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跪下求他别赌了,那个男的就骂她,打她,抢走我的奶粉钱继续去赌。”
“后来我妈妈走投无路,她为了养活我,只能去给酒吧里那些有钱的客人献身,陪他们睡觉,换来一把一把的施舍,给我买吃的和穿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记事的头两年,居然不知道什么是饿,什么是冷。因为只要有妈妈在身边,我就一定能吃饱穿暖。”
咚咚说到这里,别过头不让苏默看见她的脸,声音也在微微发颤:“那些人都说,我妈妈是个下贱的女人,谁都能睡。”
“但在我心里,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苏默听得有些失神。
是的,如果不是听咚咚亲口说,他真的不敢相信。
在边陲这种人不如狗的地方,咚咚的妈妈居然给了她一个吃饱穿暖的童年。
很难想象,这位平凡又伟大的母亲是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苏默呆呆地问:“后来呢?你妈妈怎么了?”
咚咚:“后来时间久了,那个男的发现了我妈妈陪客人睡觉的事。”
“他回来用绳子绑住她,一拳一拳砸在她脸上,打了整整一个晚上,当着我的面把我妈妈活活打死……”
苏默听到这里,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所以你...”
咚咚转头看向苏默,也许是往事的伤痕早已在心里结成疤,她并没有流泪,只有那双眼睛红得像染了血:“那天晚上,我在那个男的睡觉的时候,拿剪刀一刀捅进了他的喉咙。”
这是苏默第一次知道咚咚的故事。
他真的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
许多人都说,童年是金色的,回忆起来总是阳光灿烂。
可每当咚咚回顾童年,记忆中就只剩下别人口中“下贱”的妈妈,还有一个禽兽不如的生理学父亲...
咚咚默默望向湖面,继续述说着自己的故事:“捅死那个男的以后,我就一个人流浪街头,讨饭,翻垃圾桶,跟野狗抢吃的...”
“没办法,虽然我没有家了,我的人生还在继续,总要活下去。”
“后来,我进了一个小团体,没什么规模的那种,就十几个人。大家经常组团从下水道穿过锈墙,跑到内城去偷那些有钱人的东西,再带回边陲倒卖。”
“他们当时对我挺好的,认我当妹妹,有好吃的会分给我,一起去酒吧跳舞唱歌,还会带我飙车。大家每天勾肩搭背,说说笑笑,一度让我重新有了家的感觉。”
苏默垂着眼没有说话,等待着接下来的转折。
这个故事很美好。
但苏默知道,“美好”二字在边陲是不存在的。
这是一片恶土。
即便是童话,也只剩下黑暗。
咚咚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当然了,团体养着我,我也要为团体做贡献。”
“所有脏活,累活,危险的活,他们全都交给我去做。团体里任何人犯了任何事,他们也都会推到我身上,让我出去顶罪。”
“因为我是团体里唯一一个小孩,内城法律管不了我,治安官只能把我抓进局里拘留几天,最多把我毒打一顿泄愤,到头来还是要把我放走。”
“所以,大家犯下的所有事都由我背着,我几乎每天都会被治安官殴打。”
“但我心甘情愿,因为我把团体当成家,把他们视作家人,家人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咚咚眼神变得有些戏谑:“后来我10岁那年,他们去一个富豪家里偷东西,事情暴露了,对方有权有势,叫来好多治安官追捕我们。”
“就和以前一样,我被推出去顶罪了,还在治安局见到了那个富豪,他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废掉她。”
咚咚下意识把手搭在左臂义体上,手指捏得很紧:“治安官就找了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四五个人用甩棍围着打我。”
“我的左臂被打折了,脊柱也被打断了,下半身完全瘫痪,浑身上下只剩下右手臂和头还能动。”
“他们没有把我打死,而是把我扔回了边陲。因为那个富豪觉得死了太便宜我,变成废人活下去才是对我最好的报复。”
咚咚眼中倒映着月光粼粼的湖面,幽幽地说:“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大雨,路上全是冷冰冰的积水。”
“我倒在地上,用还能动的那条胳膊爬,不停地爬,爬了六个多小时,最后爬回了团体据点。”
“我其实没什么奢求,只希望大家摸摸我的头,安慰我,以后有吃的记得分我一口,就够了。”
她说到这里嗤笑一声,讥讽地说:“但你知道他们当时什么反应吗?他们让我滚,他们说我已经没用了,团体不养废人。”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些‘朋友’们冷漠的眼神,更忘不了最年长的那个、我一直当哥哥看待的人,往我脸上重重踢了一脚。”
她指向自己右侧面颊颧骨下方三厘米的位置,笑得无比凄凉:“就踢在这里。”
苏默闭上眼,不禁轻轻叹气。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咚咚会养成这种暴躁、充满攻击性的性格。
因为黑暗的环境需要她变成这样。
想在边陲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变狠。
别人对你多狠,你就要比对方更狠。
想要任何东西,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活着”,都要去拼,去抢,去把别人踩在脚下,然后头破血流往上爬。
这就是边陲区。
一片残酷的恶土。
整个新月城离地狱最近的地方。
第114章 公报私仇
苏默虽然早在游戏里知道了边陲的残酷,但当游戏变成现实,真的面对面听到土生土长的边陲人亲口述说,他蓦然体会到一种游戏不曾给他带来过的伤感。
游戏与现实的边界,似乎在此刻模糊,甚至消失了...
