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分化出钩状骨刺勾住井盖边缘，将其打开。
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
《曙光》是电脑游戏，并不存在嗅觉反馈。
虽说苏默打游戏时来过这里很多次，知道下面环境肯定不好。
但真的亲临现场，下水道的气味还是超出意料，熏得他头晕目眩。
可没办法，为了曙光最强工程师，拼了！
他沿着下水道梯爬下去，顺手关上井盖。
新月城的下水道体系非常庞大，有大量垂直落差结构和岔路交汇，数以万计的枢纽组合在一起，堪称一座地下宫殿。
哪怕是最老练的技术工，也要带上完整的结构图才敢下来进行维修作业，否则一旦误入那些复杂的甬道，很可能迷失其中。
正因没什么人会随便下来，下水道也成了一些走投无路者的避难所。
苏默凭借超忆能力，在脑海中还原出了整个下水道的构造网络，全程畅通无阻。
下水道中弥漫着潮湿而厚重的空气，防水电子灯散发着橙黄色微光，照映出了墙壁上潮湿的水渍和苔藓的痕迹，不时传来管道的流水声，显得无比空幽。
一路上时不时有吱吱叫的老鼠出没，中途还看到一具白骨化的尸体，想必是在下水道迷路、再也没能出去的人。
苏默走到一处分支岔口，从右边第二条路走了进去。
走过拐角，突然“咚”一声，他撞上一个人影。
“哎呦！”对方摔倒在地。
苏默赶紧用手电筒照去。
这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皮肤因为长期缺少阳光照射显得毫无血色，极其苍白，眼睛周围有长期作息紊乱遗留的黑眼圈，看上去就像一只小熊猫。
少女抬头看向苏默，熊猫眼睁得比铜铃还圆：“你？...”
“你好啊，未来！”苏默喊了她的名字，脸上难耐喜色，“我叫...”
“呜哇！！！”叫未来的少女听不也听，拔腿就逃向下水道深处。
...
未来在下水道不断穿行，拐了十九次弯，下了三层垂直平台，爬了九处墙壁上的洞，最后从一处隐蔽入口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三十多平米的隔层空间。
她气喘吁吁坐在地上，整个人惊魂未定：“真是要命，我都躲到这了，红刀会的人还来追债？！”
“看你累的，喝口水吧。”苏默突然从入口钻了进来，递上一瓶矿泉水。
未来吓得蹦了起来，蜷缩到墙角：“你是怎么找到这的？跟个鬼一样！我我我我会还钱的，你们放过我吧！”
苏默假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来讨债的。”
“啊？”未来愣在原地，眼中充满迷惑，“那你是？...”
苏默编了个早就想好的理由：“苏珊是你以前的老同学吧？我跟她是朋友，她让我来这找你。”
未来听后稍稍松了口气，嘴里低声抱怨：“我都跟苏珊说了，别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哎这人真是...你找我什么事？”
苏默：“我遇到一些技术难题，想请你帮我干活。”
未来摆着手，不耐烦地说：“不接，我都3年没离开下水道了，早就不接活了。你这人也真是莫名其妙，外面那么多懂技术的人不去找，听苏珊忽悠跑这里来找我...”
苏默笑着说：“那当然是出于对未来小姐的崇敬。要说技术人才，你自认第二，新月城有谁敢认第一？”
“呵呵，你以为夸我两句，我就会高兴？”未来翻白眼，直接躺到床上开摆，“你走吧，我要睡觉，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第64章 终极边界
未来打着哈欠，在床上躺平平，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苏默继续搭话：“诶，刚才听你说什么还钱...你是欠了谁的钱吗？”
未来有气无力，声音拖得很长：“对欠了红刀会好多钱，还不上，就躲到这里了，你满意了吗？”
苏默脸上带着隐隐的期待：“如果我帮你还上红刀会的钱，你愿不愿意出山？”
“不愿意。”未来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半点犹豫，“我为什么要出山？”
苏默：“当然是为了离开这鬼地方！难道你想一辈子躲在下水道？外面的生活不比这舒服？”
未来嗤笑一声，翻身看着苏默：“那我问你，什么样的人生最舒服？”
苏默想了想，说：“嗯...每天不用工作，吃饱穿暖，睡到自然醒。”
未来摊开手，向苏默展示自己的小窝，用嘲弄的口吻问：“那你觉得我现在在干什么？”
苏默看向四周。
未来这间小窝虽小，却还真是“什么都有”。
有折叠床，有被子，有毯子。
角落有一台外面带进来的手摇发电机，连接着小型循环净水器，可以随时将污水处理成干净的生活用水。
储水罐旁摆放着许多种植盆，上面悬着低功耗紫外线灯，盆里种着大量土豆，饿了挖一块当主食，吃不完的切成块继续种。
