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岚和王志军暗暗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各自眼神中微微有些兴奋。侯阳明的背景看来很强大啊,要不然,阚新民省长根本就不可能专门主持一个地级市市委市政府班子的联席会,还在会上大讲什么班子团结。这分明就是针对安在涛和侯阳明最近的互掐的。
侯阳明心头说不兴奋不高兴那是假的。阚新民是林副总理的秘书出身,没有林副总理的器重和提拔,他做不到如今的高位上,对于林副总理的话,他焉敢不从?所以,阚新民这一次来,侯阳明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为自己撑腰打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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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新民在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对东山理工大的筹建工程作出了重要的指示,而安在涛则代表市委市政府表了态,表示会按期完成省委省政府交给的工作任务。会后,阚新民没有再停留,立即带人离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跟侯阳明说一句话。这让侯阳明心里多少又有些狐疑。
不过,在会后,安在涛马上又按照阚新民的要求,召开了由市委市政府相关领导参加的、东山理工大工程筹建办全体人员会议,在会议上,安在涛主动提出再次调整工作分工,又让侯阳明参与到了工程筹建工作中。
这被参加会议的市里干部视为了侯阳明的胜利和安在涛的让步。而在其中起重要作用的,显然是侯阳明的强大出身和家庭背景。
高干子弟终归是高干子弟啊……副市长古云兰心里幽幽一叹,担心的目光从安在涛的身上收回,心头越来越不安。她倒也不是担心自己的权力被侯阳明再次分割了去,她是在担心安在涛吃侯家的亏。尽管市里有传闻说,安在涛也有着强大的背景,但谁都知道,安在涛出身平民家庭,而且还是单亲家庭。这样的一个家庭出身,怎么能与戴着红色光环的侯阳明相比呢?
侯阳明从众人尤其是一些普通干部的眼里看到了艳羡和敬畏,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舒服。他认为,自己胜利了,不仅试探出了安在涛这个年轻强势市委书记的真正能量,还因此在房山官场上真正站住了脚。
立威……还需要拿谁立威?能让安在涛这个说一不二的市委书记公开作出让步,这就是最好的立威了。
似是觉察到众人的微妙情绪变化,安在涛心里晒然一笑,脸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他这样做,看上去是让步,实际上不过是以退为进,在给阚新民一个面子的同时再次给侯阳明编织下了一个无形的陷阱。当年的宋迎春等人,都曾经一一载倒在安在涛设下的陷阱里。而这一次,侯阳明也注定难以脱逃被驱逐的命运。
还是那句话,侯阳明虽然并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反过来说,还颇有几分头脑和权谋,但他过于小看了安在涛——这是他犯下的致命错误,迟早将会为之付出惨痛的代价,一如当初的宋迎春。
安在涛并不想跟谁争权夺势,这在他看来,很无聊也很浪费精力和时间。只是他不允许在房山有人站在面前挡住他前进的路,因为他在房山的施政之路不能遭遇任何的障碍。如果有人挡路,不论是谁,安在涛都会果断出手毫不手软。
安在涛再次一反常态的点燃了一根烟,这是他主政房山以后,第二次公开在会议上抽烟。这种行为,让一些有心的干部解读为某种慌乱和凝重、压力。而全场众人,似乎也只有马晓燕才真正了解,此时此刻的安在涛在想些什么、设计着些什么。
马晓燕扫了安在涛一眼,心里暗暗笑了起来,心道这家伙又在琢磨着怎么给侯阳明挖坑呢……到时候,弄走了侯阳明又再次震慑了市里的干部,可谓是两全其美。这个家伙,似是天生就是一个混官场在权力圈里讨生活的人,玩起这些来简直就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马晓燕意味深长的眼眸匆匆从某些人的身上闪过,古岚和王志军等人的“蠢蠢欲动”,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她相信,这一次,安在涛是准备把这些人连侯阳明一起一锅端了。
等薛烈发言完毕,安在涛这才慢慢掐灭了烟头扔在会议桌上的烟灰缸里,抬头来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好,大家都汇报完了,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我最后强调一点:按照刚才阚新民省长的最新指示,拆迁工作必须要在四月25日之前完成,这个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省里的要求很严厉,必须要坚决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省领导的指示……阳明同志,有没有信心?”
侯阳明矜持地也是淡淡一笑,“请安书记和市委放心,我们一定按时完成任务!”
