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燕说:“真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别客气,你就先在那个酒店凑合两天,宿舍我们自然会安排,至于吃饭,早晨就在酒店吃,中午晚上在咱们县政府食堂吃,你要是实在吃不惯食堂,不如咱们搭伙啊……”她说着,笑了,几分玩笑还有几分暧昧“反正我吃食堂吃的也腻了。”
费柴见她这么说,也深知恭敬不如从命的道理,只是又补充了一句:“酒店其实挺好的,就是一天好几百的费用,我有点心疼。”
范一燕笑道:“看来你是真把云山县当自己家了,确实,自己家的东西自己心疼,可是咱们云山再穷也供得起你住几天酒店的,别啰嗦,就这么定了,等会政府一班人要开个小会,商量一下你的工作分管范围——其实也差不多都定好了,下午开个大会宣布你到任就行了。知道你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这就算是正式上班了,行不?”
费柴说:“行啊,听你安排就是了。”
范一燕说:“啥安排啊,你我都是带副字的,相互协作吧,而且你还是我老师呢,以后还多多仰仗哦。”说着说着官场上的客套话又出来了,不过范一燕说这些的时候,费柴听得出,她还是念及旧情的,但能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对范一燕也好,对其他干部也罢,费柴还真没个打交道的底,尽管平时关系不错,可那是有特定原因的,当时他们都是基层干部,他是市里机关的干部,彼此之间,没隶属关系,都保留着一分客气,关系自然好相处,现在彼此有了隶属关系,该说什么话,怎么做事都得从头开始摸索了。
不过自己初来乍到,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大家表现的都很客气,只是这个时间也是转瞬即逝,费柴若不能在这个短时间内找到正确的与人相处的方法,以后的日子,怕是没那么好过了。所以,除了官面上的客套之外,找机会和这些人好好聊一聊,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也是大有裨益的。
这一天就在开会中过去了,中午散会的时候,费柴溜出去了一趟,到附近的小卖场买了一个饭盒,预备中午吃饭用,可到了中午吃饭时却发现自己又土鱼了一把,因为在县政府食堂吃饭根本不用饭盒,一水的自助餐,热菜不少于十个,水果冷盘另算,餐盘都摆在消毒柜里,根本就不用操心餐具的事儿。费柴看着那些菜品,心里想着范一燕说食堂的饭菜已经吃腻了的话,脊梁骨直发寒——就算是自己长假在家天天做饭的时候,家里最经常的也只不过是一荤两素一个汤,这儿简直就是天天过节了。
不过下午上班的时候,办公室小刘来收伙食费了,费柴问多少,小刘说50。费柴还以为这是一天的,就暗想,若论这些菜品,莫说一天,就是一顿也值得,只是一个月三十天就要1500元,也不便宜啊。为了稳妥,他就随便问了一句50块钱是一天还是一周的啊。他怕自己又土鱼了,所以还没敢说一顿。结果小刘笑容可掬地说:“每月的伙食费是一百,周六周日和周五下午不开伙,您来晚了几天,所以按半个月收。”
费柴一天脑袋就是一晕,地监局的食堂每顿只有四菜一汤,一月还要收两百元,这儿那么高的档次居然只收一百元,简直就是白吃啊。难怪大家都这么喜欢考公务员,摊上个好单位好主管领导,这些可不都可以算在隐性收入里头吗?
可这还不算离谱的,离谱的是费柴晚上回到酒店上网的时候想起小刘说过,云山县自己还有个门户网站,于是就抱着随便看看的心里点了进去,这不进去还好,居然看到了自己在大巴站的玉照,也不知道是谁照的,弄了个图片新闻,标题是‘云山县来了个背包县长’,下面的说明文字是‘某月某日,新上任的云山县副县长费柴像个普通旅客一样坐着大巴,背着背包来到云山县赴任……’再往下看,论坛里还有评论,随手点开几条,发现显示出的无非就是那几句“好样的,是个清官!”
