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江市打黑除黑的宣传工作做得很好，宣传标语满大街都是，各种会议上也有理有据，但实际情况完全相反，冤假错案频发，不作为，循私枉法层出不穷，群众怨声栽道。仅仅几天时间，我们就收集到了上百条举报线索，其中有不少直接指向了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干部。
“更恶劣的是，就在我们核实这些举报材料真实性的时候，当地干部居然还想捂盖子，想打击报复举报人，这种嚣张的行为，简单令人发指，匪夷所思！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盘江市的党组织软弱涣散，全面从严治党责任担当不够，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意识不强，工作责任制不到位……”
一般来说，在高级别的会议上，用词是相当严谨的，都是委婉而含蓄的，不会有丝毫火气。但周正龙的讲话，措词是极其严厉的。这让在场的苍北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们极其难堪。
通报会结束以后，苍北省委马上又召开了常委会议，商讨盘江市的问题。
九名省委常委安静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气氛压抑。
省委庄书记轻轻咳了一声，缓缓地说，“中央督导组周组长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我不想在这里再重复，盘江市出现的一系列问题，我们省委得承担责任，尤其是我，负有直接领导责任，我向常委会进行检讨。”
一把手定了调，承认了责任，就算是想帮说好话的人，进行辩解的人，不得不闭了嘴。
“盘江市的工作不务实，只务虚，只做表面文章，导致干群关系紧张，盘江市委负有主管领导责任。那个莫开华工作能力不足，驾驭全局的能力不强，必须得换人，才能重整当地的政治生态。”组织部长欧阳牧说。
“欧阳部长的话说得有理，盘江市委的领导班子必须得换，这样才能给中央，给当地人民一个交待！”常务副省长白茂兵说。
“我觉得嘛，盘江市委书记莫开华是一把手，避不开责任，当然要换了，但是为了工作的连续性，为了稳定，动作可以小一点，其他人员先可以不要动，以观后效。”省委副书记张兴阳说。
“我同意张书记的意见，中央的领导同志三令五申地强调，要时刻保持社会经济的持续稳定，如果把盘江市的整个领导班子换了，会不会造成人心惶惶，当地干部无所适从的情况？”政法委书记苏志高说。
张兴阳和苏志高的意思很明显，同意换莫开华，但不同意换莫晓兵。
“肖省长的意见呢？”主持会议的庄书记问省政府省长肖木生。
“盘江市的问题，主要集中在打黑除恶执行不力方面，除了莫书记负有主管领导责任以外，市公安局曾局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个人也不能用了。”肖木生沉吟着说。
“说得有理，那我们也不用另外开会了，一方面进行免除莫开华和曾宝林两位同志的职务的表决，另一方面就新人选的问题进行讨论，尽快拿出个意见。”庄书记说。
免除盘江市委书记和市公安局长的职务，这个很快就表决通过了。不论如何，出了问题，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这个没有争议。
但是，人选的问题，还是有一些不同意见。
省纪委书记岳学智说，“盘江市治安状态严峻，我觉得呀，这个市委书记一职，由公安厅长罗子良去担任比较好。无论是经济工作，组织工作，公安工作，他都做过，而且都卓有成效，是个多面手。”
省委副书记张兴阳马上说，“岳书记，我现在不评价罗厅长的能力问题，只是觉得，他刚担任公安厅长没多久，屁股还没坐暖呢，马上又调他去盘江市，好像我们苍北省没有人才似的，不妥。如果说找个熟悉公安系统的人去当这个市委书记，我个人觉得政法委苏书记更合适。”
张兴阳的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罗子良的组织人事工资关系刚办好没多久，现在又调他到盘江市去，有点儿戏的味道。这么一说，其他常委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盘江市那么一大摊子事情，必须找个有魄力的人去坐镇才行。”省长肖木生说。
“那就让我们组织部的史副部长去做吧。”欧阳牧提议道。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史武军上次也参加过盘江市委书记的角逐，只是争不过莫开华。现在再次被欧阳牧提出来，张兴阳也不好说什么了。
在各行各业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明里暗里的潜规则，在体制内叫平衡，上次盘江市的人选是张兴阳力荐的，这次他就会知趣，不会再推荐自己看中的人。
很快，组织部副部长史武军调任盘江市委书记的提议也通过了。
第1429章 避嫌
但省委庄书记是这样评价史副部长的，“史部长组织纪律性强，能严格要求自己，这一点，我放心，但盘江市的问题涉及到多个方面，怕就怕他一时顾不过来。”
