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这有可能吗?没有人敢于相信这种事情,即便是再怎么狂妄的人也不敢说自己能独自设计并完善一款类似【纷争大陆】这样游戏的所有世界观和背景设定,更何况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还为数以万计的人物与势力安排了相应的关系,剧情和任务链,这种工作量单单是文本都要以T来计算,一个人就算是将自己的一生全部都交代在这上面都不可能完成,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为此,联邦第一新闻台甚至还特意制作了一档节目,来采访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设计师。
对于当时采访的内容,乔修亚已经忘记了许多,毕竟期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无聊的口水话,神秘设计师没有透露出半点有关于自己是如何纷争大陆这款游戏的消息,但唯独有一段话,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出现在采访一开始的一段对话。
“构造,设计?不……我怎么敢这么说,与其说是我设计出了【纷争大陆】,倒不如说是‘它’涌入了我的脑海——”使用虚拟形象在网络世界接收采访的神秘设计人如此苦笑着喃喃道:“即便说是灵感也太过牵强了,我感觉自己只是单纯的复述,对,将一个世界‘复述’出来,它自然而然的运转,然后水到渠成,仅此而已。”
“他或许没有撒谎。”
十几年后,距离自己曾经的故乡已经不知多远的战士在虚空中的观星要塞内闭上了眼睛,乔修亚的双耳中依然回荡着伊斯雷尔在数秒前对他说过的话。
深渊封印,足下大地,星坠纪元,千年之前的避难所——这些被戴尔蒙德皇室以及众多传奇强者封锁的消息,在前世其实已经被那些兴致勃勃的考据党玩家抓住了些许苗头,如果不是深渊入侵,他们说不定早就找出了背后的真相,不管怎么说,两者之间是如此的相似,令人无法按捺好奇。
对于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乔修亚早就有所猜测,他已经在如今的这个迈克罗夫大陆生活了很久,完全能够确定此处是真实不虚的世界,对于战士来说,这一切与其说他来到了游戏中的世界,倒不如说前世游戏的信息来自于曾经的迈克罗夫世界。
世界和世界之间,是有联系的。天青宝珠中源于圣贤的知识讲述了众多有关于初始之火,存在以及世界的奥秘,多元宇宙中,无数星辰都在向着外界释放着自己的‘波纹’,无穷无尽的波纹互相搅动,就诞生了混乱不堪的虚空乱流,这阻断了绝大部分世界之间的联系,却也让某些世界的联系更深。
投影,链接,双生,分化——以及更加常见的信息传递,好比如某个世界一位先圣意外创造了魔法,而另外一个世界也突然有某位贤人也明悟了魔力的奥妙,位于澳大利亚的浣熊学会了用水洗食物,而世界彼端的其他浣熊部落也同样学会了同样的技能。这种联系无法用逻辑来解释,它源于更本源处,来自存在的共鸣。
乔修亚平时不会刻意去思考这些问题,因为他有比这些事更加重要的东西需要在意,可现在,战士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的原因,但继续深思,却又发现那理由并站不住脚。很快,乔修亚扫去了脑海中这些零散的念头,他知道,在意过去那已经发生的,并不能改变现在与未来,如今唯一值得他关注的,便是伊斯雷尔·戴尔蒙德即将告知他的秘密,那些有关于这个世界最深层次的真相。
“说吧,皇帝陛下。”他如此说道:“我正在认真的听。”
“在这里,虚空之中,你可没办法明白。”伊斯雷尔将目光从身下的迈克罗夫大陆上移开,他抬起头,看向乔修亚:“你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不过也对,毕竟是你。更何况你还有着圣贤的传承。”
“别担心,虚空观星所虽然是帝国观测外界的远疆要塞,但也同样是联通妖精乡和你我将要前去之地的中介之所。”伊斯雷尔一边说着,一股股强大的能量波动开始从这间观星所中隐秘的会议室四壁溢出,强大的能量令这位皇帝陛下暗金色的头发飞扬了起来,也同样令乔修亚的衣角翻飞,两人对视一眼,伊斯雷尔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头顶:“女王,开始传送。”
“听你的。”一声略显欢快的女声自四周响起,而乔修亚同样感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不久前他曾经在妖精乡感受到的,属于其中一位妖精女王的气息。
就在下一刻,伴随着强大无比的牵引力量,一道泛着幽墨色黑光的门扉在会议厅的正中间开启,一道道无法用言语明说的黯淡光辉照射在了伊斯雷尔身上,令这位传奇强者的身形在瞬息间消失不见,乔修亚任由同样的光芒照射在自己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泛着古老气息的时空之力笼罩在自己的全身,似乎要将他带向一个遥远又深邃的空间,和以往的传送不同,这次似乎并不需要战士主动进入,只需要被动的被牵引即可。
但就是这里,出现了问题。
“噼啪——”
在彻底笼罩住乔修亚全身,要将他如同传送伊斯雷尔那般传送离开的黯淡的光辉不知为何忽然闪烁了一瞬,然后化作漫天零散的光沙消散,乔修亚原本都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此时却疑惑的睁开了眼,而那位不知名的妖精女王惊讶的提高的声调:“咦咦咦咦——失败了?怎么可能?!以我的力量开启的界域法阵居然都没办法把你传送走?!不可能啊,伊斯雷尔和不久前的那个老头子法师加在一起都能传送的,你的能级不可能超过他们两个的!”
