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晓晴看着这个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小学弟,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想起昨晚的事情,她不禁有些好奇,看了看周围,趁着四下无人,小声问道:“你真的是县委书记李长宇的侄子?”
“我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了!”张扬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道。
左晓晴看到他不愿意说,自然也不好继续追问,比起其他的女孩儿她的好奇心要小许多。这时候忽然响起传呼机的哔哔声,张扬向布包望去,却发现左晓晴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又拿出了一个BP机,不由得有些愣了,她的BP机不是昨天丢了吗?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几千块的东西说买就买,不是咱这穷人家孩子能比的。
左晓晴看完传呼上的信息,转向张扬,这才留意到他错愕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今天早晨刚上班的时候,车站派出所的王科长来过,是他为我和洪玲找回了失物,所以……”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个蓝布包上:“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了,我可不要。”
张扬算是明白了,昨晚他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合着王忠科、韩唯正这帮人全都没有休息,利用各自的渠道为左晓晴寻找失物,所以才会有面前的这堆东西,能让他们如此卖力的原因是藏在张扬和左晓晴背后的那些未曾露面的强势力量,张扬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拳头只是一个有形的武器,而权力却是无形的力量,拳头可以伤害一个人的肉体,而权力对他人的震慑和威胁直达内心,两者相比显然是后者更为厉害,擅用拳者只是一介武夫,而擅用权者才是真正的丈夫。感悟到了这其中的道理,张扬又多出了几分对权力的向往,不禁想起了至今没有给自己答复的李长宇,这混蛋县委书记难道真的甘于做一辈子的活太监吗?
左晓晴看到张扬呆呆发愣,轻声笑道:“这么多东西,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反正人家是真心实意的送礼,你不如收了吧。”
张扬笑了笑,心想我五千块诊金都到手了,还在乎这点东西吗?就算是想要,在女孩子的面前也必须装出大气,这他妈就叫形象工程。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张扬,你实习期间不在轮转科室好好学习,到处闲逛什么?不想毕业了吗?”张扬回过头去,正看到高伟那张阴沉的面孔,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这家伙看着自己和左晓晴聊得热火朝天,从心眼里恼上了自己,左晓晴背着高伟向张扬吐了吐舌尖,娇俏可爱,张扬淡淡一笑,他并没有和高伟计较的打算,在他看来高伟显然还不到那层次,慢慢站起身,抓了那个蓝布包:“得,你不愿意要,我就还给他,省得人家说三道四。”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高伟的面孔忽然红了,他拦住张扬的去路:“张扬,你说谁的?给我说清楚!”
张扬不禁让他的死缠烂打弄得有些恼了:“我说高伟,你这人怎么有点没劲啊,我招你惹你了,你像只疯狗一样缠着我干吗?你心里喜欢谁就去缠谁啊?干我屁事啊?”
别说是高伟,连左晓晴都气呼呼向张扬瞪起了眼睛,这小子真是没有口德,谁都能听出来这句话连自己也牵涉进去了。
高伟怎么说都是张扬的老师,当着这么多的病人和学生的面,让他如何能够下得来台,他愤怒的吼叫着:“我就没见过像你素质这么差的学生,好,我马上给科教科打电话,看看他们怎么处理你!”
“爱咋地咋地!”张扬不耐烦的说,看到高伟仍然拦在自己的前面,张扬不禁有些恼了,一把就将高伟推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好狗不挡路啊!”
听说张扬的恶行,袁文丽就算再好的脾气也被这小子气得七窍生烟,她发泄怒火最习惯的方式就是摔打杂志:“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进县医院实习,我花费了多大的功夫,你故意让我难做是不是?”袁文丽看到张扬嬉皮笑脸的模样,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抓起手中的杂志就向他的脑袋砸去,她是看着张扬长大的,在她的眼中这个苦命的男孩子跟自己的弟弟差不多,所以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无需顾忌什么。
张大神医轻轻抬起右手,轻轻松松抓住空中突袭而来的杂志,然后笑眯眯放回办公桌上:“袁科长,不!袁大姐,您是我亲姐姐,今儿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可是他高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没惹他没招他的,他凭什么跟我较上劲了?他想追左晓晴,他去大大方方的追啊,我又没拦着他挡着他,他对我公报私仇,你说他这不是疯狗又是什么?”
