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又应酬了一会,常委们这才逐渐散去,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0点多。在回家的路上,刘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柳眉儿一挑,“那个马明亮显然是李云秋弄在你身边做钉子的,你可是要小心一点,别让人抓住了把柄!”
安在涛嘴角抽动了一下,望着车窗外路边闪烁个不停的霓虹灯,淡淡笑了笑,“怕个球,我又不做违反党纪国法的事情,怕她李云秋个鸟!再说了,不过是一个镇长的候选人而已……不是还要经过选举的吗?”
见安在涛说了粗话,刘彦不由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不文明,真讨厌!”
说话间,刘彦那一双晶亮的眸子,清澈如繁星一般地在安在涛的身上闪过,柳眉因为紧皱而翘起,就像反弓的月牙儿一样充斥淡淡的灵韵。宜喜宜嗔之间,高贵骄傲的神色悠然逝去,发散出邻家少女清雅灵秀的光芒——这霎那间的芳华,让安在涛看得心神一荡。
这个骄傲的世家豪门千金,越来越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深藏起来的天然去雕饰的娇柔一面,就像是一个走下神坛的仙女,越来越一如红尘女子一样拥有喜怒哀乐的真实流露……
他不敢再正视刘彦那双明亮的眸子,悄然转过头去,继续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将眼神撇到了车窗外。车窗缓缓摇下,投进一股清新凉爽的风来,纾缓了车内压抑沉闷的气息。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那淡淡的秋风吹拂而过,卷过两人的心底,此刻,并没有执手相看泪眼,却也竟无语凝噎。
咳,安在涛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又将车窗玻璃摇上。
刘彦心下幽幽一叹,强自定下神来,主动岔开了话去,“安在涛,你可别乱来啊!选举不过是一个过场,党管干部,党委提名了,要是选举不上——县里无所谓,孙谷就是一只纸老虎,但就怕是市里要找你的麻烦!”
“好在你是一把手,他不过是一个镇长,你只要小心一点,也无大碍。反正你也不可能呆在那个小镇上呆多久——据说年底中组部会委托省委组织部来对我们这些后备干部进行统一考察……呵呵,你现在倒是有了很明显的政绩了,可我……似乎,似乎我来了归宁这么久,似乎啥都没有干呢。”
“按照法定的程序来吧——”安在涛说到这里,突然声音变得古怪起来,“他选上选不上,与我何干?”
“你在机关上呆着,也无所谓政绩不政绩的,反正到了年底,总是会有工作成绩的嘛——都在总结上呢,反正你们宣传部都是些虚头八脑的东西,随便搞一搞,也整出一份好看的材料来。”安在涛笑了笑,“说不定你很快就被提拔离开这个小县城了……”
安在涛虽然没有明说,但刘彦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以刘家的势力而言,如果刘彦想要升官的话,虽不至于像坐火箭一样飞窜,但在5-8年的时间里熬上一个副厅级,基本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刘彦扫了他一眼,脸色淡淡地,但她在心里却默默毅然道,“我是不会走的……”
回到家,安在涛想了想,还是给孙晓玲打了一个电话,跟她通了通气,也算是提前让她做好思想准备。上面弄来一个镇长,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想起仍旧在镇上兢兢业业玩命工作的那个秀气女人,他暗暗叹了口气。
“孙镇长,实在是很遗憾……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也觉得很突然,但是……”安在涛低低笑了笑,“孙镇长……你在听我说话吗?”
电话那头,孙晓玲赶紧回了一声,只是声音微微有些落寞和失望,“安书记,我在听着哩……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会一如既往地做好工作,一定不会辜负领导对我的信任!”
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嗯,那就辛苦孙镇长了。”
挂了电话,安在涛有些疲倦地躺倒在沙发上,都已经快11点了,竹子早就睡下了。刘彦在洗澡,他本来想等刘彦出来再跟她商量个事情,完了就回去睡觉,但谁知躺在那里竟然就迷糊了过去。
刘彦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见安在涛四平八稳地半躺在沙发上呼呼沉睡了过去,就默默地走了过去,轻轻为他脱去了鞋子,然后从卧房里取出一床毛毯,轻轻给他盖上。
第195章 倒霉的新镇长
归宁虽然只是东山省中部的一个小县城,但经过了改革开放后这些年的飞速发展,如今其实已经具备了小型城市的雏形。安在涛站在阳台上放眼望去,夜幕中点缀着林立的高楼,虽然已是凌晨,但街道上还是不断有车辆来回穿梭。
小区围墙之外的不远处,是一间规模挺大的酒吧,过完了夜生活的、大呼小叫恣意放纵的红男绿女,像潮水一般在刺眼的霓虹中陡然散去。古香古色的街道两旁闪烁着某名牌啤酒的广告灯,灯光恍惚,亦幻亦真。
安在涛站在阳台上默然良久。他慢慢回过头来,昏暗的台灯下,刘彦娇柔地蜷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甜。
方才,安在涛迷糊了一个多小时后觉得头重脚轻地,就醒转了过来,睁眼一看见刘彦伏在自己的身边沉睡,身上披着一件外套。而自己的身上,却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他轻轻地起身,将毛毯给刘彦披在了身上。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眼前闪过刘彦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心中浮起一抹深深的温情。俯下身去,探出手去为刘彦拂去额前的一缕乱发,慢慢地,慢慢地,就带着毛毯将刘彦抱在了怀里,向刘彦的卧房走去。
刘彦虽然身材修长,个子接近一米七,但体重却很轻,安在涛抱着她柔软的身子轻盈地走进了她的卧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了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然后暗叹一声走出房去,开门回了自己那边。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刘彦迷幻的双眸就旋即睁开,一丝若有如无的幽叹声就飘散在昏暗的房间里。
第二天,刘彦刚刚醒来,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匆匆换好衣服走出卧房来,竹子早已起床洗漱完毕正在餐厅里吃着豆浆油条,见刘彦出来她就嘻嘻一笑,“刘彦姐,我哥哥买了早点,快来吃吧,趁着豆浆还热。”
“你哥呢?”刘彦哦了一声,一边向卫生间走去一边问道。
“他走了,他说今天要陪着组织部的人带一个什么马镇长下去,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竹子笑着匆匆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起身抓起书包来,喊了一声,“刘彦姐,我上学去了,你可要趁热吃早饭啊!”