震惊无比的自言自语了好大一串,乔修亚甚至都能想象出这位妖精女王正着急的不停打转,不过随后,那位女王似乎找到了关键,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这位……是叫乔修亚的吧?请问您,有多重呀?”
“——大概,十万吨以上。”
由于不久之前与恶魔大君海尔姆交手,乔修亚有点把握不准自己究竟被对方的绝技蒸发了多少质量,但在最近这几日的休息和复原中,他已经凭借大埃阿斯山脉内的资源恢复了些许,所以十万吨肯定是有的,毕竟不管怎么说,他的本体可是实打实的钢铁之躯。
“……你还是自己进去吧……”
沉默了许久,妖精女王用一种莫名的语气说道:“难怪法阵显示的是几百米高的虚空巨兽……我没办法送你过去。”
等到乔修亚自己主动接触那道墨色的时空门扉,消失在传送中后,一个幽幽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原来是穿衣显瘦的类型呀……”
并不知道自己被某位妖精女王下了古怪的评价,在传送结束之时,乔修亚睁开双眼,环视周围,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古怪的空间。
赤色的红光,炙热的高温,隆隆震动的轰鸣以及无处不在,正在周围空间四周急速奔流的岩浆,乔修亚只用了短短的几分之一秒就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于何处,他抬起一只手,将一道刚刚从身侧跃起的粗大能量光弧击碎,然后转头看向位于自己身侧的伊斯雷尔:“地心深处?”
“是。”并没有在意为何乔修亚会比自己晚到,皇帝陛下点了点头:“一处在地心周边撑开的特殊空间——准确的说,是封印的节点。”
在与伊斯雷尔进行短暂的交流之后,乔修亚继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里毫无疑问是地心周边,地幔底部粘稠的熔岩在高温高压的作用下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疯狂速度流动,就如同自雪山奔下的河川那般急促,在此处,焦炭会被压缩成钻石,精金也会失去自己的形态,除却传奇强者之外,即便是极意级的存在也很难在此处生存,可就是如此恶劣的环境,却有着一处巨大的圆球状空白空间,虽然其中时不时有着一条条千百米长的能量光弧,但也足以证明它的神奇。
伊斯雷尔站在这片被赤红色岩浆光芒充满的空间中央,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枚古朴无华的灰色手环正在闪烁光芒,一个又一个蕴含着无限奥秘的符文正延着手环的弧度逐一亮起,乔修亚仅仅是看见了这些符文,就下意识的知晓了它们的读音和意义,这种强大的远古语言的存在本身就超乎了逻辑,代表着存在,是在神明之间流通的神言。
符文全数亮起,伊斯雷尔便握紧了自己的左拳,灰色手环从他的手腕上脱出,然后自动的悬浮在半空,其之上的古老纹路正一个个的从中脱出,朝着空间的四面八方扩散,原本散布在空间各处的混乱能量光弧受到这些符文的引导,化作一条条笔直的线条,数秒之内,一个巨大的三维矩阵法阵就这样充斥了整个空白空间,强大无比的封印压力从中传出,甚至令乔修亚都警惕的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伊斯雷尔?”
“这是来自荒古的遗留。”
面对战士的询问,皇帝陛下低着头,凝视着就在不远处,被无数金红色岩浆掩盖的地心。他用低沉而平静,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共鸣开始。”
话音刚落,似乎是产生了共鸣,远方忽然有着三道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大法阵亮起,它们同样环绕在地心的周边,但距离是如此遥远,似乎相隔了半个大陆,这一共四个的巨大封印法阵占据了四方,仿佛将整个地心团团环绕,它们之间有一道道横亘了千万公里的魔力光流,将彼此联通,一枚枚巨大的符文闪烁着神圣的光辉,彻底将地心封闭。
“四个避难所,四个封印,在失落的三百年之后,无数遗民自封闭的避难所中走出,他们面对的是已经完全化作异界的故乡,以及疯狂的魔兽冲击。”
注视着一切变动的结束,伊斯雷尔轻声说道,不只是自言自语,还是对乔修亚叙说:“历经百年的战斗,四大人类聚集地逐一在大地上出现,人族七神的信仰也在不知不觉中传播,当时我的先祖,几乎统一了整个北方聚集区的戴尔蒙德家族始祖遇到了降临凡世的妖精女王与正义之神,祂支持我的先祖建立地上最大的国度,但相应的,我的家族也要承担起责任。”
“就是这个地心深处的封印法阵?”乔修亚自然知晓伊斯雷尔口中说的究竟是什么,他眉头紧皱,问道:“究竟是封印什么的?等等……”乔修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圣贤以丰饶邪神的尸体为根基,重塑迈克罗夫大陆,难道?!”
