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健道:“长乐房地产公司是个企业,既然是企业,就是以赢利为目的,不可能做赔本生意,这就与无偿替文化局售矛盾了。现在看来,长乐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个项目拿到手。结合这一次的安全事故,我有个想法,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深了。长乐公司是想通过偷工减料,建筑‘豆腐渣’工程,通过降低成本的方式实现更大的利润,我想这笔利润肯定要比收取佣金要多得多。”
“有道理。”陆渐红不由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想的比贺子健要更深一层,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财政局会不会也参与到这件事中来。这个工程虽然是文化局牵头的,但是说起来还是政府工程,因为没有通过竞标的方式,最终是以质检局的质量验收、审计局的成本核算之后,才由财政局付款。其中有没有分期付款,陆渐红并没有看到合同,陆渐红忽然醒觉到,自己放权的做法似乎有点过了。
陆渐红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不过贺子健通过陆渐红微沉的神色来判断,揣摩着陆渐红的心思。如果换了自己是市长,会怎么更深一层地考虑问题呢,结果是越想越惊,不由道:“财政局、审计局、质检局,不会串通一气吧?”
无意识地冒出这句话,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陆渐红的眼皮子也跳了一下,道:“纪委李书记是个很真正的人。”
贺子健的身体挺了一下,陆渐红已经给他指明了方向。
外面传来滴答的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是副市长吕玉芳,整个市政府里,也只有她的高跟皮鞋能发出这种自信而有节奏的声音来。
推门而入,吕玉芳笑道:“陆市长,您找我。”
贺子健起身道:“陆市长,吕市长,我先出去了。”
陆渐红道:“吕市长,坐。”
说了这句话,陆渐红便不再开口,默默地看着窗外。吕玉芳端坐于前,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跟个三十出头一样,皮肤嫩如少女,身材也苗条得跟个姑娘似的,他实在不愿意把这样一个有风韵的漂亮女人与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的犯罪分子联系到一起去,可是种种现象表明,他不愿意的事情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吕玉芳的内心微微有一丝慌乱,她已经知道了民工冲击市政府的事情,这还算不得什么,刚刚她丈夫余恒坤打电话告诉她,那个民工已经被解决了。民工的死她是知道的,也亲自去处理了,可是万万想不到的是,让那个民工消失居然是余恒坤的主意。余恒坤的算盘打得很响,赔一个死人的钱往往要比赔一个残废的钱少,这样可以一劳永逸,解除后患。这让吕玉芳感到强烈的惶恐,那可是杀人啊,余恒坤这几年仗着余长乐带着的一帮人以及跟公安局的关系,不可一世,连吕玉芳自己都觉得他太嚣张了些。平时打打闹闹也就算了,这一次居然搞到杀人,她现在只希望杀人的人赶紧跑路,跑到一个追查不到的地方才好。
不过这些震荡都在她的心里,脸上却是一点端倪也没有表露出来,撩了撩头发,妖娆地一笑道:“陆市长,您找我来不会就为了看看我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吕玉芳有一些悔意,这话说得太轻佻了,其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就证明自己的内心是极度不安的。
陆渐红也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吕玉芳是一个很稳重的女人,现在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如果换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倒也不奇怪,面对自己一个位高权重的年轻帅哥,小姑娘动动春心很正常,可是对方可是一个年纪偏大的副市长,这就很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渐红不动声色地看着吕玉芳,道:“吕市长,刚才民工到市政府来,这件事你知道吧?”
吕玉芳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赶紧收敛心神,道:“我知道,医院那边也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在知道他们要到市政府来,我立即联系了公安局江副局长,让他安排警力过来维护秩序。”
这是一种很普遍的做法,陆渐红没有追问下去,道:“民工那边的赔偿交涉得怎么样了?”
“刚刚得到长乐公司那边的消息,已经同意了赔偿的方案,考虑到伤者又遇到了这种事,我要求追加十万元的赔偿,长乐公司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也同意了这个要求,正在准备资金。”吕玉芳一口揽了下来,余恒坤对这个副市长老婆还是很忌惮的,相信他不敢拂了自己的意思。想到余恒坤,吕玉芳的心头就是一阵恼怒,她是要他找几个吓唬一下那个民工,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极差,直接下了死手。
陆渐红脸色稍霁,道:“吕市长,尽快把款项赔付到位,另外,一定要注意安全生产的问题,你是分管这一块的,出了这样的事,你也有责任,以后我会让安监局和质检局关注这一块,如果再出安全问题,我拿你是问。还有,一定要保证质量,千万不要搞出什么‘豆腐渣’工程。”
吕玉芳的心头又是一惊,怎么怎么听都觉得陆渐红是话有所指,难不成他嗅到了什么?
