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焱东和高廉明都好奇地看着他,平时张扬给他们的印象都是极其强悍,勇猛无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可今儿这厮居然生病了,而且在北港报社,被一群保安给围殴了,在他们的印象中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高廉明道:“衣服都烂了,张书记,今儿好像吃亏了!”
张扬道:“亏大发了,我现在手足酸软,说不出的难受。”
程焱东道:“要不我们现在送你去医院。”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事情还没办完呢。”
程焱东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张书记听我一句话,先去看病,再重要的事情也得等您把病养好了再说。”
张扬看到高廉明把脸朝着窗外,知道这厮害怕自己传染他感冒,伸手搭在高廉明的肩膀上:“那啥,起诉书什么时候能写好?”
高廉明道:“今天,今天,我说你能别靠我这么近吗?”
张大官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焱东道:“去医院吧?”
张扬摇了摇头道:“不用,你们送我去市纪委!”
“市纪委?”
张大官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市纪委!我找陈岗告状去!”
陈岗望着眼前的张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从来都是见到这厮占便宜,什么时候也没见过他吃这样的亏啊。张扬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陈岗讲了一遍,陈岗听完眉头都皱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张书记,恕我直言啊,这事儿好像你们双方都有责任,你应该先去宣传部,而不是直接去北港日报社兴师问罪。”
张扬道:“我找了,我去找黄部长了,人家一推二四五,推了个干干净净,只说这件事跟他没关系,都是下面人自作主张,所以我才找到……阿嚏……北港日报社。”
陈岗下意识地把身体向后撤了撤,谁也不想被别人传染感冒啊!他有小辫子握在张扬手里,所以他不敢得罪张扬,陈岗道:“张书记,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把这件事拿到常委会上反应,和各位常委讨论一下,对北港日报这种不负责的行为,一定会拿出一个治理方案。”
张大官人一听就知道陈岗在耍太极,张大官人对陈岗原没就寄予太大的希望,指望他去对付黄步成是不可能的,不过,利用陈岗去恶心恶心赵瑞喜之流还是绰绰有余。
张扬大闹北港日报社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黄步成的耳朵里,黄步成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赵瑞喜向他诉说这件事的时候,只差没哭出来了,在这件事上赵瑞喜无疑是相当冤枉的,他充其量就是黄步成的一杆枪,此前他和张扬没什么仇怨,可这件事明显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张扬不但打上门来,而且要起诉他诽谤。在黄步成面前他忍不住要诉苦要抱怨,因为他是帮黄步成办事,现在出事了,黄步成理当保护他。
黄步成安慰赵瑞喜道:“老赵,你别怕,这件事错不在你!”黄步成这会儿心中也有些乱。
赵瑞喜道:“黄部长,我就不知道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讲理的人物,他跑到我们报社闹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我大打出手,还……还打我耳光……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以后让我还怎么面对这些同事,这些下属?”
黄步成道:“老赵啊,这件事我都听说了,你千万别生气,那个人的素质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不怪你。”他先说错不在你,又说不怪你,可是不怪赵瑞喜怪谁?难道怪他自己?黄步成可不这么认为,虽然北港各大报章都刊载了对滨海不利的文章,可那也不是他的意思,那是因为市委书记项诚授意的。
黄步成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张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肯定还有后手,黄步成必须承认一件事,在虹光商场失火事件上,他的判断发生了偏差,原本他认为这件事一定和焰火晚会有关,可事情偏偏就出现了偏差,这让北港的媒体背上了胡编乱造的罪名,而这一切的责任追根溯源,最终是要查到他身上来的,虽然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指使者,但是黄步成明白,项诚不可能为发生的一切承担责任,真要是有了大麻烦,项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推出去,新近发生的几件事让黄步成开始重新评估这位项书记的为人处世。
黄步成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去见项诚,项诚听黄步成说完,眉头皱了起来,他不高兴,事实上自从周兴民来北港考察之后,项诚就没有高兴过。
黄步成道:“项书记,张扬实在是太过分了!”
项诚冷冷看了黄步成一眼:“说别人过份之前,先考虑考虑自己做了什么!”
黄步成道:“媒体有媒体的自由!”
“媒体的自由绝不是胡编乱造!”项书记的严肃绝不是装出来的。
黄步成望着项诚不苟言笑的面孔,内心中感到一阵阵的冷意,发自心底深处的寒冷,他想起了一句话弃之如敝屣,从头到尾他都是在按照项诚的意思办事,可一到出事的时候,项诚就把自己给抛弃了,不怪项诚,要怪就怪自己太贱。
项诚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为什么要乱说?明明虹光商场的火灾和焰火晚会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制造不安定的因素?”
黄步成道:“事情已经这样了,项书记,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这句话明显带上了对抗的情绪。
项诚明显听出了这一点,他当然清楚黄步成制造这种舆论,其目的是为了讨好自己,是为了帮自己出一口心头的恶气,可是黄步成实在太冒失了,这次非但没有给张扬难堪,反而把主动权送到了张扬手里,那小子绝对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角色,现在想让他把手恐怕难了。
项诚道:“这还不好办,谁捅娄子,谁承担责任,我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不负责任的媒体,什么话都能乱说!”
