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零眺望着东方天幕，红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最后轻声呢喃了两个字：“平静...”
她伸出手挡在面前，五指微微合拢磨擦，似在揉捏指缝间的阳光：“逃出伊甸园的这些年，我时常难以入睡，因为每次睡着都会做噩梦，在梦中回到那个令我作呕的地方。”
“我讨厌这个世界，仅仅是‘活着’这件事，都让我感到恶心，我每时每刻都想赶紧去死。”
“但我不能死，因为我还有未尽的复仇。那些人还活着，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现在他们都死了...我心里什么都没了，只有平静...”
苏默的童年很平凡，却很快乐，有爱他的父母，有要好的玩伴。
他和绮零没有同样的经历，要说感同身受，那一定是骗人的。
但他能想象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从小到大饱受蹂躏，唯一的那束光熄灭在过去，剩下的只有惨痛的回忆。
睡着了在做关于过去的噩梦，醒了活在名为现实的噩梦里。
痛苦到极致的孤独，孤独到极致的痛苦...
面对自己不曾经历过的事，任何所谓的开导都是自以为是，所以苏默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挪动身体跟绮零靠得近了些，用这种方式无声安慰她。
绮零顺势把头靠在苏默肩侧，眼眸半睁半闭，轻声问：“说起来，伊甸园本应爆炸的那个晚上，是你报的案吧？”
事已至此，早就没什么可隐瞒了，苏默笑着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绮零：“那天是智脑计划的周年纪念日，每个赴宴宾客的脸我都记得，你是唯一一个陌生面孔，我就猜测肯定与你有关。”
苏默若有所思点头。
如果没有他影响剧情发展，那些对智脑计划做出过贡献的商人、政客、研究者们都会在那一晚灰飞烟灭。
至于原剧情里这种事为什么没被报道出来，想必是当局事后查清了启明星伊甸园曾经做过的事，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
在这个年代，不把人当人很常见。
但像伊甸园这种半官方性质的机构，居然拿小孩子做高危人体实验？
这种舆论压力，新月城当局真吃不消，肯定第一时间就把消息捂住了。
绮零好奇地问：“我自认把炸弹藏得很隐蔽，你当时是怎么发现的？”
自己是穿越者这事，苏默当然不可能跟任何人说，于是编了个谎。
“当时我受委托调查启明星伊甸园侵吞公款的事，探测机器人偶然发现了那些炸弹，就赶紧报案了。”
绮零沉默了一会，突然捧住苏默的脸，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眨动频率比原来快，瞳孔在微微扩张，这是交感神经兴奋导致的生理现象。”
她凑到苏默耳边，幽幽说道：“你骗我，大骗子。”
苏默还想继续狡辩，绮零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嘘...”
她把下巴搭在苏默的肩上，闭着眼轻声呢喃：“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不能说，我就不问。”
绮零如此善解人意，苏默不禁会心一笑，主动转移了话题：“所以你原来的计划是？”
绮零：“就像你看到的，我准备用炸弹杀死所有赴宴者。至于那些与小绮的死有关、但地位又不足以参加晚宴的人，会留给病毒进行清除。”
苏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智脑计划的主要参与者，本应在那天晚上葬身于烈焰，然后消息被当局封锁。
而其他那些被智能机械杀死的人，说实话，真的不值一提。
在新月城这种每天光凶杀案就有几十起、殡葬业公司股价经常涨停板的地方，几个没钱没地位的人横死，治安局怕是管都懒得管。
这本应是一场精准、静默的屠杀。
完全是因为自己破坏了绮零的原计划，导致她把事情疯狂闹大，才有了后面那些轰轰烈烈的场面。
这时，苏默想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假如我没破坏你的计划，你杀完那些人以后准备去哪？”
绮零收起手指摆出枪的手势，然后顶在脑侧开了一枪。
“我给自己买了一把很可爱的粉色左轮，我会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在天台上看着那朵烈焰之花从启明星伊甸园升起，然后把子弹打进自己的脑袋里。”
苏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愣在那里：“你怎么会有这种打算…”
绮零平静地说：“我刚才说了，活着这件事对我而言是折磨，我无时无刻不想从这个地狱般的世界解脱。死亡对我来说不是惩罚，而是归宿。”
苏默听后笑了：“但命运很奇妙，不是吗？如果我没有阻止启明星伊甸园的爆炸，你就会悄无声息死去，我永远都无法认识你。”
“现在我们却面对面坐在这里，一起经历了惊天动地的事，然后安安静静地看着朝阳。”
绮零抿了抿嘴唇，不禁莞尔：“是啊，你说的没错。”
她抬起头，眼中倒映着苏默的身影，满是温柔的笑意：“默默，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苏默：“你说。”
绮零：“抱抱我。”
苏默怔了一下，没想到所谓的“愿望”会如此简单，他抬起双臂绕过绮零的腰身，将她抱在怀中。
绮零的身体因为充盈着幸福感而微微发颤，她将小脑袋靠在苏默肩口，像撒娇的小猫般轻轻蹭着。
那双琥珀色眼眸半睁半闭，满是迷离醉人的光：“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患上了皮肤饥渴症，只有被人抱着，心里才能彻底平静下来。”
