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并没有细问,何长安虽然曾经在商界呼风唤雨,却还没有到引起乔老关注的地步。
乔老向乔鹏飞道:“给你大伯打个电话,告诉他张扬来了,中午一起吃饭。”
听到乔老这么说,张大官人颇有些受宠若惊,自己一个县处级干部,能够在乔家得到如此重视,乔家对他实在是太厚爱了,乔老之所以对张扬这么好,不仅仅因为他曾经为自己医病,更因为张扬在乔家遭遇危机之时仍然不离不弃,他对乔家的维护,对乔梦媛的照顾,都博得乔老的欣赏和器重。
政坛之上从不缺乏趋炎附势的人物,可是找到一个忠肝义胆的人却很难,张扬的身上有种传统的侠义精神,乔老甚至无数次想过,如果张扬没有订婚,他和梦媛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乔振梁今天也休息,农业部长的职位比起在平海的时候似乎清闲了许多,想当初他在平海担任省委书记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天能够休息,来到京城之后,乔振梁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安逸感,当然这种感觉建立在他经历风暴之后,上次的那场从家庭内部掀起的政治风暴让乔振梁心灰意冷,他甚至一度产生了退出政坛的想法。
直到这场风波过去,一切尘埃落定,他被任命为农业部长,乔振梁终于找到了心中的那份宁静,他乐于安逸,享受安逸,可是没过多久,妻子的死让他刚刚得到的平静又被打破,乔振梁的内心再次翻腾起伏。
一个人在一些方面失去,就想在另外一方面得到,这是人之常情,乔振梁已经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视为了一个莫大的悲剧,正因为此,他的内心忽然失去了平衡,这种失衡表现在他对政治重新燃起了热情,他比以往更加渴望政治上的认同。
乔老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但是他认为是一连串的变故让儿子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对乔振梁来说未尝是坏事。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过去遇到大事,儿子总会找他先商量,而现在乔振梁已经很少和自己谈工作上的事情,也许他已经完全可以独立的处理任何事,也许他认为自己已经老了。
乔振梁的变化从孟传美去世之后变得越发明显,乔老认为儿子也像孙女一样,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虽然每天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是他再也找不多昔日父子间的那种感觉,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什么。
乔老知道自己老了,无论他过去有过怎样的辉煌,可是他终究开始变老,一个人老了,就会渐渐丧失昔日的雄心,在他的心目中,家人变得越来越重要,他渴望亲情,渴望儿孙满堂,渴望子女们都在他的身边,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在想。
乔振梁的表情依然温和,但是已经很少见到过去那样几乎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笑容,他向来对自己的表情把握的相当精准。
“张扬来了!”乔振梁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张扬从乔振梁的脸上并没有找到预料中的忧伤,看到的是一种历尽大风大浪,浮浮沉沉之后的淡泊。
张扬笑道:“乔部长,我昨儿到的,今天特地过来探望一下你们,顺便将梦媛托我捎来的衣服带给乔老。”说到这里,张扬方才意识到乔梦媛给乔老带了东西,却没有任何东西送给乔振梁,这究竟是她的疏忽还是她从心底产生的抗拒?
乔振梁道:“难得你还想着我们。”
张扬道:“乔部长是我的恩师,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乔振梁淡然笑道:“不敢当!我可没教过你什么。”
乔老道:“我就说过,年轻人中像张扬这么重情义的已经很少了。”
乔振梁道:“爸你们先聊,我去换衣服。”
因为张扬的到来,乔老今天格外开心,特地让乔鹏飞开了两瓶三十年的茅台陈酿,破例喝了二两,乔振梁彻底戒酒了,过去他虽然一直用糖尿病当借口,可是高兴起来还是喝一杯两杯的,现在滴酒不沾。他的话也不多,相比之下,乔老的话更多一些,他问起平海的一些情况,问起滨海的改革状况,张扬耐心的一一作答。
午饭之后,乔老和张扬聊了一会儿,起身去休息,每天一个小时的午间小憩对他来说是雷打不动的。不过乔老让张扬等他,说醒了之后要张扬陪他去个地方。
张扬于是有了和乔振梁单独谈话的机会。
乔振梁让保姆沏了一壶碧螺春,和张扬在绿意融融的庭院中坐了,享受着午后的温暖阳光,张扬喝了口茶望着乔振梁笑了。
乔振梁道:“笑什么?”
