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影？
是鬼魂？
风翎隐隐体会到了叶峥的崩溃。
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此刻活生生站在她眼前，哪怕她心里清楚是假的，情绪在刹那间呈现出的惊慌与无措也是真实的。
“风翎！不要被迷惑！”李青提声道，“迷宫之主的标记带有怨念，这些东西恐怕是怨念进入你们的意识层后，制造出了你们内心最恐惧的事物！”
风翎直直盯着风妈妈，一步一步地缓慢往后退。
“我知道是假的，我知道……”她喃喃说着，盯着风妈妈挪不开眼睛。
实在太像真的了，和她记忆里的风妈一模一样。
皇甫妙妙忍不住问：“看上去不吓人啊，风翎为什么会害怕啊？”
风翎放缓呼吸，低头看了一眼皇甫妙妙，勾唇笑道：“我现在当然不害怕，但是小时候很怕。”
许一鸣也问：“风翎，她是谁啊？”
“福利院的院长，”风翎简短的介绍道，“我小时候她很照顾我。”
她说完问李青：“有没有办法让这些幻影消失？”
李青摇头，“暂时没有办法，但是，标记类的能力都有时效性，所以这些幻影迟早会消失。”
风翎再次看向风妈妈，心情一言难尽。
她如今是个大人了，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假的幻影而感到害怕，但是这个幻影过于真实，带来的压迫力不亚于身后站着学生时期最严厉的班主任。
她现在有种被监管的拘束感，太难受了。
“这能力是谁设计的，缺德啊。”风翎憋屈地说道。
李青欲言又止，说：“你……可以把它们当作是具象化的标记形态，尽量无视就好。”
风翎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指着叶峥问李青：“你让她无视松鼠试试？”
李青：“…………”
松鼠绝对是叶峥一生的心理阴影，怎么可能无视得了？
同理，风翎的心理阴影也被标记挖了出来，想要保持心态平和，非常非常困难。
许一鸣犹豫地开口：“那，我们还出发吗？是不是要等标记消失，再行动？”
风翎扶额，觉得头疼，“道长，标记最久什么时候消失？”
李青大约知道答案不会令风翎满意，声音透着虚弱：“我不确定。时间最长的标记能力，可以持续七天。”
风翎仰头望天，拳头都紧了。
“不能等那么久。”她深吸一口气，强制让自己的目光不在风妈妈的幻影上多作停留。
“等铮铮恢复了，我们就出发。”风翎说道。
许一鸣默默放下自己刚背上的双肩包。
镇静剂的药效至少要等两三个小时才会消退。
李青把倒在地上的货架扶起来，打碎的杂物也逐一收拾干净，许一鸣见状跟他一起收拾。
风翎架起叶峥的两条手臂，将她转移到干净的地方。
那只松鼠一蹦一跳地跟在旁边，让风翎心烦意乱，她很想踩上一脚。
但是这样的行为没有意义，幻影触碰不了。
她在叶峥旁边坐下，心里头烦极了。
皇甫妙妙也跟着坐下，小声叹气，“昨天还好好的，睡一觉就又疯了，唉。”
旁边的李青心想：你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风翎往后靠了靠，胳膊搭在膝盖上，眼皮稍微一抬，就能看见幻影从面前走过
和记忆里的风妈一样，将不听话的小孩叫进办公室，然后在小孩子面前走过来，走过去，走的时候，目光一直紧紧锁在小孩们的脸上，像一种无言的审判，然后冷不丁选中某个幸运儿，带去小黑屋关起来。
不知道技术上是怎么实现的，如果眼前的景象来自她内心的投映，为什么其他人也能看见？
风翎垂下眼帘，尽量不去看，不去想。
可是这种念头无异于告诉大脑不要想一头大象。
她总觉得风妈在看自己，在用眼神责骂她、批评她！
“搞什么啊……别盯着我了，我这次没犯错，我没犯错！”风翎烦躁地自言自语。
虽然是自言自语，但声音也不小，大家听了不禁面面相觑。
李青担心地注视着风翎。
叶峥的状态原本就不够稳定，现在变成这样，如果风翎再被刺激出什么精神问题，他们这趟迷宫之行还能有什么希望？
皇甫妙妙也担心，不过是担心自己，因为她对风翎有很厚的滤镜，觉得风翎不可能被打倒。
“不知道我被标记的话会出现什么幻影……”皇甫妙妙小声说，“我害怕的东西可多了。”
许一鸣闻言也点头，说：“依我看，什么都不如穷可怕，不过如果标记出我的心理阴影，估计会是一只大鹅，小时候邻居家养的大白鹅，简直是我的童年噩梦。”
风翎噗嗤乐了。
李青充满鼓励地看着皇甫妙妙和许一鸣：好好好，你们俩多说点，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245.第244章 东拉西扯
245.
