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注视着绮零的背影,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江风不断吹起那头银色长发,落得无比凌乱。
苏默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陪她散步。
走着走着,苏默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他把目光投向旁边的草坪,不禁叹声说:“你看那边...真是太可怜了...”
只见草坪上躺着一只小野猫,满身血污奄奄一息,肚子上有极其狰狞的撕咬痕迹,有些内脏都露了出来。
绮零在小野猫旁边蹲下,伤心地说:“这个伤口,应该是被大型犬咬了...真的好可怜。”
苏默伸出手轻轻抚摸小野猫的头,但它伤得太重了,对此毫无反应,只有身上的呼吸起伏预示着还有一口气在。
苏默摇摇头,叹声说:“伤成这样,已经救不活了...”
“是啊,希望它去了喵星能幸福。”绮零说完,拿起旁边的石头,砸在小野猫头上。
“咚!”
小野猫的头被砸扁,一阵抽颤后没了动静。
眼前飞溅的鲜血,让苏默彻底僵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绮零拎起小野猫的尸体,缓缓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将它扔进易腐垃圾箱。
苏默呆呆看向绮零的背影:“小绮,你这是...”
“嗯?”绮零回过头,她背对着路灯,逆光阴影笼罩着整张脸,让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见那双幽邃的琥珀色眼瞳中充满了平静。
“怎么了吗?”
第246章 幻想被爱
看着神情淡然的绮零,苏默迷茫地问:“你把它砸死干嘛?”
那双琥珀色眼瞳眨了眨,充满了不解:“你也说了,这只猫猫救不活了。与其让它在极度痛苦中慢慢死去,早点给与解脱不好吗?”
苏默一时有些语塞:“话是没错...但...怎么说呢...不应该把它的尸体扔进垃圾桶啊。”
绮零回头看了一眼几个不同分类的垃圾桶,似在确认什么,然后疑惑地看向苏默:“动物尸体属于有机废弃物,应该扔进易腐垃圾桶,这分类没错吧。”
苏默低声说:“我不是说垃圾分类问题...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把猫猫找个地方埋了,而不是扔进垃圾桶。”
绮零显得更加疑惑:“我不明白...埋它的意义是什么呢?害怕有病菌?现在易腐垃圾都会进行无害化处理,比我们乱埋干净多了。”
“还是说,只是想把它安葬?可是葬礼习俗是为了方便后人悼念逝者,这是人类独有的文化,猫猫这类动物可不懂什么葬礼。”
“那么,埋它的意义是什么呢?”
苏默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问道:“可是,你不觉得它就这么被扔进垃圾桶,很可怜吗?”
绮零茫然地摇着头,就像被问到了某处知识盲点:“可怜?我不明白。如果是活着的时候被扔进垃圾桶,那确实很可怜。”
“但它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灵魂,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任何生物死了以后,都只是一块坏掉的肉而已。”
这番理智到近乎冷酷的话语,让苏默兀地感觉,眼前这个与他甜蜜相处了一天的少女变得有些陌生。
可如果细想她的话,却发现似乎是这个道理,又无从反驳。
绮零低下头垂着眼,像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孩子,声音很轻:“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那我把猫猫捡出来,我们一起找地方埋葬它。”
虽然苏默心里有些疑虑,但他也觉得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找别扭。
现在气氛有点僵,他就好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已经扔进去了,再捡出来太脏,不纠结这个了,我们去那边公园水池洗洗手。”
两人洗完手,在江边径道继续逛着。
他们聊着今天游玩时的趣事,刚才那别扭的氛围很快就不见了。
来到一处分岔口,苏默左右环顾道:“让我看看接下来去哪里。”
亚冬的主要游玩项目是博掩场,但两人已经玩过了,苏默一时不知该带绮零去哪玩,就回头问她:“小绮,晚上你想...我去!什么情况?!”
苏默话说一半,被眼前之景吓了一大跳。
只见两人之前走来的那条路上血迹斑驳,延伸着许多血脚印!
苏默顺着血脚印的轨迹看去,最后视线落在绮零足下。
绮零之前从餐厅跑路时,把碍事的高跟鞋脱掉了,拿在手上一直没穿,都是用脚在走。
江边径道又铺满碎石,许多都是很锋利的,她的足底被割得满是伤口,不断流着血,将白袜染得一片浊红。
苏默赶紧跑上前:“你脚伤成这样怎么也不说一声!”
“嗯?”绮零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往脚下一看,“哦...没注意。”
“这还能没注意的???”苏默被这淡定的模样弄懵了,他扶着绮零在旁边的长椅坐下,“你在这里坐着,不要动,我马上去帮你买药。”
苏默第一时间赶到了附近的药店。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比他穿越前高出一大截,各类药物都非常高级。
他花大价钱直接买了一瓶最好的外伤药,这是一种转录因子蛋白做的喷雾,喷到伤口上面可以快速修复破损组织,促进细胞愈合。
像一般性的割伤,把这种药喷上去,几小时就能痊愈,连疤都不会留下。
苏默带着药和绷带回来,先帮绮零脱下袜子,然后轻轻托住她的足底,用消毒水清洗掉上面沾染的污垢。
绮零的裸足白皙精致,棱骨分明,还能看见细微的青筋,足底被碎石割出来伤口就像艺术品开裂的疵痕,惹人心怜。
苏默顿时满脸愁容:“这看着都疼啊...下次受伤一定要告诉我。”
绮零露出嬉笑,还俏皮地晃了晃裸足:“知道啦~”
“好了你别动了,我帮你上药。”苏默将那对裸足放在自己膝盖上,小心翼翼将医疗喷雾喷上去,然后为其绑上绷带,“还好割得不深。这药很神的,过会应该就能痊愈。”
绮零刚包扎完不方便走路,两人就一起在长椅上坐着聊天。
晚风吹过,带来别样惬意的感觉,放眼望去江对岸尽是城市灯火,那番灯红酒绿仿佛是一张展开的绮丽画卷。
两人聊着聊着,绮零指着江对岸:“你看那边,最近上的那部电影你看过吗?”
