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个工厂,一个个加工灵魂,加工骨皮,制造灵魂傀儡和整个西伯雅世界所有造物的工厂,在那巨大而宏伟的钢铁建筑中,无数流水线一样的机械正在日夜不休的运转,灵魂傀儡从各大园地中运输而来的尸体,灵魂和超能单元全部被运送至此,然后分门别类。
来源于无名技工那般,没有超能力的西伯雅人灵魂归为一类,他们中黯淡,弱小的光团被堆积在一起,然后在被填充罐头那般填充进一个个六边形棱柱中,他们的结局是被制造成各式各样的灵魂造物,比如说储存信息的储存单元,提供能量的火炬和提供计算力的计算单元,精密无比的阵法在完善至极的灵魂工业中运转,将一个个灵魂锤炼成社会的零件。
而来源于超能者的灵魂大多都无比灿烂,倘若说标准的灵魂为一的话,那么超能者的灵魂大多都在三之上,而这些旺盛,闪耀的灵魂,便会被铭刻上独特的符文阵路和铭文,制作成一个个珍惜的灵魂核心,这些核心一部分被用于制造新的灵魂傀儡,一部分用于混杂超能单元,制造少数高等控制核心,而绝大部分,却是被储存起来,用来构造一颗全新的灵魂星辰。
超能单元与灵魂的融合极难成功,十个中也少有一个拥有相互的适应性,当即便是如此,在千千百百的工厂流水线上,一个又一个能够制作成超能傀儡的高等控制核心被送入仓库,留以备用,它是西伯雅反抗军花费几十年也无法胜过的力量。
这便是灵魂傀儡园地的供给目标,灵魂傀儡的核心中枢之处,也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在傀儡无比规律的统治下,无数西伯雅人被当成鸡鸭一般养殖,宰割。当然,灵魂傀儡并不轻视任何一个灵魂,也不轻视任何一个西伯雅人的尸体,它们只是听从指令,做它们该做的事情,它们没有轻视自己收割的庄稼,而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处理他们最后的遗留。
可这并不能掩盖,整个世界其实都是一个养殖场,一个以人为庄稼的农田,而更糟糕的是,在这农场的背后,说不定还有一个强大无比的主人。
永恒绝望的世界。这是乔修亚唯一的想法,想一想吧,位于虚空大漩涡中孤寂的西伯雅世界,强大的灵魂傀儡,完善的养殖制度,以及浑浑噩噩的逃亡者反抗军,倘若没有任何外力,那么内部的动乱永不可能推翻这一秩序,这一切就和铁混杂着冰一般坚固而令人窒息,但却又稳固的无与伦比——倘若西伯雅世界继续这样的养殖,那么就算是数万年,数十万年过去,西伯雅世界也绝不可能陷入混乱,更不会像饥荒邪神那样自我毁灭。
秩序吗?当然是秩序!
但乔修亚却无法忍受这样的秩序——一个没有未来不向前迈进,存在仅仅是存在的世界,那么它的存在有何意义?个体不存,意识与灵魂只是玩物牲畜,冰冷的程序凌驾于智慧之上,对于任何智慧生命而言,这都毫无疑问是地狱中的地狱,承认这样的秩序,就等于否认一切文明的意义!
战士就是这样的人,倘若你问他喜欢什么,他会说一场艰难挑战最好。乔修亚有自己的喜好,他喜欢看见仇敌的血在自己脚下流淌,用敌族的头骨装饰自己的城堡,但他的心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他不喜欢冰冷的漠视,不喜欢回首,不喜欢没有变动仿佛死去的世界,他喜欢变革,进步和未来,喜欢挑战难以预测的命运,巨大的傀儡周身突然升腾其一层层红色的光,那是赤色的火星正在飞舞,陶瓷裂缝一般的纹路在正在钢铁上蔓延。
如果火焰的诞生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燃烧,那么燃烧的一定是战士的灵魂,他为愤怒而燃烧,为数十亿被收割的生命,为比数十亿还多的无名亡者而燃烧,周围的高空因这沸腾的钢之力而颤抖,能够看见空间仿佛随时可能分崩离析,战士决意惩戒一切,决意让这冻结世界的死寂秩序葬身于烈焰和灰烬中。
西伯雅人的文明与秩序早已崩塌,这世间没有任何证人和陪审员,不过这没关系,既然文明与秩序不在——
那么他乔修亚就是法庭。
“毁灭吧。”
战士低声自语道,语气低沉而平静,但因他的话语,大地之上掀起轩然大波——在所有银色云雾覆盖之地,匪夷所思的异象开始出现,在那些细微到压根无法辨别的钢之微尘的侵蚀下,泥土岩石犹如被热水冲击的冰块那般消融,而坚固的钢铁工厂也没能支撑更久,能够看见,世界中央那些此起彼伏的宏伟工厂正在银色雾气的波涛下晃动倒塌,能够听见大地上传来源源不绝的撞击和坍塌声。
这是乔修亚学习自黑雾得来的技巧,他的钢之力在侵蚀方面绝不亚于庇护所文明的最高造物,如今,这恐怖的手段被用于战士的敌人。
仅仅是一个刹那,便有数十个工厂在银色雾气的侵蚀下化作微尘,而其他灵魂傀儡的大型基地也难以逃脱被钢之力吞没的命运,随着银色的尘雾如同文艺瘟疫一般蔓延,整个世界的中央都被遮掩,只有那些养殖有大量西伯雅人的园地得以幸免,那是反抗军未来自己要去击倒的敌人,乔修亚不会越俎代庖。
此时,在西伯雅大陆西南方的反抗军们可以清晰的观察到,整个天空上方再也没有任何云彩,只有千颗星辰与横跨群星的银河闪烁,而就在银河中,令人畏惧战栗的伟力正在涌动,源于世界起源的初始之力正在酝酿下一波攻势,那居于中天的钢铁傀儡挥动手臂,他已经摧毁了整个世界中央大半的钢铁建筑集群,可战士对此尤不满足,他将目光锁定在那深蓝色高塔之上。
“冷静,不要慌乱!先维持队伍的秩序!”反抗军镇地中,几位头发花白,但身姿强健的老者正在营地的四处高声安抚,他们眉头紧皱,用清晰的声音让周围因种种异象而慌乱的超能者冷静:“仅仅是天空发光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从灵魂傀儡的手中逃脱,不是为了在什么东西前瑟瑟发抖!”
