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两手一拍:“行,虽然刚才闹得有些别扭,不过挣钱嘛,不寒碜。想买哪些东西?要多少?钱准备好了吗?”
气氛突然沉默了下去,三人都没吭声。
过了一会,希贝尔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冷不丁说:“是这样的...其实吧,我们没钱。”
一听希贝尔说没钱,苏默愣了一下:“你们钱呢?这么大的团体,不至于没钱吧。”
希贝尔叹了声气:“这不是最近牺牲了太多兄弟,安葬费,还有给他们家里的抚恤金,已经把账上的资金掏空了...”
苏默有些无奈:“这样啊...那交易方式原始一点,以物易物也可以,你们是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可以跟我换?”
希贝尔摸着后脑勺,干巴巴地说:“宝贝嘛...也没有。”
苏默:“那你们卖人?准备卖一些有潜力的高手给我?”
希贝尔没好气地说:“大当家,我们是暴力团体,不是人贩子。”
苏默顿觉疑惑:“那你们钱、物、人都没有,准备拿什么买我家的武器装备?”
气氛又在这里尬住了。
希贝尔摸了摸鼻梁,眼神飘忽,声音显得很虚:“就...我们的想法是...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支支吾吾半晌,很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后面的话:“你能不能,给我们白嫖一下?”
苏默乐了,真的乐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利益至上、凡事讲报酬的年代,居然还能听到“白嫖”这两个字,而且是从狼袭的人嘴里说出来。
苏默头也不回离去:“告辞,我回家睡大觉去了。”
现在有求于人,希贝尔气势都变弱了,匆匆忙忙拦到他前面,急得都跺起了脚:“大当家,别走啊,格局打开!打开!”
苏默没好气笑道:“你说说,怎么个打开法?如果你们只是想要个折扣价,那还可以谈。结果直接跟我来一句白嫖...”
“姐们,我积攒点家底也不容易啊,你们什么都不给,就让我无偿输血,这说不过去吧。”
希贝尔还想说什么,芬里尔示意她打住,随即自己走了上来:“苏团长,话说到这地步,也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了。”
“现在我们确实面临一个死循环不采购新的军备,就无法突破死镰的封锁。可如果不能先突破死镰的封锁,就没钱采购军备。”
“要打破这个死循环,唯一的方法就是有一支势力先行给我们提供技术支持,而且是无偿的。”
苏默颇为无奈地说:“然后你们就找到了我这个大冤种?”
芬里尔看着苏默的眼睛,深深地说:“在我们看来,拒绝和鸦巢、死灰帮有任何利益牵扯的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们前期确实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狼袭将来击溃鸦巢和死灰帮,站到边陲的顶点...等有朝一日你需要帮助,我们会成为边缘最坚实的盟友。”
这番话让苏默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眼中浮现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徐徐问道:“你们就这么想当边陲之王?可说实话,当上以后又能怎么样呢?”
“所谓边陲之王,不过是三大巨头企业所捏造的诱饵,历来上位的从来不是最有力量的,而是最听他们话的。”
芬里尔的暗紫色眼瞳微微眯起,唇角也勾起危险的弧度:“所以,我们想成为的并不是大家口中的边陲之王。而是不屈服于三大巨头企业、真正的王。”
苏默意味深长地说:“这种现如今称得上找死的话,居然都敢直接对我说。你们是交易还没达成,就把我当自己人了?”
