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高山道:“想要刹住走私车的源头,一是海关,二是上牌机构,如果堵上了这两个缺口,市场自然也就没有走私车流通的问题了。”丁高山是在暗示张扬,你不要总盯着商户,问题还是出在你们自己的身上。
张扬想了想道:“这两方面我正在着手处理,丁总,你对汽车交易市场的治理有什么高见?”
丁高山道:“应该在管理上下工夫,而不是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对于奉公守法经营的业主要提出表扬,给予政策上的照顾和激励,对于违规业主坚决取缔,甚至可以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张扬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怨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汽车交易市场给关了。”
丁高山道:“我可不敢埋怨张书记,我在汽车交易市场内也没有生意,这件事和我的切身利益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身为滨海商会会长,这些业主把问题反映到我这里,我当然要如实禀报给张书记,我是个生意人,不懂得政治,但是我认为做管理和治水差不多,疏要比堵更为有效。”
丁高山的一席话却让张扬心中一动,他点了点头道:“我考虑考虑。”
丁高山道:“张书记,请您务必要慎重考虑这件事,一千多家商户,真正要是闹出了什么乱子,对滨海可没有好处。”这不是丁高山在危言耸听,目前汽车交易市场业主的怨愤情绪已经到达了顶点,张扬来到滨海的时间不长,已经连续对他们进行了两次停业整顿,几乎所有业主的生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人在切身利益受到侵犯的时候总会奋起反抗,很多人已经准备去市里甚至省里上告了。
张大官人也没有想过要把汽车交易市场永远关闭,毕竟这个市场是滨海财政收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疏大于堵,但是张大官人目前还没有想出很好的疏导办法。
不但是商家怨声载道,张扬让汽车交易市场接连停业整顿的事情也在县常委内部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
县长许双奇已经接连两次缺席了常委会,一次事假,一次病假,今天他借口病假,躲在家里看书,许双奇喜欢看二十四史,从古代学习管理方法,许双奇认为官场这门学问太深奥,单单是中国古代官场文化,他一辈子都学不完。
政法委书记周翔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来到了许双奇家里,他还带了五斤满黄的海蟹。
许双奇道:“小周,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周翔笑道:“许县长,我这个时候过来就是来蹭饭吃的。”
许双奇笑道:“求之不得,今天你嫂子他们都不在家,只有我一个,咱们刚好喝两杯。”许双奇把海蟹接过,让保姆去厨房蒸出来。
招呼周翔来到饭桌坐下,许双奇拿出一瓶五粮液,周翔抢过酒瓶为他斟满,凉菜上来,海蟹也蒸好了,两人喝了一杯酒之后,周翔关切道:“许县长,您身体怎么样?”
许双奇道:“我没什么病,就是不想去开常委会,懒得看别人表演。”
周翔跟着就叹了口气道:“许县长,咱们这滨海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这么折腾下去,早晚得出大事。”
许双奇缓缓落下酒杯道:“人家朝里有人,市里都改变了态度,你看不见现在连项书记都支持他的工作。”
周翔道:“许县长,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凭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孩子,他有什么领导能力?有什么资格服众?咱们县常委谁心里不清楚,您才应该是最合适这个位子的人,可是现在这个社会,有能力有政绩不够,必须还得有关系有靠山,他不就是找了个好老婆,认了个好干爹吗?”
许双奇当然清楚周翔说的是谁,他笑道:“才喝一杯怎么就喝多了,别乱发牢骚。”
周翔乱发牢骚是有原因的,自从程焱东来到滨海之后,他就赶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他预感到张扬早晚会拿自己下手,自己这个政法委书记还占着一个常委的名额,而程焱东是张扬的铁杆亲信,张扬势必会把自己给踢走,这样空出的位置理所当然的就可以由程焱东接替。公安局长兼政法委书记,美其名曰还能精简机构。
许双奇知道周翔担心什么,他掰开了一只螃蟹,慢条斯理的品尝着,轻声赞道:“这海蟹真不错。”
周翔道:“我让人去渔船上接的新鲜货。”
许双奇道:“别看它在海里横行霸道,可是到了陆地上一样要成为我们的盘中餐。”
周翔听出许双奇在暗示着什么,许双奇的话说得虽然狠辣,可是周翔却生不出任何乐观的情绪,随着张扬来到滨海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也变得越来越强势,在几次和张扬的公开交锋之中,许双奇都落入下风,抛开政治水准不谈,许双奇给周翔的感觉是底气不足,许双奇所依仗的无非是北港市委书记项诚,现在项诚对张扬的态度都有所转变,他想和张扬抗争变得越来越难。
如果不是没有别的门路,周翔也不会来找许双奇,他知道许双奇很难帮助自己,但是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除了许双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找谁。周翔道:“程焱东把汽车交易市场派出所的五名警察全都给开除了!”
