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妮娅一反常态,象小女孩似的主动牵着他的手一路向南,笑着介绍这个建筑是清代乾隆年间,那个民国酒店曾有开国元帅喝过酒,活泼得象二十岁的青春少女。
经过一处明代石拱桥,爱妮娅特意在附近面包店买了两个面包到河边,一点点撕碎了扔到水里,不多时河面便聚集来很多鱼,甚至有身长半米以上的。爱妮娅解释说榆河人不喜欢吃鱼和螃蟹,河里的鱼寿命通常很长,螃蟹有达到脸盆大小的。她还说高中那几年自己性格孤僻,不喜欢跟同学玩耍,每当心情苦闷时就省下小半个馒头,跑到河边喂鱼,看着鱼儿在水里快乐地游来游去,她便觉得心旷神怡。
“我们不是来调研扶贫对接项目吗?项目已经有了,就是河里的鱼蟹,这么大块头如果能解决保鲜和运输问题,拿到双江市场上肯定热销。”方晟笑道。
爱妮娅虔诚地站在河边双掌合什,闭目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祷告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神情肃穆道:
“别打它们的主意,没有它们,我可能捱不过高中三年……”
方晟赶紧道:“随便说说,别介意。”
默默走了一段路,她突然说:“你不是第一个打它们主意的,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可惜……保鲜和运输是难以解决的问题。榆河县不通火车,与外界只有我们来的那条路相连,你想想,从捕捞出水到装箱运输需要多长时间?别说运到双江,就是辗转抵达三相市,其运输成本和损耗已超过鱼蟹本身的价值,还有意义吗?”
“螃蟹可以速冻……”想到她肃穆的神情,方晟干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路经一家银行,方晟进去捣鼓了很久,然后到隔壁金店耽搁会儿。爱妮娅很奇怪但没多问,静静在外面等了二十多分钟。
走过数百米青石板路,看着两侧斑驳沧桑的小青砖院墙,方晟说这样的古迹在沿海地区真的很难看到,大都列入拆迁范围,经济发展带来的文化断层是现实之痛。
爱妮娅没吱声,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来到两棵樟子树中间突然停住,遥指几十米外一幢小楼道:
“当年……害我的那个人就住在那里,这些年……每次回大山前都会经过这里,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鬼使神差跑过来静静看会儿,然后离开……”
“噢……”方晟记得她说过在华尔街期间托校友找人把那个色狼打成瘫痪,至今还卧床不起,便试探道,“他……还配活在世上么?”
言下之意可以暗中出手替她了除一桩心病。
爱妮娅没立即回答,隔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去年我才知道他两年前死于电热毯漏电……他儿子、爱人以及当年参与案子的亲戚部蒸发,至今下落不明……”
方晟后腰际透出一股寒意:“是他们干的?防止对你仕途产生影响?”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们永远无法验证,对不对?”
“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我……”
爱妮娅饶有兴趣歪头打量他,然后脆生生笑道:“奸夫**?不会吧!我有交朋友的权利,哪怕是已婚男人,何况你可不是一般男人,背后站着几大家族,那些人会有所顾忌。”
“唉……”
“走吧,带你去吃当地最正宗的烤肉串儿,”她兴致很高,“上面洒层山里磨的辣椒粉,那滋味别提有多美!”
方晟疑惑道:“这会儿才下午四点多钟,何不趁着天亮进山?”
爱妮娅蓦地发出银铃般的脆笑:“你呀你呀,看来真没在山区生活过……”
第308章 重重险阻
爱妮娅介绍说榆河县四面环山,主体山脉叫矶山,由大大小小十七座山峰组成,绵延数百公里,她老家蓟枝村位于县城南面的黑潭山南侧,从县城出发要翻越三座山,一般来说清晨蒙蒙亮动身,顺利的话能在傍晚前抵达。
“‘顺利的话’什么意思?”方晟不解地问。
她叹道:“山路狭窄险峻,进山出山只有一条道儿,万一途中遇到车子抛锚或塌方、落石之类,只能露宿于山道之间。”
方晟倒吸口气:“我的天,这么说陪你回去结婚是件玩命的事?”
