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昌怀笑道:“工作还是需要有弹性的,放得太松,容易失控,压得太紧,搞得人神经兮兮的,工作效率恐怕也高不到哪儿去。”
陆渐红对此表示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所以在一项工作筹划的时候,我们这些当领导的需要多费心,真正实施的时候,就需要下面的干部们去做了。昌怀,昨天的会议纪要都发下去了吧?”
成昌怀道:“已经下发了,并且下发到了各县区,要求他们认真学习,出谋划策。”
陆渐红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微微一叹,这完全是一种形式,真要他们拿计划和方案,一方面高度不够,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无根浮萍,最终的还是需要调研组的调研。
“昌怀,我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你替我安排一下。”
第3299章拆迁户
对于很多下属干部来说,最怕的恐怕就是领导的调研了,不仅工作上要有亮点,接待也是一个大问题,所以一听到陆渐红的这个计划,就是成昌怀也觉得有些头疼,但是领导的决定有的时候就是一拍脑子之间的事情,不过像这一类的工作以前也没少做过,前任市委龙书记也干过这行当,虽然不多,但重新操办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当下道:“不知道陆书记打算去哪些地方看。”
陆渐红道:“这个由你来决定吧,不过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找出问题。”
陆渐红说得并不清楚,所谓的问题是什么并没有交代,这让成昌怀有点摸不清头绪了,问题可以有很多种,腐败是个问题,工作作风也是个问题,而经济发展不迅速同样是问题,其他的诸如民生百姓、城镇建设都可以归纳进去,那么陆渐红到底想看到什么问题呢?
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可是成昌怀并不能问,便道:“好的,我尽管拿出计划,陆书记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陆渐红道:“尽快吧,周一怎么样?”
游龙海的办公室与陆渐红隔着一间会客室,所以尽管耳朵竖起来听却也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心里跟个猫抓似的,心中微微一动,走进了会客室,拿起水瓶去替两位领导添水,看看能不能听到个片言只语的。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当他拎着水瓶进去的时候,成昌怀正好迎面出来。
游龙海笑了一声,成昌怀的目光却是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钟,这才出去。
一上午,游龙海都有些坐立不安,按理说,以他这么多年所遭受的冷遇来看,他的心不应该这么浮躁。有心打个电话问问舅舅,但是却是怎么也打不出这个电话。舅舅曾经严厉警告过他,不许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否则连报社这份工作都没有。
游龙海一直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要这样,但是他也一直遵循着他的话,以他的理解,舅舅是想让自己多接触点东西,多了解这个社会,寻找更好的机会,而这一次也确实给了他一个机会,否则市委书记秘书又怎么会轮得到他?
想到这里,游龙海的心情也没有那么慌张了,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一看号码,他的眉毛微微扬了一下,接了电话道:“姝娅,是我,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一定会过问的,你就等我的消息吧。”
打电话来的是叫秦姝娅,家庭条件也不怎么好,毕业之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现在在一家外企做文秘。前一阵子,京城加快推进城镇化建设的进程,向郊区扩展,自然需要拆迁大片的土地,秦姝娅的家就在拆迁的范围之内。
拆迁中遇到的问题是多种多样的,但是全部归益于一个“利”字。根据政策,秦姝娅的家拆迁应该拿到将近两百万的补偿款,但是区政府为了节约,把拆迁交给了房地产公司。房地产公司自然是想补偿得越少越好,所以大肆压价,秦姝娅的父亲就在区政府下的一个乡镇工作,在那里德高望重,周围的邻居都看着他。由于房地产公司给的补偿比理想中要差了很多,所以秦父自然成为了对抗拆迁的主心骨了。
这个情况被镇里知道了之后,直接把他抽调到拆迁办公室,划分任务,而他自己家就由他本人负责。限期若是不拆,那就要免去他的职务。
秦父思量半天,决定还是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不过他并没有采取过激的动作,而是找组织汇报自己的想法,并且把房地产公司的一些做法如实进行了反映,但是上级领导一层层都得到了房地产公司的好处,又怎么会替他说话,在经过了谈心、威胁之后,直接免掉了他的职务,待拆迁结束之后再作任用,也就是说,如果不拆迁,那他的工作就没有了。
秦父被气得不轻,索性不要这份工作了,一门心思地对抗起拆迁来。
一天,秦父被叫到镇政府谈话,趁着这段时间,房地产公司进行了强拆,等他得到消息回去之后,迎接他的只有一堆废墟。
秦父愤怒了,去找房地产公司理论,房地产公司答复他会妥善处理,可是出来之后却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一顿,现在落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境地。这么多天,全家都在为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而上访,但是在“稳定压倒一切”的前提下,他的信访只能到达县里,然后被打回到镇上,经历这样的循环。当然,他们也曾试过去区里上访,但是往往还没有出镇就被拦截了回来。至于说向上级打电话、写信访信,那更是如石沉大海。
一次偶然的机会,游龙海在外出采访的时候遇到了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强行拦截陪同父亲上访的秦姝娅,当时游龙海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新闻亮点,所以就拍了下来,没想到被该镇的工作人员发现,不但态度强横,还砸了游龙海的像机,如果不是游龙海及时亮出了京城日报记者的身份,他会不会遭受到更离奇的事情都未必。