吕玉芳心头思绪纷杂,不敢再多待,起身道:“我现在就去落实款项的问题。”
看着吕玉芳略显慌张的神色,如果换了以前,陆渐红可能会认为她是觉得自己的工作不到位,可是现成,由于有了先前的判断,陆渐红忽然觉得,吕玉芳真的会有问题。
吕玉芳走后,陆渐红并没有起来,而是木然而坐,连指间的烟燃尽了,也没有发觉。
他只在想一件事情,是不是要在俊岭掀起一场反腐风暴。
第0684章亡羊补牢
梁万崇这几天一点动作都没有,市委那边没什么动静,更别说把手伸到市政府这边来,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他都没有露面,抱着一种隔山观火的态度在看热闹。最近他也甘于平庸,厚积薄发,不断地在省委给陆渐红上眼药水,陆渐红虽然知道梁万崇的偃旗息鼓只是个假象,但是他现在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去一窥其暗里动作,况且他也不在乎,就这样相安无事,才是他所希望的,你只要不伸手过来,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过你只要手一伸,非斩了不可。
吕玉芳回到家里,余恒坤还没回来,打他的电话居然关机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操起冰箱上的花瓶砸了个粉碎,还是不解气,又将茶几上的茶具砸了个稀巴烂,这才稍解心头之火。
心里的烦闷让她一口饭也吃不下去,财政局长费玉清打电话过来约她吃饭,也全然没有兴趣。回想起陆渐红似乎隐有所指的话,吕玉芳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慌。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年纪轻轻的陆渐红,她总有种沉重的压抑之感,她自己还没有理解,黑暗总是见不得光明的。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开门的声音吵醒了她,就听到余恒坤的一声惨叫:“我操,哪来这么多碎玻璃渣子?家里遭贼了?”
吕玉芳坐了起来,倚着床头,冷眼看着醉醺醺的余恒坤,冷冷道:“你还知道回来?”
一看老婆神色不对,余恒坤的酒立刻醒了大半,赔着笑脸道:“老婆,谁惹你了?我弄死他。”
一听这话,吕玉芳顺手操起床头的水杯就砸了过去,余恒坤头一偏,杯子砸在门上应声而碎,余恒坤猴子似的跳了两跳道:“老婆,你这是干什么?”
吕玉芳的气不打一处来,低喝道:“余长乐没脑子,你也没脑子?杀人?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余恒坤支吾着道:“这是长乐的主意,再说了,这不是为了解除后患嘛。”
“解除后患?我看你是给自己找麻烦!”吕玉芳真后悔自己眼瞎了,怎么找了个这二五的丈夫,气道,“你以为现在的俊岭还像以前一样?白道黑道你都能玩得转?我告诉你,别看现在的市长年轻,梁书记都被他压了半个头。”
“他头上长角了?”余恒坤惧内,却不惧别人,冷笑道,“大不了……哼哼……”
“你哼什么?难道你还想对他动心思不成?”吕玉芳的脸上闪过一丝惧色,警告道,“我警告你,把这些念头都收起来,他不是你能对付的。你知道给他开车的是谁吗?”
余恒坤不屑地说:“还会是龙?”
“不是龙,却比龙更狠。”吕玉芳气道,“是军分区的王玉晓宝。”
余恒坤惊讶道:“王玉晓宝?就是前年一口气杀了三个人的那个煞星?”
“你还记得那件事啊?”吕玉芳道,“除了他,还有谁的名字是这种四个字的怪胎?现在是陆市长的驾驶员,军分区政委彭军跟他的关系很近,你动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余恒坤后背冷气直冒,三年前的事情他记的很清楚,当时有一个拥有四名成员的外地流窜作案团伙,在俊岭打劫了一个珠宝店,店里的销售员冒着生命危险报了警,劫匪未及走脱,被困在了珠宝店,劫持了店内的两名人质,警方束手无策,最后不得已请来了军分区的特种兵,王玉晓宝就是其中一员,应劫匪的要求装扮成为其开车的驾驶员,在行车的过程中故意导演了一场车祸,在车子翻滚的过程中,挥枪击毙了其中三人,另一人还是他故意留下活口,但是那人也受了重伤,持凶器的胳膊被打得粉碎。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居然是市长的驾驶员,其职责恐怕不是开车这么简单了。
余恒坤讷讷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吕玉芳虽然生气,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哪里胳膊肘向外拐的道理,当下道:“要想没事,你必须得听我的。”
余恒坤对自己的老婆向来是言听计从,赶紧道:“你说,我听你的。”
“这个时候知道听我的了?你看哪次不是我替你擦屁股?”吕玉芳一点面子都不给,没好气地道。
余恒坤缩着脖子,赔笑道:“你是我的福星嘛,有你在,肯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吕玉芳正色道:“第一,花钱消灾。民工提出的要求是四十万,再加二十万。”
“什么?再加二十万,那可是六十万啊!”余恒坤嚷嚷了起来。
“你吵什么?”吕玉芳几乎要咆哮了起来,“要不是你做出这档子事,又何至于花这么多?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做事要动动脑子,别冲动,我要你找几个人去吓吓他,你倒好,搞出人命来了。这笔钱省不下来。另外,给一笔钱给那些参与打人的人,让他们尽快滚蛋,走得越远越好,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
“有必要这样吗?”余恒坤迟疑着问道。
“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吕玉芳寒着脸道,“我跟你说过,现在的俊岭自从陆市长来了以后,已经不像以前了。听说新任的公安局长也是个厉害角色,以前是部队里的侦察兵,破案很有一套。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赶紧去安排。”
吕玉芳的口吻极为慎重,余恒坤不敢怠慢,匆匆离开了家门。只是让吕玉芳和余恒坤始料未及的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庞小顺的能力,通过医院的监控录像,庞小顺已经掌握了那批伤人致死的凶徒,不过他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因为他已经考虑到,这帮人的行动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的,所以采取了欲擒故纵的手段,要钓出背后的大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