许双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没有说话,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
周翔道:“其实这件事只是内部矛盾,按照我们过去处理这种事的经验,最多给个记过处分,不至于那么严厉吧。”
许双奇道:“被打的是高廉明,省公安厅高厅长的儿子。”打狗也得看主人,打一个普通警察和打省公安厅厅长的儿子是全然不同的概念,在这件事上许双奇根本不同情那五名警察,要怪只怪他们选错了下手对象。
周翔道:“这件事我做过了解,高廉明平时和周围人很不团结,目空一切,对警务工作一窍不通,而且还喜欢指手画脚,这才是他惹火其他人的根本原因,这种高干子弟和张扬是一个德行,他们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周翔说完情绪有些激动,他喝了一杯酒。
许双奇对周翔的这番话是深表认同的,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有什么办法?人家坐在这个位置上,领导信任,他就有话语权。”
周翔道:“许县长,我和他没什么私怨,我对他的执政能力充满了质疑,其实咱们县的干部中像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许双奇道:“他来滨海的时间还不长,我都不怎么了解他。”
周翔道:“我们这些常委哪个不是在滨海工作多年,如果谈到对滨海的了解,随便拉出一个人都比他强得多,他来到滨海后做了什么?救人博版面,造新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英勇无畏的英雄,我现在看这件事很可能就是蓄谋已久的策划,欺骗了滨海老百姓的感情。”周翔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什么撤县改市,无非是换个名称而已,有分别吗?地盘还是这么大,人口还是这么多,为了这件事不知要花多少钱,让我们滨海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财政更是雪上加霜,这不是哗众取宠吗?”
许双奇道:“这件事上,我也一直持反对态度。”
周翔道:“开发区都已经初具规模了,他这边居然要推倒重建,这不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吗?我看他来到滨海之后就做了两件事,一是否定过往领导的成绩,一是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像过去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是错的,只有他英明,只有他做得对。”
许双奇道:“周翔啊,你既然有这么多的想法,为什么在常委会上不说?”
周翔叹了口气道:“许县长,我说有用吗?大家一个个都选择明哲保身,话都不多说一句,现在的常委会根本就成了他的一言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还有人跟着附和。我们这帮常委里面,不缺见风使舵的主儿。”
许双奇道:“周翔,今天的话,千万不要在外面胡说。”
周翔道:“许县长,也就是当着你的面我才敢畅所欲言,如果我们再不采取一些行动,滨海就要坏在这个人手里了。”
许双奇道:“我向上级反应过,可是领导们对他都很宽容。”
周翔道:“上面都是他的人,咱们说话,自然没人肯信。”
许双奇道:“所以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吧,有些事还是眼不见为净。”他的话里透出浓重的无奈和悲哀。
周翔道:“许县长,我觉他之所以这么嚣张跋扈,不仅仅是他自身的缘故,也和我们这些人的容忍有关,一味的让步非但换不回他的理解,他反而有些变本加厉。”
许双奇端着酒杯,凝望着周翔的眼睛道:“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周翔道:“汽车交易市场的事情,民愤很大。开发区的事情也是一样,如果老百姓都行动起来,那么领导就会重视滨海的问题。”
许双奇道:“滨海本来就没什么问题!”
周翔有些迷惑的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摸不清许双奇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张扬接到了刘艳红的电话,有人跑到省里去告他的状,一是整顿汽车交易市场,损害广大商户利益,还有一件事,是外交部责成下来的,法国二鬼子里德尔通过法国大使馆向外交部提出了严正抗议,说他在滨海得到了不公平待遇,外交部对这件事颇为重视,责成平海方面务必要将这件事了解清楚,并做出妥善解决。
张大官人对此的反应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这种人到哪儿都会有人羡慕嫉妒恨,没有这点心理承受能力,我压根不在官场混。”
刘艳红道:“最近告你状的蜂拥而至,证明你在滨海处理问题有所欠缺,你不要觉得无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处理不当,这件事肯定还会向上闹,你一定要妥善解决这件事。”
张扬道:“滨海走私车泛滥,难道我对此要不闻不问?”
刘艳红道:“想解决问题,首先就要找到根源,这和治病一样,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只能是对症治疗,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你关了市场或许短期内对遏制走私车有所帮助,但是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生出其他的途径,因噎废食是不可取得,你身为滨海一把手,一定要掌握好度,事情的轻重缓急一定要分清楚。”
张扬知道刘艳红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到现在也没有所谓的大鱼浮出水面,他这几记重拳目的就是要打草惊蛇,一旦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就会忍不住跳出来,只有这样张大官人才好展开他的下一步计划。张扬在刘艳红面前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谦虚,他承诺会尽快处理好汽车交易市场的事情,至于开发区的那件事,张扬是不会让步的,他也没有短期内就让阿尔法搬迁的计划,你里德尔不是想耗吗?我就耐心陪你耗下去,就凭你厂子的现状,早晚亏死你,就算你不亏,我也要罚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