“拿起你们的武器,背好你们的行李!保护好家属,维持好我们的队伍!现在开始行动,我们先去荒山中规避!”
这些明显是反抗军中首领的老人一开口,便让整个团队吞下定心丸,他们就像是一根根定海神针,无论外界掀起再怎么大的风浪,也能让反抗军感到安心。听着他们的话,整个反抗军迅速的从骚乱中平复,然后,他们便化作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世界南方的荒凉群山中行去。
“嗖嗖嗖——”而就在世界中央,那些被银色雾气笼罩的建筑缝隙中,突然飞串出千百架造型奇异的飞行器,它们在雾气中传说,外部有着一层半透明的光罩临时挡住了尘雾的侵蚀,这些犹如长者翅膀的飞梭一般的飞行器在空中发射出一连串的炮火和导弹,震动着大气,甚至还能听见晶体震动的微鸣,那是一连串高能光束发生器启动的声音。
顿时,无数炮火和光束一齐击上高空,灵魂傀儡放置在陆地上的武器也全都开火,阳电子炮强悍无比的能流甚至击碎了薄薄的银雾,朝着位于高空中的乔修亚直射而去,它们似乎是想要将那台位于天空中央的巨型傀儡击落,终结这令世界震荡的一切。
但,骤然掀起的风暴呼啸着卷动大气,扫过所有炮火与光束,银赤交杂的烈风中迸发着强悍无比的能流,将所有实体亦或是非实体的攻击磨灭,它甚至降临大地,让无数岩石和泥土飞腾而起,甚至就连表层的地壳都因此而动摇,一座小山更是直接被抹平,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乔修亚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他看着银色的雾气侵蚀灵魂傀儡的工厂,看着烈风扫荡大地,让山岳与建筑一起化作乌有,战士等待着灵魂傀儡背后力量的反击,但是他却没有等到,那幕后主使仿佛仍在沉睡,对于乔修亚的破坏没有任何反应。
既然如此,那么战士便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干脆利落的朝着屹立在世界中央的深蓝色高塔聚集而去。
能够看见,工厂被夷平,能够看见,建筑被粉碎,能够看见,世界在乔修亚的力量下动摇,龙卷和地震肆虐在大陆的中央,一切都好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灵魂傀儡坚不可摧的要塞被摧毁殆尽,而现在,那高塔也即将面临工厂和要塞的后尘,侵蚀万物的钢之力如雾一般扫过,令一切灰飞烟灭。
不过,就在银色的雾气触及到深蓝色螺旋高塔的表层之时。
无形的波动以贯穿云天的高塔为中心,令层层波纹泛起,它在大气中形成一个又一个不停蔓延的同心圆,无比繁复奥秘,宛如梦幻一般的光辉扩散,让整个高塔周围的风为之一滞。
钢之雾凝固于原地,风暴也停止鼓动,倘若拥有极意级以上的视力,便能够清晰的看见,距离高塔最近的那一层钢之雾距离表层只有不到十微米不到的距离,但这十微米不到的距离此时犹如天地之隔,因为整个世界已经静止于此!