“我们云山县需要这样的好干部。”
“难得啊好官啊。”
几乎全部都是溢美之词,虽说费柴也脱不了爱听好话的人性,可是他总觉得动不动全是这类话不太正常,再仔细一看才算明白了,评论的最上角明明白白地写着:该新闻评论35条,显示7条。合着不好听的话已经被屏-蔽,剩下这几天可能也大多出自职业的网络评论员之手吧。
费柴心里的滋味怪怪的,原本自己坐大巴来赴任真的没什么理由,想了,就这么做了,却被这帮笔杆子来个这么一下,真不知道是捧他还把他放在火上烤,又想起自己白天在小卖场买饭盒的事,心说不会再被偷拍了,来个一上任就微服私访搞**调查的新闻吧。越想越怕,于是抓起电话就给小刘打了一个,但也不好责备人家,只是很温婉地把自己的意思说了,让他以后凡是有关自己的新闻还是先给本人看一下再签发吧。
第四章赵梅病了
费柴对图片新闻的事很头疼,现在比不得从前了,民间资讯发达,几乎人人手机都能拍照,然后直接就传上微博,而且这些年民智大开,以往的那些赞扬官员的手段早就没用了,非但没用有时反而会适得其反呢.万一‘背包县长’的事引起了公众的兴趣,人肉他一下,那么之后的宴请、高级酒店跟着一曝光,自己也就只好提前打道回府了。
给小刘打过了电话,费柴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又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又上网和剑蝶聊了一阵,这才睡了。
第二天上班,小刘安排办公室送了些纸、笔、文件夹、笔记本等办公耗材,又说已经安排下去,下属的文教卫部门已经准备好了近半年的工作简介,会陆续的送来让他‘熟悉情况’,费柴正有此意呢,同时也觉得做官确实有好处,凡事都有手下给预备好,就想是吃饭,只等着动筷子就好了。
下午果然就有人送了公文来,费柴就开始研读,虽说大部分公文写的都是八股格式,水分多,实实在在的东西少,但公文总是公文,总能从中了解到一些情况的。
除了情况简介,还有些需要签字的文件,费柴都粗略看了看,发现有些不过是例行公事,于是顺手就签了,剩下的暂时放在一旁,属于常例的,准备等自己再了解一些工作实际再签,还有些个案,准备把撰稿人叫来汇报情况,一来可以快速熟悉,二来也可以多认识一些面孔。
中午吃饭时,范一燕和万涛分别来问工作情况,大家说说笑笑,甚是和谐。
如此过了几天,费柴对所辖工作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适应的就是会议太多,作为县领导似乎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开会,如此一来每周五天至少要开三天会,这让做惯了实际工作的费柴感到头疼不已,就盼着周末早点能回家和妻子温存一下,已去除案牍之劳形,顺便还需要把留在书房的资料取回,下周估计自己的宿舍已经预备好,可以有一个相对隐秘的小空间来继续自己的研究了,酒店不管条件有多么的好,总找不到那种感觉。
好容易到了周末,曹龙来了,还带来了教育局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简介。既然是老熟人,自然不会轻易放他走,而他也乐得和费柴多聊一聊。
聊着聊着,费柴想起了赵梅,就笑着问道:“我来这么多天了,都没看见赵梅,她最近还好吗?身体也没问题吧。”
一提到赵梅,曹龙脸色一变,费柴忙追问:“怎么?出什么问题了?”
曹龙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不管是于公于私,我都该早点向你汇报的,只是看费县长才来没几天,工作千头万绪的太忙,就想过几天再向你汇报,可如今既然你经提起了,我就跟你说说吧。”
费柴想让谈话的气氛轻松一些,就笑着说:“你可别这么严肃,你这么严肃弄的我也紧张起来了。”
曹龙苦笑了一下说:“赵梅这些年工作很努力,身体也渐渐的好了,只是出了一件事,给弄的住院了。”
费柴一听,就是一惊,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赵梅那种‘林妹妹’似的体态和眼神,心里就是一痛。这这丫头,身体虽然先天不良,可不等于心理不健全,前些时候知道了费柴也找情人的事,对费柴已不如往日亲近,可毕竟也算是费柴的学生,一听说她有事,费柴不可能不无动于衷。
曹龙见费柴满眼的关切之色,就接着说:“赵梅这些年工作努力,才升任了县中学的教务主任……”
费柴插嘴道:“赵梅升职了?好事啊,只是她的身体能否承担起这份工作压力啊。”
曹龙说:“原本是没问题的,毕竟不是体力劳动,大家又都知道她的病,也格外的体恤她,学校一年还有两个假期,她原本也是干得下来的,只是……”
费柴有些着急,忙说:“你赶紧说重点,别吞吞吐吐的。”
曹龙说:“只是我御下不严,局里除了个败类啊!”
费柴说:“你快点说是怎么回事?”
曹龙说:“我下面的一个科长,认识了一群做生意的狗肉朋友,都是外地来的,莺歌燕舞的腻了,想学人家贝利亚吃青苹果,一共七个,七个在校女生被他介绍了出来玩儿……这事被赵梅知道了,当场抓了个现行,现在给当案子在办,可赵梅也给气的病发了。”
“禽兽啊!”费柴一拍桌子说:“以前只是在网上听说过这些事,怎么咱们这儿也出这种禽兽?”
