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声 第844节

“竹子,你怎么不说话了……”安在涛追问道。

竹子幽幽叹了一口气,“哥,我觉得我都已经是大人了,我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不想再拿嫂子的钱!再说了,我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做点事情也是个锻炼啊!”

虽然竹子这样说也合情合理,但安在涛却总觉得她心里有事,就忍不住就压低声音轻轻道,“竹子,跟哥哥还有啥话不能说吗?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都怪哥哥工作忙,对你的关心不够……”

感知到安在涛发自于心的体贴和关心,竹子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情怀顿时激荡起来,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哥哥,我真的没有什么的……”

“不,你骗我。小丫头,你心里绝对有事……跟哥哥说!”听到安在涛口气里那不容拒绝甚至可以说有些霸道的味道,竹子心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欢喜起来,安在涛越是这样,越表明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就更重要。

“哥哥,我……我……”竹子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但面对这个自己心里亦父亦兄亦偶像的哥哥,她的心门却还是悄然打开了,“哥哥,我是想等过了年回国一趟,回一趟老家,给我生父和生母买一块墓地……所以,我想自己存点钱。”

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柔声道,“竹子,你有这种孝心,我和妈妈,还有你的嫂子们都会支持你的……好了,既然是你一片孝心,哥哥也就不阻拦你了。但是,竹子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咱们是一家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哥哥有责任也必须要负责你在成家之前的任何费用。你一天没有结婚出嫁,一天就要由家里来负担你的生活费,如果你再这样任性,我会生气的!”

“如果你嫂子……你可以直接找我!”

听安在涛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电话那头的竹子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又是情动,眼泪忍不住流出来,轻轻地哽咽起来,“我知道了,哥哥,我会听你的话的……真的,你放心就好了……嫂子对我很好的,你不要多想,真的不是这样的……”

虽然无论是竹子还是安雅芝,都坚决否认了这一点,但安在涛心里却很清楚,竹子是一个自尊心太强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说有些敏感,这与她悲惨的童年有关。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夏晓雪或者孟菊刘彦在言语间不注意,有些事情上触及到了竹子脆弱而敏感的神经。当然了,竹子和夏晓雪三女的感情一直都是很好的,夏晓雪三女一直拿竹子当亲妹妹来看待。

不管是心里真有疙瘩还是安在涛多想,但打了这么一个电话,竹子的心情显然就变得非常欢快了起来。她也干脆不睡觉了,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硬是跟安在涛和安雅芝以及夏晓雪孟菊还有两个孩子视频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不是安雅芝再三命令她关电脑睡觉去,她还未必肯下线。

……

……

到了晚上,陈近南两口子来了,一来是看安在涛,二来是看孩子。为了避免陈近南和安雅芝两人见面的尴尬,孟菊特意把孩子留在家里,而自己则拽着安雅芝上市区逛商场买东西去了,这一来一去,没有几个小时也回不来。

欧阳丹和夏晓雪一起逗弄着两个孩子在客厅里,而安在涛则和陈近南去了楼上的书房谈话。安在涛一看陈近南的脸色,就知道他有一些话要对自己交代。

“小涛,我不反对你在房山搞搞改革,因为从上到下都在提倡改革创新。但是,你的步子太快了,也太激进了……不说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单单是现在的——免费医疗?你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吗?你知道坚持下去要花多少钱吗?你知道你这样做会在上上下下产生多大的影响吗?”

陈近南声音低沉,一连反问道,听得出来,他对安在涛推行的什么全民免费医疗,很不认可也很不满意。

“你还是太年轻了,老是凭着一腔激情在做事……国内的事情,不像你们年轻人想得这么简单……我们人在仕途,成绩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做事做人中规中矩脚踏实地!这是爸爸为官几十年的心得体会……”

“爸爸,其实我倒是觉得,在很多事情上,我们总是想得太多,想得太复杂!”安在涛轻轻一笑,“免费医疗当然要花钱,我们能拿出这笔钱来,长期坚持下去一点压力都没有!”

