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道:“老刘啊,你到底是搞党群工作的,觉悟就是比其他同志要高,比起那些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出国考察的同志,你有了出国考察的机会,却要主动放弃,这种精神是值得表扬的。”
刘建设焉能听不出这厮话里带着嘲讽,他逼迫自己挤出笑容道:“没啥可表扬的,身为人民公仆,首先考虑的当然是老百姓的利益,我们的一切出发点都得先考虑到老百姓。”
张大官人端起茶杯,他是下逐客令了,这次算你刘建设识时务,你丫要是敢巧立名目出国考察,老子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就是你,还他妈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表白,有那必要吗?别耽误我时间。
刘建设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赶紧向张扬告辞。
刘建设离开张扬的办公室,走入正午的阳光里,内心却蒙上了满天乌云,这厮到底想要干什么?初来滨海,他看似对一切不闻不问,事实上他根本就是在了解情况,在熟悉滨海的情况之后,这厮渐露峥嵘,现在已经称得上凶相毕露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大开杀戒了?刘建设不由得感到有些恐慌,如果张扬真的要把新账旧账一起算,滨海还不只要有多少人倒霉,他开始怀念昝世杰在任的时候,那时的滨海是多么的和谐,大家相安无事,滨海的官场一团和气,可是自从这厮到来之后,整个滨海就变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刘建设感觉到必须要有所行动了,不然滨海的状况只会持续恶劣下去。
第0981章 后悔了
滨海常委之中不只刘建设抱有这样的想法,张扬越来越强势的表现已经让很多人感觉到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张扬今天在常委会上的这通发言绝不仅仅是针对刘建设,他只是借着公费出国一事借题发挥,接下来就是他对于办公支出的大刀阔斧的改革,很难保证他的改革只是往前走,这其中存在着秋后算账的很大可能,他在常委会上以昝世杰为例,是不是意味着他要把过去的一页再给翻过来。
昝世杰在滨海执政这么久,现在他虽然走了,可是政治影响力还在,张扬在滨海常委会上对他的声讨在当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身为科委副主任的昝世杰有些坐不住了,听许双奇对他说完常委会上发生的一切,昝世杰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他有些愤怒地喝道:“他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清廉吗?为了标榜自己,拼命地诋毁别人,这种人我不是没有见过!”
许双奇道:“昝书记,我现在一点干下去的心情都没有了,这个人目空一切,野心膨胀,在他眼里,滨海就是他一个人的,别人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他自己就算做了错事也是正确的。大家本来是一个团队,可现在变成了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谁想说句话,他就站出来跟谁斗,滨海常委会已经完全沦为他的一言堂,昝书记,大家都怀念您在的时候。”
昝世杰道:“如果没有担当,如果我当初要是把福隆港大火的责任推给别人,我现在何至于来到科委这种地方?我已经和滨海没有关系了,啊?他还不依不饶的翻出我的事情,诋毁我的形象,我去澳洲,不是为了考察吗?谁说我是去考察奶牛项目?我是为了考察新西兰猪,如果我还在滨海,这项目早就引进来了,五百万元,就算花五千万如果可以成功引进新西兰猪的项目都不为多。”
许双奇笑了笑,到现在他都没闹明白昝世杰所说的新西兰猪是个什么项目。
昝世杰道:“咱们的猪吃饲料,人家那儿的猪吃草,长得快,肉质好,如果可以引进国内,大规模饲养,以后给滨海创造的经济效益是无法预估的,以为我去澳洲干什么?以为我去花天酒地吗?”
许双奇道:“昝书记,您别生气,您是没和张扬那个人接触过,他那种人,非狂妄二字不能形容。”
昝世杰道:“我不管他狂妄还是不狂妄,我决不允许别人诋毁我的清誉,我做了一辈子官,还没有人这么说过我,我一辈子的清白官声不能坏在一个无知小辈的手里。”
许双奇心说,你可能也就是说说罢了,现在你只是一个科委副主任,你又能把他怎么着?
昝世杰道:“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些人在滨海干了多少年,他才到滨海几天啊?把你们一个个摆弄得晕头转向,他说什么是什么?你们自己不会用脑子考虑啊?”
许双奇道:“他是一把手,我说了有用吗?”
昝世杰道:“他一个人能把所有的工作都抓起来,我就不信!”
