两人紧紧相拥,这一拥,似乎把数年的相思和别离以及疏离都一扫而空。孙晓玲没有解释什么,安在涛同样也没有询问什么,一切,都已经不需要解释了,结果,已经代表了一切。
媛媛皱着小眉头站在一旁望着自己的母亲和一个陌生的男子抱在一起,两只大眼睛眨了眨,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却没有哭。或许是父女天性,血脉相连,她对安在涛虽然陌生但却别有一种别样的亲切感。
孙晓玲抹了一把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安在涛的怀里挣脱开去,俯身下去抱起媛媛,望着安在涛轻轻柔声道,“这是你的女儿……媛媛,这就是爸爸,爸爸去好远的地方了,今天才回来……叫爸爸……”
安在涛摘下墨镜,扔在了一旁。他的脸上满是激动和怜惜之色,颤抖着伸出手去,“媛媛,让爸爸抱抱。”
媛媛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眨着,用有些狐疑地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安在涛,然后就任安在涛抱了过去。媛媛被安在涛紧紧地拥抱着,片刻的功夫,她突然伏在安在涛的肩头哭了起来,口里喃喃絮语着也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爸爸,爸爸……我有爸爸了……”
安在涛心里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
……
整整一个上午,媛媛都不肯离开安在涛的怀抱。安在涛紧紧地抱着媛媛,坐在沙发上,孙晓玲则温柔地依偎在他的身边。
“晓玲,这些年,苦了你了。”安在涛叹了口气,“也苦了孩子了……”
安在涛正要说下去,突然被孙晓玲掩住了嘴巴。
“我不苦,有媛媛,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幸福。”孙晓玲欣慰地望着腻在一起不肯分开的父女两个,笑道,“在涛,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现在还想留在天南……真的,我这样挺好,真的,你不要担心我和媛媛,我们生活挺好的。”
“不行。”安在涛皱了皱眉,“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傻事。”
安在涛腾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抓住孙晓玲的手,用不容她拒绝的口气坚定而有力地道,“不许你再做傻事。你愿意留在天南也可以,但是要接受我的安排。为了媛媛,也为了我们。自打你跟了我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这一点,不可能再有任何改变了。”
安在涛的话甚至可以说有些霸道,而且还隐隐带出了上位者的威严。但这样的霸道,孙晓玲却心里暗暗觉得欢喜起来……她深深地凝望着安在涛,从他坦然而坚决的眼眸中读懂了很多东西。
良久,孙晓玲也乖巧地依偎进安在涛的怀里,柔声“嗯”了一声。
“暂时你愿意留在天南就留下吧,等媛媛再大一点,我会安排你们去美国。国外教育环境好,条件也好一些。另外,你先安顿下,过一段时间再带你的父母一起出去。”安在涛紧紧搂着孙晓玲和媛媛,“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不要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了。”
“嗯,我懂的。”
“媛媛,想不想出国去呢?过了年,爸爸送你去美国,你愿意不愿意?”安在涛宠溺地捏了捏媛媛的小鼻头。
媛媛有些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孙晓玲挤进来跟她争抢父亲的怀抱,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在安在涛怀里坐直身子,媛媛仰起脸,咯咯笑着,“爸爸,美国好不好?美国是不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美国呀,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好吃和好玩的东西,媛媛可以……”
……
……
下午,马晓燕下了班也赶了过来,两个女人亲亲热热地一起在厨房里做晚饭,安在涛则陪着媛媛在她的房间里不厌其烦地玩着橡皮泥。
吃饭的时候,媛媛也不肯离开安在涛,安在涛没有办法,只好抱着她吃饭,好不容易让媛媛吃饱,让她自己去看动画片,安在涛这才有时间跟马晓燕和孙晓玲两女坐在一起说说话。
“在涛,你这一次准备在天南呆几天?”马晓燕虽然知道这是一个格外“敏感”的话题,但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来。安在涛和孙晓玲母女多年分别今日重逢,在马晓燕看来,就算是为了孩子,安在涛也应该尽量留下多呆两天。但马晓燕身为官场中人,又深知安在涛这个副部级干部日理万机,要想抽出几天时间来陪着孙晓玲和媛媛(当然还有她),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安在涛犹豫了一下,扫了一眼孙晓玲满怀期待的眼镜,笑了笑,“我来的急,还没有跟总局领导打招呼。等晚上我给孙局长打电话,请几天假。”
听说安在涛肯留下来,孙晓玲和马晓燕都很高兴。