陈近南有些恼火地瞥了安在涛一眼,“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你懂吗!”

第681章 父子争执

安在涛笑了笑,“爸爸,其实说到底——就是钱的问题。”

陈近南皱了皱眉,正要反驳他,却又听安在涛笑道,“表面上看,是一个钱的问题;往深里说,无非是一个政绩观的问题。很多人宁可把钱投在那些面子工程上,也不肯拿出来做点实事;而还有人宁可让财政的财力闲置在账面上,也不愿意拿出来做事,不过是害怕承担政治风险罢了。我不这样想,也不会这样做。”

陈近南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改革创新精神?人家都是傻子?你以为官场上的人都是自私自利之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着想不愿意做实事?你还是太幼稚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官场上想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人不在少数,但为什么大多数人都还是在按部就班中规中矩,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大环境不允许。很多事情,是需要时间和体制的逐步演进来完成的,不是通过哪一个人的心血来潮就能一步到位……你这样激进地搞下去,迟早会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到时候,谁都保不住你。”陈近南又追加了一句,情绪微微有些激动。以他数十年的官场沉浮经验,他自觉自己的政治视野不是安在涛一个年轻人所能比拟的,他不愿意看到自己原本大有前途的儿子因为冲动而自毁了前程。

“爸爸,我倒是觉得,我没有太激进。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并不盲目,事先都有计划有调研有论证,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都考虑了市里省里乃至中央的政策在其中……您就不要担心了,我心里有分寸的!”安在涛轻轻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父亲是为了自己考虑,所以尽管陈近南的口气有些粗暴和生硬,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陈近南今天来这里,一方面是看孩子,另一方面就是要跟安在涛深谈一次,纠正纠正他心里的这些过激想法。他认为安在涛最近太过得意忘形,走上了岔道,如果再不扭转回来,一定会出大问题的。

见自己说了半天,安在涛竟然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还是在固执地坚持己见,陈近南心里的火气就慢慢滋生出来。他本来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高层领导,个人又很有大男子主义情怀,在家里更是不允许任何人反驳——要不是心里一直怀有对安在涛的某种愧疚之情,他是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如此忤逆自己意见的。

他的另一个儿子陈锐,就断然不敢跟他顶嘴。哪怕陈锐的个性再另类和前卫,在陈近南面前都是一个乖宝宝,不敢有任何的反叛。

正要发作,陡然想起安在涛从小吃的那些苦头,他心里不由一软,耐着性子柔声道,“孩子,你还是年轻啊,爸爸在官场上呆了几十年,很多事情看得比你透彻,你就听爸爸一句话,该收手就收手吧。从你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再按部就班地在房山市委书记的位子上呆两年,提一个副部级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因小失大,将来后悔都来不及了!”

“官场太复杂……不要说你,就算是我,每一天都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陈近南莫名地叹了口气,“等你到了爸爸的这个年纪,或者你到了省部级的位置上,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安在涛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坚持道,“爸爸,我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必须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否则的话,前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打了水漂,很可惜的。再说了,我自己推动的事情如果自己半途而废,人家会怎么看我?”

“其他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免费医改绝不可行,你趁早及时收手,趁着现在还没有真正推进。至于怎么收手,这不用我来教你吧?至于别人的看法,你管这些干嘛?只要你还在位,就没有人敢说三道四,这些东西都可以忽略不计!”陈近南奋力摆了摆手,“我看就这样吧,你回去以后,多开几个会让大家讨论一下,只要有人反对,你就可以顺坡下驴趁机收手了。思路是思路,改革是改革,但改革可行不可行,还是要经过广泛论证嘛。既然不可行,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这样,才能体现你这个年轻市委书记的政治稳健性和政治风度嘛!”