许双奇道:“昝书记,你不了解这个人,狂得很,而且他有背景有后台,现在连项书记都支持他的工作。”
昝世杰道:“没有人敢保证自己永远都不出错,他也不能,耐心等着吧,一定能找到机会。”
许双奇不知道昝世杰所谓的机会是什么,只当他随口说说发泄一下怨气罢了。
张扬在滨海新近的一系列强势表现自然引来了不少注目,伴随着这产生的还有不少的非议,开发区两间工厂搬迁的事情已经渐渐出现了转机,阿尔法海洋生物制品厂的里德尔一直把张扬告到了外交部,可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他对这样的结果自然很不甘心,三番两次的往大使馆申诉,搞到最后,法国人都烦了,压根不愿搭理他了,二鬼子毕竟是二鬼子,法国人还是没把他当成本国人看待,再说了发生在滨海的一个企业的小事儿,法国人实在不愿上纲上线,目前中法关系友好,大使馆自然不愿意为这种小事整天和外交部叫板。
里德尔在申诉的过程中对张扬也有了一个清晰地认识和了解,知道张扬的干爹是国务院文副总理,而且很可能在下届入主国务院,连外交部长都听他的,难怪张扬这么有恃无恐,自己告下去绝对没有好下场。
里德尔思前想后,最后向滨海方面又做出了让步,两千万!拿到两千万他就走,连工厂都不要了,可他的要求送到张扬那里,张扬只回了一句话,门儿都没有!如果把他这些年的罚单都算上,他非但拿不走钱,还倒欠滨海政府好几百万呢。
里德尔嘴里说着两千万一个子儿不能少,可是心底已经充满了无奈,离绝望已经不远了,他的工厂本来就经营不善,现在处于半停产状态,自从得罪了这位张大官人之后,环保局、税务局、工会、妇联轮番过来开罚单,公安消防的也是隔三岔五过来找麻烦,单单是罚单就积攒了好几本子。他想见张扬好好跟他谈谈,可是他连县行政中心的大门都进不去。里德尔现在总算见识到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现在的中国早不是过去那会儿,不是说你拿出外国国籍,别人就高看你一眼的时代了。
就在里德尔心灰意做好了关门走人准备的时候,忽然听说张书记亲临开发区进行视察来了。
张扬这次视察和常务副县长董玉武一起,虽然董玉武有些不情愿,可是不得不充当这个陪绑的角色,他对张扬还算有些了解的,虽然张扬凡事都把自己给叫上,可张扬并没有把他真正当成亲信,还没有把他拉入己方的阵营之中,董玉武感觉自己的处境很尴尬,滨海的那帮老干部都以为他巴结张扬,彻底倒向了张扬的阵营,而张扬对他是外热内冷,压根没有相信过他,之所以把他拉着,目的是为了在他和其他人之间制造分裂。这小子别看年轻,内心鬼的很。
常海天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他来北港之后,和未婚妻陈静在附近玩了几天,今天才到滨海,他这次前来滨海还有一个目的,阿尔法海洋生物制品厂早在两月前就跟他联络过,里德尔想要将工厂转让,所以常海天跟张扬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张扬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里德尔真是狡诈,明明是自己干不下去了,还想趁着开发区搬迁的机会很敲政府一记竹杠,这种人不给点教训是不行的。
因为张扬在阿尔法海洋生物制品厂上采取的强硬态度,开发区另外的一家机床制造厂得到了某种启示,他们见好就收,同意了滨海方面迁址的要求,没有提出任何的赔偿,接受了在政策上和税收上补偿的意见,这样一来阿尔法显得越发孤单。
阿尔法海洋生物制品厂是张扬此次考察的最后一站,现在厂内的车间多半已经停产,张扬对厂子的情况很清楚,他们的车队刚到厂门口,就看到里德尔率领企业高层迎接了出来。
商人的脸比六月的天气变化的还要快,别看前两天里德尔在张扬面前摆出一副死磕到底的样子,可现在他已经尝尽了苦头,马上开始见风使舵,腆着一张脸来到张扬面前,带着期望和荣幸伸出手去:“张书记,欢迎您来我们厂指导工作。”
张扬没跟他握手,因为压根没那种必要,他打心底讨厌这种反复无常的二鬼子。
常海天之前和里德尔见过面,里德尔看到常海天不由得一怔,想不到常海天会在这种时候来到滨海。不过眼下他可顾不上和常海天谈转让事宜,快步跟上张扬道:“张书记,我考虑过了,我也是滨海的一份子,对于滨海的未来发展我会全力支持的,我同意搬迁,只要县里给我……”
张大官人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淡然道:“别提条件,我今天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因为你的事情非常特殊,法国大使馆通过外交部和我们进行了交涉,我们也很重视这种国际影响,决定尊重你的意见。”
里德尔一脸迷惘道:“张书记,我……有点不太明白……”
张扬道:“我经过考虑之后,认为你的工厂可以暂时不用搬迁,但是你必须要在环保方面做出改善,这已经是特例了,以后这片开发区都会还地于民,只保留你这一家企业,如果你不尽快的改善环保方面的问题,对周围农业造成任何的影响,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里德尔的内心抽搐了一下,心说你这不是玩我吗?合着一周圈都要变成农田,唯独保留我一家企业,你这是害我啊,农村包围城市,你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张大官人背着手在工厂里转了转,一边溜达一边指指点点,里德尔悄悄来到常海天的身边,低声道:“常总!”