“在启明星伊甸园那会，一直是小绮抱着我。后来她不在了，能抱着我的人也没有了。”
“我的半辈子人生都活在孤独中，死前终于有人能再抱我一次。”
“谢谢，吾爱。”
“……永别了。”
她突然抽出苏默后腰的枪，抵住自己的下巴扣动扳机。
“嘭！”
鲜血飞溅。
第267章 温暖拥抱
绮零瞳中倒映着飞溅的鲜血，呆呆地跪坐在那里。
下巴没有冲击力传来，视线没有变黑。
她仍然活着，没有从这个世界解脱。
悄然间，随着手上一轻，那把枪被苏默拿掉了。
“我说，你这摸东西的手法不行啊，一下就感觉到了。有机会去跟KK学学，他那双手可利害了。”
只见苏默捏着枪头，用自己的手掌堵住了枪口，那枚子弹击穿皮肉卡在狂骸血码强化的骨骼之间，没有伤害到绮零分毫。
“嘶，还挺疼的。”苏默甩掉掌心的子弹，笑道，“但你好像理解不了疼是什么意思。真好，我要有你这体质，小时候就不怕爸妈打屁股了。”
绮零双瞳失焦，似乎没从自己还活着这件事中反应过来，显得有些木然。
渐渐地，她的眼睛有了焦点，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低声问：“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苏默反问：“为什么一定要去死？你的复仇结束了，人生翻到了新的篇章，身上再也没什么包袱，活下去不好吗？”
“活下去？”绮零唇角牵扯出悲凉的弧度，幽幽地问，“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活下去？”
“人活着总要有原因。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别人，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自己。”
“我呢？我活着为了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是我一直努力扮演的小绮？还是以前的那个怪物零号？”
苏默深深地说：“在我看来，你不是小绮，也不是零号。”
“你身上有属于小绮的愿景，也有属于零号的过往，它们早在你十几年的人生中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你。”
“你就是你，绮零，独一无二的绮零。”
绮零垂着眼，笑得很牵强：“那又如何？这有什么意义吗？”
苏默：“活着本身，不就是意义吗？”
绮零：“不...也许在你们看来，活着本身就是活下去的意义。但对我而言并不是。”
“为了活着而活下去，那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保持最低限度的生物学存活，仅此而已。”
“我不想那样活着，因为在遇到小绮之前，我就一直过着那种恶心的生活。如果要我往后余生继续那样，我宁可去死。”
苏默：“那就不要活成那样，去寻找一个活下去的意义。”
绮零：“比如呢？有什么？我没有在小绮死后立刻自杀，苟延残喘活到今天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亲手向那些人复仇，它是我这么多年来活下去的理由。”
“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人生中再没有任何我需要做的事。既然这样，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苏默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所以我说了，如果现在没有，那就去寻找。我帮你想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怎么样？”
绮零木然地看着苏默，等待他的回答。
苏默语气很高深，循循善诱道：“你编程技术这么厉害，我家有个很厉害的病毒源码，比你自己造出来的涅墨西斯病毒要强上百千倍。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
绮零：“不想。”
苏默：“...啊？”
绮零显得有些迷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病毒感兴趣？这只是我用来复仇的工具而已。”
“换成刀，换成枪，换成别的也都一样，只是病毒在我看来最容易达成目的，所以才选择了它，没有其它原因。”
“如果你认为，我和你家那个熊猫工程师一样，对科研很着迷，那就大错特错了。”
苏默当场傻眼了。
于公于私，他都很想把绮零吸纳进边缘佣兵团。
以涅墨西斯病毒这几天的表现力来看，绮零的编程技术恐怕比原《曙光》女主安初然还要高。
要是能把绮零拉入伙，边缘最大的软件技术短板就补上了！
苏默原本想当然地以为，绮零既然是黑客，必然会对来自旧时代的黑绝病毒着迷，毕竟这可是前所未见的东西。
谁知人家直接来一句“我没兴趣”？
这可怎么办！
原剧情里除了安初然，能叫上名的顶级黑客没几个，苏默本来就不知该上哪找这类人才。
能阴差阳错结识绮零，已经是撞大运了。
这要是错过，下一个靠谱的黑客等到猴年马月去？
苏默有些慌了，赶紧说好话：“绮零，你想开一点嘛，人生其实有许多有趣的东西，那么多的美食，那么多漂亮的景点...”
“还有电子游戏...对！游戏！我教你打游戏吧，只要沉浸进去，每个游戏都是新的人生，可好玩了！”
就在苏默语无伦次时，绮零突然拽住他的领带，将他轻轻拽了过来。
两人额贴着额，离得如此之近，苏默甚至可以看见那双眼睛里美丽的虹膜纹路。
绮零：“你在挽留我？”
那目光有些炙热，苏默不自觉侧开脸，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