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作者:乱石兰竹 为救美人独闯禁宫,搁置恩怨从军西征。揽文才,收猛将,逐鹿中原。平漠北,定波斯,扬帆海外。王牌特种兵刘子秋穿越隋末,逆袭乱世,开疆拓土,为您演绎一段不寻常的隋唐故事…… 第1章 丑媳妇 黄昏,刘子秋终于看到了陆地,更加奋力划动起双桨。 那是一个小渔村,暮霭中升起几缕炊烟,码头上停泊着十多艘小渔船,出海归来的渔民们正像忙碌的工蚁,将一天的收获搬到岸上。 刘子秋的小船越划越近,已经有渔民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忽然,海边出现了一支马队,马蹄踏在沙滩上,浪花飞溅,直奔码头而来。在江南海边,马匹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渔民们纷纷驻足观望。 马队约有四五十人,速度非常快,直冲到近前也不见减速。此时,就连仍在海上的刘子秋都能够看得清楚,这些骑士个个蒙面,手舞长刀,如凶神恶煞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马队已经冲入渔民中间,一片刀光血影。不甘受戮的渔民挺起鱼叉奋力反抗,但却难敌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士,转眼间便有数人倒在血泊之中。老人和妇孺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哭喊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刘子秋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年代、什么地方,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却见不得这些人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 不远处,一位瘦弱的少女正费力地将沉重的鱼篓拖向村里,鱼篓里大概装着她今天的收获。少女身材高挑,腰肢纤细,从后面望去,甚是窈窕。 一名骑士好像是这群人的首领,轻叱一声,拨马追去。马踏沙滩飞快,眼看快要赶上,那人忽然长身而起,轻舒猿臂,抓向少女腰间! 少女听得身后风响,猛地回过头来。 只见那人慌忙收了手,一勒缰绳,战马“的溜溜”原地打了个转。再看他脸上,满是惊恐,如见鬼魅。 那人似乎经过大事,脸上惊愕之se一闪而过,忽然怒叫一声,长刀高高举起,劈向少女。人借马力,这一刀若是劈实,定能将她斩成两段。少女却全然不顾身后的危险,自顾自地拖起鱼篓继续前行。 刘子秋的船离岸边还有三四尺,眼看长刀离那少女只有寸许,情急之下探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奋力掷了过去。 那人亦非易与之辈,听得破空响,慌忙矮身收刀。只听“当”的一声,数点火花迸起,刘子秋掷出的那件东西已经被他磕飞,却是一支羽箭。羽箭去势不减,“噗”的一声插入另一名骑士后心。那名骑士闷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刘子秋一箭出手,人已顺势纵身上岸,手中握着另一支羽箭,直奔那人扑来。 那人拨转马头,刀交左手,使劲甩了甩右臂,刚才格挡这一箭竟令他臂膀阵阵发麻。当他看清刘子秋没有弓弩,那一箭竟是随手抛出时,不由大吃一惊,厉声喝道:“挡住他!” 十多名骑士闻声向刘子秋策马奔来。 刘子秋大吼一声,猛地蹲下,右腿在沙滩上扫过,无数沙砾扬起,直she那群骑士。 骑士们猝不及防,纷纷中招,少的挨个三五下,多的十几下。就连首领也被一颗沙砾击中左腕,长刀差点拿捏不住。沙砾虽不致死,却也令他们皮开肉绽,痛得哇哇乱叫。 那人果然是马队首领,他长刀一挥,指着刘子秋怒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和我们杨家作对!” 刘子秋晃了晃手中的羽箭,冷笑道:“大路不平有人踩!妇孺何辜,你们要如此大开杀戒?” 那首领yu待上前一战,却又忌惮刘子秋的神力。刚才隔了老远的一箭,他就差点拦不住,现在距离更近,实在连一成把握也没有。 “哼!你会为今天的事情后悔的!”马队首领丢下一句狠话,勒马率众而走,就如同他们来时一样迅速。 沙滩上,有人忙着救治受伤的同伴,有人抱着惨死的亲人失声痛哭,还有人忙着收拾被踢翻的鱼篓。那名侥幸从刀下逃生的少女依然倔强在拖着鱼篓。刘子秋看她十分吃力,正想上前帮一把,却听身后有人小声喊道:“大牛。”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部队,因为身高超过一米九,同学和战友们都喜欢称呼他为“大刘”。听到有人喊他,刘子秋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妇人。 那妇人看到刘子秋回头,忽然惊喜起来,大声说道:“啊呀!大牛!真的是大牛!” 刘子秋正莫名其妙中,周边的渔民已经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大牛,你可回来了!”“大牛,我们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些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好像都和自己很熟的样子。刘子秋挠了挠头,不确定地问道:“大嫂,你认识我?” “什么大嫂!我是你三婶!连我都不认识了!”那妇人指了指旁边一位老人,说道,“二叔公你应该认识吧!” 刘子秋知道村民们肯定认错了人,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只得岔开话题道:“二叔公,那些是什么人?” 二叔公冷笑道:“哼!还能是什么人?杨积善派来的!” 这里叫做长山村,属余杭郡盐官县管辖。盐官县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食盐产地。大约在半年前,从洛阳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就是杨积善。他们在海边转了几天,最后选中了小渔村这块地方,想要开设一家盐场。但小渔村的村民祖祖辈辈在这里打鱼为生,自然不肯相让。 过了几天,村里来了一帮人,对村民大打出手。村民们常年在风波里打滚,虽然生得jing瘦,xing情却是勇猛,也不惧他们。一番械斗之后,打手们没有讨到便宜,双方互有伤亡。但就是那一次,大牛中箭坠海,生死不明。 后来杨积善又派人来闹了几次,都是铩羽而归。村民们损失也不小,大牛的父亲和三婶的丈夫都先后死于械斗。半个月前,大牛的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重病不治。 几次三番,杨积善终于失去了耐心,今天居然出动马队,要对村民们赶尽杀绝。如果不是刘子秋及时赶到,小渔村恐怕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看到刘子秋面se凝重,二叔公劝道:“大牛啊,咱们在海上讨生活也是九死一生,哪年不得走几个人,看开点吧。” 刘子秋摇摇头,沉声问道:“为什么不报官?” 三婶嚷道:“谁说没报官?杨积善来头大,官府不敢管!” 刘子秋眉头一皱:“他什么来头?” 二叔公叹息道:“他爹是越国公杨素,杨家势大,谁敢惹他?咱们去报官时,就差点让官府给扣下!” 刘子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己竟然来到了隋朝,而且还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次的浑水趟得有点大。 这时,一个少年挤上前来,拉着刘子秋的衣角说道:“大牛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教教我好吗?” 刘子秋出身形意拳世家,五岁学拳,七岁修习内功,十七岁便夺得武林大会年度总冠军,又在特种部队历练四年,一身功夫自是了得。 但刘子秋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随口搪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一下子就好像浑身都是力气。” “栓子,别胡闹!”二叔公喝退那个少年,朝着刘子秋身后一指,说道,“大牛,那个是你媳妇。” “我媳妇?”刘子秋大吃一惊。或许他和大牛真的很像,以致村民们都认不出来,但夫妻之间肌肤相亲,有些细微的差别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 三婶嘴快,抢先说道:“是你娘捡回来的,你不知道。” 二叔公接道:“你不在的这些ri子,你娘全靠她照顾。听二叔公的话,你可不许嫌弃她!今天你能救了她,也算是老天爷开了眼,缘份啦!” 刘子秋腹诽不已,如果老天爷真的开眼,那就赶紧把他送回去。不过,大牛和这女孩没见过面,让刘子秋松了口气。少女将鱼篓丢在地上,站在那里不动,直到刘子秋来到她身后,才突然转过脸来,把刘子秋吓了一跳! 难怪刚才马队首领如见鬼魅,也难怪二叔公让他不许嫌弃,原来这少女生得极丑,右脸上满是腥红se的疮疤。 看到刘子秋惊愕的表情,少女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张了张嘴,“郎君”两个字却始终喊不出来。 刘子秋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再看那少女,稚子脸,大眼睛,如果不是被那半张脸毁了,绝对是个小美人儿,不由暗暗摇头,说道:“你要是为难,以后就叫我大哥吧。” “大哥!我叫高秀儿。”少女改口之快,令刘子秋颇感意外。 这时,人群忽然sao动起来,有人喊道:“县令大人来了,县令大人来了。” 刘子秋转回头,只见众衙役簇拥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他顾不上和高秀儿说话,转身走了过去。刘子秋是疾恶如仇的xing子,他倒要好好问一问这位父母官,凭什么纵容杨家! 那县令抬头看到刘子秋不觉一愣,旋即拱手说道:“在下袁天罡,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第2章 物理降温法 袁天罡!又是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或者说是一个鼎鼎大名的神棍更确切。刘子秋看过许多关于他的传说,其中最著名的故事莫过于替女皇武则天看相。当时袁天罡路过武家,见到了襁褓中的武则天大为震惊,说她龙瞳凤颈,极贵验也!但又遗憾地说,可惜是个男子,若是女子,当为天下主。在刘子秋的印象里,这家伙应该是道士或者是个算命先生,没想到居然是盐官县的县令。 对于袁天罡主动放低身段,刘子秋并不领情。他冷笑道:“在下一介山野村夫,哪来什么高姓大名?他们都叫我大牛。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大人何以来得这般凑巧?” 别人在县令面前都以“小民”“小人”自称,这货却一口一个“在下”,而且语带嘲讽,让村民都捏了一把汗。 袁天罡确实是收到杨家的通知以后才赶来的。他当然不是为了救村民,而是替杨积善擦屁股来了。 已被刘子秋点破来意,袁天罡索xing实话实说:“杨家势大,你们是斗不过的。本县做个好人,重新寻块地方让你们迁过去,不知意下如何?” 其实这也算是个办法,刘子秋不由看向二叔公。二叔公却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哪也不去!” 袁天罡不再相劝,转身问随从道:“现场勘察完了?” 早有仵作上前,拱手道:“回大人,现场共九死三伤。死者中有六个渔民,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蒙面马贼。伤者全是渔民,只是……” 袁天罡早知道村民会伤亡惨重,他故意让仵作报出数字,就是要让村民认清现实,却听仵作吞吞吐吐,不由沉声问道:“只是什么?” 仵作双手呈上一支羽箭:“大人请看,那名马贼是被这个所伤!” “雕翎箭!”袁天罡面se凝重起来,扫视着村民,问道,“谁的?竟敢擅藏弓弩!” 大隋法令,百姓禁止拥有弓弩,民间只有少量猎弓,还用的是竹箭。至于雕翎箭,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就连县里官兵也没有。如果村民们拥有大量弓弩,不仅不怕杨家,甚至可以与官兵相抗了。 只听刘子秋淡淡地说道:“大人不用找了,这是我的。” 袁天罡似乎对刘子秋颇为忌惮,沉默半晌,忽然说道:“你可知道后果?” 刘子秋冷哼一声,说道:“后果?半年前有人在我后背上she了两箭,我拔下来留着防身,有何不可!” 袁天罡一听就明白什么事了,叹了口气,说道:“是杨家干的吧,可惜我也帮不了你。盐场ri进斗金,杨家既然看中了这里,断不会放弃,过几天还会卷土重来。你们每天打鱼又能挣几个钱,不如听我一句劝……” 刘子秋明白袁天罡说的有理,忽然灵机一动,说道:“袁大人,请帮在下带一句话给杨积善。合则两利,斗则两败。若是他真看中了这里,可以和咱们长山村合作。他出钱出门路,长山村出人出土地,获利均分。” 袁天罡大吃一惊,说道:“壮士高见,我看能行!请放心,袁某一定帮你把话带到!牛壮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子秋jing惕道:“何事?” 袁天罡笑道:“袁某见壮士面相奇特,想为壮士卜上一卦,还望壮士……” “打住!”刘子秋一摆手,说道,“多谢大人好意,在下对这个没有兴趣!若是没有其他事,大人请回吧!” 袁天罡也不生气,呵呵笑道:“壮士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这哪像县令说的话,分明是个绿林人士。刘子秋摇了摇头,转向众村民说道:“我没有征求大家的意见,就提出与杨积善合作,大家……” 看到有些村民脸上隐现怒意,二叔公慌忙上前说道:“大牛,长山村与杨家有血海深仇,我们本是不愿合作的。但今天如果不是你,长山村恐怕早就没有活人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都听你的!” 今天的情况大家都清楚,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听二叔公一说,大家也就没什么意见了,纷纷附和起来。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好!既然大家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现在天se已晚,大家先回家吃饭。如果我所料不错,杨家今天晚上还会再来,咱们要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让他们知道,长山村不是好惹的!” 破败的小院,芦苇扎作篱笆院墙,夯土垒就两间茅草屋,这就是大牛的家。刘子秋放下鱼篓,看了看,惊讶道:“这都是你今天的收获?还真不少。” 高秀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打鱼,这些都是大叔大婶们分给我的,明天拿到镇上卖了钱给香草抓药。” “香草?” “是我妹妹。” 刚才在沙滩上,高秀儿拼了命也要把鱼篓拖回家。刘子秋这才明白,敢情鱼篓里装的全是救命钱啊。 屋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躺在床上。其实也不能算床,只是在土墩上架几块木板而已。小女孩身上蒙着厚厚的被子,双目紧闭,脸如金纸。刘子秋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猛地掀开被子。 高秀儿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她发着高烧,怎么还能捂被子?得赶紧给她降温!”刘子秋转过身来,焦急地问道,“哪里有凉水?” 高秀儿迟疑道:“要凉水做什么?” “冷敷额头!再帮她擦擦腋窝。” 高秀儿虽然老大不信,还是按照刘子秋的说法去做了。 良久,小女孩终于睁开眼睛,看到高秀儿,喃喃地说道:“小……姐姐,我死了吗?” “香草,你总算醒了,大哥的办法还真管用。” “大哥?” “恩,你大牛哥回来了。他教的,说是物理降温法。” 听到动静,正在做饭的刘子秋跑了进来,伸手一摸香草的额头,点了点头道:“恩,好多了。继续敷,多喂点水。” “啊!”高秀儿尖叫一声,伸手帮香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嗔怪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进来也不说一声。” 刚才按照刘子秋的吩咐,高秀儿用凉水帮香草擦腋窝,把她的上衣褪了下来,只有一件浅se的肚兜。 “行了,一个小屁孩子,谁稀罕看。”对于香草这么大的孩子,刘子秋还真没考虑过男女有别。再说她还穿着肚兜呢,在自己原先那个地方,可是流行女人越穿越少,男人越穿越多。 高秀儿的样子很有点神经质,好似护犊的小母牛。刘子秋可怜她,倒不想和她争论,只得讪讪地说道:“饭好了,一会你自己盛着吃,可以给香草喂点米汤。我去村口看看。” 今夜没有月se,外面雾蒙蒙一片。除了草丛里的虫鸣,再听不到一丝声响。忍受着蚊虫叮咬,已经在村外埋伏了大半夜的村民开始不耐烦起来。 趴在刘子秋身边的栓子也焦急地看着前方,紧张地问道:“大牛哥,他们今天肯定会来吗?” “来,肯定会来!”刘子秋自信满满地说道,“干这种事,多半会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这时候人睡得最沉。叫大家镇定些,应该快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刘子秋的判断,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十分凄厉,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又传来了第二声、第三声,还不时夹杂恶毒的咒骂。 栓子兴奋地说道:“大牛哥,你真行!他们中陷阱了!” 刘子秋小声说道:“把东西准备好,如果这些人还不知道进退,就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 村子外面的陷阱并不致命,但也足以令来犯之人遍体鳞伤。一支支削尖的竹签插在地上,不管人还是马,只要踩上去,立刻就会穿透脚背。摔倒在地的话,还会扎伤其他地方。进了这样的竹签阵,可谓寸步难行。 不过,刘子秋并没有听到马的嘶鸣,看样子杨家这次没舍得动用马队。除了竹签,每隔一段距离还挖有陷坑。陷坑不深,但里面撒满了碎贝壳,掉进去也够喝一壶的。 作为一名王牌特种兵,刘子秋自然会设置许多厉害的陷阱。但他已经有了和杨家合作的打算,也就不想多结冤仇,这才手下留情。当然,刘子秋更清楚村民们的处境,他们毕竟没有杨家那样的势力,如果死的人多了,官府也不会放过他们,袁天罡那个老狐狸更不会帮他们擦屁股。 村子外面的惨叫声渐渐远去,村民们齐声欢呼起来。这场仗赢得太轻松了,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刘子秋却非常冷静,挥了挥手,说道:“大家安静,小心敌人有诈!” 果然,一阵沙沙声传来,那是码头的方向。杨家人不死心,居然绕道大海,从东面偷袭。 刘子秋冷笑道:“栓子,叫大伙儿准备好了,听我号令!” 沙沙声越来越近,已经快到村口了。刘子秋忽然站起身来,大喝一声:“放!” 村民们一齐动手。只听得“嗖嗖嗖”的破空声响,数不清的黑影飞向村前。这是刘子秋让大家准备的简易投石机。村后有一大片竹林,那就是最好的防御材料。长竹一劈两半,一端深埋于地下,另一端用绳子拉弯,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弹弓,可以抛she石块,虽不能及远,杀伤力却不差分毫。 “啊呀!”“哎哟喂!”“妈呀!”“快跑啊!” 村子前面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第3章 秀儿学拳 过了良久,村外仍然听不见一丝动静。栓子忍不住说道:“大牛哥,他们都跑了吧。”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再等等。” 天渐渐亮了起来,村子外面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唯有地上散落着斑斑血迹和几把钢刀。一夜的守候没有白费,村民们再次爆发出阵阵欢呼。栓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村子,捡拾战利品去了。 二叔公却满脸的担忧:“恐怕杨家不肯善罢甘休。” 刘子秋看了看东方刚刚泛起的鱼肚白,胸有成竹地说道:“不怕!他们要是敢再来,咱们的竹排阵和渔网阵也不是吃素的。留几个暗哨,其余人都回去休息吧。” 杨家拥有弓弩,安排这些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村民担任明哨,刘子秋还真的不太放心。 欢呼声引来留在村子里的妇孺和老人,小村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实际上,许多人这一夜都没敢合眼。不过,大牛家的那个小院却依然静悄悄的。或许高秀儿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妹妹,这会儿已经累得睡着了。 刘子秋不忍心吵醒她们,站在院子里看了一眼,没有推开房门。对于特种兵来说,几天几夜不睡是家常便饭,一个通宵根本算不了什么。刘子秋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开始了晨练。 其实高秀儿和大多数人一样,也没有合眼。她既担心香草的病情会有反复,又担心村民们能不能挡住那些凶徒,更重要的是,她多了个心病。 高秀儿游落到长山村,被大牛娘收留。当时谁都以为大牛已经死了,唯独大牛娘不相信,高秀儿为了安慰大牛娘,才答应做了大牛媳妇,没想到大牛真回来了,她无法面对。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咳嗽,好像是“大牛”的声音。 高秀儿坐起身侧耳细听,却又没了动静。须臾,院子里又传来一声咳嗽,确是“大牛”无疑。高秀儿有些不放心,悄悄走到窗前,却看到另一番景象。 晨曦中,只见刘子秋双手下垂,站了个马步桩。忽见他浑身一拦,用力咳嗽一声,然后两手掌心下按。离着地面尚有寸许时,两手忽然向外划了个圆圈,握而成拳,如抓重物向上高举,直过头顶。继而头部微仰,朝天空深呼了一口气,双手方才慢慢垂下。 如是者十多次,又见刘子秋换了个姿势。仍是马步桩站好,身体下蹲,两手掌如抓圆球状,提至脐部…… 高秀儿看他动作奇怪,忍不住“咦”了一声。声音虽轻,却早被刘子秋听见。刘子秋知道惊醒了高秀儿姐妹,想要探望一下香草的病情,却见高秀儿主动迎了出来,问道:“大哥,你在练五禽戏吗?” 昨天在码头上,刘子秋搪塞了栓子,本想就着高秀儿的话,认下这是五禽戏。可看到那半张可怖的左脸,刘子秋又不忍欺骗这个可怜的姑娘,于是笑道:“五禽戏大哥听说过,可却不会,大哥练的这是形意拳。” “拳?”高秀儿笑了,“这拳好奇怪,恐怕打不了人。” 刘子秋耐心解释道:“形意拳一门非常厉害的拳法,注重实战,有‘形意一年杀人,太极十年小成’之说,又怎么会打不了人?只不过你看到的是我在修炼内功而已。” 什么形意、太极,高秀儿听都没听说过,但武艺一途自古就是秘不外传,倒也没有引起她的怀疑。 高秀儿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大哥,你说的这形意拳练上一年便可以杀人,我却不信。可以演示给我看看吗?” 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少女居然对武功感兴趣,刘子秋不觉一愣,但又觉得她十分可怜,于是说道:“形意分劈、躜、崩、炮、横五拳,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暗含相生相克之理,我就给你演示一路炮拳吧。” 炮拳似炮,属火,而非炮,有江水排岸之势,其xing最烈,其形最猛,在五拳当中最为难学,但威力也是最大。刘子秋苦练了十多年,这一路拳法施展开来,果然如如行云流水,束身固排,展身发手,不见丝毫空隙。 高秀儿看得目不转睛,连声喝彩。等到刘子秋收势已毕,她上前说道:“大哥,能不能教教我?” 刘子秋一直在留意高秀儿的举动,见她每次喝彩都恰到好处,至少接触过武学,这丫头的背后有秘密! 迟疑片刻,想到现在身处隋末乱世,女孩子有一技防身也不错,刘子秋不由点了点头,说道:“教你可以,不过习武是件苦差事,你可吃得了这个苦?” 高秀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吃得!” “那好,你看清楚了!”刘子秋摆了个架势,说道,“我先教你起式和内功之海底捞月。” 高秀儿认真地看刘子秋演示完毕,方才知道,刘子秋在院子练的第一个动作就叫做海底捞月,那声咳嗽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时,刘子秋已经将动作演示完毕,说道:“你做一遍我看看。” 高秀儿迟疑道:“大哥,你不教我炮拳吗?” 刘子秋正se说道:“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你如果真心想学,等内功十二式习练jing熟,我自会教你。” 高秀儿很聪明,刚才又已经偷偷看了几遍,现在再得刘子秋当面指点,第一次就将海底捞月练得像模像样。 刘子秋却大摇其头,上前按按她的肩膀,又拍拍她的后腰,手把手地纠正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不经意间便触到了高秀儿的胸前,软绵绵的一团。 高秀儿尖叫一声,忽然窜了出去。刚才刘子秋与她身体相触,已经令她脸颊发热,这一下更是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这个,我不是故意的。”刘子秋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有些尴尬,却仍然说道,“修习此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今既教授于你,自然不敢稍忽,唐突之处,还请见谅。这样吧,你慢慢练着,我去看看香草怎么样了。” 盐官县城向西十里,有一处农庄。 蜿蜒的小溪穿庄而过,溪边杨柳青青,溪上小桥如虹,两边青砖黛瓦,一派江南风光。 这里原是南陈岳阳王陈叔慎的一处别院,隋灭陈以后,杨坚便将这里赏赐给了越国公杨素。杨素是北人,父子又均在朝中任职,这处庄园也就空着,直到半年前。 庄园里,杨积善正在大发雷霆。 杨家虽然势大,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几个月来,他使劲各种手段想要逼走长山村的村民,都未能得逞。杨积善按捺不住,想出了屠村的主意,孰料接连两次都是铩羽而归。尤其第二次夜袭,虽然没死人,但派出去的一百多人却个个带伤,重伤者更不下三十人。 在离开东都洛阳的时候,杨积善夸下海口,三个月之内建起盐场。现在半年过去了,却毫无进展,他又如何不怒? “七公子息怒,黑虎愿意再带人去走一趟!” 说话的正是昨天那个马队首领,叫做杨黑虎,是杨家的一员家将。他自幼得名家指点,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被杨素看中,收入府中,赐姓为杨。 杨积善正在犹豫,忽听门外有人报道:“启禀七公子,大公子从京城派人送信来了。” 这已经是杨玄感第三次派人来催了。在盐官县开设盐场就是杨玄感的主意。杨家家大业大,开销也大,杨玄感又喜欢结交朝中文武,渐渐有些入不敷出的感觉。盐场是一本万利的勾当,杨玄感便想涉猎其中。他们兄弟七人,唯有杨积善是个白身,这付担子自然落到了他的肩上。 杨积善也是被大哥催得急了,才想出屠村的下策,见到他又派人来催,顿时不耐烦起来,将来信随手扔给杨黑虎,说道:“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杨黑虎恭恭敬敬地看完,说道:“禀七公子,大公子在信中说了,朝中御史盯着杨家甚紧,让咱们行事收敛一些。” 杨积善大怒:“那帮刁民,若不给他们点颜se看看,这事如何能成?不行,你马上去县里一趟,告诉那县令,三天之内不把村民迁走,他就自己摘了纱帽吧!” 昨夜偷袭失败,杨积善能够动用的人已经不多了,马队的主要职责还是保护他自己的安全。借助当地官府的力量,已经是杨积善的最后一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贻人口实。 正在此时,门人又来禀报,盐官县令袁天罡求见。 “不见!”杨积善拂袖道,“叫他赶跑了村民再来!” 杨黑虎皱眉说道:“七公子,不如让小人去见他一见。” 不大功夫,杨黑虎从外面转了进来,拱手说道:“七公子,袁天罡是替村民带话来的,村民们想与公子合作。” 听完杨黑虎的转述,杨积善冷笑道:“这些刁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跟本公子谈合作?” 杨黑虎劝道:“且慢。公子何不与他虚与委蛇,待盐场开办起来,再徐徐图之!” 杨积善沉吟片刻,面se缓和了些,说道:“叫那姓袁的进来吧。” 第4章 契约 “获利均分?做梦去吧!”对于袁天罡这种级别的官员,杨积善根本懒得正眼去瞧。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袁天罡面前晃了晃,说道,“这已是本公子的最大恩赐!” 袁天罡是个聪明人,杨家势力庞大,他不可能将屁股坐到村民一边。但刘子秋的面相他有些看不懂,令他心生畏惧,这才欣然答应帮村民带话。可是杨积善只肯出让两成的利益,与刘子秋的要求相去基远,袁天罡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杨公子不要忘了,村里有高人!” 杨积善一下子就从席上蹦了起来,转头看到杨黑虎,忽然又坐了回去,沉声说道:“叫他们派人过来谈!” 昨天码头上发生的一切,杨黑虎没有丝毫隐瞒。作为杨家家将中的侥侥者,杨黑虎竟然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这固然让杨积善颇为恼火,但更多的却是对那人的忌惮。 杨黑虎慌忙提醒道:“大公子吩咐过,这里……” 因为这里一直空着,朝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这是杨家的产业了。杨积善临行前,杨玄感交代过,不可让外人随意进入庄园。对于袁天罡这个jing明的地方官,哪些高官在本县有什么产业,自然一清二楚,所以能够自己找上门来。但把长山村的村民引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村子里,杨积善更不敢去。今天凌晨,他派出去一百多人,回来时那个狼狈样犹自历历在目。有的人双脚都被扎透,不能行走;有的人遍体伤痕,血肉模糊;还有人满头是包,肿得像个猪头。村子外面机关重重,杨积善自以为是个君子,他可不想以身犯险。 却见袁天罡拱手说道:“杨公子若是为难,下官愿意做个中人,就请公子移步县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如果能够促成此事,对盐官县来说,也算去了个大麻烦。 “容我再考虑考虑,三天之内给你答复。”这时候,杨积善已经冷静下来,兹事体大,不是他可以作主的。 整整一天,村民们都保持着高度jing惕,谁也没有出海打鱼。香草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够下地走动,还抢着帮高秀儿做起家务,这姐妹俩倒都是勤快人。 黄昏,一些村民又自发地跑到村外,将被破坏的陷阱重新支了起来。刘子秋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这关系到村民们的身家xing命,他也不敢随便打包票。不过,刘子秋还是建议村民们轮流守夜,没必要把所有人都弄得疲惫不堪。一天一夜没睡,刘子秋自己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问题来了,大牛家只有一张床。 高秀儿主动说道:“大哥,你去里边睡吧,我和香草在外面说会话,也不觉得困。” 刘子秋这点风格还是要讲的,拍了拍坚实的胸膛,说道:“行了,没什么好争的。我这身板,睡地铺就好!” 夜se渐深,香草和高秀儿都睡不着。香草是躺得太久,高秀儿却满腹心思。 香草朝着外面偷偷瞄了一眼,小声说道:“姐姐,大牛哥虽然土了点,长得倒也俊朗,不如……” 高秀儿嗔道:“你个小妮子,发啦!睡觉去!” 香草嘟起嘴,不敢说话,一偏头,却发现高秀儿的枕边放着一把剪刀,吃惊道:“姐姐,你把这个拿来做什么?” “知人知面难知心!”想到今天学拳的时候被刘子秋触到胸部,高秀儿就有些耳热心跳,“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香草奇道:“他不是你的夫君大牛哥吗?” 高秀儿将剪刀往枕头下塞了塞,说道:“不!他不是大牛。大牛如果有他这样的身手,又怎会中箭坠海?”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也没见杨家有什么动静。忽然,袁天罡派了人来,邀请长山村的人明天去县里和杨家谈合作的事情,并且点了大牛的名字。 乡亲们聚在一起商议,刘子秋站起身说道:“杨家肯出面谈,事情就成功了一半。盐场ri进斗金,大家以后的生活便能有所保障。明天大早就动身,一定谈个满意的结果来。” “长山村不能没有你。”二叔公忽然站了起来,说道,“这是鸿门宴,你不能去!” 这几天,通过旁敲侧击,刘子秋已经知道了长山村大致的情况。长山村只有萧牛两姓,二叔公叫萧昕,年纪最长,历梁、陈、隋三朝,最有见识,村民们都听他的。 萧昕已经是年过六旬的人了,在这个年代算是高龄,刘子秋不忍让他奔波劳碌,劝道:“二叔公,若是鸿门宴,更应该由我去。至少我年轻,遇到危险能跑得快点,又岂能让你老人家去冒险?” 萧昕不容置疑地说道:“如果这是他们使出的调虎离山之计呢?谁来保护村子?我已经老了,死不足惜!所有的年轻人一个都不许去!” 刘子秋知道拗不过他,点头说道:“二叔公,你去也无妨,但记住,获利均分,绝不让步!” 闲着无事,刘子秋也仔细分析过。半年了,杨家虽是使出各种手段,也伤了一些人命,却还没有赶尽杀绝。现在,杨家突然急着要屠村,肯定是在盐场这件事上拖不下去了。就抓住这一点,长山村在谈判中就占尽优势。 会谈异常顺利,说明萧昕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杨积善自己并没有露面,而是由杨黑虎全权代表。杨黑虎原打算在会谈时再探探“大牛”的虚实,结果却来了个糟老头子,令他大失所望。 宴席就摆在县衙里,美酒佳肴、歌舞伎乐,一应俱全。袁天罡坐了主席,萧昕和杨黑虎分坐两边,三人边吃边谈。 杨家事先做了许多功课。告诉萧昕,如果开设盐场,可以达到多大的规模,每ri可产多少多少食盐,均开列得明明白白。萧昕屈指一算,每个月至少可以净赚千两白银! 萧昕在长山村呆了一辈子,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村民们原来是空守着一块宝地讨饭吃。 不过,杨家并不担心长山村会反悔。杨黑虎说得清清楚楚,如果长山村想自己开办盐场,就算他们有这个资金,只要没有杨家的支持,那么一两食盐也休想卖得出去!这就是杨家引以为恃的筹码。 而且,杨家也将长山村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长山村不过七十八户三百多口,其中能到盐场做工的不过百名。就靠这点资本,想要和杨家获利均分,根本不可能! 萧昕愣住了,但想起临行前“大牛”的嘱咐,仍硬着头皮坚持道:“必须获利均分,否则免谈!” 杨黑虎哈哈笑道:“老人家,做人可不要太贪心啊!咱们公子说了,最多给你们三成五,一个月下来就是三百五十两银子,你们风里来浪里去,一年到头,能挣到这个数吗?” 萧昕无言以对,默默地在契约上按下手印。袁天罡也签上自己的大名,而杨黑虎却用了一方杨积善的私印。契约一式三份,长山村、杨家、盐官县各执其一。 虽然没有满足刘子秋提出的条件,但萧昕想到村里每个月就能有三百五十两的进项,还是满心喜欢。更重要的是,这次县尊大人亲自将他送到城门口,让他倍感面子。 袁天罡一直将李昕送到城东五里亭,这才拱手说道:“老人家,本县不再远送。烦请老人家回去以后告诉大牛壮士,请他有空到县衙坐坐,本县要亲自为他算上一卦!” 萧昕自是满口答应。 契约上是繁体字写成,但大致内容刘子秋还能够分辨得出来,就是吃力些罢了。不过,契约结尾处那行小字“隋大业三年七月立”,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三成五离他预定的目标相去甚远,而且细算之下,二叔公还上了杨家的当。每个月盐场的获利又何止千两!这是一次失败的谈判! “大牛,你又不识字,看它做什么?还是让我念给大家听吧!”萧昕看到刘子秋皱眉不止,一把夺过契约,当着众村民的面念了起来。 听说今后村里一个月能有三百五十两的收入,村民们都欢呼起来,这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一笔巨款,可比打鱼强多了。 刘子秋看到淳朴的村民都已经十分满足了,也就不再言语。这毕竟是村民自己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打算在村里长住,更不打算做个盐场老板,他的梦想是有朝一ri能够回归现代,这才是他的努力方向。 不过,刘子秋还是打算再替村民们争取一下,说道:“二叔公,应该再加一条!” 萧昕一愣,问道:“还要加什么?” 刘子秋说道:“应该让杨家先把这个月的分红预支了!以后大家都去盐场做工,没人出海打鱼,不预支些钱,难道这一个月让大家喝西北风吗?” 萧昕一拍大腿,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大牛,县尊大人让你去他那里一趟,他想替你算上一卦。不如你明天就过去,请他再和杨家提一提。我看县尊大人对你总是另眼相看,或许能成。” 刘子秋呵呵笑道:“谁稀罕让他算卦,也不用去求他。明天杨家一准来人,我直接和杨家谈!” 第5章 比试 第二天,杨家果然来人了。杨黑虎带着四个随从,远远站在村口。这种场合,杨积善是不会出面的。 虽然已经签下了合作契约,村民们却依然保持着jing惕,看到有人靠近,螺号声呜呜的响了起来。 萧昕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却一点不花,早认出是杨黑虎,不由赞叹道:“大牛,你料得还真准!只是他们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躲那么远?” 刘子秋笑道:“应该是被那天晚上的陷阱吓住了吧。” 萧昕也笑了起来,说道:“行,我去将他们请进来。” 杨黑虎也算是条汉子,将佩刀随手丢给从人,独自跟着萧昕进了村子。 刘子秋身材高大,站在众人中间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杨黑虎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冷笑道:“果然有高人!” 那ri在沙滩上,刘子秋差点和杨黑虎当面交手。当时杨黑虎蒙着脸,但是那双凶狠的眼神,刘子秋却记忆深刻。直到今天,刘子秋才有机会近距离打量杨黑虎,倒是生得膀大腰圆,威风凛凛,只是满面煞气,恐怕沾过不少人命。 刘子秋并不想露出了行迹,挠了挠头,故作憨厚地说道:“将军好眼力,在下个子的确是高了点。” 杨黑虎虽是家将,其实只比别的家奴地位高一些而已,从来没有人称呼他将军。被刘子秋一捧,杨黑虎顿时有些飘飘然,脸se也缓和了许多,转向萧昕说道:“老人家,契约既然定下,盐场也该早ri动工了。” 刘子秋粗着嗓子说道:“盐场一开工,我们就没时间出海打鱼,你得预支一个月的分红!” 上次不战而退,回去以后杨黑虎越想越是窝囊,总计划着要找回面子。但开办盐场的大事要紧,他今天来没打算与村民动手,这才将佩刀交与从人,以示友好。没想到刘子秋主动跳了出来,杨黑虎嘿嘿笑道:“预支一个月的分红倒也不难,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与我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我,除了预支月利,我另加二十两花红!若是你输了,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开工!” 刘子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在下只是力气大点,又不通什么武艺,如何是将军的对手?” 这话杨黑虎爱听。他自恃也有一身蛮力,不由呵呵笑道:“那好!我就与你比试比试力气!你说怎么比?” 刘子秋咧嘴一笑,说道:“这还不简单,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谁先打倒谁,谁就赢!” 杨黑虎没想到刘子秋会选择这种方法,难道他另有所恃?杨黑虎心神一敛,抢先一拳打了过去。刘子秋却不躲闪,硬生生地接了下来。这一拳杨黑虎已经用了全力,而且加上暗劲,本以为可以打得刘子秋骨断筋折。却不料刘子秋只是身子晃了晃,连脸se都没变。 刘子秋叫声好,也反手一拳打了过去。杨黑虎早有准备,轻松闪过。刘子秋大喊道:“你耍赖!” 杨黑虎一愣,说道:“耍什么赖?” 刘子秋一脸认真地说道:“你打我一拳,也应该让我打一拳才是!” 杨黑虎忽然觉得,自己高看了这大个子,不由哈哈笑道:“能不能打到我,那得看你的本事。” “那好!你等着!” 刘子秋大吼一声冲了过来,双拳急挥,拳风刮得杨黑虎脸上生疼。杨黑虎虽生了轻视之心,却也不敢大意,捻身与刘子秋战在一处。 两个人拳来拳往,“噼哩叭啦”之声不绝于耳,却都是杨黑虎的拳头捶在了刘子秋的身上。村民们都在旁边替“大牛”提心吊胆,唯有高秀儿躲在人群后面一脸的淡定。 忽听“嘭”的一声巨响,只见一个人影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众人急忙看时,却是杨黑虎,不由齐声欢呼起来。 这场恶斗,杨黑虎足足打了刘子秋十拳,而刘子秋只打中他一拳,但正是这一拳将杨黑虎击飞。 杨黑虎从地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没有受伤,不由哈哈大笑道:“果然好大力气,这一次我输了!月利预支,外加二十两花红,三百七十两,分文不少!但盐场必须今天就正式开工!” 通过试探,杨黑虎终于知道,这个“大牛”空有一身蛮力,却动作笨拙,根本就没有练过武。只要自己钢刀在手,哪里还用惧他?至于预支这点月利和花红,对杨家来说不过牛身上拔根毛,只要盐场能够早ri开工,马上就可以赚回来。 萧昕却为难地说道:“开工原无不可,只是咱们这些人谁也没办过盐场……” 杨黑虎不耐烦地说道:“何须你们费事,我家公子早就准备好了!” 为了开办盐场,杨积善确实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他早先就派人勘探过长山村的周边地势,后来又从其他盐场挖来了一个姓李的管事。李管事是制盐的行家,今天也随杨黑虎来到了长山村,并且随身带了一幅图样。图样上,哪里做盐田,哪里建仓库,哪里挖渠引水,都是一目了然。 “不行!”刘子秋忽然说道,“按照你的图样,村子变成了盐田,我们大家住哪里?” 杨黑虎冷笑道:“我家公子出钱出门路,长山村出人出土地,这可是你们自己提出来的。白纸黑字,由不得你们反悔!” “试探”出刘子秋的深浅,杨黑虎感觉与村民们合作已是吃了大亏,哪里还肯再由他讨价还价。 萧昕却一脸的淡定:“那就搬吧,村子里打出的水都是苦的,换个地方也好。” 刘子秋诧异道:“二叔公,那天袁县令……” 萧昕摇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当时依了县尊大人的意思搬走,既使有了容身之处,没有自己的田地,只怕ri子更加难挨,倒不如守着祖祖辈辈留下的这块地方,还可以打鱼为生。现在不同了,每个月可以从盐场得到分红,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刘子秋深为叹服,暗暗点头,这个老人家也不简单啦! 萧昕在长山村颇有威望,当初他让村民们都听“大牛”的,村民们就听“大牛”的,现在他说可以搬迁,村民们自然也没有意见。但整村搬迁不是小事,至少得有一大块地方,这就离不开袁天罡的帮助了。 刘子秋还是第一次看到大隋的城池。城高两米有余,墙上长满荒草,一座拱形的城门大敞着,并不见守门兵丁,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进进出出。城里的房屋有土坯垒成的,也有砖石砌就的,大多低矮,少有高门大院。青石铺就的街道弯曲狭窄,坑洼不平。街道两边偶见几个小摊小铺,算不得繁华。这就是余杭第一富县盐官,与刘子秋的想像大相径庭。 县衙在东门内,门口没有大鼓,也不见一个衙役。刘子秋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叫门,却见一名书吏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拱手说道:“请问可是从长山村来的牛壮士?盐官主簿欧阳宇在此恭迎大驾。” 刘子秋一愣,反问道:“你认识我?” 欧阳宇摇了摇头,说道:“大人临行前交代,说是今天有位长山村的牛壮士要来拜访,叫我在此等候。” 刘子秋更加奇怪了,问道:“袁大人知道我要来?” 欧阳宇点了点头,说道:“大人不仅知道你要来,而且知道你要做什么,大人都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刘子秋大吃一惊,难道袁天罡真如传说中那样厉害? 欧阳宇已经做了个手势,说道:“壮士请里边说话。” 果然,一进县衙,欧阳宇就命人取来一份地契,是位于钱塘江畔的一片荒地,可容纳两三百户人家建屋居住,比原来的长山村还要大得多,地理位置也要好得多。 刘子秋没想到袁天罡这样大方,赶紧站起来拱手说道:“不知道袁大人何时回来,在下想当面向他致谢!” 袁天罡接连两次提出要给刘子秋算卦,都被刘子秋回绝了,那是因为刘子秋从来就不相信这类东西。但是今天碰到的一切,却又由不得他不信。刘子秋慢慢改了主意,想要请袁天罡看一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重返现代。 欧阳宇脸上意外之se一闪而过,但很快双恢复了常态,笑道:“大人行止无定,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刘子秋有些失望,说道:“在下来的时候,见城门处没有守卫,现在县令也不在衙中,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欧阳宇放声笑道:“哪有什么万一!只要大人掐指一算,什么魑魅魍魉都将远处藏身!” 刘子秋猛然想起自己来历不明,会不会被袁天罡窥破身份,当作异端、妖孽,顿时不安起来,慌忙拱手说道:“既然大人不在,那在下ri后再来拜访,就此告辞!” 欧阳宇也不挽留,回礼道:“恕不远送!” 刘子秋刚走,袁天罡就迫不及待地从后衙转了出来,问道:“他走了?” 欧阳宇笑道:“大人果然妙计,他刚才主动提出要见大人一面。” 袁天罡懊恼道:“哎呀,你为何不早说!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天!” 第6章 做你的女人 当天下午,杨积善就派人送来了三百七十两白银。萧昕做主,每户分三两银子,剩下的银子归全村公用。从杨黑虎那里赢来的二十两花红,按刘子秋的意思,也要留在村里公用的,但萧昕坚决不答应,他也只好先交给高秀儿收着。 盐场正式开工,新的长山村也同时建设。 按照盐场的规模,李管事只要求长山村提供八十名青壮劳力。有了分红,这些青壮都是没有工钱的,但盐场会提供一顿免费午餐。李管事jing打细算,可不会随便养闲人。 盐场修得很考究,除了露天的盐田、沟渠,其他地方都是青砖细瓦。相较之下,新长山村的民居就寒酸多了,依旧是夯土垒墙,茅草做顶。 派往盐做工的八十名青壮都是由萧昕指派的,刘子秋也在其中,他白天到盐场干活,晚上回钱塘江畔修建新家,顺带教教高秀儿学拳,ri子倒也过得忙碌而又充实。 半个月以后,新的长山村建成了,村民们搬进了新居,昔ri的荒滩变得热闹起来。令人想不到的是,很多年以后,这里却变成了钱江观chao圣地。 又过了半个月,盐场终于产出了第一批食盐。杨家早已打通了各方面关节,直接充作官盐发往各地,狠狠赚了一笔。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杨积善心情大好,当场赏了李管事五十两银子。李管事也很高兴,回来以后就宣布全场放假一天。 劳碌了一个月的刘子秋也回到家中,其实应该说是大牛的家更准确。与那个旧家相比,最大的变化就是茅草屋由两间变成了三间,再就是院角新栽了几株菊花。 看到眼前的景物,刘子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个王牌特种兵居然沦落为古代盐场的打工仔,令他哭笑不得。他终于下定决心,趁着明天放假去见见袁天罡。 “大哥,吃饭了!” 秀儿清脆的喊声打断了刘子秋的思绪。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一盘蛤蜊,远超平ri的标准。刘子秋不由奇怪道:“今天什么ri子?” 高秀儿笑道:“大哥,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内功前五式我已经学完,你该教我拳法了,这是特地犒劳你的。你放心,没花你多少钱。鸡是栓子打的野鸡,鱼是三婶送的,蛤蜊是我和香草去海滩上挖的。” “钱挣来就是花的,别把想得那么小气。”刘子秋笑了笑,忽然正se说道:“形意拳内功一共十二式,你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就学会了海底捞月、狮子搏球、神龙回首、开合转睛、左顾右盼这五式,已属不易。今后要每ri勤练,寒暑不辍,于你的身体将大有裨益!” “放心吧,大哥,保证不会让你失望。”高秀儿兴奋起来,又说道:“对了,大哥,明天我想进城一趟。” 刘子秋看了香草一眼,说道:“她的病不是都好了吗?” 高秀儿笑道:“不是给香草看病。已经进入八月了,天气渐冷,你不能总睡在地上吧。我打算给家里添张床,再买几条被子。另外,还想买些笔墨纸砚。” 刘子秋诧异道:“买笔墨纸砚做什么?” 高秀儿骄傲地说道:“大哥不识字,我想教大哥认字。” 想起那天萧昕从他手上抢走契约的情景,刘子秋就觉得的好笑,却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有心,不由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说道:“谁说大哥不识字?大哥认识许多你不认识的字呢!” 在学拳的时候,难免会有身体接触,时间久了,高秀儿早已没原先那么害羞,也不躲闪了,只是依然会脸红。有件事刘子秋观察很久了,一直觉得奇怪。每次高秀儿只有左脸会红,而丑陋的右脸却没有丝毫变化,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毛病。 高秀儿可不相信刘子秋的话,悄悄吐吐舌头,小声嘀咕道:“吹牛!” 今夜没有月se,只看见满天繁星,高秀儿在小院里一招一式地练了起来。现在这处小院,篱笆院墙扎得甚紧,不虞被人从外面偷看,习武也不需要等到很晚了。 看完高秀儿的演练,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练的不错,我可以教你拳法了,就从躜拳学起吧。” 高秀儿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不是炮拳?” 刘子秋笑道:“女儿家属水,当然先学躜拳了。” 天亮了,三人结伴前往盐官城。阳光下,高秀儿那半张右脸显得格外丑陋,路人纷纷侧目。不过,刘子秋见得多了,反不觉得有多难看。 与上次不同,今天盐官城的城门口簇拥着许多人,还有几名兵丁守在那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香草说道:“真热闹。姐姐,咱们去瞧瞧吧。” 今天进城并没有什么急事,刘子秋也来了兴致,仗着身高力大,三两下便挤了进去,抬头一看,原来城门处贴了几张布告,分别画着一个人像,还打了个大大的叉儿。 忽然便听身后传来“啊”的大叫,然后便听到香草焦急地大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刘子秋转头一看,只见高秀儿躺在地上,香草正拼命摇着她,不由问道:“香草,你刚才叫她什么?” 香草已经泪流满面,哀求道:“大哥,你快救救小姐吧,我,我一会再告诉你,好吗?” 正在围看布告的百姓也被吸引过来,看到高秀儿那半张脸,纷纷掩面,有人还夸张地做出干呕状。 刘子秋心生厌恶,无暇相救,一把将高秀儿抱了起来,说道:“走!香草,咱们回家去!” 新的长山村离盐官县城并不算远,刘子秋撒开两腿,奔行如飞。不一会,香草也跑了回来,顾不上喘口气,连声问道:“大牛哥,小姐怎么样了?” 刘子秋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帮她把过脉了。她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昏死过去,并无大碍。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练武之人,往往都懂一点医理,何况刘子秋又练的是内家拳,他基本可以判断,高秀儿是受了某种刺激所至,很可能就和城门口的布告有关。 香草哽咽道:“大牛哥,我们骗了你,小姐她是……” 原来,高秀儿是大隋开国名臣高颎的小女儿。刚才布告上的三个人分别是贺若弼、高颎和宇文弼,他们前几天刚刚被皇帝杨广以“诽谤朝廷”的罪名下诏处死。 高颎这个人刘子秋是听说过的,因为他做过一件很有名的事情。在隋军攻破建康以后,高颎下令处死了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而这个张丽华却是杨广想要的人,高颎因此得罪了杨广,最终落得身首异处,也在情理之中。 刘子秋没想到高秀儿竟然是高颎的女儿,不由一阵唏嘘,只得吩咐道:“香草,照顾好你家小姐,等她醒来叫我。” 高秀儿昏睡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才听香草喊道:“大牛哥,大牛哥,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刘子秋飞快地跑进里屋,只见高秀儿正坐在床上发呆。 看到刘子秋进来,高秀儿忽然趴到他肩上,失声痛哭起来。刘子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忽听高秀儿止住了哭声,说道:“其实我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这个坚强的姑娘已经擦干了眼泪,开始讲述起来。 高颎得罪杨广不仅仅因为他杀了张丽华,还因为他支持故太子杨勇,高秀儿的大嫂就是杨勇的女儿。后来,高颎失宠于隋文帝杨坚,被罢免官职,他非常高兴,以为从此可以免除灾祸。谁知杨广登基不久,便下诏重新起用高颎。 也就在这时候,高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胸狭窄的杨广起用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他。更悲惨的是,他的妻儿也会被充作奴婢。这里面,高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高秀儿。于是在赴任之前,他就派心腹家人将高秀儿主仆送往江南。 谁知在他们路过山东的时候,正赶上杨广下令开挖运河。那名家人被强抓当夫,高秀儿主仆只得独自南下。盘缠渐渐用尽,后来流落到长山村被大牛他娘收留。 说着说着,高秀儿又抽泣起来,香草也在旁边落泪不止。 “可怜的丫头。放心吧,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苦了。”刘子秋早猜到高秀儿背后有秘密,却没想到她吃了这许多苦,一阵感慨之后,正要帮她擦去眼泪,忽然愣住了,惊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高秀儿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淡淡地说道:“香草,去打点水来。” 刘子秋却已经看见高秀儿的手上粘乎乎一片,忽然就明白了,她脸上肯定是涂了类似油彩之类的东西。 果然,当香草用手绢帮高秀儿擦干脸以后,呈现在刘子秋面前的已是一个绝代佳人,哪里还见半分疤痕。 高秀儿抬头看了看刘子秋,忽然说道:“大哥,我骗了你。” 刘子秋十分理解,说道:“家遭突变,你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又怎么谈得上骗呢。大哥不怪你。” “香草,你先出去,我和你大牛哥有话说。”高秀儿挥了挥手,看着香草出了房门,这才转向刘子秋说道,“郎君。” 刘子秋一愣:“你叫我什么?” “郎君啊。我是你的妻子。”高秀儿忽然低下头,喃喃地说道,“今夜,我要做你的女人!” 第7章 寻人 “行了,别闹。好好休息,哥明天还要上工呢。”刘子秋扶着高秀儿,把她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大声喊道,“进来吧,香草。照顾好你家小姐。” 高秀儿躺在床上,轻咬嘴唇,紧盯屋顶,一言不发,两行清泪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刘子秋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继续打他的地铺去了。 第二天清晨,高秀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起来练拳,刘子秋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高秀儿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突然遇到这样的大事,没有三五天的功夫恐怕恢复不过来。 忽然,就见香草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大喊道:“不好了,大牛哥,小姐不见了!” “什么!”刘子秋大吃一惊,飞奔进里屋,果见床上空无一人,不由问道,“香草,不是让你照顾好秀儿吗?” 香草哽咽道:“昨天夜里小姐一直在哭,我劝了好久,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睡着了,再醒来就发现小姐不见了。大牛哥,对不起啊。呜……呜……” 其实香草比高秀儿还要小两岁,若放在现代,正是躺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够难为她的了。刘子秋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别担心,说不定秀儿只是烦闷,到外面散心去了,我们找找看!” 这时,院子外面有人喊道:“大牛哥,上工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栓子来了。 刘子秋推开院门,毫不犹豫地说道:“栓子,去告诉二叔公一声,我去不了了,请他找个人替我。” 栓子迟疑道:“大牛哥,这……” 刘子秋没时间解释,催促道:“快去吧,别迟到了。” 虽说去不去盐场上工,每家分的钱都是一样的。但在盐场可以省掉家里一顿饭,并且管饱,所以被挑中的村民都格外珍惜这个机会,萧昕也只有尽量做到公平。如果刘子秋让其他人顶替,村民们自然乐意,但以后他再想回来,就没有可能了。不过刘子秋无所谓,相比之下,高秀儿的下落才更重要。 找了一天,寻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并没有发现高秀儿的踪影,也没有人看到过她。 刘子秋不禁深深自责起来,昨天他的拒绝太过简单粗暴,本该好好劝慰她才是。别看秀儿文文弱弱,其实非常她内心十分要强。