“谁说不是呢?”曹龙说“为这事,我也觉得脸上无光,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可事情出都出了,好在后续的工作做的比较好,才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费柴暗道:这可能就是‘维稳’做的好了,消息封锁的也严,切不说自己在南泉没听说,就是来了这几天,也从没有人对他提起过。于是他想了一下问:“那现在这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曹龙说:“几个老板和我手下那个科长都给拘留啦,孩子们的家长情绪也十分稳定,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费柴又想了一下说:“万涛是政法委书记,又是分管政法的副县长,有他坐镇相信这事能圆满解决。这本来也就是他的工作,这样吧,你告诉我赵梅住院的床号,我抽空去看看她。”
曹龙说:“这个好办,到时候我带你去。”
曹龙走了之后,费柴又想了很久,觉得这件事自己还是不插手的好,毕竟不是自己分管的工作,又是初来乍到,还是低调点好。可是转过来一想又有些放不下,而且从从管辖上来说‘文教卫’也是自己的管辖范围,稍微过问一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想着想着,忍不住骂了出来:这帮有钱佬,无聊的吃嫩草……可骂一出口,又觉得人家也真是有情趣,青春少女的躯体又是另有一番风味嘛,而且人越老越想吃嫩的,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不老一样,这种心理莫说是那些人,自己时不时的不是也常有这种念头闪过吗?只是做人,必须要又自己的道德底线,虽说自己自从回到南泉后,道德底线已经不知道下滑了多少个档次,自己骂别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周五下午上班没多久,小刘就来问他要不要回南泉去,好安排车辆。这也是惯例,其实家住在南泉的各县区干部都不少,这些人周末下午通常是用来安排车辆回家的,有人戏称这些干部为‘走读干部’,费柴这周是第一周在云山上班,也想早点回南泉去,可一想到上午曹龙说的事,就想还不如先去看看赵梅,于是就对小刘说自己还不着急走,然后抽了个冷子,办公室门也不关,悄悄溜出了县政府办公楼,直奔县人民医院去了。
到了县人民医院住院部,费柴才拿出手机来给曹龙打了一个电话问赵梅的床号,这可给曹龙一个措手不及,他上午并没有告诉费柴赵梅的床号,只说了到时候和费柴一起去,可费柴到了医院才给他打电话,他赶来不急,只得先把赵梅的床号跟费柴说了。
费柴进了住院部,直奔三楼,在护士站又问了护士床号位置,这才找到了赵梅。
赵梅住的是间普通病房,三张床位的那种,费柴见赵梅脸色虽然略带苍白,但精神尚好,最有意思的是她一见到费柴进来,就把头扭到一边去了,彷佛是不愿意见到他一样。
费柴笑道:“干嘛啊,怎么说你也是当老师的人,我又是你的老师,尊师重道点好不好?”
赵梅头也不会地说:“当人家老师,首先得为人师表,不能为人师表,别人自然不会尊师重道。”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又不太舒服了。
费柴忙说:“哎呀,你可别吓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今天上午我从曹局长那才知道你病了,这不下午就来看你了?别怪我了。”
赵梅说:“你来不来看我和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你们这些当官儿的自己快活就好了,还用管我们这些小民?”
费柴见她话里火药味很浓,生怕自己再留下又惹得她发病,于是只得讪讪地说:“好好好,你好好休息,我不在这儿惹你了,等你病好了,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说好了。”他说着,又对这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属谦和地笑笑,退出来了。
费柴出了病房后,虽然刚才脸上带着笑,可心里却是不痛快的,本来嘛,原是好心好意来看赵梅,却被她一阵说,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同时觉得这案子里可能还有隐情,以赵梅嫉恶如仇的性格才会对自己如此态度,不然仅凭她知道自己也有情人的事,又过去了这么久,也不至于对此如此的态度吧。受了如此的待遇,又赶上午饭多吃了些,费柴觉得肚子胀鼓鼓的,有些事情若要弄不清楚,这胀鼓鼓的肚子怕是消不下去了。于是费柴又赶回县政府去找万涛,谁知万涛刚接到通知,去市里开会了,于是费柴就让小刘安排了车也回南泉,并在路上给万涛发了一个短信,只说想晚上和他聚聚,并没有提曹龙说的事,反正曹龙和万涛于公于私都相交深厚,自己这么一个短信过去,他想必也知道是什么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