游龙海自然受不了这个窝囊气,虽然该镇的主要领导亲自来道歉,并赔偿了损失,但是游龙海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天下只有惹不起的记者,哪有受气的记者?所以回去之后,游龙海立即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从而也认识了秦姝娅。令游龙海没想到提,调查只刚刚开始,就被副社长陈福标紧急叫停,把他安排到一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去采风,说是最近打算拍一个宣传片,需要素材,这一拍就是一个多月,前晚刚刚回来,昨天原本打算再到清河区去的,却是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市委书记的秘书。
放下电话,游龙海有点坐不住了,耳朵里听到的全是秦姝娅父女的哭诉,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这种令人发指的行径,不过游龙海知道,凭借自己这事想要曝光不容易。
第3300章脱胎换骨
时间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完全是一个不同的概念,俗语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以前,游龙海是凭着一腔热血,做他认为该做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已经充分认识到,做正义的事情,仅凭一腔热血是不行的,没有强大的实力,不但不可能伸张正义,反而有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就这么做秘书的短短一天时间里,游龙海已经脱胎换骨了。
以前他没有这个平台,现在有了,自然要加以运用。游龙海本来还有些犹豫,因为他现在的位置特殊而敏感,做伸张正义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很快游龙海便释然了,自己的个性书记大大又不是不知道,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有机会脱颖而出,况且大不了也就是回归本色,反正在此之前自己已经决定了离开报社的,最多另起炉灶而已。
不过该如何借势,这里面大有讲究,陆书记虽然对自己另眼相看,但是还处于一个考察的阶段,作为省部级领导,是不可能轻易地就信任一个人的,况且他就是再大度,恐怕也不愿意有一个到处生事的秘书。这倒不是游龙海对陆渐红的本质有所怀疑,他必须考虑到整个政治气候和环境,陆渐红毕竟刚刚上任,说句不要脸的话,他现在跟自己一样,对整个京城都处于一个探索和了解的阶段。而根据他所掌握的清河区的情况来看,事件只是一个表面反映,而内在可能会牵涉到更多的东西,这件事情的发展他难以预料,那么他必须考虑,陆渐红会不会一查到底,这才是游龙海最为关心的。若是不彻底,那么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所以,游龙海觉得应该找一个适当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把事情引出来,这时,他想到了他的舅舅、市委秘书长成昌怀。
游龙海之所以想到他,是觉得由他点出来这件事情比自己更为合适,而在整个市委市政府,他最熟悉最信任的人也莫过于这个舅舅了,另外,如果这事真的查了个水落石出,倘若有功能的话,舅舅自然会有所表示,倘若是罪过的话,也有舅舅一力承担。
正这么想着,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看了一眼号码,是从秘书长的办公室打过来的。
抓起电话,游龙海很官方地道:“成秘书长您好。”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游龙海觉得别扭得很,不过这就是官场特色。
“陆书记有没有安排你其他的事情?”成昌怀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暂时没有。”
“那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成昌怀正要挂了上电话,又提醒了一句,“别忘了多向陆书记汇报工作。”
游龙海无声地笑了笑,穿过会客室,敲了敲陆渐红办公室虚掩着的门进了去,道:“陆书记,成秘书长有点工作要安排,您要是没其他的吩咐的话,我过去一趟。”
“你去吧,今天是周末,你忙你的去,有需要我会安排的。”陆渐红正在看京城这几年的大记事,头也没抬。
游龙海匆匆出了办公室,快速来到成昌怀这边,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成昌怀的神情就没有那么古板严肃了,道:“龙海,坐。”
游龙海笑着道:“舅,找我什么事?”
成昌怀看了游龙海一眼,并没有急着交办工作上的事情,道:“龙海,你知道当初你在报社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让你透露我跟你的关系吗?”
游龙海道:“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说说看。”
游龙海道:“舅舅是觉得报社只是一个过渡,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好钢需要用在好刃上。”
成昌怀虽然在常委中排名靠后,不过他也不妄自菲薄,作为市委秘书长,说中的权力运用好了,其能量不低于其他的常委。
成昌怀微微点了点头,却又微微摇了摇头,道:“你说得并不完全正确,官场之中,没有谁会把自己关系写在脸上。你看到谁成天在吹嘘哪位领导跟自己有什么密切关系的?没有。在这个环境里,讲究的是虚虚实实,由我来推荐你做陆书记的秘书,这件事不是个秘密,有很多人都在猜测我们之间的关系。”
游龙海不由道:“这个还需要猜测吗?”
成昌怀和游龙海虽然是舅甥关系,但是在主要社会关系中根本没有反映出来,而且他们都不是京城本地人,所以也只能猜测。
成昌怀淡淡道:“别人怎么猜那是别人的事,你越是保持神秘,别人只会越对你有兴趣。不过我提醒你,做人一定要守住本性,你要记住,虽然你是陆书记的秘书,但你也只是一个秘书,我希望你能保持本色,把精力用在正途,不要去干那些狗仗人势的事情,更不要一心只想着为自己谋利益。陆书记是个很细微的人,是非功过都在他的眼里,你不要多操心。”
游龙海知道,如果成昌怀不是他舅舅,这些话是根本不会跟他说的,也不会有人跟他说这些,当下道:“舅舅,你放心,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是正还是邪,你难道还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