就拿练武来说吧,当年他自己一个月学会了内功六式,已经被师父惊为奇人,而高秀儿也能一个月学到第五式,没有一番苦功是做不到的。自己昨天直截了当的拒绝肯定伤了她的自尊心。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刘子秋。一直以来,刘子秋都认为坐怀不乱只是一种传说,柳下惠能够做到,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柳下惠不行,二是女人不够漂亮。他不是柳下惠,而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如果再不走的话,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在长山村,大家都知道高秀儿是大牛媳妇,而且他们也确实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从来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刘子秋自己清楚,高秀儿有种发自骨子里的高傲,应该是瞧不起他这个“乡下人”的。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高秀儿就不肯开口叫他“郎君”。当时,刘子秋还有些奇怪,像她这样的丑姑娘,能够嫁出去已经是万幸,何况自己也算得上又高又帅,她还有什么不情愿的呢?现在刘子秋自然知道,高秀儿的丑是易容改扮的,但当时她拒绝的眼神,分明是发自内心。 刘子秋感觉,高秀儿昨晚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表现,肯定因为突闻噩耗、心绪大乱所致,而并非她的真实表示,自己不能趁人之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刘子秋眼里,高秀儿尚未成年。尽管村子里十一二岁嫁人的都比比皆是,但拥有现代人思维的刘子秋却不能接受,这会让他产生强烈的犯罪感。 第二天,刘子秋和香草继续寻找高秀儿的下落,直到了盐官城,甚至还去钱塘江边寻摸了一阵,也没有一点线索。高秀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香草越哭越伤心,抽泣道:“大牛哥,小姐她,她不会……” “不会的!”刘子秋知道香草要说什么,他也曾经有过这个念头。但想起那天沙滩上,高秀儿不理背后砍来的钢刀,倔强地拖着鱼篓前行的情景,刘子秋就知道她不会寻短见。 沉默了片刻,刘子秋忽然问道:“香草,你可知道秀儿把钱藏在哪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咱们出二十两花红,一定可以知道她的下落!” “我知道。”香草飞快地跑进里屋,忽然失声叫道,“大牛哥,你快来看。” 高秀儿藏钱的地方并没有瞒着香草,就在枕头下面。只见两只银锭压着一块手绢。手绢上猩猩点点,竟是用血写成的一封书信。 香草翅识字,抢过手绢念道:“妾去矣,郎君勿念!” 念完,已是泪流满面。 刘子秋反而放心了,暗暗摇了摇头。早知道先去把笔墨纸砚买回来,然后再看热闹,也省得这丫头写下血书。忽然,刘子秋指了指银锭,说道:“快看,少了两锭。” 当ri从杨黑虎手里赢回来的花红一共四锭,五两一锭,现在却只剩下两锭了。十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高秀儿又极为节俭,断不可能会花得这样快。 香草慌忙在床上摸索。 “不用找了,一定是秀儿拿走了。”刘子秋脸se凝重起来,说道,“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啊!大牛哥,你知道小姐去了哪里?” 刘子秋叹了口气,说道:“她去洛阳替父报仇了。” 历史学得再不好,刘子秋也知道杨广最后是死在江都。他不知道历史上的高秀儿有没有替父报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她去了,也只有失败。但有一点刘子秋却没有想到,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高秀儿早就死在杨家屠村中了,又怎么能去报仇呢?历史因为他的到来,已经悄然改变! “香草,照顾好自己!”刘子秋突然抓起一锭银子,转身就出了房门,只丢下一句话,“我追她回来!” “大牛哥,带我一起去!”香草连忙追上,却哪里还有刘子秋的踪影。 盐场的西边原来是长山村的码头。现在,村民们用不着出海打渔,渔船散乱地系在岸边,刘子秋来的时候驾的那只小船也在其中,船底藏着一个油布包。 出事前,刘子秋刚刚执行完一项重要任务。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必须从一幢戒备森严的大厦取出一份绝密文件。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除了一些攀爬和撬盗的工具,不能携带武器和身份证明,如果失手,他只能默默地为国家牺牲。就在他将文件成功移交给接头人以后,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于是他来到了这里。那些工具就藏在油纸包里,一只多功能手表,一只袖珍飞抓,还有一把万能钥匙。 刘子秋取了工具,连夜向北赶去,他要抢在高秀儿进宫之前拦住她。 一天一夜,刘子秋走了五百多里,终于到了延陵江边。延陵就是后来的镇江,属于江都郡管辖,但到江都还需要渡过横在面前的长江。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刘子秋沿着长江走了好远,也没找到一艘船愿意渡他过江。 高秀儿已经比他早走了两天,刘子秋不敢再拖下去。咬了咬牙,他纵身跳进了长江。江水涛涛,但还不算太冷,对于训练中动辄在大海里泅渡十几个小时的刘子秋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半夜的时候,刘子秋已经爬上了北岸。 天蒙蒙亮,江都城南十里长亭的茶肆已经开张。刘子秋快步走了过去,丢下三个铜板,喊道:“大叔,一碗茶,两个烧饼。” 开茶肆的是位四旬开外的黝黑汉子,麻利地将一碗茶,两只馒头端到刘子秋面前,狐疑地看了一下地上的水迹,问道:“兄弟,你这是打哪来,要到哪去?” 刘子秋笑道:“去洛阳看个朋友,夜路赶得急,不小心掉池塘里,倒叫大叔见笑了。敢问大叔贵姓?” “免贵姓王。” “噢,王大叔。小子想打听一下,从这里去洛阳走哪条道近一些?” 王大叔呵呵笑道:“小兄弟,你恐怕很久没出过门了吧。现在从江都到洛阳,最方便的自然是走水路。” “哦。”刘子秋他指的一定是大运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暗暗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雇条船要多少钱?” 王大叔认真看了看刘子秋,见他连个包袱都没有,不由摇了摇头,说道:“雇船可贵了,你倒不如去江都城东十里处的码头上碰碰运气,搭个顺船。” 刘子秋见王大叔十分热心,突然心中一动,伸手比划着问道:“王大叔,再打听件事。你可曾见过一个女孩,十四五岁年纪,这么高,瓜子脸,大眼睛,从此经过?” 王大叔本来就对他有几分疑心,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每天从这里经过的人成百上千,我哪里记得。” 刘子秋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道了声谢,直奔码头而去。 码头上,船来船往,热闹非凡。 “大爷,你的船去不去洛阳?” 头发花白的船老大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他打听的第十七条船了,刘子秋并不气馁,继续走向下一条船。 这船不算很大,船头上一面小旗迎风飘扬,依稀认得上面写着“长孙”两个字。 第8章 长孙无垢 刘子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还是大声问道:“船家,到不到洛阳?能不能搭兄弟一把?” 船老大忙着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随口答道:“去去去,没看见这是官船吗?”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急匆匆地跑到岸边,用力喊道:“张三叔,我爹病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他去不了啦!” 刚刚把缆绳盘好的船老大失声叫道:“什么!你爹去不了?那我怎么向客人交代?哎呀,那可误了我的大事!” 小男孩可不管他,信已带到,一溜烟地跑了,急得船老大直跺脚,弄得船儿晃来晃去。 刘子秋奇道:“船家,你这不是官船吗?哪来的客人?” “要你多管闲事!”船老大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猛抬头,看见刘子秋衣衫犹湿,不由问道,“你可会使船?” 刘子秋想起那男孩的话,忽然明白了,笑道:“能撑篙,会摇橹,扯得了帆,划得动桨,只是要看你去不去洛阳。” 船老大喜道:“太好了,这趟正是要去洛阳,你可愿意做个帮手?” 刘子秋却皱起眉头,故作为难地说道:“你这是官船,我怕……” “哎,那旗子是弄来哄人的!图个路上方便。”船老大焦急之下,道出实情,“不过,船上客人可都是官宦家的公子小姐,这却不假。” 看着刘子秋熟练地起锚扬帆,船老大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们行得早,河上此刻还没有其他船只,这段水路也颇为平稳,张三不用担着小心,便走上船头和刘子秋套起近乎来:“我姓张,排行老三,你就叫我张三好了。兄弟,怎么称呼?” 刘子秋没报真名:“我个子高,他们都叫我大牛。” “大牛兄弟,身手不错嘛,以前跑哪里的?” 运河开通以后,走水路的越来越多,船只也随之增多,会弄船的人就变得短缺起来。偏偏这时候,朝廷又建造龙舟,征召了一大批水手,使这个矛盾更加尖锐。码头船虽多,找不到帮手的船家却不在少数。 跑长途才能挣大钱,但没有帮手却不行,所以同行之间挖人挖得相当厉害。张三原本定下的那个帮手,很可能就是因为另一家出的钱多,所以爽了约,现在张三便将主意打到了刘子秋的身上。 刘子秋呵呵笑道:“以前在海上跑的。” “难怪好身手!”张三赞了一句,正要开口谈留下他长期合作的事情,就听船舱里发出阵阵银玲般的笑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皮球从船舱里跑了出来,后面有个少年的声音大喊道:“小妹,当心点!” 忽然,女孩脚下一滑,皮球失手落在甲板上,骨碌碌向前滚去。女孩一把没有抓住,赶紧去追。皮球滚得飞快,早已掉落河中。女孩却被船头的缆绳一绊,收脚不住,“啊”的一声尖叫,也向河中跌去! 刘子秋早看出情况不妙,大吼一声,纵身跃起,右脚顺势勾起那盘缆绳,双手将女孩拦腰抱住。这时,刘子秋和那个女孩都已经悬于船外,缆绳也“嗖嗖嗖”地滑了出去。张三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呆立在船头,连缆绳也忘记拉了。当然了,凭他的力量,恐怕也拉不动两个人。 好个刘子秋临危不乱,右脚暗自运力,缆绳划了个巨大的弧线甩了出去,正缠在桅杆上,瞬间绷得笔直,将桅杆拉得“咯吱”作响。借着这股力,刘子秋和那小女孩的掉落之势为之一缓。刘子秋早腾出左手搭在船边,一个漂亮的回旋,已经翻身重新站上了船头。 再看怀里的小女孩,吓得面se惨白,指着滔滔河水,半晌方才说道:“球,球……” 刘子秋抬头看去,只见红绿两se的皮球在水中半沉半浮,随波荡漾,一会却不见了踪影,顿时好笑,说道:“小家伙,命都差点丢了,还惦记着皮球。你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哪里也不许去,哥哥帮你把球捞上来。” 小女孩点点头,依然喃喃地说道:“球,球……” 刘子秋一个鱼跃,窜下河去。水面上浪花飞溅,刘子秋已经潜入了水底。张三此刻也醒悟过来,慌忙cao纵风帆,让船速慢下来。 片刻功夫,只听“哗”的一声,刘子秋从水里冒出头来,一手高举着皮球,大喊道:“接着!” 那皮球不偏不倚,正落在小女孩面前。小女孩见到皮球,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张三赶紧放下缆绳,将刘子秋拉了上来,心有余悸地说道:“若不是兄弟,此番肯定要出大事……” 这时,一个少年走到刘子秋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壮士相救小妹。” 刚才他在船舱里看到这惊险的一幕,也吓得手足无措,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却不去看小妹,先来感谢刘子秋,这便是世家子弟的风度和修养。 刘子秋看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衣着光鲜,后面还跟着两个战战兢兢的婢女,显然出身富裕人家。但这少年行事却是彬彬有礼,令刘子秋也不由平添了几分好感,笑着回礼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子还是先去看看令妹吧。” 说完,刘子秋转过身脱下上衣,使劲捻起水来。他只有这一身衣服,昨天夜里横渡长江,好不容易捂干,谁曾想,现在又湿了。 少年看刘子秋捻动衣服的时候,一块块肌肉紧绷着,甚是强壮,只是他后背上横七竖八,足有二三十道大大小小的伤疤,又想起他刚才敏捷的身手,不由暗暗称奇,转身朝获救的小女孩招了招手,说道:“观音婢,快来谢过恩公。” 那个叫着观音婢的女孩忽然就止住了抽泣,抱着皮球走了过来,朝刘子秋施了一礼,却不说话。少年看到皮球还在滴着水,把观音婢的衣服都浸湿了,赶紧去夺。观音婢只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刘子秋将捻得半干的衣服重新穿在身上,这才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小妹妹,把球给哥哥,等哥哥有空给你做个更好的。” 观音婢却听刘子秋的话,双手一伸,将球递到他面前。 刘子秋接过球,又说道:“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快进舱去吧。” 这回观音婢却不听他劝,拉了拉他的衣角,不肯挪步。 刘子秋知道,这是小女孩死里逃生,受了刺激,缺少安全感的自然反应,不由扭头看向张三。 张三晓得这户人家是朝中的大官,刘子秋既救了这家的小姐,ri后必受重谢,自己将来恐怕也要巴结于他,不由说道:“大牛兄弟,你去吧,外面有我呢。” 说完,张三赶紧重新收拾缆绳,调整风帆,继续行船,好像刘子秋才是老大,他反成了帮手。 进了船舱,少年再次拜谢道:“若非壮士相救,不妹只怕凶多吉少,无忌也无颜面见父亲了。” “无忌?”刘子秋不由想起了金庸先生笔下的张无忌,正待发笑,忽然记起在船头小旗上的“长孙”二字,不觉大惊,忍不住问道,“你叫长孙无忌?” 少年点了点头。 刘子秋不由暗暗激动,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竟然就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的长孙无忌,那可是比袁天罡厉害得多的大人物啊。李世民能够坐上大唐皇帝的宝座,这位长孙无忌可以说居功至伟!没想到他现在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那么自己刚才抱着的小女孩难道就是著名的长孙皇后了?这要是弄张合影…… 正在刘子秋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叫着观音婢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后舱走了进来。他们是大户人家子弟,自然不会像刘子秋这样寒酸,只有一身衣服。 观音婢走到长孙无忌身边,安安静静地坐下,一声不吭。到底是出身名门,此时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惊恐,恢复得如此之快,令刘子秋也是暗自吃惊,不由问道:“你叫长孙无垢?” 女孩垂着头,轻声轻语地说道:“我叫观音婢,不叫长孙无垢。” 在电视剧中,长孙皇后的名字就是无垢,刘子秋顿时又不确定起来。自古同名同姓者甚多,如果她不是长孙无垢,那么此长孙无忌也就非彼长孙无忌了。 只见观音婢抬头问道:“大个子哥哥,垢字怎么写?” 刘子秋不假思索地说道:“就是污垢的垢。” “那就是脏东西了。”女孩有些失望,忽然又高兴起来,拍手说道,“无垢不就是没有脏东西,一尘不染吗?这个名字好,我也要叫长孙无垢!” 刘子秋吃了一惊,不经意间竟然帮长孙皇后取了名字。 却听长孙无忌呵斥道:“观音婢,不许胡闹。” 观音婢却不怕这个兄长,扮了个鬼脸,说道:“不嘛,回去以后我就跟爹爹说,以后我就叫长孙无垢!” 船渐渐驶入邗沟,这里有许多险滩,需要分外谨慎。刘子秋听到张三的呼唤,起身告辞,去船头帮忙。其实,他虽说是观音婢的救命恩人,但身份终究只是个船夫,在这个尊卑有别的年代,长孙无忌兄妹也不可能留他在船舱久坐。 又行数ri,过了淮河,转入通济渠,顺着通济渠一路向西北行驶,便可以抵达洛阳了。 刘子秋手持长篙,正努力拨着船头,调整着方向,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刘子秋转头看时,却是长孙无忌站在那里,不禁奇道:“长孙公子因何感慨?”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长孙无忌面对刘子秋的时候总是毫无戒心,脱口说道:“你可知为了这条通济渠死了多少人?” 第9章 东都洛阳 不等刘子秋回答,长孙无忌已经自言自语道:“役丁死者十四五,车载死丁,相望于道。通济渠是用人命填出来的!” 张三正在船尾忙碌,观音婢和侍女们仍在舱中,这番话也只有刘子秋能够听见。不过,高颎、贺若弼等人刚刚因为“诽谤朝廷”的罪名被处死,他就敢在这里大发议论,还真应了“无忌”的名字。 刘子秋既感慨长孙无忌的大胆,也佩服他年纪轻轻便能关心朝政,忍不住接口说道:“敢问公子,若没有通济渠和邗沟,由江都去洛阳,需多少时ri?” 长孙无忌本没想到刘子秋会接他的话,不觉一愣,旋即说道:“如果没有快马,当在一月开外。” 刘子秋长篙轻点,将船头拨了个方向,说道:“以咱们现在行船的速度,十天之内,可以到洛阳吗?” 长孙无忌略一思忖:“来的时候,行了九天。不过……” “旅途快慢犹在其次。”刘子秋将长篙收回,继续说道,“物资的运输省时省力才更为重要,水运所费尚不及车马的两成,朝廷每年单是税赋、粮饷、食盐的运输,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百姓、商贾亦可从中获利。” 长孙无忌沉思片刻,忽然点头道:“也有些道理,看来这些百姓还算死得其所。” 却见刘子秋摇头说道:“也不尽然。凡事皆不可观其一面。你看,朝廷好比是舟,百姓好比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修渠本是好事,但过分损耗民力,就会适得其反。” 长孙无忌一直把刘子秋当作身怀绝技的武夫,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刮目相看,慌忙拱手说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离开江都时,刘子秋救了观音婢。长孙无忌虽然心存感激,却也只打算到时候多给些酬劳,并没有十分将他放在心上,连他的名字都没问。 与面对袁天罡的时候不同,刘子秋还是很愿意结交这位历史上的名臣,连忙将竹篙倚在肩上,回礼道:“不敢,在下刘子秋!” “落一叶,可知秋。”长孙无忌颔首道,“好名字!兄台果非常人。” 刘子秋笑道:“乡下人哪会取什么名字?因为是家中长子,又是秋天出生,所以便叫子秋了。” 说到这里,刘子秋不由想起了父母家人。自从十七岁特招入伍的那一天起,他除了训练就执行任务,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现在来到这里,只怕回家的希望更加渺茫。 刘子秋顿觉有些神伤,抬头看向前方。前方一艘客船正待拐弯,有个俊美的少年负手立于船尾,朝着这边张望。 只听张三在船尾喊道:“大牛,快撑起来!” 这一带水势甚缓,弯道颇多,不易使帆。大船要靠拉纤,小船则全凭篙撑橹摇。刚才刘子秋史顾着说话,忘了撑篙,船速便慢了下来。 刘子秋长篙急点,船儿转了个弯,离着前船却又远了些。 忽然,只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响过,一张大网窜出水面拦在他们面前。船儿收势不住,直撞入网中。 船头高高翘起,长孙无忌立足不住,“啪”的摔倒在甲板上。若不是刘子秋眼疾手快,伸篙将他阻了一阻,他便直滑进河里去了。船舱里传来观音婢和婢女们的阵阵尖叫。 前船上的俊美少年满脸焦急,大张着嘴,不知喊些什么。 这个俊美的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乔装改扮的高秀儿。自从练习了开合转睛和左顾右盼这两式内功以后,高秀儿的目力大增,早看见了在船头与长孙无忌说话的刘子秋。 高颎位极人臣,家中蓄养了许多能人异士,其中便有jing于易容的高手。高秀儿自幼聪慧,一点即透。她的易容手段连特种兵出身的刘子秋,也是在朝夕相处一个月以后才开始生疑。女扮男装对她来说更是小菜一碟,刘子秋远远的,哪里认得出来? 高秀儿见到刘子秋的座船遇袭,慌忙招呼船家搭救。船家见势不妙,如何肯听,船儿行得更快,飞也似的走了。 这边船上,张三在船尾大喊道:“小心有贼!快快退后。” “叮叮当当”一阵响,又一张大网挡在他们后面,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东岸上,一人不知隐在何处,大叫道:“兀那船上的人听着,速速靠岸!” 船上一片慌乱,唯有刘子秋异常冷静,朝着岸上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余杭牛大,给单二哥见礼了!” 刘子秋并不认识什么单二哥,但隋唐演义他总看过,知道单雄信是十三省绿林的总瓢把子,为人仗义。刘子秋便想故意套套近乎,希望对方能卖这个面子。 “什么单二哥、单大哥?爷一概不识!”岸上那人冷笑道,“快将女人和财物送上来,爷自放你们过去!” 不给面子也就算了,这语气分明就没将单雄信放在眼里,莫非演义上所载有假? “不好!”刘子秋正在疑惑,突然看见水面上翻出一串气泡,连忙大叫一声,一个鱼跃,跳下水去。 这时,观音婢已经从船舱里钻了出来,走到长孙无忌身边,说道:“哥哥,我怕。” 长孙无忌按捺着心中的恐惧,强自镇定,说道:“没事,巡渠的官兵一会就到。” 观音婢忽然指了指小船一侧:“哥哥,快看!” 只见左舷水面上冒出一团血沫,随着波浪缓缓扩散,绽放成一朵绚丽的红花。 长孙无忌慌忙捂住观音婢的眼睛:“小妹,你进舱去。” 观音婢却倔强地说道:“我不走!” “啊!”张三也发出一声惊呼。在船尾又升起团团血水。 “哗”,船右水花四溅,刘子秋浑身血迹,冒出头来,挥舞着手中几件好像短剑一样的东西,朝着岸上喊道:“好汉,多谢啦!正缺趁手的家伙!” 岸上传来几声唿哨,再不见了动静。刘子秋奋力向前划去,手中的东西连连挥动,割断了绳索,“哗”的一声,渔网沉入水中,水面又重归平静,周围的血se也渐渐淡了。 “大牛兄弟,这次又亏了你。”张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是,他们为什么不拦前面的船?” 刘子秋抬头看了看,前船早没了踪影,不由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是你那旗子惹的祸。” 张三“啐”了一口,伸手将那面写有“长孙”二字的小旗子拔下,丢进了船舱。 恢复了民船的身份,这一路果然畅通无阻。又数ri,小船转向西南,进入洛水。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洛阳城东。 码头上,有眼尖的家奴已经看见站在船头的长孙无忌,挥着手拼命喊道:“少爷、小姐,这里,这里……” “后会有期!”长孙无忌拱了拱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而去,但刘子秋的大名却已经被他牢牢记住。 观音婢在婢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上跳板,临上岸还不忘回头挥手道:“大个子哥哥,记住你答应我的皮球。” 河岸上,长孙兄妹登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一众家奴、婢女的簇拥下,绝尘而去。 “呸!”张三朝着长孙兄妹远去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大牛兄弟,这都什么人啊。你救了他们两次,连点酬金都不给你,真是越有钱越小气!” 其实,长孙无忌已经觉得刘子秋不是个普通人,大恩不言谢,送钱给他就俗套了。不过,刚才结算船钱的时候他还是多给了张三十两银子。这件事张三自然不会告诉刘子秋。 刘子秋却知道长孙无忌不是个小气的人,而且他救人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索要酬金,不由淡淡地说道:“张三哥,客人乘了你的船,你自然要负责客人的安全。份内之事,还要什么酬金?” 张三一时语塞,却不死心,又说道:“大牛兄弟,你若是没有什么去处,不如跟着我一直弄船吧。” 跑这条水路固然挣钱,但危险也是无处不在,如果有一个像刘子秋这样厉害,而且认识什么“单二哥”的帮手,好处不言而喻。只是他却没有想过,这样厉害的人物,又怎么会甘愿给他当副手? 刘子秋右脚轻轻一点,将放在船头的一个长条形包袱接在手中,一抱拳,说道:“多谢张三哥好意,在下还要去洛阳城中寻人,就此告辞!” 包袱中藏着的是他在通济渠缴获的战利品,那是水寇们的独门兵器,后世演化成了峨嵋刺。刘子秋一共夺了三枝,一枝送给了长孙无忌,另外两枝他带在身边,打算找个时间稍加改造,作为杀人防身的利器。 东都洛阳是一座伟大的城市,方圆百里,人口百万,洛水自西向东穿城而过,分南北二区。整个洛阳城由宫城、皇城、郭城三部分组成。宫城是宫殿所在,皇城是官衙所在。外郭城占地最广,是官吏私宅和百姓居所,有纵横大街各十条,将全城分为一百零三个里坊和丰都、大同、通远三个市坊。宫城的东北面建含嘉城,内设粮窖四百余座。西面建上林西苑,引洛水建渠,汇而成湖,湖中造蓬莱、方丈、瀛洲三岛,绕渠作十六院,院门临渠,堂殿楼观,极尽华丽。洛阳城的繁华一时天下无双。 刘子秋站在洛阳东门外,看着这座巍峨的城市,却没了主意。要在这里找出一个人来,真无异于大海捞针。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第10章 云里西施 短暂的迷茫以后,刘子秋冷静下来。 落脚点不成问题,对于一个特种兵来说,大户人家的花园亭台,郊外的寺院道观,就连官府的前堂后衙,何处不可容身?关键是如何找一个消息灵通之所,寻访高秀儿下落。 自古以来,越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消息越是灵通,刘子秋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步入洛阳东门,专拣人多处看去。忽见有间店铺,客流如chao,却是一家酒肆,门外招牌上写着“一醉来”。 进了酒肆,并不见伙计上前招呼,唯有柜台里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神清骨秀、体态安娴,极是美貌,只是紧绷着一张脸,见客人进门,也不相迎。 饶是如此,店堂里仍然宾朋满座。大家面前各自摆着酒菜,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趣闻,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柜台内的那个女子,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子秋目的与他们不同,但这样场合却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他整整了衣服,快步来到柜台前面,却见那女子连正眼也不看他。刘子秋很是没趣,鼻子抽了抽,忽然问道:“娘子,这附近可是栽有桂树?” 那女子嘴角浮过一丝冷笑,指了指身后的水牌,意思你要吃酒就点菜,不点就赶紧走人。 周围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人站起身来说道:“小子,这招爷们早都用过了。瞧你那寒酸样,滚一边去吧。” 刘子秋捏了捏拳头,还是忍下了。这里是天子脚下,可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只是他分明闻到一股桂花香气,这才以此为由头和那女子搭话,没想到竟惹来众人奚落。 无奈之下,刘子秋只得硬着头皮朝水牌上指了指,随便点了两样小菜,一壶淡酒。 店堂里唯有西边的角落还有一个空位,对面一个三十多岁的魁伟汉子正在那里自斟自饮。刘子秋径直走过去,告了声得罪,坐了下来。 那汉子抬头看了看刘子秋,笑道:“兄弟也是来看云里西施的?” “云里西施?”刘子秋正要找人说话,连忙拱手说道,“还请兄台指教。” “兄弟原来不知?”那人诧异地看了刘子秋一眼,说道,“所谓云里西施,乃是西施坐在云雾里也。” 刘子秋更加糊涂了,问道:“怎么讲?” “看到摸不到啊!” 刘子秋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满座尽皆侧目。他慌忙干咳了两声,说道:“兄台,你太逗了。” “哎,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厅堂里那些人说的。”那人朝柜台瞄了一眼,说道,“待我细讲与你听。” 原来,开这家酒肆的人是个破落户,叫做王小亭,柜台内的那个女子是他的独女,小名叫做桂枝。若论酒菜,这家一醉来实在平常,唯有王桂枝生得十分美貌,引得一干子弟终朝不绝。只是王桂枝虽然艳若桃李,却冷似冰霜,这满座客人,没一个能得她青眼。这些客人却也犯贱,仍然争相买醉,小店生意甚是火爆。王小亭索xing将这个女儿当作摇钱树,年已十七,竟未许人。 这时,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汉子端着酒菜送了上来。刘子秋伸筷一尝,果然味同嚼蜡。 “他便是王小亭。”那人说到兴奋处,又指着满厅堂的食客说道:“你看这里面,有王公大臣,也有豪商富贾,有垂垂老者,还有懵懂少年,都是为了一睹云里西施的芳容。” 刘子秋放眼望去,果然如此。隔壁一桌更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se蜡黄,病秧秧的,正朝着刘子秋怒目而视,想是见刘子秋高大英俊,心怀醋意。 那人却又说道:“不过,我却不是。” 刘子秋奇道:“那么兄台来此作甚?” “我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何事?” “曾听人言,此女身怀异香,我却不信,所以……” 刘子秋失声道:“难怪进店的时候,闻到一股桂花香气,原来却是出在她身上。果是个奇女子!” 他声音稍大了点,早被隔壁座位桌子上的少年听到,鄙夷道:“无耻!” 刘子秋却不是来争风吃醋的,也不理他,转回头继续说道:“兄台如今恐已确证,却还呆在此处,只怕言不由衷吧。” 那人笑道:“非也。香气果是有的,但是否出在她身上,却难定论。桂花易于贮存,便是放到来年,香味犹存,谁能料定她是不是暗藏香囊?” 刘子秋见此人思维缜密,绝非等闲之辈,不由生了结交之心,连忙拱手说道:“在下刘子秋,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忽听隔壁桌上的少年“咦”了一声。刘子秋扭头看时,那少年已经转过头去,也不知道这一声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正狐疑间,已听对面那人说道:“在下李靖。” 刘子秋大吃一惊:“莫非是可与论孙、吴之术的李大人?刘某久仰大名!” “当年舅父谬赞,何足道哉。”李靖说到这里,神se忽然黯然起来,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叹息道,“想我李靖饱读兵书,立意进取。如今年过而立,才做了个驾部员外郎。空有凌云之志,可惜,可惜啊……” 虽然李靖现在官职卑微,处于怀才不遇的境地,但刘子秋只是个布衣白身,如果李靖不是喝了几杯酒,是万万不会对他说这番话的。刘子秋更知道,自己如果不展露点能让李靖动心的真功夫,很难与他结交。 想到这里,刘子秋忽然拱手说道:“李大人,在下有个问题想与你探讨一番。” “哦。”李靖点头道,“你说。” 刘子秋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骑兵。” 李靖是驾部员外郎,驾部掌管的正是天下车马,因此李靖对骑兵颇有研究。刘子秋说的却是探讨,而非讨教,这令李靖顿感意外,不由提起了兴趣。 刘子秋是特种兵,不仅会骑马,坦克、飞机也会开,但冷兵器时代的骑兵作战,他只在电视上看过。不过,刘子秋却知道,历史上最成功的骑兵莫过于成吉思汗手下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骑兵,最成功的战术也莫过于他们采取的分进合击、充分利用骑兵高机动xing的战术。他缓缓道来,却也听得李靖频频点头。 李靖本是xing情中人,听刘子秋说到jing彩处,忍不住击节叫好,猛地抓住刘子秋的手,大声说道:“好见识!若蒙不弃,靖愿与你结为兄弟!” 刘子秋自是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说道:“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这满店堂的客人多是为了看云里西施而来,虽在那里评头论足,却也只是窃窃私语,无人敢大声喧哗。唯独这两个“异类”,居然在此大呼小叫,顿时引来抗议声一片。 这时,门外忽然进来一个人,朝着李靖说道:“表哥,原来你却在此处!叫兄弟好找!” “这是我表弟韩世谔。”李靖一边向刘子秋介绍,一边招手道,“表弟,快这边来坐!” 刘子秋知道此人是大隋名将韩擒虎之子,赶紧见礼。韩世谔却瞧他身着布衣,只微微颔首,便对李靖说道:“嫂嫂到处寻你,快跟我回去,有要事相商!” 李靖大惊道:“你先走,我马上便回。可不能叫你嫂嫂知道我在这里,否则祸事不小!” 刘子秋惊奇道:“大哥还怕嫂嫂?” 李靖“嘿嘿”笑道:“为兄有些惧内,惧内……” 那语气不像尴尬,反似有些骄傲。 韩世谔正待离去,门外又涌进来十几个人。韩世谔一见为首之人,顿时恶向胆边生,双拳紧握,便yu上前厮打。亏得李靖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店堂里已经有人起身行礼道:“许公公,你怎么来了?” 刘子秋虽然不知道韩世谔与这姓许的有何仇怨,但自己既与李靖结为兄弟,又岂能袖手旁观?刘子秋当即身形一晃,已经挡在韩世谔前面。 李靖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贤弟,休得鲁莽!此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宫监许廷辅。” 许廷辅旁若无人,径直走到柜台前,“啧啧”赞叹了两声,问道:“你就是王桂枝?” 王桂枝并不理他,伸手指了指后面墙上的水牌,就如同对待刘子秋问话时一样。 “有趣,有趣。”许廷辅“格格”笑了起来。那不男不女的声音令刘子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小亭刚好从后面端菜出来,却认得许廷辅,慌忙上前问道:“公公何来?” “这是你的女儿吧。”许廷辅忽然把脸一沉,说道,“咱奉了皇上的旨意,挑选秀女。你女儿这般姿se,果是个难得的人材,赶紧叫她收拾收拾,随咱走吧。” 王小亭大惊,双手乱摇,连声说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只这一个女儿,店里全指她,若是进了宫,叫我如何过活?还请公公……” “这是万岁的旨意,谁敢违抗!”许廷辅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来人,带走!” 早上来两个随从,冲进柜台,将王桂枝架了便走。王小亭苦苦哀求,王桂枝哭哭啼啼,满店堂的宾客都是来看云里西施的,却没一个敢出来说话。 刘子秋忽然大吼一声:“住手!”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第11章 我本女儿身 “你想干什么!”许廷辅向前跨了一步,狠狠地瞪着刘子秋。他一米六的个头,刚刚及到刘子秋的肩膀,气焰却极其嚣张。 李靖小声劝道:“贤弟……” “你们两个胆小怕事之徒,离我远点!”刘子秋朝李靖使了个眼se,迎向许廷辅,双拳紧握,浑身骨节“啪啪”作响,厉声喝道,“放了她!” 满座的食客仰慕王桂枝的芳容,既有权贵纨绔,也不乏勇武之人,但都忌惮许廷辅的身份,不敢出头。 刘子秋虽然嫉恶如仇,却并非有勇无谋之辈。在进城的时候,他就仔细察看过地势,发现洛阳郭城的城墙修得十分奇怪,不仅低矮,而且断断续续。也不知道是当初营建东都的时候时间仓促,还是资金短缺,或者是杨广根本就对住在郭城里的这些官吏和百姓的安全漠不关心。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城墙对刘子秋形同虚设。现在天se已晚,许廷辅身边不过十来个随从,而且多为赤手空拳的内监。刘子秋有信心在七招之内将他们尽数击倒,然后带着王桂枝全身而退。 唯一让刘子秋担心的是,自己这样做只怕会拖累李靖和韩世谔,所以他先出言怒斥李靖兄弟,已示划清界限。 “你,你不要胡来啊!”这两年许廷辅打着杨广的旗号招摇撞骗,很是积攒了一些钱财,当然没必要以身犯险,和刘子秋这样的“亡命之徒”硬碰硬。 他眼珠一转,忽然对身后的随从说道,“快拿过来!” 随从尚自莫名其妙,许廷辅已经一把抢过他怀里的包袱,扔到王小亭面前,说道:“看吧,这是皇上给的赏金,亏待不了你的!” 王小亭打开一看,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五百两之多,顿时笑逐颜开,说道:“闺女,你放心去吧,放心去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杨广所信奉的教条,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他也从来不知道体恤民力。修运河,建东都,征发民夫动辄百万。现在选秀女,莫说待字闺中的少女,就算已经嫁作人妇,如果被他看中,也得乖乖进宫,连一文钱都不会打赏,又哪来的五百两?这包袱里的银子其实是许廷辅刚从隔壁一户人家敲诈来的。 自古宫中多怨妇,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从此骨肉分离?杨广选秀女,到成了许廷辅之流发财的好机会。 刘子秋无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王桂枝被两名内监架了出去。她的父亲都已经答应了,自己总不能强抢民女吧。 许廷辅恶毒地扫了刘子秋一眼,又朝王小亭一声冷笑,扬长而去。 韩世谔朝刘子秋拱了拱手,说道:“兄弟,好样的。刚才就应该揍他一顿,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刘子秋摇了摇头,却走到满面堆笑的王小亭面前,说道:“大叔,赶紧收拾收拾,远走他乡吧。恐怕祸不远矣!” 王小亭哪舍得这家店铺,轻蔑地看了刘子秋一眼,说道:“哼,只要桂枝出息了,以后我就是皇亲国戚,还怕谁来!” 李靖催促道:“贤弟,别说了,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刘子秋怜悯地看了王小亭一眼,抢在李靖前面往门外走去,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却听邻桌那个黄脸少年不知道在问什么人:“大叔,皇上选秀女是什么回事?” “又是一个痴情小子。”李靖叹息了一声,追了刘子秋说道:“贤弟,随我回家。” 刘子秋还没有找好落脚之处,于是也不矫情,用轻得只有李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大哥先走,我能跟上。” 李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刘子秋的意思,于是朗声说道:“既然道不同,那咱们就各走一边,兄弟好自为之!” 韩世谔不明就里,急道:“表哥,你……” “少废话,快走!” 刘子秋他们刚刚离开不久,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一人骑黄马,挺长槊,厉声喝道:“围起来!” 一个文弱的中年文士刚巧走出一醉来,却认识来人,连忙上前问道:“秦将军何来?” 姓秦的将军见了此人,赶紧跳下马,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虞大人。秦某奉大将军令,前来擒拿反贼!” 虞大人摇了摇头,说道:“将军来晚了,贼去久矣!” 姓秦的将军“哦”了一声,依然步入一醉来。店堂中稀稀拉拉,果然只剩寥寥数人,早没了往ri的热闹景象。原来,这些食客都是为王桂枝而来。既然王桂枝已经进宫,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早就一哄而散,就连那黄脸少年也不见了踪影。这几个没走的,那是在等候会账。 正在算账的王小亭突见到一大队士兵涌了进来,慌忙迎上前问道:“将军,你们这是……” 姓秦的将军并不理他,大手一挥:“给我搜!” 众军发一声喊,齐齐冲了进去,冲向酒肆的各个角落。不一会儿,有人从柜台下翻出一个包袱,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银两,不由兴奋起来,大喊道:“秦校尉,贼赃尽在此处!” 王小亭一见急了眼,扑过来抓住包袱,大声说道:“将军,这不是贼赃,这是,这是,这是我女儿的卖身钱!” 有士兵笑道:“你女儿莫非金子做的,能卖这许多钱?” 也有士兵知道这家酒肆的底细,说道:“他女儿是东都城内有名的云里西施,可不是金子做的?若卖得好,还不止这个价钱呢。” 众军哈哈大笑。 王小亭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臊的。 这时,那位姓虞的大人又从外面踱了回来,拱手说道:“秦将军,他说的确是实话。” 王小亭却认得此人是秘书郎虞世南,慌忙说道:“虞大人,还求你美言几句,小老儿没有说谎啊。” 姓秦的将军皱了皱眉头,示意士兵将包袱松开,却又问道:“那贼人可有同党?” 王小亭刚想说出李靖,但想起韩世谔,又赶紧闭上嘴,摇了摇头。那也是东都有名的世家公子,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如此。秦某告辞了!”那将军朝虞世南拱了拱手,又对王小亭说道,“你好自为之!” 看着这队军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王小亭呆若木鸡,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问虞世南道:“这些是什么人啊?” “他是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麾下亲兵校尉秦叔宝,也是个英雄!”虞世南看了王小亭一眼,忽然叹息说道,“我也走了,你多保重。皇上还得一个月方能回来。” 虞世南最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王小亭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一抬头,看到店堂里还有几位客人,顿时不再管他,连声说道:“来来来,会账,会账。” 与酒肆相隔两条街,有家客栈叫着悦客来,是一对夫妇所开,男的叫石顺,女的姓王。夫妇二人直到中年方得一女,小名慧娘,生得颇有几分清秀,爱若掌上明珠。客栈生意清淡,勉强可以度ri,今天客栈里就只有一位来自南方的客人,正是刘子秋在一醉来遇见的那个黄脸少年。 那黄脸少年出了一醉来,直奔这家客栈,还未叩响店门,已经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哭泣之声。 好一阵功夫,客栈门方才打开,王氏红着眼睛迎出来,哽咽道:“客官,你回来了。” 少年惊问道:“大婶,出了什么事?”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王氏“哇”的一声,便大哭了起来。石顺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也是满面愁容。 原来,刚才有内侍上门,通知慧娘明天去宫中应选。王桂枝是美名在外,许廷辅主动寻上门去,直接就将人带走了。而慧娘则不同,她是因为户籍上载明正当花季,所以通知她第二天和其他人一起参加甄选。 以慧娘的容貌通过初选不成问题,但在佳丽如云的后宫,想要出人头地,只怕难如登天。她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在宫中做一名杂役,直至孤独终老。一家三口因此抱着痛哭。 黄脸少年忽然灵光一闪,说道:“大叔、大婶,你们不要着急,明天我替慧娘妹妹前去便是!” 石顺惨然道:“小兄弟,你莫开玩笑。” 黄脸少年也不说话,推门进了房间,片刻功夫,又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是这身衣服,只是那张脸变得白皙似雪,双眉舒黛,波瞳含水,分明是个绝se的美人儿! 原来这黄脸少年正是高秀儿假扮,她比刘子秋早一ri来到洛阳,去一醉来也是因为那里人多,好探听消息,倒和刘子秋想到了一处。 王氏大惊道:“你这是……” 高秀儿笑道:“我本女儿身,独自出外,路途不便,故作男儿装束。大叔、大婶,慧娘妹妹,我这样可入得宫去?” “入得,入得。姑娘这样的人儿,便是做个娘娘也不在话下!”石顺得了这个救星,自是连连点头,唤过女儿道,“慧娘,快来拜谢恩人!”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第12章 疯长的野草 “妹妹,快起来吧。”高秀儿将慧娘扶了起来,却又说道,“只是有一件。冒名顶替乃是欺君大罪,待我进宫以后,你们须将这家客栈尽快盘出,远走他乡,切记,切记!” 正如刘子秋所料,高秀儿在得知高颎的死讯以后,就存了刺杀杨广,替父报仇的心思,只是她人虽然到了洛阳,却找不到进宫的办法。而石慧娘应选秀女的事情,正中她的下怀,可谓两全其美。只是高秀儿心地善良,知道她一旦动手,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杨广都不会放过这一家人。 石顺夫妇也知道其中厉害,连声答应。 高秀儿却又说道:“我有一个兄长,还有一个妹妹,住在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兄长叫、叫做刘子秋,妹妹叫香草。兄长此番也在东都城中,只怕不及与我相见了。他ri大叔、大婶若是路过余杭,烦请代我捎个口信。” 慧娘含泪说道:“姐姐放心,小妹记下了。” 石顺一家人只道高秀儿贪图宫中荣华富贵,以为这是个皆大欢喜之局,却哪里知道她早已经萌生死志。 却说李靖和韩世谔大步流星走回家中,刚把院门关上,便见屋顶上黑影一闪,刘子秋已经飘然立在他们面前,拱手说道:“大哥,韩公子,小弟恭候多时了!” 李靖不由奇道:“贤弟如何来得这般快?” 刘子秋笑道:“大哥穿街过巷,小弟只在屋面行走,不绕弯路,自然快了。” “药师,你死哪去了,到现在才回来!”屋里传过一声河东狮吼,然后便见一个妙龄妇人风风火火冲了出来,直奔向李靖,忽然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刘子秋,微微一愣。 不过,那妇人也不甚尴尬,转瞬便换了一张笑脸,柔声嗔怪道,“夫君,既有客至,何不早说。” 变化之快,令刘子秋也为之咋舌。他知道这是李靖的妻眷,赶紧施礼道:“小弟拜见嫂嫂。” 李靖也介绍道:“这是我新结义的兄弟刘子秋。” 那妇人慌忙还了个万福,说道:“叔叔快请屋里坐。” 众人一齐进屋,分宾主落座。刘子秋只管拿眼去瞧那妇人,二十上下年纪,生得十分美艳,和李靖说话时满腔豪气,而对待他和韩世谔却又彬彬有礼,令他不由暗暗称奇,莫非这个妇人便是传说中的红拂女。 那妇人仿佛也看出了刘子秋的心思,不由笑道:“叔叔休疑,奴家便是夜奔之人,东都城中皆知。” 唐代有一篇传奇叫着《虬髯客传》,写的是李靖于隋末在长安谒见司空杨素,为杨素家ji红拂所倾慕,随之出奔,途中结识豪侠张仲坚,后同至太原,通过刘文静会见李世民。张仲坚本有争夺天下之志,见李世民器宇不凡,知不能匹敌,遂倾其家财资助李靖,使其辅佐李世民成就功业。 当时看到这篇传奇的时候,刘子秋就已经暗生疑问。按传奇所述,其时杨素未死,而李世民年已二十,颇多矛盾。现在两个当事人便在眼前,刘子秋忍不住好奇心大起,拱手说道:“愿闻其详。” 其实刘子秋问得十分唐突。美女慧眼识英雄,在他这个现代人眼里,是应当传为美谈的浪漫之举。但在那个年代,可谓伤风败俗,甚或被人视为**。 红拂女并没有动怒。尽管李靖现在官职卑微,家境虽算不上贫寒,却也着实一般,远比不上她在杨府锦衣玉食的ri子,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丈夫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因此她将出奔一事,视为平生得意之举,便不耻于在人前提起。 至此,刘子秋方知传奇确实信不得。 红拂女姓张名出尘,杨素家中歌ji,因欣赏李靖的才学深夜投奔。但李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并没有如传说中那样携她出逃太原,而是在馆驿中坐等杨家人前来问罪,自然也就不可能在途中遇上什么虬髯客。 而杨素非但没有派人来捉红拂女回去,反而派人送来了她的衣服和首饰。杨素同样欣赏李靖的才华,曾经抚床感慨李靖总有一天会坐上自己的位置。一个美艳的歌ji在杨素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索xing做个人情。确实,以杨素当时的地位和权势,如果他不松口,天下就很难有李靖夫妻的容身之地,更不要说入朝为官了。不过在刘子秋看来,杨素还是小气了,至少也得再赠些金银,让李靖一家过上好ri子吧。 韩世谔却等不及听他们拉家常,焦急地说道:“表哥,苏苏今天被许廷辅那厮弄进宫去了!” 李靖大惊道:“竟有这事!” 原来,苏苏姓侯,本长安人氏,她的父亲原是韩擒虎的部将,母亲早亡。后来,她父亲战死疆场,韩擒虎便将她收养府中,与韩世谔两小无猜。后来韩世谔去军中任职,所以一直未能完婚。前些ri子,许廷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探听到侯苏苏的美名,几次三番要弄她进宫。等韩世谔得到消息,由军中匆匆赶回,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韩世谔心急火燎地将李靖找回来,便是为了商量这件事。他叹了口气,说道:“表哥,我想去榆林求见皇上,但嫂嫂却不同意。” 红拂女说道:“当今皇上最好美se,连宣华、容华二位夫人都敢染指,早已摒弃伦常。若是去求他,让他见了苏苏姑娘的美貌,只怕更不肯放苏苏回来。” 李靖点头道:“你嫂嫂说的在理。” 刘子秋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却陷入了沉思。 王桂枝不过是个酒家的女儿,地位卑贱,被抢进宫也就罢了。侯苏苏的父亲为国战死疆场,她又是开国名将韩擒虎的未婚儿媳,这样的身份,也只得任人摆布。归根到底还是皇帝的权力太大,一言九鼎,金口玉言。 刘子秋穿越到这个年代已经有一个半月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重返现代,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当然更不清楚怎么回去了。为此,刘子秋甚至动过请袁天罡算上一卦这样不靠谱的念头。 在重返现代之前,刘子秋只有努力让自己生存下去。但在这样一个强权的年代,生存也是一种奢侈。从杨积善的屠村到皇上选秀女,人命有如草芥,尊严任由践踏。要想在这个年代有尊严地生存下去,唯有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忽听李靖问道:“贤弟,你有什么看法?” “噢,我?我也同意嫂嫂的看法。” 刘子秋并不是在敷衍。隋唐的历史他虽然读得不多,但关于杨广的各种野史和传说,他却听过太多,包括著名的隋唐英雄传。野史记载过一件事,太子杨昭在西苑游玩,看中一名宫女,便去求萧皇后,萧皇后转而告诉杨广,请杨广将这名宫女赐给杨昭。杨广起初也答应了,但在看到那名宫女以后,却占为己有。红拂女担忧的事情确实可能发生。 但韩世谔却有些不高兴,说道:“刘兄弟在一醉来为了王桂枝不惜与许廷辅那厮动手,怎么轮到韩某的事就……” “好啊,原来你去看云里西施了!”红拂女当场发飙扯着李靖的耳朵大喊大叫,醋意十足。 李靖讪笑道:“别胡闹,我是陪贤弟去看的。” “对对对,是我请大哥去的。”刘子秋无奈,只得背下这个黑锅,赶紧转向韩世谔岔开话题道,“韩公子误会了,刘某的意思,求皇上肯定不行。唯有一个办法,进宫去,将侯姑娘抢出来!” “什么!”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这可不行!”李靖一摆手,说道,“这不是形同造反吗?再说,也太危险了。” 获取至高无上权力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如野草一样疯长起来。刘子秋还没时间细想,但他却明白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而眼前就有两个极好的帮手。 李靖,著名的大唐军神,终大隋一朝,并没有太好的表现机会,但投效大唐以后,竟成一代名将。韩世谔也是出身名门,一表人材。 却听韩世谔已经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刘兄弟,韩某就随你一起闯宫。只要能够救出苏苏,从今以后,韩某唯你马首是瞻!”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兄弟信不过韩公子的身手,皇宫禁苑,戒备森严,没有高来高去的手段,去不得。刘某一人前去便可,但有三件事要说在前头。” 韩世谔脱口道:“刘兄弟,你说!” 刘子秋顿了顿,说道:“第一件,需要一件信物,好向侯姑娘表明身份。第二件,刘某初来东都,不识皇宫路径。” 韩世谔当即摘下随身的玉佩,说道:“苏苏见此如见我本人,她必然信你。只是皇宫我等也没有进去过,布局如何,不得而知。” 李靖正se道:“贤弟,你当真要去?” “当真要去!” 李靖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相劝,说道:“修建东都的时候,工部应该留有图样,明天我去探一探,看看可有收获。”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第13章 十六院 在一醉来的时候,刘子秋就有了闯宫的想法。东都太大,凭他一个人,就算转遍所有的茶楼酒肆,也难以打听到高秀儿的消息。但刘子秋很清楚,高秀儿来洛阳是报仇的。他相信,只要盯住了杨广,就能发现高秀儿的下落。杨广住在深宫里,他免不了总要去走上一遭。现在,既可以帮韩世谔,又可以探明路径,真正一举两得。 却听张出尘又问道:“第三件是什么?” 刘子秋正se说道:“韩公子,假如侯姑娘自己愿意留在宫中陪王伴驾,你我也勉强不得!” 这并非刘子秋危言耸听。世上女子像张出尘这样独具慧眼的恐怕凤毛麟角,杨广和韩世谔,一个是君临天下的主宰,一个不过初出茅庐的小将,侯苏苏会选择谁,还真不好说。 李靖夫妇对望一眼,也是满脸的凝重。倒是韩世谔信心十足,拍着胸脯说道:“苏苏不会变心的!” 这次选秀女是萧皇后提出来的,为了充实西苑。此时杨广北巡未归,就连萧皇后也陪伴在侧,选秀女本不急在一时。 偏巧上林西苑十六院近ri落成,工部派人飞马向杨广报喜。杨广一时龙颜大悦,宣布回东都以后便要畅游西苑。 杨广最喜捧场,他要游西苑,总不能偌大年苑圃空空荡荡吧。萧皇后于是派人飞马送回一封信,交代留守宫中的两位陈嫔在近ri落成挑选秀女的事情。 这两位陈嫔也是大有来头,她们是陈后主同父异母的两个女儿。姐姐叫陈穗,谢昭仪所生,受封广德公主。妹妹叫陈稠,她的生母正是被高颎下令斩杀的张丽华。如果当初张丽华没有被高颎所杀,现在母女共侍一夫,岂不难堪? 早在北巡之前,杨广就已经定下制度。西苑内共建十六院,每院选一绝佳女子充任主事,封四品夫人。另选美人二十名实于其中,教以歌舞弹唱,以供饮筳时取乐。共计三百三十六人。其余又选两千余名女子分派各处,以为杂役。 在杨广离开东都以后,许廷辅这些内监就被派出去寻访佳丽。像王桂枝、侯苏苏这些被内监相中的,都归于三百三十六人之列,不足之数则由石慧娘这些适龄女子当中挑选。 大清早,宫门外就站满了候选的佳丽。这些女子多数并不情愿进宫,现在也不得不打扮得花枝招展。因为谁都知道,只要踏进了这座宫门,以后就再难出来。与其落选,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杂役,倒不如争一争,哪怕就是做个美人,那也是有身份的。 顶替石慧娘前来的高秀儿此刻也排在队伍中,四周珠围翠绕,柳眉花娇,袅袅亭亭,全是俏佳人。真正的石慧娘也算是个俊俏姑娘,若是放到这里面,只怕立时就被比下去了。 与这些人不同的是,高秀儿不施粉黛,而且刻意来得晚了一些,站的位置也相对靠后。因为高秀儿的目的与她们不同,她只想混入宫中,至于做不做夫人、美人,都不重要,当一个不起眼的杂役,或许机会更大。 虽然排了十多列,但每一列半天只放进去一个人,队伍移动得相当缓慢。渐渐临近正午,终于有人不耐烦起来,嘀咕道:“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啊。” 又有人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宫禁苑,盘查自然森严,进去前搜身都得老半天呢。” 就这样慢吞吞地过了近三个时辰,队伍突然移动加快了。 “完了!”排在高秀儿前面的那个姑娘忽然哀叹一声,说道,“定是那三百三十六人已经挑满,咱们只剩下做杂役,伺候人的命了。” 高秀儿不觉奇道:“这却是为何?” 那姑娘唉声叹气道:“进去以后,需要面见娘娘,搜身自然要细一些。现在走得快了,肯定是不需要见娘娘了。” 高秀儿一想,觉得她也说得有理,反倒轻松了一些。 前面那姑娘料得不错,二位陈娘娘挑了一上午,渐渐累了,点选也就随意了些,很快便凑足了三百三十六人之数,剩下尚有数百人直接发往各院便是,她们却懒得再看。 就在二位娘娘准备打道回宫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陈稠眉头一皱,问左右道:“何事喧哗?” 早有宫女来报道:“启禀娘娘,有人私带凶器进宫,已经被卫士拿下了。” 陈稠问道:“是何人如此大胆?带的又是何样等凶器?” 宫女说道:“秀女石慧娘私带着剪刀,说是做针线活的。” 陈稠沉吟道:“哦,你带她来见我。” 陈穗奇道:“妹妹,私带违禁之物进宫,叫人拖出去杖杀便是,见她作甚?” 陈稠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妹妹身边正缺个做针线的。” 说话间,高秀儿已经被带了进来,垂着头说道:“求娘娘作主,那把剪刀确实是奴婢ri常所用,并无歹意。奴婢袖中尚有些丝线。” 刚才听说进宫要搜身,高秀儿无奈,趁着排队等候的功夫,一点一点从衣服上拆下一些线头来,藏在袖中。只推说自己不知道宫中规矩,因为做惯了针线,连剪刀和线头都一起带过来了。 若是单是一把剪刀,的确可疑,现在连线头都有了,陈稠不觉信了,说道:“你抬起头来。” 高秀儿抬起头,方才看清面前这两位娘娘,都是脸若朝霞,肤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远山,端的是光彩照人,美艳非常。 只听陈稠“咦”了一声,说道:“姐姐,你看她像谁?” 陈穗本没在意,听了陈稠的话这才细看,不由暗吃了一惊,问道:“你是哪里人。” 