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起仓猝,泄洪决定下达后指挥部紧急通知三县抗洪分管领导,江业当班领导宁树路听说后立即部署江业河沿线加固工作,却忽略了最大的隐患——引水渠。
河闸开放,奔腾咆哮的洪水一泄千里,向江业方向猛扑,原本只有半尺多高浪花转瞬高达两三米,一路掀翻十多艘来不及进港的小船,抵达江业境内后河道收窄,水面霎时抬高,更是气势如虹,疯狂地向两岸进攻,但江业河沿线早有准备,加厚加固的沙袋较好地抵御住洪水一轮轮冲击。
紧接着洪水很快发现一个薄弱环节——引水渠!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本来就是临时作用的坝闸象纸糊似的被一击即溃,上百斤重的铁闸霎时被卷到数十米之外,紧接着挟万钧之力的洪水浩浩荡荡冲入江业城内河——莲花河!
当初容波的担忧终于成为现实!
莲花河水位本来就低,城区则在江业河面下三四米,因此暴肆的洪水灌入莲花河后冲开一道三十多米的缺口,紧接着万吨洪水倾灌而下,几分钟内便水漫江业,整个城区部泡在水里。
江业城本来就呈四周高中心低的格局,这样一来受灾最严重的城区中心区最深达四米,县府大院、正府办公楼门前也有两米多深,根本无法通行。
老城区住房破旧不堪,经洪水一泡一冲,两小时内倒塌三十多处,伤亡人数至少五六人;夜间风大雨急,瑟瑟发抖的灾民们被临时抽调的橡皮艇紧急运到高处,在楼顶搭起帐篷临时栖身。
方晟担心江业河沿岸遭到夹击,趁着快艇穿着满眼狼藉的街道直奔前线指挥部;费约得到消息后半天没能穿着衣服,出门后看着漫天遍地的洪水长叹一声:
“天亡费约!”
自知惹下大祸,但善后工作必须冲在第一线,争取上级宽大处理。费约立即联系相关部门迅速投入引水渠的回填和灾民安置工作,并及时统计人员伤亡情况——吸取上次教训,他不敢隐瞒了。
此时上游洪水还源源不绝从引水渠长驱直入,若不堵住整个江业城迟早要被淹没。费约这时表现后决绝的作风,命令三十人的敢死队开着重型卡车逆流而上,他自己则坐在第一排卡车副驾驶位置。
“同志们,挽救江业城在此一举,若成功我陪大家喝酒;失败也不枉负江业老百姓!”
敢死队员们热泪盈眶,怒吼道:“必救江业!必救江业!”
这时方晟从前线巡视回来,见状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最前面,挡在车前喝道:
“费书记你疯了吗?你得留下做指挥工作,不能以身犯险!”
费约惨然一笑:“方县长,今后你大概要担起江业的担子了,我……愿为江业粉身碎骨!”
“费书记!”方晟快急出泪来,“我代表江业老百姓请求你下车!”
“不行的,今晚的灾难是因我而起,江业老百姓恨死我了,”费约蓦地吼道,“快让开,时机不待我!同志们,冲!”
说罢司机一踩油门,江璐眼疾手快将方晟拉到旁边,几十辆重型卡车轰隆隆冲向引水渠坝闸!
水位急剧升高,已经漫到卡车驾驶室,有几辆封闭性能欠佳的卡车中途熄火停在原地。
费约瞪大眼睛怒吼道:“继续开,继续开!”
一个巨浪扑过来,卡车抖了两下原地打滑。费约一咬牙准备下车找东西垫住轮胎,司机拚命拉住他,叫道:
“千万不可,费书记,下面水流太急,一下车就会被冲走!”
幸好左侧一辆卡车冲上前缓解了部分压力,车子继续向前行了十多米。
“到了,前面就是引水渠!”司机说。
“好,把油门踩到底冲过去,我们同时跳车!”费约命令道。
“好!”
司机咬紧牙关把速度提到最高,猛地推门跳下去,然而跳车瞬间他发现费约根本没有敢的意思,而是木然坐在座位上,两眼直视前方!