袁文丽抓起那本杂志又要砸他,可是听到张扬的这番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一旦笑起来,事情的严肃性顿时大打折扣,面对张大神医这个厚脸皮的货色,袁文丽再想板起面孔教训他已经很难,她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看在你妈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你!”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张扬在她身边坐下,苦口婆心的劝道:“张扬啊,不是我说你,你过去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最近这是怎么了?上次周院长的事情还没有平息下去,这一转眼又把高大夫给得罪了,你以后的实习鉴定还打算怎么写?你妈妈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供你上学,指望着你将来能够出人头地,眼看还有半年你就要毕业了,我把你弄到县人民医院实习的初衷,是想让你给各科室留个良好的印象,等分配的时候,争取来这里干个辅助科室,有了这份铁饭碗,你以后的生活,你妈妈的处境也会渐渐好转,张扬……”
张扬趴在袁文丽的办公桌上,这厮此刻的表情仍然是那幅没心没肺的模样,虽然他对袁文丽这位邻家老大姐的印象不错,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在县人民医院安心继续他的实习生涯,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袁大姐,我不打算继续实习了,您也别白费力气了。”
袁文丽一双眼睛瞪圆了:“好你个臭小子,你胡说什么?难道你不想毕业了?不实习你能干什么?”
张扬反问袁文丽:“我继续实习半年能当院长吗?能当书记吗?你能保证我以后当官吗?”
袁文丽被他噎得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右手食指在张扬的脑袋上重重点了两下:“就你一个卫校毕业生也想当院长?”暗想,我这个科教科长也花了十多年年才熬上,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院长很大吗?连个七品芝麻官都算不上,给我当,我还要好好考虑呢。”
袁文丽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孩子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大白天的老爱说胡话呢,不过本着对老邻居认真负责的态度,袁文丽还是原谅了张扬的胡说八道,苦口婆心的劝了他一个多小时,直到张扬答应去当面向高伟道歉这才作罢。
张扬走出院行政办公楼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在通往门诊大厅的干道上遇到了左晓晴,左晓晴的脸色也有些不善,一双美眸冷冷看着他,这也难怪左晓晴生气,让他这么一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高伟追左晓晴的事实了,左晓晴为人低调,最不喜欢的就是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可张扬这个臭小子非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张扬咧开嘴笑了笑,让左晓晴愤怒的是,这厮的笑容中没有任何的歉意,而且更加过分的是,他居然厚颜无耻地问:“你等我啊,是不是想请我吃饭?”
如果不是左晓晴顾及淑女形象,早就一飞脚踹了出去,双手将厚厚的诊断学抱在胸前,狠狠横了张扬一眼,大步向医院门外走去,石磨蓝牛仔裤包裹着她的两条纤美长腿,步伐充满了青春的韵律,张扬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养成了看女人先看腿的习惯,毕竟在大隋朝的时候,女性的着装清一色的长裙,除非脱得精光,否则很难看到她们展露美腿的时候。左晓晴走得虽然很快,只可惜她的步伐和张扬相比仍然小了一些,张扬并驾齐驱的跟她走在了一起:“左晓晴,还是我请你吃饭吧,看你小气巴拉的样子,让你请吃一顿饭,比杀了你还难受。”
左晓晴忽然放慢脚步,毫无痕迹的用纤细的高跟鞋狠狠踩了张扬一脚,张扬并没有料到淑女如左晓晴,也会使出这种阴狠的暗招,痛得他猴子一样原地跳了起来,左晓晴突然加快了脚步,黑长的马尾辫在后脑欢快地跳跃着,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去,肩膀晨风中的花瓣一样颤抖着,她在偷笑。
张扬心头一热,正要追赶上去的时候,一辆白色小面包停在他们的面前,车上下来的是韩传宝,看到韩传宝突然出现,左晓晴还是吃了一惊,毕竟韩传宝昨天留给她的印象太差了,整个一市井恶徒,她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来到张扬的身边,有危险出现的时候,任何人都会第一时间去寻找安全的所在,张扬无疑能够带给左晓晴这种安全感,左晓晴抬头看了看张扬,发现他仍然在呲牙咧嘴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咬紧了嘴唇儿,提醒自己不要笑出来才好,不过笑意在她的俏脸上已经无处不在。张大神医正要调侃两句抒发内心不满的时候,韩传宝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张哥!”