高秀儿不明就里,老实答道:“回娘娘,贱妾是东都洛阳人氏,小名慧娘,父亲石顺,在东门街上开一家客栈,母亲王氏。” 陈穗失望地说道:“原来你并非江南人氏。” 陈稠却笑道:“姐姐,你看,她像极了你年轻时的模样,不如你把她留在身边好了。” 高秀儿大惊,这才注意到那个年长些的贵妇人果然与自己的几分相像。 却听陈穗说道:“这是陛下为西苑专取的女子,本宫怎敢截留?算了,叫人给她安排个轻松点的活儿吧。” “难得她与姐姐如此厮像,做个杂役岂不可惜。”陈稠摇了摇头,说道,“不如把她算在数内好了。” 陈穗为难地说道:“三百三十六名美人皆已齐备……” 陈稠娇笑道:“这有何难,还不是你们姐妹一句话的事。” 陈穗想了想,说道:“这倒也是。我记得昨天许廷辅送来一位姓侯的女子,生得倒是美貌,只是一路哭哭啼啼,颇不情愿的样子,万一将来惊扰了圣驾反为不美,不如就换她吧。” 因这位小陈娘娘一句话,高秀儿便被选到那三百三十六人当中。只是这样一来,接近杨广的机会虽又大了一分,但也因此成为众人的焦点,行迹更难隐藏。高秀儿老大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傍晚时分,一众佳丽被带往宫城西门。出了宫门,外面却别有一番天地,正是杨广新修的上林西苑。 苑中凿池为海,聚石成山,亭台屈曲,殿阁玲珑。又遍植奇花异草,桃蹊柳径,翠绿成yin;更蓄养珍禽瑞兽,金猿青鹿,动辄成群。好一派人间仙境,众佳丽一时看得痴了。 这西苑中,除了湖中三座仙岛名号已定,其余五湖十六院皆未有名,留待杨广回来亲自诏定。就连这三百三十六名佳丽也只是暂时分居十六院。今后谁为主事,谁为美人,则要等萧皇后回返东都。 高秀儿被分在第十五院中,还有一个落选的姑娘做她的贴身婢女,另外二十个女孩儿也和她一样,每ri学习歌舞弹唱,等待着皇后归来。 却说这ri傍晚,李靖终于回到家中。刘子秋和韩世谔一起迎了上前,齐声问道:“如何?” 李靖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明天再去试试。” 他是驾部员外郎,协助侍郎掌管车驾调度,少不得要与与工部打些交道,因此有几个相熟的官吏。整整一天,他都呆在工部,借口研究车驾,其实是想偷看宫城图样,结果一无所获。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李靖方才弄清楚,修建东都的所有图样,包括宫城和上林西苑的,都已经被工部尚书宇文恺收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查看不到。 不要说宇文恺此刻正追随杨广北巡,就算他在东都,李靖和他没有私交,也借不出来。 刘子秋看了看满脸失望的韩世谔,忽然笑道:“没有图样也无妨,今夜云厚,正可行事。我今晚便去宫中探上一探,就算找不到侯姑娘,先认下路径也是好的。” 李靖的家在洛阳东南的永康里,而宫城则在西北方向,中间隔着一条洛水。按照规制,里坊有坊丁,市坊有市丁,就连洛河上的那几座桥梁也设有桥丁。每到天黑,坊丁们便会关闭坊门,然后轮流值守,直到次ri辰时才会再次打开。 还未三更,值夜的两名坊丁已经打起了瞌睡。忽然,一道黑影从他们头顶飘然而过。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第14章 林中剑 “有人!”坊丁猛的惊醒过来,推了推同伴。 同伴睁开眼睛,四下里漆黑一片,哪见一个人影,不由嘟囔道:“你见鬼了吧!” “噢噢,看错了,许是一只夜鸟。” 不远处的屋顶上,那只“夜鸟”振臂而起,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年头,坊丁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能做上坊丁的,哪个没有点眼力见儿?让他们协助里正衙役们维护治安,调解纠纷还行,真要是碰上江洋大盗,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每个月就挣了那两个子儿,犯不着用命去拼吧。虽然朝廷有宵禁令,多数情况下,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几个起落以后,刘子秋已经越过了坊门,来到了邻近的平安里。平安里已经在洛河边上了,过了洛河便是北区。宫城、皇城都在那边,还住着许多达官贵人。洛河上有桥,桥上有桥丁守夜,四周毫无遮掩。 刘子秋捡了块石子在手,朝水下轻轻一抛。“扑通”一声,激起好大一片水花。两名桥丁挤到桥边,伸头往水里看去。刘子秋已经趁机贴着桥面掠了过去。 “哇,这大半夜的,还有好大一条鱼!” “唉,要是能弄上来,着实一顿美餐,如果再约上……” 长夜无聊,这颗石子却勾起了两个坊丁的话题,眉飞se舞地聊了起来,却不知早有人穿过了他们的“防区”…… “梆梆梆……”外面敲响了五更。一个黑影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李靖、红拂女和韩世谔慌忙围了上前。从刘子秋离去到他回来,两个时辰,他们三人都没敢合眼。 刘子秋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巾,无奈地摇了摇头。 韩世谔有些失望,李靖和红拂女却齐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平安回来就好。” 没有内应,独自夜闯守备森严的禁宫,这一路上会遇到多少惊险,他们都不敢想像。 刘子秋却神情淡定,说道:“大哥,快拿纸笔来!” 韩世谔将纸铺在几案上,李靖亲自磨墨。刘子秋抓起毛笔,闭目凝思片刻,重重地点了下去,却懊恼地发现,纸上渗开一大团墨迹,早被他弄废了。 其时纸张很贵,李靖家也不富裕,然而红拂女并没有心疼,掩嘴笑道:“贤弟,笔不是这样握的。” 刘子秋将笔一丢,转身问道:“嫂嫂,家中可有木炭?” “有!”红拂女虽不知刘子秋要作何用,还是很快出去,从灶膛里取来了一支木炭。 韩世谔早就重新铺好了一张纸,狐疑地看着刘子秋。刘子秋握着木炭,心里踏实多了,“刷刷刷”,在纸上画了起来。 李靖定睛一看,他画的竟然是皇宫的图样,上面甚至标注了殿宇的名称!乾阳殿、大业殿,还有则天门都清清楚楚。哪里是钟楼,哪里有宿卫,巡哨的路线、间隔的时间,也都明明白白。有些字和符号连李靖都不认识。 十多年的苦练,刘子秋的目力早就达到了黑暗中可以视物的地步。城门、殿宇上都有匾额,有些字刘子秋虽不认识,但他还是强行记了下来,翻译成他认为正确的简体字。侦察、测绘、潜伏、斩首,这些都是特种兵的基本功,画幅草图算不了什么,他还记下了宫中卫士巡逻的规律。 李靖拿起草图仔细看了一会,“啧啧”称奇,说道:“这里应该是宫城最北边的圆璧城,再往后应该是曜仪城与后宫,新选的秀女应该住在后宫。” “那地方太大,天又快亮了,我只能探查完这些地方。”刘子秋遗憾地丢下木炭,说道,“再给我五个晚上……” “刘壮士,你可以直接去后宫,抓个人问一问,岂不省事?”韩世谔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对刘子秋的称呼,而不再视他为地位低下的布衣。 “韩公子,我理解你的心情。”刘子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却不可cao之过急。抓个人自然省事,但万一不能救出侯姑娘,岂不打草惊蛇?还有,救了侯姑娘如何出宫?宫中丢了一个大活人,又如何掩饰?未虑进,先虑退。这些都必须考虑清楚。” 李靖抚掌道:“说得好!兵法上有‘未虑胜,先虑败’之说,贤弟这番话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韩世谔忽然沉声说道:“只要刘壮士有本事将人带进带出,我便有办法。从我府内挑一名身材相仿的婢子,缢死以后送入宫去,以假换真,当可掩人耳目!” “这怎么可以!那也是一条xing命啊!”刘子秋眉头一皱,却发现李靖和红拂女都是神se泰然,方才想起自己是在大隋末年,不由叹息道,“人命关天,还是先待我探明了出入路径,容后再议吧。” 这不是一个讲究人权的年代。在主人的眼里,奴仆、婢女都只是一件财物,甚至还不如牛马值钱,主人可以随意处置他们,哪怕剥夺生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仅韩世谔、李靖这些世家子弟这么想,就连婢女出身的红拂女也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靖起初听刘子秋谈论骑兵运用之法,以为他是某个落魄的兵家子弟。后来看他可以高来高去,又当他是个快意恩仇的侠客。现在见他居然肯去关心一个婢女的生死,分明心存仁慈,顿觉有些看不懂他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上林西苑的东湖上,微风拂过,波光粼粼。湖边的大柳树下,高秀儿收了拳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早有一个身着宫装的俏丽少女捧过一方洁白的汗巾,躬身说道:“夫人好俊的功夫,快擦擦汗。” 高秀儿接过汗巾,说道:“芳菱,以后我自己来就行,你不必跟着。再则,我也不是什么夫人,你我姐妹相称便好。” 芳菱慌忙说道:“夫人休折杀奴婢。奴婢是娘娘安排伺候夫人的,岂敢僭越。夫人花容月貌,必为本院之主。” 这个少女姓陈,是河东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是此番应选的秀女之一,美貌其实不输于高秀儿,在入宫以前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可惜运气不好,别人做主子,她却只能做个过奴婢。不过,芳菱很机灵,她一点都没有怨天尤人,只管尽心尽力服伺好主子。 深宫自古多怨妇,多少人进宫一辈子,最后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芳菱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她现在是奴凭主贵,只有高秀儿得到皇帝的宠幸,她才能有机会。她一口一个“夫人”地喊着,绝没有半点虚伪。虽然同为主子,但夫人和美人是不同的。夫人必定会得到皇帝宠幸,而美人却要凭运气再加上皇帝的心情。她是真心希望高秀儿能够成为第十五院的主事夫人。 高秀儿知道劝不动她,只得说道:“芳菱,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今天起得早,你再回去睡一会吧。” 有句话说得好,美女都是睡出来的。此时,院中的其他女孩子还大都高卧未起。 高秀儿却紧记着刘子秋的话,一天也不敢放松练功。只是内功尚好,只在屋中便可,这拳法却需一处开阔地带。因此自从离了盐官县,她就没有练过。刘子秋讲过,内功只能提高身体的潜能,杀人还需依靠拳法。现在要报仇雪恨,更须依赖拳法。今天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记起刘子秋说过,躜拳属水,高秀儿突发奇想,决定找一块临水的地方练习,便早早来到湖边。 这下可苦了芳菱,也起了个大早,毕恭毕敬地在旁边伺候着。刚才高秀儿练拳的时候,她还不住地打着呵欠。 可是高秀儿不睡,芳菱哪里肯去,嘴上答应一声,却只后退两步,远远地候着。 高秀儿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哪能看不透芳菱这点心思,也不再劝她,转头看向远方,忽听前方松树林中传来一声娇叱。高秀儿循声看去,似见寒光点点,不由好奇心起,信步走了过去。 树林中,却是一位女子正在那里舞剑。 高秀儿不由吃了一惊。她昨天想偷带一把剪刀进宫都不能够,若不是被陈稠救下,险些被当场打杀,这女子何来的一双宝剑? 其实高秀儿是顶替石慧娘来的,石家人一时高兴,却忘了将宫中的规矩转述于她。就算是贵家千金,也会从小学习女工针指,既是一门技艺,也是一种消遣。在上林各院中,不仅有剪刀,甚至还有菜刀,只不过都由专门的杂役收着,领用归还都有记录,但侍奉皇上的时候却绝对不允许出现。而这位女子与王桂枝她们一般,都是内监们事先选定的。内监们知道她会舞剑,便许她带了剑来。 高秀儿满腹狐疑,又看向那女子。 只见那女子身着淡红衫子,系一条银se罗裙,青丝覆额,丹脂点唇,俏眉儿含三分豪气,美目中隐一副神光。一双宝剑舞将开来,翩若惊鸿,矫似游龙。 高秀儿幼时常看父亲练剑,自己虽不会舞,却也识得一些剑法,看到妙处,忍不住喝起彩来。那女子闻得喝彩声,不由住了手,向这边望过来。高秀儿这才看清她的面目,鹅蛋脸,桃花眼,双肩瘦削,身材苗条,别具一番风情体态,也是个绝se的美人儿。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内功之海底捞月 先站马步桩。两手下垂。呼吸二十度。浑身松劲。抖搜一次。大声咳一声嗽。再将两手掌。手心朝下。由下颌往下按劲。按至距地寸许。两手再由里往两足外划圆圈。旋再往里划圆圈。两手握拳。如抓极重之物。往上高举。同时先吸气一口。两腿由挺直变为弯曲。两拳举至极处。两手心相对。距离二尺余。头往后仰。面向天空。呼气一口。微停再吸气一口。两手变掌。落至两肘。紧抵两胁。掌心朝上。两胳膊向两边平伸。再将两手由下颌往下按劲。如前划圆圈。上举呼气吸气。挨次迭习。二十次。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内功之狮子搏球 仍用马步桩法。两腿弯曲。身体下蹲。丹田极力吸劲。两手掌如抓圆球式。提到脐部。两手心均朝上。右手先往身体前面下方平托伸去。伸至极处。同时左手亦向身体前面下方平托伸去。伸至极处。右手即变为yin掌。手心朝下。再往上高抬一尺。撤回至右ru部。再变阳掌仍向前面下方平托伸出去。左手即由前面变这yin掌。手心朝下。往上高抬一尺。撤至左ru部。其时右手又变阳掌。两手此来彼往。左队右阳。右yin左阳。循环迭习二十次。两手始终如同搏一大圆球式。停住时左右均可。如在左胳膊停止。即将右手yin掌退至右肩前面上方。左手阳掌。适伸至前面极处。两手掌yin阳相对。练习时。腿部。腰部。身体。均随着两手自然转动。手足胯合成一气。目注前方。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内功之神龙回首 开步成斜二字步。距离二尺七八寸。先将右手掌心朝上平托。托至腹部。左手再向身体前方平起。如托物然。托至左肘靠近左ru微停。同时右手掌由左肘弯上端。向身体左方推出。推至极点。与左足上下相对。右手掌与右肩平。肘下垂。肱微曲。左手由身体前方朝下按劲。自左胯往后向上。停于距臂部一尺余。手心朝上。与左肩成斜坡形。头由左方随向后转。转面向后方为止。两腿似弓不弓。似直不直。在未停时。呼气一口。此系右式。再练左式。与右式一般无二。如此更换练习。左右二十次。呼气亦二十次。双目回视后方。 第15章 天下将乱 发现那女子看过来,高秀儿忽然心头一动。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刘子秋说过,形意一年杀人。她从内功算起,总共也才一月有余,肯定杀不了人。要想报仇,须寻件利器。这宫里还有比剑更好的吗? 想到这里,高秀儿绽开笑脸,主动迎了上前,施礼道:“姐姐好剑法。” 那女子剑虽然舞得好看,其实力弱,早已经双颊潮红,娇喘吁吁,好一阵方缓过劲来,也笑道:“妹妹倒也起得早。” 高秀儿眼尖,早看出她独自一人在林中练剑,再看她服饰华丽,分明与自己一样,也是那三百三十六人之一。高秀儿既已存心与她结交,便动开了心思,转头一看,芳菱果然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 不用招唤,芳菱已经赶紧走到近前,将汗巾呈到高秀儿面前。高秀儿转手递给那练剑的女子,说道:“姐姐,擦擦汗吧。这大清早的,怎么也没个人儿跟着。” 能够被分作贴身侍婢的,也都有十分容貌,却不是人人似芳菱这般聪慧。跟随那女子的侍婢心中便多有不服,尚在置气,哪肯大清早陪她出来。 那女子叹了口气,擦过汗,连声称谢。 高秀儿笑道:“姐姐,都是离家的人,理当互相照拂,又何须客气。相见便是有缘,不如咱们结为姐妹吧?” 练剑之人都有几分豪气,那女子也不例外,欣然应允。原来,这女子叫薛冶儿,是第六院中的人。高秀儿问明了她的住处,又说了一会闲话,各自告别,并不提借剑的事情。 日上三竿,宫中又分派了人来,却是教习三百三十六名佳丽礼仪和舞乐的。第十五院中,二十一位美人儿站作一排,姿色稍逊些的便被比了下去。除了高秀儿,还有两名女子堪称绝色,一个叫做谢湘纹,一个叫做袁紫烟。 那袁紫烟见了高秀儿先是一愣,然后便微笑不语,只跟在她身后,以她为长,弄得高秀儿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功夫,乐师排开各种乐器,听姑娘们挑选。 谢湘纹抢先挑了一张瑶琴,当众弹奏了起来。忽尔轻灵清越,忽尔沉着浑厚,或舒缓或激越或凝重,声音悠扬清婉,弥漫空中,有茶香酒意,有依恋别情,仿佛从天外而来,令人叹为观止。 这些美人儿多有才艺在身,善于抚琴的更不在少数。听了谢湘纹的琴音,皆自叹弗如。 袁紫烟忽然推了高秀儿一把,说道:“该姐姐露一手了。” 高秀儿苦着脸说道:“我只会算账,其他尽皆不会。” 她顶替的是石慧娘,石慧娘家又是开客栈的,这样说才不至于露馅。众女听了都“吃吃”娇笑起来,有人已经窃窃私语,说道:“本院主事非谢家姐姐莫属了。” 袁紫烟却将高秀儿悄悄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细观姐姐面相,富贵无比,远不止一个主事夫人。不知姐姐可肯告知生辰八字,妹妹也好替你算一算前程。” 高秀儿不知道自己所谋之事到底能不能成功,听了袁紫烟的话不由心中一动,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出了生辰八字。 “咦!”袁紫烟掐指一算,忽然皱起了眉头,说道:“姐姐前些日子可曾遭逢大难?” 高秀儿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却忘了,那一日若不是刘子秋一箭飞来,她早已被杨黑虎劈成了两段。 “自家师传我此法以来,所算尽皆灵验,从未失手,今天这却是为何?”袁紫烟迟疑片刻,忽然展颜笑道:“我明白了,想是你得高人相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怪面相会贵不可言!” 高秀儿满腹疑问,正待说话,却有乐师过来催促她们拣选器乐,只得暂且散去。高秀儿挑了支玉萧,袁紫烟取了支长笛,两人各找乐师练习去了。 天色渐晚,一轮圆月高悬天穹,将个小院照得有如白昼。 刘子秋叹息道:“今夜去不成了!” “也不急在一时。” 刘子秋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李靖来了,连忙转回头,说道:“大哥,我知道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是韩公子他……” “世谔今天已经回军中去了。”李靖摇了摇头,说道:“他是个明白人,侯姑娘进了宫再想出来,势比登天。” “那韩公子……” “他也是求个心安罢了。你已经冒过一次险了,又岂可一而再,再而三。” 刘子秋总觉得事情并不像李靖说得那样轻松,韩世谔应该是真放不下那位侯姑娘。历史上他跟随杨玄感造反,说不定就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却听红拂女已经在屋里喊道:“药师,别光顾着说话。快请叔叔进来吧。” “对对对。”李靖一摸额头,说道:“贤弟快请,今天晚上,咱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桌案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还有三副碗筷。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在盐官的时候,高秀儿主仆就从来不和刘子秋同桌吃饭,刘子秋也是后来才知道有男女不同席的规矩。 红拂女显然没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说道:“叔叔,今天是中秋佳节,尝尝嫂嫂的手艺如何?” 刘子秋一愣,难怪外面好大一个月亮,原来已经到了八月十五。逢年过节的团圆对于特种兵来说是一种奢侈,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但别人却不同啊。在选秀女这件事上,杨广还真是没有人性,你就不能再等两天吗? 红拂女不知道刘子秋正在胡思乱想,只见他默默出神,不由端起酒杯,说道:“叔叔是在笑话嫂嫂不懂礼仪吗?” 刘子秋慌忙说道:“这是哪里话。嫂嫂乃是真豪杰,又岂可以平常女子度之!” 红拂女也帮刘子秋斟满一杯酒,说道:“既如此,叔叔就请满饮此杯!” 李靖一直默不作声,红拂女却是热情非常,刘子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站起身拱手说道:“大哥、嫂嫂,你们可是有什么话要讲?” “我就说了嘛,叔叔是个爽快人!”红拂女放声笑道:“这不怪你大哥,是我让他问的。叔叔来家里两了天,我们连叔叔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李靖是个胸怀坦荡的人,既已与刘子秋结为兄弟,就不会关心他的过往,只是红拂女见他艺高胆大,终有些不放心。 刘子秋慌忙说道:“都是小弟疏忽了。大哥、嫂嫂,小弟从余杭郡盐官县来,因家妹在洛阳走失,特来相寻。” “余杭郡?那是在江南了。”李靖微微一怔,突然盯住刘子秋问道:“那你这骑兵运用之法,又从何学来?” 刘子秋笑了起来,说道:“有一句话不知道大哥听说过没有。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他的朋友,而往往正是他的敌人!” 李靖低头沉思了一会,颔首道:“此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不是几分,而是至理名言!”刘子秋大言不惭地说道:“要对付北方强大的骑兵,自然要先了解他们。” 谈到这些内容,李靖明显兴趣大增,迫不及待地问道:“贤弟,那你可曾想出什么对付骑兵的办法?” 刘子秋一边飞快地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一边沉吟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以骑兵对付骑兵。当年诸葛武侯就设计出许多对付骑兵的方法,比如扎马钉、连弩,都有一定的克制效果。还可以将地面挖得坑洼不平,也能迟滞骑兵的行动。但这些都只是被动的防守,算不得什么好办法。” 李靖追问道:“贤弟莫非想出了更好的办法?” 刘子秋点头道:“大哥应该听说过陌刀。” “陌刀?当然知道,军中便有。” “结成方阵,如墙推进,可克骑兵!不过,在小弟看来,任何时候,对付骑兵的最好办法唯有组建更加强大的骑兵。” 李靖低下头,细细品味刘子秋这番话,却听红拂女问道:“莫非叔叔有意从军,去挣一番功业?” 这是一个讲究出身的年代,像韩世谔,因为韩擒虎的关系,年轻轻轻就已经做到了虎牙郎将。 大隋实行府兵制,全国分十二卫,每卫置大将军一人,将军两人,虎贲郎将四人,虎牙郎将六人。十二卫又在全国设立鹰扬府,主官为鹰扬郎将,次官为鹰击郎将。军中每十人为一伙,五伙为一队,两队为一旅,两旅为一团。 刘子秋是白身。他如果从军,由普通士兵干起,经过伙长、队副、队正、旅帅,最终也只能做到校尉。想要更进一步,当上郎将,那是难上加难。何况军队是一项危险的职业,就如刘子秋的身手,也不敢保证在两军阵前可以全身而退。因此,普通百姓非受征召,很少有愿意主动参军的。 红拂女外表豪放,内心却十分细腻,她根本不相信刘子秋会有从军的志向,这番话仍然是在试探。 刘子秋知道,如果不能够自圆其说,将很难取得她的信任,不由定了定神,拱手说道:“大哥,不知你如何看待现今的天下大势?” 李靖还在回味刘子秋所说的陌刀阵,猛然惊醒,说道:“天下大势?” 刘子秋正色说道:“修运河,建东都,滥用民力,致多少百姓家破人亡。现在又大选秀女,令骨肉分离。皇帝如果不知收敛,大隋天下,不久将乱!” 第16章 紫烟观星 乍听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大惊失色,但李靖夫妇却都泰然自若。请使用访问本站。他们都见识过刘子秋的胆大妄为,一个连皇宫都敢闯的人,还有什么话不敢说? “乱世出英雄。”李靖若有所悟:“这么说,贤弟是想到时候能有一番作为了?” 刘子秋差点便脱口说出自己的计划,终于还是忍住了,说道:“乱世人命贱如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小弟只愿天下永远平安!” 李靖原以为刘子秋会说出自己的抱负,做一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甚或揭竿而起,却没料是这样一番感慨。可是?这段话初听起来好像虚无空洞,细细品味,却又大有深意。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红拂女打破了沉默,指着桌子上的酒菜说道:“你们兄弟两个,一个是布衣百姓,一个是卑微小官,谈论那些做什么。来,吃菜,吃菜。” 刘子秋也端起酒杯,笑道:“对,今天是团圆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大哥、嫂嫂,小弟敬你们一杯!” 上林西苑,秀女们纷纷祭拜月神,有的思念亲人,有的祈福未来。高秀儿也在门前排好香案,摆上祭品,朝着那轮明月默默地许下两个愿望。 两年来,她流落在外,能填饱肚子已算不错,哪敢奢求过什么节日。现在进了宫,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就算现在拜月,就连今天的拜月也是芳菱一手操办的。 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高秀儿也过了十年。她虽是庶出,母又早丧,但高颎对她最为疼爱。就连预感到自己面临危险以后,高颎也只安排了她一个人的退路。 自幼缺少母爱的高秀儿最为依恋的便是这个父亲,得知父亲的死讯后才会如此冲动,要来东都报仇。其实她心里明白,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自杀。她刚才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请求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她手刃仇人。 她的第二个愿望,却是求那个人好好活下去。当日在通济渠上,那人的船被渔网拦住时,她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后来在一醉来再次见到那个人,又有些酸酸楚楚。那个人救过她的命,也没有趁机污了她的清白,她更知道,那个人一路追到洛阳是为了劝她回去。她欠那个人的,这辈子是还不成了,只能期待来生吧。 高秀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正看见陈芳菱对着香案发呆,不由笑道:“芳菱,你也拜一拜吧。” 陈芳菱正有这个意思,赶紧纳头便拜,却被高秀儿拉住,指了指桌上的祭品说道:“换一换吧。” “多谢夫人。”陈芳菱满心欢喜,连忙收拾香案去了。 高秀儿清楚芳菱的心思,只可惜自己要图谋那件大事,将来也少不了要拖累她,也只有现在尽量对她好一点。 趁着芳菱收拾香案祭拜月神的功夫,高秀儿独自来到院中。行刺杨广最好的地点莫过于在她栖身的第十五院,所以她要尽量熟悉院中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忽听身后有人喊道:“石家妹妹。” 高秀儿回头一看,却是谢湘纹,慌忙说道:“姐姐也出来走走?” 谢家是书香门第,谢湘纹自幼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入得宫来,对主事夫人的位置是志在必得。放眼院中二十位美人,能够对她形成威胁的,也只有高秀儿和袁紫烟二人。不过,这谢湘纹举止端详,性情温婉,并不存嫉妒之心,反而有心与她二人结交。 只听谢湘纹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妹妹可愿与我结个伴儿,同去湖边赏月?” 高秀儿倒不好再在院中乱逛,也笑道:“姐姐先请。” 杨广性好铺张,宇文恺是了迎合他的喜好,在修建西苑时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单是各式灯笼就准备上万只。到了夜晚,各处亭台楼阁尽皆点亮,好似满天的繁星,每天蜡烛所费都是一笔不菲的支出。按照宇文恺的本意,沿湖一带也要挂满灯笼,只是担心湖畔风大,容易走水,这才作罢。这样一来,沿湖一带却成了夜晚最为宁静的所在。谢湘纹喜静,便拉了高秀儿同往湖边。 高秀儿眼尖,正看见袁紫烟在湖边树下焚香祷告,不由奇道:“姐姐快看,袁家妹妹却来这里拜月,果是与众不同。” 谢湘纹也心生好奇,蹑手蹑脚地走到湖边,忽然问道:“袁家妹妹,你在此作甚?” 袁紫烟正看着天空出神,不曾注意到身后有人来,顿时吓了一跳,扭头见是高秀儿和谢湘纹二人,这才抚着胸口,说道:“二位姐姐可不吓煞了人。” 高秀儿笑道:“妹妹缘何在此处拜月,连个祭品也没有。” 袁紫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拜月,是在观星。” 谢湘纹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妹妹可曾看出些什么?” “二位姐姐都不是外人,妹妹就明说了吧。”袁紫烟朝着北边一指,说道:“你们看,那边一连五星,是为紫薇,其赤色独大者,便为帝星。今帝星摇动,主天子好游。然紫薇晦昧失明,恐国祚难永!” 谢湘纹大惊道:“妹妹,这话可不敢乱讲!” 高秀儿却暗自冷笑。 “气运使然,小妹又岂敢妄言?”袁紫烟正色道:“我等既入禁宫,荣辱皆已系于帝身。二位姐姐必在小妹之前获皇上临幸,还望二位姐姐能够及时提醒皇上修德禳灾,或可挽回天心。” 听了这番话,高秀儿顿时如三九天掉进了冰窟窿,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她进宫只是为了报仇,如果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却叫那昏君玷污了,就算死了她也不能瞑目。 谢湘纹却已经信了,皱眉说道:“只怕我们人微言轻,皇上听不进去。” 袁紫烟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高秀儿已经回过神来,忽然心头一动,连声问道:“袁家妹妹,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袁紫烟沉思片刻,说道:“去年中秋我就看出些端倪,犹自不信,今日再看,晦气更重了。照此下去,也就再撑个十来年功夫吧。” 高秀儿又问道:“既算到此,却为何不知趋吉避凶?” 袁紫烟惨然一笑,说道:“我命中该有此一段孽缘,在劫难逃,又岂可逆天而为?” 高秀儿本来还抱有一线希望,听了这番话,顿时心乱如麻,闷闷不乐起来。袁紫烟和谢湘纹只以为她替大隋国祚担心,却也没有十分在意。 却说李靖家中这番畅饮,直到将近三更,方才散去。刘子秋了无睡意,站在院子里眺望夜空,忽见城东方向窜起一片火光,慌忙唤醒李靖。 李靖披衣而起,看了一会,皱眉说道:“那里好像是东门大街。” 东都城里宿卫众多,闻警而起,一时间人声鼎沸,闹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慢慢平息了下去。 天亮以后,红拂女从外面回来,唏嘘道:“药师,兄弟,你们不知道,昨天夜里是一醉来走了水,连累四邻也被烧了十几间。” 李靖忽然想起那日刘子秋的忠告,不由大吃一惊,慌忙问道:“一醉来的掌柜王小亭如何了?” “唉!太惨了。”红拂女摇头叹息道:“昨天他浑身是火冲出店堂,身上似乎被淋了油,邻居们扑救不及,最后竟烧成了一块焦炭,真是令人不忍卒睹。” 刘子秋不禁有些后悔,那天如果不是他强自出头,许廷辅就不会拿出那五百两银子,王小亭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 李靖安慰道:“贤弟,你已经提醒过了,只是贪念害人。凡事皆有定数,这也怪不得你。” 过了三日,天色忽然转阴。刘子秋收拾停当,再次闯宫。有了上次的经验,刘子秋这次快了许多。时未三更,他已经到了乾阳殿西南角的鼓楼上。楼下,一队巡哨的宿卫正从此过。按他上次的观察,下一队宿卫需要一刻钟以后方会出现。 等这队宿卫经过以后,刘子秋迅速从怀中掏出袖珍飞抓,搭在飞檐上,几个起落以后,他已经越过了圆璧城,来到了曜仪城。这里仍然是许多殿、阁、堂、院,却看不到什么值守的士兵,相对圆璧城也安静了许多。 刘子秋不敢大意,将各处殿宇的位置默记心中。内中有两处殿宇,一曰修文殿,一曰观文殿,殿中各有厢房数十间,房中藏书不计其数,令刘子秋叹为观止。 观文殿后又有二台。一曰妙楷台,内藏书法真迹。一曰宝迹台,内藏名画古玩。件件都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时间紧迫,刘子秋无暇细观,更不敢取其一二,越过宫墙,却是别有一番天地。与圆璧城和曜仪城相比,这里的建筑不再壮丽,而应该用奢丽来形容。 现在三更已过,这里的许多楼阁仍然灯火通明,隐约可以看见一些盛装女子进进出出,想必已经到了杨广的后宫。 按照刘子秋与李靖、韩世谔的判断,侯苏苏和一干秀女应该就住在这里,刘子秋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第17章 小公主 后宫佳丽三千,如果再算上这次入选的秀女,总在五六千人,而且个个年轻貌美,长相酷肖以致撞脸的恐怕不在少数。刘子秋没见过侯苏苏,更没有照片可以比对,要想不惊动旁人悄悄找出她,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刘子秋这一次的目的,仍然是熟悉环境,为以后的行动安排进退之路。 处于深宫的年轻女子,漫漫长夜,最是难熬。趁着杨广和萧皇后都不在洛阳的日子,她们也释放了自己,往往要闹到下半夜方才消停。深宫中虽然没有巡逻的卫士,但殿宇中灯火通明,却也极大地限制了刘子秋的行动。 刘子秋紧贴在屋顶,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女子嘻笑打闹声,不敢轻举妄动。忽然,他发现西北角上有一座高楼,灯光昏暗。说是高楼,其实也只有三层,不过十米左右,比起后世那些摩天大厦不值一提,但在这片后宫,已经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制高点。 借助袖珍飞抓,刘子秋飞快地穿行在殿阁台宇的屋顶上,向那座高楼掠去。有几个宫女隐约看到了窗外的黑影,要么当作夜鸟,要么以为自己眼花,全都不以为意。刘子秋从楼顶悄悄探下头去,依稀认得匾额上写着“揽月”两个字。 刘子秋退回楼顶,朝宫中看去。宫中许多地方都亮着灯。虽然看不清那些殿宇的名称,大致的布局、路径,甚至连周围的花园、池塘却都一览无余。 这里最大的好处是没有守卫,那些柔弱的宫女可以不用放在眼里,只是不知道太监当中有没有高手。他现在要观察的是,这些女子将闹腾到什么时候。想救侯苏苏出来,唯有在黑暗中才好下手。 正迟疑间,忽听楼内传来一声娇叱:“滚下去!” 刘子秋吓了一跳,难道自己被人发现了不成? 却听楼内一阵急促的脚步渐渐远去,很快恢复了安静。接着,又听“咣啷”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 刘子秋好奇心起,双脚勾住飞檐,一个倒挂金钟,身子已经悬在了窗外。轻轻捅破那层窗户纸,只见屋内有一张桌子,两只胡凳,桌子上一根红烛烧得噼哩叭啦。昏黄的烛光下,可以见到屋子的另一边有锦幔围着的一张大床,只是不见一个人影。 “啪”的一声,窗户猛地向上翻起,若不是刘子秋反应敏捷,这一下便要给打个正着。 屋里刚才明明的动静,自己却没有看到人影,现在窗户又突然打开,不用说,行踪已经被人发现!刘子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个鹞子翻身,从窗户窜进屋内,果见窗户下面隐着一个黑影。 刘子秋无暇细想,长臂一探,抓了过去,却是个小娃娃。 那娃娃却待惊叫,早被刘子秋一把捂住了嘴,这才看清,原来还是个小女孩儿。女孩儿年纪与观音婢相仿,下身围着浅色罗裙,上身只系了一条大红肚兜,两条粉嫩嫩的小胳膊像藕段一样露在外面。杨广虽然好色,却还不至于弄个六七岁的娃娃进宫,她肯定是杨广的女儿无疑,也就是小公主了。 刘子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刚才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这里面住的是嫔妃还是宫女,他都只有痛下杀手,制造失足坠楼或者自缢身亡的假象,以隐匿自己的行踪,避免打草惊蛇,误了大事。 即使她是杨广这个昏君的女儿,如此年幼的孩子,刘子秋也下不去手,只得轻声哄道:“你保证不喊,我就放开你。” 小公主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点了点头。刘子秋刚把手松开,她却大张了嘴。幸好刘子秋早有防备,她一声“啊”字还没有喊出来,又被按了回去。 刘子秋双目圆睁,凶相毕露,恐吓道:“你若是敢再叫,我就狠狠地抽你屁股!” 谁知,小公主头点得飞快,刘子秋一松手,她便张嘴就喊。刘子秋也不含糊,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巾塞进她的嘴里,将她双手反剪到背后,按在胡凳上便掀开罗裙。罗裙里竟然没穿亵裤,露出两片雪白粉嫩的小屁股。 “啪啪啪”,刘子秋抡起巴掌便扇了起来。小公主起初还咬牙忍住,很快便“呜呜咽咽”,泪流满面。 刘子秋停手问道:“你还叫不叫?” 小公主拼命摇了摇头。 刘子秋这才扯掉塞在她嘴上的黑巾。 小公主果然不敢再大声喊叫,却恶狠狠地瞪着刘子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敢打我!我要叫父皇将你碎尸万段!” 刘子秋“啪”的将凳腿折断,在她面前扬了扬,冷笑道:“你父皇没将我碎尸万段,我先将你撕成两半。” 小公主真正感到了一些害怕,抽泣道:“你不要杀我,我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 “我不要钱!” “那你是要女人了?”小公主眼睛一亮,说道:“父皇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女人,我带你去挑!” “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脑子里竟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钱和女人,我都不要。人们都说皇宫里是人间仙境,我只是好奇,进来看看,马上就走。你可不许对任何人说起我进来过。” “哼,什么人间仙境,连个陪我玩的人都没有!”小公主忽然盯住刘子秋,说道:“要不,你陪我玩吧。” 刘子秋扬了扬巴掌:“我只会打人,不会玩!” 小公主揉了揉还有些生疼的屁股,昂起脖子说道:“那你打我好了!” 杨广一共生了四子二女,长女南阳公主早已嫁人,长子杨昭已封太子、次子杨暕也独自开府做了齐王,第三子杨铭早夭,第四子杨杲不是萧皇后所生,而且尚在襁褓之中。这个小公主今年六岁。虽然锦衣玉食,在这深宫之中却没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和她玩耍。杨广又喜欢出游,每次出去,萧皇后都会陪在身边,一去便是大半年。 长期以来,小公主既没有玩伴,又缺少父爱母爱,便养成了这种乖张的性格。刚才她就在屋内大发脾气,将伺候她的宫女、太监全部赶到了楼下,又摔了几样东西,还不解恨,正打算翻窗逃跑,却不料刘子秋正躲在窗外“偷窥”。 面对这样一个小家伙,刘子秋还真有些束手无策。他一抬头,正看见墙角放着一只红绿两色的皮球。刘子秋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便不是后世小孩玩的皮球,而叫做“鞠”,也就是古代的足球,由两张皮缝制在一起,里面塞满羽毛。这样的球踢起来既费劲,也踢不高。 看到那只皮球,刘子秋便想起了自己答应过观音婢的事情,不由有了主意,说道:“你要是能够帮我一个忙,我下次就带一个可以踢得很高很远的漂亮皮球过来陪你玩。” 小公主到底涉世不深,歪着头说道:“你可不许骗人!”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前几天有好多漂亮姐姐进了皇宫,你能告诉我,她们住在哪里吗?” “哼!刚才还说不要女人,你分明是个骗子!” 刘子秋慌忙道:“我妹妹也在里面,我只是想见她一见。” “那好,我告诉你。”小孩子很好哄,马上就信了刘子秋的话,手朝西边一指,说道:“她们都到上林苑去了!” 三千多名秀女从宫中穿过,喜欢热闹的小公主又岂肯放过这样的场面,自然晓得她们的去向。对刘子秋来说,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刘子秋又费了一番口舌,这才哄住小公主,放他离去。临走前他还不忘再三叮嘱,叫她不许再爬窗户。后世许多独自在家的幼童,翻越栏杆摔下高楼的惨剧犹自历历在目。其实他哪里知道,顽皮的小公主翻窗户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太监宫女们早在楼下拉了一张大网,垫上厚厚的棉被,随时防备着呢。而小公主也将这当作一种惊险刺激的娱乐项目。 看着刘子秋从窗户里来,又从窗户里走,小公主跺着脚狠狠地说道:“大骗子!连姓名都不互通就走了,谁相信你会再来!下次等父皇抓到你,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杨广修建上林西苑的事情,李靖和韩世谔都知道,而且李靖还曾经参与其中。因为上林苑中的许多奇石巨木都需要从南方运来,调用了一批军中车驾,其中不少车辆还要稍作改装,身为驾部员外郎的李靖也就义不容辞了。只是李靖等人都以为杨广修建上林西苑,只是想多一个游玩之所,却没料到他要选上几千个美女充实其中。 听到刘子秋想再去探一探上林西苑,李靖慌忙说道:“贤弟,上林苑修建之时,我倒去过几次,对那里的布局还依稀记得一二,等我明日画个图样与你。只是那里的地域比宫城还要大上四五倍,要想找到侯姑娘的下落,只怕更难。” 只听红拂女在旁边说道:“我却有个办法,只是兄弟必须依我一件事。” 刘子秋一拱手,道:“嫂嫂请讲!” “十天之内,你不能再次闯宫!”看到刘子秋和李靖都有些疑问,红拂女笑道:“兄弟夜里碰到了小公主,行迹已露,谁敢保证一个孩子能守得住秘密?所以,兄弟还得隐忍几天,先听听风声。” 刘子秋深服红拂女考虑周全,点点道:“小弟尽皆依得,请嫂嫂赐教!” 第18章 蹴鞠 “你们两个,这就叫做当局者迷。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红拂女笑道:“上林十六院,那么大一块地方,总不能由着秀女们随便居住吧?” 李靖恍然大悟道:“对啊!皇上选秀女,姓名、籍贯一定也留有记载。贤弟,你夜里去过修文殿,想必就在那里!” 刘子秋不禁一阵头晕。 修文殿他进去过,里面倒是安静,一个人影都不见。两边一溜排十几间厢房,满满当当全是书,足足十几万册。刘子秋也不是不喜欢读上的字,他要结合上下文,反复推敲才能勉强认出来。不过,红拂女的办法看来却是最靠谱的,这十天也只好学习认字了。 “那好!十天之后我再走一遭。”刘子秋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嫂嫂,你明日去街上帮小弟买几个猪尿泡,再弄一张皮子回来。” 李靖奇道:“贤弟,你要这个作甚?” 刘子秋笑道:“小弟到时候给大哥、嫂嫂看个好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刘子秋也不再去考虑闯宫的事情,白天习文识字,晚上则与李靖谈论兵法武艺,日子渐渐趋于平静。 其实,繁体字也不是刘子秋想像的那样难学。这个年代主要以楷书为主,简化字也是从繁体字演变来的,刘子秋很快就掌握得差不多了。但写起来还有些困难,大大小小,歪歪扭扭,有点惨不忍睹。 不过,在武艺方面,刘子秋却收获不小。李靖不仅长于兵法谋略,一杆长枪更使得出神入化。刘子秋精通拳法,也有几手绝技,但对古代的冷兵器涉猎甚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进行了一番恶补。除了枪法,刘子秋还向李靖学习了刀法和弓箭。当然,李靖也有收获,他对刘子秋的军体拳和擒敌拳就十分感兴趣。 唯一令刘子秋遗憾的是,李家并不富裕,养不起马,他也就失去了学习马上功夫的机会。其实刘子秋是会骑马的,只不过骑马和骑马作战,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到了第九天,在红拂女的帮助下,刘子秋的“好东西”终于完成了。他将猪尿泡洗净晾干,又将皮子裁成小块。皮球的外壳由原来的两片变成了八片,形状也更圆了,里面充填的毛发则换成了吹满气的猪尿泡。 蹴鞠在当时属于治国习武之道,在军中尤为流行,李靖也是爱好者之一。看到这只新皮球,李靖不由笑道:“贤弟,你说的好东西不就是一只蹴鞠嘛,也没什么特别啊。” 刘子秋将皮球递给李靖,说道:“大哥,你踢一脚试试。” 李靖是个中行家,叫一声“好”,右脚尖轻轻一点,使了个旱地拾鱼。那皮球滴溜溜打了个旋弹了起来,正落在李靖的左膝上。李靖将球颠了两下,叫声“起”。皮球“呼”的一声,便飞向半空。 恰在此时,一只飞鸟从院中掠过。那皮球直往上窜,竟越过了飞鸟,这才慢慢落下。李靖纵身跃起,使个双肩背月,将皮球稳稳停住,连声说道:“果然好球!踢起来毫不费力,从来没有踢过这么高!” 红拂女却也好此道,一把抢过皮球道:“我来试试。” 她的踢法却与李靖不同,拐、蹑、搭、蹬、捻一连串的动作,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各种花样层出不穷,皮球仿佛粘在她身上,总不见掉,再配上婀娜的身姿,煞是好看。 “药师,兄弟。我想到一个发财的好办法。”红拂女忽然收了手,满脸兴奋地说道:“此球轻巧无比,踢起来丝毫不觉疼痛,若是多做几只去街市货卖,绝对能挣个好价钱!” 刘子秋却笑道:“嫂嫂,我看顶多也就能给我和大哥挣几个喝酒钱罢了。” 红拂女奇道:“这却是为何?” 刘子秋拿过皮球,说道:“这皮球是嫂嫂缝制的。嫂嫂应当清楚,别人只要买一只回去,拆开看看,便可以知道其中奥妙,自己也就能做了,谁还会买你的?。” 红拂女想了想,不觉懊恼起来:“兄弟的话果然不假。” 刘子秋呵呵一笑,说道:“嫂嫂也不要灰心,若是有朝一日,兄弟得成大器,定会颁令天下,谁要想仿制嫂嫂的皮球,都必须付给嫂嫂一文钱!” 红拂女也笑了起来,说道:“兄弟,你这法子却也新颖,简直闻所未闻,若真如此,嫂子我岂不要大发了。这种制作皮球的方法是你想出来的,到时候,嫂子分你一半!” 李靖却摆手说道:“出尘,贤弟有凌云之志,岂会在乎你这点蝇头小利?” “呵呵,大哥可不要小瞧这一文钱。你想想,全天下会有多少皮球?”刘子秋忽然话题一转,说道:“不过,大哥说得对。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小弟也确实想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才算不枉此生!” 与刘子秋交往越深,李靖越觉得在他身上有许多难解之谜,不由趁势问道:“贤弟今后有何打算?” “小弟还没有想好,等将来有了目标,肯定第一个告诉大哥。”刘子秋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话题一转,说道:“大哥,你可知道长孙晟大人家住何处?” 李靖诧异道:“刚刚听说长孙大人升任右骁卫将军,贤弟找他做什么?莫非你想通过他投身军中?”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那倒不是。来洛阳的时候,小弟与他的一双儿女同舟而行,曾经答应送他们一只皮球。人无信则不立,我打算明天去走一趟。” 根据李靖带回来的消息,这几天皇宫和上林苑的防守一如既往,说明那位小公主并没有泄露秘密。明天便是第十天,又是月末,正好可以再探禁宫。刘子秋也明白,每次闯宫都是一次生死考验,万一被人发现,即使能够逃脱,也免不了逃亡的命运。他想在此之前,兑现对观音婢的承诺,同时也可以进一步拉近与长孙无忌的关系。 自从一醉来失火以后,已经没有人再追查刘子秋的下落,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洛阳大街上了。 长孙晟是深得杨广信任的重臣,他的府邸在洛阳北区的玄武大街上,典型的高门大院。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一对石狮子,四名彪悍的家丁分列两旁。 还没等刘子秋走上台阶,便有一名家丁迎上前来,手按刀柄,目露凶光,沉声喝道:“将军府重地,岂容擅闯!闲杂人等从速走开!” 刘子秋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刘子秋,特来拜访你家无忌公子和小姐,还望通报一声!” 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这身新衣裳虽是红拂女巧手缝制的,十分得体,但终究还是布衣。 长孙晟父子平时来往的都是豪门大户,家丁如何将刘子秋放在眼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去去去,我家公子、小姐岂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 刘子秋知道这些家丁狗眼看人低,倒也懒得和他计较,冷笑一声,向旁边绕去。他从来就不知道循规蹈矩,既然正门不让进,那就走旁门。长孙府的围墙再高,却也难不住他。 这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周围闲人不多,巷道分外安静。刘子秋窥见四下无人,纵身一跃便上了墙头。墙内却是一处花园,园中花木繁盛,假山池塘九曲长廊,甚是幽静,隐约还传来女子嘻笑之声。刘子秋循声寻去,却是两个婢女在那里打闹。 官宦人家,门户重重,如果像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恐怕到晚也找不到长孙无忌和观音婢。刘子秋想也不想,便跳了出去,拱手道:“二位姑娘,能否带在下见一见你家小姐?” 这里不是皇宫,他也没有什么歹意,倒不担心露了行迹。 那两个婢女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正说到高兴处,忽然见一个大汉出现在面前,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其中一人瑟瑟发抖,另一人却待放声尖叫,早被刘子秋一掌斩在她脖子上,软软地倒了下去。 刘子秋把脸一沉,冲另一名婢女喝道:“快带我去见你家小姐!” 那婢女哆哆嗦嗦地朝着池塘边的凉亭一指,战战兢兢道:“小,小姐在那边。” 刘子秋舍了她直奔凉亭,却见一只皮球滚向面前。 他伸脚轻轻一踩,将皮球定住,便听一个女孩惊喜的喊道:“咦,是大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皮球来了。”刘子秋定睛一看,正是观音婢,不由笑了起来,将身后那只新式皮球抛了过去,说道:“快看,哥哥没有食言吧。” “妹妹,你没事吧!”一个少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刘子秋不同一怔,旋即喜道:“兄长,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有什么歹人混进了府里。” “我可不是混进来的,而是,翻墙进来的!”刘子秋笑道:“答应观音婢的东西已经送到,我也该走了。” “大个子哥哥,告诉你一件事。我爹回信了,说长孙无垢这名字挺好,以后我就叫无垢了。” “我们兄妹正要谢你两次相救之恩,兄长何必急着走。” 这兄妹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刘子秋正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便听园中有人大声喝道:“无忌、观音婢,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引!还和一个布衣称兄道弟,也不怕辱没了家门!” 第19章 老情种 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带着十多名青衣小帽的家奴,正穿过园中小径,直奔凉亭而来。请使用访问本站。刘子秋只知道长孙晟死后,长孙无忌兄妹是由他们的舅舅高士廉抚养成人的,却不知这位年轻公子与他们是何关系。 却听长孙无垢说道:“三哥,这位大个子哥哥救过……” 长孙晟共育有五子一女,长孙无忌是第四子,在他的上面还有三个哥哥。长子长孙无乃在汉王杨谅造反时被杀,次子长孙无傲则因为兄长的功劳被杨广授予鹰扬郎将之职,赴任外地。这位年轻公子是长孙晟的第三子,叫做长孙无宪。长孙晟随杨广北巡以后,家中便由长孙无宪作主。 “住口!”长孙无宪根本不等长孙无垢说完,气焰嚣张地朝后面挥了挥手,指着刘子秋说道:“非请而入是为贼!将他绑了,送官!” 长孙无忌忽然冲过来,拦在刘子秋的面前,大声说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能抓他!” 远远地躲在家奴后面的两名婢女见到长孙无忌挺身而出,都是大吃一惊。 “原来他真是四公子的朋友啊。” “长得真英俊,早知道就不去报告三公子了。” “他可是来找咱们家小姐的。” “哼!小姐才多大,怎么可能……不过,咱们要是能做个陪嫁丫头就好了。” 两人如花痴一般窃窃私语,全然不知前面已剑拔弩张。 长孙无宪厉声喝道:“去!将老四拉开!” 这边,长孙无忌毫不退让,大吼道:“我看谁敢!” “无忌公子,你这个小朋友,刘某交定了。”刘子秋轻轻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说道:“你还是先让开吧!不要因为刘某伤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和气。” “我已经不小了。”长孙无忌嘟囔了一句,还是乖乖地退到一旁。十几个家奴“呼啦”一声,便围了上来。 刘子秋冷笑道:“刘某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拦得住?” 话音刚落,便见他身形一晃,欺身向长孙无宪扑了过去。几名家奴慌忙上前阻拦。也不见刘子秋如何动作,几个家奴或是摔倒在地,或是撞在一起。刘子秋却已经到了长孙无宪的身边,右手在他前胸轻轻一按,沉声说道:“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他们兄妹两个,绝不饶你!” 长孙无宪只觉得一块大石压在胸前,气都喘不上来,哪里还答得了话?直到刘子秋撒手后撤,他才感到气息匀了些。再看时,刘子秋纵跃如飞,早就没了踪影。 长孙无忌兄妹早见过刘子秋的身手,并不意外。倒是长孙无宪又惊又怒,正要将火发到弟弟妹妹身上,转念想起刘子秋临走时的警告,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恨恨地甩了甩衣袖,带着家奴们匆匆离去。 时近傍晚,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如丝,如雾,淅淅沥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李靖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贤弟,今晚不要去了吧。” 每次刘子秋夜闯禁宫,李靖夫妇都彻夜不眠,直等他回来方才放下心思。 “下雨天守卫必定松懈,正好行事。”特种兵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待命,任务下达,不要说小雨,就是下刀子也必须坚决执行。有几次刘子秋就是在训练场上直接转入战斗状态的,这点困难根本不值一提,他摆了摆手,说道:“嫂嫂,帮我准备一件斗笠。” 蓑衣太狼犺,不利于行动,身上淋湿一点也就只好由他去了。斗笠还是要的,既可以挡雨,还可以遮住面容。因为下雨,天黑得比往常要早一些,刘子秋的行动也提前了。他戴好斗笠,将新做好的皮球用布裹了,缠在腰间。小公主没有泄露他的秘密,他也不能不守信用。 宫中的守卫却一如既往,并不因为下雨而松懈。只是刘子秋早已经掌握了他们巡逻的规律和路线,轻轻松松便越过圆璧城,来到了第二进。 让刘子秋意外的是,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修文殿和观文殿都是一片漆黑,今天左边第三间厢房里居然亮了一盏灯。 既然有人在这里,刘子秋就不得不格外小心。这些书屋他观察过,你们是一排排的书柜,并没有什么特别,唯有靠近屋顶的地方都另外开有窗户,大概是为了通风之用。这些窗户现在虽然都关着,却难不倒刘子秋。 刘子秋掏出万能钥匙,从窗户的空隙里轻轻插了进去,拨弄了几下,捅开窗闩。 外面的雨声掩盖了开窗的“吱咯”声,刘子秋像狸猫一样窜了进去,轻轻伏在房梁上,朝下张望。 只见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张书桌,一个身材瘦弱,作文士打扮的人正跪坐在桌前,提笔注视着桌子,似乎在写着什么?只是被他的身影遮住了,刘子秋看不清楚。 刘子秋好奇心起,探出头去。刚才在屋外,斗笠上的雨水没有甩干净,这一探头便滴下几滴,正落在那人头上。 那人“咦”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居然连头都没有抬,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新修的屋子,怎么就漏雨了?明天得找人来看一看,别淋坏了书。” 刘子秋这才看清,桌上铺了一张纸,纸上写了三行字“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不由脱口接道:“非是籍秋风。” “非是籍秋风,非是籍秋风,好,好句!”那人兴奋起来,提笔写到纸上,忽然醒悟,抬头四顾:“刚才谁在说话!” 行迹已露,刘子秋并不担心。周围并没有守卫,这人又文文弱弱,不堪一击的样子,刘子秋索性从屋顶飘然落下,伸手卡住那人的咽喉,忽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个子比刘子秋矮了许多,反倒因此看清了刘子秋隐在斗笠下的那张脸,失声惊呼道:“是你!” 这时,刘子秋也想起来了,说道:“我在一醉来见过你。” 当日在一醉来,刘子秋是了打探消息而去,自然特别留意了店堂里的每一张面孔,因此对这人还有些印象。 那人并不接茬,却只不住口地赞叹道:“这首诗的最后一句,虞某接连思忖了六七日,都不太满意。没想到壮士竟有此造诣。佩服,佩服。” “你是虞世南先生?”刘子秋不由大吃一惊,这首《蝉》他小时候学过,至今印象深刻,没想到现在见着真人了。 “你认识我?对了,你怎敢私入皇宫!”虞世南好像刚刚明白过来,旋即若有所悟地说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为了云里西施而来,倒也是个情种。” 刘子秋并不想向他解释,而是反问道:“这么说,虞先生进宫,也是为云里西施而来了?” 虞世南老脸一红,心虚道:“胡说。皇上不日就要回宫,虞某身为秘书郎,自然要前来整理书册,以备皇上御览。” 大凡文人都有些浪漫主义,虞世南也不例外,他慕云里西施之名已久,也是一醉来的常客之一。虞世南年过四旬,相貌也不出众,论权势财富,更是没有办法与那些纨绔子弟相比。他唯一引以为傲的便是满腹才华,可惜云里西施不过一个酒家之女,对此全无兴趣。 虽然虞世南矢口否认,但刘子秋知道,去一醉来的食客,十个倒有九个是为了看王桂枝,虞世南肯定也难例外,不禁有了主意,说道:“不错,我就是想看看她在宫里活得可好。” 虞世南叹了口气,说道:“宫里面,又有几个能活的好。” 刘子秋佯装焦急道:“那我更要见她一见,只是皇宫太大,虞先生可知她在哪里?” “虞某只知道她在上林西苑。”虞世南忽然说道:“对了,这里有修建上林西苑的图样,还有秀女的名册,一查便知!” 秀女名册收在右边第七间书屋,虞世南却有钥匙,倒不消刘子秋费什么力气。因为各院主事夫人尚未确定,所以名册并也没来得及收入书柜,暂时堆放在墙角,一共**本。这份名册却是按第十六院至第一院摆放的,刘子秋挨个翻看起来,虞世南分外紧张,坚持站在门外替他望风。 翻到第十一本的时候,刘子秋看到了侯苏苏的名字,她被分配在第六院做了一名洒扫杂役。因为没看到王桂枝的名字,刘子秋怕虞世南生疑,只得继续翻看下去,直到最后一本,才发现她原来是第一院主事夫人的候选之一。 