“并不是那个难道,圣贤怎么可能留下那种隐患?不过相差不远,对于人类而言,甚至更糟。”
轻轻笑了一声,伊斯雷尔抬起头,环视着这个在地心深处依然能有一席之地,并持续千年不被毁灭的空白空间,他似乎是因为终于能够对外人倾诉这个沉重的秘密而感到轻松:“看啊,乔修亚。”
皇帝陛下伸手,指向了那正散发着高温的凝实地心,和隐约浮现在它周边的无数古老符文:“这就是上一代诸神遗留下的封印。”
“它区分了我们与天地,将世界的意志牢牢的锁在了地心——自不知多少年前的那一天起,属于迈克罗夫的星就坠落了,它消失在了多元宇宙中,直到不久之前你重新将其点亮。”
乔修亚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一直徘徊的疑惑究竟是什么了!那就是有关于迈克罗夫世界的意志!他曾与卡尔利斯交流,与伊尔格纳对话,即便是已经熄灭的格兰蒂亚世界,那初生的世界意志也曾向他祈求过救赎,他是燃魂之王,世界与生命的中介,只要他存在,那就不应该无法察觉迈克罗夫大陆的钢之蟒!
乔修亚以前并不是没有思考过类似的问题,但接连不断的事情打断了他每一次的深思,再加上迈克罗夫大陆是已经死亡的世界,战士觉得或许这个世界的意志或许早就死掉了——可卡尔利斯用自己证明,世界意志的坚韧超越任何生命想象,就算是它那种几乎快要枯竭了一个千年的钢之蟒,都能因为新的火焰注入而重焕生机,那么得到了格兰蒂亚世界所有火焰的迈克罗夫世界就绝不应该继续沉寂。
而上一代诸神全数沉寂,也是非常令人奇怪的事情,自然之父都能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存活那么久,为什么作为胜利者的光耀纪元诸神却全部消失,只留下明显是新一代的神明?
直到现在,谜底大概揭晓了。
“上一代诸神自我牺牲……封印了世界的意志?”乔修亚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他摇了摇头,这并不是表示不相信,只是单纯的觉得匪夷所思:“既然不是邪神侵蚀腐化,那么还有什么原因会让神明和诸族封印自己的母亲?”
答案很简单。实际上,并不需要伊斯雷尔回答,战士自己就已经想到了答案。
如果不是这位母亲率先动手,那么神明和栖息在这大地上的诸族又何苦去封印自己居住世界的意志?
“正是如此,或许是祂认为,一切的灾祸都起源于人类,或许它认为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毁灭的源头,又或是它知晓自己已经死去,所以想要堕落进深渊——理由有千千万万,但结果只有一个,这位万物之母想要抹除大地上的一切,重启生态循环。”
伊斯雷尔的语气重归平静,他用淡漠的语调说道:“比起我们,它更爱黑森林和那些我们还在避难所中时繁衍出的魔兽,除却上个纪元大地母神的那一系神血遗民,我们早就不被它视作自己的孩子了……而我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万万民众无法接受,他们脚下的大地其实就是他们的敌人。”
“倘若有一天,封印解除了,那么我们就只有三个选择,杀死我们的母亲,被母亲杀死,或者离开这个世界。”
“被抛弃的种族吗……”听着伊斯雷尔颇有些无奈的声音,不知为何,乔修亚忽然想起了星界龙。无论是五色龙,还是金属龙,都是来自于其他世界的强大种族,它们的世界曾经遭遇过一场大难,所以不得已才逃出,战士忽然道:“它们也知道了这一点,不然它们不会这么莫名其妙的发动龙祸,肆意袭击比它们更强的人类精灵联盟。”
看来,就是这样了,世界意志的存在,诸神的去向,诸多被掩埋在大地中的遗迹,以及星坠纪元的起源,一切看似复杂的谜底,实际上都开始于一件简单的事情:造物之母不在爱它曾经的孩子,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