……
……
早上8点半,安在涛与县委组织部的干部科长张虎带着新任的镇长候选人马明亮赶往资河镇。而与此同时,修路工程已经进行到最后关头的资河镇上,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风波。
公路的最后一段,如果按照原路修的话,要绕过一大段山路,不仅费时费力,也会大大增加投资成本。因而,按照施工方和镇上的再三磋商论证决定,征用当地农民的土地,直接开一条近路修过去。
修路需要征用的土地,属于资河村所有,本来孙晓玲已经代表镇上跟土地被占耕地的农民们达成了协议。
按照法律规定,征用耕地的补偿费用包括土地补偿费、安置补助费以及地上附着物和青苗的补偿费。从理论上说,这些补偿本来都应该直接补给被征地农民,但地方法规同样还有规定——土地补偿费归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所有,只有土地附着物及青苗补偿费归地上附着物及青苗的所有者所有。因此,经过协商,镇上决定每户农民补偿5000元,同时跟路兵的阳光公司达成共识,录用一些失地农民进入公司务工。
实话实说,在突飞猛进的城市化进程中,在90年代的很多地方,被征用土地的农民所获得的补偿是很低的、象征性的。与之相比,在安在涛的决策下,资河镇答应给予被征地农民的补偿费相对是较高的,而且还答应为每户解决一个劳动力的就业问题,算是很优惠的条件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有几户农民突然反悔,带头闹事,在他们的煽动下,几十户农民全部拥堵在压路机和挖掘机跟前,不肯后退半步,提出了更苛刻的条件来,要求将补偿金提高到每户6000。施工企业无奈,只得通知孙晓玲来处理,施工被迫中断。
孙晓玲正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迷糊着,突然接到这个电话,心头大惊,赶紧带着老路等镇上的一些干部骑自行车赶了过去。过去一看,男男女女们围着施工方的挖掘机,有的在说笑,有的在闷头抽烟,还有地干脆坐在了挖掘机的“爪子”上。
老路皱了皱眉,他认出了领头的那个人正是镇政府对面开小卖部的张旺财。老路吼了一嗓子,“张旺财,你们想要干什么?镇上已经答应给你们补偿了,你们还闹什么?”
张旺财嘿嘿笑了一声,“路主任,我们商量了一下,这补偿太低了,我家里的亲戚在邻县,人家那边搞开发区征地,每户补偿7000多哩……路主任,俺们也不要7000多,要6000总行吧?”
“是哩,我们要6000,一点也不多!”
“俺们还是吃了亏哩!”
张旺财身后,几个婆娘扯着嗓子附和着。
老路愤怒地摆了摆手,“胡扯蛋!你们知道个屁!人家那是搞开发区,我们这是给自己修路,能相提并论吗?你们这些怂玩意儿,安书记和镇上的领导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争取来资金给大家修路,你们不但不支持,反而在背后胡捣鼓!赶紧都给我老老实实回家去,否则,阻挠镇上修路,你们后果自负!”
就在这个时候,资河镇派出所的所长张胜利带着几个协警也赶了过来,张胜利摆了摆手,这些个愣头青协警吆喝着就围了过去,手中的橡胶警棍晃动着,“赶紧都滚蛋,再堵在这里,都把你们抓回去!”
张旺财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膀子,但他往后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数十号人,心里就多了几分胆气和底气,他咬了咬牙,摇晃着手喊了一嗓子,“不给我们提高补偿,我们就不同意征地!你们……”
张旺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协警上前去一边一个夹住了胳膊,扯起他就往路边架。张旺财大声喊着,“你们要干什么?我们要告你们!我们要去县里告你们!”
张旺财的老婆见势不好,撒泼着就倒在了地上,躺在了挖掘机前面,口中哭哭咧咧着,“政府打人了,政府不讲理啊,这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几个婆娘学着张旺财老婆的样子也借势撒泼躺在地上,现场乱成了一团。
……
……
孙晓玲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来。望着这些撒泼的农妇和农民,她心情非常复杂颇不是个滋味儿:为什么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呢?一个地方贫穷了,人的思想状态也好,综合素质也罢,总是很低的。山里人虽然大多淳朴,但越是在贫困山区,喜欢占小便宜的人、无理取闹的人也越多。
就说这补偿款吧,如果这修路是县里交通局来修,占用农民土地顶多也就是给个千把块的意思意思,镇上决定补偿5000,这个数字不小了。就连孙晓玲都觉得,如果不是有小安书记在,镇上是绝对不可能拿出这么一笔钱来补偿农民的。
镇上哪里有钱?这些钱都是小安书记通过个人关系,从爱国侨商肖老那里“募捐”来的——可就算是这样,这些熊人却还是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