张扬乐了起来:“我说韩大科长,别介啊,你这么称呼不怕把我叫老了?”
韩传宝看了看张扬身边的左晓晴,虽然心里仍然在赞美着左晓晴的美丽,可是脸上从表情到目光都规矩了许多,他向左晓晴小学生般鞠了一躬:“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
左晓晴和张扬对望了一眼,俏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怪异,这韩传宝都二十五六的人了,叫她姐姐,她可不想接招儿。
韩传宝恭恭敬敬将一个方方正正的报纸包递给张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钞票,左晓晴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心中暗想,好你个张扬,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敛财,真有你的啊!
张扬抓起那报纸包儿收好,然后又把今早韩唯正赔偿的那蓝布包递给韩传宝:“里面的东西我可没动,你点点!”当着左晓晴,怎么都要摆出大度的样子。
韩传宝诚惶诚恐的摇了摇头:“这是我们客运公司赔偿给你们的损失,我怎么可以拿回来!”
左晓晴的表情已经晴转多云,冷冷道:“失物已经找回来了,这些东西我不会要。”
韩传宝看到她如此坚持只能从张扬的手中接过蓝布包:“张哥,你们还没吃饭吧,不如上车,我请你们去吃饭。”看得出韩传宝这次真的很诚心,很多时候征服男人的心灵也可以通过征服肉体,当然张扬征服韩传宝的肉体是通过他的拳头,张扬摇了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们还有点事儿,今天就算了吧。”
韩传宝讪讪的点了点头,眼看着张扬和左晓晴走远,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张扬把韩传宝的手臂复位之后,韩唯正并没有完全放心,又带着儿子去找那位中医院的老主任,重新拍片之后发现韩传宝的胳膊彻彻底底的康复了,连那位老主任都是叹为观止,韩传宝联想起昨晚张扬以一打三的神勇表现,心里更是害怕,人家不但身手高超,而且背景雄厚,跟这样的人为敌,自己不是找虐吗?更何况韩传宝上午见过王忠科之后,更意识到因为自己的胡作非为可能带给父亲的不良影响,所以他才会马上过来给张扬送钱,外加当面道歉,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尽量消除这件事的负面影响。有些时候一件事可以改变一个人,韩传宝的本性也算不上太坏,通过这件事竟突然成熟起来了。
“我请你吃饭!”张扬追赶上了左晓晴。
“我不饿!”左晓晴冷冷淡淡的拒绝着。
“那钱是我的诊金,劳动所得,你可别多想了!”
左晓晴停下脚步,有些愤怒地看着张扬:“你做的事情有必要向我解释吗?我们只是凑巧在一个医院实习,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想过问你的事情,也不必要过问你的事情!”说到这里她心头没来由一阵慌乱,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件小事罢了,居然会对她的情绪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她真的不想过问张扬的事情吗?她真的如同自己所说,根本不关心眼前的这个小学弟吗?答案或许是否定的。左晓晴有些慌乱地逃避着张扬的眼神:“对不起,我心情不好……”黑长的睫毛蝴蝶翅膀般颤抖了一下,白嫩的俏脸忽然浮现出两片红晕,逃也似的向远方跑去。
张扬并没有马上追上去,唇角却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张大神医过去曾经阅女无数,从左晓晴刚才失常的表现,他已经看出,此女平静如水的心态显然因为自己而产生了波动,张扬不否认他对左晓晴有着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的好感,可是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努力地去适应这个世界,熟悉这个时代,换句话来说,他并没有开始一段感情的准备,当张大神医意识到也许即将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内心中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又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接下来的三天,左晓晴并没有见到张扬,她甚至怀疑这个可恶的小子在故意避开自己,可是旁敲侧击问过洪玲才知道,张扬这几天根本没有来科里实习,据称已经上了医院的黑名单,属于即将被清理出门的个别坏分子。