言下之意，就是担心这位史副部长年纪大了，思维僵化，难以锐意进取。只能保证自己不变质，不被腐蚀，但是要他扭动盘江市的政治生态，可能会力不从心。
其实，副书记张兴阳和政法委书记苏志高没有反对史武军当盘江市委书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想保莫晓兵。换句话说，如果是罗子良去当了这个市委书记，以莫晓兵的所作所为，肯定被踢，市长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但史武军是一位老同志，向来以和为贵，结果就不一样了。
值得一提的是，欧阳牧提议史武军，多多少少也是碍于情面，两人是多年的老搭档了。史武军多次提出在退休之前要到地方上去显一下身手，上次竞争不过莫开林，让他的情绪低沉了好一阵子。还有重要的一点，以史武军目前的级别和政治地位，去盘江市担任市委书记不算高升。有人自告奋勇的挑重担，省委常委们也不好过多打击其积极性。
当省委的这个决议传到罗子良耳朵里的时候，他说，“史部长是个好人，善于搞团结，即便让他当省城西州市委书记，肯定会做得很好，可盘江市的问题不仅仅需要团结。”
秘书孟恩龙说，“盘江市的莫开林和莫晓兵本来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有莫晓兵在那里，换汤不换药，史部长去了盘江市，肯定指挥不动莫晓兵，到时候还会被莫晓兵架空，说得难听点，只能当太上皇了。”
“盘江市公安局长是谁呀？”罗子良问。
“调西州市局常务副局长蒋大成去。”孟恩龙说。
虽然孟恩龙只是一个秘书，但俗话说，龙有龙道，蛇有蛇路。政府的秘书们本来也是一个圈子，还有微信群呢，省委组织部还没下文的人事变动，他们早就知道了。
“哦，原来是他。”罗子良只是点了点头，并不置评。
这时候，鲁婉婷进来汇报，“罗厅长，督导组的周书记他们要去永泰市巡查了，我还要不要跟着去？”
罗子良说，“不用了，你忙你的吧。周书记的安全，我安排别的人负责，去永泰，问题已经不是太大。”
……
温鹏飞得到盘江市人事变动的消息，高兴得跳了起来！
只要莫晓兵的市长保住了，他就不会有事。况且，新任市公安局长蒋大成，温鹏飞也认识，而且很熟悉。换来换去，还不是一家人么？
温鹏飞马上跑回盘江市，对莫晓兵自得地说，“铁打的规则，流水的官，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莫晓兵这次却很忧虑，“鹏飞呀，督导组给我们移交了很多线索，有的事情不得不有所交待呀。”
温鹏飞说，“这好办呀，要钱要人我都有，送几个无所事情的兄弟进监狱里待几年也没有什么不了的。”
温鹏飞的意思是找一些人来承担责任，避重就轻地结案，把群众举报的一些案子消除，做个样子给上头看。
“可问题是，那个新来的蒋局长会不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头两天他和史书记一起来盘江任职的时候，在会上，他可是说得正义凛然。”莫晓兵说。
“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温鹏飞笑道。
“你的意思，这个蒋局长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人？”莫晓兵问。
“也不是，这个蒋大成有能力有魄力，心高气傲，不过，他的缺点也不少，又贪财又发色，这种人不难对付。”温鹏飞说。
“鹏飞呀，还是低调点吧，这次能侥幸过关，已经是万幸之中的万幸。省委的张副书记也跟我说了，让我劝你点。还有你爸，让我盯着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了。”莫晓兵说。
“莫市长，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娘们了？再说了，如今的社会，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不贪，那是没机会。贪了被查，那是手段不高明，没人脉，没关系，被人当枪使了。我们不要当枪，而是要当使枪的人。说白了，就是要让蒋局长这种人为我们做事，出了事，让他顶着，想办法让他闭嘴就是了。”温鹏飞说。
这次中央督导组来盘江市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莫晓兵能安然无恙，表面上是张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苏志高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在常委会上力保他，实际上，莫晓兵为此付出了一百多万块钱的打点费。这些钱，当然是温鹏飞出的。
人无完人，金无赤足。这本来是对‘人’这一个复杂个体的客观评价，但现在却成为一些领导干部捞取好处的免死金牌。在常委会上推荐干部，为问题干部说好话，都不用承担一点责任、承担一点后果的。如果这个干部出了事，就可以信誓旦旦、理直气壮地说，人是会变的嘛，我推荐他的时候，他还是好的，转过身，他变坏了，我也没有办法；再说，我们也不是圣人，总有看不清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