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红很是错愕地看着马骏,马骏笑道:“老弟,放下面具吧,整天绷着脸,累不累?”
忽然间,陆渐红发现,马骏非常潇洒,怪不得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纪来,看样子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到底是马骏年轻,还是因为自己老了呢?
似乎是受到了马骏的影响,陆渐红也放下那副面对官员时的架势,变得轻松起来,笑道:“你怎么混到现在还是省委副书记?”
说出这句话,倒不是陆渐红没有水平,而是完全没有拿马骏当外人看。按理说,陆渐红不是那种不设防的人,这自然是有原因的,第一,马骏既然问出这句话来,多少应该知道一些自己的事,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就没有必要再去虚伪,反正都是“自己人”了。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马骏在琼江,自己在上嘉,根本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这才是最关键的。
陆渐红的这句话顿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马骏不以为忤,反而笑呵呵地说:“你以为个个都像你那么妖孽啊,坐火箭的提拔,不过呢,省委副书记也不错啊,至少不用担责任,两位大老板能力强着呢,又很团结,根本用不着我去操心,不像你,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啊。”
陆渐红苦笑了一声,马骏的话虽然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不过说得也有道理,工作不怕苦和累,最怕工作环境不好,这里的工作环境不是硬性环境,而是人文环境,如果没有一个团结和谐的环境,干起工作来那是倍儿悲催。
“不谈工作的事。”马骏也就是这么一说,他虽然没有怎么去关注陆渐红,但是陆渐红的升迁确实赶得上火箭,想不知道都不行,况且老婆高雅偶尔也会提到高兰,再加上上嘉那里的环境,可以想像得出陆渐红的处境,在他看来,陆渐红这一次不是来考察学习的,纯粹就是出来散散心的。
“难得来一趟,在省委我不敢表态,但是在佳宜嘛,我是可以作主的,走,咱们出去转转,吃烧烤去。”
陆渐红一直没有这么潇洒过,除了在三女的问题上,他做任何事情都不得不顾忌很多,但是到佳宜,认识他的人能有几个?所以马骏换了一套便装,戴了顶帽子,拉着陆渐红就冲了出去。
由于琼江紧邻上嘉,所以气候差不多,晚上虽然有点热,但还是能够接受的。
作为兼任的市委书记,马骏对这里熟得不能再熟,直奔夜市烧烤摊,要了一百块钱的羊肉串,坐到边上的快餐桌子前,又搬了一箱啤酒,两人开吃开喝。
这一晚,对于陆渐红来说,绝对是一个最轻松的夜晚,欣赏着佳宜的夜景,吃着正宗的烧烤,喝着冰镇的啤酒,或许人生就应该是这样。
当然,这种感觉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到了他这个位置,说得夸张一点,他的人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而是属于千千万万的百姓的,至少陆渐红自己是这么想的。
这一晚陆渐红没有睡实,啤酒喝得太多,一夜不知去了多少趟厕所,卫生间的门算是倒了血霉了。
第二天按照既定的行程,进行了一整天的参观学习,常连山对于这一次的考察非常重视,毕竟佳宜市的发展有目共睹,能够借此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路。
整个学习非常紧凑,一天下来,对于这些不怎么运动的官员们来说,着实累得够呛,不过陆渐红倒是神采奕奕。
走了晚餐之后,陆渐红借口太累,婉拒了马骏再次请他烧烤的提议,等到了十点多钟,叫上了小高。
他这一次来,一方面是考察学习,但是更重的目的是为了证实一下那个地址。
上了一辆出租车,陆渐红报出了“清水县乌江村37号”这个地址。
司机原本不想去的,但是禁不起高价的诱惑,当即二话不说,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清水县离这里并不是太远,不过路段不是太好走,一路颠簸,接近三个小时才到了那个乌江村。
与大多数的地区一样,有富的地方便有穷的地方,这个乌江村在夜晚里显得异常的萧瑟,虽然是个村子,但是住户并不多。
付了钱之后,两人没费什么事便找到了那个37号。借着月光,那个破旧的门牌在无声地诉说着它的过去。门牌下,门已经很破旧了,上面并没有锁,从二指宽的门缝里看过去,一点光也没有。
敲了敲门,里面也没有拴上,门一敲便被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
陆渐红不由掩住了鼻子,在鼻子前扇了一下,月光便泄了进来,里面仍然是没有动静,看样子,并没有人住。
就在这里,突然听到门外一个脚步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小高回头一看,一个黑影正快速地向远方奔出。
小高二话不说,奋起直追,陆渐红在原地看着小高的身影在月光下奔进,简直叹为观止,那速度,比起刘翔来也是不遑多让啊,只见小高几个起落之间,便已追上了那人,在眼看只有两步之遥,小高猛地跃起,那动作就像是一只猎豹正在猎食猎物一般,在前面跑着的那人毫无悬念地被扑倒在地!