其实张扬并没有闲着,和袁文丽谈话之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不再继续实习下去,他张某人来到这个时代还没有好好的享受过,对他而言一切都是新奇的,在他的心目中时间是比金钱还要珍贵的东西,作为曾经死过一次的人,他认为自己比别人更懂得生命的意义,所以张扬不想在县人民医院里浪费自己的时间,他的医术早已不需要证明,在大隋朝那会儿,张大神医就已经站在中华医学的巅峰,那是种怎样的感觉?那是种高手寂寞的孤独感,假如张大神医始终生活在隋朝,他肯定很快就会对那种生活感到厌倦,可是来到这个全新的时代之后,成为张扬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兴奋点,那就是做官,张大神医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张大神医正在为自己实现这个梦想而努力着。
这几天张扬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一头扎入了春阳县图书馆,他研究《二十四史》,他研究《历代官制》,《厚黑学》,乃至《资本论》,《毛选》,《邓选》……还是那句话,张扬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他在不断汲取着营养,他在为自己的迢迢官道做着最初的准备,他对李书记有着相当的信心,这位阶段性太监书记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因为嫌往返宿舍过于麻烦,张扬在县图书馆对面的青年宾馆住下,要了一个每天58元的豪华标准间,二十四小时热水、彩电、冰箱、电话一应俱全,外加还有洗衣服务,张扬不怕花钱,也不会考虑花钱多少,最怕的是有钱没处花。如果不是张扬回宿舍拿东西,他都不知道刘海涛已经找了他整整三天。
刘海涛见到张扬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三天他充分体会到领导动动嘴下属跑断腿的真正意义,细细算起来,他已经往县人民医院跑了十二趟,就算吃饭也不见得那么勤快啊,刘海涛心中这个感慨啊,这份工作真不是人干的,这边还没顾得上和张扬说话,李书记的传呼又打过来了,刘海涛慌慌张张跑到宿舍门口的小百货店中回了一个电话。
李长宇显然有些不高兴,电话里就听出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小刘啊,你究竟怎么回事?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三天了,三天都找不到一个人?”
刘海涛拿着电话陪着笑:“李书记,李书记,我找到张扬了,正跟他在一起呢。”
李长宇听到这句话,气自然消了一些,声音也低了下去:“马上带他来薇园吃饭,我有要紧事跟他谈。”说完之后,生怕刘海涛会有别的想法,又补充了一句:“他爸从外地打电话来了……”
这句话颇有些画蛇添足的嫌疑,刘海涛虽然只是一个小司机,可人家也不是傻子,这几天寻找张扬的过程中,他充分发挥了自身拥有的侦探潜质,把张扬的出身背景打听的清清楚楚,顺道还去了一趟农机厂宿舍,他的本意只是去看看张扬在不在家,当时也没有其他的想法,李长宇这最后的一句话让刘海涛不能不产生一些奇特的想法,张扬的继父明明就在农机厂工作啊,怎么李书记说在外地?李书记可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那个赵铁生却是一个工人,刘海涛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是很强的,一系列推测都归纳为一个结果,张扬肯定和李长宇的关系极不简单,李长宇刚才的那句画蛇添足的解释让刘海涛更加怀疑,搞不好张扬真的是李长宇的私生子。
刘海涛既然有了这个大胆的推断,对张扬的态度只能是越发恭敬了,私生子也是龙子,人家就算见不得光,身份也要比自己这个司机强上无数倍:“张扬,李书记让你今晚去薇园吃饭。”
张扬皱了皱眉头,他本想上车来着,却看到远方的拐角处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虽然暮色浓浓,张扬还是一眼就辨认出那是他的母亲徐立华。
徐立华远远就看到了儿子,可是因为张扬站在轿车前和刘海涛交谈,徐立华竟然对自己眼前所见产生了一些怀疑,直到张扬向她走来,徐立华这才敢断定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儿子,望着张扬卓尔不群的身影,身为母亲的徐立华第一次感觉到儿子长大了,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分不清欢喜还是忧伤的感受。
“妈!您怎么来了?”张扬虽然对这个母亲没有太深的感情,可是看到她藏在双目中的关切和慈爱时,内心中仍然不免生出了莫名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