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道:“我不同意你们这样做,处分可以,但是处分的那个人绝不能是程焱东,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我来承担好了。”
项诚摇了摇头道:“张扬你要清楚一件事,你是滨海的县委书记,左右不了北港常委的决定,你反对与否都改变不了这件事的结果。”项诚在处分程焱东这件事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
张大官人不怕处分,虽然处分的是程焱东而不是他,可张扬比自己被处分更加难受,正如他所说,程焱东只是一个命令的执行者,一切都是自己策划的,从项诚复杂的目光中张扬察觉到了其中的快意,他忽然明白,项诚之所以坚持处分程焱东,其目的就是要他难受,要让他感到内疚,在张扬而言,就算给他一个处分他也不会在乎,但是程焱东遭遇这样的结果会让他内疚。
张大官人离开项诚的办公室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抗议你们的决定!”
项诚没说话,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舒坦,他意识到,自己对张扬的仇视是深藏在骨子里的,绝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即使是薛老也不例外。
张扬离开项城的办公室,他打心底感到一种挫败感,项诚这帮人并不好对付,之前的关系缓和只是假象,自己的存在显然触及到了他们的政治利益,一旦有机会,这帮政客就会毫不犹豫的向他出手,项诚的手腕似乎比过去更加高明了。
张扬掏出手机,拨通了程焱东的电话,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焱东,我对不住你!”
程焱东听张扬说完之后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沮丧,他笑了起来:“张书记,不就是个警告处分吗?如果我没记错,你都被处分好几次了!身在官场不受点挫折怎么可以继续前进呢?”
程焱东的乐观出乎张扬的意料之外,张扬道:“焱东,我就是觉着这件事挺对不起你的,明明是我带的头,最后却要你来背黑锅。”
程焱东微笑道:“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上司,而且他们说得没错,身为滨海县的公安局长,我违反了规则,当然要受到惩罚。”
张扬道:“焱东,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说法。”
程焱东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也没感到委屈,他们早晚要打我一板子,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这板子比我预计的要轻得多。”
无论程焱东对这个处分表现出怎样的坦然接受,在张大官人看来,这件事都是让他忍无可忍的,他必须要有所动作,北港的这帮领导们手伸得太长,滨海的事情由不得他们过问。
张扬忽然想起严正所说的一句话,赵金科坠楼这件事必须追究相关领导的责任,严正说这句话的初衷显然是针对自己的,但是只要自己稍加利用,这件事就能改换目标,在程焱东之前,滨海政法委书记周翔一直是公检法的最高领导,正是程焱东的到来分薄了他的权力。而赵金科之所以能够成为车管所所长,也得益于周翔的推荐,张大官人虽然不喜欢周翔,可是自从他来到滨海之后,周翔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张扬一直都在寻找更好的机会把周翔踢走,好让程焱东顶替空缺的这个常委位置,但是张大官人总感觉到时机不成熟,还没有抓住周翔的错处,从这一点上来说,张大官人还是一个政治上的善人。
通过北港市领导对程焱东的处分,张大官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一个当权者想对付自己下属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话语权在你这里,道理就在你这里,北港这帮领导处理程焱东的时候,绝不会感觉到内疚,也没有人会感到心里不安,即使他们真正想处分的人是张扬,他们这样做,目的是保障他们已经默认的规则继续维持,维护他们的权力不被削弱,这是他们的权利世界,他们拥有制定规则和维护规则的权力。出于这个原因,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派出工作组干涉滨海的正常工作,他们可以不做任何考虑的处分程焱东。如果张扬在这件事上不做出一些反应,不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那么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官场之中没有任何人会同情弱者,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不是比谁更有道理,而是要比谁更强。
张大官人想透了这个道理顿时释然了,很多时候做事不能太讲道理,自己既然早就想踢走周翔,既然早就想拉程焱东进入常委,那么根本不需要机会,根本不需要理由,老子是滨海的县委书记,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理由?莫须有!
张扬来到了纪委,看到这厮一瘸一拐的样子,陈岗打心底生出一股快意,他甚至巴不得张扬永远这么瘸下去。
在陈岗的眼中,张扬正在遭遇着一场严重的政治危机,他已经做好了痛打落水狗的准备,当然以陈岗一贯的风格,他是不会轻易亲自出手的。
张扬依旧是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陈书记!”
陈岗唔了一声,虽然心里恨之入骨,可是表面上非常的客气:“小张啊,坐!”
张大官人仍然选择站着,这不是因为他尊敬陈岗,而是因为他现在起坐不方便。
陈岗故作关心道:“你的腿?”
张扬道:“崴到了!”
陈岗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是滨海的一把手,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滨海的领导工作谁来干?”
张大官人听出他话里有话,淡淡笑了笑道:“我没事,命硬得很!”