黄步成默默点了点头,他忽然有种彻底绝望的感觉,这种绝望来自于项诚,项诚这种人绝不是可以效忠的对象,黄步成低声道:“项书记,我先走了!”
项诚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黄步成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他只是低声道:“项书记,我先走了!”
望着黄步成有些落寞的背影,项诚有些迷惘了,他不知道黄步成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项诚并没有感到内疚,即使他明白黄步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合自己,官场中溜须拍马的大有人在,可是就算拍马也要拍得恰到好处,在项诚的眼里,黄步成犯了一个极其低级的错误,对付张扬一定要把握实据,这种捕风捉影的行为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黄步成走出市委书记办公室之后,感觉到鼻梁有些发酸,如果不是因为他所处的环境,他或许真的会落下泪来,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他早就认为自己的心态已经修炼的风波不惊,但是真正面对这种残酷现实的时候,他还是感到痛心,官场上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比他想象中还要冷酷,甚至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底线,他开始明白因何项诚能够当上市委书记,而自己只能呆在宣传部长的位置上,修为不同。出了问题,黄步成做不到让赵瑞喜只身前冲去堵抢眼,但是项诚不会犹豫,别说牺牲赵瑞喜,即便是牺牲他黄步成,项诚也不会因此而皱一下眉头。
黄步成并不怪项诚,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当初周兴民冷落项诚,自己顶着得罪省长的压力为项诚寻找台阶,可最后没有落到一个好字,项诚也没有因此而对自己另眼相看,现在出了问题,他就要把自己一脚踢开,在项诚的眼里只怕自己还比不上一条狗。
黄步成越想越是难过,低头走路险些和对面的来人撞一个满怀。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黄,干什么?地上有钱包吗?”
黄步成抬起头,看到了市委副书记蒋洪刚,他笑得很勉强。
到了他们这种级别,每个人的眼力都是相当厉害的,蒋洪刚一眼就看出了黄步成的不正常,他有些诧异道:“老黄,怎么了?”
黄步成道:“没事……没事……”他想要躲开。
却被蒋洪刚一把抓住手臂:“都中午了,一起吃点饭吧!”
外面下着雨,心中乱如麻,黄步成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蒋洪刚的邀请,两人去了东郊的趣香园茶餐厅,趣香园是蒋洪刚的本家侄子所开,平时生意一般,蒋洪刚之所以选择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清静,他和黄步成关系一般,仔细回想起来,两人单独吃饭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任何事都有开头,黄步成今天的心情实在郁闷,虽然他没打算找蒋洪刚倾吐,可是有人陪他吃顿饭,消磨一下时光也好。
蒋洪刚显然已经知道了北港日报的事情,两人对饮了两杯酒之后,蒋洪刚就把话题倒向了这件事。蒋洪刚道:“老黄,我听说张扬今天去北港日报社被人给打了。”
黄步成一脸的无奈:“蒋书记,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张扬吃过亏?”
蒋洪刚哑然失笑,这个世界上能让张扬吃亏的人可真不多见。
黄步成道:“他一个人能把海风路开饭店的五十多人打得人仰马翻,北港日报区区几名保安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我也听说一个版本,他去北港日报社把赵瑞喜痛揍了一顿,所以那帮保安才去围攻他,现在他人走了,那帮保安都被公安机关给控制了。”黄步成明显站在北港日报的立场上。
蒋洪刚道:“老黄啊,这件事有些大意啊!”他没具体说是北港日报大意还是黄步成大意。
可黄步成心中能够听明白,黄步成道:“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蒋洪刚心中暗自冷笑,北港这么多报纸敢于刊登这种针对性十足的消息,没有你黄步成的首肯根本不可能,现在好了,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虹光商场是人为纵火,和焰火晚会没有关系,等于被人抽了一个重重的耳光,这下你黄步成的麻烦大了。蒋洪刚之所以把黄步成请出来吃饭,是因为看到了黄步成刚才沮丧失落的表情,蒋洪刚很容易就推断出,蒋洪刚一定在项诚那里吃了瘪,从项诚的为人处世就能够看出,项诚是个不敢担当的人,北港的这些媒体敢齐齐将枪口指向张扬,其背后肯定是宣传部长黄步成在撑腰,而归根溯源,还是项诚的授意,如果黄步成不是为了讨好项诚,绝不会主动干出这种和张扬为敌的事情。蒋洪刚道:“这件事有些麻烦啊,这些媒体把火灾和焰火晚会关联在一起,滨海方面认为他们是有意诋毁滨海政府形象,我听说他们已经向省委宣传部提出了抗诉。”
黄步成一双眉毛紧皱在一起,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借酒浇愁愁更愁,他此时纠结的心态已经让人一目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