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对话局长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新年的欢闹逐渐散去，大家结束假期回到工作岗位，开始了一如既往的生活。
新的一年，新的伊始，随处可见新气象，新月城治安局一年一度的重磅节目《对话局长》也将如往年那般准时开播。
《对话局长》是一个民间讨论度非常高的节目，治安总局局长将在节目里与新月城各地观众随机连线，直播对话，解答各类疑问，并关注其中所暴露出来的民生问题。
该节目开播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当年第一批收看《对话局长》的懵懂孩童，现在也都变成了中年大叔。
每到年末开工这天，《对话局长》节目的关注度都在网上高居榜首，丝毫不亚于新年期间的跨年晚会。
试想一下，能跟高高在上的治安总局局长直播连麦，那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
所以每年节目开播的时候，就会有无数观众涌进后台登记，想要博取一个露面的机会。
此时的《对话局长》直播间，节目组正在有序布置工作。
一名工作人员来到斯琴科夫面前，恭敬地说：“局长先生，设备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请稍等片刻。”
斯琴科夫于去年年中上任，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对话局长》节目。
这位局长来头可不小。
去年在星海影院人质事件中慧眼识珠，大胆启用当时还是新人的边缘团长苏默，不仅力挽狂澜，也为新月城发掘出一位超新星。
而后不久又在新闻发布会上展露真性情，公开披露狩鸦行动，成功斩首时任鸦巢头目洪权笙，荣获特级英雄勋章。
再后来的涅墨西斯病毒事件，市议长阿米尔恐引火上身躲得远远的，也是这位治安总局局长出面破案，将毒蝎本杰明缉捕归案。
短短半年就有这么多耀眼事迹，这期《对话局长》热度直接爆了，还没开播，直播间后台人数就已经超过往期任何一届的峰值。
终于，所有设备调试完毕，工作人员小声问：“局长先生，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我们就开播了。”
斯琴科夫点头。
后台设备正式启动，直播开始。
身穿局长制服的斯琴科夫端坐在镜头前，那威严的面目出现了无数人的手机、平板、以及家家户户的电视与户外荧幕上面。
主持人坐在斯琴科夫身边，热情洋溢地说着开场词：“新年好，新月城！又到了我们一年一度的《对话局长》节目！”
“我们敬爱的治安总局局长斯琴科夫先生已经来到直播间，他将作为本期节目的嘉宾与观众朋友们直接对话！”
“发送短信【我要和局长连麦】到屏幕下方的号码，即可参与候选，你将有机会和局长先生直播互动哦！”
主持人话音刚落，后台数据直接滚动如潮水，短短几十秒有上百万人参与候选。
不过，很多人并不知道，所谓的“候选”其实是有潜规则的。
在节目最初开播那几年，治安局还相当自信，不请托，不安排剧本，连线环节全部随机抽取，保证真实性，想把这个节目做得有意义。
结果就是出现各种意料之外的事。
有二话不说疯狂喷脏话的。
有故意脱光衣服整带秀的。
有借机会直播带货的，带的还全是假货。
还有一次，节目连线到一个底层民众，他在直播中述说了自己曾经遇到的不公经历，并实名举报了一位市议会领导，吓得节目组当场插广告。
有头几年的直播事故作为教训，节目组后来也学聪明了。
去特么的真实。
直接找好托，安排好剧本，全程展现各种美好事迹。
正能量就完事了。
很快，第一位“幸运观众”出现了。
这是一个棕发男人，他对着屏幕睁大眼睛，露出惊喜的笑容：“嘿！局长先生！”
斯琴科夫带着礼貌的笑容回应：“你好。”
棕发男人此时躺在病床上，笑着说：“局长先生，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一名湖滨商圈分局的治安官，最近在休伤假。”
斯琴科夫假装关切地问：“哦！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棕发男人惆怅地叹了声气：“跨年夜那天晚上，我和我的小队在外面执勤时遭遇了一伙劫匪，为了保护行人，我不小心中了一枪。”
斯琴科夫心想：扯，继续扯，跨年夜晚上全局没接到任何一条报案，你在梦里中了一枪是吧？
按照先前编排好的剧本，斯琴科夫神情肃穆地对着镜头敬礼：“兄弟，正是因为有你这样坚守岗位的执法者，大家才能平安过年，向你表示由衷的敬意。”
棕发男人继续说了一番假大空的话，什么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什么我愿意为新月城不停燃烧云云，烘托了一番基层治安官的辛苦与不易，直到连线时间结束才挂断。
第二轮连线，“幸运观众”是一名建筑工人，他发现自己被选中，激动得大呼小叫，召集身边的工友们一起挤进镜头。
这些工人满身尘灰，脸上沾着许多泥垢，却掩盖不了那憨厚的笑容，正一起对斯琴科夫打招呼：“局长先生！新年好！”
斯琴科夫心想：这化妆师，今天盒饭值得加一个鸡腿。
他皮笑肉不笑打招呼回应：“嘿，各位工友，新年好，很高兴见到你们，这个年过得怎么样？”
工人咧嘴笑露白牙，感慨道：“幸福，相当幸福啊，俺们以前工地上总有恶霸来骚扰，今年都没了，内城的治安真是越来越好了！”
斯琴科夫心想：我没记错的话，去年的新月城整体犯罪率比往年高了4%，凶杀、抢劫等恶性案件同比上升了16%来着。
工友们不停说着车轱辘话，什么感谢治安局，感谢市议会云云，直到连麦结束。
前两位连麦的是执法者、基层务工者。
第三位连麦的更是重量级，居然是一位戴着“狗牌”的边陲移民者。
当然，这也是节目组有意安排的。
提到治安局，那怎么都绕不过治安官和边陲人的那点破事。