陈岗呵呵笑了一声。
张扬也笑了笑。
陈岗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扬道:“我想跟你谈谈赵金科的事情。”
陈岗端起桌上的大茶杯喝了一口道:“小张啊,市里为了这件事专门成立了工作组,由严正同志负责,现在工作组还在滨海,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找他谈,没必要专门来北港啊。”陈岗这句话分明在告诉张扬,你越级了。
张扬道:“他只是一个纪委副书记,不当家!”
陈岗皱了皱眉头,其实他听到张扬的这句话心里还是很舒坦的,能够被敌人肯定自己的权力,这也是一种荣誉,陈岗道:“小张啊,你这样说就不好了,纪委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家分工不同,没有谁当家谁不当家的问题,你啊,年轻,认识上有偏差,难道滨海所有的事情就只能你说了算。”陈岗抓住机会暗损了张扬两句。
张扬笑道:“要是这样我就不用来找您了!”
陈岗笑眯眯望着张扬,因为这厮始终站着,搞得陈岗必须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很不舒服,陈岗忽然发现,即使是张扬站着,自己坐着,仍然没有产生任何的心里优越感。
张扬道:“根据我们目拼了解到的情况,赵金科应该是他杀,现场掌握的证据支持这一点。”
陈岗道:“有没有查到凶手?”
张扬道:“这件案子如果作为一件单纯的谋杀案处理,应该由公安负责,可是因为赵金科家里搜出了大笔现金,现在已经可以断定他贪污受贿的事实。”
陈岗道:“正是因为他有贪污嫌疑,我们才会派出工作组的。”
张扬道:“工作组也专门跟我谈过这件事。”
陈岗道:“工作组代表了我的意见。”他的意思很明显,你别找我,还是去找工作组。
张扬道:“赵金科贪污的事情一旦公开,社会影响会很坏,必须要有人承担领导责任。”
陈岗这才知道张扬此来的真正目的,他心中暗忖,难道张扬采用先发制人的方法,主动过来承担错误?这小子应该预料到他们可能在赵金科的问题上做文章,追究他的领导责任,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先行一步,抢占先机,陈岗暗赞,这小子头脑够灵活。目前的形势对张扬不利,赵金科坠楼事件未了,他又惹出跨界查案的事情,触怒了北港的公安系统,市里已经做出了给予程焱东党内警告处分的决定,可能是在这种情况下,张扬迫于压力,所以才做出了主动承担责任的决定,在陈刚看来,这是一种政治战略,这叫以退为进,陈岗道:“小张啊,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就证明你的觉悟还是蛮高的。”
张大官人接下来的话,让陈岗意识到自己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张扬道:“陈书记,通过我们的初步调查,赵金科当初是由周翔同志竭力推举的,作为滨海公检法的领导,在推荐和任用干部的问题上,周翔同志存在着巨大的失职情况,过去的几年中,他对公安系统的监管力度明显不够,造成了滨海公安系统纪律涣散……”说到这里张大官人故意停顿了一下。
陈岗望着张扬,脸上的笑意尽失,他忽然明白张扬今天过来不是要主动承担责任,而是向自己发难,张扬在强调滨海公安系统纪律涣散,换句话来说,他是提醒自己,真要追究责任的话,可以一直追究到他的弟弟陈凯。
张扬停顿了片刻之后又道:“身为公检法的领导人周翔同志没有尽到他应该起到的作用,在出事之后,他对于这件事的应对处理也存在着很大的失误,我认为必须要追究他的领导责任,必要的时候,可以让滨海历任相关干部配合调查,甚至追究他们的管理责任。”张大官人在暗示陈岗,你丫别跟我使坏,周翔我是踢定了,你要是跟我唱对台戏,老子下一个就搞你兄弟陈凯。
陈岗焉能听不出张扬话里的威胁成分,他淡然笑了笑道:“小张,凡事是需要证据的。”
张扬道:“证据都是需要调查的,只要我们做好调查工作,还怕找不到证据吗?”
陈岗道:“我们做纪委工作的不可以莫须有。”
张扬道:“那谁来承担车管所行政管理混乱的责任呢?难道让程焱东这个才来到滨海数月的公安局长承担?还是要追究他前任的责任?”
陈岗气得脸色发青,这混账小子,终于跟自己摊牌了。
张大官人道:“我认为滨海车管所之所以发生这种事,其根本原因在于公检法的领导,在于缺乏一个有效地内部监管机制,历史的无数经验证明,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既然已经歪了,咱们是不是得好好检查一下上梁,您说对不对?”
陈岗道:“这件事你不应该找我,应该去找项书记说。”
张扬道:“这方面的事情本来就是纪委负责啊,您要是不答应,我只能去找省纪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