刘子秋索性将这一本也翻到最后,没有看到高秀儿的名字,顿时松了口气。他却哪里知道,高秀儿顶了石慧娘之名。 虞世南又将刘子秋带到右边第二间屋子,里面收贮着整个东都的修建图样。刘子秋博闻强记,把上林西苑的布局牢牢记在心中,只可惜各院还有五大湖均未命名,也给他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时辰尚早,刘子秋打算继续去上林苑探探路,于是朝虞世南拱了拱手,说道:“虞先生,在下此刻便走,还望先生多多保密!” 虞世南先事南陈后事隋,本来就不是死忠之人。再加上那日刘子秋在一醉来为王桂枝强出头,已经博得他的好感,今天又帮他的诗续上佳句,更觉亲近,自是满口答应,并且嘱咐道:“你若见了云里西施,可代虞某问声好。” 刘子秋暗骂一声“老情种”,纵身消失地雨幕中。 看过了图样,刘子秋已经知道,上林西苑其实紧邻着宫城,他便直往西去,看到了那座揽月楼,忽然便想起系在腰间的皮球,于是轻车熟路,再次从窗户里钻了进去。 小公主竟然还没有入睡,看到刘子秋进来,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第20章 皇后定评 多年训练带来的本能,让刘子秋差点一掌便拍了下去,手已经扬起到半空,这才顿住。他推了推头上的斗笠,小声说道:“是我!你再喊,叔叔就打你……” “我知道,打屁股。”小公主翻了个身,很自觉地趴在胡凳上,却又转回头,奶声奶气地问道:“你叫叔叔?” 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自称叔叔,她也就不知道“叔叔”为何物,竟然当成了刘子秋的名字。 “行了,我不打你。”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腰间取下布包,说道:“新皮球在这里,叔叔送你的。” 小公主抬脚便踢,皮球在地上蹦了两下:“啪”的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乐得她双手乱拍,连声道:“这个好玩,这个好玩。那边一个,囡囡踢不动。” 刘子秋快步走到窗前,说道:“叔叔走了。” “你别走!”小公主忽然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 小公主生活在华丽的宫殿里,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并不开心。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就连从小将她喂大的乳母也是一样。在她面前保持平等姿态,甚至还敢动手打她的,只有刘子秋一人,这让她反而对刘子秋有了一丝依赖。 忽然,楼梯上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太监尖声问道:“公主殿下,出了什么……” 小公主不喜欢这些太监和宫女,天黑以后便不允许他们进自己的房间,听到太监的问话,不由大声嚷道:“滚下去!” “咕咚、咕咚”:“哎哟”…… 外面传来一连串响动,那名太监居然真的滚下了楼梯。大概最后撞在墙上,这一跤摔得不轻。 刘子秋却没空陪这小姑娘玩耍。他刚刚看过图样,记得从这座揽月楼向西两百步便是宫城的西城墙,越过城墙便是上林西苑。西窗只推开一半,刘子秋便傻了。刚才还漆黑一片的城墙上现在亮如白昼。 小公主经常会闹出各种动静,但她今晚的叫声实在是太凄厉,太夸张,不仅惊动了楼里的宫女太监,而且惊动了宫城西门的守卫。 城头上现在站满了士兵,点亮了许多灯笼火把,而且都盯着揽月楼这里。 再看楼下,也有不少宫女太监提着灯笼,围在小楼的四周,朝着楼上张望。小公主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谁敢掉以轻心? 上林西苑肯定是去不成了,现在还得想办法脱身。宫中高手如云,硬闯的话,刘子秋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小公主的童音又传了过来:“叔叔,你要去那边?” 这小丫头还记得刘子秋上次撒的谎。 “你有办法?”刘子秋随口问道。 其实他并没有抱什么指望。 果然,小公主摇了摇头,说道:“父皇不让我去,但是你可以啊!你会飞!” 刘子秋一愣,忽然有了主意,说道:“叔叔会飞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能不能保密?” “能!” “那想不想叔叔教你?” “想!” “可是?你父皇如果知道我进来,一定会杀了我。所以,我只能偷偷进来,偷偷出去。” “噢,我知道了。你是强盗!” 刘子秋不禁暗自苦笑,但为了脱身,也只好继续说道:“叔叔是好人,不是强盗。想叔叔教你飞,必须帮叔叔个忙。” 小公主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刘子秋说道:“你把楼下的这些人都叫上来,然后叔叔就可以趁机飞走了,以后才能再来教你。” 小公主拍着巴掌笑道:“这个容易,我去叫他们。” “等等!”刘子秋看到她这么好骗,又有了主意,朝着上林西苑方向一指,说道:“过几天叔叔还要到那边去,要是被人发现,以后就不能教你飞了。” 小公主焦急起来,说道:“那叔叔不要去。” “其实也没什么?万一被人发现,你把他们引开,叔叔就可以飞走了。” 小公主挠了挠头:“我把他们都叫过来吗?” “那倒不用,你在这边使劲闹腾,装病、装肚子疼、打人放火,怎么都行。” “恩!” “那好吧!你把他们叫上来,我飞了。” 要不要利用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刘子秋心中也是好一阵纠结,但事急从权,也只有以后再找机会补偿她了。 第二天中午,李靖匆匆赶回家,带来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倍感意外的消息,上林苑外的驻军忽然增加了一倍。 刘子秋不觉大惊,莫非小公主出卖了他? 李靖安慰道:“贤弟莫急,待我再去打探打探。” 原来,萧皇后明天要驾临西苑。杨广得知上林西苑完工以后,恨不得立刻返京。为了在杨广回来之前确定十六院的主事夫人,本来陪着杨广一起北巡的萧皇后便提前回到了洛阳。新增的兵马是保护萧皇后的,却打乱了刘子秋的计划。 刘子秋盯着刚刚画好的西苑草图,一时无计可施。 李靖没想到刘子秋为了侯苏苏的事情这样用心,非常感动,连忙安慰道:“贤弟,你已尽力,就算事情不能成功,世谔也不会怪你。再说了,侯姑娘只是个杂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受到杨广的临幸,保住清白当无问题。” 这件事困难有多大,李靖心里很清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太大希望。 刘子秋却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刺杀杨广! 他进京的目的本是为了劝阻高秀儿报仇,而人海茫茫,根本找不到高秀儿在哪里。如果他能够抢在高秀儿前面刺杀杨广的话,高秀儿也就失去了目标,自然就安全了。 按照历史的进程,杨广应该还有十年寿命,刺杀恐怕很难成功。刘子秋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就说明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又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刺杀杨广危险重重,但由他来做总比高秀儿一个弱女子胜算要大一些。 动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需要好好规划一下。 却说隔日清晨,萧皇后在两位陈嫔的陪同下,亲自来到西苑,竟直奔湖心蓬莱岛凌云塔。各院的美人昨晚便得了消息,早早起来沐浴梳妆,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般,尽来塔前听候萧皇后评定。 第一院的二十一位美人先上前来,萧皇后鼻子一抽,忽然问道:“现在已是九月,这岛上怎还有桂花香气?” 王桂枝躬身拜了一拜,笑吟吟地说道:“禀皇后娘娘,这香气却是奴婢自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在一醉来的时候,王桂枝整日板着个脸,只因怕那些登徒浪子纠缠不休。如今进了宫,她却要为自己的前程着想,早已不复昔日的冷若冰霜。 萧皇后兀自不信,招手将她唤至近前,用力嗅了嗅,展颜笑道:“果然奇妙,皇上见了定然心喜,本宫便点你做这第一院的主事夫人。” 其他二十位美人中颇有几个才艺出众的,却没有展示的机会,也只能屈居于王桂枝之下。 轮到第二院时,众女子或唱或舞,尽力于萧皇后面前卖弄,却有一女子不见任何动作,在人群中显得分外突兀。 萧皇后不由奇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盈盈一拜,说道:“奴婢樊氏,小名玉儿。” “樊玉儿?”萧皇后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可是东都有名,唤作胭脂虎的樊玉儿?” 那女子臊得满面通红,垂首说道:“正是奴婢。” 原来她是军户之女,看似瘦弱,两条粉臂的膂力却胜过男子,自幼好习枪棒,更使得一口好剑。因她生得美貌,常有些纨绔子弟想要轻薄于她,却都敌不过她一通拳脚。久而久之,无人再敢惹她,因而替她挣了个“胭脂虎”的名号,不想连萧皇后都听说了。 萧皇后当即便点她做了第二院的主事夫人。 转眼间已经看到了第六院。薛冶儿打起精神,正待将双剑舞起,不想却被另一位美人占了先。那人姓秦名凤琴,做得好针线,更耍得好舞杆。那杆儿上面缚着丈许五彩绸带,下面系几只赤金玲儿。 秦凤琴双手各执一杆,徐徐回舞,彩带进退盘旋,铃声清脆悦耳。慢慢的,那秦美人越舞越急,耳中但闻铃响,眼前五彩放光,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萧皇后连喊三声“好”字,便点秦凤琴做了第六院的主事夫人。薛冶儿满脸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一上午评定好了八院夫人,萧皇后却要小憩。众美人不敢离去,只得在塔前等候。 袁紫烟小声对高秀儿说道:“慧娘姐,咱们这院的夫人非你莫属。” 高秀儿并不想做主事夫人,今天前来应评也是不施粉黛。只是她天生丽质,站在队中反而分外扎眼。听了袁紫烟的话,高秀儿不由的心乱如麻。 到了下午,点评继续。一拨拨的美人各献才艺,供萧皇后点评。 终于到了第十五院,萧皇后已经有些困倦了,看到队伍高秀儿、谢湘纹和袁紫烟三人明显出众一些,不禁指了指说道:“你三人各献才艺,其余人退下。” 陈稠、陈穗姐妹有意抬举高秀儿做个主事夫人,一齐起身指着高秀儿说道:“皇后娘娘容禀,臣妾觉得她便不错。” 第21章 杨广游苑 十六院的美人都是两位陈娘娘亲自选出来的,但关于谁来担任主事夫人,她们还是第一次主动推荐,这点面子萧皇后总是要给的,不由笑道:“哦,让本宫仔细瞧瞧。” 高秀儿不敢违命,缓缓抬起头来,却见萧皇后娇容玉肤,甚是美貌,好似二十许人。也不知她平日如何保养,年近四旬,容颜竟不见老。高秀儿不敢多看,赶紧又低下头去。 “好个俊俏人儿。”萧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说道:“若有什么才艺,可献上前来。” 高秀儿却轻声说道:“奴婢本民家之女,一无所会。” 萧皇后不觉有些失望,转头对陈穗、陈稠说道:“二位妹妹须知道皇上的禀性,还是先看看旁人再说吧。” 袁紫烟不欲与高秀儿相争,慌忙施礼道:“回娘娘,奴婢亦是一无所会。” 萧皇后将目光移向谢湘纹,谢湘纹盈盈一拜,说道:“奴婢愿为娘娘献上一曲。” 早有宫女奉上瑶琴,谢湘纹玉指轻抚,琴音婉转,时而清亮,时而庄严,时面柔和清脆,却是一首高山流水,技艺之高,虽宫中乐师亦望尘莫及。 萧皇后抚掌笑道:“不用争了,你便做此院主事吧。” 回到院中,众美人一齐为谢湘纹庆贺。袁紫烟却悄悄走到高秀儿身旁,小声问道:“姐姐果真一无所会?” 高秀儿反问道:“妹妹为何不展示一下你的观星奇术?” 袁紫烟叹息道:“未识皇上性情,恐惹杀身之祸。” 一夜无话,高秀儿照常早起来到湖边。高秀儿虽然输给了谢湘纹,陈芳菱却依然恭恭敬敬地侍奉地她左右。高秀儿暗暗叹息,这丫头倒是忠心,只怕自己所谋之事终将拖累于她,得找个机会让她撇清才是。 昨天的皇后定评,几家欢喜几家愁。湖畔的大柳树下,薛冶儿疯狂地舞着双剑,剑光在柳枝间闪过,片片柳叶飘落,铺满了她脚下那块草地。 高秀儿看了一会,忽然心中一动,扬声说道:“姐姐,你今日的剑法怎的如此散乱,可是心儿也乱了?” 薛冶儿收住剑,回身见是高秀儿,不禁苦笑道:“妹妹,你也来了。冶儿貌不出众,却也罢了,妹妹却输得冤枉。” “其实不冤。”高秀儿叹息道:“只可惜我一无所会,不知姐姐可肯教我舞剑?” 薛冶儿蹙眉道:“我听说两位陈娘娘对妹妹颇为关照,莫非妹妹还有回天之术?” 高秀儿笑道:“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若是慧娘得遂所愿,定与姐姐同享富贵!” 薛冶儿想了想:“石慧娘”宫中有人,或许可以翻盘也说不定,不由点头道:“也好,我便将这套剑舞教授于你,你早晚勤练,勿忘今日之言!” 天色渐晚,刘子秋埋头改造着两根峨嵋刺,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原来:“霍霍”的磨刀声引来了在院中散步的李靖。 “大哥,你来了。”刘子秋头也不回,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李靖走上前,看好奇地问道:“贤弟,你这是做什么?” 刘子秋随手递给李靖一根,说道:“这叫三棱刺,可惜短了点。不过,也可以将就用用了。” 李靖仔细观察了一会,说道:“有点像传说中的錡。” 刘子秋没见过錡,但能够猜到应该是一种古代兵器,不由赞叹道:“大哥果然见多识广,这东西只能刺不能砍,却也有它的好处。” 被三棱刺刺中以后,会形成一个方形伤口,很难包扎和愈合。即使没有刺中要害,伤者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丧失战斗力。更重要的是,三棱刺拥有极强的穿透力,可以轻松刺破盔甲。 刘子秋要进宫行刺杨广,不可能携带大型兵器,这种缩小版的三棱刺,既便于藏匿,又有足够的杀伤力,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佳选择。 又过了一天,洛阳城中忽然戒备森严,文武百官齐聚北门外,从北门到宫城的一路上,沿街站满了卫士。杨广回京了。庞大的仪仗队伍缓缓入城,官吏百姓焚香膜拜,山呼万岁。杨广端坐在一辆巨大而豪奢的龙辇上,周围环立着数百名侍卫。龙辇下面安装有轮轴,又有数百人推动着,转动自如,颇为神奇。 刘子秋和李靖也夹杂在围观的人群中。 李靖小声说道:“贤弟你看,那便是观风行殿。” 刘子秋暗暗松开紧握着三棱刺的双手,点了点头。这辆观风行殿体制庞大,四周有坚木制成的殿墙,可挡弓箭。殿中巾幔重重,里面恐怕还有其他机关,现在行刺不是时机。 皇帝车驾行得很快,转眼便消失地道路的那头,城门口的官吏百姓也都一哄而散,李靖和刘子秋自回家中不提。 却说杨广到了后宫,见过众嫔妃,便拉了萧皇后的手说道:“十六院群芳领袖,爱卿可定评结束?” 萧皇后笑道:“皇上吩咐,臣妾敢不尽心?只恐皇上今后满眼莺燕,乐不思蜀了。” 杨广的心思本来早就飞到了西苑,只是听萧皇后这样一说,倒不便立刻就去,当晚便宿在萧皇后寝宫。 一 夜欢娱,萧皇后自是心满意足。她知道杨广的心思,挨到天明,便主动催促道:“新苑落成,敢请皇上临幸,五湖十六院,敬乞赐名。” 话说这位萧皇后,性情温婉,且不善妒。当年宣华夫人被送往长安,便是萧皇后迎回宫的,这次选秀女也是萧皇后的主意。昨天她留宿杨广一夜,也是为了防止杨广一回东都便游西苑,惹得朝野非议。她的举动每每切合杨广的心意,因此深得杨广敬重,圣宠不衰。 杨广当即应允,开了宫城西门,直入上林苑。 此番游苑与进城不同。这里是皇宫禁苑,外人很难进来,苑中又多是年轻美貌的女子,也不方便让那些侍卫跟在身边。所以,杨广只带了萧皇后与三名近侍。除了许廷辅,还有马忠、王弘二人。这二人虽然也是太监,却都武艺高强,须臾不离杨广左右,实际上是杨广的两个贴身保镖。 西苑中早有准备,内侍们驾着龙船守候在湖边,船头一面杏黄旗,旗上绣着五爪金龙。杨广和萧皇后登上龙船,端坐在杏黄旗下,早有内侍摆上瓜果糕点,琼浆玉液。 萧皇后举起酒杯,说道:“臣妾恭请皇上先游东湖。” 杨广哈哈笑道:“便依爱卿。” 东湖两岸遍植杨柳,迎风作舞,恍似折腰迎驾。此时已是深秋,然柳叶尚青。太阳刚刚升起,阳光撒在湖面上,波光浩荡。柳色映着波光,绿沉沉一片。 杨广沉吟说道:“此湖波光生翠,便叫翠光湖如何?” 萧皇后与许廷辅齐声称善。 西苑五湖各有长渠相通,十六院分布渠边。杨广乘着龙船,顺渠而下,游遍五湖十六院,各赐名号。五湖名曰翠光、迎阳、银光、洁水、广明。十六院则是景明、迎晖、栖鸾、晨光、明霞、翠华、文安、积珍、影纹、仪凤、仁智、清修、宝林、和明、绮阴、降阳。 每到一院,便有本院的主事夫人带着二十位美人来渠边相迎,说不尽的桃红柳绿,千娇百媚,看得杨广心旌摇荡,恨不得立时登上岸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萧皇后见状笑道:“宫门将闭,皇上何不去院中稍息,臣妾先请回宫。” 杨广大喜,含笑送走了萧皇后,带着许廷辅、马忠、王弘三人登上长堤,正不知要往哪一院去。 却听许廷辅奏道:“皇上只管信步向前,转到哪一院便是哪一院,岂不有趣。” 杨广果然依言,哈哈一笑,兴冲冲地沿着长渠而走。 一阵风来,只听得琴音清婉。杨广不由循声寻去,却到了绮阴院门前,琴声便由此出。杨广站在门首侧耳细听。起初只觉泠泠风声,恍如推送云儿,渐觉切切磋磋,如相幽语,继又靡靡荡荡,一片春声,末却宛宛悠悠,令人意远。 正听到紧要处,忽听“啪”的一声,弦断琴止,一个二八年华的美人儿迎了出来:“臣妾谢湘纹躬迎圣驾。” 杨广奇道:“你如何知到朕来?” 谢湘纹笑道:“适才瑶琴断了君弦,必是有人窃听,这院中哪有外人敢来,因知皇上至此。” 杨广已经听萧皇后介绍过,知她是绮阴院主事,不由问道:“夫人刚才所操何曲,朕却不曾听过。” 谢湘纹躬身答道:“臣妾所奏之曲名唤襄王梦。” 杨广哈哈大笑:“好一曲襄王梦,却将朕引入巫山,来会夫人这个神女!” 谢湘纹听了这番话,两朵红云飞上粉面,羞得头儿都不敢抬起,慌忙将杨广迎入院中。有那识趣的美人早已经收拾好宴席,美酒盈尊,佳肴满筵。 杨广挽着谢湘纹同入席中,顺势将她揽入怀内,便要与她喝个交杯。 谢湘纹看到众美人都在眼前,还有三个面生的内待,更加害羞,却又不敢推托,只得假意说道:“姐妹们,还不赶紧献上歌舞!” 众美人嘻笑一番,奏响笙歌。 袁紫烟看了看杨广,又看了看高秀儿,忍不住“咦”了一声。 却见高秀儿已经走上前去,施礼道:“皇上,谢夫人,奴婢新学得一支剑舞,请献于君前。” 第22章 刺驾 这套剑法高秀儿只学了三天,远未演练精熟,根本不具备行刺的条件。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她也曾经有过一个详尽而稳妥的计划,等哪天杨广临幸绮阴院,趁他熟睡之机,一剑取了他的性命。 可是?当仇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高秀儿便将所有的计划都抛诸脑后,立时便跳了出来。 杨广虽然残暴无德,却颇有文才,也不失为一名鉴赏家,喜欢欣赏各种美好的事物,包括书法名画,也包括歌舞器乐,还包括美女佳人。 宫中各种歌舞甚多,但为了避嫌,很少有人会在他面前舞剑,杨广一时便来了兴趣。再看眼前这位美人,不施粉黛,清丽出俗,姿色似乎尤在谢湘纹之上,只是身材瘦弱,不由奇道:“你是何人,果会舞剑?” 那日在萧皇后面前,高秀儿分明自承不通才艺,如今却又主动要求献舞,谢湘纹未免心生疑惑。但她只以为高秀儿是为了争宠,却绝对想不到高秀儿要刺杀杨广。 谢湘纹并不是个小气的人,而且她一直记着袁紫烟的话,想要和高秀儿一起劝杨广修德禳灾,于是娇声说道:“皇上,这是本院的美人石慧娘。她的剑舞就连臣妾等平日也不得一见,今天倒要沾皇上的光了。” 杨广笑逐颜开,说道:“好好好,你便舞来。若是舞得好,朕今晚便来个一箭双雕。” 谢湘纹满面娇羞,扭动着腰肢:“嘤咛”一声,娇嗔道:“皇上!你……” 杨广哈哈大笑。 高秀儿想起袁紫烟说过的话,不由心中一凉,额头上微微渗出冷汗,握着剑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但剑已出鞘,不得不舞。她咬咬牙,摆个剑诀。 杨广二十岁被拜为兵马都讨大元帅,统领五十万大军攻灭南陈。后来又担任扬州总管,平定了江南高智慧的叛乱,还曾经在北方与突厥打过仗。本身武功不高,但见识却不差。 高秀儿的招式平庸,动作缓慢,明显是个新学之人。但她身姿曼妙,体态婀娜,舞动起来却别有一番风情。 杨广看得摇头晃脑,双手不知不觉便攀上了谢湘纹的玉峰,肆意地把玩起来。谢湘纹害羞,起身躲闪。杨广正要拉谢湘纹回来,忽见高秀儿身形一晃,右手那口剑直刺过来。 因为谢湘纹的突然起身,杨广又全无防备,胸前门户大开。眼看高秀儿右手这一剑离杨广只有咫尺,却忽然定住了,再也不能前进一寸。只见一双手掌紧紧夹住了她中的宝剑,正是一直站在后面的马忠,谁也没看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挡在了杨广的身前。 高秀儿使的是双剑,一剑失手,她娇叱一声,左手剑凌空劈下,直取马忠的双臂。若是马忠撒手,她右手剑便可继续刺过去,纵使杀不了杨广,也可以重创他。 马忠果然撒手,伸指弹在高秀儿左手剑,便听“呛啷”一声,那支剑把捏不住,直向上飞去:“噗”的一声钉在房梁上,兀自晃个不停。 高秀儿不假思索,右手剑向前递去,却听丁丁当当一阵响,那支剑已经断成数截,留在她手里的只剩下空空的剑柄。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直到此时,谢湘纹、袁紫烟和一众美人方才惊呼出声。 许廷辅忽然冲上前来,张开双臂拦在杨广面前,大声喝道:“大胆!竟敢行刺皇上!速速将她拿下!” 这时,马忠已经扣住了高秀儿的双肩,将她按跪在地上。而杨广的另一名内侍,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一步。 许廷辅见高秀儿已经被控制住,这才转身跪倒,连连叩首道:“奴才不察,令皇上受惊。死罪!死罪!” 谢湘纹也醒悟过来,翻身拜倒,叩首道:“请皇上治罪!” 她是绮阴院的主事夫人,院里的美人出了这样的大事,她也难辞其咎。 袁紫烟和众美人见状,也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不干尔等的事。”杨广挥了挥手,让众人起来,却走到高秀儿面前,端详半晌,这才问道:“为何要行刺于朕?” 高秀儿自知必死,瞪着双眼,怒骂道:“你这个昏君,人人得而诛之!本姑娘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广最是怜香惜玉,又自恃英俊潇洒,能文能武,身居高位,天底下没有他不能征服的女人。想当年,宣华夫人起初也是百般抗拒,后来还不是承欢于榻上。 现在再细看这高秀儿,模样倒与陈穗有几分想像,但比陈穗还有美上三分,杨广不由起了好胜之心,对谢湘纹等人说道:“你们好好劝劝她,只要她回心转意,朕既往不咎。” 却说景明院主事夫人王桂枝,站在院门外翘首以盼,却得宫女告知,杨广进了绮阴院,不觉有些没情没绪。既已入了宫,谁不希望能得皇上宠幸,早呈雨露。景明院是十六院之首,王桂枝满心巴望着杨广今晚一定先到她这里,却不想被谢湘纹一曲襄王梦占了先。 王桂枝失望地返回院内,让宫女闭了院门,自回房中歇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难以入眠。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那扇窗户不知道何时竟自开了。王桂枝慌忙坐起,正待喊叫,却觉得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凉飕飕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要活命,就别出声!” 王桂枝虽是酒家之女,却颇有胆识,她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壮士是要劫财还是劫色?若是劫财,这屋值钱的东西,尽可拿去。若是劫色,小女子有死而已,断难从命!” 她进宫之时是有宫娥验过,如果被这贼人破了身,落得个污秽宫闱的罪名,不仅自己活不成,还会拖累家人,倒不如清清白白死了干净。 却听那人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云里西施王桂枝?” 王桂枝在一醉来当垆卖酒,洛阳城中见过她的人成千上万,这人能够认识她并不奇怪。王桂枝丝毫没有惊讶,只淡淡地说道:“是便怎样?” “不怎样,只是随便问问。”那人忽然将顶在她脖子上的东西撤掉,轻声说道:“你放心,我既不劫财,也不劫色,只向你打听一件事情。杨广在哪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王桂枝警惕起来,猛地转回头去,忽然吃惊道:“是你!” 此人正是刘子秋,当日许廷辅在一醉来要将王桂枝带走的时候,满堂食客只有刘子秋出言阻拦,因此王桂枝对他印象深刻。 刘子秋脸上本来蒙着黑巾,但在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以后,他便确定了被自己挟持的女人是王桂枝,于是主动将黑巾扯了下来的。 西苑比皇宫还要大得多,而且杨广在这里也不会前呼后拥,要想寻到目标必须有个内应才行,而王桂枝就是他认为最合适的内应。既然要请她做内应,就必须开诚布公,所以刘子秋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你想做什么?”王桂枝忽然脸一红,说道:“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家人。” 刘子秋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却也不便解释,只得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不带你走。我只想找杨广说点事,你帮我打听一下他在哪里。” 王桂枝紧张起来:“你不会对皇上不利吧。”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来过你这里。”刘子秋忽然沉声说道:“只要你帮了这个忙,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虽然刘子秋自认为帮助过王桂枝,但王桂枝显然对他并不信任,依然迟疑道:“你先说是什么秘密。” “好,我告诉你。”刘子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一醉来走水,你爹去了!” 王桂枝脸色一呆,张嘴便要惊呼出声。刘子秋早有准备,伸出右掌,在她脖子上轻轻一拍,便见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绮阴院的小楼中,谢湘纹带着一众美人正在劝说高秀儿。高秀儿只是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谢湘纹焦急万分,却看到袁紫烟双眉紧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慌忙说道:“袁美人,你平素与石美人最为交好,今天怎不来劝上一劝。” 袁紫烟却摇了摇头,说道:“命中无缘,不可强求。” 谢湘纹大惊道:“前些日子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袁紫烟叹了口气,却不再说话。 小楼东边有一处水榭,正临着银光湖。虽然被高秀儿的刺杀扰了一场盛筵,杨广依旧兴致不减,坐在湖边静等谢湘纹她们的消息。 忽见许廷辅匆匆走了进来,匍匐在地,叩首道:“启奏皇上,奴才已经查明。石慧娘的父亲叫石顺,在东门开了一间客栈,几天前忽然将客栈盘出,夫妇二人不知去向。” 杨广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从他事隔那么多年仍然杀掉高颎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可以因为美貌饶过“石慧娘”,却不会放过她的家人。所以,那边在派人劝说着“石慧娘”,这边就已经让许廷辅去查抄石家了。 听说石顺一家已经逃走,杨广冷笑道:“传旨各郡,务必将他们捉拿归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3章 如意车 “等等!”许廷辅正要出去传旨,却听杨广又说道:“先去看看,那边劝得怎么样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许廷辅应诺一声,匆匆走了出去,很快又跑了回来,皱眉说道:“启奏皇上,石慧娘只求速死。” 杨广沉吟道:“如果能够抓住她的爹娘,还可以逼她就范。杀了她着实可惜,不杀她……” 许廷辅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附到杨广耳边小声说道:“皇奴才要个办法,保管让皇上称心如意。” “哦,快说!” “太府少卿何稠何大人前日献了一辆如意车,能御室女,皇上还未曾一试,不如……” 杨广大喜道:“不是你提醒,朕差点忘记了。快,叫人把如意车送过来!” 景明院中,刘子秋附在房门上侧耳细听,没有一丝动静。睡在外间的两名宫女,都各自挨了他一掌,没有个把时辰醒不过来,唯一可能泄露他行踪的只有地上的水迹,他是通过洛水潜入西苑的。幸亏王桂枝性淡喜静,不好与人交往,她选的这栋临湖小楼在景明院的最偏僻处,其他美人没有召唤也不会来到这里。 刘子秋确信没有被人发现,又快步回到床前,伸手一探王桂枝的鼻息,不由大吃一惊。王桂枝居然没有了呼吸! 对于自己出手的轻重,刘子秋很有自信,刚才那一掌只能令她短暂昏迷,却不可能致命。现在不是探究原因的时候,必须先救活王桂枝。 刘子秋捏住王桂枝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朝她嘴里吹去,然后便去按压她的胸部。红唇绵软温润,双峰饱满挺翘,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刘子秋虽非初哥,却也忍不住心旌一荡,赶紧凝神聚气,按了下去。 反复几次,终于听到王桂枝的喉咙里“咕嘟”一声。 刘子秋明白了,她这是因为骤听噩耗,急火上攻,被痰迷住了心窍。刘子秋不敢迟疑,赶紧将她扶坐起来,暗自运劲,一掌折在她的背后。 王桂枝一张嘴:“啪”的吐出一口浓痰,回头茫然地看了刘子秋一眼,喃喃地说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刘子秋将她扳转过来,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在下绝没有一句谎言,而且在下已经查到凶手就是许廷辅!” 其实这只是刘子秋的猜测。洛阳是东都,城中治安一向良好,小偷小摸难免,杀人放火却很少见。如果是有歹徒盯上那五百两银子,行凶抢劫或许有可能,但不至于一把火烧了酒肆。也只有许廷辅才做得出这种毁尸灭迹的事来。 “哇……”王桂枝张嘴便哭,泪流满面。 刘子秋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过了良久,王桂枝松开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沉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皇上在哪,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刘子秋抽出左手使劲甩了几下。手心现出两排细细牙印,渗出点点血珠。 “杀了许廷辅,替我爹报仇!” 王桂枝自幼丧母,是王小亭一把屎一把尿将她拉扯大的,父女情深。若不是为了在父亲面前尽孝,这些年满店堂的食客,她不可能一个都看不上。随便搭上哪个有钱人家的子弟,她早享富贵去了。 在宫里这些天,王桂枝已经知道,许廷辅是杨广的宠臣。即使她能够得到杨广的临幸,能不能扳倒许廷辅也很难说,何况还不知道杨广哪天才会来到景明院。 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大个子,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自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本领,王桂枝已经将报仇的希望寄托在刘子秋身上了。 “好!我答应你!”刘子秋有一个原则,绝不滥杀无辜,但许廷辅显然不在此列。 王桂枝也一直眼着刘子秋的眼睛,没有看出他有一丝犹豫,不禁松了口气,说道:“皇上在绮阴院。” “绮阴院?在哪里?” 五湖十六院的名字是杨广今天刚取的,门前的匾额还没来得及装上,刘子秋那天看的图样中更没有标示。 王桂枝推开窗户,朝着长渠对面那片灯火通明的楼阁一指,说道:“看,就是那里。” “原来是第十五院。”西苑的地图早就刻在刘子秋的脑海里,他点点头说道:“多谢!我去了!” “等等。”王桂枝忽然叫住他,懦懦地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放心,我什么也没做。” 说完,刘子秋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王桂枝轻轻摸了摸胸口,那里隐隐作痛,还有丝凉意。她本来已经睡下了,上身只系了一件肚兜,现在却湿漉漉一片,就连脸上也挂着几点水珠。 掀开肚兜,雪白的山包上,两只粗大的手掌印清晰可见。王桂枝忍不住轻声骂道:“原来也是个登徒子!” 骂完了,却又看着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 绮阴院的水榭中,杨广已经等得不耐烦起来,方才看见许廷辅引着一位官员走了进来。大隋法令,只有奴隶和罪犯需要行跪拜礼。那名官员却与许廷辅一样,三拜九叩,大声说道:“臣何稠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行了,起来吧。”杨广没好气地挥了挥手,问道:“何稠,你的如意车呢?” 何稠赶紧爬起来,拍了拍巴掌说道:“快,抬进来!” 八个小太监抬进四口大箱子。 杨广诧异道:“这就是如意车?” 何稠慌忙答道:“回皇上,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如意车的部件,还须组合到一起。” 为了制作如意车,何稠可谓挖空了心思,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功劳落到旁人的手上,所以送进宫来的只是部件,需要由他亲手组装。只是他做好以后,杨广北巡未归,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展露。 若在平时,杨广还有兴致看他慢慢表现,今天早就心痒难熬,哪里还有半点耐心,忍不住呵斥道:“那你还等什么?要是没有你说的那样神奇,小心你的脑袋!” 何稠大惊,连忙吩咐小太监道:“快,快,把箱子打开!” 这何稠貌不惊人,却生得一双巧手,四箱部件大大小小,好几十种样,在他手里就跟玩具一样,拼拼接接,很快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便展示在杨广面前。 杨广围着这东西转了半天,问道:“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用?” 何稠得意洋洋地说道:“回皇上,此车虽小,却奇妙无穷。车上共有三道机括。令女子坐于车中,拉动第一道机括,便可以扣住女子手足,令其纤毫不能动,皇上可以任意为之。拉动第二道机括,车自摇动,皇上御女,无需费力。” “哦,果真如此奇妙?”杨广喜形于色,追问道:“那第三道机括呢?” 何稠躬身道:“这第三道机括发动,车顶垂下锦帐绡网,网上缀满玉片金铃,车摇之时,铃声清脆,帐内笑语,虽左近不可闻也。” “传旨,何爱卿忠心可嘉,着赐白银千两!”杨广哈哈笑道:“正要叫众美人见识此车妙处,这第三道机括却无须用了。来人,速速将此车送进去!” 何稠虽然得了赏赐,却没有立刻离去。杨广及时行乐,他当然不便跟进去,但他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留在这里是想知道杨广使用后有什么新的要求,好回去继续改进。 此车不大,也就刚刚可以躺下一个人,但是却极为沉重。因为考虑到是献给皇帝的,何稠选料十分考究,都是从南方运来的上等硬木,机括更是用精铜铸成。这样一辆车,八名小太监抬着,都累得直喘粗气。 小楼里,谢湘纹带着美人们仍在劝说高秀儿。众人说得口干舌燥,高秀儿只是不理。 忽然有宫女大声说道:“皇上驾到!” 谢湘纹慌忙舍了高秀儿,领着众美人来门外接驾。 杨广满面春风,拉了谢湘纹的手说道:“夫人请起,朕给你们送来一件好东西!” 几名太监将如意车抬入楼内。谢湘纹等人围着看了半天,纷纷问道:“皇上,这是何物?” 杨广有意在美人们面前卖弄,挥了挥手,说道:“快,将石慧娘带过来!” 谢湘纹大惊,赶紧跪倒在地,叩首道:“求皇上开恩,念在石慧娘年幼无知,饶她一条性命吧!” 袁紫烟和众美人也齐声替高秀儿求情。 却听杨广笑道:“众卿放心,朕还不舍得杀她!” 说话间,高秀儿已经被几名太监架了出来,送上如意车。高秀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见杨广轻轻拉动机括,车中突然弹出数道铜环,将她的手脚牢牢扣住。高秀儿欲待挣扎,却哪里动得了分毫。反而随着机括的运转,她的双腿被渐渐分开,整个人竟成了一个“大”字。 高秀儿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终于害怕起来,颤声问道:“昏君,你,你要干什么。” “朕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杨广欣赏着眼前这只美丽的猎物,赞叹道:“果然好个小美人。放心,朕一定会将你送上云端的。” 高秀儿恐慌起来,泪盈满眶,大喊道:“昏君,你休想!” 杨广冷笑道:“只怕你是口不应心吧!” 第24章 救美 杨广说完,伸手按动了第二道机括。请使用访问本站。如意车忽然晃动起来,高秀儿的身子上下摇曳,竟作主动迎合状。谢湘纹和众美人都是掩面不迭。两腿大张的姿势已经足够屈辱,现在又是丑态尽显,高秀儿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皇上,奴才替你更衣。”许廷辅一脸谄媚地帮杨广脱去龙袍,却又转头对那几名小太监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的衣衫裭去!” 杨广挥了挥手:“你们让开,朕自己来。” 高秀儿被困在如意车内动弹不得,杨广就像一匹饿狼盯上了笼中的猎物,狞笑着将魔爪伸向她腰间的罗裙。 忽听“啪”的一声巨响,紧闭的楼门突然变成碎成数块,分袭屋内众人。正退向门口的几个小太监首当其冲,顷刻间被砸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 马忠身形一晃,挡在杨广身后,挥起铁拳,将迎面飞来的一片门板击得粉碎。 碎片飞溅,站在旁边的几位美人顿时遭了池鱼之殃,或是划破了冰肌,或是打伤了玉骨,发出阵阵娇啼。许廷辅挨得最近,直接被一块硬木砸中左腿,当场跪倒在地,惨叫连连。屋内一时大乱。 现在已是深秋,夜晚凉气逼人。楼中备有火炉,将屋内熏烘得温暖如春。美人们都只披了件薄衫,杨广剩下的不过一条裤衩。楼门乍破,冷风吹来,众人都打起了个寒战。就连马忠和王弘这两个高手都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寒风中,有个蒙面黑影夹杂着一团水雾疾扑过来,大声喊道:“杨广,纳命来!” “皇上,快走!”王弘反应过来,拉了杨广往楼后便跑。 马忠怒吼一声,挺身迎向黑影,大喝道:“贼子,看拳!” 眼看就要遭受杨广的当众凌 辱,已经心念俱灰的高秀儿忽然听见周围乱作一团,赶紧睁开眼睛,正看到黑影扑向马忠。单从身形上,高秀儿还不敢肯定,但黑影击出的那一拳,分明就是自己每日清晨苦练的躜拳。 高秀儿进宫刺驾,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但她并不希望刘子秋犯险,正想出声叫他离去,不甘受辱的心思却忽然占了上风,脱口喊道:“郎君,救我!” 杨广本已被王弘拉开了七八步,听到那声“郎君”,不由妒火中烧,转回身指着正与马忠缠斗的黑影大声说道:“把如意车抬走!杀了他!” 黑影正是刘子秋。他虽然进过三次皇宫,却不认为那里是最好的下手地点。一旦露了行迹,高大的宫墙上站满士兵,任你武功盖世,也插翅难飞。上林苑就不同了。四周的院墙不过一人多高,还有水路通向外面,即使失手,全身而退的机会也要大得多。 昨天晚上,刘子秋就进西苑探了一回路,确定了进出和逃跑的路线,今天才是来动手的。本来还想多抓几个活口,不料第一个就碰上了王桂枝,却省了许多功夫。 刘子秋知道,动手的最佳时机便是趁着杨广欲 仙 欲 死的那一刻。但是当几个小太监让开的时候,刘子秋突然发现被困在车上的那个女子好像高秀儿,情急之下便提前发动了。 在形意五拳当中,躜拳并不是最厉害的一种,但是刘子秋刚刚从湖里潜上来,随身湿透,躜拳又属水,他便使出了这一路拳,却被高秀儿确认出他的身份。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王弘只看到黑影与马忠过了三招,便知道自己即使与马忠联手,也难有胜算。上林苑中除了女人就是太监,功夫在身的也唯有他和马忠二人。保护杨广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为今之计只有趁着马忠与黑影激战之机,带着杨广逃走。 王弘不顾杨广的呵斥,拉了他继续逃往楼后。 那些小太监已经被破碎的门板砸伤,正在地上辗转哀嚎,哪里还有力气去抬如意车。倒是有几个美人想要博得杨广青睐,巴巴地跑了过来,去抬如意车。只可惜她们娇怯怯的身子,哪里动得了分毫。 “嘭”的一声,刘子秋和马忠的双拳狠狠在击在一起。便见马忠凌空翻了个跟头,飞出三丈开外,踉跄了几步,方才立住了脚,两只手掌上却各多了一个血窟窿。 刘子秋刚才使了声东击西之计,明着要刺杀杨广,其实已经改了主意,先救高秀儿。他动手前就观察过,屋子里唯有马忠和王弘步履坚定,身怀武功,其他人都不堪一击。 现在,王弘护着杨广匆匆退去,刘子秋哪里还肯再与马忠纠缠,早从袖子里抽出了三棱刺。马忠不明就里,挥拳而上,结果被刺得血肉模糊。 这时,刘子秋也听到呼救声,确信是高秀儿无疑。击退了马忠,立刻纵身跃向车前。只是高秀儿四肢被铜环扣住,身子仍在上下摇动,刘子秋却不知道机关在什么地方。 那几个正试图抬走如意车的美人见到刘子秋扑过来,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一哄而散。 忽然,刘子秋听得脑后风响,返身一掌拍去,却是一张瑶琴。瑶琴在空中翻了两翻,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原来,谢湘纹并没有听到高秀儿的喊声,只以为刘子秋要去追赶杨广,慌乱之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抱起瑶琴砸向刘子秋。 袁紫烟倒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此人是来救“石慧娘”的,慌忙拉了拉谢湘纹说道:“姐姐,这里危险,快跑!” 许廷辅其实就倒在如意车旁,他一边向后爬去,一边人眼看向刘子秋,只觉得身形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忽然伤腿处一阵外心似的疼痛,依稀看到一个黑影从他身上踏过,忍不住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将许廷辅踏晕的却是马忠。他两手被三棱刺扎穿,鲜血直流,但他却知道此刻不能脱逃,唯有死死缠住刘子秋,等待援兵。猛一抬头,马忠便看见了插在屋顶上的那支宝剑,于是纵身跃起,拔剑来战刘子秋,却不料在正向后退的许廷辅身上,脚下一崴,自己也摔倒了。 刘子秋找不到机关,在如意车上乱拍了几下。忽听“哗啦”一声,数道锦帐网绡从车顶落下,将如意车团团围住,网绡上的玉片金铃互相撞击,丁丁当当一阵脆响,倒把刘子秋吓了一跳。 那边马忠已经拄着宝剑,挣扎着站了起来。刘子秋不再迟疑,暗运内劲,狠狠地一掌击在如意车上。如意车猛在跳了一下,不再晃动。已经被摇得头晕目眩的高秀儿不由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郎君,你快跑!” 经过短暂的慌乱,高秀儿已经想清楚了,自己只能成为刘子秋的拖累,或许两个人都走不出去。 刘子秋并不理她,大吼一声,接连两掌狠狠地击在如意车上。这两掌用足了十二分力气,只听“啪嗒”一声轻响,扣在高秀儿手足上的铜环忽然弹了开来。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如意车突然炸裂开来,碎片四射。 刚刚爬起来的马忠还没有站稳身子,便被一根断木击中胸膛。这一击之力巨大,他喉咙一甜,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再次倒了下去,正压在许廷辅的身上。 高秀儿失去了束缚,身子直坠下去,离着地方不足半尺,忍不住失声惊呼,却被刘子秋一把抱住,一个旱地拔葱,已经到了门口。 这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也就分分钟的事,绮阴院的这座小楼已经变得一片狼籍。 高秀儿却使劲挣扎起来,说道:“郎君,放开我,你快自己走吧!” “别说傻话了!我不会丢下你的!”刘子秋将高秀儿背到背上,边跑边问道:“你会不会水?” 高秀儿摇了摇头。她出身豪门世家,高颎一直把她当作淑女培养,自然不会教她游泳。后来到了长山村,平时赖以为生的鱼虾都是村里的叔叔婶婶们送的,她自己却从来没有下过海,典型的旱鸭子。 上林苑周围驻有重兵,走水路最为安全,刘子秋两次都是潜水进来的,现在救了高秀儿,自然也是走水路最佳,却没有料到高秀儿居然不会水。 刘子秋正迟疑间,便听得背后破空声响。听方位,正是冲着他背上的高秀儿。刘子秋不暇多想,身子赶紧向右一偏,左肩处传来一阵剧痛,却被挣扎起身的马忠一剑刺中。 高秀儿急得眼泪直流,惊呼道:“郎君,你……” 刘子秋忍着剧痛,一个凌空后踹,正中马忠的下颌。 马忠刚才刺刘子秋一剑已经用尽全身力气,面对这一踹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惨叫一声,如断线的风筝直飞出去:“嘭”的撞在墙上,肋骨又折了三根,终于无力再战了。 刘子秋其实已生杀心,只不过左肩遽然受伤,这一脚踹出去,却没能使上全力。时间紧迫,刘子秋不顾高秀儿的哀求,背着她直奔湖边。 水榭中,何稠也听到绮阴院小楼里传出的动静,正朝那边张望,忽见一个黑影扑来。何稠慌忙张开双臂,厉声说道:“大胆!帝苑之中,岂容放肆!” 第25章 逃亡 何稠的声音中气十足,与那些太监完全不同。刘子秋不由大吃一惊,难道这么快就有苑外的高手赶来了?但现在却不是犹豫的时候。昨天晚上,刘子秋就注意到,这座水榭边系着一条小船。高秀儿不习水性,刘子秋只有另辟蹊径。 刘子秋冲进水榭,照着何稠便是一掌拍了过去。 何稠虽生了一双巧手,武艺却稀松平常,哪里躲闪得开,早就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栽进湖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忽然,身后有人大喝道:“贼子,休走!” 刘子秋回身看时,却是拉着杨广逃走的那个太监。 原来,杨广逃离小楼以后,气急败坏,一边下令调军马入苑,一边强令王弘赶来追贼。王弘回到小楼,发现马忠昏迷不醒,但他手中的剑尖上分明沾满鲜血。刘子秋受伤的消息让王弘信心大增,循着斑斑血迹一路追至水榭。 “等我回来,别做傻事!”刘子秋放下高秀儿,递给她一支三棱刺,头也不回地迎向王弘。 王弘不由大喜,身形一晃,右掌直击了过去。王弘的武艺在马忠之上,但他的目的却与马忠不同。他并不打算亲手击败刘子秋,苑外的兵马很快就会到来,只要缠住刘子秋,就是胜利。 这一掌王弘用的是虚招,只出了三分力气。他是个左撇子,真正的杀招是随后而至的左掌,这个秘密他从没有告诉别人,即使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马忠都不知道。 “啪”,刘子秋居然没有闪避,硬生生地接了他一掌。王弘不觉一愣,左手一掌随即挥了出去,拍上刘子秋的右胸,刚刚发出一半劲力便软软地垂了下去。 刘子秋一拳已经重重地击在王弘的后脑,这一拳用了全力。王弘七窍流血,当场瘫倒在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狭路相逢勇者胜!王弘想拖延时间,刘子秋也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刘子秋硬接王弘一掌,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下退路。 高秀儿飞快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刘子秋,哽咽道:“郎君,你没事吧。” 对于“郎君”这个称呼,刘子秋有些不太适应,张了张嘴想要让她改叫自己大哥,却觉得喉咙一甜。 王弘第二掌的劲力虽然没能全部发出来,还是令刘子秋气血翻腾,一口鲜血直涌咽喉。刘子秋慌忙运气调息,这才压了下去。但胸口还是隐隐作痛,估计受了不轻的内伤。 刘子秋不敢再耽搁下去,轻轻拍了拍高秀儿的手,安慰道:“没事,咱们快走。那边有船。” …… 绮阴院闹出的动静太大,除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夹杂美人的尖叫和受伤者的惨嚎,在夜空中传出很远,周围几院都被惊动了。 景明院中,几位美人大声惊呼起来:“王夫人,王夫人,绮阴院那边好像出什么事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那边发生了什么?王桂枝心里很清楚。刘子秋走后,她就一直披衣坐在窗前,盯着长渠对岸。她的内心极其矛盾,父亲的惨死令她痛不欲生,但她进了宫就注定要成为杨广的女人,究竟该站在哪一边,她也拿不定主意。 “把院门关好,谨防火烛!”王桂枝长叹一声,还是决定不闻不问,听天由命吧。 其他几院夫人更是些娇滴滴的弱女子,听到绮阴院传来的惨叫已经心惊胆战,哪里还敢上前查探,纷纷关闭院门。但是也有例外,迎晖院的主事夫人樊玉儿就是个女汉子。 听到绮阴院乱哄哄的时候,樊玉儿就派了两名宫女前去打探。两名宫女走到半路,就碰到了从绮阴院逃出来的几位美人。几位美人都是狼狈不堪,各自挂彩,述说着可怕的一幕。那两名宫女不等听完,便匆匆回报:“樊夫人,不好了,有贼人闯进禁苑,还抢走一位美人,跳湖逃走了。” “什么!竟敢至禁苑撒野!”樊玉儿顿时大怒:“备船,取我的宝剑来!” 杨广为了方便各院的夫人、美人们游湖,特地命人给每院各备画舫一艘,号为凤舸,另有小船数艘,往来传递消息。这时已近三更,凤舸操持不便,樊玉儿竟命两名太监,驾了小船儿往绮阴院划去。 …… 刘子秋自幼在海边长大,弄船是一把好手。他双腿夹着船橹,一边忍着剧痛将船摇向下游,一边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包扎左肩的伤口。 高秀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刘子秋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懊恼地说道:“郎君,我真没用。” 刘子秋已经包好了伤口,腾出手来,一边摇橹,一边用脚尖将一支木桨挑到高秀儿面前,说道:“傻丫头,谁说你没用?快,帮忙划船。” 高秀儿答应一声,抓起木桨拚命划了起来。其实她的动作异常笨拙,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还会经常导致船头偏离方向。不过她划得非常认真,因为刘子秋不时给她鼓励。 看看行将靠岸,忽听前方一声娇叱:“贼子,哪里去!” 刘子秋抬头看时,一艘小船横在出口处,船头一名俏丽女子仗剑而立,在星光下,更显英姿飒爽。上林苑中也有许多太监,却没有一个人敢来阻拦,反倒是这名女子冲在前头,令刘子秋大跌眼镜。刘子秋并不理会,船摇得更快,直冲过去,与来船狠狠地撞在一起。 来船是横着的,刘子秋的船却是顺游而下,这一撞之下,来船顿时倾覆,划船的两个小太监“扑通”掉落水中。 站在船头的樊玉儿却早有防备,使个燕子穿帘,早跳到这边船上。手中宝剑施展看来,但见银光闪闪,似一团白雪直向刘子秋滚来。 高秀儿见她的剑法精奇,比薛冶儿高出甚多,忍不住惊呼出声。 樊玉儿听了,不由身形一顿,跃到高秀儿面前,关切地问道:“你可是绮阴院的美人?我挡着,你快走!” 说完,樊玉儿又纵身扑向船尾的刘子秋,突然觉得心口一痛,一点寒芒从前胸直透出来,却是高秀儿将三棱刺插入了她的后背。樊玉儿正待转身,却听得头顶风声作响,慌忙忍痛举剑相迎,早被刘子秋一橹砸下,扑的跌倒在船舱里。 刘子秋可不知道怜香惜玉,正准备再来一下,结果了她的性命,却被高秀儿拦住,摇头说道:“郎君,饶了她吧。” 刚才樊玉儿分明在关心自己的安危,自己却从背后暗算了她,这让高秀儿万分内疚。可是上船的时候,刘子秋对她说过,只要抢先一步冲出西苑,他们两个才有活命的希望。她死了无所谓,却不能拖累刘子秋,也只好对不住樊玉儿了。 远处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刘子秋暗叫一声不好,拉了高秀儿的手说道:“快跑!” 自从练了刘子秋传授的内功以后,高秀儿感到身子轻健了许多,这一路狂奔,竟然不觉多么吃力。反倒是刘子秋,脸色十分难看。他流了很多血,又受了内伤,每走一步都已十分艰难。 前面已是院墙,不过一人多高,以刘子秋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松越过,只是如今他受了重伤,也不得不借助飞抓。高秀儿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居然也手脚并用,顺着飞抓爬上了墙头。回头看时,苑里一条火龙正向这边蜿蜒而来。那是奉召入苑的官兵点的火把,映亮了半个夜空。 刘子秋在墙下张臂喊道:“快,跳下来,我接着!” 高秀儿闭上眼睛纵身一跃,正撞在刘子秋身上。刘子秋应声而倒。高秀儿大惊道:“郎君,你……” 刘子秋摇晃着站起来,指着前面说道:“没事,快跑。” 黑夜中忽然亮起几支火把,一骑马飞奔而来,后面跟着十多个步卒。上林苑外的驻军确实多了一倍,但上林苑太大,他们不可能将这里整个围起来。只能严设关卡,增派巡逻。这段院墙地处偏僻,不便扎营设卡,却是巡逻的重点。迎面来的便是一支巡逻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刘子秋大吼一声,纵身跃起,手中三棱刺闪着寒光,直扑马上的骑士。这人是名队副,武艺虽不出众,却有股子蛮力,也大喝一声,挺起马槊刺向刘子秋。刘子秋人在半空,身体忽然扭曲,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这刺,顺着槊杆直撞入那骑士怀里。 那骑士大叫一声,栽下马去,脖子上现出一个黑洞,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刘子秋已经将他的长槊夺了过来,一手勒住缰绳。那马的溜溜地原地打转,却是不听使唤。 在刘子秋原先生活那个年代,骑兵早就退出了现役,他学会骑马还是在北疆的草原上,也只是图个新鲜。这可是真正的战马,他一时驾驭不了。那十多名步卒却已经冲到近前。 高秀儿见状大喊道:“郎君,拉我!” 她虽不习水性,骑术却佳,手挽缰绳:“吁”的一声便定住了战马。刘子秋大喜,说道:“冲过去!” 第26章 绝境 当先一名步卒已经挺枪刺来。高秀儿一抖缰绳,战马人立而起,躲过那一枪,前蹄重重在踹在那步卒的胸前。一声惨叫,步卒狂喷鲜血,摔在一旁。高秀儿拨马前冲,刘子秋坐在她身后,用力挥舞长槊,接连刺翻三名步卒。其余步卒阻挡不住,闪过一旁,让开一条道路。 “呜……呜……”有人吹响了示警的号角,在宁静的夜间分外刺耳。 高秀儿只管策马前行,奔出四五里地,前方忽然出现一座高山。这里是洛阳西山,山中树木繁茂,道路至此顺着山脚分往南北。高秀儿迟疑道:“郎君,我们走哪边?” 刘子秋略一迟疑,说道:“下马,上山!” 追兵顷刻便至,他们两个人一匹马,很难逃得出去,唯有先隐藏起来,才是正道。 高秀儿毫不犹豫地跳下马来,却发现刘子秋有些不妥,慌忙扶住他。 “我没事,你快往山上跑!”刘子秋弃了长槊,抽出三棱刺,照着战马的屁股便狠狠扎了下去。那马吃痛:“啾啾”悲鸣两声,撒开四蹄向南奔去。 高秀儿不肯自己先走,搀扶着刘子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爬去。山路弯弯曲曲,荆棘遍布,割破衣衫,划伤了肌肤,留下道道血痕。高秀儿全然不顾,咬牙坚持。 …… 调进上林苑的那队人马终于追到了院墙边。墙下的血迹,墙外的号角,都指明了刘子秋逃亡的方向。一些步卒开始翻越院墙,骑兵却勒马在原地打转。 这时大将军来护儿打马上前,大手一挥:“把院墙拆了!” 两名引路的太监慌忙阻止。来护儿不耐烦地说道:“跑了贼人谁负责?皇上怪罪下来,有本将军一力承担。拆!” 数十名军汉一齐动手:“哗啦啦”一阵巨响,院墙塌了一大片。旅帅宇文敬引着众骑兵呼啸而过,来护儿亲率步卒紧随其后。 马蹄阵阵,火把通明,骑兵追到了西山脚下。三岔路口,一行蹄印夹杂着斑斑血迹往南而去。宇文敬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他能够当上旅帅,全凭与杨广的宠臣宇文述沾了点亲。看到蹄印,宇文敬也不搜索,长槊朝着南边一指:“追!” 过了片刻,一队步卒赶来,为首之人的却是秦叔宝。他朝南边看了看,又抬了抬瞧了瞧山路,忽然发现路边的荆棘上挂着几片红色的丝质碎片,不由挥了挥手:“快,上山!” …… 刘子秋和高秀儿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越往上走道路变得越窄,也越发崎岖,几乎无法前行。在他们的身后,却已经传来刀劈荆棘开路的声音,他们的面前,却是一段悬崖。 因为失血过多,刘子秋的脸色有些苍白,王弘临死前那一掌给他造成的的内伤,又令他胸闷难熬。刘子秋知道,这回已是身陷绝境了,当下不肯再走,说道:“秀儿,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高秀儿却已经明白了,使劲抱住刘子秋,大哭道:“不,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刘子秋正色道:“你不怕死?” 高秀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怕!” 忽听一声大吼:“秦叔宝在此,贼人休走!” 听到这个名字,刘子秋一愣,不是说秦叔宝在山东当捕快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过,刘子秋已经知道,隋唐演义中许多人物都是虚构的,像秦叔宝的义父靠山王杨林,现实中就没有这个人。那么秦叔宝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迟疑间,已经有大批士兵冲了过来,数十张弓箭瞄准着刘子秋。秦叔宝手提长槊,厉声喝道:“贼子,投降吧!” 刘子秋突然放声笑道:“秦叔宝,在下久闻你是个英雄,却不想在此与你相见,若是在下侥幸不死,他日必来寻你!” 此时的秦叔宝不过右骁卫军中一名队长,手下管着五十号人,可谓默默无名,不由诧异道:“你,听说过我?” “秦叔宝,废什么话,还不赶紧放箭!” 这时,又有大批人马涌向前来,为首正是宇文敬。原来,刘子秋刺伤战马,将追兵引向南边。却不料三棱刺造成的伤口无法愈合,那马血流不止,奔行里许便栽倒路边。宇文敬的骑兵来去如风,很快便赶了回来。他是秦叔宝的上官,秦叔宝只得遵照命令,抬起一只手来,喝道:“放箭!” 士兵们接到的命令是杀死贼徒:“救”回美人。众军的弓箭都瞄向刘子秋,命令一下,乱箭齐发,却见刘子秋一把抱起高秀儿,纵身跳下悬崖。 …… 绮阴院小楼中一片狼籍,杨广只得暂时移往谢湘纹的闺房。美人在侧,他却全无兴致。 刚才接报,他的两个贴身护卫,马忠受了重伤,王弘被贼人杀死在水榭中。