马晓燕突然轻轻一笑,有些冷嘲热讽地道,“基础性的工作都已经完成,阳明同志现在接手过来,估计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了。不过,阳明同志坚持原则,坚持按照制度来办事,可现在中央部委的手续还都没有跑下来呢……现在做的这一切,说到底还是违规操作啊……”
侯阳明一怔,旋即脸色有些涨红,他恼羞成怒地瞪着马晓燕,缓缓沉声道,“我虽然坚持原则和制度,但是省里领导再三指示,市委安书记再三要求,为了保工期、为了按时完成省里交给的工作任务,在等审批的同时推进工程,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来市里的时间虽然短,但作为房山市委常委、副市长,我当然要维护市委班子的集体决策权威,这一点毫无疑问。我在这里,再次表态,请安书记和市委放心,也请在座的同志们积极协助我的工作,我们一定要按时完成省里和市委交给我们的工作任务。”
马晓燕嘴角一晒,秀气的柳眉儿轻轻一挑,也没再说什么。
安在涛微笑着向侯阳明点了点头,但声音却阴沉了下去,“阳明同志,筹建办的各位同志,工作紧任务重,容不得我们马虎懈怠。我希望在座的同志都瞪起眼睛来,谁要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可别怪组织上不给你机会。这里,我再次重申一遍工作纪律,凡是在这个时候出问题的,不管是谁,不管是涉及哪一个级别的领导干部,都要先免职再处理!哪怕是侯阳明同志,出了问题,我也一定会代表市委向省委打报告,严肃追究他的领导责任!”
安在涛的声音凛然响起,在会议室里回荡着。侯阳明心里冷笑着,毫不畏惧地抬头望着安在涛,两人的目光交汇间,碰撞出激烈的无形火花来。
……
燕京。
卸任的林副总理最近正在撰写自己的回忆录,从军旅到政坛,从建国前的戎马岁月到和平建国后的呕心沥血,他的人生之路着实丰富和精彩。他的秘书已经跟某出版社联系好,要给首长出一万册集子。在任的时候,林副总理严格按照制度要求,没有出书,但退了下来,不但有了时间,也不用再顾虑那么多了。
下午,林副总理在接完了一个电话后,坐在书房里,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想了想,他立即抓起电话给东山省的省长阚新民打了过去,问清楚了“侯阳明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关于房山安在涛个人的详细情况。
阚新民恭谨地讲事情说了一遍,同时又说了说安在涛这个人的基本表现和他对安在涛的基本看法。阚新民一边跟林副总理解释,一边震惊和诧异——难道,安在涛在中央也有背景?林副总理再次找上门来询问,这显然是有所指了……
“小阚,我明白了。”林副总理的声音饱和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火,他虽然没有直说,但阚新民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毫无疑问,所谓来自林副总理的压力已经烟消云散了。
林副总理放下电话,披上外套,就脸色阴沉着走出了自家的小别墅,慢慢散步去了侯家。在侯家,他跟侯家老爷子说了一些什么,外人无从知晓,但从侯老爷子在一个小时后亲自送林副总理出门时的尴尬和凝重表情,似乎就能看出一丝端倪了。
侯家老爷子送走了林副总理,立即怒冲冲地一个电话把自己的儿子侯中华和儿媳马云给叫了过来。
侯中华和马云小心翼翼地走进侯老爷子的书房,见老爷子阴着脸坐在檀木椅子上,不禁吓了一跳。
“爸……”侯中华轻轻说了一声。
侯老爷子猛然一拍桌案,霍然站起身来,指着侯中华和马云怒斥道,“你们两个教育的好儿子!你们马上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我叫回来,马上回来!”
侯中华脸色一变,嗫嚅道,“爸,到底是出啥事了?是不是阳明又出问题了?”
