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涛当然不会“松口”,他已经决定了拿卫生局开刀,同时做出了相应的布置和安排,怎么能半途而废?黄联中和卫生局的班子一定要动,这个绝无更改!官场上的事情从来就是这么残酷,而安在涛行事向来果决,绝不会在这种事情拖泥带水。
他不认为免一个科级局长,会搞出多大的风波来。如果他这个一县之长连下面一个科级局长都免不了,那还不如回去当他的小记者算了。
安在涛慢慢将黄联中送到门口,望着他走下楼梯,却没有立即回屋,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完了,他轻轻走下楼梯,果然看见了黄联中敲开了冷梅家的门。
安在涛的嘴角闪过一抹冷厉之色,扭头再无任何迟疑就进了屋。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他恨不能地冷梅赶紧站出来要保黄联中,冷梅越是保黄联中,他越是要坚决地干掉黄联中——大抵唯有这样,才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从一开始,黄联中和冷梅就落入了安在涛从容布置下的“连环套”中。他知道,黄联中肯定会因此而向冷梅“求救”,而冷梅不管看不看的上这个黄联中,她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就一定会“保黄”……这样一来,即有了立威的效果,又侧面打击了冷梅的权威,敲打敲打这县里的干部们,在这归宁县里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
房山在国内算是不入流的三线城市,在省里也勉强只是一个二级城市。而归宁县又是房山的一个小县,原先一共下辖9个乡镇。资河镇、陵南乡和店子乡被撤镇并入资河开发区以后,事实上现在的归宁县就只有6个乡镇了。
不过这六个乡镇,各方面综合衡量起来,都要比资河开发区并入的三个乡镇要强一些。尤其是安在涛今天上午要去调研的这个城郊镇,因为地理优势的因素,不仅具有一定的工业基础,乡镇企业相对较多,还是周边地区的一个农贸市场集散地。
在城郊镇天然形成了几个不成型的“批发零售基地”,归宁几个乡镇农户种植的大棚蔬菜和各种农产品,基本上都在这里经过原始简单的“整合”,向外界销售出去。而外边来收购的商家也基本上是每天赶到这里来。
上午9点,县政府大院里停着一辆土黄色的崭新面包车。县规划局局长孟军、县建委主任齐单枝、县农业局局长庞天福、县交通局局长顾兰兰等几个县里要害部门的一把手,聚集在面包车下面,焦急地等待着。
他们昨天下午接到县府办通知,说是安县长要求他们陪同调研。但一大早就赶来政府大院,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没有见到安在涛。
孟军望着顾兰兰,皱了皱眉,低低道,“老顾,到底怎么回事?安县长还去不去了?总得给我们一个话儿,别让我们老在这里候着!”
顾兰兰嘘了一声,“老孟,别发牢骚,或许领导有事呢,先等等!”
县建委主任齐单枝自恃跟安在涛比较熟悉,因为开发区的事情,之前安在涛跟齐单枝打过不少交道,所以齐单枝就主动去县委那边安在涛的办公室,但敲了半天的门却没有动静。
齐单枝郁闷地回到县政府大院,见几个人还在那里不尴不尬地候着,就叹了口气。
“老齐,见到安县长没有?他怎么说?”顾兰兰低低问了一声。
齐单枝耸了耸肩,“没有见到安县长。”
众人正在面面相觑间,县府办一个工作人员下楼来喊了一声,“几位局长,安县长打回电话来,他已经赶去了城郊镇,让你们赶紧上车赶过去。”
……
……
从县城出去不到3公里,就是城郊镇。安在涛没有坐黄韬的车,而是让彭军开着自己的那辆白色丰田,直奔城郊镇。
其实之前他已经私底下来过城郊镇几次,对于城郊镇的相关情况比较熟悉。他知道自己大力建设小城镇、“农村包围城市”的发展战略肯定会受到冷梅的阻拦,不可能一下子就铺开,所以他想先搞一个市场物流特色小城镇试点。综合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在城郊镇。
一来是因为城郊镇有了相应的市场基础和物流规模,虽然还很原始很粗陋,但经过整合后,有了资本的投入,就能在较短的时间里看到成效;二来,城郊镇的地理位置考进县城,而另一侧又与房山的另一个区良山区接壤,交通便利;三来,资河开发区的生态农业工程项目已经逐步开始建成并投入运营,到了“收获期”,大量的生态农业产品需要集散整合再外销,这也给安在涛“城郊市场物流集散”项目的实施奠定了坚实的市场基础。
将车停在城郊镇政府外的一个空场上。安在涛跟彭军并肩向城郊镇北侧的一个很大的“自由市场”行去。严格说起来,这是一个农民和商贩在长期的经营活动中自发形成的一个开放式大菜市场,连围墙都没有,里面是一排排的商贩自己用军用帆布搭建起的商铺,毫无布局可言,大抵是谁来的早谁就占据着更好的位置。
远远望去,这个“自由市场”就像是一群乌合之众聚集的“贫民窟”,凌乱无比,菜叶子和垃圾随处可见,空气中发散着一股子恶臭味,非常难闻。
只不过,近几年,镇上的工商所也在这里面设了一个点,开始征收管理税费。而派出所更是设立了一个简陋的警卫室,因为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最容易出现治安问题。当年某商贩,一把菜刀砍遍整个市场的血淋淋一幕至今还让很多菜农和商贩不寒而栗。
彭军皱了皱眉,低低道,“领导,这地方也忒脏忒乱了,镇里也不管管?”