安在涛默默地听着,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陈近南之所以态度这么坚决,原因无非有二。一是从他个人的经验主义出发,觉得他此举政治风险太大吃力不讨好,所以强烈反对;二来肯定是他听到了某些负面声音。站在陈近南的高度来看,他所能听到的声音,恐怕来自于高层。所以,陈近南这才一反常态地以这种坚决不容质疑的态度,强命他半途收手。

他当然知道陈近南是为了自己着想,也知道他说的都是“至理名言”,中规中矩按部就班最符合他的政治利益。但是,他做官与别人不同,并非谋夺权力和个人利益……如果为了这些,他又何必还留在官场上,回来管理龙腾集团公司,远远比他干这么一个市委书记更风光滋润。

回顾数年来的官场历程,他虽然几经风雨起伏,人也渐渐成熟起来,但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内心,一直坚持着一开始踏入官场时候的人生准则。

见安在涛微微有些出神,陈近南默默地等候着。

但安在涛沉默了一阵,这才轻轻道,“爸爸,我还是想试一试。我觉得,操作得好,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至于别人怎么看我,并不重要。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陈近南眉梢一挑,使劲按捺住火气,沉声道,“证明啥?你怎么可能成功?你还以为你做的这些事都是你个人的能力所致?真是幼稚。如果不是有李大年在背后给你擦屁股,如果不是……你能行?光是省里那些人的口水,你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就吃不消!”

“就算是你强力推行成功了,但你走了呢?你能干一辈子的房山市委书记吗?你敢保证别人能继续沿着你规划的方向走下去?一旦日后这事儿推倒重来,你的官声就会被抹上一个重重的污点,甚至会背上一个骂名!”

安在涛静静地凝望着神色阴沉的陈近南,轻轻道,“不会的,爸爸……我之所以敢这样做,当然是因为有李大年在省里。换句话说,有他在,这是我干事的最好时机,只要我趁这个时机把事情做好做圆满,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有一些事情,只要开了头,是不会开倒车的。那些推倒重来的事情,无非是因为推行的时间太短准备得并不充分……如果免费医改在房山推行5年以上,固定下来成为常态,你再取消,你倒是问问老百姓答应不答应!”

“最坏的结果——大不了,这个官我不做了就是,但是只要我在官场呆一天,我就会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是在政策允许的框架内!”

啪!

陈近南再也按捺不住内心里升腾出的熊熊的火气,脸色涨红,猛然一拍桌案,愤然起身,冷冷道,“既然如此,你干脆现在就辞职回来帮晓雪打理公司吧……趁早脱身,不要到时候把自己搞得很狼狈,丢人现眼!”

陈近南拂袖而去。他气冲冲大步下了楼梯,走到了客厅里。

欧阳丹和夏晓雪正在笑着说话,见他神色不对,就一起起身,夏晓雪笑道,“爸爸,您这是咋了?是不是小涛又惹您生气了?哎,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欧阳丹也皱了皱眉,“老陈,你……”

陈近南定了定神,长出了一口气,向夏晓雪笑笑,就坐了下来,“晓雪,你又带孩子又要工作,管理这么大的一个企业,辛苦了。如果一个人忙不过来,尽管打电话给你欧阳阿姨,让她过来帮你带孩子!”

欧阳丹也笑着缓和着气氛,“是啊,晓雪,忙的时候尽管给我打电话,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爸爸,阿姨,不用了,我能行。再说了——”夏晓雪本来想说“再说也有妈妈帮我带孩子”,后又转而笑道,“还有好几个保姆呢……”

“爸爸,您喝茶。”夏晓雪去给陈近南泡了一杯茶,“我去叫小涛下来陪您说话。”

陈近南顿时怒气上脸,摆了摆手,“不要叫他,让他自己在楼上反思反思!”

夏晓雪吃了一惊,这才明白,这父子俩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闹了个不欢而散。但这事儿,她作为儿媳妇,也不好张嘴问,只得求助式地望向了欧阳丹。

欧阳丹心里其实猜出了陈近南为什么跟安在涛“吵”了起来,不过,她也不当回事,左右都是父子,陈近南就是发火生气也是为安在涛好,而相信安在涛也绝不会为了这个跟陈近南真的闹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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