这两人对他忠心耿耿,一直跟在他身边,今日却遭此大难,他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还有他最宠幸的太监许廷辅,也断了一条右腿,被抬走医治了。 过了一会,有人把太府少卿何稠引了过来。何稠被刘子秋一掌拍入水中,受伤并不重,只是浑身湿透,甚是狼狈。 杨广忽然想起何稠所造的如意车。虽然精巧,却笨重无比,否则也不至于来不及将“石慧娘”移走,以至被贼人所“劫”,不由勃然大怒,说道:“来人,将他推出去砍了!” 何稠大惊,匍匐在地道:“皇上饶命啊!若非臣拼死拦住贼人,早被贼人逃了,还望皇上明察!” 他这话并不假。如果不是他阻上一阻,刘子秋就不会被王弘追上,也就不会受了内伤。如果刘子秋身体无碍,早就冲出西苑,甚至都不会碰上樊玉儿和那支巡逻队,后面的追兵也就更不用说了。 杨广怒道:“可是你的如意车却害朕丢了美人!” 何稠弄清事情的原委,连连叩首道:“臣回去以后一定改进,一定改进,保证让此车行进自如。” 杨广想到如意车的美妙之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说道:“给你一个月期限,如果不能造出令朕满意的车来,小心你的狗头!” 何稠逃过一劫,抱头鼠窜,赶紧回家改进如意车去了。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又有人来报。迎晖院主事夫人樊玉儿追击贼人,反为贼人所伤,正在救治。院中两名使船太监,一人溺亡,一人下落不明。 杨广没想到禁苑之中竟有如此胆识过人的女子,心念她的伤势,慌忙吩咐摆驾迎晖院。谢湘纹没做成襄王美梦,心中很是沮丧,却也只能挤出笑脸,恭送杨广离去。袁紫烟揪紧了心,掐着手指算了又算,却始终吉凶难料。 …… 迎晖院中,看着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的樊玉儿,杨广向太医问道:“情况如何?” 太医迟疑道:“性命当可无碍。只怕,只怕……” 高秀儿一刺自她右背插入,从前胸穿出,幸亏没有伤着心脏,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而且当时刘子秋和高秀儿逃得急,连三棱刺都没拔出来,否则失血过多,后果也难预料。 杨广皱眉问道:“只是什么?” 太医低下头:“回皇上,只怕夫人身上难免要留下疤痕。” 杨广是个完美主义者,看了看躺在榻上的那张俏丽脸庞,不觉有些惋惜。 忽然,又有太监进来禀报:“皇上,来大将军求见。” 杨广知道他肯定带来了刺客的消息,连忙说道:“快宣!” 屋内的美人慌忙回避,却见来护儿顶盔贯甲,快步走进来,叉手说道:“臣未能救回美人,有负圣托,请皇上责罚!” 杨广虽然对外宣称苑中美人被刺客劫持,其实他清楚“石慧娘”早已心有所属。这样说既是放不下高秀儿的美貌,也是为了遮丑。身为皇帝,争女人都争不过,岂不让人耻笑。 听说没有救回美人,杨广不由大怒,沉声说道:“怎么,这么多人,还叫刺客跑了?” 来护儿慌忙说道:“那倒没有。只是贼人凶悍,竟然带着美人跳下悬崖。” 杨广刚刚还在感伤樊玉儿身上多出几个疤痕,现在又听到一位美人香消玉殒,忍不住唏嘘起来,说道:“派人去搜,把他们的尸体带回来,朕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来护儿不是许廷辅之类的佞臣,他不会揣摩杨广的心思,也不会说各种好话来劝慰杨广,只知实话实说。在他看来,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早就摔成肉饼了。再调动大军绕一个大圈子去搜寻,实无必要,于是拱手道:“皇上,贼人坠下悬崖,有死无生。当务之急,应该查清他是如何混入禁苑的。以臣之见,院墙必须依照宫城制度重建,所引洛河之水,也应该设置闸门。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不错,还要查一查,石慧娘的宝剑从何而来。”杨广知道来护儿的为人禀性,对他说的话极为重视,认真想了想,点头道:“西苑的守卫就该布置得像宫城一样。” 话音刚落,外面嘈杂声大起,有太监来报,宫中走水了! 第27章 逢生 杨广赶紧走出院首张望,只见后宫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由大惊道:“好像是揽月楼!快,随我前去救火!” 来护儿慌忙劝道:“皇上,此定是贼人的接应所为,臣当尽力保护皇上安全,还望皇上切勿中了贼人的诡计!” 杨广心头一敛,说道:“传旨,保护西苑!” 宫城内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让杨广将搜寻刘子秋和“石慧娘”尸体的打算,只得暂时放在一边。请使用访问本站。对于刘子秋,杨广只想知道身份,弄清幕后指使,放不下的只是“石慧娘”的美貌而已。不过,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要不了几天,看到了其他美人,自然会将“石慧娘”抛在脑后。 不一会儿,有内待查明了“石慧娘”所使宝剑的来历。秀女所携物品都有登记,带宝剑进宫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迎晖院的主事夫人樊玉儿,还有一个却是翠华院的美人薛冶儿。樊玉儿挺身追“贼”,已经洗脱嫌疑。那薛冶儿却也供认不讳,自承将双剑借给了石慧娘,并且传她剑法。 早有人将薛冶儿押到了迎晖院,杨广一看,却也是一位绝色娇娃,不由软了心肠,因而问道:“你可知石慧娘图谋?” 薛冶儿慌忙说道:“奴婢只与她见过两次,言语相投,这才借剑与她,其余一概不知。” 杨广有心开脱她,点头道:“如此却也不怪你,你且回院中,朕自有处。” 天光大亮,后宫的火也已经扑灭,整个揽月楼烧成了一片焦土,所幸小公主无恙。起火原因也已查明,是小公主自己不慎引发的,完全是一场意外。 杨广原本极其疼爱这个小女儿,只是今日他好好一场游苑被人搅了,免不了迁怒到小公主身上,当即下旨将她送往长安大兴宫居住,就连萧皇后相劝也是不允。其实杨广哪里知道的,这并非一场意外,而是小公主故意放的火。 夜里西苑的动静越闹越大,揽月楼又是紧邻。嘈杂声惊醒了熟睡中的小公主,忽然记起了“会飞的叔叔”对她说过的话,于是大喊肚子疼。 但她有过严令,所有宫女太监们夜里不准进她的房间,否则一律打屁股。不是假打,而是真打。前天就有两个宫女被她下令痛打,到现在还起不了床。因此,任小公主喊破喉咙,众人只是在门外询问,却无人敢进。 小公主情急之下,竟推倒了房内的红烛,引燃了围着大床的锦幔,引发了这场大火。也幸亏她先嚷嚷肚子疼,守候在门外的众宫女太监及时冲进去,救了她一命。 …… 却说刘子秋在跳下悬崖的一刹那了,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总不相信自己会就这样死去,既然能够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或许这一跳,又会莫名其妙地回归现代。如果带着高秀儿一起回去,有这样一个纯天然清新可爱的美少女跟在身边,是不是要羡煞同学和战友。 后背的阵阵剧痛将他拉回了现实,刘子秋知道,自己中箭了,而且中了不止一支。跳下悬崖,生还的希望本就渺茫,现在又中了箭,更是雪上加霜。刘子秋轻轻闭上了眼睛,体验着重力加速度带来的奇妙感觉,这种感觉他在参加跳伞训练时早就经历过了。只是怀里的高秀儿因为恐惧,微微有些发抖。不过,坚强的姑娘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忽然,刘子秋觉得身体明显顿了一下,睁眼一看,居然是缠在腰间的飞抓挂住了一根老山藤。 求生的本能让刘子秋精神为之一振,猛地伸手握住了山藤。探头下看,黑乎乎一片,就连他的目力也看不清楚,但已经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谷底应该是条小溪。 高秀儿忽然抱紧了他,颤声说道:“郎君,我怕。” 刘子秋安慰道:“别怕,我来看看可不可以下到谷底。” 老山藤晃来晃去,上面不停地有尘土掉下来。刘子秋不知道这根山藤能够支撑多久,他费力地靠向崖壁,想寻找一个支点。但是,身体多处受伤,让他的力气一点点流逝。好不容易触摸到一处突起的岩石,刘子秋却无力抓住。 “扑籁籁”一阵响,无数碎石尘土劈头盖脸砸了下来,老山藤终于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彻底断裂,刘子秋和高秀儿相拥着直往谷底坠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子秋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睡在一间茅草屋内,身下铺着干草。屋里一只火炉烧得正旺,炉上瓦罐中散发出阵阵药香。 “吱咯”一声,屋门开了。只见高秀儿愣了一下,猛地扔掉手中的木桶,飞奔过来,扑进刘子秋怀里失声痛哭。 “秀儿,你没事吧。没事就好。”刘子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又茫然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高秀儿哽咽道:“我们在谷底,是孙爷爷救了我们。” 刘子秋皱眉道:“孙爷爷?孙悟空?” “不,我叫孙思邈。”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走了进来,伸手搭住刘子秋的左腕,点了点头,说道:“恩,再将养两个月,当无大碍。” 刘子秋正要起身致谢,却被孙思邈按住,说道:“躺下,躺下。你身子还很虚弱,不要乱动。也就是你身体异于常人,否则,十条命都没了。外伤易治,内伤却需慢慢调养,幸亏有你媳妇。记住,这药汤要连擦七天,每天三遍,断不能省!” 高秀儿忽然满面通红,别过头去。 刘子秋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没穿衣服,莫非这老头说的药汤是要擦遍全身? 很快,刘子秋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孙思邈走后,高秀儿重新打来一桶水,将瓦罐里的药液倒入桶内,便来掀刘子秋身上的薄被。 刘子秋面对的可是一个未婚少女,慌忙说道:“我,我自己来吧。” “又不是第一次帮你擦,都擦过九次了。”高秀儿忽然低下头,小声嗫嚅道:“假正经,都这样了,那里还不老实。” 她最后那句细如蚊蝇,可惜刘子秋的耳力惊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慌忙看时,却发现那里果然一柱擎天,连薄被都撑起一个小土包。 忽然,高秀儿一把抓起刘子秋的右手,使劲咬了下去。 刘子秋疼得呲牙咧嘴:“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也要在你手上留个记号!” “也要?谁给我留过?” “你自己看!”高秀儿抓过刘子秋的左手:“我知道是谁咬的!上面有桂花香,你进西苑就是为了找她吧!” 刘子秋把左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心虚地说道:“哪有什么桂花香,分明只有药香嘛。” “哼!那是因为我每天在上面多擦了两遍!” 刘子秋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性情温婉的姑娘居然也会吃醋,慌忙岔开话题,问道:“你帮我擦过九次?这么说我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 高秀儿又哭了起来,说道:“你背后中了三箭,孙爷爷还说,你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能不能救过来全看你的造化。如果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刘子秋帮她擦了擦眼泪,说道:“别哭了,来,干活。再不然,药都冷了。” 今天的药擦得格外艰难。前几天,因为刘子秋还在昏迷之中,高秀儿虽然一边擦一边哭,但并不甚难堪。现在刘子秋醒了,高秀儿臊得一张脸越来越红,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擦完药的。 趁着高秀儿出去倒掉残存药液的工夫,孙思邈又溜了进来,帮刘子秋把了把脉,说道:“我马上要出去采药,好几天才能回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你媳妇是个好姑娘,等你康复了,就抓紧时间娶了她吧。” 刘子秋大惊,这老头莫非通神了!连他和高秀儿之间有没有关系都看得出来。 门外传来轻轻的鼾声,刘子秋抬头看时,高秀儿竟然已经倚在门边睡着了。刘子秋昏迷的这三天,她一刻都没有合眼。刘子秋醒了,高秀儿的心神也松懈下来,再也支撑不住。 …… 刘子秋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第二天便能够下地走动,第三天就自己擦药,再也不让高秀儿动手了。按照孙思邈的要求,必须擦遍全身。每次高秀儿的小手触到那里时,刘子秋的反应都特别地强烈,弄得场面异常尴尬。 七天过去了,孙思邈还是没有回来。刘子秋走出茅屋,却发现高秀儿正在屋前练剑,一招一式,十分认真。其实她手里的也不能算是剑,只是一根竹杆而已。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问道:“秀儿,你还一心想着报仇?” 高秀儿放下“竹剑”,摇了摇头,说道:“郎君,我想通了,这仇不报了。” “为什么?” 高秀儿忽然轻咬红唇,说道:“我不想失去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认真地练剑?” “我真没用。如果我的功夫再好一些,就可以帮你了。郎君,你把剩下的拳法和内功都教给我吧!” “拳法肯定会传给你。”刘子秋忽然抬头看了看山顶,咬牙说道:“仇,也一定要报!” 第28章 千年灵芝 “仇我不报了!”高秀儿忽然紧紧抱住刘子秋,大声说道:“我不要你再去冒险!” 从差点遭受当众凌 辱,再到后来的死里逃生,至今想起来她仍然心有余悸,常在梦中惊醒。对于当初的鲁莽,高秀儿已是深深后悔。 “不,这仇肯定要报的。”刘子秋安慰道:“但你放心,我会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大隋江山,不久将乱!” 其实,刘子秋和杨广并没有什么仇怨,这次受伤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主动挑衅”的结果。在刘子秋心中,杨广不能算作昏君,他修运河、建东都、开科举,都是创世之举。只可惜杨广操之过急,激起民变,他只能算作一个暴君。若能除去这个暴君,也算是替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报仇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刘子秋已经不记得执行过多少次秘密任务,每一次的难度都不比这一次低,但他并非一个人在战斗。除了生死与共的战友,还有来自情报部门、装备部门、后勤部门等各方面的支持。 西苑的防备其实相当松懈,在他眼里甚至形同虚设。可是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难以对抗整个大隋王朝,一旦事发,也只有落得个逃亡天涯的命运。所以,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要先积攒起足够的力量。 高秀儿却想到一件事情,说道:“郎君,我在宫中时有个小姐妹懂得观星之术,她也曾经说过,国祚难永,让我们劝说昏君修德禳灾。莫非你也会观星?” “我可不会观星。”刘子秋一怔,这世上难道真有这等神奇之术,不由问道:“你那小姐妹叫什么?” “袁紫烟。” “姓袁?她和袁天罡可有什么关系?” 高秀儿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曾听她说起过。” “算了,且不管他。”刘子秋想了一会难明就里,索性摆了个架势说道:“来,我今天传你内功第六式,大蟒摇头!” 高秀儿却摆手道:“别!孙爷爷说了,你的身体还需静养,我纵然想学,却也不急在一时。” “没事,我练练功,对调养内伤也有好处。”刘子秋双脚分立,两手十指交叉抱着后脑,忽然说道:“对了,以后就叫他孙先生吧。孙爷爷三个字,老让我想起那只猴子。” “猴子?哪只猴子?”高秀儿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你竟然说我老人家是只猴子!”孙思邈忽然从屋后窜了出来,说道:“你这小家伙,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一命呜呼,不知恩图报,却在背后说三道四。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做你爷爷也不亏了你。” 刘子秋慌忙收了势,拱手说道:“孙先生乃是古往今来有名的神医,要做在下爷爷,在下那是求之不得。只是听到孙爷爷这个称呼,在下就忍不住想笑。在下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只猴子经常总是自称孙爷爷。但你们可不要小瞧了那猴子,它可神通广大,会七十二般变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孙思邈若有所思:“我知道你说的猴子是谁了?” “是谁?”刘子秋和高秀儿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刘子秋感到奇怪,西游记讲的是唐三藏取经的故事,孙思邈怎么会知道。高秀儿却在想,如果自己也能学到这样神勇广大的本领,报仇简直轻而易举。 “我有一个老友,精通占卜之术,能知未来之事。”只听孙思邈振振有词地说道:“猴者猿也。你说的定是袁天罡!” 又是袁天罡!刘子秋不由认真打量起孙思邈来,只见他须发皆白,但脸上却不见一丝皱纹,满面红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难道他和袁天罡一样,也是个神棍? “算了,我老人家也不和你计较。”孙思邈已经手捋长须,笑道:“你只告诉我,刚才所练可是失传已久的五禽戏?” 刘子秋微觉诧异,问道:“孙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孙思邈叹息道:“华佗当年所创五禽戏和麻沸散,救人无数,可惜皆已失传,实乃我平生两大憾事。”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我练的并非五禽戏。” “爷爷,五禽戏我倒会,等下演示给你看。”听了刘子秋的解释,高秀儿也觉得孙爷爷三个字有些怪怪的,索性直接喊他爷爷了。 孙思邈大喜道:“哎呀,太好了!原来我小孙女就会!” “小孙女?”刘子秋满腹狐疑,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五禽戏?那天你还问我练的是不是五禽戏来着。” “忘了告诉你,他救了我们俩的命,我已经认了爷爷。”高秀儿扮了个鬼脸,却又嘟起小嘴,娇嗔道:“五禽戏我从小就练过。那天要是你撒谎,我早就能识破你个大骗子,赶你出门!哼,还算你老实!” 刘子秋不由大汗,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小,原来她那天的问话中已经隐含试探,自己差点就着了道儿。 “还是我孙女好!”孙思邈盯着刘子秋笑道:“小家伙,想娶我孙女,可得先过我这一关!” “爷爷!”高秀儿害羞:“嘤咛”一声转过头去。 在刘子秋眼里,高秀儿还只是个小孩子,他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却也不便明说,只得抱拳道:“先生救命大恩,在下定当相报。如今秀儿已知道五禽戏,也算了却先生一桩心愿,只是那麻沸散,在下着实不晓。” 孙思邈突然伸手搭住刘子秋的脉搏,诧异道:“咦,你这身体果然与众不同,竟似已无大碍。也好,既然麻沸散你不知道,我也不强求,你需帮我另外一个忙。” “什么忙?” “在这高山之巅,有一株千年灵芝,你去帮我摘来。” 高秀儿抬起头,只那山直入云霄,不由紧张起来,慌忙说道:“爷爷,他的身体还没复原,再说这山……” “哼,女生外向,一点不假!”孙思邈故意拂了拂衣袖,说道:“我又没叫他现在就去,多将养几天应该差不多了。再说了,为了救他,可费了我不少珍贵药材,他也该补偿我。” 刘子秋也抬头看了看山顶,忽然雄心万丈,点头说道:“好,我去!” …… 又过了七天,刘子秋自觉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顾高秀儿的劝阻,收拾起行装,要攀上山顶替孙思邈采灵芝。 那天借着孙思邈的口,高秀儿已经挑明了自己的心思,这些日子便顺理成章地粘着刘子秋。 高秀儿的美貌就连阅女无数的杨广也念念不忘,刘子秋可没有柳下惠那么好的定力,免不了拉拉小手,亲亲小嘴,除了最后的底线没有突破,其他该做的都做过了。 这个年代讲究三媒六证,但在高秀儿心中,她早就是刘子秋的女人了,无论刘子秋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不会拒绝,真正悬崖勒马的是刘子秋。 像高秀儿这般年纪的女孩,嫁人生子的比比皆是。但刘子秋转不过这个弯来,在他眼里,高秀儿始终还是个小孩子,如果突破了底线,他会有种犯罪感。正因为害怕自己哪天会把持不住,刘子秋才迫不及待地要走。他想离开一段时间,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 …… 已是深秋,山道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两边的树丛里不时可以看见青的、红的不知名的野果,点缀在斑斑黄叶中,煞是好看。一只小松鼠忽然跳到路中间,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刘子秋这个不速之客。 盎然的秋意,无边的美景,令刘子秋心旷神怡,忍不住生出归隐山林,和高秀儿做一对神仙眷侣的念头。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在脸上,刘子秋忽然回过神来。 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答应教高秀儿拳法,答应帮孙思邈采药,答应替王桂枝报仇,答应为韩世谔救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满心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返现代。不抛弃,不放弃。多年训练养成的信念,时刻提醒着他不可消沉。 转过一个弯,刘子秋回身看时,才发现这里并不是那天跳崖的地方,难怪一直没有官兵寻来。看孙思邈身材瘦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这个大块头弄回去的。 继续前行,已经没了道路。不过,攀岩也是刘子秋的日常训练项目之一,何况他还带着飞抓,再加上山藤和岩间突起的帮助,行进倒还算顺利。途中也曾有几次遭遇险情,最终还是被他一一化解。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出现在刘子秋面前的却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的顶上有条裂缝,一棵矮小半枯的松树从裂缝中顽强地伸展出来,松树根部,生长着一株硕大的灵芝。 这块岩石足有七八丈高,四周光滑如镜。从山上爬过来已属不易,更不可能再带上长梯等物。幸好刘子秋携有飞抓,用力抛了三次,终于搭在了松树上。 刘子秋拉着绳索,一点一点向上攀去,半枯的松树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眼看离着岩石顶部只有三四尺距离,松树终于承受不了刘子秋的体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第29章 一张字条 刘子秋手脚并用,加快了速度。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忽听“啪嗒”一声,那棵矮松树彻底折断,刘子秋的身体随之往下一坠。他的右手本能地伸出去,抓住了岩顶的边缘。 回头看时,半截松树直坠下去,在岩底的狭窄空地上弹了两下,翻下山崖,良久都没听到回音。 翻上岩顶,惊魂甫定,刘子秋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发现飞抓已经随着那半截断树掉得无影无踪。他穿越过来时随身的工具不过寥寥数件,多功能手表只剩下计时和指示方向,这人年代的锁太简单,万能钥匙更是毫无用武之地唯独这把飞抓最是得用。现在飞抓也没了,他从此身无长物。 刘子秋定了定神,再去看那株灵芝。那株灵芝确实很大,在这山顶吸天地之灵气,散发着异样的光泽。但要说它有千年,刘子秋却是不信。灵芝是依附在松树根部的,这棵松树只怕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忽然,刘子秋愣住了。在松树扎根的岩石缝里,竟然有一张小纸片! 此山高逾百丈,这张纸片绝对不可能是从其他地方刮过来的。这里人迹罕至,就算有人爬上来,扔出一张纸,恰巧又飘上岩顶,还能碰巧落到石缝里,也不会藏在灵芝下面。这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放在这里的! 刘子秋小心翼翼地将灵芝齐根摘下,这才取过那张纸片,展开看时,赫然写着八个字:“天下将乱,李氏代隋!” 在本来的历史中,取代大隋的正是李渊建立的唐朝。后世也流传着许多预示李唐代隋的传说,但刘子秋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人可以未卜先知。如果那样的话,人还要奋斗做什么?找个高人算一下就是了。但眼前这张字条却货真价实,定是故意放在这里,等人来取! 刘子秋之所以被称为王牌,除了敏捷的身手,过人的胆识,顽强的意识,还拥有缜密的分析能力,可以独当一面。他很快便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索性盘膝坐在岩顶,仔细研究起这张字条。 字条所用纸张很普通,与他在李靖家中看到的差不多。因为藏在石缝中,躲过了风吹日晒,墨迹看上去还很新,只是有几处似乎被水浸过遗下些痕迹。这张字纸写成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字是标准的蝇头小楷,刘子秋对书法没有涉猎,一时还看不出端倪。 最关键的是“李氏”二字。按照历史的进程,这个李氏当指李渊无疑。但并不能武断地下结论,说这张字条就是李渊让人留下的。世上姓李的人很多,比如李密也是隋末群雄之一。或者还有其他人要嫁祸于李家也不一定。当然了,最大的嫌疑还是李渊。 关于李渊的情况,刘子秋在和李靖闲谈中也旁敲侧击过。他是杨广的表哥,正儿八经的皇亲。先后做过荥阳、楼烦二郡的太守,在杨广即位后,被召入京,担任了殿内少监。官位看似差别不大,却有天壤之别。太守镇摄地方,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手握实权。而殿内少监说白了,只是替杨广做好服务和后勤。这说明,杨广对他已经有所怀疑。 按照刘子秋的记忆,历史上的李渊应该比较窝囊,是李世民和裴寂用计,让他睡了杨广留在晋阳宫的嫔妃,这才被逼起来造反的。这时候的李世民,应该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不可能这么早就布局吧。但长孙无忌也不过十一岁,就开始关心政事。所以,也不可以用他那个年代的眼光看问题。 刘子秋一时没有头绪,决定换个角度思考。 字条藏在这里,是为了让人发现的。以刘子秋的身手,来到这里也是历尽艰险,能够将字条藏在岩缝的绝对是个高手,武功只怕还在他之上。同样的道理,能够从这里取走字条的也肯定寥寥无几。而刘子秋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替孙思邈取灵芝,孙思邈显然有重大的嫌疑! 下山的时候,刘子秋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因为他的飞抓丢了。这块巨石高达七八丈,滑不留手,就算他轻身功夫再好,也不可能直接跳下去。 情急之间,刘子秋想到一个办法。他脱下上衣,双手撑开,纵身跃下。山项风疾,将一件上衣鼓得如同降落伞。简易降落伞飘飘荡荡,刘子秋瞅准一棵大树便坠了过去。虽然这件衣服起了一定的减速作用,他也有丰富的跳伞经验,这一下还是摔得够呛。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彻底碎成了四片,身上也被树枝划出一道道的伤口,所幸骨头没有大碍。 …… 回到谷底那座小茅屋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刘子秋的脚刚沾地,高秀儿便哭着扑了过来,抱着他久久不肯松开。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刘子秋安慰了两句,说道:“孙先生在哪里?他要有灵芝我帮他采回来了。” 孙思邈却已经从屋内跑了出来,一把抢过灵芝,好似酒鬼见到了茅台,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口中啧啧连声:“好,好就是它,就是它,好东西啊!” 高秀儿嘟起小嘴,不满地说道:“爷爷,为了这个破东西,你看他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刘子秋的样子确实够狼狈的,外衣已经没有了,上身只剩下一件短褂,连带下身的裤子,都是洞洞眼眼,血迹斑斑。 “傻丫头,我这还不是全为了你。”孙思邈看都没看刘子秋一眼,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跑进了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起过那张字条的事。 刘子秋满腹疑问,却沉住气,什么也没有说。高秀儿打来水,心疼地帮他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又翻出孙思邈的长袍。刘子秋勉强挤进去,恰恰成了一件短打。 一直过了两个时辰,孙思邈才端着一个陶碗从屋里走了出来,说道:“来,丫头,快趁热把这个喝了。” 高秀儿迟疑道:“爷爷,这是什么?” 孙思邈正色说道:“这是爷爷特意为你熬的药,若是再晚两天就来不及了。” 刘子秋虽然怀疑孙思邈就是放置字条的那个人,但对他的医术却深信不疑,听他话里有话,脸色也凝重起来,说道:“秀儿,快喝!” 高秀儿皱眉喝下,连声道:“太苦了。” “良药苦口。”孙思邈搭住高秀儿的手腕,颔首道:“连服三服,再休养半月,当可痊愈。” 听这老头的意思,高秀儿身患重病,刘子秋忍不住问道:“孙先生,秀儿她?” “从那么高摔下来,怎能不受伤?”孙思邈捋须说道:“我老人家存药有限,这丫头为了救你,宁可苦了自己。” “秀儿,你怎么这么傻!”刘子秋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虽然碍于孙思邈这个大灯泡就在旁边,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撩了撩高秀儿的满头乌发。 从这一刻起,刘子秋终于暗下决心,此生绝不负她。 孙思邈假装没看到,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前几天我进山就是为了采药,因为她拖延太久,所以需要一味灵芝。” 听到“灵芝”两字,刘子秋突然来了精神,说道:“孙先生,据在下所知,灵芝虽然珍贵,却也并不难得,一般的药铺均应有售。莫非这一株真有千年?” 孙思邈摆了摆手:“世上哪有那么多千年圣药,这株灵芝也就四五十年吧。药铺里虽有灵芝,大多不纯,唯有此株生于高山之巅,体形巨大,其效最著,可以除根。” 刘子秋心头一敛,这和他的判断差不多,更加印证了那个猜测,不由问道:“孙先生为何不自己采来?” 孙思邈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体格,能爬得上去吗?” 刘子秋追问道:“既然爬不上去,你又如何知道那里有株灵芝?” 孙思邈怔怔在看了刘子秋一眼,忽然放声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是处处小心。我这孙女将来跟了你,却不知道是福是祸。” 刘子秋沉声说道:“这倒不消先生费心,在下自会真心待她。” 高秀儿见他二人话语不对,正待相询,听了这句话,心里顿时如吃了蜜一般甜丝丝的,脸上飞起一片红云,赶紧低下头摆弄起衣角,却不再留意他们说些什么。 孙思邈见刘子秋步步紧逼,却并不生气,捋了捋三缕长髯,笑道:“数月之前,有一位老友曾在此小住,指着山顶说过,那里有一株千年灵芝。” 刘子秋皱眉道:“可否告知在下,你那老友姓甚名谁?” “这有何不可。”孙思邈脱口说道:“他便是袁天罡。” “袁天罡!”刘子秋吃了一惊,说道:“又是他!山上根本没有路,难道他可以爬上去?” “这个我倒不清楚。袁者猿也,或许他天生会爬树。哈哈,哈哈。”孙思邈开了一句玩笑,忽然说道:“不过,他能掐会算,却也不一定要爬上去。” 传说中,袁天罡也是李唐夺取天下的一大功臣,如果是他写下这个字条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他为什么要将字条压在山顶,却叫人有些匪夷所思,难道他早就算到自己有此一劫,会遇到孙思邈,而且会替孙思邈去采摘灵芝? 刘子秋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说道:“不行,我得回盐官!” 第30章 小麦有毒 刘子秋忽然改变主意,想找袁天罡这个老神棍算上一卦,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重返现代,看看这天下是不是终究要归于李唐。如果自己能够重返现代,这天下归于谁都不重要。如果自己没有了这个机会,而天下又必定是属于李家的,那是不是该早点去抱紧李世民的大腿呢? 却听高秀儿说道:“好,我和你一起回去!” 经历了这么多,她一刻也不想和刘子秋分开。 “不行!”孙思邈正色说道:“你的身体不比他,用完这两服药,还需借助其他药物继续慢慢调理,半月方可。所以,你现在不能走!” 刘子秋掐指算了算日子。今天已是九月十九,再牵延半个月就该进入冬季,南下的道路就不那么好走,也不知能不能搭到便船。但看见高秀儿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刘子秋心头一软,说道:“我也要进洛阳城办点事,办完再带你一起走。” 高秀儿神色紧张起来:“你不是答应过我……” “放心吧。”刘子秋笑道:“我只是向兄长告个别,免得他担心。” 高秀儿已经知道了刘子秋与李靖结拜的事情,不禁松了口气,转忧为喜:“噗嗤”笑道:“你现在这样子,怎么也进城?爷爷昨天已经买回了布匹和针线。再等两天,我帮你做好了新衣服,和你一起去。” 刘子秋诧异道:“你还会做衣服?” 高秀儿娇嗔道:“女工针指,人家可是五岁就开始学了。” …… 这里原先只有一间茅屋,是孙思邈为了采药而搭建。女儿家起居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刘子秋身体渐渐恢复以后,就在旁边另搭了一间屋子,供高秀儿居住。现在,这间屋子里便放着好几匹布,还有一大堆棉花。 孙思邈替人治病,自然要收取一定的诊金,但他也会区别对待。若是碰上穷苦百姓,可以分文不取。如果对方家财万贯,他也会毫不客气。孙思邈的手头颇有积蓄,买些布和棉花并不吃力,只可惜他终归是个老头,买来的东西并不合高秀儿的意,只能将就用用了。 忙碌到天黑,一件夹袍在高秀儿的手中已经初现雏形。吃过晚饭,高秀儿却不肯休息。昏黄的灯光下,高秀儿缝得十分专注,不停地变换着针法,平针、倒针、回针,来回空梭。刘子秋一时看得呆了,恍惚中有突然有种家的感觉。 高秀儿察觉到刘子秋火辣的目光,俏脸绯红,手中的动作却更快了,一不小心扎在指上:“哎哟”痛呼出声。 刘子秋被这声痛呼惊醒,慌忙蹦了起来,抢过柔荑,只见玉笋般的指尖上一点樱红,忍不住心疼道:“都叫你晚上好好休息,不要再做了,我又不等着穿。” “还不是你在这里看着,弄得人家心慌意乱,要不怎会扎了手。”高秀儿心道,你虽不急,只怕你那义兄早愁白了头,我又怎能不抓紧些。只是这番话她却不肯说出来,抽回手,说道:“你快回屋去,我再弄一会就好。” 刘子秋却不肯,说道:“这屋里都是些易燃之物,总得等你熄了灯,我才放心。” 高秀儿心中一热,便不忍再赶他走,指了指床榻前的几案,说道:“爷爷写了几本医书,这些日子奴家闲着无事,便帮着誊抄。郎君通些医术,不如去那边看着解解闷儿。” 刘子秋忽然心头一动,问道:“秀儿,先生的手稿可在?” “当然在了,我刚刚抄好,还没来得及校对。”刘子秋在李靖家中学会认字的事情,高秀儿已经知道,当即抓了他的差,俏皮地一笑,说道:“要不,你帮我校对一下?” 此话正中刘子秋的下怀,他欣然受命。坐在几案边,翻开孙思邈的手稿,刘子秋并不急着看,却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来,正是昨天在山顶岩缝中的收获。 孙思邈的手稿经过反复修改,涂涂抹抹,显得有些凌乱,但细看每个字,却都是工整的蝇头小楷。刘子秋没有练过书法,一见之下,竟觉与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毫无分别。 刘子秋抬头看了看高秀儿,只见她正埋头施展手中的针线,丝毫没有留意自己的动静,不禁又拿起那张字条仔细揣摩,还真被他看出了一些不同。 同样是蝇头小楷,小字条上的笔迹虬劲有力,就连纸背后面都透着墨迹。而孙思邈的手稿,虽也写得方方正正,却绝对没有这样的力道。 刘子秋终于相信,这张小字条并非孙思邈所书,至于到底是不是袁天罡所留,还需要进一步探求。至此,刘子秋也暂时放下心思,认真校对起孙思邈的手稿来。 孙思邈写的医书共有两部,分别是《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这大概就是后世所说的千金方了。刘子秋一边想着,一边翻看起高秀儿的抄本,不由暗暗赞叹。高秀儿写的一手好字,娟秀而不失大方,看起来赏心悦目。 刘子秋索性丢开孙思邈的手稿,专心读起高秀儿的抄本来。这两本医学巨著共六十多卷,凝聚了孙思邈的半生心血,就算放在后世,也被中医奉为经典,在这个年代,绝对堪称一部医学百科全书。 只是孙思邈的医书写得再好,对刘子秋来说也是味同嚼蜡。他没学过中医,书里的字句在他眼里便晦涩难懂,看了一会便打起了呵欠。只是为了减轻高秀儿的负担,要帮她校对,这才勉强看下去。 忽听高秀儿欣喜地说道:“好了!郎君,你快来试试。” 刘子秋如释重负,连忙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匆匆一瞥间,却看到一行字,小麦,味甘,性温,有毒。 这时,高秀儿已经走到刘子秋身边,抖了抖手中的夹袍,披在刘子秋身上,像新媳妇一样帮他系好衣带,柔声说道:“郎君,你且转一圈看看。” 刘子秋暂时放下疑问,试起新衣服。高秀儿的手艺相当不错,比起红拂女来还要高上一筹,这身新衣服十分得体。 谁知,衣服还没有捂热,却听高秀儿说道:“快脱下来。” 刘子秋诧异道:“挺好的,不用改了。” “谁说要改!”高秀儿翻了个白快,脱下来。我要用它做个样子,再替你裁件冬衣。” “这件夹袍就不错。”刘子秋对自己的身体颇为自信,呵呵笑道:“我哪里需要什么冬衣啊。” “哼!等到下雪天,你穿成这样出去,不被人当作乞索儿才怪!”高秀儿一边说,一边将那件夹袍摊了开来。 刘子秋却不忍心她这般操劳,忽然心生一计,说道:“也罢,裁好之后赶紧睡觉。须知女人不可熬夜,否则红颜易老。” “真的?你怎么不早说!”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高秀儿也不能例外,刘子秋的这番话立刻起了作用。她连忙放下手里的夹袍,转身将刘子秋推出门外:“啪”的关上屋门。虽说高秀儿已经认定自己是刘子秋的女人,但毕竟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要让她和刘子秋孤男寡女,共处一夜,终是有些害羞。 刘子秋还想趁着她裁剪冬衣的时候,再看看孙思邈关于小麦有毒的论据何在,却没料到高秀儿的反应这么快,等他再想回身叩门,却见屋里的灯已经吹灭了,漆黑一片。 小麦在汉时便已传入中原,但种植区域却只限于陇西一带,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推广。无论是产量还是营养价值,小麦都要高于传统的五谷,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或许就和孙思邈等人的错误看法有很大关系。 孙思邈是一代神医,许多人对他的话都是深信不疑。现在,他又将小麦有毒的结论写入书中,一代代流传下去,不知道要误了多少机会。 粮食问题事关国家兴衰,民族存亡。刘子秋觉得自己责无旁贷,有必要和那老头儿好好谈上一谈。谁知,孙思邈习惯了早睡早起的养生之道,这时已经进入了梦乡。 刘子秋不便打扰,只得也和衣躺到榻上,一时之间却难以入睡,满脑子还在想着小麦有毒这件事。 孙思邈既然将这一条写入书中,肯定是听说过甚至亲眼见过一些病例,要想说服他恐怕十分困难。万一说服不了,反而会将小麦有毒的事情传扬出去,只怕今后更加难以推广。在没掌握足够证据之前,还不能和孙思邈谈论这件事。 刘子秋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便起得迟了些。 这时,孙思邈早已不见,也不知道是进山采药,还是进城替人诊病去了。就算刘子秋想和他谈论此事,也找不见人。 刘子秋索性将此事暂且丢下,推开旁边那间茅屋大门。 却见高秀儿早已将布匹裁开,一双巧手正忙着穿针引线,头也不抬地说道:“郎君,你不要在这里看着,令我分心。自去校对书稿吧。” 刘子秋看着散落在几案上的书稿,忽然有了主意。 第31章 乔装进城 刘子秋一边校对着书稿,一边悄悄看了看高秀儿,趁她不便,忽然从抄本里抽出一页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高秀儿正专注于手里的活计,丝毫没有留意他的动作。 那页纸上除了记载着小麦有毒,列举了一些证据,还有上一页某个药方结尾的一行字。刘子秋仔细看过,那行字主要讲的是疗效,抽掉了影响并不甚大。 过了一会,刘子秋仍不放心,又将孙思邈手稿里的那一页也抽掉了。两本医书加在一起六十多卷,少了其中一页,谁又能够看得出来呢? …… 三天以后,高秀儿终于大功告成,给自己和刘子秋各做了一身秋冬衣服,又帮孙思邈做了一件冬衣。刘子秋的书稿也校对完毕,居然没能找出一个错别字。 孙思邈没有孩子,真心把高秀儿当成了自己的小孙女。换上高秀儿为他做的冬衣,老头的心情格外好,拿起两本医书的手稿和抄本,只略略翻了翻便说道:“今冬北方恐有疫病发生,小老儿必须走上一遭,这里交给你们了。” 高秀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劝道:“爷爷,北方恐已落雪,天寒地冻,还是候些时日再去吧。” “小老儿自幼体弱畏寒,若是过去还真不敢贸然北上。今番有了乖孙女做的冬衣,却不怕了。”孙思邈笑着拍了拍身上的新衣,忽然神情坚定起来,说道:“我等的,病人可等不得,此番是一定要去了。我走以后,你需按时服药,直待半月期满。这两本医书,你们闲暇时再誊抄一份带在身边。手稿和抄本可藏于榻下的石匣内,我回来以后,自会取看。” 刘子秋慌忙说道:“孙先生,如此珍贵的医书,我等怎敢带在身边,还是一起藏于石匣内吧。” 孙思邈摇了摇头,说道:“医书整理出来,就是给人看的,交给你们有何不可。他日若有机会,小老儿还想刊印出来,造福天下百姓。只可惜……” 这时虽然已经有了雕版印刷,刻书仍然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两本医书六十多卷,穷孙思邈毕生财力,也难付印。 刘子秋知道,孙思邈想要刊印这两本医书,既不为名也不为利,一心只为天下苍生,不禁肃然起敬,拱手说道:“他日刘某若是能够闯出一番天地,定助先生了此心愿!” 孙思邈哈哈一笑,说道:“小家伙,照顾好我孙女就行。小老儿走了!” 刘子秋看他健步如飞,哪里像个体弱之人。但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根本不相信刘子秋会出人头地,与袁天罡的态度截然不同。其实也怪,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刘子秋也就是一介武夫罢了。但孙思邈的态度却更加坚定了刘子秋的判断,他对那张字条毫不知情。 却听高秀儿问道:“郎君,你真的要再去洛阳城?”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要去,得让大哥放心。”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这张脸太招人……” 高秀儿笑道:“郎君,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两柱香的功夫,高秀儿从屋里走出来,却已经换了身男装,变成一个脸色蜡黄的病弱少年。 刘子秋看着有点眼熟,沉吟道:“你……” 高秀儿冷哼道:“那日你只顾着看去里西施,哪里……” “原来那天在一醉来的就是你!”刘子秋猛然醒悟,一把拉过高秀儿,扬手拍向她的小翘臀,佯怒道:“既知我来寻你,却不肯露面,着实该打!” …… 时近正午,洛阳郭城东门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三五兵丁怀抱着长枪,斜倚在城门洞内,没精打采,全然不像京城的守卫。其实也难怪,郭城只有一圈短垣,有的地方甚至没有一人高,还有许多缺口,四面城门本就形同虚设,士兵们在这里站岗也就应应景儿罢了。 刘子秋和高秀儿扮作一对父子缓缓走来。经过高秀儿的巧手改扮,刘子秋看上去已经四旬开外,佝偻着腰,恰好掩盖了他高大的身材。化装侦察是日常训练的必修科目,刘子秋这个“父亲”却扮得惟妙惟肖。 他们栖身的地方本在洛阳的西边,为了安全起见,这才绕了个大圈子,转到了东门。见到守卫懈怠,两个人都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看向城门洞的墙上。 两人的目力都佳,隔得虽远,墙上张贴的三张布告却看得清清楚楚。有两张是画影图形,捉拿石顺夫妇的公告,另一张却是杨广下旨处决蜀王杨秀的通告。 蜀王杨秀是杨坚的第四子,杨广的亲弟弟,性情暴烈,曾经生剖死囚,取胆为乐。当年杨秀对杨广夺得太子之位,颇有意见。后来杨广屡进谗言,以致杨秀被废,这其中,杨素也起了极大的作用。杨广即位以后,便下令对杨秀严加看管,实际上将他禁锢了起来。通告上说杨秀意图行刺皇上,因而降旨处决。 刘子秋依稀记得在原先的历史上,杨秀应该是被宇文化及处死的,哪想到现在就被杨广下令处斩了,难道都是自己穿越带来的改变?刘子秋却不知道,这件事还确实与他也有莫大的关系。 那天他抱着高秀儿跳崖以后,适逢宫中起火,杨广担忧自身的安全,没有立刻派兵到崖下搜索。 直到第二天黄昏,大队人马才寻到谷底,但那时刘子秋和高秀儿已经被孙思邈救走了,地上只余下一些衣服残片和大滩血污以及一些拖拽的痕迹。 带队的正是旅帅宇文敬,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好不容易下到谷底已是气喘吁吁,哪里还肯继续搜寻,于是回复杨广,只说刺客和美人均已摔死,尸骨为野兽所啮无存。 但是杨广遇刺是何等大事,并且又丢了他心仪的美人,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这时,左卫大将军宇文述进言道:“废王杨秀囚于宫中,常怀怨恨,刺客必其所派!” 杨广猜忌心甚重,早有处决杨秀的念头,只是苦于没有借口,于是便把此番遇刺事件栽到了杨秀头上。 至于遭到通缉的石顺夫妇,刘子秋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却不知高秀儿已是一阵内疚,她当初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几个把门军士面对进进出出的人群,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刘子秋和高秀儿就这样毫无阻碍地进了洛阳城。 东门大街上,原先一醉来的所在早已经重新竖起一座高楼。楼高三层,富丽堂皇,匾额上书“红袖招”三个金光灿烂的大字,门外几个美艳女子在那里搔姿弄首。却变成了一间青楼,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开。不过,这里寸土寸金,偌大一片地方,总有人看得上眼,却也算不得稀奇。 刘子秋没进过青楼,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幻想着里面是怎样的旖旎风光,却觉腰间一痛,早被高秀儿狠狠掐了一把,嗔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李靖的家在永康里,与一醉来融了三条街,离着东门倒不算太远。当初选择绕一个大圈子进城,除了躲避盘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到了巷口,高秀儿忽然犹豫起来,说道:“见了他们,你我如何称呼?” 刘子秋笑道:“大哥大嫂并非外人,实说便是。” 高秀儿的脸颊禁不住有点发热,只是她易了容,蜡黄蜡黄的,别人倒也看不出来,正低了头想要走上前去,却被刘子秋一把拉住,指了指前面。 从巷子的另一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几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中间一个拄着拐杖,拖着一条断腿。高秀儿一见之下,怒火中烧,差点按捺不住冲了出去,却被刘子秋拽住,小声说道:“且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原来,这瘸子不是旁人,却是杨广身边极为宠幸的许廷辅。那日在绮阴院,正是许廷辅向杨广提议使用如意车,害得高秀儿险些遭受杨广的当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如何能够不怒? 刘子秋劝住高秀儿,侧耳贴在墙角,只听许廷辅问道:“癞三,你可确定,便是这户人家?” 又听一人谄媚道:“许哥放心,这洛阳城里还没有我癞三打听不出来的事情。一醉来虽然烧了,但当日在场的人甚多,那个想对许哥不利的大汉,他们都看得清楚。” 刘子秋这才知道,许廷辅还揪着他不肯放手,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寻到这里来。他在李靖家的时候,每次出去都已夜深,从未与人谋面,却怎的泄露了行迹?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只听那人又道:“小弟为了许哥的事,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只是那厮却是个生面孔,自那晚以后,洛阳城中再无人见过他。” 许廷辅冷笑道:“这么说,你们没有找到他了?哼,那也敢把咱家约到这里来!” 那人“咭咭”笑道:“许哥且莫生气,那厮虽然没有找到,但与他同桌喝酒的人,咱们倒是查实了!只要顺藤摸瓜,还怕那厮躲到天上去?” 第32章 不义之财 听到这里,刘子秋大吃一惊,连忙探出头去,果见那个泼皮模样的家伙手指方向正是李靖宅院。 刘子秋曾经答应过王桂枝,要替她报仇,只是刚刚救下高秀儿,风声正紧,他并不打算近期动手,却没想到许廷辅死死揪住他不放,眼看还要牵连上李靖。刘子秋杀机顿生! 为了避免在城门处惹上麻烦,刘子秋此番出来,并没有携带兵刃。巷子虽然僻静,却也时常会有人经过。对方除了许廷辅,还有四个泼皮。赤手空拳将他们干掉,刘子秋可以办到,但光天化日之下,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里就在李靖家门口,杀人也不合适。 却听许廷辅又问道:“可曾打听过这户人家的底细?” “许哥的事,兄弟们怎敢怠慢,早摸得一清二楚。”癞三话锋一转,却又说道:“许哥如今富贵了,兄弟们可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你看这……” 许廷辅冷笑道:“要想富贵却也不难,只要你们肯舍了那话儿,跟咱进宫,咱自会抬举你们。” 另一名泼皮早就邪笑道:“兄弟们可没许哥那份胆识。” 原来,许廷辅进宫之前,和这些泼皮本是一伙。后来实在混不下去了,这才自宫做了太监。许廷辅本是个贪财之人,又受了嘲讽,不觉动怒,说道:“上次才给了你们一百两,怎可这般贪得无厌!” 癞三冷哼道:“那是上次放火的账,一码归一码!” 刘子秋这才知道,敢情一醉来的那把火是这几个泼皮放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趁手替王桂枝把仇全报了,只是一时还想不出稳妥的法子。 许廷辅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也罢,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咱家先付你们三百两!咱家出宫一趟也不容易,先去取了银子,喝酒去!” 几个泼皮没想到一则消息比放把火还贵,都是喜形于色,刘子秋却知道他们的死期快到了!王桂枝是皇帝的女人,许廷辅为了五百两银子,连王小亭都敢杀,连一醉来都敢烧,又怎会放过这几个泼皮?只是刘子秋不知道他要如何下手。 看着几个泼皮离开了巷口,刘子秋指了指李靖家,说道:“秀儿,你先去大哥大嫂家等我,我去去便来!” 高秀儿却不依,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等你功夫练好,我自会带你。” 高秀儿也知道,如果自己跟着,反而会成为拖累,于是目送着刘子秋消失在小巷尽头,自己叩响了李靖家的院门。 许廷辅最喜敛财,但这些钱财却不便藏于宫中,于是在洛阳城僻静处悄悄置了一座私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今天为了那件大事,也只好将这几个泼皮带过来了。 那日刘子秋替王桂枝出头的事,许廷辅虽然怀恨在心,却也没有必置刘子秋于死地而后快的心思,他没那闲功夫。但上林苑中的刺客,许廷辅总觉得有些熟悉,思来想去,终于发现刺客的身形与刘子秋有几分相似,尤其眼神同样凌厉。如果能够查到刺客的来历,他便是立下一场大功,定会受到杨广的重赏。许廷辅贪功,不对官府说,却让癞三等人来查,竟还真被他们探知了一些消息。 刘子秋远远地蹑在他们身后,穿过大街小巷,见他们进了一处院子。刘子秋看看四下无人,纵身翻过院墙,只见院中却没有一丝灰尘。原来许廷辅在宫中呆得久了,喜欢洁净,每次来这处私宅,都会亲自动手打扫一番。 宅院很大,里外三进。许廷辅不在,厅堂中只有一帮泼皮们大呼小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见许廷辅从后面转了出来,怀抱一只沉甸甸的包袱,说道:“癞三,银子尽在此处,怎么分,你们自己看着办。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癞三打开包袱一看,两眼放光,呵呵笑道:“许哥果然守信!那人也是朝廷官员,姓李,现任驾部员外郎。许哥想必应该听说过。” “原来是他!”红拂夜奔的故事在洛阳城中广为流传,许廷辅一听,顿时明白了,却又说道:“诸位兄弟,咱家还有一句话要讲。一醉来走水的事,今后谁也休再提起。” 众泼皮齐声道:“许哥放心,这事保证谁也不提!” “不是咱家信不过各位兄弟,只是咱家现在这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不得不小心从事。” 许廷辅却又说道:“来,大家歃血盟誓,方显诚意!” 说完,许廷辅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酒壳,一把匕首。癞三却也光棍,早翻出一只碗来,倒满酒,抢过匕首在指尖上用力一划,另外几人也有样学样。许廷辅连那话儿都敢割的人,更是毫不在乎。几个人当厅喝起血酒来。 刘子秋已经轻轻摸近厅堂,他易过容,倒不担心有人认出来。还没等他动手,癞三和几个泼皮却摇晃着栽倒在地。 许廷辅抓起匕首冷笑道:“从咱家嘴里抢食,自寻死路!” 他话音未落,忽觉手腕一麻,匕首已经到了刘子秋手里,架上了他的脖子。刘子秋冷冷地问道:“酒里放了什么?” 许廷辅眼珠乱转,正在思考对策,却觉脖子一疼,已经被刘子秋拉开了一道口子。 “说!” “没,没什么?只是一点蒙汗药。” 刘子秋伸手将许廷辅击昏在地。 …… 大半个时辰以后,刘子秋背着布包从许宅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还随手将院门锁上,好像这里不是许宅而是刘宅。 刘子秋不紧不慢地走在洛阳大街上,大布包沉甸甸的,外面沾满了泥土。不过,他佝偻着腰,却像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布包里或许装着粮食之类,倒也没有引人注意。 转过几条街,刘子秋叩响了李靖家的院门。开门的是红拂女,诧异地问道:“老伯,你找谁?” 刘子秋忽然挺直腰板,拱手道:“嫂嫂,怎的连兄弟都不认识了。” “贤弟,果真是你?”李靖闻声冲了出来,泪流满面。 即使已经事先从高秀儿口中知道刘子秋安然无恙,李靖这个硬朗的汉子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刘子秋抱拳笑道:“大哥难道不想请兄弟进去坐坐?” 红拂女反应过来,连声道:“对对对,快进来,快进来。” 她的眼中分明也含满了泪花。 尽管杨广严令封锁消息,刺客在上林苑挟持一名美人坠落山崖的事情还是渐渐传扬开来。当日,李靖和红拂女等到天明,不见刘子秋回来,已经觉得事情不妙。听到这个消息,夫妇二人更如五雷轰顶。李靖还为此大醉了一场。后来韩世谔也听到了消息,从军中赶来,为刘子秋的死默默悼念了一番。现在得知刘子秋脱险,又见到了他本人,都是喜极而泣。 “大哥,嫂嫂,你们都别难过了。”刘子秋笑着将布包放在几案上,说道:“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礼物?” 李靖满腹狐疑地打开布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布包里全是金银珠宝,晃得众人一阵眼花。 高秀儿已经洗去易容,露出本来面目,也大张了嘴半晌方道:“郎君,这些是哪来的?” 刘子秋沉声道:“这些都是许廷辅搜刮来的不义之财。” 李靖刚才已经听高秀儿说过,许廷辅已经查到他这里来了,如果不是恰巧被刘子秋撞上,他们夫妇二人只怕凶多吉少,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李靖并非迂腐之人,自然不会与许廷辅之流客气,当下颔首说道:“贤弟,这不义之财取得好!不过,这么多东西我可不能全收,只取一成便可。” 刘子秋哈哈笑道:“大哥你可小瞧了许廷辅,他搜刮来的财物可不止这些,剩下的小弟明日尽去取来!” 晚上免不了要摆酒庆贺,刘子秋免不了要将在上林苑的冒险讲述一遍,引来李靖夫妇一阵唏嘘。当然了,他帮王桂枝做人工呼吸的那一段却省掉了。 红拂女突然叹息道:“可惜没能找到侯姑娘。”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反正我还要在洛阳呆上十来天,捡个月黑之夜,再进宫一趟!” 李靖却摇头说道:“现在去不成了。你大闹禁苑之后,杨广命人在苑墙外另筑一道城墙,湖渠上也开始修建水闸。虽然尚未完工,但彻夜不歇,到处都是人,你何以藏身?” 刘子秋皱起了眉头,解救侯苏苏是他当初答应韩世谔的,只是高秀儿与侯苏苏,他只能先救一个。现在救回了高秀儿,却也增加了解救侯苏苏的难度,未免有自私之嫌。 这件事刘子秋并没有瞒着高秀儿,所以高秀儿也知内情,不由安慰道:“上林十六院,各院的夫人加上美人就有三百三十六人之多,个个挖空心思想要得昏君宠幸。侯姑娘不过一名杂役,若是容貌平平,还有在御前露面的机会,若是花容月貌,恐怕连杨广的面都见不到,又何需担心?” 红拂女虽是智计百出,只是没有在宫中呆过,不知其中的详情,听了高秀儿的话,方才知道这里面的竞争有多激烈,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倒也稍稍放下些心事。 她又见高秀儿容颜俏丽,与刘子秋一起甚是般配,忍不住说道:“贤弟,你们两个何时成亲?早点告诉嫂嫂,也好让嫂嫂为你们准备一份厚礼。” 