说话间,马晓燕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皱了皱眉轻轻道,“在涛,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说吧,我听着呢。”安在涛刚要点上一根烟,马晓燕就娇嗔地一把夺过去,“不许你在家里抽烟,我们不怕你毒害,但是还有孩子呢。”
安在涛嘿嘿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烟盒。孙晓玲笑了笑,却是主动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来,给安在涛递了过去,柔声道,“在涛,抽一根不要紧的,没事,媛媛在自己房里。”
安在涛摇摇头,“不抽了。对孩子不好。”
“在涛,我说句话你可别不高兴。我最近听说杨华在房山很是……那个啥……”马晓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某种“猜疑”。
马晓燕一直就对杨华怀有某种“抵触”之心,或许是女人的敏感使然,她始终认为安在涛有些太过信任杨华,觉得杨华是一个城府太深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旦得势,就会变得非常专横跋扈。
“哦?怎么了,杨华怎么了?我听说她在房山干得不错嘛。”安在涛不以为意地说着,其实他也能猜出马晓燕想要说什么。
杨华多年来一直处在他的个人威权的“压制”下,如今一朝成为市委书记,房山市说一不二的一把手,她当然会有些变化。甚至,纵然个人权欲有些膨胀,也是正常的,在安在涛看来,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人性。为官之人,看重自己手里的权力那是必然的,如果不是为了权力,那还当官做什么。
如果杨华还像过去那样谨小慎微,那才不正常。
“算了,不跟你说了,你还是太信任她了。你看着吧,她迟早在房山会搞出一些动静来的……”马晓燕见安在涛有些心不在焉,就赌气没再往下说。
安在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晓燕,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急。我有我的思路,人家杨华也有杨华的思路,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她作为市委书记,新官上任烧烧三把火是正常的。我总不能人离开了房山,还要死死压制住人家,那是不行的,也是不可能的。”
“对了,古长陵、童洪刚、古云兰、庄宁这些人怎么样?”安在涛轻轻又追问了一句。
马晓燕摇摇头,“好像境况不怎么好。杨华刚调整了市委班子的工作分工,据说市政府那边的班子也调整了……庄宁不再分管经贸,管起了农林牧渔,古云兰不再分管文教卫生,管起了电子信息产业、外贸和进出口……至于童洪刚,现在不在市委办了,被调整为市长助理兼教育局局长。”
“还有啊,李杰也被调整了,去公用事业局干了一个副局长,房山能源集团换成了杨华的人。”
“看看,你才走了这么两天,她就调整了这么多人,这可都是你的人,她这分明是不给你留面子。”马晓燕撅了撅嘴,“亏你那么看重她,扶持她。要是没有你扶持,她算啥?”
去煤监局工作以来,安在涛工作太忙,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过问房山如今的情势,听马晓燕这么一说,他的眉梢扬起但瞬间又消散了开去,笑笑,“合乎,也正常嘛。人家当了一把手,调整一下干部也在情理之中。我上任当市委书记的时候,不是也调整了一次干部嘛,这是惯例了,没啥。”
“童洪刚这几个人现在这样其实也不错,尤其是童洪刚,应该算是升迁了嘛,呵呵。就是李杰这个正处级干部,去公用事业局当个副局长,似乎有些委屈了……不过,从企业到了机关,也算是基本扯平了。”
但安在涛虽然嘴上这么轻描淡写,心里却始终是有些不舒服的。只是他现在也顾不上房山,只要杨华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他在房山施政的思路,继续推进各项改革,不让安在涛的多年努力化为泡影,就足够了。其他的“小节”,能无视就无视吧。
房山,终归不是安在涛一个人的自留地。他既然注定不可能在房山干一辈子,那么,就必须要面对自己离任后的一切现实。只要大的方向不变,安在涛就不会去跟杨华计较。这点政治风度和度量,他还是有的。
只不过后来发展的一切,远远超出了安在涛的预计。杨华骤然间膨胀起来的权力欲望之强,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让安在涛很是意外。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安在涛在天南呆了三天。第四天头上,尽管媛媛哭闹不停,尽管孙晓玲和马晓燕恋恋不舍,公务在身,安在涛都不得不硬起心肠赶回了燕京。
只是他刚赶回燕京不久,就传来房山市谷澜县某煤矿发生矿难的消息。
2007年11月17日21时22分,东山省房山矿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谷澜分公司东风煤矿发生特大爆炸事故,造成71人死亡,48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4293.1万元。
孟家湾矿难尘埃尚未落定,东风矿难风波又起,这让安在涛这个国家煤监局局长既愤怒又无奈。旋即,在国务院领导的批示下,国务院东山省房矿集团东风煤矿“11·17”特别重大爆炸事故调查组18日在燕京成立,事故调查工作正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