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民喝酒很少,不过他走到哪里把张扬叫到哪里,他有着充足的理由,张扬是滨海市委书记,是名至实归的地主,所以让张扬陪酒是应当的,张大官人的管理能力到底怎么样?对此持怀疑态度的人不少,可是如果说张大官人的酒量在平海体制内第一,绝对没有任何人跳出来表示怀疑。
张扬今晚为周兴民挡了不少酒,也代了不少的酒,很多人都认为这厮是在拍马屁,可每个人都很羡慕,这年头拍马屁也得讲关系,你想拍未必轮得到你呢。再说张扬的酒量那是实打实的实力,就算给你拍马屁的机会,你也没有这种逆天的酒量。
谁都能看出周兴民对张扬的偏爱,虽然张扬是地主不假,这次是滨海撤县改市不假,可项诚才是北港的一把手,陪同左右的那个应该是项诚才对,可周兴民压根没把项诚放在眼里。
通过一件事,这帮官员就能从中解读出很多的奥妙,或许这件事本来就很复杂,或许这件事根本就很简单,但是通过他们的解读,无一例外的变得复杂了。
滨海市委副书记蒋洪刚今晚负责陪同岚山市代表团,他招呼客人的同时,始终在留意现场的一切变化,他看到了周兴民对张扬的偏爱,也看出了周兴民对项诚的冷落,对此的解读是,周兴民在故意疏远项诚,从今天周省长下车伊始就摆明了对项诚不爽,这让蒋洪刚把握到了其中的玄机,未来的北港可能会变天,项诚在领导面前不受宠,就意味着宫还山的前程充满了变数,同样就意味着他的机会来了,蒋洪刚的内心中暗自欣喜着。
宫还山负责接待南锡市代表团,看到周兴民这样对待项诚,他的心中非常的忐忑,由始至终,他都是坚定站在项诚身边的,项诚在北港经营多年,是北港政坛上名副其实的不倒翁,但是随着薛老的淡出,平海政坛的新老更替,项诚的政治地位明显受到了影响,如果说过去的历任领导还看在薛老的面子上对项诚这位老同志保持着几分尊重,那么今天周兴民的表现就是毫无顾忌,这位新任省长根本不去顾及老同志的感受,其实他对张扬表现出的偏爱等于在间接上给了北港领导层一记响亮的耳光。宫还山开始感觉到事情的风向有些不对了,当初搞这个庆典是北港领导层最早提起的,发起人是他们,张扬开始的时候并不愿意,甚至有些勉为其难的意思,可今天主角反倒成了他,他们这帮北港领导已经完全沦为配角。宫还山的内心不是滋味,相当的不是滋味,他由衷地生出一种为人作嫁衣裳的感觉,早知周兴民这个态度,他们搞这个庆典干什么?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要说此时心里最难受的还是项诚,项诚在北港担任一把手这么多年,无论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别人说话谁不得看着他的脸色,就算你周兴民是省长,你今年才不过四十出头,我都快六十的人了,当着这么多的同仁,你连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留啊!过去顾书记、乔书记,哪怕是现任省委书记宋怀明,谁见了我不得给我几分面子,你把笑脸全都给了张扬,只留给我一张冷屁股,你周兴民也太目中无人了,牢骚归牢骚,项诚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有自大的理由,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级别摆在那里,看不起自己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项诚自问有薛老做后台,可是周氏家族的政治底蕴又岂是他能够相比的,项诚默默分析着周兴民今天的态度意味着什么?难道周兴民已经决定站在张扬的立场上?
周兴民敬了一圈酒,回到自己的位子,轮到省委秘书长阎国涛起身去敬酒。陪同他们的有来自北港的几位常委,项诚是其一,纪委书记陈岗也在场。
项诚端起酒杯,无论他心中怎样不开心,他都得向周兴民敬酒,必须采取主动,他坐在周兴民的左手,这杯酒刚端起半截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呢,周兴民那边杯子又端了起来,他找的是右手边的陈岗,周兴民微笑道:“老陈,北港的干部队伍最近出了不少的事情,你们纪委工作要加强啊!”