许一鸣自我调侃道：“现在想想，大白鹅有什么可怕的？但如果路上真遇见一只大鹅，肯定还是会冷不丁吓一跳，没办法，只能靠理智去战胜恐惧了。”
风翎深有同感，“小时候的害怕和难过，好像都格外真情实感。”
“因为小孩子的世界很小嘛，所以哪怕很小一件事，对于小孩子来说也很大。”许一鸣十分自然的扭头看身边的皇甫妙妙，“妙妙，你小时候怕什么？”
皇甫妙妙觉得他这话就很冒昧，小脸一板，回答：“我没有小时候，从罐子里出来就这么大。”
许一鸣讪讪笑道：“那……等你以后长大了，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就相当于是你的童年里刻骨铭心的记忆了。”
皇甫妙妙皱着眉回答：“我不想长大，成熟期以后要支付的基因税太高了。”
许一鸣不禁问：“基因税是什么？”
“咳、咳咳！……”李青突然咳嗽起来。
皇甫妙妙不高兴的瞥李青一眼，瘪瘪嘴说道：“没什么，反正说了也会被系统屏蔽。”
许一鸣微愣，“噢，那就不说了……我们换个话题，聊点别的。”
风翎靠坐在墙边，笑着对许一鸣说：“你还挺和气的。”
“啊……”许一鸣笑笑，“还行吧。”
风翎瞟了眼皇甫妙妙和李青，收回目光，“你们相处挺融洽的，和异种一起行动，一般人接受不了。”
在三清山的时候，裴仙珏和包子能接受皇甫妙妙，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至于那个莫名其妙发疯的梁舟，对异种的厌恶溢于言表，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
而许一鸣给风翎的感觉，却像是真心实意地把皇甫妙妙和李青当队友看待。
许一鸣自嘲地笑道：“风翎，弱者哪有资格考虑接不接受？如果不是跟着你们，我的卡牌就不会有机会进阶，能和你们一起进迷宫是我走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接受不了？”
风翎听了，若有所思的重复他刚才的话：“弱者哪有资格考虑接不接受……”
“没错，拯救世界是强者要做的事，弱者只考虑如何生存。”许一鸣叹道，“如果没有卡牌，我现在估计还在送快递，还不上房贷养不起家，别看我跟苏郁清和叶峥他们俩有十几年的交情，其实毕业后我们一直在网络上保持联系，见面次数很少，我……我总觉得挺没面子的，他们俩都太优秀了，就算见面了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带着些许苦涩的笑意看向风翎，“但是，自从我有了卡牌，我和他们俩不仅开始见面，而且关系变得更紧密，就像回到以前念书时无话不谈的状态，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卡牌……有时候看到新闻上异种杀人的案件，我也愤怒，我也痛恨，但怎么说呢，异种给这个世界带来的转变，我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许一鸣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不恰当的话，有点尴尬，试图用轻松的语调掩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哎，这话你别告诉老苏，不然他肯定要给我做思想工作，我可受不了他那套。”
风翎笑道：“行啊，我谁都不告诉。”
许一鸣打开了话匣子，问风翎：“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卡牌给你带来的改变，应该也很大吧？”
“嗯，算大吧……”她歪着头思索，慢慢说道，“其实，有一点我们很相似，我也不反感目前生活的转变，我想这是因为我们得到的，多于失去的。但是有些人因为异种失去了孩子，有些人失去朋友，有些人失去了作为人类的资格……对于这些人，他们在面对异种时肯定无法像我们这样轻松，他们的痛苦，我们也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许一鸣听了，低声叹气，“唉，是啊……”
这个话题对皇甫妙妙而言实在太不友好，她忍不住问：“就不能区别对待吗？又不是每个玩家都会伤人，玩家里也有好人啊。”
“这恐怕很难。”李青低声说道，“风翎和许一鸣现在对玩家群体的敌意，是基于他们从小所受到的教育、社会环境的熏陶、媒体宣传的影响等多种因素形成的观念和立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就像你们玩家仇视我们管理员一样，我如果对你说，管理员里也有好人，你会是什么感受？”
“完全是两码事！”皇甫妙妙有些生气，“你们管理员是系统的走狗，不把我们当人看，全都是坏蛋！”
李青微不可闻地撇了下嘴角，“对我来说是一码事……”
许一鸣新奇地看着李青和皇甫妙妙，他没想到异种群体里还闹内讧。
旁边的风翎仿佛看出他的想法，乐呵呵地对他说：“好玩吧？”
许一鸣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只能尬笑。
无论如何，这么东拉西扯的一通闲聊，总算让风翎回归正常，不再受幻影的影响。
尽管有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瞄几眼，但是心态平和了许多。
她还能开自己的玩笑，说：“当着风妈的面，我怂得连二郎腿都不敢翘。”
皇甫妙妙替她打抱不平：“这个风妈太坏了！”
许一鸣也附和：“有些不规范的福利机构，会利用孤儿作秀，其实一点也不作为。”
风翎哭笑不得，说道：“你们别误会啊，我怕风妈是一回事，风妈的人品是另外一回事，小时候她挺照顾我的。”
皇甫妙妙皱起眉头，“她都把你关小黑屋了，算什么照顾嘛。”
“哎呀，那是因为……”风翎正要解释，余光瞥见叶峥摇摇晃晃坐了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风翎凑过去道，“迷宫之主用标记把我们俩内心的恐惧挖出来了，造了两个幻影，需要花点时间适应，等你适应好了，我们就按照原计划行动，你行吗？”
叶峥扶着额头，缓缓抬起眼皮，看见了松鼠。
她深呼吸，又重新闭上眼睛，“……不行。”
风翎愣住，“什么？”
叶峥的脸上一片颓败，她垂着头低声道：“风翎，再给我一针镇静剂。”
风翎先是怔愣，随后微微蹙起眉，神情显出几分恼火。
“喂，你搞什么啊！我等了你快三个小时，你跟我说要打镇静剂？！”
246.第245章 内讧
246.
叶峥依旧垂着头，右爪却已经抠进了地板里，忍气吞声地回答：“对，再给我打一针镇静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