远方,正在急速行进的西伯雅反抗军还在荒原中疾驰,但是无论是谁都停在原地不动,他们的面容疲惫,露出忧虑惶恐的表情,即便是为首的几位白发老者也面色不安,只是强自镇定,能够看见腾起的烟尘在他们的身侧升起凝固,犹如一幅名为‘迁移’的油画。
灵魂傀儡园地中,数目众多的灵魂傀儡正在聚集,它们预设的程序启动,开始进行战争准备,无数原本封存的武器被它们从武器库中取出,然后装备在身,但此时它们也同样停滞在原地,维持着紧张的战前预备姿态。
世界的中央,崩塌的工厂和建筑中,能看见一个个已经被分解侵蚀大半的工业流水线和巨大的傀儡设施,它们有的只剩下骨架,有的底层崩溃,正将要垮塌,可一切都如同琥珀中的蚊蚁那样,凝固在停滞的空气中,维持着将倒不倒的姿态。
一切都已停息,时间宛如静止。
不,‘时间’已经静止。
随后,梦幻一般的光波闪耀,那是在这个静止的世界中,唯一能够运动的事物,它似乎根本不存在于物质世界,仅仅是一种残影,而伴随着这个残影的涌动,时间,开始逆流。
银色的雾气,倒卷而回,坍塌的建筑,重新屹立,工厂恢复原样,龙卷消散无形,行进到荒原的反抗军重新回到了驻扎地,落下的结晶之雨如同倒放的录像那般,能够看见无数在地面上的灰尘凝结为灰黑色的结晶,倒着飞向天空,然后在天空中分解为无数迷蒙的尘雾——而高天之上,被战士撕裂的裂缝缓缓合拢,一切恢复原状,群星的网络重归正常,观测天地的法阵重新运作。
即便是巨大的钢铁傀儡也不例外,他缓缓降落,从至高的天外降下,回到半空,通天彻地的光芒从天上收回,然后重归他的掌中……一切都仿佛无事发生,一切都仿佛是梦中的幻觉。
钟表的指针逆时针旋转,命运的河流倒着流淌,万物如同逆水行舟,不断的被向后推去……然后,就这样。
回到了往昔的时光。
第二十七章 那么就只能如此
这是一个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有关于一个少年的故事。
那年,少年十四岁,他穿着黑色丧服,在家乡的后山中挖了一个坑。他将父母的遗骸放在里面,让他们的墓与妹妹的小坟包作伴,少年祈求神明,他祈求神能让三人在地下团聚。
少年悲伤父母的离去,却也庆幸双腿残疾的他们终于能离开这个满是恶意的世界,只是少年至此孤单一人,世间再也没有任何温暖的东西可以留恋。
这是超能者和世界政府全面大战后的第二年,在激进派超能者对各大重要城市发起自杀性毁灭突袭后,西伯雅世界的众多繁华城市毁于一旦,世界政府三十七个加盟国的首府被摧毁了二十二个,超过两亿五千万人丧生于战争最开始的‘黑暗三日’,而数倍于这个数量的人死于后续造成的混乱与小规模袭击——紧接着的两年全面战争,更是让整个西伯雅世界的总人口下降了三分之一。
激进派超能者认为,他们是代表未来的新人类,而没有超能力的凡人都是应当被淘汰的旧物种,而这些旧物种居然敢谋划剥夺他们超能力,这毫无疑问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些疯狂的超能者毫无心理负担的肆意使用能力,摧毁自己能看见的一切,他们不放过任何人,包括老弱妇孺,甚至就是专门针对老弱妇孺。
实际上,目标小但威力极大的超能者一旦放下道德底线,开始进行无差别袭击时,这世间几乎不存在能制止他们的事物,正面战场,普通人类的军队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城市内的治安战无论怎么打都是世界政府一方受损更严重,因为难以预防毁灭袭击,昔日人口超过千万的超级城市基本都不复存在,世界政府将它们旗下的大城市一个个分割,然后打造成互相守望的要塞,可即便如此,也是防不胜防。
如果不是因为有一部分从属于世界政府的超能者能节制并预防激进派的袭击,世界的秩序早已崩溃,而不像是现在这样,世界政府仍然掌控着大半个世界,并时常派出机械化军队清剿位于世界各地的超能集社,而这些超能者之所以愿意与绝大部分敌视甚至是仇视超能者的普通人站在同一个阵营,是因为他们所珍视的一切,都被那些激进派的袭击所毁灭。
世人称呼这些为了复仇而狩猎超能者的超能者为‘猎杀者’,而少年正是其中的一员。
虽然是岁数最小的猎杀者之一,但少年早已经历过许多场战斗。一开始,他还会因为杀人而迷茫,甚至恐惧手中的鲜血,但想到正是那些激进派超能者摧毁他的家,杀死他的家人后,少年便再也没有手软过,他变得冷血而残酷,绝不宽恕任何人。
少年和数位猎杀者组成小队一齐行动,他们在城市中追捕潜伏的超能者,在荒野中和一个个激进派超能集社成员交战,凭借自己的能力,少年一次次的在生死间游走,战胜一个个强大的敌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在一次次的施展能力间,明悟了自己能力的本质。
那就是‘停滞’。
并非是少年自己之前所想象的‘自我加速’,与其正相反,他的能力本质,是凝滞以自己为中心极大范围内的一切事物。而在这片凝滞空间中,只有他自己可以活动,绝大部分情况下,少年在能力的持续时间中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的,因为无论是再怎么迅速的攻击,都一定会被他减速到可以闪避的地步。
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对于西伯雅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叹的事情……因为超能力无需遵守任何规则,这是西伯雅世界政府经过多年研究后所得到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