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同志,我奉命带您到房间休息。”
“麻烦了。”
方晟随和地说,暗笑自己恍若回到五十年代,彼此以“同志”相称,去房间休息都用这么正式的语气。
房间也在-5层,走的另外一条走廊,弯弯曲曲不知有多深。这该是一项多大的工程啊。方晟暗自惊叹。
如同这座庞大地下迷宫的风格,房间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台灯,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尤如豆腐块,一时间方晟真以为回到当年大学军训的时光。
地下迷宫很静,没有一丝声音。因为这里每个人走路都悄无声息,说话也压着嗓子,仿佛怕吓着人似的。墙壁、门的隔音也很好,就算在房间里大叫大喊外面都听不见。说也奇怪,越是这么寂静,平时睡眠很好的方晟越是睡不着,在床上滚来滚去,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只睡了一小会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方晟一跃而起开门,容上校站在门口,一把拉住他说:
“快,跟我来!”
还是上次的病房,白杰冲几乎贴在玻璃上,焦急地看着幕墙里面。病床旁边站了几名医生,其中一人正举着电击器。
白翎心脏停止跳动了?!
方晟如遭电殛,呼吸完停顿,难以置信看着对面。
“第几次了?”容上校问。
白杰冲头也没回:“马上第三次,如果没反应就……”
容上校顿时失声痛哭,身体摇晃着向后倒去,方晟赶紧扶住,轻声道:
“还有希望,伯母,还有希望……”
幕墙里面,医生将电击器重重按在白翎胸口,然后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结果——
大概过了方晟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七八秒钟,原本一条直线的心率突然一跳,接着上上下下呈曲线运动起来!
医生们面露喜色,相互击掌庆贺;幕墙这边白杰冲也长长吁了口气,扶着额头踉跄退了两步,倚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呼吸;容上校则喜极而泣,不停地拭泪,又不停地流泪。
“真吓死我了!”方晟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意识到“死”字不吉利,又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这才发现后背已完湿透,手心也湿漉漉是汗。
过了会儿有位医生敲门进来,说了一大堆专业而晦涩的名词,半句都听不懂,但最后令三人精神一振,医生说:
“……挺过刚才那关,基本算是脱离危险期,接下来十个小时病情不出现反复就进入恢复阶段。”
看看时间,白杰冲说要到机房开电话会议,部队那边一大堆急务要处理。容上校陪同方晟到医生值班室打电话给正府办马主任,说家里有急事,可能要请两三天假,这期间手机关闭。
马主任一听赶紧旁敲侧击打听什么急事,因为县领导家中的红白事宜,按惯例县主要领导都要有所表示,必要时还会派代表亲自登门。方晟含糊道还好,还好,回头再联系。然后便挂断电话。
出了值班室,方晟正犹豫应该去哪儿,容上校径直将他带到昨天白杰冲谈话的小休息室,反锁好门,然后坐到他对面,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说:
“关于我和许玉贤的事,小翎也知道了?”
虽态度很镇静,脸上不由泛起一丝晕色,作为方晟的丈母娘,亲口承认与别的男人有私情实在是件不光彩的事。
方晟点点头:“省厅十处大概有监听活动,可能正好是巧合发现您跟许市长通话频繁而且活动地点在酒店,您知道现在大数据分析很厉害,要锁定一个人的行踪是分分秒秒的事……”
容上校捂住发烫的脸颊,良久才说:“可能问题出在他那边,我用的保密手机,一般无法定位和跟踪……已经断了,后来没再见面,这一点以后你要告诉小翎。”
“上次许市长已经说过。”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作风不正派的长辈?”
方晟吃了一惊,连忙说:“没有,绝对没有!小翎也很理解,所以并没有张扬,相反冒着风险把相关数据删掉了。”
容上校半晌没吱声,定定看着洁白单调的墙面,仿佛回忆什么,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突然说:“你信不信,因为小翎出事我和她爸才聚到一起超过24小时,但晚上各回各的房间,没一句体己话。”
似乎涉及到长辈间的隐私了,方晟满脸通红,道:“这……这方面小翎偶有提及……”
“两个月他又指使人帮小情人打胎,这是第四个的第二次,老爷子在我面前大发雷霆,那又如何?还不是演给我看!私底下这些家族长者并不十分反对,可我呢?”
方晟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低头倾听。
“小翎表哥大概要以行动表达对家族包办婚姻的反抗,或许是真正的独身主义者,总之婚后压根没有过夫妻生活,也没找女朋友,纯粹是种自虐行为;他爱人则被白家限制在京都附近穷山沟里,几乎与世隔绝。这桩不幸的婚姻还能怎样,也许一直有名无实凑合下去,反正大家族长者们是不管的。”
“赵尧尧也险些成为家族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幸亏她果断辞掉公务员工作。”听她说了这么多,方晟不能不附合。
“她在于家属于可有可无的边缘化角色,另外私生女身份也减不少分,缺乏与其它家族联姻的资本,只能作为拉拢家族势力的手段,否则就算辞职也摆脱不掉压力,即便如此,你还不是险些遭到暗算?”容上校叹道,“小翎则是另一种形式的牺牲品,在文明发展当今这个程度,竟因为一句戏言而不能结婚,简直是莫大的悲哀!可在家族长者们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他们还活在自己最辉煌的时代。”
方晟深深点了点头。
容上校又道:“跟你说了这么多体己话,是想告诫你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昨晚小翎她爸对你说什么,都别信!”
听到这里方晟身一震,吃惊地看着对方!
第236章 特大事件
方晟真的没想到,容上校居然私下嘱咐自己不要听白杰冲的话,更不要相信他的承诺。
有个成语叫同床异梦,白杰冲与容上校关系竟恶化到这个程度?
仿佛猜到他心里的疑问,容上校道:
“我并非针对她爸,而是他所代表的白氏家族;以后于家对你说什么也别信!其实说这些话的人,比如她爸本身并没有坏心,说不定是很真诚的,可一旦有了家族的背景,性质就不同了!”
最后这句话大有玩味,方晟不禁问:“伯母并不认同这些家族的行事风格?”
“因为他们永远站在家族利益角度考虑问题,任何人,包括你方晟在他们眼里只是一枚小棋子,在你能带来最大收益时予以重用,当失去价值时便毫不犹豫抛弃一边,不会有半点怜悯。这帮人,就是一群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吸血鬼!”容上校突然语气激昂地说。
“嗯……”
其实在方晟心里,根本没指望获得任何一股势力倾力相助,否则就跟爱妮娅差不多,根据别人写好的剧本演戏有何意义?他内心还是想凭借自己的真材实学在官场冲锋陷阵,遇到阻力时有这样那样的帮助会好些,但不必起主导作用。
于家的唯一希望、白家的顶梁柱,在方晟看来过于遥远,他根本不愿意花时间思考这些虚无飘渺的话题,脚踏实地做好现有的工作才是真理。
“我认同伯母的想法,”他说,“在官场把自己绑到任何人的战车上都是自杀行为,我只想做自己。”
容上校赞许道:“很好,小翎没看错你,我也没看错你!”
接下来几个小时白翎的情况趋于稳定,中途还苏醒过来一次,医生防止她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反复,只允许白杰冲、容上校和方晟一起站到幕墙前与她打了个招呼,没等双方有进一步交流便予以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