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奇伟笑道:“在干部队伍中我还属于年轻的。”
龚雅馨眼圈有些发红:“爸,以后别一声不吭的走出去了,我和妈妈都很担心你。”
龚奇伟伸手捏了捏女儿粉嫩的脸蛋儿,张开臂膀,一手揽住妻子的纤腰,一手搂住女儿的肩头,杨宁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挣脱了一下道:“你也不怕被别人看到。”
龚奇伟哈哈笑道:“不怕,只要行得正坐得直我什么都不怕!”
在夏伯达的记忆中,徐光然很少和自己单独谈话,今天徐光然一早就找到了自己,不但如此,徐书记表现出少有的谦虚:“老夏啊,你对深水港的发展怎么看?”
夏伯达微笑道:“挺好的!”心中不禁怀疑徐光然的动机,一直以来徐光然都将他排斥在深水港工程之外,生怕自己插手深水港而摊薄了他的政绩,可今天居然主动找他谈起深水港的事情,夏伯达顿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空气,难道徐光然在深水港上的处理已经被省里察觉到?
徐光然接下来的话渐渐证实了夏伯达的猜测,徐光然叹了口气道:“深水港项目从立项到启动,一直都是常凌空在负责,这么关键的时候,省里把他调到岚山担任市长,这么大一个摊子,不好收拾啊。”
夏伯达淡然笑道:“陈浩不是干得挺好吗?”
徐光然道:“这里只有咱们两个,说句心里话,陈浩比起常凌空能力上有些差距。”
夏伯达虽然对徐光然很反感,可这句话他也是认同的,常凌空能力很强,正是因为如此,他来到南锡之后,在各个方面甚至还不如常凌空这个常务副市长更有权力,一方面有徐光然撑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常凌空的个人能力。
夏伯达道:“陈浩刚刚接受深水港的管理工作,总得有个适应过程,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应该多一些耐心。”
徐光然道:“你觉着龚奇伟怎么样?”
夏伯达对徐光然越发警惕了,昨天徐光然才教训了龚奇伟,今天就来这里咨询自己的看法,他究竟什么目的?难道嫌对龚奇伟踩得还不够狠,打算再加上一脚吗?夏伯达道:“奇伟同志工作的热情还是很高的。”
徐光然道:“我打算让陈浩去负责体育工作,龚奇伟比陈浩更年轻,也更有冲劲,老夏啊,是不是把他放在深水港更合适一点?”
夏伯达没说话,做出一番深思熟虑的模样,其实他是在等着徐光然的下文。
徐光然暗骂夏伯达这只老狐狸,他甚至连意见都懒得发表。
夏伯达心中暗忖,徐光然啊徐光然,你一定是遇到麻烦了,这种时候想把我往浑水里扯,我理你才怪。
徐光然道:“老夏啊,你觉着这样的分工怎么样?”
夏伯达嗯嗯啊啊道:“目前不是在谈星月集团的二期投资吗?临阵换将好像不太好吧。”
徐光然道:“昨天龚奇伟找到我谈起深水港的事情,我感觉到他的想法很有创意,对这样有热情有想法的干部,我们要给予一定的支持嘛。”
夏伯达暗道,摔他的也是你,捧他的也是你,天知道你现在捧他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更狠的摔他?这件事和我有关系吗?我搞我的市政建设,深水港根本就是个浑水港,现在被你弄得一团糟,早先你害怕我分走你的政绩不让我碰,现在遇到麻烦了,又来征求我的意见?我才懒得管你。
夏伯达道:“我赞同徐书记的决定。”
徐光然之所以来找夏伯达,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在怀疑,龚奇伟事件上,夏伯达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别看夏伯达表面上一团和气,可这厮从来都是一个政治上的老油条,在顾允知身边磨练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学到了顾书记政治上的一些精髓,徐光然早就知道夏伯达对自己不满,可是在南锡,自己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他夏伯达就算是一条过江龙,在这里也不得不低头退让,换成谁处在夏伯达的位置上都不会甘心,可夏伯达这个人很会做表面功夫,每次遇到徐光然都是笑眯眯的,面对他的时候就像相处多年的老友,不明就里的人绝对猜不到夏伯达内心深处对徐光然的憎恨。一切都是从张扬来到南锡开始,这小子来到这里仿佛就是为了跟自己作对,徐光然开始的时候认为张扬是夏伯达的一颗棋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夏伯达掌控不了张扬,张扬在南锡的主板表现更像是率性而为。