芬里尔耸了一下肩膀:“就当是狼袭送上的诚意吧。”
苏默:“可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已经跟赵弈鸣搭上线了,属于半个合子公司的人。”
芬里尔:“是,在外界看来,愚人会事件之后,你是凤凰浴火,即将扶摇直上了。但在我眼里并不是这样。”
“外界只看到你从赵弈鸣那里收获了多少帮助,却没人窥见你为之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番话让苏默心里一动,看着芬里尔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是的,这是事实。
在这个世界,三大巨头企业高高在上盘踞于顶点,无数奋斗者在人海中挣扎,终其一生都希望能被那些人类精英垂怜,哪怕只是随便瞥上一眼。
任何与三大巨头企业搭上关系的人,会被视作幸运儿,被无数人羡慕,觉得他们即将走上人生巅峰。
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是有代价的。
凡是受到高位者青睐的人,除了获得他人难以想象的待遇,也会被套上一层坚不可摧的枷锁。
这些“幸运儿”只能一辈子当巨头们的走狗,效力到自己失去价值的那天。
敢反抗,立刻就是灰飞烟灭。
这次边缘受到合子公司重量级人物赵弈鸣的青睐,发展劲头确实势不可挡。
但绝大多数人,包括边缘内部的许多核心成员,都只看到苏默获得的光鲜,看不到他在这背后承受了多少压力。
芬里尔作为此前仅有一面之缘的外人,没有交情,没谈过心,却能一言直戳内心最深处,这让苏默恍然间有了一种知己的感觉。
苏默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想让我反水赵弈鸣?”
芬里尔淡淡地说:“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你自己想不想。至少在我看来,你内心深处一定是想的。”
“也许你可以跟我说说,自己哪方面被赵弈鸣拿捏住了?狼袭现在或许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可以让我们互相了解。”
对此,苏默没有隐瞒:“我的一个同伴,性命被他拿捏住了,中了一种需要定期缓解的毒。我如果不听赵弈鸣的话,她就会死。”
希贝尔忍不住骂道:“这些衣冠禽兽,也只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了。”
芬里尔:“是什么样的同伴,认识很久了?”
苏默:“这倒没有,也就认识了几个月吧。”
芬里尔:“但她对你很重要,是吗?”
苏默怔在那里,脑海中浮现起绮零的笑脸。
半晌后,他轻轻嗯了一声。
眼看气氛有些压抑,芬里尔话锋一转:“至少目前看来,你我有共同的敌人,将来的前进方向也是一致的。”
苏默:“我要摆脱赵弈鸣的控制,为同伴、为自己解套。你呢?你想要什么?”
芬里尔看向窗外,遥遥望着夜幕。
这里地势很高,高到可以看见地平线远端的锈墙,终年闪耀的警示灯在那里延绵成一道红色长城。
而在那不可逾越的禁区后面,在璀璨城市线的尽头,甚至还能看到新月城里那座至高建筑的尖端。
芬里尔的暗紫色眼瞳倒映着茫茫夜幕下的延绵灯光,径直注视着那座饱受世人畏惧的塔楼,眸中仿佛有无尽火焰在肆虐汹涌。
“我要让通天塔化为灰烬!”
第315章 黄金时代
通天塔,新月城最震撼、也最令人畏惧的存在。
无论地位多么出众的当局权贵,无论实力多么强大的内城佣兵,都不敢对通天塔有丝毫冒犯,即使是在心中暗自亵渎一番都要小心翼翼。
然而此时,芬里尔却当着苏默的面,扬言要让通天塔化为灰烬。
这番在外人听来疯狂到近乎可笑的话,并没有引起苏默的丝毫戏谑,他只是默默注视着芬里尔,眼中隐匿着读不懂的深意。
芬里尔掸了掸手中雪茄的灰,饶有兴致地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苏默没有正面接话,只是轻叹一声气:“如果你有挑战巨头企业的志向,当初又何必击穿锈墙?白白丢了内城民心。”
“民心?你居然会天真到相信这种东西?”芬里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眼中浮现起冷冽,“我不在乎什么民心,因为它是可以被操控的。”
“我只相信一样东西,那就是力量。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别人就会惧怕你,臣服你,凡事按你说得去做。”
苏默摇了摇头:“既然你相信力量,那你不相信人心的力量吗?无数个弱小的火种团结起来,也会变成滔天烈焰。”
