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邦这个人五十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大背头,衣着光鲜,院子内的景象也有些洋气的味道,院子傍山而建,有半亩地大小。按照地势,东屋作主,南北屋倒是配房。院子里,拴着一只大狼狗,伸着舌头,“呜呜”叫着,有点吓人。
宽大的院子里,梧桐树、家槐树、桃杏李梅、柿子苹果、葡萄梨枣,好像种的都有。其他的花草种的也不少,整理得很有条理,给人以既不像农舍,又不像花房,却仍然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夏文博已经了解,早年就他一个人从部队转业到西汉市工作。后来,由他牵线,他们公司在东岭乡这里开矿,公司派了几任矿长都不行,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周边的关系就不好处理,于是市经济开发总公司就选派他回老家来当了矿长。一干就是数年,生产稳定,效益很好,他算是为公司做出了突出贡献。
公司给他的激励措施是,把他的两个孩子安排到西汉市经济开发总公司上班,一家人全部办成了商品粮户口,户口是城里的,可是李大邦再也不想走了,就在这里买了宅基地,修出了一个院落,准备以后终老此地,再不回去了。
参观了他的院子后,夏文博还没有开始说正题,这李大邦就招呼夏文博等人喝酒。
他们来的人不少,加上赶来的大大小小几个工头,顿时搞了两桌酒宴,这些企业花钱历来大手大脚,何况是招待东岭乡的最高长官,所以,李大邦安排有专门厨师做菜,花样不少,非常丰盛。
他们已经打听出夏文博爱喝京城的红星二锅头,于是,专程派人到镇子里去弄来了一箱,等一上菜,大家便大吃大喝、大吹大擂起来。
敬酒不喝不行,李大邦连胜的喊:“都干了,干了,喝死去个毬,只当老丈人家死头牛!”
在高度酒的作用下,说话就开始放肆,村支书与李大邦本来是邻居表叔侄关系,相互之间也骂得极其生动,不过,骂来骂去,总离不开男女肚脐以下的家什。
席间,夏文博出来方便,村支书陪着夏文博上茅厕,这老小子亲热地攀着夏文博的脖子,摇摇晃晃的走着,一时兴起,用手在夏文博的脑后瓜拨拉两下,夏文博也回过手拨拉他两下:“你小子连佛爷的顶子也敢动!”
于是,他俩倒是顺理成章地开了几句玩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农村工作就是这样,来不得温文尔雅,在许多情况下,不粗还真的办不成事情。比如东岭乡一次搞计划生育大突击,乡里派出的小分队在一个村子遇上了一个‘钉子户’。到了他家里,劝他采取节育措施,怎么做他的工作都不听。
不听就不听吧,这家伙很蛮横,提着一把砍刀,气势汹汹的,说话也很粗野。
一个新进到计划生育办公室的女孩劝他说:“老乡你别这么倔,计划生育政策硬着哩!”
这老小子直冲冲地对女孩说:“计划生育政策硬?再硬也没有我的几把硬!”
小女孩又羞又气,哭了一场。
万子昌听了女孩的汇报,顿时大怒,叫派出所的张所长去处理这件事情。
张所长有的是办法,带着几个警员,到了他家,用手枪点着那个家伙的头问:“是你的球硬,还是我的枪杆硬?”
吓得那家伙乖乖地认罚。
所以啊,碰到这种情况,不粗行不行?
夏文博等人吃过酒席以后,大家的头都很晕,又是春天,容易瞌睡,就睡了一个时辰,然后起来上了李大邦的矿山。
说是矿山,其实也就在李大邦家屋后的岗坡上。相距四百多米有两个矿口,东南边的叫做“南方矿”,是一个南方人管理的矿山,也是国营矿,这个人太耿直,从来不巴结乡里的领导,可就是上缴管理费很利索,不用你催,到时候人家就安排会计划账过来了。
另一个叫做“西汉市矿”,也就是李大邦这个矿,一年上缴的管理费还没有人家南方矿多,实际上,西汉市矿的生产形势比南方矿好。对此,南方矿的这个矿长很不服气,总认为东岭乡有偏向,常给乡里提意见。
由于整个矿山已经进入枯竭时期,井下打得矿洞套矿洞,两个矿上的工人在下边吃到肥矿时,常常会一向东一向西地打到一块儿。穿帮以后,矿工们各为其主,偷偷地把地下水往对方的巷道里灌。摩擦逐步升级,闹得最凶时,双方矿工常常大打出手。
因此,镇里给徐副乡长的任务之一,就是经常处理两边的矛盾。
这次夏文博不仅要李大邦交出管理费,而且,还要让他和南方矿上交一样多,这的确是有点难度,但夏文博却想这样做,这样不仅增加东岭乡的收入,而且还能减少两个矿之间的矛盾,给乡政府省点事。
站在山上,村长,支书、李大邦、南方矿的矿长以及企业办的管矿山这一块的专干等人,比比划划、指指戳戳地说了下边的大概形势,夏文博他们在心里就有了下边生产情况的大概认识,然后大家戴上头盔,坐着卷扬机下了矿井。
好家伙!这矿井实在太深,出了罐笼,已经下到一百八十多米。在好远一盏昏黄的矿灯指引下,他们又向下走了半天。巷道并不规则,左右拐弯或者上上下下的,又湿又滑,不一会儿,他们就累得气喘吁吁。
李大邦说:“小舅子啊,是不是感到累了,我们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挣吧,这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我去!”