苏默抬头看去,对岸一栋摩天大厦的楼体正放映着全息影像。
一个少年站在那里,伸手在脸上抓过,扯掉那副戴着的俊美面具,露出了后面狰狞恐怖的嘴脸。
苏默点点头:“看了,《杀死恶魔》,我跟团里的人一起看的。”
这部《杀死恶魔》是最近上映的奇幻电影,主角是王室中一个天生畸形的怪胎,从小受尽欺凌。
但在冰冷的皇宫中,主角有一位白月光,那就是国王的第九个女儿,善良的九公主。
九公主没有嫌弃主角扭曲的外貌,和他成为了童年朋友,一直陪伴着他长大,也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
但好景不长,在后来的权力斗争中,善良的九公主被其长兄残忍杀害,主角心中唯一的光消失了。
多年后,从王宫逃走的主角带着强大的力量归来,把整个王室屠得干干净净,最后在九公主墓前拔剑自刎,结束了自己悲哀的一生。
这个故事本身没什么新意,很常见的复仇主题。
但它上映之后,在社会面引起了极其激烈的争议。
因为电影里主角的复仇实在太“纯粹”了,纯粹到只剩下血与仇恨。
在这个时代的文创领域,人文主义价值观横行,游戏也好,电影也好,都提倡爱与宽容。
即使是复仇故事,最后往往也以“用爱感化复仇者”、“大家活得都很难,互相理解”等立意收尾。
哪怕是主角的爸爸被人用高尔夫球杆打爆脑袋,最后面对杀父仇人,编剧也会让主角选择原谅,来一个理解万岁。
但《杀死恶魔》这部电影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电影中的主角是真正意义上的“恶魔”,面目丑陋,性格扭曲,手段偏激又疯狂。
王室里那些参与谋害九公主的人,无论是主观还是被迫,无论是否有苦衷,无论事后有没有忏悔,全被主角无差别屠光,杀得血流成河。
而且一直到影片的最后,主角也没有进行任何自我洗白我就是恶魔,就是为了杀光所有仇人来的,复完仇我就去死。你们不用可怜我,我也不需要你们可怜。
可以想象,这样的电影上映之后产生了多大的争议。
电影首映场放到一半,就有大批观众忍不住离场,大骂导演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甚至有一些和平主义者坐在电影院门口绝食,要求将这部电影封杀,维护这个世界的主流价值观。
此时一听绮零提到这部电影,苏默好奇地问:“你也看了吗?觉得怎么样?”
绮零托着下巴,遥望江对岸那个面目狰狞的恶魔,喃喃说道:“我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故事的。但大众对它的评价很差,昨天我看评分都跌到5.2了,网上一片骂声。”
苏默冷哼一声:“要我说,那些骂主角的人都是圣母婊,一个个慷他人之慨。”
“主角那种身世,那种成长环境,本来性格就容易变得扭曲,好不容易童年有个治愈他的白月光,最后还被人害死了。这换谁不疯?”
“我觉得主角已经够克制了,他后来杀的都是参与谋害九公主、真正有仇的人,没有去伤及无辜。”
“说实话,哪怕他彻底发疯毁灭全世界,把有罪的、无辜的全杀光光,我都可以理解那种心情。”
绮零噗嗤一笑,戳了戳苏默的腰:“你这话要是发到网上,绝对会被网友围喷。”
“让他们喷呗,反正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苏默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徐徐说道,“其实有时候看到那些圣母言论,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变得特别奇怪。”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谅解’变成了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的标准?”
“好像在大家看来,能放下仇恨、谅解敌人,才是一个好人。”
“而那些苦大仇深、执着于复仇的人,就会被狠狠批判。”
“我觉得这种风气很糟糕。凭什么?凭什么谅解要变成理所当然?”
“在仇恨面前,谅解也好,复仇也好,都应该是当事人自己的选择。”
“谅解不一定代表高尚,也可能是软弱。”
“复仇也不绝对是丑陋,亦可能是执着。”
“那些圣母婊其实根本不关心所谓的正义,只是陶醉于把自己观点输出给别人带来的成就感,这些高高在上慷他人之慨的人,才是真正的坏蛋。”
江水缓缓流淌,倒映着远处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光,晚风轻拂带来了城市的喧嚣声,似在述说着这里的繁华与孤寂。
悄然间,苏默感觉绮零靠到了自己腿上。
绮零枕着苏默的大腿仰面躺着,抬起小手搭住他的脸轻轻摩挲,那双琥珀色眼瞳中倒映着醉人的光。
“我们...也许很合得来哦。”
苏默帮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笑道:“什么叫也许,我们今天约会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
绮零看着苏默的眼睛,目光迷离:“是啊,虽然知道这是一场委托,虽然知道我们之间是假的,但今天真的很开心。”
苏默好奇地问:“所以你究竟为什么会来找我约会?你这么漂亮,想讨好你的男生应该很多吧。”
绮零用俏皮的口吻说:“他们满足不了我呗~”
苏默:“这个确实,哪个男的要是经历我今天这一遭,肯定连夜跑路了。”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绮零像小猫般缩了缩身体,呢喃道:“我本以为,这世界上不会有人陪我一起疯,直到遇见了你。”
苏默抚弄着绮零的长发,若有所思笑道:“小绮,你这么喜欢疯玩,那我问个问题你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幻想是什么?”
绮零迟滞住了,如雕像般凝固在苏默怀中,呆呆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