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安家的门敲响了。开门一看,是竹子的班主任杨楠老师和初二四班的班长郑雅琴。
杨楠是前些年毕业分配到滨海二中的师范生,年轻教师教学思路很活,又很负责任,加上又是女性心比较细,这也是安雅芝选择竹子进入初二四班插班的根本原因。
杨楠匆匆道,“安老师,有没有找到玉竹?”
安雅芝叹了口气,“没有哟,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她对滨海不熟悉,万一走丢了,可怎么办……”
安在涛向杨楠打了个招呼,“杨老师,不知道竹子今天可有什么异常表现?对了,她下午有一节课没有上,有没有跟您请假呢?”
杨楠摇了摇头,“这孩子很聪明,就是心性孤僻了一些,不怎么好说话。今天上课的时候,我还表扬她来着,一切都好好的——可到了下午,班长却跑来告诉我说,她逃课了。”
郑雅琴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圆脸,大眼睛,很可爱,就是身材有些胖。她突然插话道,“对了,杨老师,我想起来了,下午第一节课课间的时候,班里马永那几个男生笑话玉竹普通话说得不好听咧……是不是因为这个,玉竹才……”
……
……
杨楠发动初二四班的所有学生,找遍了滨海二中的所有角落,包括教学楼、图书馆、操场以及高中部的住校宿舍,但始终没有发现竹子的踪迹。
安雅芝急得要报警,安在涛走出滨海二中校门,骑着摩托车沿着马路先是向西找了几公里,又掉头向东,一直找到了外环路上。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外环路上大货车来来往往,汽笛不是尖啸着响起。
就在安在涛有些绝望的时候,他突然在外环路边上一家化工厂门口的小花坛里,在一片冬青树间,发现了一个瘦小的蜷缩着的身影。
他狂喜,猛然一加油门就窜了过去,跳下车,他几步跑了过去,“竹子!”
迷蒙的夜色中,竹子抬起头来望着安在涛那张熟悉的面孔,眼圈一红,哭喊了一声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竹子也不是要离家出走。只是下午被几个男生取笑,还给她起了一个“土包子”的外号,她心里就有些气苦,但又说不出口来。下了第二节课,她鬼使神差地回家放下书包,出了校门沿着马路一直向东走去,直到她意识到迷路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不敢乱跑,又找不到人问路,身上又没有钱,只好就坐在了这里一直呆到天黑。
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安慰着她,“好了,好了,不哭了,竹子,走,咱们回家。”
安在涛不敢怠慢,赶紧带上竹子就往家赶。等他带着竹子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聚集了很多老师和学生,甚至还有几个民警。初二四班的班长郑雅琴更是陪着班主任杨楠一直呆在安家,等待消息。为了安全起见,杨楠征得了安雅芝的同意之后,已经报警。
……
……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也给安雅芝敲响了警钟。安雅芝安抚下竹子让她吃了点东西睡下,然后又跟杨楠老师说了一会,让她以后多费费心,多关心一下竹子,别让竹子再在学校里受到欺负或者是嘲笑。
杨楠带着学生们走了,幸好明天是周末不用上课,否则这么一闹腾,这几个学生家长就都要找上门来了。
“妈,这个杨楠老师很不错,很负责任,真不错的。”安在涛笑了笑,瞥了一眼熟睡的竹子,将房门轻轻关上,“妈,明天我和晓雪说好了去山里玩两天,你和竹子一起去吧。”
安雅芝摇了摇头,“算了,妈妈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们去玩吧——我在家里好好陪陪竹子,免得她孤单,再说了,我还想趁这两天给她补补课。”
安在涛点了点头,也没再坚持。
……
第二天一早,安在涛给报社打了个电话,跟张纲打了个招呼。适逢周末加上国庆节当天晨报要休版,这两天也没啥太重要的事情,所以张纲也允了他的请假,只是再三嘱咐他外出要注意安全。
他打电话的功夫,安雅芝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行礼,一些洗漱用品,还带了一身换洗衣服。她从口袋里掏出1000块钱递了过来,“小涛,妈妈刚刚发了工资,你带上,穷家富路,你们出门在外,多带些钱,免得有急用抓瞎。”
安在涛笑了笑,没有接,“妈,我已经准备好钱了,足够用了。”
他瞥过头去,见竹子正在小心翼翼地伏在餐桌上吃着油条豆浆,忍不住笑着问道,“竹子,你愿不愿意跟哥哥一起出去玩玩?”