项诚的酒端起来半截,就这么晾在那里,一张脸憋得通红,很快变得发紫,这么多人都看着了,周兴民明明看到自己端起酒杯了,他根本就是存心故意的,他根本就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晾自己,给自己难看。项诚端酒杯的手都抖了起来,硬生生给气得。
关键时刻宣传部长黄步成端起酒杯道:“项书记,我敬您!”他看出了其中的微妙之处,患难见真情,关键时刻,他要勇于冲出去给项书记送上一个台阶。黄步成虽然鼓足勇气送出了一个台阶,但是他的内心无疑是忐忑的。
周兴民仿佛并没有留意到这边的举动,他和陈岗碰了碰杯,喝了杯酒道:“老陈啊,赵金科跳楼的事件有结果了吗?”
陈岗想不到周兴民居然这么关注这件事,甚至对赵金科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陈岗不敢怠慢,他恭敬道:“这件事已经有了初步的处理结果。”
周兴民点了点头道:“对待违法乱纪的官员,一定不能姑息,任何对不法行为的纵容都是对老百姓的伤害,都是对国家的伤害。”
陈岗道:“周省长放心,我会狠抓干部纪律的。”
周兴民按照逆时针的顺序逐一敬酒,这样一来项诚就变成了最后一个,项诚一肚子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今天这位周省长根本就是要给他难堪。
轮到黄步成的时候周兴民笑了笑:“这位是……”
第1028章 明确态度
本来项诚在刚开始的时候已经介绍了一遍,不过在场这么多人,周兴民也不可能每个都记住,黄步成满脸堆笑道:“周省长,我是北港宣传部的黄步成。”
周兴民道:“原地踏步的步?马到功成的成?”
黄步成愣了一下,周省长话里有话啊。
周兴民笑道:“工作起来咱们可不能原地踏步,不然又怎么可能马到功成呢?”
黄步成尴尬地笑了笑,周围人都跟着笑,多数人都认为周省长这是在敲打黄步成,你丫算哪根葱?就数你能耐,就你跳出来给项诚找台阶下?
果不其然,周兴民下面还有话:“党的宣传工作是相当重要的,一定要做好舆论导向工作,要多把政府的正面形象展示出去推广出去。”
黄步成连连点头。
周兴民道:“前一段时间关于北港不利的传言很多,很多人都在说泰鸿在北港建厂会带来严重的污染,这就是你们的宣传没做好,工业发展和工业污染的关系要向老百姓阐述清楚,不要让老百姓一听到建厂,就仿佛来了洪水猛兽,如果你们能够认真地收集一下资料,做好宣传工作,让每个人都能认识到工业发展和污染真正联系,那么也不会产生这么多捕风捉影的传言。”
黄步成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他实在搞不明白周兴民是什么意思?周兴民究竟是替泰鸿说话呢?还是单纯的借着这件事想呵斥自己两句?省长的心思不是他能够揣摩透的,黄步成认为周兴民之所以当中对他进行批评,并不是因为他工作不力,而是因为他刚才给项诚敬酒的缘故。
晚宴结束之后,项诚打消了前往周兴民住处的念头,等省长周兴民离席之后,他早早就朝自己的汽车走去,准备离开滨海返回北港的家中。
项诚刚刚来到车前,市长宫还山追了上来,在身后喊道:“项书记!”