墙边还立着好几柱蘑菇菌种，洒点水就会慢慢长出蘑菇，当配菜能补充膳食纤维和微量元素。
除了植物，还有动物。
墙角笼子里关着许多白白胖胖的老鼠，全是经过基因改良的优育品种，繁衍周期短，生长迅速，不挑食，自带抗菌体质无疾病，极其优秀的蛋白质来源。
鼠笼里还有手工改造的发电滚轮，老鼠在上面奔跑玩耍时，可以将动能通过电磁圈磁感线转化为电能，直接储存进旁边的蓄电池备用。
气候方面，小窝远离地表，不会遭到太阳照射，夏天凉爽。
天花板偷改线路接通了蒸汽管道，可以白嫖城市供暖系统，冬天温暖。
不用工作。
吃饱穿暖。
每天睡到自然醒。
齐活。
哪怕苏默打游戏时来过这里许多次，但真的亲眼看到，他还是不禁佩服。
真尼玛是个摆烂的人才！
这是使劲浑身解数在摆大烂！
苏默说不出话，直接无语了。
未来露出胜利的笑容，随手拎起床边一只散养的鼠鼠，放到肚子上把玩。
她懒洋洋地说：“在这里什么活都不用干，想睡觉就睡觉，闲着没事就出去遛老鼠，不比外面舒服多了？”
苏默叹了声气，语气颇为惋惜：“未来，你3年前可是「首府皇家学院」公认的顶级学者，应用领域复合型专家，埋没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
未来显得漫不经心：“无所谓，我无所谓，有什么可惜的？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投身科研？去研究血码，制造义体，开发灵脑？”
苏默反问：“为什么不呢？”
未来闭上眼睛，声音中透露出些许凄凉：“因为没有意义。我当年确实热衷于各种研究，但随着不断钻研，我发现一件绝望的事情。”
“血码也好，义体也好，灵脑也好，我们的科学前沿已经发展到头，前沿之外没有新的东西了。”
苏默不解：“怎么会没有新的东西？就拿血码举例，你躲进下水道这3年，合子公司研制出了不知多少新型血码。”
未来无奈地说：“我知道，但你没听懂我的意思。科学概念中所谓的‘新东西’，指的是突破性的革命技术。”
“比如，以前的人打仗骑着战马，手持刀剑挥砍。”
“后来发明热兵器，到处枪林弹雨，装甲洪流对轰。”
“再后来超凡技术问世，出现各种血码携带者，义体植入者，还有那些可以操纵构装凶兽的灵脑改造者...这些属于突破性的革命技术。”
“可我在皇家学院研究期间，前沿探索完全陷入停滞，一切成果都指向同样的答案科学领域到头了。”
“我在下水道躲了3年，与世隔绝了很久，这没错。但我敢说，现在的科学技术和3年前没有本质区别。”
“是，那些巨头或许是研制出了各类新型血码，新型义体，新型构装凶兽，但那只是在已有科研基础上做出的精细化改良。”
“就像上古时代的人用石头做剑，再后来用青铜，用钢铁...这种成果只能叫改良，不叫突破。
“只有把剑盾做成枪炮，把马车做成坦克，把漫天飞舞的箭矢做成撕裂长空的导弹...这才叫突破！”
说到这里，未来眼睛半睁半闭，瞳中只有空洞：“这就是我不想出去的原因。因为在3年前，我就从各种研究中发现了「边界」的存在。”
“无论我们怎么努力，边界就在那里。我们可以对边界里的知识不断改良，却无法越过边界，因为那外面根本没有东西。”
“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就像上帝画了一个绝对封闭的圈，我们永生永世只能活在圈子里，踏不出半步。”
“所以啊，别跟我说什么人才，什么研究，什么埋没不埋没，我无所谓。反正这个世界不会再出现新东西了，我什么都无所谓，让外面的人自己玩去吧。”
说着说着，未来再度进入摆烂状态，原地开睡。
苏默听完她的话，心里起了不小的波澜。
不得不说，未来不愧是《曙光》最强工程师，全游戏智商最高的人之一。
她甚至从哲学层面意识到了「上帝」和「边界」的存在。
上帝游戏制作人。
边界游戏设定。
曙光世界的一切都是游戏制作人所安排的。
任何事物规律也都不会超出游戏设定。
三大巨头企业所掌握的血码、义体、灵脑，都是游戏设定的一部分。
边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边界之内或许还有东西可以探索，但就像未来说的，边界就在那了。
别看未来一副咸鱼模样，她的摆烂并非真的懒，而是一种绝望的摆烂。
未来这个人，唯一的人生爱好就是科研。
她极其热衷于新事物探索，希望去踏足那些人类未曾进入的领域。
可随着多年的研究，所有结果都告诉她科学领域到头了，前面没有新东西了。
这对一个渴望知识的学者来说太过绝望，她的人生完全失去了期盼与意义。
恰好那段时间，未来被红刀会套路，借了高利贷利滚利还不上，整天被追债的骚扰。
最终，她放弃了原有的一切，躲进下水道再也不出来，开始摆大烂。
第65章 边界之外
曾经当之无愧的首府皇家学院顶级学者，如今变成了活在下水道的鼠鼠人，苏默感觉到了天才堕落的悲哀。
但这也是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