竹子抬起渐渐变得丰润的小脸来,难得展颜笑了笑,低低道,“哥哥,我不去,我要留在家里学习补课。”
楼下响起了嘟嘟的汽车汽笛声,安在涛提起背包来,跟母亲和竹子打了个招呼就出门而去。晓雪穿着一身奶白色带黑边的运动服,脚上穿一双黑色的登山鞋,正站在夏天农的红旗轿车前,笑吟吟地向他招手。
两人上了车,红旗车一路疾驰出了滨海市区,沿着某国道向位于滨海南部民峰县的老虎山风景区奔去。从滨海市中城区到老虎山风景区,有一百多公里,大部分的路都很好走,只是在出了民峰县城之后,就是一段十几公里的三级公路。因为通往山区的缘故,这条年久失修的公路,早已坑坑洼洼,很是难行。
夏天农的司机放慢车速,跟在一辆旅游中巴车的后面慢慢前行。
突然,前面的大巴车猛然一个抖颤,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而紧接着,车身飞速扭摆,就冲下了道路一旁的山坡。
轰!
中巴车翻滚了下去,沿着平缓的山坡一路下滑,轰然一声坠入山坡下一个不大的水潭。
夏天农的司机倒吸一口凉气猛踩刹车,红旗车嘎然而止。安在涛和夏晓雪立即推开车门下车一看,前面一段数十米的水泥路上被当地村民晾晒了很多包谷骨头和一些豆子,前面的中巴车司机措手不及急刹车之下,车身打滑翻落山坡。
安在涛和夏晓雪站在路边向下望去,见那辆中巴车在水潭中慢慢向下沉去,车上的一些行礼包漂浮在水面上,而水中隐隐传出惊慌的呼救声。
水潭的四周都是农田,现在正当下午一点多,农田里倒是有不少劳作的农民。见一辆车突然从公路上翻落下来,不由都纷纷奔到了水潭边上,向里围观着。不过,看热闹的人多,救人的却没有。
夏晓雪扯了扯安在涛的胳膊,急急道,“老公,我们下去看看。”
两人从侧面的一条小径上下到了水潭边上,这个时候正有一个30多岁的壮汉向水潭边奔跑而来。他一边跑动,一边脱去了草绿色的旧军上衣,然后分开围观的人群,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潭中。
……
……
时下已经是国庆节,山区的气温比较低,水潭的水冰凉刺骨。汉子水性很好,他在水中像一条鱼般灵活地游动着,接过岸上农民递过来的铁铲不断砸开车窗,在水潭边上围观群众的帮助下,将车内21名乘客一一救出。除了司机之外,21名游客全部幸免于难。而当这些外地游客战战兢兢地坐在水潭边上或哽咽或茫然的时候,汉子从水潭里爬了上来,站在堤坝上脱下脚上的黄胶鞋拧了拧,又穿上,然后又俯身拧干了裤管,赤着膀子跟周遭的人群打了几声招呼,瞥了那些获救乘客一眼,就待离去。
一个获救的老者一把扯住汉子的裤管,颤声道,“恩人,谢谢您哪!”
汉子叹了口气,俯身拍了拍老者湿漉漉的肩膀,和声道,“老人家,你们暂且在这里等等,一会镇上的人来了,会安排你们的。”
汉子大步离去,正好跟安在涛和夏晓雪擦肩而过。
夏晓雪向身旁一个农妇问了一声,“大嫂,这位救人的大哥是附近村庄里的人吗?”
农妇憨憨地笑了笑,“是咧,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他叫张建筑,是我们村里的复员军人,共产党员,顶呱呱地好人那!不说别的,他已经从这水潭里救起好多人了,去年……”
农妇絮絮叨叨地说着,却不料旁边走过来一个身穿破旧中山装一个口袋已经裂开的老汉,手里提溜着一根烟袋,皱着眉头瞪了那农妇一眼,斥道,“乱嚼舌头根子,赶紧回去干活去。”
农妇搓了搓手,扭头离开。那看上去一副村干部模样的老汉扫了安在涛和夏晓雪一眼,也没理睬两人,径自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向那一群被张建筑救上来的游客走去。
夏晓雪扯了扯安在涛的衣襟,低低道,“老公,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