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兰登,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幢房子,拥有一张温暖的床铺和一间完美的厨房。
每天疏通下水道的工作,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染成黄绿色,兰登甚至想起有几次他在下水道里忽然醒来,发现一群老鼠围在身旁偷看的画面。
它们在等着自己死掉,成为唾手可得的美餐一顿。然而有的时候它们饿疯了以后,也会开始袭击活人,根据治安官曾经的不完全统计,在人类非自然死亡的事件中,大约有八分之一的人是躺在下水道里无家可归的酗酒者,他们是在梦里被吃掉的。
打不过就加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兰登很讨厌这些话,但是为了活下去,他只能选择成为自己最讨厌最鄙视的那种人。
想改变命运吗?兰登的小拇指微微抽搐,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耳畔对他说话,但理智却告诉他,那些都是幻听。
想证明自己吗?兰登的心跳加速,一股莫名的热血在体内涌动起来,让他的大脑逐渐开始发热。
想过上……真正的美好生活吗?生活而不是生存,前者象征着一顿美餐或一段闲暇优雅的时光,生活是用来享受的。
而后者,则像是将一把未脱壳的谷粒塞进嘴里,混着刺痛咀嚼并吞咽下去,很难吃也很痛苦,甚至扎得口腔出血,但只有那样才可以活下去。
兰登必须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内心确实动摇了。他无比向往自由且美妙的生活,只要真的有这种机会,他绝对不介意放手一搏。
但兰登明白,这是恶魔的低语,这是混沌的诱惑——整个世界因灾变而濒临毁灭,那些平凡的梦想,终究只是幻觉。
身前的人忽然停下脚步,兰登也立即闪到一边。
掀开一张补丁破布做成的门帘进入隔间,眼前是几个杂货箱拼凑出来的餐桌和卧铺,一只温暖明亮的煤油灯略微驱散了灰雾带来的不适。
“我们到了,你们还好吧?”潮汐守夜人在门口的破布上抖了抖靴子,几步走到一只木箱上坐下。
陈咬钢扫了众人一眼“刚刚确实受到了混沌力量的干扰,有些怪异的声音似乎准备入侵我的意识,你们呢?”
“一样。”兰登和寇马可同时说道,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继续争吵。
阿莱森脸色有些差劲,但他已经见识过这类套路,对这股力量也产生了抵抗耐性“已经分析完毕,我的符文石板刚刚捕捉到了异常波动的来源……它位于费尔伦敦的核心地带,恐怕就是那颗流星搞的鬼。”
桑德解开披风,将衣服挂在木架上“你的分析没错,自从混沌流星落到我们的城市,整个费尔伦敦都开始变得不对劲了。事实上我们在第一时间没有发现它的异常,只是在领主派去的维修队失踪后,才对此重视起来。”
独眼凯拉抬手问道“那些在斗技场里叫喊的看客,到底是人类还是怪物?”
桑德很是头疼的点燃烟斗“有人类也有怪物,为了活命,他们总是选择最简单最容易的方案。有那些喝下恶魔之血的人类作为先例,我们已经无法判断那些人到底是不是怪物。”
“加入斗技场并承认斗技王者的身份就不会被杀死,成为奴隶角斗士打赢战斗就可以取得食物,完成一系列的挑战就可以离开这里。太多人在痛苦折磨之中都选择了投靠恶魔,相信你们应该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
陈咬钢眼神平静“那就没有办法了,被混沌力量污染了精神,还可以依靠理智修复慢慢的将他们变回人类。”
“一旦接受了恶魔之血,或者从内心深处接受了自己是怪物、是恶魔的事实,哪怕他们外表暂时是人类,思想和灵魂也早已腐化堕落,几乎没办法挽回的。”
好比恶魔看似丑陋卑劣,但它们入侵通常相对明显,它们并不介意使用自己原本的造型显现在世间,甚至直视它们的眼睛就能够感觉到它们内心深处的邪恶。如此说来,竟然有些真实的坦荡。
而天神则诡诈狡猾得多,他们会暗中扶持自己的势力教会,选择代理人或者降临容器,来为自己清扫道路……即便做错事或者杀错人,也全部推锅给人类本身,它们比很多人类想象得还要阴险。
奈法兰的后裔就是如此,一旦觉醒恶魔面或魔性,所谓的人性或神性就会立即被黑暗面吞噬。许多对恶魔大业深信不疑的邪教徒,本质上就是因为恶魔血液而觉醒的人型恶魔,所以开导和救赎对他们都没有意义。
桑德撇了陈咬钢一眼“你打算怎么办?我能理解那些难民的痛苦,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走上观众席。”
“就算有你们这支援兵的加入,我们的人力也非常有限,想把他们全部杀光是不切实际的。”
陈咬钢指了指独眼凯拉“第一任务,先确认传送阵的位置,我们会尝试修复传送阵,以更多的容错率。既然混沌力量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入侵,就不能指望这临时避难所能坚持多久了。”
桑德大致阐述过了费尔伦敦的现状“地表的传送阵早已被流星击毁,但是据我所知,在十二斗技荣耀雕像后的城堡里,还有一座备用的传送方尖碑。可惜因为混沌迷雾的原因,此地的以太结构彻底错乱,不保证能够使用。”
陈咬钢的瞳孔逐渐缩小“如果我记得没错,荣耀之钟就在那里吧?”