龚奇伟的事情惊动省里之后,徐光然对很多事已经看得清楚了,真正对他不满地是省里,省委乔书记对南锡市目前的状况不满,所以才有了常凌空的调任,所以才有了力挺龚奇伟,可现在徐光然仍然不会想到张扬的背后有谁在支撑,他也不愿去想,谁也想象不到省委乔书记会刻意安排一个副处级干部来到南锡兴风作浪。
徐光然回到办公室,常务副市长陈浩已经在里面等着他,陈浩并不清楚徐书记一大早就把他召过来的原因,还以为徐书记是要强调今天和星月集团签约的事情。
徐光然也没有在陈浩面前刻意隐瞒什么,开门见山道:“陈浩,经过我们领导层的研究,认为南锡的当务之急就是迎接即将到来的省运会,所以决定从今天起让你分管南锡的体育工作。”
陈浩愣了一下,他显然没能完全领会徐光然的意思,苦着脸道:“徐书记,一个深水港就让我筋疲力尽了,现在您把体育工作也交给我抓,不是我想推卸责任,可我真的是有心无力啊。”他感到奇怪,昨天徐光然还打算把体育工作交给王海波呢,怎么一夜过来就变了呢。
徐光然道:“陈浩啊,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以后你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体育工作,负责把省运会办起来,深水港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
陈浩这下彻彻底底的愣了,瞪大了一双眼睛,他不明白,徐书记这是怎么了?怎么转了一圈弄到自己头上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深水港搞出一点起色,他这边就一抬脚把自己给踢出局了,陈浩道:“交给谁?”
徐光然道:“经过领导层的研究,大家一直认为龚奇伟同志比较合适。”
陈浩心里这个委屈啊,他差点眼泪就掉出来了,这他妈不是玩儿人吗?徐书记啊徐书记,咱不带这样的,搞了这么半天你是整我的啊!领导层的研究?我他妈不是领导?你跟谁研究了?常委会我一场没落,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常凌空走后,你把深水港交给我,我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为了深水港我一个好觉都没睡过,我他妈没功劳还有苦劳呢,你这会儿一句领导层研究就把我给晾了,是不是太绝情了。
徐光然当然能够看出陈浩委屈,他也知道陈浩心里想什么,叹了口气道:“小陈啊,省里打来了电话,乔书记很关注龚奇伟同志。”这句话等于把责任全都推到了上头,用意是向陈浩表白,省里发话了,我也无能为力啊。
陈浩这才明白了,他垂着头,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徐书记,我不服啊!”
徐光然走了过去,来到陈浩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人的脚下是一片坦途,仕途之上磕磕碰碰是在所难免的,其实这届省运会的意义一点也不比深水港要小,这副担子也不轻啊。”
陈浩心说能比吗?省运会就是个全民娱乐大活动,最多带点政治意义,办好了也不见得增加多少政绩,办砸了恐怕要成为平海省的千夫所指,深水港就不同了,建成之后泽被后世,带来的政治利益可能终生都受用不尽。他这才想起了一件事:“徐书记,我听说龚奇伟前两天去了省里,还受到了省委乔书记的接见。”
徐光然叹了一口气,陈浩的这番话说得太晚了,看来龚奇伟是个不安分的家伙,竟然绕过自己直接去乔振梁反映情况,这才埋下了今天的伏笔。让他无奈地是,龚奇伟不知是利用什么吸引了乔振梁,居然获得了省委书记的赏识。
陈浩道:“想不到这个人居然这么卑鄙,尽搞一些小动作。”
徐光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同志之间要好好合作,千万不要为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而产生矛盾。你是常务副市长,南锡市的许多工作都要你亲自去抓。”
这句话等于给陈浩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仍然是常务副市长,副市长中他是第一位,只是调整分工,并没有把他降级,陈浩道:“徐书记,你放心吧,无论让我干什么工作,我都会尽力而为,我当干部不是贪图官职,而是要尽可能的多为老百姓做事,多做实事,多做好事。”
徐光然欣慰地点了点头,陈浩虽然能力差了一些,可是这个人很听话,对他来说,一个听话的部下,比一个有能力的部下更招人喜欢。
两人谈话的时候,副市长龚奇伟也到了,因为徐光然事先吩咐过,只要龚奇伟来到就让他进来,所以龚奇伟和陈浩迎了个照面,陈浩见到龚奇伟,打心底感到不舒服,虽然龚奇伟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可他感觉龚奇伟的笑容中充满了对他的讽刺,很冷淡的嗯了一声,起身向徐光然告辞:“徐书记,我走了!”