那人痛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刚站起来,正待要跑,已被小高捏住了脖子,不由挣扎着叫道:“别杀我!”
这时陆渐红已经跟了上来,听到这个声音,不由一喜,这正是舒得仁的声音,刹那间,陆渐红有一种欣喜若狂的冲动,舒得仁没有死,那么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
“我是陆渐红!”陆渐红沉声说了一句。
舒得仁不再挣扎了,居然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2079章谁要杀你?
到了小屋,居然没有电,只是点明了一根蜡烛,在跳动的烛光下,陆渐红和小高都看清了舒得仁的脸,饶是经历诸多大风大浪的二人,也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舒得仁的一张脸实在太可怕了,仿佛是布满了一条条的蚯蚓一般,除了那双充满着仇恨的眼睛以及还有一张脸的轮廓之外,真的看不出有半分人样。
舒得仁不由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是不是很意外?”
陆渐红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着惊天的秘密,所以看了小高一眼,示意他出去警戒,然后才道:“舒得仁,那把大火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点的?”
舒得仁阴森地笑了一声,其实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在笑,甚至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一点点的表情,因为他的脸上光秃秃的,面积神经早已被烧毁了,之所以能感觉到他在笑,是因为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呵呵”之类类似于笑的声音,可是听在陆渐红的耳朵里却是油然地升起了一股凉意,他真的无法想像眼前的这个姑且还能称之为“人”的舒得仁是靠什么勇气活下去的。
“如果是这样,我还会站在你面前吗?”舒得仁的情绪已经从一开始乍见到二人时的紧张中舒缓过来。
陆渐红沉默了一下,道:“这么说,是有人向你下手?”
舒得仁抬起那双已经被烧得没了眼皮子的眼睛,道:“陆渐红,我真的很怀疑你的智商,这还用得着说吗?”
对于自己被直呼其名,陆渐红不以为忤,眼前的这个人的目光已经告诉了陆渐红一切,他只是一个可怜的人,虽然目光里充满了仇恨之色,但是他的报复手段实在有限得很,否则他又怎么会窝在这里?
“舒得仁,别说这些没用的,如果你想报仇,我不介意帮你一把。”陆渐红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体。
“我有什么好处?”舒得仁反问道。
陆渐红忽然间有种很滑稽的感觉,在这个时候,舒得仁还居然跟自己谈条件,果然是可怜之人确有可恨之处。
“舒得仁,如果你有复仇的能力的话,你也不会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吧?”陆渐红淡淡道,“你别告诉我是在这里养伤的。”
或许是陆渐红的话刺激了舒得仁,本身就因为毁容而极度自卑的舒得仁,情绪忽然间暴躁了起来,怒道:“陆渐红……”
盛怒之下,下面的话他居然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的小高一声低叱,然后便看到小高提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陆渐红回头看了一眼,借碰上昏暗的烛光,小高押着的是一个村民打扮的人,满脸的惊惶之色,不像作伪。
“舒得仁,他是帮你的吧?”陆渐红作出这个判断很正常,以舒得仁当初被烧成那个样子,没有人帮他,他的伤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舒得仁,你以为你自己藏得地方够隐秘,其实你就不奇怪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陆渐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在奇怪,到底是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的呢?不过从舒得仁被小高扑倒时他叫出来的那句“别杀我”,陆渐红分析,舒得仁明知道那场火灾是人为的,其目的是为了杀他,至于目的是灭口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陆渐红的话显然触动了舒得仁的心思,眼神有了些涣散之色,陆渐红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接着道:“你是在体制内待过的,应该很清楚,对于我来说,这件事可问可不问,我在上嘉也不会待多久,上嘉的人好也罢坏也罢,我想,我平稳过渡根本没有问题,对我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但是对于你来说,那就不同了。我既然能找得到你,那么别人找你那也就是时间的问题,我想,上一次在大火里死里逃生,那是你运气好,这一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运气真的很难说了,一次中两次大奖的人毕竟少之又少啊。其实你现在活着跟死有什么区别?支撑你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报仇吧?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什么?不是人死了钱没花了,而是人死了,仇还没报。你隐瞒事实,这是标准的令仇者快自己痛而已。你或许会不在乎你妻子的死,但是你有没有在乎过自己?有没有在乎过你的孩子?”
陆渐红一连串的话打得舒得仁节节溃败,是的,他不仅在乎自己的痛苦,更在乎儿子的处境,可是以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别说去复仇,恐怕连自己没死的消息都不敢告诉儿子。
陆渐红并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直接站了起来,道:“言尽于此,说不说随便你,我没有兴趣再跟你耗下去。”
陆渐红说走就走,只听舒得仁急道:“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