桑德脸色微变,随后肯定了陈咬钢的猜测“对,当荣耀之钟敲响之时,所有的怪物都会陷入疯狂,就连我们也会受到它的影响……”
第170章 钟声
就像帝王必须用一顶独一无二的王冠来彰显身份,斗技、角斗也是费尔伦敦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在荣耀之钟敲响之时,费尔伦敦居民的记忆会被强制唤醒,他们将陷入歇斯底里的恐怖亢奋状态。
简单来说,荣耀之钟在受到混沌加持之后,在敲钟的时候可以给全城的生物挂上狂暴术。届时所有目标的攻击欲望会疯狂高涨,仇恨和敌意会变得难以控制,只有在钟声沉寂时才可以相对安全的行动。
陈咬钢看向桑德“你们应该多给点信任,要不是我们出手,你们早就是河流斗技场里的一堆肉骨头了。”
桑德盯着独眼凯拉“尊敬的德鲁伊,我们确实是很想相信你们,但潮汐守夜人必须对海妖魔法保持高度警惕。往昔的悲剧不可以再次发生,这是我们最后的尊严与底限。”
独眼凯拉眼神轻蔑,但没多说什么,她向来不喜欢和这类榆木脑袋打交道,既然对方不乐意,她也是求之不得。
陈咬钢一拍膝盖,站起身来“那么这样吧,我们一组,你们一组。我们负责摧毁荣耀之钟,削弱费尔伦敦居民的负意识产生速度,你们帮忙准备好潮汐守夜人的符文设备,那些武器和道具要交给我们全权自由处置。”
桑德掐算着怀表,神色显得有些焦虑,一旦到了荣耀之钟持续敲鸣的时间,他也难以维持自身的理智“你们具体要多少?”
陈咬钢淡定笑道“火药,更多火药,越多越好。要是有一次性炸烂一座城堡的剂量,这场战斗就会变得非常轻松。”
……
几分钟后,陈咬钢表演了藤蔓束缚定身,以及使用一顿暴揍来强制解除狂暴状态的标准套路。经历过痛苦船墓san值攻击洗礼的随从们,对钟声的抵抗力都非常不错,只要他们能够分清现实与虚幻,就不会迷失在混沌的梦境里。
“狂暴没什么可怕的,打成残废就只剩下无能狂怒了,要是他们不老实,直接把他们冰封起来如何?”
桑德鼻青脸肿的捂着鼻血说道“够了,我想我已经清醒了!我们会去给你们搞到炼金火药,但是纯度不必太多期待。”
“没事,你只管去弄就行,要是你下次仍然表现得不太正常,反正我也不介意再打你一顿。”
陈咬钢说完,便带着地图和人手一路离开,只剩下几位心情凌乱的潮汐守夜人。
掀开陷阱门,众人爬出下水道,出现在灰雾弥漫的死胡同内。
独眼凯拉笑道“你出手倒是爽快,说好的要找盟友呢,怎么没聊几句还把他们给打了?”
陈咬钢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优先照顾自己人的利益呗,毕竟我们配合默契一些,那些自己都顾不来的潮汐守夜人已经没落了。要是他们再不醒悟过来,我也没办法把他们带出自己的执念。”
独眼凯拉“你的意思是,混沌迷雾不止是利用了费尔伦敦的斗技习俗,甚至连潮汐守夜人的信仰都一并污染了?”
陈咬钢头疼的笑道“你难道没发现,人工运河里有水怪很不正常吗?费尔伦敦这种地方哪来的水怪啊,距离海口那么远的人工运河,能有几条肥鱼就了不起了。”
“费尔伦敦的记忆与传说,创造出了这座斗技城塞。若是强行将他们抽离梦境,或者试图违背他们既定的想法与习惯,他们会优先产生敌意,甚至把我们当成怪物消灭掉。”
“观众会嘲讽角斗士,不管是恶魔还是人类,只要落入下风就会尝到他们的臭蛋攻击。守夜人会怀疑冒险者,因为海妖本身就会施展幻术,他们一边期待着援兵的奇迹,又一边怀疑那是海妖水怪造成的幻觉。”
“阿蕾菈和夏娜派来的罗格斥候,一定在他们这里吃足了苦头,每个人都想逃跑和解脱,但每个人又会因为矛盾心态而坠入自身编造的绝望梦境。援兵都是假的,都是恶魔扮演的,可是自己又逃不掉,只能去继续挑战恶魔,无限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