徐光然知道陈浩心里难受,也没有挽留他,本来他还想让陈浩和龚奇伟当面交接一下工作呢。
陈浩走后,徐光然向龚奇伟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办公桌后坐了。龚奇伟下意识的向地面上看了看,昨天徐书记就当着他的面摔了杯子,如今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常态,徐光然的脸上也不见任何的怒容,可是龚奇伟仍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徐光然发自内心的冷漠。他也明白,这次乔书记干涉南锡的政事,徐光然已经彻底把他划到了对立面,不过龚奇伟从对徐光然提出建议的那一刻起,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何风雨的准备。
徐光然道:“奇伟啊,省委乔书记很欣赏你的建议啊!”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嘴唇似乎在做出微笑的动作,可表现在他的脸上却是冷笑。
龚奇伟直言不讳道:“前两天我去了省里,凑巧和乔书记见了面,他问起深水港的情况,于是我就把自己的观点说了一遍。”徐光然点了点头:“很好,如果我们所有的干部都能够像你一样,我们和领导之间的沟通就会变得更容易一些。”
龚奇伟听出了话语中对自己的嘲讽,他笑了笑:“徐书记,其实和领导沟通和群众沟通同样重要,当干部的既要获得老百姓的理解也要获得领导的支持,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做好。”
徐光然心中暗怒,这个龚奇伟真是猖狂,居然反过来教训起自己来了,他也不想和龚奇伟废话,淡然道:“奇伟同志,经过组织上的讨论,我们认为在当前这个复杂的情况下,把深水港的建设指挥权交给你是比较符合实际的,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担子呢?”
“我愿意!”龚奇伟只说了三个字,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徐光然望着信心满满的龚奇伟,心中不禁一阵冷笑,理想和现实总是充满差距的,接受这副重担的同时,就意味着接受了一样同等分量的责任,挺过去你就是功臣,挺不过去,你就会被这副重担压倒在地,不仅如此,你从此就会在仕途上一败涂地,永世不得翻身,乔书记对你充满了希望,可当他的希望变成了失望,我就不信他还会像现在一样挺你?
南锡市领导层的这次分工变动如此突然,毫无征兆,这让常委们都感觉到措手不及,更不用说其他人了。当天上午原定在南锡市政府第三会议室签署老体育场地块转让协议,星月集团总裁范思琪和她的助理林佩佩提前五分钟就已经来到这里,范思琪目前还不知道深水港工程建设的负责人已经易主,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费一分一毫拿下体育场地块,不但降低了星月在南锡的投资风险,而且这漂亮的一击可以堵住董事会那帮老臣子的嘴巴,她在星月内部的信任危机也可以暂时解除。生意就是生意,无论面对的是个人还是政府,都要把握住一切机会,不放过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尽可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商者。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在范思琪的印象中,陈浩这个人很少迟到,身边的林佩佩看了看表,低声向范思琪道:“范总,已经晚了两分钟。”
范思琪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她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她能够想象到南锡这帮市领导此时的沮丧,在围绕深水港的谈判中,她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等待送投降书的胜利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仍然不见有人过来,范思琪的内心开始觉着有些不对,按理说不会迟到这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佩佩率先沉不住气了,低声道:“他们太没有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