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零号似乎出现了幻觉，玻璃中的倒影在扭曲，时而是自己，时而变成小绮的模样，两个人的界限变得如此模糊，仿佛交融在了一起。
这一刻，无数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似真似幻：
“喝吧，心怀感恩地喝吧。记住了，以后再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面对警卫时笑着和他们说话，笑得越开心越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受欢迎的人，这样他们对你的态度也会变好~笑容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武器！”
“打死你这只怪物！又丑又恶心，打死你！”
“被人叫怪物又怎么了，让他们叫呗。等你以后身体变好，长出头发，脸上有了肉肉，一定会变得超级漂亮，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你出去以后，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你不会一个人的，不会的...”
“她是伊甸园的人，从出生到长大成人，吃的穿的住的全是我们出钱，为伊甸园做点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以，零号，跑吧，不要再留在这里，跑到外面的世界，去拥抱真正的自由。”
“我还能见到你的...对吗？”
“我会来找你的，不管你躲在哪里，不管过去多久，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伴随着那些来自过去的声音，零号脑海中浮现起曾经的一幕幕。
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小绮第一次亲切喊她小怪物的情景。
两人坐在一起并肩展望将来的场景。
还有最后分别时紧紧抱在一起的场景。
冰冷与温暖，孤独与陪伴，痛苦与幸福...过往人生就像砸在地上的镜子，破裂成了一幅幅残缺的画面。
宫田隼人的演讲氛围来到顶峰，将嗓门踢得很高，笑着说：“零号，今天的功劳有你一份，我代表伊甸园许诺你一个奖励。如果你有什么小愿望，可以现在说出来！”
零号的目光从玻璃倒影上收回，她看向前方，抬起手，指尖扫过在场宾客：“你们。”
这个回答让宫田隼人有些不解：“我们？”
零号：“我的愿望，是你们。”
“从今天起，我会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我会照顾好自己，努力活下去...”
那双琥珀色眼瞳倒映着在场所有人，生而为人的光芒在瞳中刹那熄灭，只留下令人胆寒的黑暗：“直到杀死你们每一个人。”
宴会现场陷入短暂的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笑声逐渐扩散开来，宾客们饶有兴致地交头接耳，调侃连连。
“哈哈哈哈哈，这是晚宴的惊喜节目吗？很有新意。”
“上帝啊，你们看她的眼神，那种迸发出来的情绪力量！如果好好培养，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演员！”
“宫田君，你培养出来的人真有个性，汪汪大叫的。”
宫田隼人神情有些僵，他缓了缓心神，走下场台对周围宾客们双手合十，笑着致歉：“哈哈哈，失礼失礼。”
他随手抄起桌上的香槟酒瓶，缓缓走向零号，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冰冷：“这没爹妈管教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哐！”他抡圆酒瓶狠狠砸在零号头上，爆开淋漓鲜血，染红了那身洁白的连衣裙。
宫田隼人揪住零号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咚！咚！咚！”
他用拳头在那张年幼的脸上狠揍着，每揍一拳都带起口鼻溢出血沫。
“我给你吃，给你穿，稍微对你客气一点，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你们这些小杂碎，果然还是要当成狗来管教才行，就不能当人看。”
“咚！咚！咚！”
宫田隼人毫不留情毒打着零号，眉骨打折了，鼻梁骨打断了，那张小脸就像一块脏腻的画布，到处都沾染着猩红色。
但从始至终，零号都只是冷眼看着他，看着在场所有人，把他们的面容永远刻在心里。
曾经，怪物因为温柔的爱短暂为人。
现在，怪物杀死了自己心中的人性。
怪物重新变成了怪物。
第257章 放弃人格
在宫田隼人的讲述中，苏默终于了解到了启明星伊甸园的全部故事。
这一刻，苏默陷入了难言的震撼，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绮零会有这么大的反差，前一天还是活泼甜美的少女，第二天就变成了见人就咬的疯狗。
因为这是一个放弃了自我人格的人。
不是精神分裂、多重人格之类的心理疾病。
而是主观性的、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放弃了自我人格。
绮零生活中的所有习惯，都跟“零号”无关，而是在扮演童年伙伴“小绮”。
喜欢穿漂亮的衣服，成为封面模特，养了一只叫皮皮的黑色拉布拉多，包括说话语气，笑的方式，乃至一些细致入微的小习惯...都是在还原“小绮”这个人。
这个世界科技发达，然而人死不可能复生，死了就是死了。
但绮零通过放弃自我人格，让自己的所有言行举止都与小绮一致，用这种极端扭曲的方式，让小绮在另一种意义上重新“活”了一次。