项诚的脚步停留了一下,宫还山因为追的太急,说话有些喘息:“项书记,咱们不是说好了去周省长那里……”
项诚摇了摇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
宫还山看了看项诚阴沉的脸色,顿时明白,项诚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是心里不舒服,宫还山道:“那……明天……”
项诚道:“明天一早我会过来。”说这话的时候,项诚的内心中充满了悲哀,自己虽然是北港的一把手,可是周兴民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任何官员有风光的一面,同样就有尴尬地一面。平时这帮北港官员看到的都是自己风光的一面,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今儿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自己的尴尬遭遇,从周兴民那里得到的难堪太多了,项诚偏偏又无处宣泄,他很想从现在起对庆典的事情不闻不问,可是他又不能,级别决定,周兴民可以对他冷眼相对,但是他必须要对周兴民笑脸相迎。
宫还山能够体谅项诚的无奈,他低声道:“那好,项书记,您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事我给您电话。”
项诚点了点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周省长今天长途劳顿,你们也不要去打扰他了,招呼好兄弟城市的领导,咱们是主人,一定不能失了礼节。”
宫还山当晚果然没有去周兴民那里拜会,一是因为项诚所说的原因,还有重要的一点,看到项诚遭到的冷遇,宫还山当然没心情去触那个霉头。
周兴民离开的比较早,刚刚离开市委招待所就接到了泰鸿集团老总赵永福的电话,却是赵永福想要在当晚拜会他。
周兴民和赵永福早就认识,赵永福的岳父就是政坛元老之一的江达洋,赵永福本身就是副省级待遇,事实上就是一个官场中人,虽然他现在的权力范围是在企业,但是能够掌管泰鸿这个企业王国其权力之大是毋庸置疑的,目前泰鸿的职工人数在十五万左右,在国内企业中也算得上是工业航母。
周兴民很愉快地答应了赵永福见面的要求,他的车来到下榻处的时候,发现赵永福的奔驰车已经停在了那里,陪同赵永福前来的是北港市副市长许坤,许坤是北港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按理说本不应该由他负责接待赵永福,可凑巧的是,许坤的儿子在泰鸿集团工作,所以许坤想借着这次机会接近赵永福和他多套套近乎,项诚知道他的心思,干脆就把接待赵永福的任务交给了他。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许坤简直成了赵永福的小跟班,几乎是寸步不离。
周兴民看到赵永福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走过去,和赵永福握了握手道:“让赵总久等了。”
赵永福呵呵笑道:“等候周省长接见的人排成长队,为了走捷径,我等这么一会儿算什么?”
周兴民微笑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架子啊!”他指了指房门道:“咱们进去说。”
赵永福和周兴民并肩走入别墅,北港副市长许坤并没有跟着进去,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赵永福深夜过来拜会周兴民肯定是有重要事情要谈,既然是重要事,当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自己这种级别根本挨不上,与其跟着进去碍眼,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自己走人。他借口出去看看其他的招待情况,没有跟进别墅。
滨海方面专门给省长周兴民配了两名明星服务员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其中一人就是过去照顾过张扬的耿明明,耿明明过来倒了茶,然后很懂事的去外面了。
周兴民的秘书也没跟着进去,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赵永福和周兴民两人,赵永福环视了一下室内的环境,微笑道:“想不到滨海这边的接待条件倒也不错。”
周兴民道:“这片别墅区是过去滨海的县委家属院。”
赵永福‘哦’了一声,颇感惊奇道:“滨海的这帮干部居住标准可不低,比起很多省领导也不遑多让。”他的这番话充满了嘲讽和挑唆的意思。
周兴民淡然笑道:“别的不说,我在东江的住处比起这里条件就差了许多。”
赵永福喝了口茶道:“其实不止滨海是这样,我发现很多地方都有这种现象,县政府规模大过市政府,市政府规模大过省政府,办公条件是改善了,可管理能力未必见得提高多少。”
周兴民对赵永福的这番话深表认同,他低声道:“很多干部对公字有个误区,认为只要是自己没有把钱据为己有,只要把钱花到了明处,用在了公家的事情上就问心无愧,可是他们并没有考虑到这钱是不是花在了刀刃上,花出去的钱究竟给这方土地,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怎样的利益。”周兴民的手指轻轻在沙发扶手上敲击了一下道:“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改变官员的认识和态度。”
赵永福微笑道:“是你们的任务,我是个企业管理者。”
周兴民道:“企业和官场没多少分别,你和我所从事的都是管理工作,无非是你在泰鸿说一不二,权力更为集中一些。”
赵永福笑道:“周省长,你好像在拐弯抹角地说我专权啊!”
周兴民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平息之后方才道:“赵总,你今晚过来,恐怕不是为了和我谈论管理之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