“费书记!”司机哭喊着坠入水中。
就在卡车载着费约即将沉入引水渠瞬间,一条人影跃上车踏板,拉开车门后拖出费约,刻不容缓间抱着他滚入水中,“轰”,重型卡车冲入深不见底的引水渠!
方晟在岸边看得分明,连忙指挥几艘橡皮艇同时包抄过去救起两人,原来关键时刻挽救起费约的竟是白翎!
白翎很清楚,既然费约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那么他绝对不能死,他死了方晟就得替他承担责任。
水淹江业,这是数百年没发生过的事,哪怕在民国、抗战时期都没有过,这可是天大的责任,方晟沾到一丝边就完蛋!
因此费约必须活着。
拖着水淋淋、面如死灰的费约上岸,费约尤用力挣脱,嘴里嚷着“让我死,我不想活了”,方晟手一挥道:
“陪费书记到招待所休息,没有我同意不准外出!”
这句话在场之人都明白,费约已不再是江业县委书记,他被软禁了!
二十多辆重型卡车满载沙袋毕竟发挥了作用,几乎将近三十多米的缺口堵住,紧接着抗洪人员紧急行动,奋战四个小时终于完封住,两岸待命的大型机械同时出动,进行引水渠回填工作。
江水河的洪水是封堵在外面,但内涝依然严重,因为城区地势非常低,积水无法排放,一时间大街小巷到处漂浮着垃圾和粪便,情况惨不忍睹。
方晟一宵没睡,紧张不停地协调、指挥、发布号令,一连串推出二十多项措施进行内涝排解工作,同时向梧湘市委如实报告灾难和伤亡情况。
许玉贤也一夜没睡,一直守在防汛指挥部搜集各地情况。梧湘河泄洪后,市区是脱离危险了,但给下游三县造成严重损害:黄海毕竟靠近大海,情况稍好些,仅有十七处决堤,伤亡和损失不太严重;清亭则有多处老堤坝没经受住洪水冲击缺口,分管水利的钱副县长和樊红雨指挥抗洪中身受重伤,已连夜送到场省人民医院;损失最严重的就是江业,一道意外的引水渠成为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导致水淹江业城,预计经济损失两个亿以上!
作为梧湘防汛总指挥,许玉贤必须为重大伤亡和损失负责!
第288章 秋后算账
第二天早上,江业县城尤其老城区只能用“满目荒荑”来形容,所有临街商铺门前都堆积着垃圾和粪便,屋里是积水和烂泥,水电气部中断,储存的货物和原料都泡在水里,肯定凶多吉少。
夜里又倒塌了十多幢待拆迁旧房,幸好住户部撤离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之前花大力气整治的莲花河经此彻底冲刷倒是变得清澈了,可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是所有人没有料到的。
相比而言城北郊区五大工程倒是丝发无损,主要原因就是地势比较高,而且新建楼房质量上乘,经受住此次暴雨和洪水的考验。
奇怪的是洪水过后雨反而停了,水位逐渐下降,没几天便恢复到正常位置,让人恍然做了场梦。
不过对于某些人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
四天后,省委调查组来到梧湘。
在梧湘层面,争论的重点是许玉贤下达泄洪的决定对不对,换句话说就是事态是否危急到必须牺牲下游三县来确保市区安的程度。
在这个问题上,吴郁明显示了令人称道的品质和风格,坚称许玉贤下令时自己就在旁边,因此可以认为是书记和市长的共同决定。有他做表率,常委们都纷纷站出来力挺许玉贤,的确,当天夜里市常委班子体守在防汛指挥部,泄洪命令虽由许玉贤下达,但事先征求过所有人的意见。
如何评估市区与下游三县损失孰轻孰重,其实没法衡量,但如果水淹梧湘,政治影响肯定要比江业大得多,事实上这才是许玉贤权衡再三后下令的根本理由。
省委调查组现场查看了水患最严重时几处决堤地点,又认真分析了当时的水位、流速和梧湘河沿线防汛情况,没做结论便来到江业。
江业的情况似乎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