绮零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童年伙伴重新谱写人生。
而现在，小绮曾经的所有愿望，包括“和一位优秀可靠的男孩子谈恋爱”都实现了。
扮演结束。
活泼甜美的“小绮”不复存在。
那只叫做“零号”的怪物回来了。
漫长的沉默后，苏默才回过神，冷冷看着宫田隼人：“所以现在的伊甸园也还是这样？在地下实验区关着无数受体，每天在你们的智脑计划里饱受折磨？”
宫田隼人摇着头，悲哀地说：“世界政府前些年加强了对各地伊甸园的管控，地下实验区已经被我填平了。”
“现在的伊甸园，你表面上看到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
苏默追问：“智脑计划呢？”
宫田隼人反问：“你说呢？当然是失败了，否则你现在看到的将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苏默冷漠地说：“我想过启明星伊甸园背后肯定脏得很，但你们这群畜生，跟人沾边的事是一点也不干啊。”
宫田隼人阴沉着脸：“为了全人类的发展，这点牺牲是值得的，我问心无愧。”
苏默猛地一脚踹过去，把他门牙都踢下来了。
“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渣滓，张口闭口全人类，以一个高大上的名义，给自己的恶行做掩饰。”
“你们是为了全人类吗？放你马的屁，你们只是为了自己出名。”
“如果真是为了全人类，你们应该好好培育零号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个体，让她接受良好教育，用那超越常人的大脑吸收知识，最后成为一个伟大的研究者，为人类科学做贡献。”
“你们呢？让零号从小受尽折磨，还把她惟一的精神寄托扑灭。一个明明感觉不到痛的人，硬是被你们虐得心理扭曲。就这还好意思说是为了全人类？”
宫田隼人掩着流血的嘴巴，低沉地说：“你这个人，太想一套是一套了。”
“科研，不是一个人的事。”
“如果按你说的，我们把零号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独立个体，她长大以后也许会取得很不错的成就，在某些领域完成技术突破。”
“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想要让科技水平全面向前发展，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人类共同的努力。”
“所以，零号必须做出牺牲！牺牲她个人的人生，去为智脑计划做出贡献，以提升整个人类种群的智力！”
“智脑计划一旦成功，那人类就能制造无数个智力堪比零号的存在。想象一下，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人类将真正意义上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苏默冷笑：“说了这么多，你们的计划不还是失败了。”
宫田隼人仿佛被戳中痛点，整个人大叫起来：“失败不是我们的错！都是因为那个小畜生！”
“智脑计划当时已经取得关键进展，只要继续以零号作为受体进行实验，我有信心，几年内应该就可以得到一个完整的智脑数据模型。”
“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她跑了...跑了！！！”
“那个死掉的小畜生给零号挖了一条地道，她有一天从那里逃了出去，最后再也没进入过我们的视线。”
“没有零号这个受体，罗明生超量实验得出来的数据失去意义，整个超脑计划陷入停滞，最后以全面失败而告终。”
“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失败！都怪那个挖地道小畜生！都怪那个小畜生！！！”
“嗡”突然，桌上的音箱响了。
刺耳的嗡鸣让两人不禁倒吸凉气，对话也被打断。
“呀嗬。”那熟悉的甜笑声又一次传入苏默耳中。
“我都把别墅烧光了，居然还能被你找到这里，你也太缠人了吧。”
电脑屏幕在没人控制的状况下亮起，画面中，绮零慵懒地靠着人体工学椅，修长的双腿交叉叠在桌上，没穿袜子，精致的裸足在镜头前微微晃着。
绮零探出头，歪着小脑袋：“咦，默默，为什么你全身都是糊的？带了干扰器？”
苏默思索片刻，说：“我有个疑问，我现在到底该叫你绮零，还是零号？”
绮零小手托着香腮，平静地说：“诶，原来你们已经聊了这么多东西，那我默认你已经知道所有事情了喽。”
苏默：“差不多吧。”
绮零把腿收了回来，挪动椅子往前，趴在桌子上笑吟吟看着镜头，那双琥珀色眼瞳中充满期待：“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起来帮我杀人，我的小男朋友~”
苏默：“从情理上说，我很同情你，也支持你对当年那些混蛋复仇。换作以前，我甚至很乐意帮一把。”
“但你复仇就复仇，这是你和他们的事，不该来牵连伤害我身边的人。”
“你为了杀罗明生炸毁边缘的实验室，报销了所有实验数据，还把未来弄哭了。”
“那不好意思，我现在只想把你揪出来狠狠抽一顿。”
绮零：“哦，这样啊。”
她唇角的微笑弧度缓缓下塌，变得面无表情，那双琥珀色眼瞳阴森压抑，深邃得仿佛没有焦点。
“那你们两个都去死吧。”
“嗡嗡”毫无征兆，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不止是这间办公室。
不止是启明星伊甸园。
警报声如同浪潮般在整个安谧新区扩散，每一个公共广播都在发出尖锐的鸣响。
宫田隼人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颤声说：“这是...防空警报？”
...
【安谧新区隧道检查站】
夜幕之下，安谧新区隧道的巡防士兵们一如既往在警戒执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