苏默下意识看向咚咚的左臂,还有弧度正常的后背,问:“那你身上的义体是?...”
一提到自己的义体,咚咚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说实话,有时候我经常觉得,是不是上帝看我太可怜了,给我留了一些好运。”
“我被逐出团体、瘫在街头快死的时候,一个叫戈登的老东西救了我,他是个医生,开了一家叫平安诊所的小医院。”
“他帮我截掉了坏死的左胳膊,给我进行义体基础化改造,然后把断掉的脊柱也替换成义体,让我重新站了起来。”
听完咚咚的描述,苏默目瞪口呆。
平安诊所的戈登?
好家伙,那可是初代边陲之王啊!
一个人团灭二十多个反暴四课精锐、把当年市议会吓得不敢说话的传奇人物!
咚咚居然跟这种大佬有来往?游戏剧情里还真没交代过。
咚咚歪着头喃喃道:“戈登这老东西特别奇怪,事先不问我付不付得起医药费,事后也不问我要钱,救完我就让我走了,还说以后受伤了可以再来找他。”
“大部分边陲医生想的都是怎么坑人,我是真没见过这种谁都救的烂好人,真的奇奇怪怪...也不怕哪天被忘恩负义的小混混爆金币...”
“但他那样的好人,应该会有好报吧...嗯一定会的...”
目前来看,咚咚并不知道戈登的真实身份。
苏默也没有将其道破。
这位王者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戈登曾经是个强大的暴徒,后来家门不幸,这种不幸也让他蜕变为了一个有大智慧的智者。
他看透了所谓“边陲之王”的本质,知道这冠冕不过是引诱边陲人自相残杀的毒苹果,于是默默退出了这无尽的纷争。
戈登的余生一直在追求内心的平静。
他救咚咚,一方面跟他救其他人一样,是在偿还年轻时杀人无数的罪孽。
另一方面,他应该是想到了自己那个无辜身死的女儿吧...
如果戈登当年是孑然一身,没有软肋,沿着原先的路一直走下去,很难说现在的新月城会是什么格局。
如今旧王已经落幕四十多年,还是不要打扰他的余生了。
苏默主动转移了话题:“后来呢?你有了义体以后都在干嘛?”
咚咚往草坪上一躺,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被老东西治好以后,我就继续在街头混,有时自己单干,有时找人一起干票大的,就这么打拼到了现在。”
“我的童年很不幸,但我也因此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杀不死我的东西,只会让我更强大!”
“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咚啊,你要努力变强,就算生活抛弃了你,你也要凭自己的力量活出个人样!”
苏默会心一笑,摸了摸咚咚的小脑袋:“你真的很了不起,你的人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哎呀别摸我头,会长不高的!”咚咚撩了一下苏默的手,却没有真的用力把他拨开。
她抱起怀里的野猫,将它举过头顶,嬉皮笑脸说:“你不要觉得我很可怜,虽然我小时候惨,后来过得可潇洒了。”
“有义体以后,我回去锤爆了团体里那几个狗东西,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本来我还想去内城锤那个富豪,可惜那家伙出车祸死了,没机会让我一棒打爆他的狗头,哎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反正呢,我现在过得很好,有钱就花,没钱就去干一票,每天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苏默脸上浮现起微笑,他轻揉着咚咚的小脑海,意味深长地说:“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一种更自由快乐的生活?”
咚咚眨了眨眼:“你是指什么?”
苏默觉得气氛烘托到位了,将邀请脱口说出:“比如跟我...”
“嘟嘟”
毫无征兆,刺耳的喇叭声传来。
一辆车开来停在二人身后,吓得树林间的小动物纷纷缩头,咚咚怀里的野猫也狼狈逃窜。
苏默皱眉看去。
那是一辆治安巡逻车,一名治安官走了下来。
咚咚的目光变得警惕,泛起嘀咕:“治安官来这里干嘛...”
这里是梦湖湿地深处,要巡逻也是湿地巡林员的工作,治安官确实不该出现在这。
治安官缓缓走来,用命令的口吻对二人说:“出示芯片。”
《新月城治安管理条例》规定,治安官有权在任何时候对边陲人进行例行检查,二人只能配合。
治安官扫完苏默的芯片,没说话。
扫完咚咚的芯片,他拿出手铐,往地上一指:“双手抱头,跪下。”
咚咚质问:“我凭什么跪下?”
治安官的声音高了几度:“我叫你跪下!”
咚咚愤怒地顶了回去:“我不跪!我犯什么事了?”
治安官严厉地说:“你身上近百条案底,现在怀疑你可能对内城造成安全隐患,我要将你带回局里审问,有问题吗?”
咚咚撰紧拳头,满脸不服:“有案底我认。可我现在什么都没干,凭什么逮捕我?”
治安官不由分说擒住咚咚的手腕,将其拧到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