《对话局长》是官方节目，自然要维护治安局形象，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安排一个边陲人和治安官进行一番友好互动。
信不信随你们，反正市议会领导看了很高兴。
第318章 命途多舛
连线接通后，这名边陲人先是和斯琴科夫进行新年问候，随后欷说道：“局长先生，我一直想对治安局表达敬意。这几年来，边陲人在内城过得是一天比一天好啊！”
“咦，局长你看，那边有一位治安官，我去和他打个招呼~”
画面里，边陲人跑向一名在路边执勤的治安官，先拍拍他的左肩，绕到右边，再拍拍他的右肩，绕到左边，就这么把他逗得团团转。
治安官稀里糊涂转了好几圈才看到始作俑者，他丝毫没在意对方脖子上的边陲铭牌，哈哈大笑与其握手：“身法不错，兄弟。”
边陲人举起手机，让自己与治安官同时入镜，开心地笑道：“新月城治安官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内城的！”
斯琴科夫心想：你现实里要敢这么做，身上现在至少十个弹孔了。
后面连线的“幸运观众”也全都是托，每个人都有节目组安排好的剧本，满满的新年正能量。
斯琴科夫也只是按照先前编排的内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到后来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上一轮连麦结束，接下一轮。
屏幕一闪，一个小女孩出现在画面里，她看上去年纪十岁左右，大冬天只穿着件破布衣，脸上脏兮兮的，却有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直播连通后，她很明显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镜头。
小女孩呆住，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呆住了。
这是谁？
后台的场控编导问：“怎么回事？”
一名工作人员紧张地说：“数据库出了些问题，把路人连进来了。”
小女孩微微张着嘴，试着挥了挥手，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这是被选中了吗？”
工作人员操作了一会，说：“回退不了，问问局长要不要切广告。”
场控编导跑到斯琴科夫正对面的位置，不停摇着头，并打了个“切”的手势。
斯琴科夫不动声色微微抬手，示意没事，然后对镜头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小幸运星，是的，你被选中了。”
小女孩发出欣喜的笑声，脸上红扑扑的，又惊喜，又害羞，一时说不出话。
斯琴科夫开始主动引导话题：“嘿，小幸运星，不用紧张，我不会吃人的。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爸爸妈妈都叫我小甜橙，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比起那些托脸上虚伪的笑容，这种甜笑让斯琴科夫感觉很舒服，神情与语气也不自觉变得更加亲切：“你好，小甜橙，很高兴认识你，你这是在哪里？”
小甜橙此时在走路，她把自己的手机侧放些许，露出了后方古旧残破的街道，说：“我在边陲，六合街这边。”
六合街，这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即使是在边陲这种破落之地，六合街也是最衰败的街区，只有真正的无家可归者才会聚集在这里。
斯琴科夫关切地问：“你的爸爸妈妈呢？有跟你在一起吗？”
小甜橙神情变得有些黯然，轻声说：“他们几年前去世了，就我一个人。”
“哦，很抱歉...”斯琴科夫低声道歉道，“他们是死于团体火并？”
小甜橙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是普通人，不混团体。”
“我妈妈是病死的，她一直身体就不好，后来得了重感冒没钱治，咳了好几天的血，没多久就走了。”
“我爸爸在酒吧工作，有一天晚上，他遇到一个女孩子被流氓骚扰，跑上去劝阻，结果被对方拔枪打死了。”
小甜橙说起父母的死，语气异常平静。
也许是往事早已在心里结成疤，不会再痛。
又也许是这些事在边陲太过常见，常见到哪怕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只剩下麻木。
小甜橙说得轻描淡写，反倒是控场编导听得额上冒汗了。
这可是直播啊！几百上千万人在看，哪能播这些负能量的东西？！
他再次对斯琴科夫打手势，询问是否切广告。
斯琴科夫以眼神拒绝，继续与小甜橙对话：“真的很抱歉听到这样的消息，那你现在一个人怎么生活？”
小甜橙笑着说：“当然是捡垃圾呀。”
斯琴科夫：“捡垃圾？”
小甜橙：“对，局长你没翻过垃圾桶吗？”
斯琴科夫一时语塞：“额...我想...应该没有...”
小甜橙兴致变得高昂起来，开始一路小跑：“那你肯定不知道，垃圾桶里有很多好东西！走，我们先去隔壁街区，那里物资可多了，我带你去开宝箱！”
她跑出六合街，跑进隔壁街区一处巷角，这里地上有很多污水，苍蝇到处飞，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里很臭。
她径直淌过污水，来到两个垃圾桶前，神秘兮兮地笑道：“局长，我考考你，假如我现在很饿，想找些吃的，你觉得翻哪个垃圾桶比较好？”
处理全城危机都能有条不紊的斯琴科夫，此时竟显得有些茫然，他看着屏幕上两个垃圾桶，不停挠头：“额...我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区别...”
“嘻嘻，这里面有诀窍的！”小甜橙指着右边的垃圾桶，压低声音说，“你看那边盖子上，毛茸茸的，看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