张大官人道:“笑是因为我紧张,这次见到您,感觉您有些变化。”
乔振梁道:“哪里变了?”
张扬道:“您身上的官威更重了,在您面前我感到有种压迫感。”
乔振梁笑了起来,这小子还是没变,说话依然是那么的直接。他点了点头道:“我也感觉自己变得严肃了许多,最近实在没有令我感到高兴的事情,鹏举去了美国,梦媛去了平海,你孟阿姨又走了,我现在变成了孤家寡人,平时和周围欠缺交流,人容易变得木讷,我不是什么官威,是木讷。”
张扬恭维道:“像您这样的政治家永远和木讷这个词联系不上,您就是闭上眼睛,也比大多数人要高瞻远瞩。”
乔振梁呵呵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道:“我算不上什么政治家。”他停顿了一下道:“你这次来京城是为了给薛老拜寿?”
张扬道:“是!”
乔振梁道:“薛老这次的寿辰办得很大,一改昔日的作风啊。”
张扬笑道:“听说是薛世纶操办的,薛老开始不同意,后来也答应了。”
乔振梁点了点头道:“以薛家的影响力,办一顿寿宴原算不上什么。”
张扬道:“您去吗?”
乔振梁道:“已经接到了薛家的邀请,自然是要过去的。”从他的这句话可以听出,他对薛老过寿并不感冒,去也只是出于情面上的考虑。
乔振梁说完,喝了口茶,眯起眼睛,似乎嫌空中的阳光太过刺眼,过了一会儿他方才道:“我听说龚奇伟去了北港。”
张扬点了点头道:“接替蒋洪刚担任市委副书记一职,蒋洪刚在经济上被查出了一些问题。”
乔振梁道:“我对蒋洪刚这个人的印象不深,龚奇伟倒是印象深刻,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当初在南锡的时候你和他合作的不错吧。”
张扬笑道:“还行,我们能聊得来。”
乔振梁道:“平海这次的动作不小啊,我记得项诚和宫还山的班子一直都很默契,怀明他们是要在北港实行变革了。”
张扬道:“我只知道龚副书记是去接班的。”
乔振梁笑道:“北港这块骨头并不好啃。”
张扬内心一怔,乔振梁不会平白无故说这句话,而且他主政平海也有多年的时间,对北港领导层的了解颇深,张扬道:“乔部长因何这么说?”
乔振梁道:“怀明下得一手好棋,让你这个急先锋去滨海先打开局面,占领根据地,然后再派龚奇伟这个党代表扩大战果,接管指挥权。”
其实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了,张扬道:“小子愚鲁,还望乔部长多多指点。”
乔振梁道:“立足官场之根本是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大脑,亲情、友情、爱情都不足以成为改变你意志的借口,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官场之中时刻都要面临选择,你心中的是非观,传统上的是非观在官场的范畴内全都不适用,想不断向上走,就必须找到对自己更为有利的位置,在迈步之前,一定要选好下一个的落脚点。”
乔振梁的这番话说得非常隐晦,乍听起来似乎非常的空泛,但是仔细一琢磨,张扬发现他似乎在提醒自己,在政治上不能盲从,即便宋怀明是他的岳父,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张扬道:“我现在没有更高的企盼,我只想把滨海搞好,把滨海保税区建设好,其他的事情,我暂时都不会去想。”
乔振梁道:“如果你真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他看了看时间道:“我得走了,下午和朋友约好了去打球。”
乔振梁走后,张扬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默默回想着乔振梁的那番话,到了乔振梁这种级数,是不会随便说什么,在他所站的高度,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自己看不到的,难道他并不看好北港的政改?
乔老起床后,叫上张扬一起上了车,乔老并没有用自己的专车,而是让宗盛开了乔鹏飞的车,这和他一贯低调的性情有关。来到车内,乔老道:“我有位老朋友想要见你。”
张扬道:“谁?”
乔老笑了笑道:“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张大官人跟着乔老来到绿荫谷温泉,才知道乔老带他见的人居然是周老,周老也是政坛上显赫一时的人物,如今虽然退隐,可是周家在政坛的影响力甚至已经超过了乔家,远的不说,下一辈中就有一位现任常委,而周家的第三代周兴民如今已经是平海省长,是最被看好的少壮派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