高秀儿羞不自禁,赶紧低下了头,两只耳朵却竖起老高,巴望着能听刘子秋亲口说个准信儿。 第33章 命案 刘子秋没想到红拂女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来,迟疑道:“秀儿还小,我想再等上两年。嫂嫂放心,就算隔了千山万水,我也会派人前来相请大哥和嫂嫂。” 将来是辅佐李唐,还是自己打天下,刘子秋没有最后决定,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将着手建立起自己的力量。过去他没有人也没有钱,现在钱不成问题,许廷辅的宅子里有大把的金银珠宝。有了钱,还怕没有人吗?刘子秋表现得很自信。 高秀儿却有些失望。这个年代,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的比比皆是,历史上,长孙无垢就是十三岁嫁给李世民的。过了年,高秀儿已经十五岁了,在当时完全够得上晚婚。刘子秋的理由在她听来分明就是拖延的借口,只是女孩家总有些矜持,却不好表现出来。 红拂女倒是有些不平,却被李靖使个眼色止住,说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贤弟志在千里,确实不急在一时。” 高秀儿忽然抬起那张通红的俏脸:“我可以等!” 这话由女孩子亲口说出来,实在羞人。不过,红拂女自己就曾经做过私奔之举,倒是将高秀儿引为知己,当即提出与她结为姐妹。 这几天,刘子秋和高秀儿便暂时住在李靖家中。高秀儿还要用药,但都是些普通药材,城中药铺自然有售,她自己也知道药方,倒也不用再回到山脚下的茅屋去。 刘子秋又悄悄去了许廷辅家中两趟,将许廷辅多年积攒的财物席卷一空,只在厅堂留下三百两白银作为证据。 李靖得了钱,先去集上买了两匹好马,与刘子秋演练马上功夫,倒也颇是快活。只是刘子秋南下必走水路,这马却是带不走的,不然刘子秋也想买上几匹。 其间,为了完成孙思邈交代的任务,刘子秋也去了两趟茅屋,取来千金方的手稿,誊抄完后又送了回去。 转眼又是十多天过去了,高秀儿的身体也完全康复,小脸上又泛起了红润。刘子秋向李靖道别。却听李靖问道:“贤弟,这些财物,你如何带回去?” 刘子秋不假思索地说道:“自然是走水路了。小弟打算雇艘大点的船,再多的财物也可以装得下。” 李靖摇头道:“码头上人多眼杂……” 刘子秋哈哈笑道:“若是哪个毛贼不长眼睛,主动撞上来,小弟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贤弟的武艺,为兄自然放心。”李靖满脸忧色地说道:“只是贤弟携带着这许多财物,落入公人眼里,终是不妥。”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的这些财物是偷来的或者抢来的,但只要公人一查他们的底细,必然露馅。刘子秋顶的是长山村渔民大牛的身份,何来这许多钱财?高秀儿更是个黑户。 红拂女笑道:“我倒有个主意,何不扮作南来的商贾?” …… 此时天气已经颇为寒冷,但十多天后,许廷辅的屋子里还是渐渐发出一种恶臭,惊动左邻右舍报了官。官府派出捕快勘察现场,却见四个经常在府衙挂号的泼皮死在厅堂里。 癞三用匕首捅破了黑皮的心脏,黑皮手中的桌腿砸碎了烂猫的脑袋,烂猫的双手却从背后死死掐住了泥猴的脖子,泥猴则张嘴咬住了癞三的咽喉。四个泼皮纠缠在一起,死状甚为奇特。厅堂里还散落着不少银锭,足有三百两之多。 这几个泼皮在洛阳为害多时,百姓早就对他们深恶痛绝,如今一朝尽丧,可谓大快人心。但人命大案,而且一下子死了四个人,官府却不敢草草了事,还需要继续追查。 不查不要紧,一查之下,竟发现这处宅子的主人居然是皇上身边的近侍许廷辅。许廷辅已经失踪十多天了,也着落在洛阳县查找,宫里还三天两头派人来催。 这下官府紧张起来,调集大批衙役、捕快和坊丁,将许宅围了个水泄不通,恨不得挖地三尺,终于在后院发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许廷辅被人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脖子勒断,早已气绝多时。 至此,一件悬案终于“水落石出”。许廷辅瞒着皇上在外置办私宅,藏匿财物,被癞三等几个泼皮发现。癞三等人入室抢劫,杀死许廷辅,却因为分赃不均,互殴致死。 杨广猜忌心最重,尤其担心被身边人出卖,所以他特别规定,非经允许,宫里任何人都不得置办私宅。本来,许廷辅是他极为信任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杨广顿时大为光火,下令将许廷辅的亲族尽皆流放岭南。 这个消息在宫中传扬开来,侯苏苏和许多被许廷辅胁迫进宫的秀女都是拍手称快,都说恶人自有恶报。唯有景明院的主事夫人王桂枝心中明白,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肯定是那个不知名的好汉替她报了仇。 此时,命案真凶却出现在洛阳城东的运河码头边。 刘子秋头戴貂皮帽,身披锦袄,手中却摇着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典型暴富起来的商贾形象。不过,随着运河的开通,洛阳城东像刘子秋这样装扮的人多的是,并不引人注目。 天空飘起雪花,一个青衣小帽的家奴赶紧撑起油纸伞。为了避免麻烦,这些家奴都是以李靖的名义在人市上买的,然后办了契书过于刘子秋。四个家奴个子都不高,皮肤黝黑,都是来自南洋的昆仑奴。刘子秋亲自试过他们,都极为精悍,而且练习过技击之术。这四个昆仑奴还有四个俗不可耐的名字,阿安、阿福、阿富、阿贵,都是刘子秋取的,更符合他暴发户的身份。 在他的身后,一台小轿“吱咯吱咯”地抬了过来,两名高丽婢子将高秀儿从轿中搀扶出来。高秀儿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现的,她虽然满身绫罗,穿金戴银,但是经过易容,脸色蜡黄,反不及那两个高丽婢子清秀。 昆仑奴、高丽婢、鲜卑姬,都是豪门贵族的最爱,这些暴发户似的商贾也不例外。异族人在大隋没有太多的根基,对主人又多忠心耿耿,这才是刘子秋最为看重的。 东都洛阳是大隋的中心,全国各地的货物都汇聚到这里,应有尽有。刘子秋花了两天的功夫尽情采购,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满满当当装了二十辆大车,还真有点大商贾的架势。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些货物里面,早藏进了从许廷辅家中顺来的钱财。 船是昨日便雇下的,据说船主专跑洛阳至江都一线,这些事情不需要刘子秋过问,自有那几个昆仑奴跑前跑后。 阿贵带着船老大走了过来,躬身说道:“老爷,船上都已经收拾妥当,货物可以装船了。” 那船老大也说道:“老爷你放心,我的船保证又快又稳。” 听声音有些耳熟,刘子秋仔细一瞧,却是张三。他还记得张三的船儿不大,忍不住皱眉问道:“你的船可装下这许多货物?” 刘子秋没有易容改扮,但他现在满身富贵,前呼后拥,再加上在李靖家中深居简出,皮肤也白晳了许多,早不复当初在江都时的落魄模样。 张三哪里想到,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富商,两个月前还是他船上的水手。他认不出刘子秋,即使认出来也不敢相信,只是忙不迭地说道:“装得下,装得下,你看我这船,再多些也装得下。” 运河的开通,富裕起来的不仅是南来北往的商贾,像张三这样的船夫和沿途的纤夫,日子也渐渐好过起来。张三早就卖了小船,又借了些钱另换了这艘大的,雇请了四个水手,正儿八经地当起了船老大。跑完这一趟,把欠下的债还了,这船就完全是他的了。 刘子秋抬眼看去,这船果然比原来的大了四五倍,不由点了点头,对阿贵说道:“装船吧。” “快,快,把货物装船。”阿贵应诺,转身招呼起来:“动作都轻点,别磕着碰着。那个放船尾,这个送船舱里去……” 这条大运河,沟通南北,富了商贾,繁荣了水运,也给许多人提供了生计。 像这些装货的大车都来自洛阳城里的车马行,过去主要靠走长途生意,现在单是将货物从城内运至码头,就够他们忙活的。洛阳城中这个月又新开了两家车马行。码头上还有专门装卸货物的苦力,十几个、几十个结成一伙,每天搬上搬下,亦可养家糊口。 不管杨广开挖大运河的目的是为了看琼花还是为了游山玩水,抑或只是为了寻访江南的美女,却都掩盖不了运河开通所带来的繁荣。李世民能有贞观之治的辉煌,恐怕也离不开这条大运河的助力。只可惜杨广操之过急,溢用民力,紧张却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郎君,该上船了。” 高秀儿的话将刘子秋的思绪拉了回来,再看那二十车的货物都已搬运完毕,怕淋怕晒的收入船舱,堆在甲板上的也盖好了苫布。 刘子秋点了点头,道:“恩,咱们上船去。” 忽听身后马蹄阵阵,有人高声喊道:“等一等!” 刘子秋转头看时,不由大吃一惊。 第34章 赠银 洛阳城中,认识刘子秋的人没几个,而为了避免惹人注意,李靖夫妇都没有来码头相送。偏偏策马赶来的这人,刘子秋不仅认识,而且打过交道。 此人一身戎装,打马如飞,正是秦叔宝。 刘子秋心头一紧,再看他身后并无士兵相随,方才稍定。 迟疑间,秦叔宝已到近前,猛勒缰绳,那马希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秦叔宝在马上朝着张三一抱拳,急切地问道:“船家,可是要南下?” 张三赶紧陪笑道:“回军爷,此船正要前往江都。” 秦叔宝翻身下马,拱手道:“可否搭某一程?某家母病重,还望行个方便。” 刘子秋这才知道只是虚惊一场。 那天在悬崖边上,刘子秋记住了秦叔宝的长相,而他自己蒙着面,秦叔宝又如何认得出来。再说,上林苑的事早有定论,秦叔宝更不会将眼前这个商人与刺客联系在一起。 今年北方的天气特别冷,才只是初冬,小河便结上了一层薄冰,许多船只都停下来不跑了,张三也打算回到江都以后不再北上。除非有人开出无法拒绝的大价钱,谁也不愿意在寒冬里行船,因此秦叔宝才分外焦急。 不等张三说话,刘子秋已经摆了摆手,说道:“船家,让他上来吧。” 秦叔宝十分感激,连忙牵马来到刘子秋面前,施礼道:“在下秦叔宝,乃是来大将军麾下卫士。今日从军中来得匆忙,不曾带的财物,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他日必当重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刘子秋并不通姓名,转身挽着高秀儿上船去了。 这正是刘子秋的聪明之处。贩夫走卒都属于社会的底层,但秦叔宝现在只是个兵头,连将尾都算不上。而刘子秋却已经步入富商的行列,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买宅置地,成为土豪乡绅。这种情况下,他如果刻意结交,反惹疑心。 不通姓名甚为无礼,倒也符合“暴发户”的特征。如果落在小人眼里,未免觉得刘子秋有些狂妄自大。但秦叔宝不这样看,他知道别人是施恩不望报。 船缓缓驶离码头,刘子秋和女眷们都进了船舱。阿安、阿福一左一右守在舱口,阿富、阿贵却分立船头、船尾,盯着水手们干活。秦叔宝不便闯入船舱,便瞅了个机会向阿富打听。只是这几个家奴都守口如瓶,丝毫不肯透露主人的一点信息。秦叔宝无奈,又去询问张三。张三却也知之不详,仅听说这户人家姓刘,来自余杭郡盐官县。 西北风起,船行甚速,颇有一日千里的感觉。渐次到了黄昏,雪住天晴,一轮红日悬在西陲。忽听张三大声吆喝,水手们忙碌起来,收帆靠岸。 秦叔宝归心似箭,连声问道:“船家,日头尚早,怎不走了?” “前面数十里全无人烟,恐有贼人出没,如何行的?” “有某在此,何惧几个毛贼!” 张三冷笑道:“此船便是某的身家性命,岂容有失!雇主一家还有女眷跟随,哪比得了你孤家寡人!” 秦叔宝一时语塞,却听得“扑通”一声。众人紧张起来,四处张望,只见阿贵脱了衣衫,大声说道:“船家勿慌,我兄弟去取些鱼虾,给主人宵夜。” 说完,阿贵也纵身入水。 一盏茶的功夫,阿富却先从水中冒出头来,双手高高举起,手中一条大鱼拚命甩着尾巴,足有二尺多长。又听“哗啦”一声响,阿贵也窜出水来,脸色颇为沮丧。他手中同样举着一条大鱼,却比阿富的那条略小一分。 昆仑奴出自南洋,从惊涛骇浪中过来,一条小小的运河当然不在话下。但正因为来自南方,很难适应北方的严寒,洛阳城中每年都有不少昆仑奴因为水土不服而死。此时,运河虽未结冰,河水却也刺骨般寒冷,这两个昆仑奴却浑然不绝,显然都身负武功。 两个昆仑奴有意在主人面前卖弄,看得张三眼热不已,暗暗盘算着等攒够了钱,也去买几个这样的昆仑奴,那样的话,连雇水手的钱都可以省了。但很快他便泄了气。像这样年轻健壮的昆仑奴,身价少说也在五十贯以上,足足抵得上一条船了。如果不是当初长孙无忌赏给他一锭银子,他到现在还换不起船,要攒够买昆仑奴的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秦叔宝久在京中,知道大户人家多喜欢使用昆仑奴,但像这样身怀绝技的昆仑奴却少之又少,身价十分惊人。守在舱门外两个昆仑奴能得主人信任,只怕身手还在他们之上。 这四个昆仑奴本是南洋某个小部族的勇士,在与一个比他们强大得多的部族发生的战争中,因为寡不敌众,成了俘虏,和许多其他俘虏一起,远涉重洋来到大隋,卖为奴隶。他们四个本来食量惊人,但从成为战俘的那天起,就没有吃过饱饭,以致饿得面黄肌瘦,压在人牙贩子手中半年都没卖得出去。不过,这几个昆仑奴却极聪明,汉话、各种活儿都是一学就会,那贩子却也不舍得降价。 刘子秋却买家妈,忽然就发现这几个昆仑奴虽然萎靡不振,但眼神却异常凌厉,于是出钱将他们买下。谁曾想,几顿饱饭一吃,他们便生龙活虎起来。这完全是机缘巧合,刘子秋后来又逛了几回人市,却再也找不出第五个来。 秦叔宝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只看昆仑奴的身手,便觉得刘子秋绝非普通商贾这么简单,至少也应该是一方豪强。这样一个人断不会在乎几个船钱,秦叔宝不由收起了将来补付船资的想法,但报恩的心思却丝毫未减。 又数日,船行至齐郡地界。秦叔宝自觉与刘子秋地位悬殊,没资格向他辞行,便朝张三等人打了声招呼,牵马上岸。 “等一等!”只见守在舱门外的阿福飞奔而来,手里捧着一个布包,躬身道:“我家主人听说令堂病重,军爷又没有携带钱财。这里有一百两纹银,赠予军爷,也好替令堂延医问药。还望军爷勿要推辞。” 秦叔宝眼中讶色一闪而过,随手接了布包,朝着船上拱一拱手,上马扬鞭而去。 “什么人啊!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张三不屑地撇了撇嘴,用长长的竹篙将船推离岸边。他却哪里知道,在秦叔宝的心中,这样的恩情又岂是一个“谢”字可以报得的? 刘子秋和高秀儿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并肩站在船头。那天在悬崖边上,高秀儿并没有看清秦叔宝的相貌,但却记住了他的名字。这几天在船舱中,高秀儿万分小心,不敢提起这事,生怕泄露秘密,被秦叔宝侦知他们的身份。 此时,秦叔宝的身影渐渐消失地尘埃中,高秀儿方才小声说道:“那日最先追上悬崖的便是他吧。若不是他紧追不舍,咱们或许不用跳下悬崖。郎君为何反赠他金银?” “他只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刘子秋笑道:“若不跳下悬崖,你哪来的爷爷。” 船儿继续向南,眼看过了通济渠便是邗沟,张三开始和水手们大吹法螺,讲述数月前刘子秋恶斗水寇的故事。故事里当然也少不了他英勇无畏,指挥若定的内容。每次经过这里,他都要讲这个故事,水手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张三却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就站在他的身后。 故事中多有夸张离奇的地方,刘子秋和高秀儿听了只是相视一笑,并不点破。 又过了几日,船至江都。一事不烦二主,刘子秋又加了些钱,让张三将他们送过长江,在延陵县弃舟登岸。延陵也就是今天的镇江,从这里到盐官还需要经过毗陵郡和吴郡,免不了要雇些车马。刘子秋现在财大气粗,索性又在城里买了几匹好马,套了一辆马车,这才启程南下。 初冬时节,北方已经开始下雪,江南的树叶才开始凋零,四野里一片金黄。高秀儿挑起窗帘朝外张望。如今远离东都,高秀儿也恢复了本来面貌,吹弹得破的俏脸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已经从父亲含冤惨死的悲痛中完全走了出来。 刘子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秀儿,你自幼在北方长大,恐怕不喜欢这南方的气候。等见过袁天罡,了却我的心思,咱们去洛阳城中买座宅子,如何?” “我娘可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高秀儿只想着能跟刘子秋在一起,哪里在意南方还是北方:“不过,郎君说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好了。” 刘子秋还是第一次听高秀儿提到她娘,正想问个究竟,却见高秀儿已经放下窗帘,也就不再理会。 …… 晓行夜宿,一路颠簸,车队终于抵达了钱塘江畔的长山村。此时已是冬月初三,北方的寒风终于吹到了这里,村周新栽的小树已经光秃秃的,不见几片叶子。 刘子秋想起自己刚来时才只是夏末,转眼已进入冬天。四个月的时光,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经历过快乐,经历过生死,如今却又回到了这里。 “驾!”刘子秋忍不住一阵感慨,策马进村,却觉得村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隐约还有哭声传来。 第35章 萧昕的秘密 村民们听到马蹄声,纷纷涌了出来。有人嚷嚷道:“他们欺人太甚,大家就不去上工,看他们能怎么样!” 刘子秋“吁”的一声勒住马,大声道:“乡亲们,是我!” 三婶眼尖,早认出来,连声道:“是大牛,真的是大牛!” 刘子秋翻身下马,看到村民们都脸呈愤怒之色,慌忙问道:“三婶,乡亲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长山村旧址确实是建设盐场的最佳位置。 在刘子秋离开盐官时,盐场已经开始出盐。出产的食盐白而细腻,口感极佳。八月,长山盐场的产量超过了盐官县的另外三家盐场,九月更是达到了另外三家盐场的总和,直追在全国食盐生产中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两淮盐场。 长山盐场的大股东是不可一世的杨家,食盐的质量又首屈一指,自然不愁销路。到目前为止,杨家仅出售食盐所得,就超过了万两白银。 按照契约,长山村占有盐场三成五的股份,至今却只分得一千多两白银。长山村的村民都在盐场做工,但并不参与盐场的经营,对于每月三百五十两白银的收入,他们倒也十分满意。因此,两个月下来,彼此相安无事。 盐场能有今天的发展,除了长山村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李管事也是功不可没。李管事大名叫李贤,入行二十多年,对于盐场的弯弯道道,可以说门儿清。长山盐场从设计到出盐,全是他一手把关。 这李贤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临睡前弄上两小杯。二叔公萧昕是长山村的领头人,每次盐场的分红都是他从李贤那里取回来的。一来二去,萧昕便与李贤混得熟了。 上个月,萧昕又去领了分红,便请李贤去酒馆小酌。三杯两盏淡酒下了肚,李贤便打开了话匣子。长山盐场是他平生得意之作,话题很快便绕到了这上面。不经意间,李贤便将盐场的经营状况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萧昕很震惊。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一直陪着李贤把酒喝完,这才回到长山村。回村以后,萧昕仔细一算,这才发现长山村每月该得至少在两千两白银。 差距太大,萧昕第二天便去盐场找杨黑虎理论。碰巧那天杨积善也来巡视盐场,双方一言不合,争执起来。杨黑虎将萧昕打成了重伤。萧昕在长山村德高望重,听说他受了伤,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停了工。 这几天,杨家都会派人来长山村催村民们去上工。听到马蹄声响,大家以为又是盐场来人了,却不料是“大牛”。 当初力退杨家派来的马队和打手,都依靠刘子秋的力量,和杨家合作也是刘子秋的主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村子两个多月的“大牛”突然现身,而萧昕又倒下了,众人很自然地便将他当作了救星,七嘴八舌地说道:“大牛,你可要带着我们去讨回公道啊!”“大牛,不能放过他们!”…… 忽然,一个瘦弱的女孩从人群中挤出来,哽咽道:“大牛哥,真的是你回来了?我家小……姐姐呢?” 刘子秋笑道:“香草,你姐姐在后面,快去看看吧!她还给你带了礼物。” 众人一齐朝村口看去,只见大路上,三骑马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后面还跟着一溜大车,车上满满当当,不知道装着什么。其实,刘子秋本来是和高秀儿一起回来的。只是那四个昆仑奴刚刚学会骑马,却跑不快,便落在了后面。 车队在村口停下,车帘轻挑,两个高丽婢子先下了车,又从车上搀下一个美貌少女。香草一见,忽然提起布裙,撒足奔了过去,抱着那少女失声痛哭。 众人都是愕然。栓子问道:“大牛哥,那人是谁啊?” 刘子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说道:“那是你嫂子,都不认识了!” 三婶惊叹道:“哎呀,妈呀!那还是秀儿吗?怎么变得和天仙一样了?” 刘子秋解释道:“秀儿脸上原先是害了疮,我这两月就是带他求神医治病去了。” 又有村民问道:“大牛,你这是在哪发了财?” 在回来的路上,刘子秋和高秀儿早就想好了说辞,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那位神医认下秀儿做了孙女,这些东西都是他送的。” 周围一片惊叹。这时,高秀儿也拉着香草来到了面前。 “栓子,大壮,你们几个帮着把东西卸一卸。”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秀儿,我们去看看二叔公。” …… 萧昕伤得很重,胸口连中杨黑虎三拳,挣扎着回到村子,吐了两升多鲜血,几度昏迷不醒。刘子秋进来的时候,萧昕恰好醒了,看见刘子秋便两眼放光,挣扎着要坐起来。 刘子秋慌忙说道:“二叔公,快躺下,快躺下。” “二叔公……”高秀儿看到萧昕这副样子,忍不住流下泪来。大牛娘走了以后,萧昕对高秀儿和香草颇为照顾。 萧昕却认不出来,诧异道:“姑娘是……” 刘子秋只得又解释了一遍:“二叔公,她是秀儿,她脸上的病已经治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秀儿是个好姑娘,该有好报。”萧昕说完,忽然费力地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我想和大牛单独说几句话。”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哽咽道:“爷爷……” 他叫萧大鹏,是萧昕唯一的孙子。萧昕的儿子几年前就死于一场海难,儿媳妇又在杨家人的一场袭扰中重伤不治,爷孙两个相依为命。现在,萧昕眼看着又不行了,萧大鹏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看到孙子不想走,萧昕生起气来:“出去!咳!咳……” 站在屋子里的三婶等人慌忙把萧大鹏劝了出去。刘子秋也轻轻拍了拍高秀儿的手背,说道:“你也先去外面等着,我和二叔公说几句话。” 看到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刘子秋两个人,萧昕喘了口气,说道:“大牛,扶我起来。” 刘子秋伸手搭住萧昕的脉搏,断断续续,细若游丝,慌忙说道:“二叔公,你躺着,我能听得见。” “不!扶我起来!”萧昕语气十分坚决,说道:“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必须交代清楚。” 刘子秋无奈,只等将萧昕扶坐起来。 坐直半个身子,萧昕的呼吸明显顺畅了许多,喘了口气,说道:“你不是大牛。大牛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 “二叔公,你别说了。”刘子秋见他身体虚弱,不敢让他多说话,赶紧坦白道:“我确实不是大牛,我叫刘子秋。” 大牛过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渔民,失踪半年,突然便多了一身武艺也就罢了,而且智计百出,就难免令人生疑,只不过大家都不愿意点破而已。 萧昕又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渔民。” “我知道。”刘子秋点了点头。他和杨黑虎交过手,知道杨黑虎的实力。萧昕已是年过六旬的老者,中了杨黑虎三拳居然可以撑到现在,绝对不会是杨黑虎心慈手软。而且萧昕不仅识字,还会写字,更不像一个普通渔民。 “我们萧家是江南的望族。”既然刘子秋已经知道他不是个普通渔民,萧昕也就不用太多解释,直接说道:“长山村的村民本是萧家的家奴……不过,在前朝覆灭的时候,萧家就已经帮他们脱了奴籍……大家为避祸才迁居海边……有一件秘密,现在我告诉你……” 江南的望族就相当于北方的世家,都属于士族阶层,朝廷的各级文武官员均由他们的子弟担任,控制着国家的方方面面。对这些望族来说,只要保住他们的利益,谁来当皇帝并不重要。正是由于这些望族的不抵抗政策,大隋的灭陈战争才会如此顺利。 但是战争结束以后,杨坚并没有满足这些望族的要求,江南各州的大权都被北方人所掌控。如果不能参与朝政,士族也很快就会变为庶族甚至寒族。感到不满的江南望族们随后发动了几次叛乱,结果都遭到了无情镇压。至此,这些江南望族在朝廷也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今年,杨广突然宣布开科举,这给崇尚文教的江南望族提供了一线希望。前几天,江南望族之首的秣陵谢家派人找到了这里,谈起了他们的一个计划,想要通过培养士子,重新走上政治的舞台。 萧昕当然不甘心萧家就此沉沦下去,这几乎成了萧家崛起的最后机会,自然答应加入其中。但是萧家已然没落,人丁不旺,也日益贫穷。培养孩子读书,需要强大的财力支持,萧昕这才想起向杨家争取那笔分红。 断断续续听萧听说完,刘子秋皱眉问道:“二叔公,需要我做什么?” “长山村和萧家就交给你了!”看到刘子秋想要说什么?萧昕吃力地抬了抬手,说道:“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刘子秋只得打开屋门。 萧昕指了指萧大鹏,沉声说道:“你,跪下!” 萧大鹏依言跪了下来。 萧昕又指了指刘子秋,说道:“大鹏,从此子秋便是你的亲大哥。我走了以后,你必须听他的,不得违拗!” 第36章 托付 萧昕分明是在交代后事,萧大鹏忍不住扑过来,号陶大哭:“爷爷……” “不许哭!咳……”萧昕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去,给你子秋大哥磕三个响头,咳……” 萧昕两次提到刘子秋的名字,周围的村民并不觉得惊讶,因为刚刚在外面,高秀儿已经说出了实情。请使用访问本站。当然,刘子秋隐瞒了最重要的一段。如果告诉别人,他是穿越来的,不被当成妖孽才怪,这件事他连高秀儿都没敢说。 萧大鹏却已经转过身来,朝着刘子秋“咚咚咚”磕起头来。刘子秋慌忙去拦,却听萧昕说道:“长兄……如……父……” 众人再看时,萧昕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萧大鹏忽然从地上跳起来,大声说道:“抄家伙,跟我去盐场!找杨家报仇去!” 村民们群情激愤,纷纷响应。忽听刘子秋一声咆哮:“都给我站住,谁也不许去!” 萧大鹏已经红了眼,厉声道:“我爷爷尸骨未寒,你不报仇,还……” “住口!忘了你爷爷的交代了吗?”刘子秋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你们这样不是报仇,是去送死。” 众人这才想起杨家的凶狠,不由都垂下头来。唯有萧大鹏还捏紧了拳头:“难道这仇就不报了?” “报仇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刘子秋直接吩咐道:“李大叔,请你帮着大鹏料理二叔公的后事。其他人忙完了就早早休息,明天该去盐场上工的照常上工。” 这次回来,刘子秋原打算在弄清心中的疑问以后,便向村民们道别,所以才会不再顶着大牛的身份。但是萧昕既然将萧大鹏和长山村托付给了他,他就必须承担起责任。 栓子忽然想起来:“盐场的人今天怎么没来催咱们?” 按照前两天的情况,盐场的人一个时辰前就该来了,但现在却迟迟不见他们的踪影。 萧大鹏咬牙切齿地说道:“哼!他们不来则罢,只要他们来了,一定要让他们在我爷爷的灵前磕头谢罪!”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会来。” 村民们惊问道:“为什么?” 刘子秋冷笑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多,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 众人一听,都不由紧张起来。 随着盐场规模的扩大,盐丁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早已经从当初的八十人发展到现在的三百人,多出来的这些人都是从其他地方招来的。而盐丁从事的只是简单的体力劳动,稍加培训,只要一两天时间便可以上手。盐场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来,很可能又从别的地方招了人。 村民们迁到这里以后,已经不方便再出海打渔了,收入全靠盐场的分红。如果他们不去盐场上工,再领不到盐场的分红,生活将难以为继。 有沉不住气的便想去盐场看看。刘子秋斥道:“慌什么!先把二叔公的事情办了,明天再去不迟!”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村民们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大牛以后,对他突然敬畏起来,就连三婶说话也变得拘束了。这些变化放刘子秋一时很不适应。他已经听萧昕说过,这些村民原来都是萧氏家奴,或许他们骨子里的那股奴性一时还难以根除。不过这样也有一件好处,刘子秋说的话他们都会不折不扣地执行,除了萧大鹏隐隐有些不服外,无人敢表异议。 过去长山村死了人,就找条芦席一卷,埋在村后了事。大牛的爹娘,萧昕的儿子儿媳都是这么料理的。萧昕虽是族长,但萧家已经没落,自然不可能有多风光。不过,刘子秋还是出钱让二壮带了两个人去县城买回一口棺材,又在村后择了一处高地,几个人忙到天黑,终于将萧昕葬下。 回到家中,却见高秀儿满面泪痕地盯着面前的一摞医书抄本发呆,刘子秋不由奇道:“秀儿,这是怎么了?” 这年头,人们早就看淡了生死,萧昕虽然对高秀儿和香草一直不错,但也不至于伤心成这样。 高秀儿叹息道:“我终于明白爷爷让我带一份抄本回来的用意了。如果我早看几天医书,说不定就可以去帮秦叔宝母亲诊病,也可以治好二叔公了。” 刘子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小声说道:“秀儿,如果让你学一个月,你以为你的医术比老孙如何?” “老孙?” “就是你认下的那个爷爷,这样叫做亲切。” “这还用问,肯定比不上了。” “那让你学上一年呢?” “爷爷他浸淫医术数十载,秀儿哪里赶得上。” “如果换作老孙,先去救治秦叔宝的母亲,再赶来替二叔公治病,你认为来得及吗?” 高秀儿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爷爷又不是神仙,哪里赶得及?” 刘子秋笑了,说道:“既然连老孙都做不到的事,你又何必自责呢?” 高秀儿收起医书,幽幽地说道:“我只是有点难过罢了。” “医术不是那么好学的,你就算把这些医书都背下来,也难给人治病。老孙把医书托付给我们,是因为这些医书太过珍贵,必须多留一个备份,以免不慎丢失,却不是让你学的。”刘子秋深知中医博大精深,学医是个苦差事,他不想高秀儿太辛苦,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秀儿,咱们还有多少钱?” 这些钱虽然是许廷辅搜刮来的不义之财,刘子秋黑吃黑拿过来了,却也只能在背地里进行的,更不好在李靖家中细细盘点。更重要的是,这些财物里金银珠宝、玉器珍玩,什么都有,刘子秋又不知道行情。所以直倒现在,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身家。 想起在船上,刘子秋一出手就赠给秦叔宝百两银子,高秀儿就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子秋知道她惯会精打细算,不由笑道:“二叔公临去之前,和我谈了一件事,想要资助村里的孩童读书进学。” 高秀儿在村子里生活了大半年时间,那时她装扮得奇丑无比,村民们非但没有笑话她,反而对她饱含同情。既然是对村子有好处的事情,高秀儿也就不再多问,说道:“我今天算过了,除了用掉的,还剩三千多两。” “这么多!”刘子秋吃了一惊,不由骂道:“许廷辅这死太监,还真会捞!” 高颎没有落难的时候,也是家财万贯。高秀儿自小便锦衣玉食,对三千多两银子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自从经历了这场变故,她对金钱却有了新的认识,抬头瞄了刘子秋一眼,说道:“村里办个学堂,请一个先生就够了,每个月十两束修,我给你支一百五十两,还可以请先生去两次酒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恩,就按你的意思。明天你把银子交给三婶,三婶县城熟悉些,给她去办就行了。” 其实刘子秋明白,谢家和那些江南望族的打算可不是只教会孩子读书识字,是想让子弟们去考取功名,这可就不是请一个蒙学先生这么简单的了。不仅要延请名师,各方面也需要打通关节,花费着实不菲。谢、王等江南望族虽然不再享受士族阶层的待遇,但家大业大,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可萧家却已经没有这个力量了。 不过,刘子秋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参与这个计划。这个计划并非不能翻身,只是等待的时间太久,没有十几年的功夫难见成效。如果大隋王朝可以撑上二百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惜刘子秋“未卜先知”的能耐,晓得大隋王朝撑不过十年了。如果有这样一大笔财富,还不如拿出来打造一支强军,争夺天下。尽管如此,学还是要让孩子们上的,不然只能干一辈子苦力。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子秋便早早地来到了村口。要到盐场上工的村民比往常起得格外早。昨天一天,盐场没有来催大家上工,许多人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萧大鹏也红着眼睛站在人群中,估计昨天一宿没睡。 刘子秋看了看众人,忽然说道:“大鹏,你今天不要去了。” 萧大鹏怒道:“为什么?” 刘子秋叹了口气,说道:“二叔公昨天刚走,今天你陪我再去给他老人家上两柱香吧。” 萧大鹏倒不好回绝,气愤地甩了甩袖子,走过一边。 刘子秋又对其余众人说道:“今天你们去盐场上工,免不了要受人刁难、嘲笑。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要沉住气,不许顶撞,不许吵闹,更不许动手!” 栓子忽然问道:“如果盐场另外招了人,不要我们去上工,那我们怎么办?” 二壮等人也都开始交头接耳,显然都在担忧这件事。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如果盐场不让你们进去,你们回来便是,我自会解决。” 栓子等人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出了村子。刘子秋拍了拍萧大鹏的肩膀,说道:“走吧!看看你爷爷去!” 第37章 杨家的老巢 长山村后的小土岗上,垄起一座新坟,两棵低矮的松树在寒风中摇曳,坟前光滑的石碑上还没来得及写上墓主的姓名和生平。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刘子秋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抬头看向远方,淡淡地说道:“大鹏,你心里还有些不服气,是吧?” 萧大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处于青春的叛逆期。 刘子秋忽然脸色一沉,说道:“还记得你爷爷临走前的话吗?” “长,长兄如父。”萧大鹏嗫嚅道:“可你又不是我们萧家的人。” 刘子秋冷笑道:“那你们萧家现在还剩下什么?” 昨天晚上,刘子秋将几个老成些的村民请入家中,认真了解过萧家的历史。萧家从梁朝起便是江南的望族,但人丁一直不旺,最著名的人物便是萧昕的大哥萧摩诃。 萧摩诃本是南陈的大将,以勇武著称。其妻早亡,娶得一个继室,妙年丽色,貌可倾城。当时正值隋军伐陈,萧摩诃在前方苦战,陈叔宝却看中了他的继妻,致使萧摩诃不肯尽力,为隋军所败,因而降承。拿来,萧摩诃又跟随汉王杨谅造反,最终被杨素擒而杀之。 萧昕一直没有参与朝政,在隋军渡江前便选择隐居长山村,因而没有受到萧摩诃的牵连。萧家虽然是望族,也曾经辉煌过,但大多数财产都是田地和宅院,急切之间变不成现银,逃到长山村时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细软,再加上这些年的用度,日子越来越艰难。 这些村民过去是萧家的家奴,几个年长些的仍然对萧家忠心耿耿,但年轻一辈却不然。萧昕在世还能够镇得住他们,如果他不在了,靠萧大鹏一个少年根本不行。萧昕是个聪明人,他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恰在此时,刘子秋“衣锦还乡”,所以他便在临终前将长山村和萧大鹏一起托付给刘子秋。 自家事自家清楚,萧大鹏从出生起就没享过几天福,只是担了个望族的名而已,不禁垂下了头,但很快又昂了起来,说道:“我要替爷爷报仇!” 刘子秋颔首道:“仇人是谁?” “是杨家!” “杨家有很多人。” “打伤爷爷的就是那个杨黑虎!” “哦,你有把握斗得过杨黑虎吗?” 那天杨黑虎与刘子秋比试的时候,萧大鹏也在观战的人群中。虽然刘子秋最后打飞了杨黑虎,但他之前却中了杨黑虎许多拳。萧大鹏自知功夫比刘子秋还要差了许多,更不是杨黑虎的对手,报仇谈何容易? 萧大鹏有些泄气,但又不肯轻易低头,倔强地说道:“如果你能帮我爷爷报了仇,我就真正服你这个大哥!” “仇我肯定会报!但这不是你承认我是你大哥的条件。”刘子秋上前将他扶起,正色道:“大鹏,你到现在还不理解二叔公的意思吗?他是让我帮你一把,萧家能否真正复兴依靠的是你,终有一天萧家还是要交到你手中的。” 萧家虽然没落了,但还有人在。七十八户三百多口人,就是刘子秋组建自己力量的基础。因此,刘子秋欣然接受了萧昕的临终托付。当然了,萧昕的条件就是要他照顾萧大鹏。 但是,萧大鹏毕竟是萧家的少主,如果不让他认清形势,不安抚好他,就没有办法将长山村拧成一股绳。 萧大鹏不觉满面羞愧,说道:“大哥,我错了!” 刘子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回村子吧。” 在回村的路上,阿安匆匆走了过来,附在刘子秋耳边小声说道:“禀阿郎,盐场没让他们进去。” 刘子秋并不意外,沉声问道:“人都没事吧?” 阿安说道:“人都没事,已经回村里了。” 昨天盐场没有来人催他们上工,刘子秋就料到盐场又招了新人。 少了一百名盐丁,盐场的产量就要锐减三分之一甚至还要多,每拖一天都要损失不小的收入,杨家是不可能坐等下去的。 刘子秋担心的是村民们和盐场发生冲突,所以今晨在村民出发前,他一再强调让村民们要保持克制。因为刘子秋知道,杨家一定会在盐场预备打手,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村民。 即便如此,刘子秋还是不甚放心,又将四个昆仑奴都派了出去,尾随着村民。及时掌握情况,必要时还可施以援手。 栓子、二壮和几十个青壮村民正在那里议论纷纷,有人神情激愤,有人唉声叹气。看到刘子秋进来,纷纷围了过来。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道:“大牛,盐场不让咱们进,你可要给我们作主啊!” 二壮个子虽没有刘子秋高,但身板比刘子秋还要壮实,脾气也最为火爆,粗声说道:“大牛哥,你身手好,带着我们冲进去。不让我们干,谁也别想干!把堤坝挖开,淹了盐田,谁也别想讨了好去。” 虽说已经知道了刘子秋的真名,但村民们仍然习惯称呼刘子秋“大牛”。 刘子秋笑道:“二壮,如果你和你媳妇吵架,是不是要把床拆了,谁都别想睡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为之一松。 刘子秋忽然正色说道:“大家都记牢了。盐场不只是杨家的,也是我们长山村的!两败俱伤的事,咱们不能干!” 栓子迟疑道:“可是现在盐场被杨家霸着……” “他霸着,咱们就去夺回来!”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不过,这件事不可硬来,需要智取。咱们当初不是和杨家订有契约吗?先去找官府,袁县令可是保人。” 萧大鹏却皱眉说道:“大哥,你还不知道,袁天罡已经辞官不做了,现在由主簿欧阳宇暂署县事。” “袁天罡辞官了?什么时候的事?”刘子秋此番回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见袁天罡。现在,袁天罡居然辞官了,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萧大鹏想了想,说道:“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听说有个叫李淳风的,带了两块金子,要拜他为师。他带着李淳风进山授艺去了。” “袁天罡不在,一个代理县令不会多管咱们和杨家之间的纷争,求助官府这条路走不通了。”刘子秋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回到长山村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许泄露出去!栓子、二壮,你们留一下,其他人都先散了。” 从一开始,刘子秋就没有指望会官府会为长山村出头。即使袁天罡还在盐官县,他一介小小县令,也绝对无法抗衡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但是如果有了官府的帮助,至少刘子秋处理起来,能够更加方便一些。 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刘子秋行事的一贯作风,刘子秋开始布置任务。 “二壮,你带些人,去山上多砍些竹子回来。尽量选坚硬些的,砍成一丈五尺长短,一头削尖。” “大鹏,你带领村民,在村子四周打下树桩,扎紧篱笆,外面用河泥糊好,里面垒上夯土,四角再各建一座望楼。” 栓子兴奋起来,问道:“大牛哥,我呢?” 刘子秋说道:“栓子,你一直在盐场上工,认识杨积善和杨黑虎吧?” “当然认识了。” “那你知道他们在哪里住吗?” 栓子摇了摇头,说道:“大牛哥,你也知道,刚建盐场的时候,杨黑虎住在场子里。盐场出盐以后,杨黑虎就是早出晚归了,杨积善更是隔三岔五才来转一转。他们住在哪里,我们还真不知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要夺回属于我们的权利,连杨积善他们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怎么行呢?”刘子秋拍了拍栓子,说道:“所以,有件很重要但也很危险的任务要交给你。” 栓子一挺胸膛,说道:“大牛哥,你说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他人虽生得瘦弱,却有几分胆气,而且颇为机灵,这也正是刘子秋选中他的原因。 刘子秋脸色凝重起来,说道:“除了盐场,杨家在盐官县肯定还有落脚之处。如果我所料不错,杨黑虎应该和杨积善住在一起。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个落脚之处找出来!” 这个任务惊险刺激,一旦被杨家的人发现,很可能会被他们灭口。栓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显得异常兴奋,说道:“大牛哥,你放心吧!就算翻遍盐官城,我也要把杨家的老巢找出来!” …… 天色渐晚,杨黑虎从盐场走了出来,跟随在他身边的还有四个心腹。杨黑虎从北方来的时候整整带了一支马队,但盐场建成以后,杨孝感就把马队调走了。不过,杨黑虎却被留了下来。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杨积善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要他紧盯着盐场。盐场日进斗金,已经成为杨家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自然不容有失。 出了盐场,杨黑虎一行向盐官城方向奔驰了五六里路,前方忽然出现一辆马车。车上满载着柴禾,柴禾堆上坐着个少年,嘴里还叼着一截稻草,不知道在哼些什么。 杨黑虎打马从旁边经过,看那少年的身形有些眼熟,仔细一瞧,却又不认识。再看驾车人皮肤黝黑,农夫装扮,有点像南洋来的昆仑奴,但又有点不像。 第38章 跟踪 练武的人目光总要锐利一些,杨黑虎坐镇盐场,场中三百多个盐丁。请使用访问本站。虽然不能叫出名字,但大多眼熟。长山村那一百号人,更是他紧盯的重点。 坐在柴禾堆上的自然是栓子,背影一看,杨黑虎就心生疑虑。不过,当他打马经过时,看到那张脸却十分陌生。这当然是得益于高秀儿的易容术了。 但是驾车的那个人又引起了杨黑虎的怀疑。昆仑奴虽然来自南洋,但在江南并不多见。更主要的是,驾车的这个人动作生疏,显然不是老手。但他双臂虬劲,硬是凭着一股蛮劲控制着驾车的驽马,明明是个会家子。 让昆仑奴来驾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长山村现在的这批年轻人,根本没接触过马匹,更不用说驾驭马车了。那四个昆仑奴好歹学过几天,这任务自然落到了他们身上。另外,他们身上有功夫,必要时还可以保护栓子。 杨家开设盐场的事情。虽然瞒不了地方官,但却瞒过了朝中耳目。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杨家在这边行事格外谨慎。杨玄感三令五申强调,不许将外人引向城西的那所庄园,因为在朝中其他家族眼中,杨家已经将那处庄园废弃了。 杨黑虎一行五骑马过去后,那辆运柴禾的马车也加快了速度。偏偏这一段官道人来人往,又有许多运盐的大车,马儿再好也跑不快。那辆马车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更加引起了杨黑虎的警觉,他的一只手已经暗暗握住了刀柄。 离着盐官城还有五里多地的时候,驾车的昆仑奴忽然长鞭一扬,那马“啾啾”一声嘶鸣,马车拐了个弯驶入了岔道。杨黑虎用眼角的余光瞅见马车越行越远,这才松了口气。不知何时,他发现自己手心里竟然满是汗水。 栓子他们完全可以继续跟下去,反正杨黑虎他们也跑不快。但临行前刘子秋交代过,最远只许跟到这个岔路口。刘子秋知道,杨家已经在盐官将近一年,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落脚点,足见他们行动十分谨慎。如果一路跟踪下去,势必会打草惊蛇。 虽然那辆马车没有继续跟着他们,杨黑虎仍然有些心神不定,一进庄园便问道:“七公子何在?” 守在门口的庄丁指了指后面,说道:“公子正在花厅。” 这里原是南陈岳阳王陈叔慎的一处别院,花厅就在前院,还未到门口,便听隐隐传来丝竹之声。 杨黑虎虽然只是一名家奴,但他地位特殊,进去并不需要通传。推开厅门,便见两个体态妖娆的胡姬,水蛇般的腰肢扭来扭去,正在那里翩翩起舞。 杨积善虽未成亲,却也纳了两房姬妾,大多数时间都在庄园里陪着姬妾饮酒作乐。看到杨黑虎进来,杨积善哈哈笑道:“黑虎,你来得正好!大哥刚刚从洛阳送来两个胡姬,这舞跳得,哈哈,哈哈……” 杨黑虎却没心思欣赏歌舞,拱手说道:“禀七公子,长山村的人今天去盐场了。” 杨积善皱眉道:“他们去做什么?” “他们要求上工。” “哈哈,哈哈,这帮贱民,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杨积善顺势地怀里那个宠妾的胸前捏了一把,举起面前的一只酒杯,说道:“不用理他们。黑虎,来,这是大哥刚刚让人从洛阳送来的葡萄美酒,你也尝一尝!” 盐场又办又好,压在杨孝感心上的石块也落了地。为了捆住杨积善的身子,免得他到处乱跑露了行迹,杨孝感特地让人从洛阳送来了胡姬和美酒。 杨黑虎看到酒杯上还有数点残红,显然是杨积善怀里那个小妾用过的,哪里敢接,慌忙说道:“七公子,奴才不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是烈酒来的好。” “你这小子!”杨积善将酒杯凑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顿在几上,脸色一沉:“说吧!后来怎样了?” 杨黑虎却也不在乎他对自己有什么看法,拱手说道:“奴才没让他们进去,全打发走了。” “哦,他们没闹?”杨积善对这样的结果有些诧异。 “没闹。” 杨积善忽然推开怀里宠妾,站了起来,在花厅里走了两步,沉声说道:“他们有契约在手,不会就这么算了。这样,明天一早,你去下县衙,告诉他们,不许接长山村的状子!” “诺!”杨黑虎一抱拳,想要继续禀报刚才那辆可疑马车的事,看到杨积善已经重新坐了下来,正搂着那个宠妾亲嘴,终于还是忍住了。 杨积善嬉闹了一阵,发现杨黑虎还站在这里,不由指了指在场中跳舞的两个胡姬,说道:“怎么样?看中哪个,让她晚上陪陪你。” “谢七公子,奴才不好这口。”杨黑虎躬身道:“如果没有其他事,奴才告退。” “去吧!去吧。真是个没意思的家伙。” …… 这时,栓子也回到了长山村。 整个长山又变成了一个大工地,仿佛回到了两个月前。村民们将从山上采下的竹子、木头、石块分门别类堆积起来。村子四角,木头搭建的望楼已经初现雏形。篱笆几乎被推倒重建,树桩为柱,芦苇作墙。 萧大鹏正带着几十个村民,将和好的稀泥一层层刷到篱笆上。看到刘子秋安排人去盯梢杨黑虎,小伙子终于相信刘子秋会帮他报仇,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栓子走过来问道:“大鹏,大牛哥呢?” 萧大鹏抬起头,指了指堆放竹子的地方,说道:“啰,在那呢。” 栓子赶紧走了过去,只见刘子秋正埋头挑选着竹子。,不由问道:“大牛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噢,栓子回来啦。”刘子秋随手丢给他一根长竹,说道:“试试看,合手不?” “这是?” “竹枪,或者叫竹矛也行,刺杀用。” 这些都是三年以上的毛竹,刘子秋从中挑选出粗细合适的,一头削尖,完全可以当作长矛使用。只是不够锋利,而且容易损失。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朝廷严禁民间有用长矛、长枪、马槊、陌刀、弓箭之类的兵器,否则以谋反论处。不过,这也有一个优点,山上毛竹多得是,可谓取之不尽。 栓子接过来舞了两下,兴奋地说道:“是不是要去攻打盐场了!” “攻你个头!拿这个去和人家打,送死还差不多。”刘子秋劈手夺过长竹,扔给负责削矛头的村民,说道:“情况怎么样?” “按照你的吩咐,我们一直盯到城东五里的岔路口,看着他们进城去了。”栓子有些遗憾地说道:“如果继续盯下去,肯定可以找到他们的落脚点!” “行了,再盯下去,你就让人给做掉了。”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先下去休息吧。明天去东门口等他们,不用马车,你一个人挑副担子,我让阿富、阿贵暗中保护你。” 栓子答应一声,走了两步,忽然问道:“咦,大牛哥,你要建座大房子吗?” 村子的中央,一大片土地已经平整出来,地基也已经挖好,从规模看,典型的三进三出大宅院。 刘子秋啐道:“我是会撇开大家,独自享乐的人吗?那是村子里的学堂。” “学堂啊。”对读书兴趣缺缺的栓子失望地摇了摇头:“要是能建个校场就好了。” “去你的,以为老子要造反啊!”刘子秋笑骂道:“快滚!” 外面又有人喊道:“大牛,三婶回来了!” 刘子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问道:“三婶,事情联系得怎么样了?” 三婶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问了好几个先生,要么正在坐馆,要么嫌咱们这里太远。只有一个老头,答应过几天来这里看看,成不成还在两可之间。”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这事不急,慢慢来,反正学堂还没建好。咱们可以把条件定得优厚一点,管吃管住。无论费多大力气,都要想办法让孩子们读上书。” “有你这话就好,将来我那小孩子也可以读书了。”三婶抬头看了看到处热火朝天的工地,皱眉问道:“大牛,莫非杨家的人又要来屠村?” 几个月前,正是刘子秋巧设陷阱,击退了杨家组织的夜袭,让杨积善不得不签订了那份契约,村里的每个人都对那次的经历记忆犹新。 “他们暂时不会来。但是有备无患,防防贼也是好的。” 刘子秋却知道,接下来他要走的是一步险棋,很可能会招至杨家的疯狂报复,至少要让村子能够坚守到官兵到来。毕竟现在的大隋王朝还没有乱,杨家还不敢做得太过分。 天色渐晚,刘子秋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但村民们不肯,点起火把,连夜赶工。几个月前,正是由于刘子秋运筹帷幄,才使他们避免了一场浩劫。他们对刘子秋的话有着绝对的信任,坚持要把篱笆墙彻底糊好,刘子秋也只得随他们。 回到院,高秀儿房里的灯还没灭。刘子秋轻轻敲了两下,推门进去,却见高秀儿手忙脚乱地将一件东西塞到了身后。 第39章 操练 刘子秋奇怪道:“秀儿,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做什么呢?” 高秀儿涨红了脸,嗫嚅道:“没,没什么。郎君,你忙碌了一天,我,我帮你洗洗脚吧。” “洗脚?呵呵,那好啊。”刘子秋趁着高秀儿起身的功夫,一把抢过她藏在后面的东西,却是做了一半的小孩衣服,不由一怔,问道:“秀儿,这是替谁家做的?村子里好像没有哪家生娃了吧。” 高秀儿的头恨不得埋到两腿之间,声音比蚊子还小:“外面我帮不上忙,就,就随便做点针线活儿……” 因为时间紧迫,村子里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参与了这项浩大的工程。高秀儿流落在长山村这半年,也是什么活都能干,并非从前在家中时娇生惯养,当然也想出去帮忙。只是她现在突然变得花容月貌,如天仙一般,村民们哪里还舍得让她干半点活。要是弄花了脸,那还得了? 不仅如此,那帮老娘们还很八卦:“秀儿,你这肚子咋还没动静?” “秀儿,别怕。我看你这屁股又圆又大,肯定好生养,而且指定是个男娃。” 又有人在旁边小声说道:“你们看秀儿走路,分明还没圆过房。” “呵呵,这你也看得出来?” “秀儿,你现在病好了,这俊模样大牛肯定……” 这些老娘们虽然没有恶意,但她们口无遮拦,高秀儿听得又羞又臊,终于呆不下去了,赶紧溜回了院子。更主要的是,这些话触动了她的心病。也不知道刘子秋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说她年纪太小,其实,她已经不小了啊。 院子里空荡荡的。村民们虽然不让高秀儿干活,但对香草和那两个新买的高丽婢子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她们也一样在外面忙个不停。 反正闲也是闲着,百无聊赖之际,高秀儿竟鬼使神差地学做起了小孩衣服,结果被刘子秋抓了个现行。 刘子秋看她窘迫的模样,忽然明白了,犹豫了一下,说道:“秀儿,等盐场的事情尘埃落定,我便娶你!” 高秀儿低着头摆弄衣角,嘴里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却听刘子秋又说道:“不过,咱们可不能急着要孩子。” “为什么?”高秀儿猛地抬起头来,忽然大羞,又赶紧低了下去。 “这个,这个。”刘子秋发现自己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只得说道:“等以后再告诉你吧。” 不过,能得到刘子秋一句明确的承诺,高秀儿心里已经甜丝丝的。 …… 进入冬月,江南的天气也开始转凉。村民们却热情高涨,很早就起来,聚集到村子中央的学堂地基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刘子秋却进行了调整。 “三婶、李大叔,你们带上二十个人,去县里向衙门告状,就说杨家不守信用,请官府主持公道。” “栓子,你继续负责盯杨黑虎的梢。” “二壮,今天不用砍竹子了。每户抽一丁,开始操练。” “剩下的人跟着大鹏,完成昨天的工作。” 萧大鹏忽然说道:“大哥,我也要参加操练!” 刘子秋沉声说道:“服从命令!” 操练是在村外的荒地上进行的。全村包括刘子秋在内共七十八户人家,除了几户抽不出丁来以外,每户一丁,组成了一支七十二人的队伍。 刘子秋亲任教官,带着所有人先来了一次越野跑。从村口到江边两个来回,十多里路。村民们长期从事各种劳作,耐力原本极佳,但这样长距离的跑步却从来没有经历过。一趟下来,好多人都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甚至有人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刘子秋拎起一根竹棍,使劲敲打着赖在地上的村民,大声喊道:“都起来!都起来!谁也不许躺下。走,走两圈!” 过了一刻钟光景,参加操练的村民们终于缓过劲来。刘子秋再次扯起嗓子喊道:“集合!集合!排好队,排好队!” 没有经过训练的村民要排好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又折腾了好半天,这才歪歪扭扭有了一些样子。 “报数!”“一、二、三……七十、七十一。” 在刘子秋的反复纠正下,村民们终于学会了列队和报数,结果却发现,丢了一个人。 “大家看一看,谁没来!” “哎呀,二壮,二壮怎么不在?” 二壮也姓萧,当然了,他本来姓什么?谁也记不清了,这个萧姓是萧家给他老爹赐的姓。因为他长得比较壮实,刘子秋原先是打算让他做村民护卫队队长的,没想到他却临阵脱逃。 刘子秋大怒道:“找!不管他躲在哪里,都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不,不用找了。”二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我,我在这里。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刘子秋一看,二壮脸色煞白,浑身是汗,确实是累的。周围的村民已经发出一阵哄笑。刘子秋说道:“大家都别笑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二壮能够坚持下来,就值得敬佩,大家应该为他鼓劲才是!” 村民们齐声呐喊,二壮一阵激动,忽然加快了脚步,终于撑完了最后三十步。 刘子秋并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军队是如何训练和作战的,他只能利用自己在部队里学到的东西,先对他们进行队列和体能训练。至于十八般武艺,那是以后的事情,因为有许多东西,刘子秋自己也不会。 正午的时候,派往城里告状的三婶她们回来了。一进村子,三婶就骂道:“狗官太不像话了,竟然不肯接我们的状子,如果不是我们去的人多,他还要把我们投进大牢。”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大家辛苦了,我早知道会这样。” 李大叔不满地说道:“大牛啊!你这不是让我们白跑一趟吗?有这功夫,我们在家可以干不少活呢。” 