常海天看了他一眼道:“有事?”
里德尔笑道:“你和张书记是朋友啊?”
常海天也笑了笑道:“认识!”商场上哪有那么多的实话。
里德尔道:“上次你跟我谈得事情我考虑过了……”
常海天不等他说完就摇了摇头道:“这事儿我也慎重考虑了,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恕我直言啊,阿尔法的基础条件一般,而且……”常海天向前方张扬的背影看了看道:“似乎没什么发展了吧!”
里德尔道:“只是最近遇到了点问题,厂子的生产经营情况一直都很好,如果不是我重心想转移到法国,我还舍不得将厂子转让呢。”
常海天道:“舍不得,你就留着呗!”了解内情之后,常海天才不会放过这个很杀一刀的机会。
里德尔苦着脸,知道常海天肯定把自己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从刚才张扬的态度他就知道了,想从滨海弄到赔偿金几乎没有任何可能,而且张扬存心整他,就算他把厂子坚持开下去,层出不穷的罚单就能罚得他血本无归,里德尔后悔了,还不如当初老老实实答应搬迁的要求呢,他前前后后投资了也有不少钱,就这么放弃,实在是不甘心。
常海天看到里德尔纠结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其实阿尔法的基础条件还是不错的,至少要比他的海天海洋生物制品厂基础条件要好得多,随着市场的拓展,目前工厂的规模已经无法适应发展的要求,对常海天来说,必须要进行扩大再生产,可是购买全新的设备需要投入不少钱,而且平海南北经济发展差距比较大,南锡静海那边的平均工资水准逐年上涨,甚至比起滨海这个平海北部小城高出一倍以上,常海天不得不计算成本,与其在静海那边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扩大,还不如在滨海这种地方开设分厂。这才是他看中阿尔法厂的根本原因。
里德尔虽然遭到常海天的拒绝,可是仍然有些不甘心,他的底线其实早就降到一千万,只是张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里德尔咬了咬嘴唇,向常海天低声道:“常总,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常海天停下脚步笑道:“里德尔先生,在商言商,我承认,我当初的确对你的工厂有兴趣,可是我进行过一番考察之后发现,你的工厂在很多地方存在缺陷,现在滨海开发区整体迁移,无形之中又给工厂增加了一笔很大的投入成本,在搬迁期间内无法正常生产,而且你的环保处理方面存在巨大问题,恕我直言,你现在已经走入了困境之中,经营上不景气,你和当地政府官员的关系也是一塌糊涂,在国内做生意,必须讲究人和,你得罪了张书记,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你把他一直告到了外交部,可事情的结果又怎样?张书记和文副总理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吧?”
常海天一连串的问诘将里德尔的那点儿信心摧残的七零八落,里德尔叹了口气道:“我真不知道事情这么复杂。”
常海天道:“阿尔法在你的手上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你的底细,大家都清清楚楚,现在不会有任何人想接你这个烂摊子。”
里德尔道:“可是我前前后后投入了这么多钱……”
常海天道:“现在不是改革开放初期,不是每一笔投资都能赚得盆满钵丰的时候,亏损的投资商比比皆是,想在中国做好生意,不但需要经营头脑,还需要吃透政策,领会当地政府的精神,至于人际关系更是重中之重,作为一个同行,我给你一句忠告,越早放弃,你的损失会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