安在涛淡淡一笑,“怎么管?也没法管,也就是收收税费勉强维持一下治安罢了。走,彭军,我们进去转一圈。”
虽然是不规范的市场,缺乏官方正式管理的市场,但也在多年的存在中形成了自身的潜规则。按照惯例,各乡镇来送菜送货的农民向将自家的农产品卖给市场里的大商贩,然后再由这些大商贩批发给前来打货的零售商贩,价格随行就市。
所谓鱼龙混杂之地,自有各种违法歹徒,这是古语。有车匪路霸,在这混乱的大市场中,也自然是有“场霸”的存在。这些人拉帮结派十数人成群,手持凶器整日里出没在市场门口,经常勒索前来送货的菜农,低价收购,然后再转手高价卖给场内的商贩,从中谋取暴利。无论是商贩还是菜农,在很多时候就只能敢怒而不敢言,遇到他们就自认倒霉。
安在涛和彭军走到市场门口的时候,正遇到了这市场中最大的一伙“场霸”——绰号人称“城郊一条龙”的王龙及其一伙兄弟,拦在门口,阻挡住一对父子送菜的三轮摩托车。
摩托车车厢里覆盖着厚厚的帆布,下面是大棚里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西红柿,本想卖个好价钱过个好年,但不想去倒霉地遇到了这伙“场霸”。
这对父子是临近一个乡镇的菜农。父亲叫梁旺才,儿子叫梁刚,刚从部队复员回来。很显然,虽然梁旺才要忍气吞声,但梁刚年轻力壮又在部队当了几年兵,自然就有些不服气,跟王龙的人吵嚷了起来。
“你们这是犯法,你们凭什么……”梁刚的“质问”还没有说完,王龙手下一根铁棍就带着呼呼而寒冷的风声挥舞了过来,要不是梁刚反映过躲闪得块,这一铁棍下来,他非死即重伤。但纵然是如此,也被铁棍擦着耳朵边上挥舞下来,直接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梁刚惨呼一声,一头扎倒在地。
然后,旋即小痞子就涌了过去,拳打脚踢,梁刚在肮脏而冰冷的地上惨叫连连。
梁旺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交加地哭喊着求饶道,“大爷们,求求你们饶了他吧,别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这些柿子我们不要钱,白送给你们。”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安在涛皱了皱眉,忍不住奔过去大喊了一声,“怎么能打人,赶紧住手!”
王龙几个人愕然,还从来没有遇到有人敢当面喝止他们。王龙甩了甩不男不女的头型,裹紧了黄色的军大衣,手中的一根橡胶棍指了指安在涛,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滚蛋!赶紧滚,别惹火了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在涛皱了皱眉,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就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一旁不远处的派出所设立的警卫室,准备去报警。
彭军却冲了过来。人高马大的彭军出身于特种部队,虽然人进了机关工作,但一身功夫却没有撂下。见眼前这些痞子流氓竟然谩骂自己的领导,再加上里面被打的那小伙子不住地呻吟,彭军在官场上逐渐被压制和隐藏起来的血性就冲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彭军一把抓住王龙手中的橡胶棍就夺了过来,然后飞起一脚就将王龙踢翻在地。彭军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雄狮,冲进了一群羊群中,三下五除二就将几个痞子打翻在地,速度之快,身手之高,让站在外围的安在涛看得一怔。
果然是特种兵出身的高手啊。安在涛惊叹一声,想起这么一个孔武有力的人,怎么就进了机关还当了自己的秘书,他忍不住古怪地笑了起来。
第315章 新政(九)现场会
虽然只是这么一小会,但梁刚已经被那些“场霸”打得遍体鳞伤满身伤痕,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着。梁旺才可怜兮兮地扶起自己的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住地向彭军道谢。
彭军身上穿着的黑色皮衣沾染了一些血迹,也不知道是那些被打倒的痞子的血还是他自己被弄伤了。他回头来向安在涛瞥了一眼,却见安在涛已经向不远处的派出所警卫室跑了去。
透风撒气的警卫室里,一个30多岁的保安正在围着火炉认认真真地烤着一个红薯,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进来,就抬头扫了安在涛一眼,皱了皱眉,“干啥?赶紧关门,冷着哩!”
“那边出事了,有几个流氓打人,你赶紧过去看看吧。”警卫室里的气味很难闻,既有脚臭味又有臭鸡蛋味,安在涛皱了皱眉,不但没关门,反而将门更加敞开了去。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那保安起身怒道,“干啥干啥哩?这里的流氓多了,我一个人管不过来,你少管闲事,给我赶紧走人!”
说着,这保安很粗野地一把将安在涛从警卫室里推搡了出来,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紧,自顾又去坐下烤着自己的红薯。从始至终,他压根就没朝打人的地方投射过一眼,似是早已司空见惯了这种事情。
安在涛咬了咬牙,想了想也懒得跟这种人较真。他扭头望去,见彭军正在“修理”训斥那几个痞子。
心头一突,他心里慢慢清楚起来,这些“场霸”之所以能在这地方横行无忌,想来与警方的某种“纵容”和“默许”密不可分吧。如果不是警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成不了气候。
当然了,派出所也不可能投入太多的警力和精力浪费在这个地方,区区一个保安或者几个保安,敢不敢管这些“场霸”的事儿,还真很难说。恐怕,只要他们别闹得太过火,是不会有人管的。
安在涛匆匆走了回去。
“领导,咋办?报警吧?”彭军低低道。
安在涛抻着脸点了点头,沉声道,“彭军,你马上给城郊镇的书记和镇长打电话,让他们带着派出所的人过来!同时,让孟军那几个人也赶紧过来,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开一个现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