刘子秋笑道:“如果你们是杨家,会相信我们就这样忍气吞声吗?这是做给杨家看的,闹得越凶才越逼真。” …… 栓子在盐官县东城门内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总算看见杨黑虎带着四个随从策马而过。城内不许纵马,杨黑虎也只好牵马缓行,却给栓子跟踪提供了方便。栓子今天进行了另一番化妆,倒没有再引起杨黑虎的注意,他跟着杨黑虎转了两条街,远远的见杨黑虎进了一所宅子。 那宅子看上去普普通,毫不起眼。栓子向周围看了看,发现阿富、阿贵也在附近。三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正要离开,却见宅子的边门又开了,两个家丁护佑着一辆马车出门向了西。 栓子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去。却见马车直出了西城门,扬长而去。可惜栓子他们三个没有车马,想追也追不上了。 “出城向西?向西干什么呢?”刘子秋沉吟半晌,忽然问道:“栓子,你看得真切,旁边护卫的果真是杨黑虎?” 栓子咬了咬牙,说道:“他虽然换了身普通家奴的衣裳,但就是烧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那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再回城的?” “这个……我们担心城门关了出不来,所以没在那边等,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回城。” 刘子秋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四面转一转,看看杨黑虎进的那栋宅子有多大,能住多少人?” 栓子摇了摇头。 刘子秋语重心长地说道:“栓子,盯梢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要有耐心,要动脑筋,要将周围的情况全部摸清楚。明天你再去,我等你成功的消息。” 第二天,栓子和阿富、阿贵回来得很晚,不过,带来的消息却详细多了:“杨黑虎仍然进了那处宅子,不大功夫又换了身普通家丁的衣服护着马车向西而去。阿富悄悄潜进那处宅子,发现只住了两个家丁,并无第三个人在。而且这处宅院很小,最多也只能再挤下两三个人罢了……” 刘子秋打断栓子的话,问道:“留在宅子里的两个家丁,你们可曾见过?” 阿富回道:“见过,就是跟在杨黑虎身后的随从。” 刘子秋沉默了一会,点头道:“继续说。” 阿贵说道:“他们两个盯着那处宅院,我一个人蹑着马车,果然见他们又出了西门。后来,我们三个守在西门外,直到城门关闭,也没见他们回来。” 刘子秋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城里那所宅子只是个幌子,杨家在盐官的落脚点根本不在城内,应该在城西的某个地方!” 栓子兴奋道:“大牛哥,明天我们赶着马车再跑一趟,在西门外等他!” “没必要。杨积善是贵公子,又在盐官这么长时间,住的地方肯定比较奢华。”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阿富,明天你们四个一起去,看看城西有没有什么大的庄园,应该不会太远,就以三十里为限吧。记住,行动要小心,切不可惊动了里面的人!” 第三天下午,村子里的防御工程基本完成。 篱笆外面糊了厚厚的一层河泥,河泥中掺了糯米汁,变得十分坚固。其实,篱笆已经扎得很牢,之所以要这样,就是为了防止别人使用火攻。 四角的望楼已经竖了起来,昼夜都有村民在上面了望,每个时辰换一班。望楼上还准备了铜锣、旗帜和灯笼,无论白天黑夜,都可以起到指挥和示警的作用。 村里的小学堂稍稍慢了点,因为刘子秋打算建得结实一点。现在只挖好了根基,夯实了土地,备齐了木料,砖瓦还没有买回来。 不过,这样的进度已经让刘子秋十分满意了。他宣布给村民们放半天假。村民们都欢呼起来,尤其那些参加操练的村民。忽然,只听三婶高声喊道:“大牛,大牛,先生来了!” 第40章 牛鼻子老道 刘子秋迎出来一看,不由愣住了:“三婶,你不说是个老……老先生吗?怎么来了位道长?” 三婶脱口说道:“牛鼻子老道,牛鼻子老道,可不就是个小老头儿吗?” “什么!你竟然说我是小老头儿?”那道长年未三旬,四方脸,两道剑眉,正气凛然,发起怒来令人生畏。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三婶却不理他,继续说道:“城里的先生都有馆坐,咱们出的钱又不比别人多,而且地处偏僻,临近江边……” 刘子秋不屑地说道:“临近江边怎么了?等到运河开通,他们想来还来不了呢!” 那道长忽然惊问道:“开通运河?你是说皇上又要挖运河了?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刘子秋打了个哈哈,说道:“在下刚刚从洛阳回来,是听京里一个朋友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大运河在后世又称为京杭大运河,现在的余杭便是后世的杭州。刘子秋虽然不知道从长江到钱塘江这段运河是不是杨广修的,是什么时候修的,但那只是早晚的问题,倒也不能算他信口胡言。 那道长忽然摇头叹息道:“开挖运河,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刘子秋不想和他谈论这个问题,又转向三婶道:“后来呢?” 三婶不假思索地说道:“后来我看到这老……道长在路边摆了个摊,替人写家书,倒是一手好字,便请他……” 刘子秋奇道:“道长,你不去画符捉鬼、占卜问卦,怎么替人写起家书来了?” 那道长一本正经地说道:“画符捉鬼、占卜问卦是为了混口饭吃,代写家书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有何不同?” “哈哈,哈哈……道长说的确是实话。”刘子秋摆了摆手,道:“三婶,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请道长先去村里看看。” 那道长抬头一看,忽然吃惊道:“你这是想要造反?” 普通的小村子根本不可能在外面建一圈围墙,长山村不仅建了,而且修得十分坚固,四角更有望楼。 刘子秋当然不肯说出实情,只是支吾道:“防贼而已,防贼而已。” 那道长冷笑道:“朗朗乾坤,何贼之有?” 其实这时候的大隋相当富庶,百姓的生活也比较安宁,有几个盗贼是难免的,但远没有到四下横行的地步,像长山村这样,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了。 刘子秋心中微微有些不悦,自己请的是教书先生,这个道长却总是问东问西。不过,进了长山村便是刘子秋的地盘了,他也不怕这道长能翻了天去。 那道长也似乎看出了刘子秋的心思,忽然拱手说道:“还是先带我去看看学堂吧。” 指着村子中央的那一片空地,刘子秋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里便是学堂,未来的。” 那道长神情也是一怔,但旋即舒展开来,说道:“我观村中房舍,皆为茅草搭建。如果只是搭几间茅草屋,恐怕无须这般费力吧。” 刘子秋拱手道:“不瞒道长,这里是要建砖房的。” 其时砖瓦烧制不易,砖房的造价远超木制房屋,就连许多大户人家,房屋也是以木制为主。那道长不觉诧异道:“为却是为何?” 刘子秋笑道:“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道长的脸色凝重起来,若有所思。 刘子秋感觉有戏,这才问道:“道长,还未请教法号?” “在下马上做教书先生了,还要什么法号。”从到村口起就一直紧绷着脸的道长忽然笑了起来,抱拳道:“在下魏征!不知族长……”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在下魏征!” 刘子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征?你说你叫魏征!” 原以为袁天罡是道士,结果他是县令,以为秦叔宝是捕快,却只是个大头兵,现在这个道士又自称是魏征,彻底颠覆了刘子秋对隋唐原先的印象。 “怎么?族长听说过在下?” “噢,不。只是在下儿时的一个玩伴也叫做魏征。”刘子秋回过神来,岔开话题,说道:“不用叫我族长,只叫我刘子秋就行了。不知魏先生可愿意留下。” “自然愿意。”魏征拍了拍身后的包袱,笑道:“在下的全部身家都带过来了。” 刘子秋欣喜道:“那好,请先生暂时先在我家住下。等学堂建好,自有先生的住处。” 魏征也不推辞,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刘子秋的院子并不比其他村民大,三间茅草屋,高秀儿、香草和两个高丽婢子住一间,刘子秋和四个昆仑奴住一间,中间一个厅堂是吃饭和议事的地方,已是十分拥挤。刘子秋有心结纳魏征,对那两个高丽婢子说道:“把东屋里的铺盖都搬到厅堂来,那一间腾出来给魏先生住。” 魏征慌忙说道:“不用,不用,我和你们挤一挤就行。” 刘子秋不开口,那两个高丽婢子只知道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早将东屋里的铺盖都搬了出来。 魏征很是过意不出,迟疑道:“村子里肯定遇到了什么难事,不知在下可不可以帮得上忙。” 刘子秋犹豫起来,换作别人,说也就说了,即使有泄露出去的危险,他也不介意来次杀人灭口。但对方是魏征,他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魏征却说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们一定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不错!”刘子秋咬了咬牙,喊道:“秀儿,把契约拿来!” 大户人家的妻妾是不能随便见外人的,但这是小山村,倒也没那么多讲究,魏征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看到高秀儿的美貌,他还是微微有些吃惊,想不到在小村子却也有这样的人物。不过,想到刘子秋能够说出“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的话来,也就释然了。 听刘子秋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魏征沉吟道:“杨家势力庞大,若走寻常途径,这件事恐怕不太好办。想必刘族长已有打算了。” “呵呵,若是先生看得起在下,就叫我一声贤弟,我便称先生一声魏兄。”刘子秋笑了笑,说道:“不瞒魏兄,刘某也知道这件事走不了寻常路径。所以小弟打算潜入杨宅,杀了杨黑虎,再给杨积善一点教训,警告一下杨家!” 说到后来,刘子秋已经隐现杀机,魏征却浑如未觉,摇头说道:“不妥!杨黑虎虽得杨家重用,终究只是一介家奴,杀便杀了,杨家不会为他大动干戈。但是杨积善却不同,他是杨家嫡子,若是伤了他,只怕杨家不肯甘休。” 刘子秋听出魏征是在真心谋划,不由松了口气,说道:“小弟也知道杨家定有报复,所以才会在村子里大兴土木。” 魏征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说道:“现在皇上面前最为得宠的是宇文家,杨家已经势弱,应该不敢将事情闹大。不知道贤弟想要如何教训杨积善。” 刘子秋笑道:“其实也简单,小弟寻到那杨积善的住处,趁他熟睡之机,剃光他的头发,以未警告。若是他执迷不悟,取他的狗头,岂不易如反掌!” 魏征吃惊道:“杨宅必定戒备森严,你如何去的?” “这个不劳魏兄担心,小弟自有办法。”刘子秋心中暗笑,皇宫禁苑他都几进几出,一个小小的杨宅更是不在话下。 魏征想了想,说道:“这个法子固然可以镇住杨积善。但是身体肤发,受之父母,杨积善受此奇耻大辱,恐怕难以接受。若是贤弟真能进出自如,留书一封便可。” “留书一封?太便宜他了。”刘子秋沉思道:“不如割下杨黑虎的人头,放在杨积善的枕边,吓他个半死,方才解恨!” 正说话间,却见阿富闯了进来,拱手说道:“阿郎,找到了!在……” 这处院子虽然简陋,平时却有两个高丽婢子轮番守在门口,外人进来都需先行通传。阿富是自己人,所以直接闯了进来,话说完,才发现屋子里除了刘子秋、高秀儿和香草,还多了个陌生人,慌忙住了口。 刘子秋点头道:“魏先生不是外人,你继续说。” “我们四人清晨便赶到西门,分头寻找。奴才朝西南方向行了三里多地,正撞着杨黑虎一行过来。奴才避过一旁,待他们过去以后,继续向西南方向探查,果见十里外有一处庄园,周围遍植林木,若是不仔细些,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香草忽然失声道:“县城西南十里!” 刘子秋诧异道:“你去过那里?” “没,没有。”香草连连摆手,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慌乱。 刘子秋虽有些疑惑,这时却无暇细问,又道:“他们呢?” 阿富说道:“后来我等四人在西门汇合,他们三人都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庄园。为了确证其事,奴才先回来禀报阿郎,他们三人还在周围盯着。”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告诉他们,切切不可露了行迹,以免打草惊蛇。” “诺!”阿富躬身告退。 高秀儿紧张起来:“郎君,你真的要夜闯杨家庄园?” 第41章 香草的秘密 刘子秋笑道:“放心吧。龙潭虎穴我都过来,还怕在这小河沟里翻船?” 魏征却说道:“贤弟切不可贸然行事,还需先探清这座庄园的虚实,方可下手。”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时间来不及了。都怪我疏忽,这几天既没有组织村民去盐场吵闹,也没有安排人去县衙告状。吃了这么大的亏,扑腾了两天便偃旗息鼓,难免叫人生疑。杨积善在盐官这么长时间,极少在人前露面,足见他为人谨慎。如果让他嗅出什么味道,隐遁他方,事情就难办了。” 其实并非杨积善为人谨慎,而是他大哥杨玄感三令五申叫他收敛,他才不得不约住性子。 魏征皱眉道:“杨家的庄园一定很大,不探清情况,如何下手?” 刘子秋神色一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说道:“迫不得已,也只好大开杀戒了。” 他出现在这里的第一天,就为了救高秀儿误杀了杨黑虎手下一名骑士,接着在宫中又杀了王弘,苑墙外杀了那个隋军副队长和六名步卒,后来又杀了许廷辅和四个泼皮,沾的人命,两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这些人当中,许廷辅和那四个泼皮,以及杨黑虎手下的骑士,都着实该杀。但其他人难免有些无辜,只是各尽职守罢了。 这一次潜入杨家庄园,少不得要抓几个奴仆婢女来拷问,只怕那些人会死得更加冤枉。这虽然不是刘子秋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但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好想。 魏征明白刘子秋的处境,叹了口气,说道:“刘兄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不可以在村子里四处走走?” 刘子秋一愣,旋即笑道:“魏兄这说哪里话,你既然已经答应在此教书,长山村便是你的家,有何不可?” 魏征出去以后,刘子秋坐在屋子里默默沉思,忽然想起香草刚才眼中的慌乱,又生疑惑,说道:“秀儿,我们也出去走走。” 高秀儿满心欢喜,跟着刘子秋来到钱塘江边。现在虽然不是大潮的季节,江水依然滔滔,奔流不息。江面上数点寒鸥,风吹处,芦花飘荡,一片萧杀。 刘子秋忽然问道:“秀儿,你对香草了解多少?” 高秀儿奇怪道:“郎君,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总觉得香草不那么简单。” “你别疑神疑鬼了。”高秀儿“噗嗤”笑了起来,说道:“香草从生下来就在我们家。她爹娘都是我家的奴婢,她从四岁起就到我身边的,能有什么问题。” 刘子秋沉吟道:“你和香草名为主仆,实同姐妹。你去和她好好谈谈,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 丹阳城东南三十里处有座秣陵镇,江南望族之首的谢家便住在这里。隋时的丹阳与现在的丹阳并非同一个地方,现在的丹阳在镇江,隋时的丹阳却是现在的南京。秣陵是个大镇,全镇三千多户人家,倒有一半姓谢。 镇东最大的那所宅子便是谢家大院。南朝的这些士人一直得不到朝廷的重用,但谢家依然是江南首屈一指的豪门。 从今天早上开始,谢家大院便戒备森严。晌午时分,一列马车驶入谢家大院,马车遮得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这时,谢家老爷子谢翁山亲自开了中门相迎:“贤弟,总算将你盼来了。” 来人正是江南另一望族王家的掌门人王戟。其实,谢王两家原先都是北方士族,早年因避战乱迁往南方,并且在南方繁衍生息,竟成当地大族。 两位老爷子来到一间密室,屏退左右,唯有王戟身后站着一位英俊少年。谢翁山看了他一眼,赞许道:“这位便是薄儿吧!果然生得一表人材。” 那少年赶紧上前,施礼道:“小侄见过伯父。” 谢翁山颔首道:“不错,不错。听说这些年你一个人在齐郡,此番突然回来,可是有什么重要消息?” 这少年是王戟的小儿子,自幼聪慧,能文能武。因为朝廷打压南方士族,王戟想为儿子谋个出身,特地将他送到齐郡王家的一户旁支那里。 王薄见王戟点了点头,便拱手说道:“回伯父,自从杨广登基以来,挖运河、建东都、修长城,搞得民怨沸腾,如今山东、河南、河北一带,盗贼四起。前些日子,孩儿见过了卢明月,他与孩儿相约,成事之后划江而治。” 王戟挥了挥手,王薄躬身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谢王两位老爷子。 谢翁山沉吟道:“卢明月终是大盗,此人的话不可全信。” “这一点,弟心中有数。”王戟这才对谢翁山说道:“谢兄,萧家那边怎么说?” 谢翁山摇头道:“萧家已然没落,不过,萧昕那老小子还有些意动。若非你我两家都是书香门第,缺少带兵之人,又何必去求他出山。” 原来,谢家派去的人并没有说实话,他们只是想试探一下萧家还有多少力量。他们告诉萧昕,说他们想让子弟考进士科来达到重振家族的目的,其实只是一种欺骗。以谢翁山和王戟这两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又如何不知道这要路根本行不通。不过,由于刘子秋严令保密,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萧昕已经去世。 王戟沉吟道:“薄儿在齐郡也结交了一些豪强,只待卢明月起事,他便揭竿响应。近年来,朝廷对江南盯得不如过去那么紧了,这样好的机会,却不能放过。” 谢翁山叹息道:“其实,只要朝廷保证你我两家的地位,你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他们都明白,谢王两家能够成为江南数一数二的望族,正是得益于从东晋直至南陈,他们都掌握着朝中的大权。如今失去了这个权力,再强大的家族,结局也只有走向没落。 …… 阿富他们几个也回到了长山村,躬身向刘子秋禀报道:“阿郎,杨黑虎确实进了那个庄园。” 刘子秋站起身,沉声说道:“好!把马蹄裹上,嚼头勒紧,你们四个今晚和我一起去!” 魏征刚想要再劝一劝。 却听高秀儿说道:“郎君,香草把庄园画出来了!” 笔墨纸砚都是魏征带来的,图样很清晰,房屋、花园、池塘甚至院墙都标示得明明白白。 刘子秋只觉得香草有什么秘密,却没想到她能够画出这么精细的图样,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这是杨家庄园?” “确定!”香草咬了咬嘴唇,又说道:“不过,是十几年前的。” 刘子秋知道香草现在不过十二岁,还真想像不出来她这幅图样是从哪里看到的,但现在不是追究细节的时候,有这幅图样总比没有强。刘子秋抓紧时间,飞快地看了两遍,将图样强记心中,并且迅速地圈定了几处重点。 今夜没有月色,正是杀人的好时候。刘子秋怀揣高秀儿下午誊抄的契约,带上四个昆仑奴,五个人五骑马,冲出村口,消失地黑暗中…… 盐官城西的庄园中,杨积善依然左拥右抱,饮酒作乐。 杨黑虎皱了皱眉头,说道:“禀七公子,大公子又有信来。” 杨积善摆了摆手,说道:“不用看我也知道,又在催我把另外三家盐场也吃下来。这有那么容易的吗?先放一放,明天再说吧。对了,长山村的那帮泥鳅没有再找麻烦吧?” 长山村的村民打渔为生,普通生得比较黑,竟被他嘲笑成泥鳅。 杨黑虎躬身道:“这两天倒是安静,反叫人有些生疑。” “有什么好疑惑的?”杨积善不以为然地说道:“过去他们占着那块地,咱们没有办法。现在盐场已经办起来,他们还能怎么样?照我说,早就应该把他们赶走了!” 杨黑虎虽说在杨家家奴中地位超然,却也不敢当面和他顶嘴,只得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房中,将杨玄感派人送来的那封信扔到桌上,几次想要拆看,终是忍住了。躺到床上,杨黑虎辗转反侧,却睡不着,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事要发生。 忽然,窗外传来“啪嗒”一声,好像有人踩断了树枝。 “谁!”杨黑虎从床上一跃而起。 “喵……” “原来是只野猫啊。”杨黑虎嘟囔了一句,悻悻地重新躺了下去,刚沾枕头,便闻到一股异香。杨黑虎暗道一声“不好”,挣扎着坐起来,却一阵头晕,又缓缓倒了下去。 过了良久:“吱咯”一声,窗户开了。一个黑影窜了进来,悄悄摸向床边,伸手探向杨黑虎。 “呛啷”一声,寒光闪过,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杨黑虎突然动了起来,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钢刀,奋力砍向黑影。那黑影似乎早有准备,侧身躲过。但杨黑虎的刀更快,一声闷哼,对方显然已经受伤。 原来,杨黑虎早年也曾经行走江湖,因为沾上人命官司才投托杨家。一闻味道,他便知道是下三滥的迷香。对付这种迷香,杨黑虎自有办法,假装昏迷只是为了引敌人进来。 第42章 密信 听到这声闷哼,杨黑虎大喜,纵身跃起,又一刀向黑影砍去。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他人在半空,刀已劈出,便觉一阵劲风直袭脑后,不由大骇。刚才他自恃武艺,又见敌人受伤,一时托大,竟然没有招呼庄园中的守卫,却没料到敌人还有后援。 杨黑虎此时再想喊人,已经不暇,这一刀只得奋力撩向身后,递到半途,他的脖颈便挨了重重一击,颓然倒下。 身后那人顺势夺过杨黑虎手中的钢刀,随手一挥。血光迸处,杨黑虎已经身首异处,双眼怒睁,死不瞑目。 “好刀!”刘子秋擦去刀上的血迹,问道:“你没事吧?” 先前进来的那个黑影捂着胸口,摇头道:“一点皮肉伤。” “把他首级带走,去庄外等我!”刘子秋正待离开,转头却看见了桌子上那封没有拆开的信,又停住了脚步…… 回到长山村的时候,东方已经泛白,村民们一夜没睡,都在村口守候。见到刘子秋回来,高秀儿方才松了口气。 刘子秋跃下马,朝高秀儿点了点头,然后将杨黑虎的首级丢给萧大鹏,说道:“走,先去祭奠你爷爷!” 萧大鹏朝着村后的那座新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将杨黑虎的首级献上,突然跪在刘子秋面前,俯首道:“大哥,我以后全都听你的!” 刘子秋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二叔公将你和长山村托付给某,某自当尽力。” 魏征却皱眉说道:“杨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要早做预防。魏某昨天在村中转了一个下午。这样的防御,对付一般毛贼绰绰有余,如果朝廷军马到来,不堪一击。” 刘子秋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杨家不敢报复!” …… 杨积善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头还晕沉沉的,不由嘟囔道:“莫非昨日酒多了?” 他虽然也练过几天武艺,却没有杨黑虎那样的江湖经历,哪里知道还有迷香这种东西。说来好笑,刘子秋的迷香还是从洛阳那几个泼皮处搜来的。 杨积善伸了个懒腰,正想抱过睡在身侧宠妾再亲热一番,忽然大吃一惊:“你,你这是怎么了?” “公子,奴家还想再睡一会儿,怎么就……”那宠妾被杨积善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正待撒娇,突然惊得坐了起来:“啊!我,我的头发!” 这宠妾原来有一头长逾五尺的秀发,现在却长长短短,成了一篷乱草,当然了,最长的地方也不超过三寸了。 杨积善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门外两个婢女慌忙跑了进来,一眼却看见房梁上悬下一件东西,都失声尖叫起来。杨积善到底练过武,胆子大一些,仔细一瞧,却是一缕青丝系着卷文契。青丝分明是从那宠妾头上割下来的,文契却是他与长山村订立的那份契约。 杨积善大怒:“快,叫杨黑虎来!” 又一名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公子,不,不好了!杨管事他,他……” 杨积善有种不祥的预感,沉声问道:“他怎么了!” 那婢女满面惊恐,好半天才说清楚:“他,他被人杀死了,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杨积善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定是长山村那帮泥鳅干的!某这就去郡里,叫太守出兵,踏平长山村,以泄吾心头之恨!” 忽听那个被剃了狗啃头的宠妾哭哭啼啼地说道:“公子,你不能去啊。” “为什么?” “你看我这里。”想到自己的一头秀发,那宠妾就伤心不已,哽咽道:“昨晚他们要是想取奴家性命……” 杨积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对方已是手下留情,否则他这吃饭的家伙早就不在了!沉默半晌,杨黑虎终于叹息道:“某先去看看杨黑虎,但这个仇,某早晚必报!” 杨黑虎的屋子里,一具无头死尸倒在床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杨黑虎的两个随从正胆战心惊地等着杨积善的训话。 杨积善掩了掩鼻子,正待说话,忽然便看见桌子上有一封信,封口已经拆开,不由一愣,想起了昨天杨黑虎禀报过的事,顿时大怒。 杨家法度森严,杨黑虎地位再高,终归只是一名家奴,他没有资格拆看杨玄感送来的急信。单凭这一条,杨积善就可以治他的罪。 杨积善按捺住怒火,将信抽出,一看之下,脸色大变。 原来,杨广为人多疑。他能够登上皇帝的宝座,少不了杨素的功劳。但他却忌惮杨素功高盖主,在杨素病重之时,三番五次派人探望,却只是盼着杨素速死。杨素明白杨广的心思,不肯服药,没几天便死了。说到底,杨素其实是被杨广逼死的。 杨素死后,杨广虽然表面上对杨素的几个儿子封官加爵,其实背地里一直防着他们。这一点杨家人也十分清楚,所以他们一方面极力讨好杨广,另一方面也小心谨慎,避免被人抓住把柄。但是杨家兄弟七个,内心却恨透了杨广。杨玄感早就在图谋反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谋反不是件小事,杨玄感从去年杨素病亡以后,便开始悄悄策划。除了人和钱,还需要各方面的支持,尤其是豪门权贵的支持。 现在朝廷中最得杨广信任、掌握重权的是宇文述,宇文家的势力已经超过了杨家。杨玄感暂时斗不过宇文述,他一方面结交权贵子弟,一方面联络各个地方势力。这些动作都需要钱,赚钱的渠道很多,杨玄感却独独看上了食盐。 食盐最大的特点是官方垄断专营,垄断可以带来暴利。这些暴利当然不可能全部归朝廷所有,绝大部分还是流入了私人腰包。能够从中间分一杯羹的,无不是各地的权贵豪门。 杨玄感看得很准,谁控制了食盐的产地,谁就和这些权贵有了交集,就能对他们施加影响。在全国,食盐有两大产地,一是江淮,一是余杭。杨广曾经做过江都总管,杨玄感不敢插手江淮盐场,这才将目光转向了余杭。 本来,杨玄感兄弟六个在朝中做官,一直循规蹈矩,杨广已经渐渐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谁知,一个月前,宫中突然发生了一次行刺事件,致使杨广的两个贴身侍卫一死一重伤,杨广还因此下令处死了软禁中的杨秀。 但是杨玄感知道,杨广这样做只是掩人耳目,他追查幕后凶手的动作一直就没有停过,杨家也是嫌疑之一。如果让杨广查到杨家控制了盐官县最大的盐场,以杨广的聪明和多疑,一定可以猜到杨玄感的用意,那杨家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所以,杨玄感派人送来这封急信,让杨积善将盐场的经营转交给长山村,杨家只按六成五分红,杨积善则抽身退回洛阳。杨玄感并不担心会因此失去对盐场的控制权,毕竟没有杨家这个后盾,盐场的经营不可能那么顺利。而且盐场的管事李贤这几年得了杨家不少好处,屁股应该坐在哪边,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说到底,他就是想让长山村挡在前面,杨家躲到幕后。 杨玄感在信的末尾还再次强调,让他尽快返回洛阳,有一件天大的要事相商。 拿着这封信,杨积善的脸上阴晴不定。 说实话,偏僻的盐官和繁华的洛阳,如果让他自己选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呆在洛阳。这封信如果早来几天,他会很高兴地把盐场交割给长山村的人。但现在不同了,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让他灰溜溜地认输,对于血气方刚的杨积善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叫他违抗杨玄感的命令,他又不敢。且不说长兄如父,单是杨玄感在信中所提天大的要事,他就不敢有丝毫拖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个念头在杨积善脑海中闪过,他咬了咬牙,厉声喝道:“杨黑虎私拆密信,已经被某处死!谁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哼!” 他冷笑着做了个斩首的手势,众人皆噤若寒蝉。 杨黑虎是杨家最得力的家奴之一,若是被人杀死在家中,杨家却不敢吭一声,传扬出去,谁还会买杨家的账?杨积善也算是粗中有细了。 当天下午,盐场管事李贤来到了长山村,说是杨家要将盐场的经营交给长山村,获利按月分成。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一片欢腾。魏征紧锁着眉头,百思不解。唯有刘子秋心知肚明,因为他已经看过了杨玄感的那封信。 不过,杨积善还是小气了一点。他提出来,之前的账一笔勾销,新的合作方式从冬月开始。进入冬月,天气渐冷,食盐的出产大不如前,获利自然也大大减少。刘子秋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和他争执。 等到众村民散去,魏征看看四下无人,悄悄对刘子秋说道:“这件事魏某总觉得大有蹊跷。你割了杨积善宠妾的头发,做得有些过了,杨家势必报复,不可不防。” 到了这时候,刘子秋也不再相瞒,将那封信的内容和盘托出。 魏征沉吟片刻,摇头道:“还是不对!” 第43章 抽丝剥茧 刘子秋皱眉道:“哪里不对?” 魏征说道:“有了这封信,杨家将盐场的运作交给长山村也说得过去。但你想过没有,杨玄感为什么要写这封信?” 刘子秋哈哈笑道:“管他呢?只要能拿回盐场就行!” 魏征摇头道:“试问村子里有谁懂得盐场的运作?盐场管事李贤是听杨家的还是听你的?食盐销路又在谁手里?” 最后这一问才是最致命的。自古以来食盐便是专卖,产再多的盐,如果没有朝廷的销售凭证,也只能是私盐。 刘子秋点头道:“不错!长山村没有能力控制盐场,这座盐场实际上还是属于杨家。但那又怎么样?我们的目的也只是拿会我们该拿的,这已经足够了。” 魏征却道:“不然!如果没有发生前些天的事,这样的结果也未尝不可。就算你杀了杨黑虎,如果不再去恫吓杨积善,最后犹有商量的余地。可是现在,情况就不同了。杨家可以随时将长山村赶出盐场,到时你真能杀了杨积善吗?” “刘某听了魏兄的话,已经注意了。所以才没有直接伤了杨积善,但还是考虑不周,责任确实在刘某。” 刘子秋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昨天晚上确实有些意气用事了,像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所拥有的能量,不是他能够抗衡的,一时冲动,很可能会给长山村带来灭顶之灾。 魏征对于刘子秋勇于担责的态度非常满意,神色一缓,说道:“所以,我们要找出杨玄感这么做的原因。” 刘子秋一喜,说道:“先生已有计较?” 魏征笑道:“杨玄感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外人以为长山村才是盐场的主人,至少是名义上的主人。” “不错!他是要拿长山村做挡箭牌。” 魏征又道:“按说以杨家的地位,经营一座盐场也不算什么大事。那么杨玄感怕什么呢?又有谁会令他害怕呢?” “呵呵,至少不会是怕我。”刘子秋自嘲地笑了笑,忽然醒悟,说道:“他怕皇帝!” “不错!以杨家的身份地位,如果还有人可以令他们害怕的话,那一定是当今圣上。哪一个权贵没有几项产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杨玄感又为什么怕皇上知道?说明他经营这座盐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魏征抽丝剥茧的分析,已经渐渐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刘子秋沉吟道:“只要掌握了这个秘密,就可能迫使杨家彻底交出盐场……” “不,你错了!”魏征打断刘子秋的话,说道:“长山村的力量,永远都不可能与杨家对抗,所以你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向杨家示好!” “向杨家示好?” “对,长山村只要两成的分红,其余全部让给杨家!” 刘子秋忽然明白了,当初萧昕为什么会答应按三成五来分红。对于长山村的百姓来说,能够过上安定、富裕的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刘子秋不禁迟疑道:“可这个秘密……” “他在信的末尾不是说了吗?天大的要事。”魏征笑道:“什么才是天大的要事,而且担心皇上知道?唯有谋逆!” …… 远在洛阳的杨玄感忽然打了个喷嚏。 坐在他对面的一名文士笑道:“天气渐凉,玄感兄也该多添点衣服了。” “这点寒凉算不了什么。”杨玄感沉吟道:“只是那件事,杨某始终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请蒲山公来商议一下。” 原来,这个年轻文士便是杨广的待从官之一李密,他袭了父亲的爵位,是为蒲山郡公,与杨玄感素来交好。 李密捋须道:“玄感兄以为,那帮泥腿子可以成事吗?” 杨玄感皱眉道:“可是卢明月让人带话来,说是江南的谢家和王家都答应举旗策应。谢王两家是江南大族,颇有民望。如果山东、江南同时大乱,朝廷首尾难顾,必定要调重兵清剿,机会却是大好!” 李密不屑地说道:“这样的机会今后多的是。玄感兄的谋划还不到一年,何必急在一时。” 杨玄感说道:“如今天下一统,不趁民乱,朝廷兵马轻易不会调动,何来的机会?” “杨广好大喜功,没有内乱,可以劝他对外用兵嘛!” “对外用兵?”杨玄感摇头道:“蒲山公跟随杨广北巡,难道没有见到启民可汗亲为陛下除草吗?” “突厥不可用兵,那吐谷浑呢?铁勒、高句丽呢?” 杨玄感若有所悟,说道:“朝中文武多为先父麾下将吏,与某交好者甚众,某当尽力说之,劝陛下远征。” …… 刘子秋知道,历史上杨玄感确实造反了,不过应该是在杨广二征高句丽的时候。没想到魏征仅凭一封家书,就推断出杨玄感已有反意,不禁让刘子秋对这个历史上最负盛名的谏臣刮目相看,原来他不仅为人正直,还是个智谋之士。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与杨家和好,我没有意见。”刘子秋犹豫道:“可是?杨家高门大院,我的人进得去吗?” 魏征笑道:“你进不去,有人可以进得去。” 刘子秋恍然道:“你是说李贤!” 李贤得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立刻修书一封,命人飞马送往洛阳,竟然比杨积善早一天抵达。正因为有了李贤这封信,杨玄感把杨积善大骂了一顿。杨积善也只好暂时按下了报复的念头,长山村终于可以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了。 不过从那以后,刘子秋再也没有安排村民去盐场上工。既然盐场的实际控制权仍然在杨家手里,他又何必让村民们去做苦力呢?每个月拿两成的分红就可以了,这也是在新的协议里谈妥的。 李贤也很高兴,他是一个十分敬业的人,对于盐场有许多自己的想法。现在,上面没有了对他指手划脚的人,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大刀阔斧地进行盐场建设,盐场反而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冬月的分红拿回来了。虽然只有两成,却是足足的一千二百两,比过去多得多。刘子秋仍然延续了萧昕定下的规矩,每户分三两,其余的充作村里公用。 有钱好办事,没过几天,长山村的小学堂便建了起来。刘子秋还让李大叔和三婶他们去城里转转,将剩下的钱买成水田。上好的水田每亩二十两,可以买下五十亩。刘子秋深知,现在毕竟是农耕社会,多攒些钱,买上几百亩地,才能让村民有稳定的生活来源。 学堂建好了,刘子秋立刻宣布,村子里所有十二岁以下的男孩、十岁以下的女孩,都必须到学堂念书。村子里的青壮和少年被分成两组。青壮男丁负责村子的日常守卫,四十八个少年则被刘子秋组织起来,白天训练,晚上识字。 除了刘子秋从杨黑虎手中夺得的一口钢刀外,村子里没有一件真正的兵器。不过,刘子秋也不急,他现在主要进行的还是队列和体能训练,另外就是擒敌拳、军体拳和竹枪刺杀这三项。但刘子秋特别注重实战,每天下午都会抽出一个时辰,让少年们或者捉对厮杀,或者分组厮杀。实战训练非常逼真,几乎每天都有少年受伤,但刘子秋一刻都不肯放松。 还有一项训练便是骑术。刘子秋从江都带回来五匹马,让大家轮流练习。少年们对骑马的兴趣最大,这下可苦了那五匹马,人可以歇,马却没有歇的时候。这五匹马又不是什么好马,只两天竟然累死了一匹。刘子秋无奈,只得减少骑术训练的时间。 不仅马累倒了,刘子秋就发现少年们也开始没精打采。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少年每天在家吃得都只有青菜稀饭。少年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营养,哪能吃得消高强度的训练?刘子秋当即决定,将少年们集中起来吃饭,保证顿顿有肉,每天早晨还增加一只鸡蛋。 村子里公用的银两已经派了用场,也只能用刘子秋从许廷辅那里顺来的钱了。四十八个少年每天的伙食可是一笔巨大的开支,钱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可让高秀儿心疼不已。 不过,这样一来,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才五六天的功夫,少年们的精神状况大有改变,一个个又生龙活虎起来,拳操、刺杀,都做得有声有色。 一切都似乎逐渐走向正规,唯有一点,每到了晚上识字的时间,那些少年个个都是呵欠连天,比白天的孩童差远了。魏征嗓子都讲哑了,少年们愣是没听进去多少。 挨了半个月,魏征终于忍无可忍,找到刘子秋那里去诉苦:“我实在教不了他们,以后晚上的课停了。” 刘子秋自己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一般,但他却深知读书的重要性,毫不客气地拒绝道:“那不行,你必须教下去。” “为什么?”魏征不解道:“你不是已经在联系买地了吗?他们将来反正是种地,识不识字还不是都一样。”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我当他们是自己的兄弟、家人,他们不能一辈子种地!” 魏征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了吧!” 第44章 未来的打算 刘子秋也愣住了。他来到这里已经将近半年了,未来究竟有什么打算,还真的没有好好考虑过。 最初,他想的只是怎样才能重返现代。但自从跳下悬崖,奇迹生还以后,他的这个念头就渐渐变淡了。虽然偶尔还会想起,但内心其实已经不抱太多希望。 魏征的话,让刘子秋陷入沉思。 在刘子秋的印象中,余杭郡一带在隋末并没有遭遇什么战乱。现在有了盐场的稳定收入,将来再置办些田地,长山村的村民和他都可以过上比较安宁的日子。 但日子真能过得平平安安吗?他大闹禁苑,会不会有一天东窗事发?杨积善真会偃旗息鼓,不记前仇?这是一个强权肆虐的社会,求稳往往不能得稳。 更重要的是,刘子秋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安份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成为特种兵中间的王牌。他闯禁宫、杀阉贼、筑墙练兵都是这种不安份的本能反应。如果偏安长山村,说不定哪天,这种不安份又会跳出来,给他自己甚至村民们惹来更大的麻烦。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 刘子秋知道历史的进程,最终取代大隋的是李渊建立的唐朝,正如山顶小字条上写的那样。他可以选择去抱李渊甚至直接去抱李世民的大腿。 但那又能如何呢?论智谋,他不及魏征、长孙无忌,论统兵,他不及李靖、秦叔宝,恐怕最终的结果他连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都排不进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刘子秋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其实,早在李靖家中时,这个念头就像野草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并且疯长起来,只是他一直没有正视而已。 魏征看到刘子秋脸上神色变幻,拱手说道:“刘族长若是不愿意说,就当魏某什么也没问过好了。” 看到魏征作势要走,刘子秋忽然说道:“魏兄,留步!不知魏兄对未来有何打算?” 魏征明显愣了一下,说道:“魏某但求混口饱饭罢了。” 他脸上神情变化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却逃不过刘子秋的眼睛。刘子秋已经知道魏征颇具智慧,若是闪烁其词,反而令他生疑,不如以实相告,于是抱拳说道:“刘某与魏兄虽相识不久,但一见如故,事无不可对魏兄言!” 魏征微微有些诧异,却不动声色道:“请讲。” 刘子秋正色道:“杨广无道,残害百姓,滥杀忠良,大隋江山,不久将乱。与其在乱世中做一蜉蚁,苟且偷生,不如振臂一呼,力挽狂澜!” 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刘子秋突然觉得浑身轻松。 却听魏征哈哈笑道:“与魏某所料相同。不知可有用到魏某之处?” 刘子秋虽然早就知道,以魏征的才能,绝对不会只为混口饱饭,但听到他这番表态,还是有些惊讶,皱眉道:“刘某记得,魏兄前些日子还曾说过,朗朗乾坤,贼从何来?今日却为什么……” 魏征笑道:“魏某只问贼从何来,并未说天下无贼啊。” 刘子秋只知道魏征为人正直,没想到他说话滴水不漏,如此的狡猾,也不由笑了起来,说道:“那以魏兄之见,贼从何来?” 自古伴君如伴虎。历史上,魏征确实直言敢谏。但向皇上进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不讲究策略、时机和技巧,稍有不慎,便要搭上身家性命。魏征能够屹立不倒,除了李世民需要利用他的声名,他自己小心谨慎,不落人把柄才是更重要原因。 既然刘子秋对他坦诚相待,魏征也就没有必要再躲躲藏藏,捋须说道:“以魏某之见,贼在朝堂之上!长山村修得再坚固,也只能防住几个小毛贼,又如何防得了朝堂上的大贼!” 这正是刘子秋的心病,他不怕杨家的打手,却怕杨家动用朝廷的军队。 刘子秋点头道:“那依魏兄之见,如何防那朝堂之贼?” 魏征忽然紧盯着刘子秋,沉声说道:“朝堂之贼所窃者国也!若要防之,唯有先据其国!” 在刘子秋的记忆中,大隋真正乱起来应该是在杨广二征高丽以后,好像杨玄感就是在那时候起兵造反的,声势还闹得挺大。其余群雄,有草莽,更有朝臣。比如李渊、王世充、宇文化及,这些人都可以说先后居于朝堂之上。如果站在大隋的角度,说他们是窃国之贼,也不为过。 刘子秋虽然明白魏征的意思,却故作迟疑道:“只是刘某身无长物……” 不等他说完,魏征已经凛然道:“事在人为!你有胆色、肯担当、重义气,魏某正想跟随左右求个出身!” 刘子秋心头一热,差点便答应下来。他强忍住激动,又问道:“魏兄既知朝中有窃国之贼,若去助他,岂不更易谋个出身?” 魏征苦笑道:“他们又如何瞧得起魏某一个穷道士?” 那些权贵确实眼高于顶,刘子秋在长孙家的遭遇就能说明一切,当下不再犹豫,抚掌道:“好!刘某便与魏兄一起搏一搏。他日若能富贵,绝不相负!” 魏征稽首道:“主公在上,受魏某一拜!” 刘子秋哪肯让他拜下去,赶紧扶住,说道:“主公二字,刘某实不敢当,休再提起。今后你我仍是兄弟相称!” 其实能够有魏征主动投效,刘子秋这厮心中已经偷乐不止。他甚至暗暗后悔,当初就应该将李靖和秦叔宝都忽悠到江南来,这样自己一个小班底就算搭起来了。只是李靖是官身,秦叔宝又有军籍,断不会随便出走,也只能想想罢了。 不过,刘子秋还是满怀希望。史书记载,隋末义军二百多支,多则数万,少的也不过几十人。他现在也算有几十人了,而且还是他亲手训练的子弟兵。 虽说在历史上,李渊笑到了最后。是因为李渊足够强大吗?刘子秋并不这样认为,至少最早起兵的杨玄感就曾经错失良机。李密给他出过上中下三策,结果他偏偏选了下策。 成功和失败都有无数种可能,靠实力,有时更靠运气。但有一点错不了,成功总会眷顾那些有准备的人。历史上二百多支义军,有一大半都是仓促起事,失败也在情理之中。像杨玄感和李渊,准备得最早,所以离成功也最近。 刘子秋从现在开始准备,也只比他们落后一年半载。他虽然没有官职爵位,没有豪门根基,但也有他自己的优势。他多了一千四百年的见识,熟悉历史的进程。 尽管这个进程因为他的到来,已经有所偏转,但他还有识人之明。只要听到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他就知道谁奸谁忠,谁可以担当大任。决定性的因素是人,掌握了人就掌握了一切。 …… 刘子秋信心满满地回到屋内,却见高秀儿和香草仍在油灯下做着针线,不由笑道:“都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高秀儿脸色一红,低头嗫嚅道:“天气渐凉,我,我缝几条新被子。” 屋子里堆了些绸缎、棉絮,面料都是大红大绿的颜色,这些还是他们当初冒充货物,从洛阳带回来的。看到这些东西,刘子秋忽然记起自己的承诺,盐场的事情也算尘埃落定,是不是该…… “阿郎,你坐。”香草非常乖巧,搬来一张胡凳,躬身说道:“奴婢去沏点水来。” “你先不忙去。”看到香草,刘子秋便记起了杨家庄园的那幅图样。这段时间忙于村里的事务,刘子秋一直没有时间好好问一问她。今天刘子秋终于有了明确的目标,图样的事情该问个清楚了,于是说道:“香草,你去过杨家的庄园?” 香草早知道刘子秋会有一天来问她,低下头说道:“其实那里原来不是杨家的,而是我家的庄园。” 刘子秋吃了一惊:“你家的?” 高秀儿解释道:“香草她娘是南陈岳阳王陈叔慎的王妃,这座庄园是岳阳王的别院。” 原来,南陈灭亡以后,与后主陈叔宝一样,陈叔慎一家也都做了俘虏。杨坚在边远地区划了一块地,给陈家那些男子,让他们自耕自食。陈家的女人,上自嫔妃公主,下到宫娥采女郡主,要么充入掖庭,要么给赏功臣。 像陈叔宝的妹妹宣华夫人和他的两个女儿陈穗、陈稠都没入宫庭,而陈叔宝的另一个妹妹则被赐给了杨素。高颎作为灭陈的主将之一,自然也得到了杨坚的赏赐。当时,岳阳王妃就被赐给高家为婢。大概嫌岳阳王妃年纪大了,高颎又将岳阳王妃配给了一名心腹家奴。谁也没有想到,几年过后,岳阳王妃竟然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香草。 生于末代帝王家是一件悲惨的事情,可怜堂堂王妃最终却成了高家的一名仆妇,就连生下的女儿也只能为奴为婢。岳阳王妃每年夏季都会到这座庄园消暑,对这里极其喜欢。没入高家以后,岳阳王妃常常画出庄园的图样,以慰思乡之情。香草看得多了,因此记得。 这些情况,香草早告诉了高秀儿,因为担心自己会被刘子秋瞧不起,所以香草求过高秀儿,请她保密。只是今天刘子秋特别问起,却瞒不过去了。 看到香草眼圈已经微微发红,高秀儿叹息道:“你也不用太难过,其实我的遭遇与你何其相像。” 第45章 马忠的疑惑 在刘子秋和香草惊诧的目光中,高秀儿缓缓说道:“我娘秣陵谢家的人,后来选入陈宫被封为昭仪。陈亡之后,没入高家。谁又曾想到,这才几年,高家也没了。” 高秀儿和刘子秋一起共过生死,她说这番话时,神色淡然,并不担心刘子秋会因此瞧不起她。 岳阳王妃和谢昭仪在高家。虽然各自生了一个女儿,谢昭仪还深得高颎宠爱,其实过得并不开心。她们苟且偷生,却又为**于人而深感羞耻,竟致心情抑郁,妙龄早逝。 刘子秋当然没有瞧不起她们的想法,但对香草的话却有几分怀疑。那位岳阳王妃思乡心切或许是有的,却绝不可能通过画画庄园图样来排遣。而且,岳阳王妃去世时,香草最多七八岁年纪,就算看得多了,也不会记得这样清楚。这分明是经过反复强记过的,香草心中一定还有秘密。 看到高秀儿和香草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刘子秋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追问下去,忽听萧大鹏在院中喊道:“大哥,秣陵谢家有人来了!” “秣陵谢家?这么晚了,他们过来做什么?”刘子秋眉头一皱,说道:“先给他们安排个住处,明天我再见他们。” …… 洛阳皇宫,杨广正在乾阳殿大发雷霆:“小小铁勒,竟敢犯我大隋,朕要御驾亲征!” 许国公、左卫大将军宇文述慌忙劝道:“皇上息怒,每年冬春之交,北方诸夷犯边乃是常事,不久自退。如今道路艰塞难行,皇上不宜轻动。若是铁勒依旧猖獗,可令冯孝慈出敦煌击之。” 宇文述也是大隋名将,杨广的长女南阳公主便嫁给了宇文述的第三子宇文士及,两人实际上是儿女亲家,因此宇文述甚得杨广信任。 听了宇文述的话,杨广沉吟半晌,说道:“便依卿所奏,传旨,命冯考慈为右侯卫将军,即刻出兵铁勒!” 今日正该李密当值。作为侍从官,他的任务是记录君臣之间的对话,却没有发言的资格。此时又当夜晚,殿中只有宇文述一位大臣,更没有第二个人会劝杨广御驾亲征。李密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无能为力。不过李密知道,以杨广的性格,总有一天可以劝动他御驾亲征,或许还不止一次。 宇文述躬身告退,传旨调兵去了。 杨广余怒未消,忽听内侍奏道:“皇上,马忠求见!” 马忠、王弘是杨广的两位贴身侍卫,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刘子秋夜闯禁苑,击毙王弘,重伤马忠。马忠经过两个多月的救治,稍稍康复了些,便来求见杨广。 杨广正在气头上,本不欲见他,但想到他那日忠心护主,神色不由缓了下来,挥挥手道:“宣!” 马忠那一次着实伤得不轻,又没有孙思邈那样的神医救治,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利索。他几乎是一步三晃挨进殿来的,就连向来冷漠的杨广也看得揪心不已。 一进乾阳殿,马忠便跪了下来,伏地叩首道:“奴婢未尽职守,令皇上受惊,请皇上治罪!” 从他受伤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杨广,一见面便主动请罪,以表忠心。马忠跟随杨广多年,最是了解杨广。他知道,杨广喜怒无常,别看自己是为了救他才伤得这么重,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心情不好,就会治自己一个擒贼不力之罪。 杨广看到马忠羸弱不堪,心生恻隐,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你也算尽力了,朕不怪你。明日去内库支二百两银子,安养天年去吧!” 马忠前来求见,本意也确实是想等身体完全复原以后,再替杨广效力。但他一抬头,却见杨广身后站了两名美貌女子,都是劲装打扮,一人腰悬利剑,一人背插双剑,都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这两名女子,一个是樊玉儿,另一个却是借剑给高秀儿的薛冶儿。马忠受伤,王弘被杀,杨广身边没了护卫之人。宫中武士虽多,却都不是太监,自然不方便跟着他出入深宫。后来,杨广便想起了那个仗剑追击刺客的樊玉儿。樊玉儿伤得便不重,五六天以后便行动如常,还在杨广面前展露了一手剑术,令杨广十分满意,便让她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卫。 樊玉儿听说了薛冶儿的事,主动替她求情。杨广对臣子和百姓一向苛刻,对女人,尤其是美貌的女人一向宽容,竟赦免了薛冶儿,也让她做了贴身侍卫。樊玉儿、薛冶儿这一对美人,等于补了马忠和王弘的缺。 马忠深知杨广的禀性,看到那两个美貌女子站在杨广身后,便知道自己回头无望。但他却没想到杨广还能够赏赐他那么多银两,顿时感激涕零,再拜道:“奴婢拼却这七尺身躯,也要擒住那贼人,以报皇上厚恩!” 虽然朝廷对外已经宣称刺客坠崖而亡,杨秀也因此被处以极刑,但是经历过那一晚生死之战的马忠,在没有见到刺客尸体的情况下,总不相信事情就此了结。 “行了,行了。李密,扶他下去吧。”杨广早不耐烦起来,心中暗道,你身体好好的时候也不是那刺客的对手,现在都这样了,还捉个屁? 李密应诺一声,扶起马忠。马忠又向杨广拜了三拜,这才起身,不经意间瞥了李密一眼,忽然心头一震。 那日在上林苑,马忠虽然与刘子秋曾经近身一战,但时间太短,情势又十分紧急,他并没有看清刘子秋的面容。不过,刘子秋的身形,马忠却记得清清楚楚。 李密身材高大,体格匀称,倒与刘子秋有几分相仿,只是比刘子秋略矮了几公分。这点小小的差距,在马忠眼里自然可以忽略不计了。 一个是杨广的贴身侍卫,一个是杨广的侍从官,马忠是见过李密的,也知道李密只是个文官,而且从来没见他展露过武功,但生性谨慎的马忠还是就此注意上了李密,将他列为嫌疑人之一。 …… 第二天一早,刘子秋、萧大鹏先带着谢家来人去村后拜祭了萧昕。杨黑虎的首级早已被深埋在萧昕墓旁,连个坟头都没有,看不出一丝痕迹。 来人是谢翁山的长子谢蕴,他朝萧昕墓拜了三拜,叹息道:“谢某慕萧老爷子的威名而来,不想却已天人两隔,惜哉,惜哉。” 谢蕴此来本是想请萧昕出山,但他直到昨天晚上才知道萧昕的死讯。当然了,因为刘子秋的授意,萧大鹏并没有告诉他实情,只说萧昕是得了急症。同时告诉他,长山村现在的主事人是刘子秋,而不自己鹏。这个消息令谢蕴大为失望,所以今天来拜祭萧昕也只是出于礼节,其间颇有敷衍之意。 刘子秋眼光毒辣,早看出谢蕴的心思,伸手做个“请”字,说道:“人固有一死,谢先生也不心过于哀伤。萧老爷子临去之前,已经向刘某说过谢家的提议,刘某亦是深为赞同。长山村虽穷,却还是尽全力办起了学堂,还请谢先生前往一观,指点一二。” 谢家的本意当然不是真要萧家子弟参加什么科举,谢蕴相信,以萧老爷子的眼光,断不会信以为真。听了刘子秋的话,他不觉一愣。但已经来到这里,却不好回避,只得拱手道:“刘族长请。” 刘子秋特意带着谢蕴绕村一周,从村子的正门进去。 在魏征的指点下,长山村的防御已经大为改进。原来那堵篱笆墙得到了加固,外面又挖了一圈护庄河,村门处还设置了吊桥,简直就是一座小小的城堡。村中壮丁十人一组,手持竹枪,不时从谢蕴面前走过。学堂前面的广场上,四十八个少年正在栓子的带领下练着擒敌拳。 整齐威武的动作,震耳欲聋的呐喊,令谢蕴眼睛为之一亮,不由拱手问道:“刘族长,村中的防卫是何人所布?这些少年的功夫又是何人所授?” 刘子秋打了哈哈,说道:“在下不敢辜负萧老爷子的嘱托,让村民们练练武,防贼而已,防贼而已。” 学堂当然没什么好看的。虽然已是长山村最豪华的所在,但比起谢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那些孩子也才上了一个月的蒙学,更没有什么值得谢蕴动心的地方。最关键的是,谢蕴的心思不在这方面。 萧昕的死让谢蕴原先的打算落了空,但长山村的布局以及少年们的训练场面,又让谢蕴燃起了希望。只是情况突变,许多事情不是他可以做主的。 谢蕴满怀着心思,勉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这才拱手说道:“萧老爷子不幸故去,谢某也深为痛惜,这就回去禀报家父。秣陵离此也不甚远,谢某斗胆,代家父相约刘族长得暇之时,前往秣陵一游,也便续谢萧两家旧好。” 刘子秋迟疑了一下,回礼道:“谢家乃是江南望族,在下敢不从命!旬日之内,刘某必当登门,拜望谢老太爷。” 谢蕴走后,魏征从后面转了出来,捋须笑道:“主公莫不是以为,谢家真想走科举这条路?” 第46章 李密之谋 刘子秋知道,魏征这类人懂得良臣择主,只有表现得像个明君,才能让他甘愿为你效力,于是也不藏私,笑道:“杨广开进士科,每次所取多则十数人,少则寥寥数人,还要照顾那些权贵豪门。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不要说谢家,就是江南这些望族加起来,一次又能取中几个?所以,谢家说什么参加科举,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魏征笑道:“原来主公早看出来了,魏某却在班门弄斧。不过,魏某还有一事不明。” “魏兄请讲!” “魏某见主公的学堂办得极其认真,却不像掩人耳目,还以为主公真心想要让他们参加科举。” “魏兄,你误会了。其实科举的确是件了不起的创举,只不过杨广做得还不够而已。”刘子秋呵呵一笑,说道:“咱们先不谈科举的事。以魏兄之见,谢家意欲何为?” 在魏征看来,这是刘子秋反过来考究他的学问了,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正色说道:“谢家想要谋反!” 刘子秋一愣,心道,你自己要跟着我一起造反,总不能把别人都往这方面想吧。 却听魏征继续说道:“主公刚才也说过,进士科每次所取不过寥寥数人。谢家要想走这条路重返朝政,恨不得别人都不参加才好,又怎么会来拉拢萧家?萧老爷子是个武人,又有什么值得谢家看中的?” 刘子秋脸色凝重起来,连连点头。 魏征又问道:“主公以为,谢家若是造反,有几成胜算?” 刘子秋不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中谢家有没有谋反,反正在他记忆中全无印象。但他却知道,自唐以后,谢家便彻底没落了。或许谢家还没来得及造反,就已经被朝廷一窝端掉。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谢家都是文人,只怕连一成胜算都没有。”刘子秋摇了摇头,忽然想起魏征也是文人,慌忙撇清道:“魏兄,我不是在说你。” 魏征笑道:“魏某可算不得文人,只是个道士而已。” 刘子秋心里将他一通鄙视,那天问他法号,他说自己是教书先生,现在说他是文人,他却说自己是道士,真是人的嘴两张皮,正反都是他有理。 却听魏征又问道:“不知主公有何打算?” 刘子秋沉吟片刻,拱手说道:“还要请教魏兄。” 魏征沉声说道:“主公可以向官府举告!” “举告?” “长山村修得像座营盘,村中又日夜练兵。相信的说主公是为了防贼,不相信的只怕要说主公谋反了。”魏征缓缓说道:“主公举告了谢家,当可以谋个官身,这一切便名正言顺了。” 这是一个“疑罪从有”的年代,尤其事涉谋反,更不会讲什么人权、法制。谢家作为江南望族之首,恐怕早就被朝廷盯上了,一旦有人告他谋反,只怕全族都要遭受灭顶之灾。历史上谢家的没落或许就是由于事机不密,而遭到了朝廷的镇压。 但是他自己泄密是一回事,刘子秋去举告又是一回事。谢家上下数千口人,大多数应当是无辜的。刘子秋杀人不眨眼,但不想沾上无辜者的血腥。 刘子秋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说道:“魏兄,踏着妇孺的尸体往上爬,这种事情,请恕刘某做不到!” “好!魏某果然没看错人!”