“是啊,如果老天爷不愿意,没准千钧巨石从天而降,‘嘭’一声……”
这个笑话有点冷,想到被巨石砸成肉酱的惨状,他不由硬生生打了个寒噤。爱妮娅看出他真的有些恐惧,连忙安慰道:
“开个玩笑,你的运气哪有这么坏?再说长期在山里生活的都有经验,能提前捕捉到塌方和落石的先兆,别担心。”
“什么先兆?”
“比如塌方前悬崖上面肯定有碎石、小石块往下掉;落石崩离前通常有沉闷的声音;还有塌方落石往往发生于雨后,我查过了这段时间天气晴朗,不会有事的。”爱妮娅认真地解释道。
方晟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两人在夜市里边逛边吃,榆河的风味小吃重辣重咸,爱妮娅大呼痛快,方晟却辣得嘴唇微肿,眼泪直流。
入住酒店还是一间房,方晟出示证件。大概回到家乡的缘故,爱妮娅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得辛苦方晟大力按摩搓揉,然后才甜甜进入梦乡。
凌晨四点多钟闹钟响起,两人与早早来到酒店的出租车司机会合,驱车往黑潭山方向驶去。
出了县城驶过十多公里柏油路,接下来变成碎石子路,车轮碾压在上面“嘎吱吱”直响,大概七八公里后车子一拐正式进入山路!
山路崎岖颠簸,一个接一个的大石坑,每个坑足有二三尺深,都是被拖拉机等车轮碾轧出来的,出租车在上面连蹦带跳地行驶,四十多公里山路居然开了三个多小时,从不晕车的方晟晕得天昏地暗,趴在车窗边恨不得连苦胆都吐出来。
“没来过黑潭山喔。”沉默寡言的司机见方晟的惨样忍不住说。
方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爱妮娅笑道:“是啊,头一回来作客。”
司机同情地瞟了方晟一眼,似乎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昏乎乎间车子突然停住,爱妮娅付了钱后道声谢,扶方晟下车。
“到了吗?”此时他已经昏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爱妮娅笑道坐车的路已经结束,接下来是步行。方晟这才明白她昨晚非让他买双旅游鞋的原因。
跌跌绊绊走了两里多,脑子逐渐清醒过来,突然发觉眼前倒是一片好景致:青山绿水,小河环绕,层层叠叠的翠嶂深处点缀着青砖红瓦房,此时正值中午,山间炊烟袅袅,偶尔闻见村庄里呼唤顽童声。
“真美啊!”方晟无限神往,赶紧掏出手机狂拍不止。
爱妮娅自然熟视无睹,不停地催促他不要耽搁时间,并说待会儿手机就剩下拍照功能了,如果有事最好就在这儿打。方晟想分别给赵尧尧和白翎报个平安,谁知已经没信号了。
沿着山路一直下去,前面是一块梯田,梯田左边的小河绵延伸向东南山谷深处,大约十多米远处坐着位老人,头戴斗笠,一手拿鱼杆,一手举着长长的旱烟管,悠然自得。
这是黑潭山的前沿,瓦子沟村。
方晟感叹道:“瞧这位老人,哪有你我俗人的烦恼,城市的孩子从幼儿园读到大学,再读硕士、博士,甚至博士后,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有一天,象他一样无牵无挂地坐在河边,边晒太阳边钓鱼,寄情于山水之间,唉……以后我要在这里买地建房享受人生,最好弄个人造沙滩,趴在上面晒日光浴!”
爱妮娅笑道:“这可不是加勒比海滩,你还好,要是赵尧尧穿着比基尼在河边一亮相,能把村民们吓迷糊认不得回家的路,没有手机、互联网,报纸每半个月送一次,更没有卫生间,抽水马桶,你们能捱几天?”
“现实主义女孩,缺乏诗意和激情,”方晟扫兴地说,“把浪漫细节化,这是浪漫的悲哀。”
爱妮娅则说生活上的困难可以克服,山里的实际条件远比想象的还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