夏文博心里都有点发虚了,这丫的要是上面一垮塌,这一堆人岂不是都要被埋在地下。
这种矿井,平巷道并不需要用原木顶,一个个巨大的矿柱支撑着各个巷道,照毛主席的诗词,可谓是:“天欲坠,赖以柱其间!”看着这矿柱,叫夏文博感到非常危险。
有人说,坐飞机是死了没有埋;在矿井里干活,是埋了没有死。这话说得虽然玄乎,仔细想想,也有一定道理。因为这里离阴曹地府太近,矿工们在井下,阎王爷朱笔一勾,矿工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矿长都跟矿工签有生死合同,什么“出了事故自负,矿上概不负责”等等,要矿工们认命。
矿工们为了挣钱,也不相信只要下去就一定会死,于是,这种丝毫没有法律意义的合同照签不误。一旦真正死了人,矿上还是要赔不少钱的,因为矿工都是附近的百姓,你敢不赔,他们闹得你不得安宁。几十年下来,矿上四周的村里出了不少人命,缺胳膊少腿的就更多了。
所以,夏文博在矿井里考虑得最多的还是安全生产问题。对两个矿的安全生产反复叮嘱,他们唯唯称是。夏文博心里也知道自己今天对他们说的这都是些废话,但也觉得该讲,尽一尽领导者的责任。
就这样,边说边下,差不多又下了两三公里,也没有走到尽头。再往下去,他们说啥也不让去了,夏文博也不想下了,大家原路折回。
李大邦调侃的说:“我说夏乡长,这里边冬暖夏凉,到了夏天,你领个小妞到这里边避暑,再日也不会出汗,比你那宿舍要美得多!”
夏文博对这家伙的粗话也没有办法,人家资格老,而且人事,工资还不归东岭乡管,他只好说:“只有你小子才能享这个福!”
李大邦哈哈的大笑,说:“我经常在下面日呢,下次我们两人凑钱找一个小姐,我们一起上!”
夏文博哼一声,说:“那不行,你是有名的李大棒子,和你一起做,我岂不是很吃亏。”
大家轰然大笑起来。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二章:追求不同
等大家上来再一次坐定后,夏文博提起了东岭乡修建中学的事情,说乡里最近资金也紧张,希望李大邦把拖欠的管理费交上来,为东岭乡中学的修建,做出贡献。
李大邦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他推诿说:“咱们的西汉市矿,等于养着西汉市经济开发总公司二百多口人。这个经济开发总公司只是开而不发,他们在西汉市的生意一直赔钱,连职工工资都保不住。全靠我这个矿山赚钱弥补公司的债务负担,给职工发工资。夏乡长,你说说,我负担这么重,哪有闲钱,管理费还是等等吧?”
夏文博一直很耐心的听完了李大邦的话,才微微一笑说:“李矿长,你可是咱东岭乡的人,恢复东岭乡中学,这可是造福全乡的好事,你多多少少应该为这个事情出点力,所以,我今天可不是单单来要管理费的!”
“啊,夏乡长,我不是个人捐过五百元钱吗!”
李大邦有点急了,他可不想再出水。
“呵呵呵,李矿长,你那五百我是知道的,我代表东岭乡的学子们感谢你!不过,今天我们说的是矿山的事情,这一公一私可要分清楚!”
“夏乡长,我们矿最近真的没钱......”
这李大邦眼瞅着一顿酒宴并没有堵上夏文博的嘴,便用起了过去的老主意,胡搅蛮缠,东拉西扯,就是不给这个钱。
夏文博今天的耐心真好,一直不温不怒,不急不躁,弄得李大邦也有些头疼了,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夏文博这样难缠的主,不管他说了多少打岔的话,夏文博最后总能把话题又拽回来。
一两个小时过去了,这李大邦和夏文博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其他人听得也是枯燥乏味,有人给夏文博递个眼色,意思是今天没希望了,只好下次再来,可夏文博好像没有看到,依旧用重复了多次的话继续耐心的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