“你们两个还有脸来问我?去问问你们的儿子,在下面都干了一些啥!我们侯家的名声,我老侯革命一辈子的清名都被这个小兔崽子给败光了……”侯老爷子怒不可遏地摆了摆手,“为了他这一点破事,我找了老林……结果呢?结果……”
虽然是盛怒之中,但侯老爷子却还是生生截住了自己的话,没有再往下说。下面的话,不宜再让侯中华和马云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招回来,赶紧善后。
刚才林副总理口中说的那人,让侯老爷子不寒而栗。
第703章 强拆流血事件(上)
侯中华准备给自己儿子打电话招他回京的时候,侯阳明正在东山理工大工程筹建地址上的拆迁工作现场。本来以为拆迁补偿款都已经发放了下去,而前期古云兰和房山新区的薛烈又做了大量的基础性工作,自己接手过来,推进应该很顺利。但结果却出乎了侯阳明的意料之外。
拆迁工作和安置工作事务之繁琐、头绪之繁多、推进之艰难,实在是让他头疼万分。连续几天,他带着市直有关部门和房山新区的有关部门一把手,白天靠在现场办公,但过程却还是极其缓慢。
东家长西家短,不是这家出事就是那家农户有问题;不是对安置的房子有意见,就是对下一步市政府的就业安置方案提出疑问。800人的拆迁安置,忙了两天下来,连十分之一户都没有完成……这让侯阳明背后里不知道咒骂了多少句“穷山恶水出刁民”。
其实,这倒也不是他心急,而着实是他对基层工作缺乏真正的了解。他根本就没再基层呆过,完全不知道很多工作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着实不容易。这还是古云兰和薛烈事先都做了很多“铺垫”工作,如果从头至尾完全是侯阳明一人在操作,恐怕他就明白,越是基层的事情就越艰难,越是底层的百姓,就越“斤斤计较”和患得患失。
一些在侯阳明看来不屑一顾的蝇头小利,但在农民眼里,就是生存的大事,可谓是分毫必争。
现在已经是4月5日,距离省里和安在涛给出的4月25日前全部拆迁安置完毕的最后期限已经时间不多了,可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铁定不能按期完成。如果完不成,省里领导不满意倒也罢了,肯定会让安在涛趁机再发难。这是侯阳明心里最担忧焦灼的事情。
按照市委的安排,古云兰已经暂时淡出了东山理工大工程筹建工作,当下的工作由安在涛授权、侯阳明全权负责。看着侯阳明在拆迁现场指手画脚焦躁不安的样子,薛烈脸上神色恭谨,心里却是鄙夷不屑,对侯阳明其人的厌恶感又多了几分。
这人不仅好大喜功,还非常华而不实。看上去一肚子才学,经济学理论、法律制度、民主政治讲起来一套一套的顺口就来,其实根本就是一个纸上谈兵之徒。不了解国情,不了解基层实际,更不了解底层老百姓的现实心态,统筹起工作来脱离实际,纯属瞎指挥。
侯阳明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敬业了,作为市委常委、副市长竟然不辞辛劳深入现场,但效果却并不理想。甚至可以说,他在这里基本上都是在添乱,有他在指手画脚,下面的干部没有一个人敢提出不同意见来,就都按照他说的做,结果越忙就越慢也就越乱。
事情到了最后,就连很多群众都有了很大的意见。有些农民认为现在市里派来主持工作的这个副市长,骨子里就没把群众的利益当回事,摆出了一幅敷衍了事的架势。越是这样,农民就越担心,认为将来市里会不兑现现在做出的很多承诺。于是,抵触拆迁的人渐渐增多,拆迁安置就越慢。
“侯市长,又有十几户农民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要么更换安置房,从城郊调到市区。要么安置房的面积从70平米提高到90平米,从人均21平米增加到人均27平米;二是要市政府跟他们签正式协议,明确在一年之内安置他们的就业岗位……要不然,他们就坚决不搬!”拆迁工作指挥部的一个临时从房山市建委抽调来的干部,跑进设立在被拆迁村房南一村村委的指挥部临时办公室,向侯阳明和薛烈匆匆汇报道。
侯阳明当即勃然大怒,怒斥道,“乱弹琴,胡扯蛋的事情。补偿款都发了,他们也领了,也跟市里签了同意拆迁的协议了,怎么说变就变?安置房的面积、所处地域等都是市里统一调配的结果,也征求了他们的意见……他们想要做什么?”
“走,老薛,我们去现场看一看。”侯阳明气冲冲地起身走出了办公室。薛烈赶紧带着房山新区和房山市建委主任欧阳夏普还有一些普通干部,追了上去。
见侯阳明大步在前面行进,他的秘书提着包紧随其后,薛烈跟欧阳夏普苦笑着对视了一眼,虽然两人都没有说什么,但眼中的某种担忧之色却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