芬里尔深深吸了一口雪茄,将其缓缓呼出,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曾经有个傻瓜就像你说的,相信人心,相信团结,然后他已经死去十几年了。”
苏默低声道出了她没说完的话:“亚兰,上上任治安总局局长,新月城特级英雄,亲手缔造了边陲的「黄金时代」。”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幽幽地看着芬里尔,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芬里尔没说话,只是默默抽着雪茄看着远方夜幕,仿佛是在回想记忆中的故人。
外人恐怕真的很难想象,一位拿过特级功勋的治安总局局长,他的女儿居然会成为边陲最大的暴力团体头目。
这一切,要从边陲这片地方诞生之初说起。
自从51年前市议会签署《边陲隔绝法案》,建立锈墙将新月城一分为二,内城与边陲的对立就越来越深。
内城厌弃边陲,觉得边陲人生来劣等,骨子里充满罪恶,这些人渣过得堕落实属活该。
边陲憎恨内城,认为是内城人霸占了本应大家一起共享的资源,自己用暴力夺回来是理所当然。
在这种不断加深的憎恨螺旋中,边陲不断堕落,离地狱越来越近。
但再黑暗的地方,也会有点亮光明的火种。
22年前,即曙光131年,市议会换届选举出现了一场奇迹。
新月城有史以来第一位边陲出身的治安总局局长上位了。
这位局长名叫“亚兰”,土生土长的边陲人,年轻时移民进内城,先后在城防后备役部队、市民警卫队、治安局行政一课工作。
亚兰不仅工作能力出色,且深谙权力运作规律,善结人缘,依靠优秀的工作履历以及贵人提携顺利进入市议会,最后成功在换届选举大放异彩。
也正是从亚兰上任总局局长的那天起,被老一辈边陲人称为「黄金时代」的十年开启了。
亚兰身居高位后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乡,更没有忘记自己想要进入市议会的初心。
边陲出身的他,比历代任何一位总局局长都清楚边陲与内城的矛盾,于是开启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改革。
亚兰首先在治安局内部进行了严肃的纪律整顿,大力约束治安官过于自由的执法权,并建立完整高效的问责制度,从根本层面上限制暴力执法频发的现象。
而针对边陲人偷渡进内城所引发的各种问题,亚兰采取了和历代局长完全相反的做法,他不对该类行为严防死堵,而是协同多部门放宽了移民制度。
亚兰内心非常清楚,偷渡行为屡禁不止,都是因为边陲那个地方实在是让普通人走投无路,他们想活下去只能进内城谋生。
而又由于原先的移民标准极度苛刻,普通边陲人根本承担不起,只能偷渡,最后才会引发一系列问题。
在亚兰牵头改革的新移民制度中,除了原先单一且昂贵的投资移民,还增加了技术移民、劳动移民等多个渠道。
对于那些在技术上拥有造诣的边陲人,他们不必像老鼠一样从下水道偷渡进城,混成黑户躲躲藏藏,治安局会主动帮助他们通过正规渠道落户,并为其寻找合适的工作岗位。
即使技术上没有天赋,只要愿意参与生产工作,勤恳劳动遵纪守法,用工时去累积相应积分,普通边陲人也有机会获得移民资格。
而在边陲本土,亚兰不懈余力发起“猎首行动”,利用反暴四课精准猎杀那些不受控制的暴力团体头目,并扶持愿意听话的傀儡上位。
随着扶持的傀儡越来越多,以至于后来出现了一种很神奇的现象,那些头目白天带着小弟跟敌对势力火并,晚上进城跑到治安局参加工作会议,个别表现好的甚至还拿了荣誉勋章。
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其实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上层建筑决定经济基础。
一个暴力、混乱、犯罪频发的地方绝对不可能发展出繁荣的经济。
而当各个暴力团体得到控制,边陲整体环境变得稳定,经济振兴的萌芽就成了必然。
由于边陲本身就有极大量廉价劳动力,外加环境的稳定,内城商业精英嗅到商机,开始尝试投资出城。
那十年间,边陲的基础建设蓬勃发展,各种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街上无所事事只知道砍人的小流氓越来越少,都忙着打工挣钱去了。
毕竟大家出来混是为了讨生活,只要兜里能赚得满满的,除了个别脑子不太好使的疯子,谁愿意过那种每天刀口舔血的日子?
经济快速发展,内城和边陲的矛盾也从根本层面得到缓解,那段时间不仅内城犯罪率断崖式暴跌,甚至还出现了“逆向移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