魏征哈哈笑道:“主公要想谋个官身,其实不难。长山村过去打渔为生,属于贱民,朝廷甚至连税都懒得来收。现在不同了,村里买了地,转事农耕,主公可以去官府求个里正回来。” 隋朝制度,百户为里,设里正一名,五里为乡,设乡正一名。里正、乡正虽不属于朝廷官吏之列,大小也能算个乡绅,总比布衣白身要强上许多。 刘子秋这才知道,魏征仍然在试探自己,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嘴上却说道:“刘某与暂署盐官县的欧阳宇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求个里正或许不难。但谢家这事要如何区处?刘某已经答应过他们,旬日之内,登门拜访。” 魏征想了想,说道:“主公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装着毫不知情,二是劝说谢家打消念头。” 其实,刘子秋和魏征都很清楚,谢家造反的结局注定失败。装着毫不知情,实际上等于坐视谢家灭亡。在刘子秋看来,这和他举告实在没什么两样。 刘子秋沉思片刻,说道:“虽然刘某与谢家没什么交情,事关数千条人命,还是尽量劝一劝他们吧。” …… 洛阳城中下了一场大雪,杨广到上林西苑欣赏雪景去了,今天的朝会也只好作罢。杨玄感摇着头离开则天门,却见李密迎上前来,拱手说道:“玄感兄,许久不见,可肯赏光,去寒舍小饮一杯?” 杨玄感知道他有话要说,连忙回礼道:“杨某正有此意。” 酒过三巡,屏退左右,李密将昨晚宫中所闻告诉杨玄感。杨玄感拍案叹道:“多好的机会!如果杨广御驾亲征,卢明月在山东、谢王两家在江南同时举事,朝廷首尾难顾,我事必谐!可惜,可惜!” 李密说道:“杨广最为信任宇文述,玄感兄当交好与他,请他进言,或可说动杨广亲征。” 杨玄感叹息道:“家父生前与宇文述同掌朝纲,免不了有些明争暗斗,他如何肯与杨某结交。” 李密笑道:“宇文述有三子,长子化及最得宠爱,次子智及生性顽劣,玄感兄可从这二人着手。” 杨玄感抚掌说道:“多谢蒲山公提醒,某便明日设宴邀请他兄弟二人。” 李密摇头道:“不然。宇文化及生性凶残,贪婪傲慢,宇文智及更是整日斗鸡走犬,玄感若是与这等人相交,平白污了清名。李某随杨广北巡,在榆林时得到一个消息,宇文兄弟违背皇上旨意,与突厥人私相贸易。” 杨玄感恍然道:“蒲山公是让杨某将此消息悄悄透露出去,传入杨广耳中。杨广震怒,必定处罚这兄弟二人,到时候,宇文述也免不了要受牵连,果然妙计!” 李密笑道:“这还只是开始,某还有一计,可令宇文述为我所用。” 两人边饮边谈,直到天色将晚,方才敲定各项事项。 李密辞别杨玄感,行至朱雀大街,忽见前方传来喧闹之声。李密勒马观看,只见一座高门外有两个**岁的孩童在那里角力。斗不多时,一个孩童竟将另一个孩童举至半空,周围一片叫好之声。 李密扭头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从人回道:“这是殿内少监李渊李大人的一对双生儿子,哥哥叫做李世民,弟弟叫做李玄霸。那李玄霸天生神力,虽壮汉莫敌。” 李密任殿前待从,是李渊的直接下属,忍不住驻足观望。忽然,门内传来一声喝叱,两个孩童嘻笑着跑了进去。李密眉头微皱,若有所思,旋即扬鞭从李府门前而过。 …… 这时,刘子秋也从盐官县返回了长山村。 暂署县事的欧阳宇对刘子秋仍有印象,知道他是袁天罡特别看重的人,自然大行方便。其实,在长山村设立里正,对盐官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来方便管理,二来可以增加税收,三来可是抽丁徭役,何况刘子秋还送了他一份厚礼。 长山村只有七十八户人家,不足百户之数。欧阳宇索性将人情做到底,把长山村以南十里处的一个小村子,共二十五户人家一齐划入了长山村,并且嘱咐刘子秋好好干,明年争取替他谋个乡正。刘子秋当然不稀罕什么乡正,但面对欧阳宇的好意,还是再三称谢。 长山村的村民是在海边打渔为生的贱民,过去甚至连户籍都没有,属于黑户行列。所以杨积善在久谈不决的情况下,才敢动起了屠村的念头。现在刘子秋做了里正,重新登记造册,黑户已经洗白,这方面的担忧反而小了许多。 得知刘子秋做了里正,村民们一片欢呼。刘子秋摆了摆手,稳住众人,吩咐道:“二壮,你挑五个人,明天和你一起去县衙听用!” 别村的里正最怕就是从本村抽丁服徭役,因为徭役是没有工钱的,纯属义务劳动。徭役的范畴也很广,从挖运河的苦力,到衙门里的书办、捕快,都属于徭役。 刘子秋却很大方,一下子就从村里抽了六个青壮,已经远远超过普通村庄应该负担的名额,这也是他在县里答应欧阳宇的。在欧阳宇看来,这是刘子秋对他委任里正的回报,却不知刘子秋是为了在县衙里安插耳目,好及时探知各方面的消息。 村民们大多不识字,书吏是做不成了,只能担任衙役、捕快。不过,衙役、捕快都有些常例钱拿,二壮等人倒是满心欢喜。唯一的坏处就是离家远些,不得自由了。 刘子秋又说道:“明日我要去秣陵一趟,村里的事务暂由魏先生代理。栓子,训练的事情,你盯紧了,谁要是偷懒,待我回来,绝不轻饶!” 萧大鹏问道:“大哥,我做什么?是不是陪你一起去谢家?”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欧阳县令新划过来的二十五户人家,你过去看一下。他们是住在原处还是搬到村子里来,由他们自己决定。但有一条,你必须和他们讲清楚。徭役可以不摊给他们,但该交的税却不能免。” 萧大鹏显然有些不情愿,其实他不明白刘子秋的心思。 第47章 雪狐皮 即使在刘子秋杀了杨黑虎,替萧昕报仇以后,萧大鹏仍然认为自己才是萧家真正的少主。请使用访问本站。谢家是江南望族之首,拜访谢家这样的大事,刘子秋竟然不带他同往,萧大鹏心里很有些不忿。其实,他却不知道,刘子秋完全是为他着想。 刘子秋此去的目的,是要劝说谢家人打消谋反的念头。谢家人会不会听?如果谢家人不听,而刘子秋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他们还肯放刘子秋安然离开吗? 萧昕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再走打打杀杀的路子,萧大鹏虽然是他的孙子,在武功方面却没有一点根基。萧大鹏本身的资质并不差,终究年龄大了点。虽然跟在刘子秋后面训练了一个月,有了那么点样子,但要有大的进展却不可能。 万一谢家人翻脸,刘子秋相信自己可以杀出来,但要是再带上一个萧大鹏,他却没有这份把握。要是萧大鹏有个什么闪失,那才真的对不住萧昕的托付。 冬日的清晨,寒风凛冽,刘子秋站在钱塘江畔,挥别众人。村民们都是弄船的好手,早挑了两艘大点的渔船送他们过江。因为马儿死了一匹,刘子秋只带了三个昆仑奴,把阿安留在了村里。 魏征自然明白此行的凶险,再三叮嘱道:“主公,多加小心,若见事不可为,当尽早抽身而退!” 刘子秋笑道:“放心吧!魏兄,村里的事拜托了。” 高秀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刘子秋此行肯定会有什么事发生,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说道:“郎君,我和你一起去!” 刘子秋哪肯让她冒险,安慰道:“乖乖在家等着,回来我们就把那事办了。” 高秀儿俏脸一红,不再坚持。村里人都当他们是两口子,她也一直作妇人装扮,但是不到那一天,她这心里总是不安。 …… 李渊正在家中检查几个儿子的课业,忽然有内侍上门,说是皇上召见。李渊不敢怠慢,匆匆换了官服。 出门行不多远,忽见一个小贩拦在前面,神秘兮兮地说道:“大人,我这里有好皮子,要不要看看?” 本来,以李渊的爵位、官职,出门前呼后拥,也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但他在地方上干得好好的,突然被杨广召入洛阳,做了这个有职无权的殿内少监,李渊立时谨慎起来。所以他每次出门,不过三五随从,连车都不备。没想到竟然被个小贩堵在半路上。 李渊自己想想也有些好笑,正待将小贩逐走,忽见那小贩手中有一张狐皮,通体雪白。李渊不由眼前一亮,勒住了马,指着那张狐皮说道:“拿来我看看。” 那小贩赶紧将狐皮呈上,不绝口地赞道:“大人好眼力。这张皮子只有草原上最好的猎手才能得到,你看这里……” 李渊却是行家,摆了摆手不让小贩说下去,自己举起狐皮迎着阳光细瞧。这是一张雪狐皮,通体没有一根杂毛。更难得的是,整张狐皮不见一处伤痕,应该是神箭手从狐狸的眼睛处射进去的。 那小贩见到李渊频频点头,赶紧吹嘘道:“大人,这张狐皮可是我家阿郎从突厥人那里换来的,别的地方可没处买去。你看是不是……” “这张皮子确实不错。”李渊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家阿郎是谁?说不定我与他相识,还能讲个价。” 那小贩看看四周,小声说道:“我家阿郎是宇文大公子。” 李渊一愣,忽然眯起眼睛,摇头说道:“他啊!某却不熟。算了,说个价,我买了。” “五百两!”那小贩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 这个价钱着实不便宜,但李渊眼睛都没眨一下,回头吩咐从人道:“去取五百两给他。” 李渊自己却不敢耽搁,取了狐皮直奔皇宫。他和杨广是表兄弟,杨广一直对他还不错,高官厚禄,件件不少。只是最近不知听信什么谗言,对他防备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李渊要是心里真的没有鬼,又何必如此小心谨慎? 昨天在上林西苑玩了一天,杨广心情颇佳,见到李渊进来,主动招呼道:“来人,赐坐。” 李渊慌忙道:“微臣不敢。不知陛下召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杨广摆了摆手,坚持让李渊坐下。这一坐,李渊藏在袍子里的狐皮便凸显出来,垄起好大一块。杨广不由奇道:“李渊,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李渊赶紧起身,将狐皮双手奉上,说道:“回陛下,臣在路上买到一张狐皮,正欲献给陛下。” 薛冶儿缓步上前,将狐皮接过,转呈给杨广。杨广看了半晌,赞道:“果然好一张狐皮,虽贡品亦不如也,洛阳城中竟然有售,朕却是不信。” 李渊忽然拜倒,将小贩的话复述了一遍。杨广生性多疑,这张狐皮很新,显然是刚刚猎获不久。宇文述父子跟随他北巡,也是两月前才回到洛阳。既然说是从突厥换来的,肯定是北巡途中的事了。 杨广是个暴君,但并不是昏君。他知道突厥缺少盐铁布匹,因此严格控制中原与突厥的贸易,尤其禁止私下交易,借机捏住突厥的喉咙。 有资格与突厥进行贸易的商人,朝廷都有备案,宇文家族显然不在其列。那就是说,宇文化及兄弟是私下交易了。杨广不由震怒,下旨彻查。 李渊慌忙劝道:“陛下,宇文大人有功于朝廷,还望陛下慎重。” “不行!国法岂可轻废!”他不劝还好,这一劝,杨广更加疑心。不过,对于李渊,杨广的脸色却缓和了起来,问道:“在洛阳还习惯吧。” 李渊笑道:“洛阳繁华胜境,臣已经乐不思蜀了。” 杨广哈哈笑道:“让你做殿内少监,每日处理些杂务,确实委屈你了。这样吧!明天起,你改任卫府少卿吧。” 卫府少卿是卫府的次官,负责甲仗、旗帜,相当于后世的总装备部副部长。虽然与殿内少监平级,但实权却大多了。更重要的是,杨广似乎对他的戒心没有那么重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宇文化及矢口否认卖过什么雪狐皮,但是他和宇文智及私下与突厥人交易,却证据确凿。更为严重的,他们拿来和突厥人贸易的,竟是宝贵的食盐和生铁。 杨广当即下令,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推出斩首。幸得南阳公主再三相劝,杨广才免了他们的死罪,将他们废为庶民。又将宇文述叫过来,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宇文述诚惶诚恐地出了宫门,正遇到刚刚下值的李密。 李密慌忙施礼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宇文述满腹心思,只轻轻摆了摆手。 李密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两位公子的事情,下官也听说了。其实,大将军无须担忧。” 宇文述一听他话里有话,皱眉问道:“李大人的意思……” 李密笑道:“二位公子一时贪利,难免做些出格的举动。只要大将军圣宠未衰,迟早仍会起复。” 宇文述忍不住白了李密一眼,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他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情,如果杨广因为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连他也疏远了,那宇文家才真的再没有前途了。 李密也不生气,压低声音说道:“皇上喜欢什么?大将军应该清楚吧。只要大将军能够投皇上所好,还需忧愁吗?” 宇文述是个聪明人,并不需要李密说得太多。外人都知道,杨广喜欢美女,喜欢奢华享乐。但经常跟在杨广身边的宇文述却更清楚,杨广最喜欢的是超越古往今来的所有君主,创不世之功业。说白了,也就是好大喜功。 前几天,杨广还想御驾亲征,结果被他劝住了。没过几天,杨广就派人查他两个宝贝儿子私通突厥的事。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联系?宇文述开始陷入沉思。 …… 谢家是江南第一望族,人丁兴旺。秣陵镇上,不出五服的谢家嫡系就有三千多人,丹阳城和周边乡村,多多少少都和谢家沾亲带故。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瞒住谢家人的耳目是不可能的,所以刘子秋一进入秣陵镇,就当街打听谢家大院的所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 这边,镇上的百姓还在给刘子秋一行指路,那边谢蕴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慌忙报告谢翁山谢老爷子。 谢蕴是前天回到秣陵镇的,他已经将萧昕的死讯告诉了谢翁山。谢翁山当时对萧家就不抱什么指望了,但是谢蕴地却说出了自己在长山村的所见所闻。 陪同谢蕴的还有第一次去和萧昕见面的那几个家人,他们也证实了长山村这一个月来发生的变化。谢翁山这才将信将疑,答应等刘子秋来了以后,先见一见再说。 谁也没有想到,刘子秋来得这样快。 谢翁山不禁皱起眉头,沉吟起来,半晌方才说道:“他那天不是也把你晾了一夜吗?那咱们也晾他两天。先安排几个人,带他们在镇子上转转,正好等等北边的人来。” 第48章 香艳的沐浴 谢家大院几乎占去了秣陵镇的四分之一,又有路人指点,并不难找。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朱漆的大门,一十三级台阶,几个青衣小帽的家奴,与一般的豪门大户并没有什么区别。阿富早已上前,递过名贴。名贴上写着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里正刘子秋。 这是魏征的主意。里正虽然算不上官吏,但好歹在官府有了登记,就算翻了脸,谢家人下手时也要掂量掂量。 秣陵是个大镇,两千多户人家,五个乡正、二十多个里正,全是谢家人在担任,这张名贴还不被门口的家奴放在眼里。不过,阿富在名贴下面还塞了一锭碎银子。 这个时代,等级森严。就算宰相家的奴婢,地位也高不过普通百姓,递名贴塞红包的风气远未流行。那名家奴捏着银子,脸上神色变幻,有兴奋,有担忧,有紧张,还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醒悟过来,赶紧转身入内通报。 片刻功夫,从门内出来一个俊俏后生,眉目清秀,五官精致,宛如画中之人。如果不是看到微微隆起的喉结,刘子秋几乎要以为是个女人。这后生实在太美,已经不能用俊逸清秀来形容,就连漂亮女人看了,恐怕都要心生嫉妒。 那后生来到近前,施礼道:“刘兄来的真是不巧,家祖、家父都到乡下去了,不知何日方返。如果刘兄没有什么急事,不妨先在府中住下。” 谢蕴四旬上下,风度翩翩,年轻时也应当是个美男子。刘子秋却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生得这么漂亮,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这个举动甚为无礼,那后生的眉头随之蹙了起来。 到底是世家公子,有着常人难及的涵养功夫。那后生的脸色转瞬便恢复了正常,干咳两声说道:“刘兄……” “无妨,无妨。”刘子秋醒悟过来,赶紧递上一份礼单,笑道:“穷乡僻壤,一点山货,不成敬意。” 再怎么说,谢老爷子和谢蕴都属于长辈,刘子秋总不能空手登门。但是谢家作为江南望族,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普通的金银绸缎肯定不看在他们眼里。既然如此,刘子秋也不愿多费脑筋,索性只备了些土产。冬笋山菇是村民从山上采挖的,野味海鲜也都是村民自己抓的,几乎没花钱。 谢公子接过礼单,只象征性地瞄了一眼,便随手交给身后的家奴,领着刘子秋进了谢家大院。 接风宴上的菜肴很丰盛,主家却只有谢公子一人相陪。因为萧家与谢家已经脱离接触很久,不要说萧大鹏了,就连萧昕在世的时候,对谢家的情况了解得也很少,刘子秋更是一无所知,正好借这个机会旁敲侧击一番。 可是谢公子虽然年未弱冠,待人接物已是颇有风范,说放也是滴水漏。最后刘子秋只收集到一些零散的信息。这位谢公子是谢蕴的长子,叫做谢志文,还有一个弟弟叫谢志武。兄弟二人书都读得不错,武艺却毫不沾边。谢家家主是谢翁山,他兄弟三人,共同执掌着谢家的各项产业。现在,谢翁山已经有意让谢蕴接班,大事小情基本上都是谢蕴在处理。 谢志文年未弱冠,不能饮酒。刘子秋担心误事,也只礼节性地喝了一小杯。这场接风宴便显得有些沉闷,早早就结束了。 谢家大院房舍众多,刘子秋被安排在一处独院,分作前后两进。谢家另外又派了两名家奴听用,和阿福他们一起住在前院,却让刘子秋独自住在后院,以示尊卑有别。 谢志文只送到二门便拱手告辞。刘子秋正在奇怪,便见从后院迎出两位美貌少女。 这两位少女虽有十分美貌,却比不上谢志。当然,前提是把谢志文看作女人。但这两位少女也有独特之处,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眉目身高都是一模一样,甚至连一笑一颦,举手投足都十分相像,站在一起,刘子秋根本分不出什么差别。这年头双胞胎并不常见,长得如此漂亮的更是极少。 见到刘子秋,两位少女连忙躬身行礼道:“奴婢凝露(凝霜)遵家主之命前来侍奉公子。” 姐妹二人连说话的声音也一模一样,刘子秋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不过,刘子秋知道了她们二人是谢家的婢女,也就没太在意,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却见屋内另有两名婢女提着水桶,看见刘子秋进来,弯了弯腰便退了出去。屋内热气腾腾,却是一只大浴桶,又有两名婢女在浴桶周围拉起一圈幔帐。 刘子秋这才知道,后院里并非只有那对姐妹两名婢女。谢家不愧是江南第一望族,连客人的住处都是好大的手笔。刘子秋在感慨之余却没想到,谢家是将他当作贵客来招待的,普通的客人哪有这样的待遇。 姐妹二人也跟着刘子秋进了屋子。其中一人,也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忽然走向屋子一隅。那里着一张瑶琴,她缓缓跪坐在琴前,玉指轻抚,一阵清脆悠扬的琴音传来。 刘子秋不禁摇头,富家子弟就是会享受,连洗个澡都要安排美女在旁边奏乐。 却听另一位少女轻声说道:“请公子转身,奴婢替公子宽衣,伺候公子沐浴。” 刘子秋慌忙摆手,说道:“不必了,某自己便可。” 那少女闻言跪倒在地,俯首道:“若是公子不答应,家主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来这里半年,刘子秋对这个社会已经有所了解。知道奴婢没有任何人身权利,就像主人的一件物品,即使被打死,主人也不会有任何罪责。 刘子秋虽然有些不适应,但面对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也就不再坚持,任由那名少女红着脸帮他除去衣衫。 谁知,刘子秋刚刚在浴桶里坐下,那少女竟然也解开了衣带,香肩轻抖,浅绿色的外衣缓缓落到地上,只剩下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衣,曼妙的身姿玲珑毕现。 这是要男女共浴的节奏?刘子秋大吃一惊,刚想出言喝止,却见那少女没有继续脱下去,轻轻拿起浴桶边的一条白色汗巾,帮他擦起背来。那少女一双小手柔若无骨,间杂着捶、捏、搓一连串的动作,让刘子秋感到遍体舒泰,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只是这少女未经人事,接触到刘子秋身体的时候,难免有些紧张。 靡靡的琴音,缭绕的香雾,再加上少女轻柔的抚摸,如此香艳的沐浴,令刘子秋恍若梦中,身体不知不觉便起了反应。忽听“啪”的一声,弦断琴止,那抚琴的少女已经匍匐在地,语带惶恐:“奴婢技艺不精,扰了公子,求公子饶命!” 姐妹连心,帮刘子秋擦背的少女也跪了下来。 刘子秋却猛然惊觉。他自幼练功,定力颇佳,又不是初哥,刚才竟然差点把持不住。刘子秋暗自动功,驱除杂念,感觉这浴汤有些问题,不由沉声说道:“某不怪你,你们先退下去,待某好好静一静。” 姐妹二人刚退出去,刘子秋便站了起来,赶紧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再运内息,确信这浴汤里并未下毒,只是加了某种促进血脉流动的香料,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里屋,却见那对姐妹并排躺在榻上,而屋里只有一张矮榻。刘子秋听说过大户人家有让丫鬟暖床的做法,不由摇了摇头,说道:“这没你们的事了,先出去吧。” 姐妹二人却异口同声地说道:“奴婢奉家主之命,为公子侍寝。” 原来谢家还真准备全陪的节目。刘子秋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大声喝斥道:“出去!” 刘子秋并非正人君子,有美投怀这样的大好事本没有拒绝的道理。但这对姐妹看上去比高秀儿还要年幼一些,他下不去手。更重要的是,他来谢家身负使命,自然要格外小心。 也许是他的声音严厉了些,姐妹俩吓得花容失色,从榻上惊坐起来,眼泪刷刷流个不住,抽泣道:“公子若是赶婢子们出去,婢子们必死无疑,还求公子怜惜则个。” 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刘子秋还真摸不清楚,又见她二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一条薄被掩在胸前,估计未着寸缕,只得皱眉道:“那你们先睡下吧。” 说完,刘子秋便盘膝打坐,坐在几案前一动不动。姐妹二人止住哭声,赶紧钻入被中,一时不敢睡去,偷偷拿眼睛去瞄刘子秋。直到后半夜,这姐妹俩大约困倦了,竟尔发出轻轻的鼾声。刘子秋方才摇头苦笑,伏在几案上对付了一宿。 清晨,刘子秋蹑手蹑脚出了房门。这院里别的婢女都是些干杂活的,服侍刘子秋吃喝拉撒却是那对姐妹的事情,她们并不来打扰刘子秋,而那对姐妹仍然高卧未起,却让刘子秋清静了不少。 刚刚来到前院,阿福他们三个已经迎了过来。他们担心主人的安危,却也早早起来。谢家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刘子秋主仆三人便出了谢家大院,来到镇上。 秣陵镇的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盐官县城,虽是清晨,街市上已是颇为热闹,摊贩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刘子秋他们出来的早,正待找个摊子吃些早饭,忽听马蹄声声,南街的尽头,一支马队奔驰而来。 第49章 北方来客 队伍中夹杂着两辆马车,护拥着马车的骑士有一大半是青衣小帽的家奴,另有十多人却服饰各异,满脸戾气,目露凶光,不似善良之辈。这样一群人组合在一起,显得非常怪异,不禁引起了刘子秋的注意。 街上行人很多,马队却极其嚣张,一路狂奔,竟不减速。小贩们的摊子来不及挪到路边,被撞得东倒西歪,水果、蔬菜,各种杂货撒了一地。 混乱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忽然摔倒在路边,吓得哇哇大哭。蹄声渐近,那娃娃一时竟挣扎不起。刘子秋见状飞奔过去,抱起小男孩就地一滚,马队已从他们身旁疾驰而过。尘土飞扬,弄得刘子秋灰头土脸。 正手忙脚乱收拾被撞翻摊位的一个少妇惊呼着跑了过来,从刘子秋手中抢过小男孩,嘴里念叨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爹交代啊。” 阿福他们几个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跑了过来,一边帮刘子秋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阿郎,你,你没事吧!刚才太危险了。” 街上的行人和摊贩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有骂那支马队没有人性的,有盛赞刘子秋见义勇为的。那少妇也明白过来,拉过小男孩,母子两个硬要给刘子秋磕头。 刘子秋自然不肯,将他们拉了起来,一边帮他们收拾摊子,一边随口问道:“刚才马车上一定是谢家老爷子吧?” 这是个小水果摊,梨子桔子滚得到处都是,许多都已经被马蹄踏得稀烂,那少妇欲哭无泪,竟没听见刘子秋的问话,倒是旁边有人回答道:“谢老爷子诗书传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杂种,谢老爷子绝不会饶了他们。” 刘子秋却看出这支马队去的方向分明正是谢家大院。别人既然敢奔谢家而去,自然有恃无恐,又怎么会担心受到谢家的惩罚?这些路人也只能逞些口舌之利罢了。 在众人的帮助下,散落的果子终于捡了回来,完好的已经不足一成,少妇看着摊位默默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子秋心中不忍,从衣袖中摸出一锭银子,说道:“大嫂,你这些果子,某全买下了。” 那少妇醒悟过来,慌忙推拒道:“不,不,你救了娃儿的命,我还没有谢你,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刘子秋看得出来,这水果摊便是她母子的生活来源,断了这个来源,他们不是冻饿而死,也只有卖身为奴了,不由说道:“大嫂,快拿着,娃儿要吃饭的。” 这时,路人和摊贩们已经各自散开,街市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那少妇心情也舒缓了些,拉过那男孩,又要下跪。刘子秋拦住他们,问道:“大嫂,你就是这镇子上的人吧?” 少妇点了点头,说道:“奴家李氏,世代居于此镇。” 原来,这少妇姓李,嫁于本镇一个姓谢的木匠。谢木匠是谢老爷子的本家,又有手艺,小日子一直过得不错。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朝廷开通运河,开始大造龙舟,谢木匠也被征召。负责造船的大臣为了迎合杨广,命令工匠们日夜劳作。谢木匠泡在水中两个多月,不幸染病不治,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全靠这个小摊度日。 刘子秋感慨一番,却又问道:“既是谢老爷子的本家,为何不去求助谢家?” 李氏叹道:“出了五服,这亲已经不如近邻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刘子秋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道:“听说谢老爷子经常下乡,顾不上你等远亲,也属正常。” 李氏却皱眉道:“恩公这是听谁说的?谢老爷子已经十多年没有离过镇子了,又怎会到乡下去?” 刘子秋早怀疑谢志文在说谎,李氏的话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测。再想起刚才那支奇怪的马队,刘子秋感觉谢家似乎加紧了动作,不由心头一敛,连忙告别李氏母子,赶往谢家大院。 谢家大院一如往常,朱漆大门紧闭,十三级台阶上,四个青衣小帽的家奴分立两旁,看不到一个闲杂人等。刘子秋已经知道,像谢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规矩甚多,没有重要客人,大门是不开的。刘子秋昨天来的时候就是从边门进去的。 边门处也有四个家奴守着,他们已经知道刘子秋是府中的客人,见到他回来,赶紧躬身施礼。 刘子秋很随意地问道:“府上又来客人了?” 为首的一名家奴慌忙说道:“回公子,小的没见有人来。” 刘子秋却分明看见地上有凌乱的蹄印和车辙,那名家奴又是目光游离、闪烁其词,心下已经了然。那支马队果然是奔谢家来的,而且谢家还不想让他知道。 回到谢家给他安排的那处独院,却见那对孪生姐妹已经起床换好了衣服,却双双跪在门口,刘子秋不禁奇怪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姐妹俩齐声说道:“奴婢们是第一次出来伺候人,却不能令公子满意,回去以后免不了要受责罚。求公子要了奴婢吧!奴婢这身子不给公子,迟早也是要给别人的。” 刘子秋还没有做主子的觉悟,就是买下的那几个昆仑奴和高丽婢子,也不喜欢让他们跪着说话,不由皱眉道:“你们先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给某听。” 原来,这对姐妹是谢家的家妓,自幼蓄养府中,平时并不需要干活,只如大家闺秀般学习琴棋书画。等她们长到十岁时,又有风月场中的女子来传授她们柔媚之术。谢家花费这么大力气,却只是为了让她们取悦府中的贵客。 像这对姐妹一样的女孩在谢家还有许多,她们陪伴贵客的机会通常只有一次,破了身以后,也就不值钱了。以后,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可能要她们去陪,而且不再享有锦衣玉食的日子,也要像其他婢女一样,开始做各种杂活。 谢家往来的都是豪门大户,能够被他们当作贵客的,身份自然尊贵,但大多年岁已高,像刘子秋这样年轻英俊的却极是少见。这对姐妹原以为能将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刘子秋,总好过让那些老头糟蹋,却不料刘子秋坐怀不乱。 对于世家望族的这种作派,刘子秋无力改变,也不愿置评。但这对姐妹的遭遇却让他想起一件事来,不由问道:“你们与其他的女孩是否熟识?” 那对姐妹说道:“我们来陪伴公子之前,都是和她们住在一起,自然相熟。” “那好,你们帮我去打听一件事。”刘子秋看到那对姐妹神情犹豫,知道她们害怕谢家的家法,不由笑道:“你们放心,事成之后,某定会亲自找你们家主,将你们讨要过来,留在某的身边。” 以刘子秋的身手,在谢家大院当然可以来去自如,不过他现在是谢家的座上宾,总不能做那些飞檐走壁的勾当吧。想要探听消息,还是利用谢家的人更方便一些。 能够让她们姐妹前来陪伴的,自然是府中的贵客,贵客的请求家主或许真能答应。跟着这样的年轻公子,总比呆在谢家中,随时准备侍奉不知道哪里来的客人要强得多。姐妹二人心意相通,对望了一眼便齐声说道:“请公子吩咐。” …… 谢家大院占地极广,刘子秋住的这处独院其实仍属于前宅。在前宅中,你这样的独院还有很多处,至于后宅,外人是难以进去的。此时,谢翁山、谢蕴都躲在后宅中,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谢翁山的两个兄弟谢翁明和谢翁达。 谢家规矩大,讲究长幼有序,在三个老家伙面前,谢蕴也只有站着的回话的份:“父亲,二叔、三叔,吴郡王家的人已经到了,是和北边的人一起来的,志文正在前边陪着。” 谢翁达皱眉道:“大哥,你真相信那些泥腿子能成事?” “世事难料,谁敢保证就能成功?”谢翁山沉吟道:“上次王戟过来时说过,姓卢的已经筹备多年,振臂一呼,应者如云,聚众当在数十万上下,或能成事,亦未可知。” 谢翁明却说道:“与那卢明月联络的,一直都是王家的人,纵能成事,恐怕我谢家终要落于王家之后了。纹儿已经进宫多日,以她的才貌,当可获得皇上的宠爱。若是纹儿得宠,我谢家自有出头之日,又何需行此险路!” 原来,绮阴院主事夫人谢湘纹竟是秣陵谢家的人,而且是谢翁明的亲孙女。不过,这个秘密只有谢家的核心人物才知道,谢湘纹自己也是守口如瓶,因此高秀儿不知道,刘子秋更不可能知道。 “我谢家的前程怎可能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谢翁山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谢王本是一体,两家多有联姻,又何分彼此?” 谢蕴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三个老人家商议,并不插嘴,这时忽然拱手呈上一份礼单,说道:“禀父亲,王家还备了厚礼,前来求亲。” 第50章 歧视 “王家好大手笔!”谢翁山接过礼单,哈哈一笑,转手递给谢翁明,说道:“二弟,三弟,你们看这亲事可做的?” 礼单上写得清清楚楚,白璧十二双,黄金八百两,明珠一斛,绸缎百匹。这么贵重的礼物就连同样出身富贵之家的谢翁明也为之咋舌,皱眉问道:“王家这是看中了谁?” 谢蕴正待答话,谢翁山已经摆了摆手,说道:“王戟那只老狐狸,定是上次来看见了雨儿,这就惦记住了,是替他那长孙求的亲吧?” “正是。”谢蕴慌忙答道:“王家这次来的便是他的长孙王子茂,与志文同岁,倒也生得一表人材,父亲的意思……” 雨儿大名叫做谢沐雨,她是谢蕴的独女,谢志文、谢志武的妹妹。谢志文身为男子,已经美成那样,谢沐雨的美貌可想而知,难怪能被王戟看中。 “雨儿还小,倒不急着答应他。”谢翁山摇了摇头,说道:“既然王家和北方的人来得这样快,倒不妨让他们和萧家那姓刘的小子见个面,就安排在明天吧。对了,那姓刘的小子可有什么动作?” 谢蕴想了想,说道:“听婢女们回报,他并没有碰凝露、凝霜,倒是难得。不过,今天早上他在镇上救了一个小男孩,身手委实不错。” 秣陵镇上多有谢家的耳目,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谢蕴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谢翁山沉思半晌,击掌道:“我谢家的子弟兵三千,唯独缺个将才,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为我谢家所用!” …… 谢家后宅有一处小花园,花园的一角有幢小楼。小楼雕梁画栋,楼内胡凳、几案、花架、矮榻全是檀木打造,透着一种朦朦胧胧的淡香。四格窗前悬着一串风铃,微风拂过,发出“丁丁当当”的清脆响声。这分明是一处女儿家的闺房。 靠窗的卷耳书案上,笔墨纸砚已被挪到一旁,中间却放着只精致的竹笼,竹笼里两只小白兔正埋头啃食着鲜嫩的菜叶。书案前,一位身着粉色长裙的窈窕少女正手托香腮,看着笼中的白兔出神。 忽听身后有婢女轻声禀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哦,二哥来了?”那少女闻声回过头来,露出张美到极致的瓜子脸儿,肤如白雪,肌若凝脂,一双明眸如黑宝石般闪闪发亮,端的是倾国倾城。 珠帘挑处,一个俊逸少年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奇道:“小妹,怎么我每次进来,你都盯着这两个小东西?” 这对兄妹正是谢蕴的两个儿女谢志武和谢沐雨。 谢沐雨幽幽地说道:“二哥,这两只小白兔整天呆在笼子里,你说它们开不开心呢?”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小妹,你这是操得哪门子心。”谢志武笑了笑,忽然盯着竹笼说道:“不过,这两只兔子浑身雪白,很是少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抓来的。” 野兔多为灰色或者土黄色,便于在草丛中躲藏,若是白色,恐怕早就被天敌捕捉了去,所以在那时,白兔甚是少见。这两只白兔却是刘子秋带着村民在山中偶然捕获,高秀儿很是喜欢,如果不是刘子秋一再坚持,还舍不得送与谢家呢。 其实,刘子秋也是想着谢家肯定有不少小孩子,这白兔送给他们做宠物,最为合适。除了这对白兔,窗前的风铃也是刘子秋的杰作。说穿了全不稀奇,都是用海滩上捡到的小贝壳串起来的,只是这份创意在当时却是难得。 谢沐雨出了一会神,说道:“二哥,你说它们像不像月宫里嫦娥身边的玉兔?” 谢志武笑道:“嫦娥不过一只玉兔,小妹却有两只,难怪他们都说小妹比月宫里的嫦娥还要好看。” 谢沐雨嗔道:“二哥,你又胡说,难道你见过嫦娥?” 谢志文、谢志武兄弟二人都生得好相貌,而且同样饱读诗书,但却性格迥异。谢志文做事一板一眼,循规蹈矩,谢志武却洒脱诙谐,是个阳光男孩。 看到小妹娇态可掬,谢志武忍不住说道:“嫦娥我没见过,但小妹的美名早已远播,人家今天登门求亲来了。” 谢沐雨却不答话,转身又去看那对小白兔。 谢志武诧异道:“小妹,你怎不问问是谁家的儿郎?” 谢沐雨淡淡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他作甚?湘纹姐姐可是自己愿意进宫?最后还不是……” 谢志武正处青春叛逆期,对妹妹的话不以为然,挥挥手,说道:“你是爷爷和父亲的心头肉,若是你自己不愿意,他们断不会逼你。今天这人虽是王家的嫡孙,却空生了一副好皮囊,诗文一窍不通也就罢了,坐在大厅里两只眼睛只盯着堂中的舞姬乱转,还比不上昨日来的那条大汉。” 谢沐雨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风铃,脸上波澜不惊,说道:“人不可貌相,那大汉据说身高九尺,却能想出这样小巧的东西。王家嫡孙不通诗文,或许只是在大哥面前显拙罢了。家里接连来了这许多客人,想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二哥不该只关心小妹的婚事,还是多关心关心家里……” “谢家将来是大哥的,我可不愿意动这个脑筋。”谢志武最怕提起这个话题,不等妹妹说完,已经飞也似地“逃”走了,就如他进来时一样风风火火。 …… 此时,凝露姐妹也探听来了刘子秋想要的消息。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度,她们只要回到原先训练的那个院子一打听,就知道又有四位姐妹被调了出去,分别侍候两位贵客,其中一位是吴郡王家的公子。据说其中一人很是急色,大白天的就干上了。说到这里,姐妹二人多少有些幽怨。 凝霜凝露这对姐妹满怀着希望,她们却哪里知道,刘子秋对于谢家肯不肯放她们,其实全无把握。 刘子秋紧皱着眉头。世家公子再纨绔,也很少做出白昼宣淫的事来,再联想到那十多个面色凶恶的骑士,刘子秋已经隐隐觉得,这里面另有文章。但他现在着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好在时间便没有等太久,第二天傍晚,谢家派了人来,说是谢老爷子和谢蕴都已经回来,邀请他前去赴宴。刘子秋早知道谢老爷子和谢蕴都没有离开这座谢家大院,也不说破,欣然前往,却吩咐阿福他们三个暗中接应。 一进大厅,刘子秋便愣住了。 主位上坐着一个六旬开外的老者,谢蕴在下首相陪,这老者应该是谢家老爷子无疑了。另有三副几案便是客座了,其中两副几案后面已经各坐了一位客人。一个年纪轻轻,文质彬彬,应该就是王家的公子了。另一个却是个虬髯大汉,大敞着锦袄,形象甚是粗鲁。剩下的末座自然是留给他的了。 坐在哪里,刘子秋本来并不在意。但前天谢志文为他接风的时候,却不许阿福他们三个进入大厅,说这是谢家的规矩,下人不可入内。而现在,王家公子身后分明站着四个家奴,那个虬髯大汉更夸张,竟然带了十几个随从,正是昨天在秣陵镇闹市纵马的那些人。不仅如此,王家公子和虬髯大汉身后的随从都携带着刀剑。这说明谢家的规矩只是针对他制定的,简直是**裸的歧视! 刘子秋最受不了这一点,当时便变了脸色。其实他误会了,谢家确实有那个规矩,只是今天碰上了两个不肯守规矩的人,谢老爷子以大局为重,只得答应他们带随从入内。 却听那虬髯大汉阴阳怪气地说道:“谢老爷子,你这请的什么人啊!姗姗来迟不说,还好大脾气,莫非是谢家的债主不成?哈哈,哈哈……” 刘子秋本来作势要走,听这厮的声音却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不由沉住了气,冷冷地说道:“谢老爷子,晚辈闻得外面有野犬乱吠之声,便欲寻个打狗棍儿防身,因故来迟,还望勿罪!” 谢老爷子还没有说话,那虬髯大汉已经放声大笑:“小子,撒谎都不会,谢家大院里哪来的野……”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刘子秋似有所指,不由站了起来,怒道:“你……” “今天是老夫设宴款待诸位,还望给老夫一个薄面!”谢老爷干咳了两声,说道:“谢蕴,你介绍一下,让大家认识认识,也好交个朋友。” 谢蕴与刘子秋打过交道,晓得他虽是个武夫,但却颇知礼仪,也深受村民敬重,却不知道为何今天脸色不虞,又与这个北方来的大汉很不对付。但这是在谢家,他却要尽主人之谊,只得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位是吴郡王子茂公子,这位是山东义士卢达,这位是长山村里正刘子秋。” 王子茂哈哈笑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小小的里正。叔父,不是侄儿无礼,这等人也可登大雅之堂?” 那卢达忽然站了起来,抱拳说道:“谢老爷子,你不会是想让我们跟他合作吧?” 刘子秋甩了甩衣袖,走向卢达,冷笑道:“跟你合作?你答应,某还不答应!别以为某不知道你是谁!” 第51章 报官 造反是要搭上身家性命的大事,谢老爷子又怎能不小心?这件事在谢府,只限于他们兄弟三人和谢蕴知道,就连谢志文都瞒过了,更不可能告诉态度尚不明朗的刘子秋。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但王子茂却知道详情。王戟有两个儿子,长子死得早,只留下这一个孙子,因此从小溺爱,斗鸡走犬,横行乡里。他的次子王薄却是庶出,几年前便被送往山东。 世家望族极其看中身份,庶出是没有资格担任家主的。而王家并非只有王戟这一支,如果王子茂不能服众,他这一支只有让出家主的位置。所以王戟便极力培养王子茂,一方面不惜重金向谢家求亲,为他争取外援,另一方面让他全程参与这件大事,为他谋取资本。 王子茂身后的那四个家奴都是王戟的心腹,也曾经参与其事。卢达更是卢明月的亲弟弟,是事件的主谋之一。整个大厅里唯一不知情的只有刘子秋。 谢老爷子之所以让刘子秋参加这场酒宴,既是为了让他们彼此见个面,也是为了向刘子秋展示一下实力。否则,谢老爷子又怎会轻易地屈服于王子茂这个晚辈和卢达一介草寇,而让他们将随从带入大厅,甚至携刀带剑。 只是刘子秋忽然扬言知道卢达的身份,让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卢达已经跳了起来,手按刀柄,厉声问道:“那你说,老子是什么人!” 刘子秋冷笑道:“尔等不过在通济渠劫掠过往船只的草寇而已,也敢自诩尊贵!” 原来,那日在通济渠上想要拦截长孙家雇船的便是卢达。刘子秋虽然没有见过他露面,但却记住了他的声音。 卢达见自己露了行迹,也顾不得这里是谢家大厅,朝身后随从挥了挥手,厉声喝道:“杀了他!” 谢蕴大惊,慌忙挡在谢翁山面前,大呼道:“快住手!” 卢达的十几个随从都是山贼草寇,哪里肯听谢蕴招呼,纷纷怪叫着挥刀扑了过来。他们平日里打家劫舍,欺压良善还行,但碰到刘子秋这样的高手却委实不堪一击。 只见刘子秋身形晃动,早扣住冲在最前面那名贼寇持刀的手腕。那名贼寇一声惨叫,腕骨已经被刘子秋捏断,钢刀握持不住,掉了下来。刘子秋一把接住,顺手在他脖颈处一抹,早取了他的性命。刀既在手,刘子秋再不迟疑,在大厅里纵跃腾挪,左劈右刺,转瞬间便伤了六七人。 卢达早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拔剑杀入战团。 原本坐在他对面的王子茂也站起身来,朝那四名家奴喝道:“你们几个也一起上,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卢达全仗着一身蛮力,其实武艺平平。但那四名家奴却是练过合击之术,身手敏捷,长剑各按方位,互相配合,互相掩护,竟逼得刘子秋连连后退。还有五六名未曾受伤的贼寇挥舞着刀剑,在一旁大呼小叫,却插不进手。 谢蕴没想到好端端一场酒宴会演变成这样,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担心他们会误伤到谢翁山,只得说道:“父亲且请回避,儿这就去叫人过来。” 今天这场酒宴,既然放王子茂和卢达的随从进来,谢蕴就不可能全无准备,在大厅的周围早聚集了一班家丁护院。 谢翁山却抬了抬手,说道:“不必!他们还不敢把我老头子怎么样。你坐下,看看他们要闹成什么结果。” 他心中却早有计较。刘子秋对于谢家的作用只是一员战将,如果刘子秋连卢达和几名家奴都打不过,那要他何用? 说话间,场中已是险象环生。四个家奴四口剑不离刘子秋左右,丁丁当当声中,刘子秋夺来的那口刀却先承受不住:“啪”的断成两截。卢达和那四名家奴见状大喜,刀剑并举,一齐砍来。谢翁山也不禁摇头叹息。 大厅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倒下的却不是刘子秋,而是王家的一名家奴。四个家奴去了一个,合击之术顿时破解,剩下三名家奴威力已经大打折扣。刘子秋手中断刃神出鬼没,转眼间又有两名家奴倒了下去。 原来,刘子秋只跟李靖学过一点粗浅的刀法,若是对付普通的毛贼,绰绰有余,但要对敌受过专门训练的武士,那就差得太多了。他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全靠自幼练习形意拳所掌握的奇妙步法。 在钢刀折断以后,刘子秋索性将半截断刀当作匕首使用,反而发挥出了他的特长,威力大增。那几名家奴又以为必胜,一时疏于防范,被刘子秋先杀一人,破了他们的合击术。此消彼长,形势瞬间逆转。 卢达见势不妙,不敢恋战,转身向门外逃去。他手下那五六名贼寇却也忠心,冲过来死死缠住刘子秋。刘子秋对这些贼寇全无好感,下手绝不留情,几乎都是一招毙命。 此时,王家仅剩的一名家奴突然跳出圈外,提剑冲向谢翁山。谢蕴大吃一惊,怒喝道:“站住,你要干什么!” 那家奴哪里肯听,一剑竟向谢蕴刺去。谢蕴却不会武艺,又要护着谢翁山,眼看着就要被刺个通心透。忽见那家奴身子一顿,缓缓倒了下去,后背上却插了半截断刀。 王子茂本来还神情镇定地欣赏着这场杀戮,但当大厅里满是死尸,只有刘子秋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时,他终于感到了害怕,一边向外退去,一边依然嚣张地喊道:“谢蕴,你们谢家要为此付出代价!” 昨天谢志文出面接待王子茂和卢达的时候,谢蕴躲在屏风后面悄悄看过,对王子茂还比较满意,差点便答应下这门亲事。谁知道,这个准女婿今天竟然直呼他的大名,谢蕴气得脸色铁青,一时说不了话来。 倒是谢翁山面色不改,将谢蕴拨到一旁,沉声喝道:“孽畜,你给我站住!” 王子茂哪里肯听,自顾往厅外跑去。忽见一个黑影直冲进来:“嘭”的撞在王子茂身上。王子茂“啪”的摔在地上,一时却爬不起来。再看那个黑影,却是刚刚逃出去的卢达。 刘子秋始终站着没动。他开始落于下风的时候,并不担心卢达和王子茂会对谢翁山父子不利。但当他击杀王家一名家奴,破了他们的合击之阵,刘子秋便开始时刻关注着谢家父子,防备卢达狗急跳墙。结果卢达选择了逃跑,倒是王家的家奴冲向了谢翁山。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王子茂在内,都以为那名家奴是要刺杀谢蕴。只有刘子秋看得真切,那名家奴的目的是要挟持谢蕴或者谢翁山。刘子秋当机立断,脱手掷出断刀,一举将那名家奴击杀。现在,那名家奴到底想干什么已经不重要,只要他一死,谢家自然会认为他是要杀谢翁山父子,谢王两家已经成了不死不休之局。 刘子秋也没有去追击逃跑的卢达和王子茂,因为他相信,谢家在外围一定还埋有伏兵,绝不可能让卢达和王子茂轻松逃脱,否则对谢家也将大为不利。果然,卢达刚刚逃出大厅,就又被人扔了进来。 但是,紧接着冲进来的三个人却让刘子秋大感意外。这三个人手持利刃,一身血污,却是阿福、阿富和阿贵。一进大厅,三个人便齐声说道:“阿郎,你没事吧!” 刘子秋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杀人了?” 见到刘子秋安然无恙,三个人都放下心来。阿福拱手道:“奴才们听到里面传来打斗之声,担心阿郎有失,赶来相助,却被谢家人拦在外面,不得已才硬闯进来。奴才们虽然没敢痛下杀手,但有些死伤终是难免的,还请阿郎责罚。” 谢蕴大吃一惊,厅外的防卫是他亲自布置的,四五十个家丁护院守着,竟然还被这三人闯了进来,甚至逃出去的卢达也是被他们扔进来的。如果刘子秋主仆想要对他们不利,只怕他们很难逃出去。 却听谢翁山非常大度地说道:“刘里正,一场误会而已,还请看在老夫的面子,放过他们吧。” 刘子秋看得出来,阿福他们三个生龙活虎,即使受伤也无大碍,既然苦主都不追究,他更不会说什么?连忙拱手道:“晚辈遵谢老前辈吩咐便是。” 这时,门外又冲进许多人,都是谢家的护院家丁,有提着棍棒的,也有拿着刀剑的,围在那里却不敢上前。 谢蕴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出去,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王子茂和卢达,叹了口气,对谢翁山说道:“父亲,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也不知道如何善后。” 谢翁山却看向刘子秋,问道:“刘里正,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依晚辈之见,唯有报官!” “报官!?”谢翁山父子都是大吃一惊。他们所谋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一旦报官,只怕谢家也难逃脱。 “对,报官!王家勾结江洋大盗,意图谋反。谢老前辈巧妙设局,力擒逆贼!”刘子秋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谢家江南望族,不会与当地官府全无瓜葛吧。” 第52章 栽赃老神棍 谢翁山朝谢蕴使了个眼色。谢蕴会意,拱手说道:“贤侄,可否容我们稍事商议?” “前辈请便!”虽然谢蕴改了称呼,透着几分亲近,但刘子秋并没有顺竿爬,反而提醒道:“此事不宜久拖!” 谢家多是读书人,像这样血腥的场面已经近百年不见了。但毕竟是江南第一望族,处事依然有条不紊。 早有两名婢女过来,请刘子秋去偏厅沐浴更衣。又有人拿来干净衣衫,让阿福他们换上。那十多名贼寇和四名家奴的尸体也被抬了出去,谢家的郎中过来一一检视,暗暗咋舌。这些尸体都只有一个伤口,全部一击致命。 唯一难处理的是王子茂和卢达。在谢老爷子他们商量出结果之前,既不能放了他们,又不便将他们抓起来,好在他们还昏迷不醒。谢家郎中查看过他们的伤势,并无大碍。卢达被阿贵一刀柄砸在脑袋上,王子茂却是被卢达撞晕的。不过有阿福他们三个看着,倒也不用担心这二人会寻机逃跑。 如果刘子秋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长得不像男人的男人谢志文在居中调度,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 谢家后宅,谢翁山兄弟三人又围坐在一起,谢蕴仍然侍立在侧,他们面临一个为难的抉择,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便是按照刘子秋的提议前去报官,这或许是让谢家脱身事外的最好办法,甚至还能得到朝廷的封赏。但同时,谢王两家几百年的友谊也将彻底瓦解,反目为仇。 第二条路却是杀了刘子秋,向卢达和王子茂致歉。这件事虽然闹得很凶,但还在谢家大院的范围内,以谢家家法之严,不会担心消息泄露出去。问题是,谢翁山父子都亲眼见识过刘子秋的身手,恐怕没有人可以杀得了他。 四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谢翁山忽然沉声说道:“不!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谢翁明和谢翁达齐声说道:“大哥快讲!” 谢蕴也满脸紧张地望向谢翁山。 谢翁山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唯有劝他们摒弃前嫌,携起手来!” 谢翁达皱眉道:“那不是要将所谋之事告诉他了?” 谢翁山摆手道:“此人正是我谢家所缺的人才,大家找他来,还不就是为了那件事吗?迟早要告诉他,不如借此机会再探一探他!” ……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刘子秋这货被凝露凝霜姐妹伺候了两天,已经开始享受起这种“腐朽”生活来。他在浴桶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直起身子说道:“更衣吧。” 这两个年轻俏婢可不是凝露凝霜那样的雏儿,帮刘子秋洗澡的时候,手上就不时有挑逗的动作,只可惜刘子秋的定力太强,不为所动。现在刘子秋站了起来,她们替他擦身换衣,眼睛却不时瞄向那个所在,好大一坨,恨一得伸手去摸。 忽听门外又有婢女说道:“刘公子,我家阿郎有请。” 刚刚伺候刘子秋沐浴的两名婢女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再没有她们的机会了。 …… 先前的酒宴还没开始,就被搅了个天翻地覆。大厅里虽已经过清扫,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所以这次见面便安排在了后宅的一处花厅。这里,外人很少可以进来,足见谢家对刘子秋越来越重视了。 花厅不大,却分为内外两间,用珠帘相隔。外间墙上挂着些名人字画,四角摆放着常青的花草。屋子一隅,有位盛装女子低头抚弄着瑶琴,两对美貌少女正在翩翩起舞。 刘子秋在婢女引领下来到里间,只见谢翁山父子齐来相迎。刘子秋连称不敢,仍请他们先行,分宾主入座。 里间的装饰比外间还要奢华,却只摆了三张席子,三副几案,菜肴同样丰盛,只是没有备酒。谢蕴轻轻拍了两下手掌,有婢女从后面转出来,奉上香茗。 刘子秋知道,这是有要事商议,以茶代酒了。不过这个年代喝茶要加些油盐酱醋之类,刘子秋很是不习惯,连忙摆手道:“多谢前辈,茶就免了,晚辈喝点白水就行。” 谢蕴笑道:“这是小女捣鼓出来的饮茶新法,你且尝尝。” 刘子秋从婢女手中接过茶盏一看,却没有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端起来轻轻一嗅,透着股清香,不由笑了,说道:“茶是好茶,只是冲泡不得其法。” 谢翁山眉头一皱,但转念想起刘子秋是个俗人,也就释然,挥了挥手,说道:“去取些佐料来。” 刘子秋慌忙拦住,笑道:“老前辈误会了。加了那些东西,更是难以入口,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若要细细论起茶经,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咱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谢翁山点了点头,对谢蕴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珠帘轻挑,进来三位少男少女,中间那位刘子秋认识,正是谢家嫡房长孙谢志文。三个人神色各异,谢志文依然波澜不惊,他左手边的少年眼中有几分崇拜,站在他右边的那位少女忽闪着一对大眼睛,分明透着好奇。 旁边的少年容貌虽不及谢志文,但透着几分英气,刘子秋反而对他更有好感些。至于那位少女,却让刘子秋惊为天人,好似画中的人物一般。 迟疑间,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刘子秋深施一礼,齐声说道:“多谢公子相救父亲,请受我等一拜!” 其实,王家那名家奴的目标又岂止是谢蕴,只是如果连谢翁山也欠下刘子秋的情,这债可就不好还了。只提救父之恩,正是谢家兄妹的聪明之处。 刘子秋知道他们是谢蕴的儿女,哪肯真让他们拜下去,慌忙起身还礼道:“此乃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刘某当不起,当不起。” 这也是实话,如果不是他点破卢达的身份,这场杀戮便挑不起来,谢翁山父子又哪来的危险? 谢志文兄妹自然不会真对一个小小的里正下拜,也就顺水推舟,起身告辞。婢女们也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刘子秋并不坐下,拱手说道:“谢老前辈,晚辈刚才的提议,不知道商量得如何了?” 谢翁山手捋长须,颔首道:“王家确实与河北大盗卢明白勾结,意图谋反。不过,你可知道,谢家也已经参与其中,此时报官,只怕会弄巧成拙。” “噢,还有这等事?那敢问老前辈的意思?” “杨广无道,百姓困苦。刘公子一身武艺,何不……” 刘子秋摆了摆手,打断谢翁山的话,说道:“刘某知道,大隋江山必不能久,但这与谢家有何干系?常听人言,千年的世家,百岁的王朝。无论谁坐天下,老前辈只管做自己的富家翁,又何必趟这个浑水?” 谢蕴长叹道:“贤侄,你有所不知。” 原来,自从大隋灭陈以后,谢家便无人在朝中做官。家中无人入仕,又称得什么士族?每有新官到丹阳上任,都少不得来谢家刮刮地皮。十多年下来,谢家的土地已经少了两成。如果再这样过个几十年,非止谢家江南第一望族的名头不保,只怕这一大家子人都难养活,于是才在王家的游说下,铤而走险。 刘子秋哈哈笑道:“前辈想得太远了,依刘某看来,大隋的江山撑不过十年。十年以后,又是一番天地,何必拿全族上下数千条性命来冒此奇险?” “十年?你从何而知?”谢翁山一惊,如果刘子秋所言属实,那真的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盐官县令袁天罡,前辈可曾听说过?” “袁天罡!如果是他说的,倒有几分可信。” 刘子秋心中暗笑,这个老神棍,今天也被我栽赃一回。 却听谢蕴又问道:“袁天罡卜算如神,他可曾说谁可坐这天下?” 刘子秋不由想起山顶上的那张字条。世人迷信,往往一个童谣就能蛊惑许多人。谁又能否定,字条上“李氏代隋”的预言不是李渊让人暗中捣的鬼? “天机不可泄露。”想到这里,刘子秋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反正不是王家,也不是北方来的那些贼寇。” 既然刘子秋这样说,那跟着王家和卢明月一起造反是肯定没有前途了。谢翁山父子都是默不作声,他们很想知道是谁将取代大隋,好预先结交。可惜刘子秋不肯说,他们也无计可施。但是,说服刘子秋摒弃前嫌,与王家和卢明月携手的事情已经不需再提了。 第二天一早,谢家就组织数十名家丁护院,将王子茂和卢达押往丹阳郡城。秣陵离着丹阳不过十几里的路程,顷刻便至。听说是谋反大案,丹阳太守赵俊不敢怠慢,立刻审问。 那王子茂自幼娇纵,何曾见过这个架势,不需用刑,已经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部交代了出来。卢达起初还想硬扛,但看了王子茂的供状,又被用了一回大刑,也就怂了。 卢达是卢明月的亲弟弟,了解的内幕更多,供状中有许多细节,不由得赵俊不信。一面派人飞马报往洛阳,一面行文吴郡,让他们监视王家的一举一动。 王子茂和卢达少不得攀咬谢家,不过谢家报官时就有言在先,谢家只是虚与委蛇,目的是为了诱使他们上钩。赵俊又得了谢家许多银两,自然要为谢家开脱。这二人攀咬一次,便挨一通板子,几次三番以后,再也不敢提这茬了。 为了谢家报官的事,刘子秋又在秣陵多呆了五六天,这才收拾行装,准备返乡。 谢蕴亲自将他送至镇口,屏退左右,从袖中悄悄摸出一张红纸递给刘子秋,说道:“这是小女的庚帖。” 第53章 庚帖的误会 “庚帖?”刘子秋满脸诧异地接过那张红纸,根本不知道此为何物,既不便问,也不好急吼吼在拆看。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谢蕴哪里知道刘子秋根本不懂,还当他故意拿捏,只得支吾道:“贤侄,祝一路顺风,恕不远送了。” 至少在江南一带,谢家的女儿从来都不愁嫁,何况还是他谢蕴的女儿。前几天王子茂登门求亲,可是备足了厚礼。如今他却主动将女儿的庚帖交到刘子秋手上,再要他开口相求,那是万万拉不下脸来的。 这五六天里,刘子秋与谢家人倒是相处甚欢。因为这件事已经闹大,倒也不用再瞒着谢志文、谢志武兄弟。于是,白天由他们兄弟俩陪着了秋在秣陵周边游山玩水,晚上则有谢翁山父子设宴把酒畅谈。 谢志文话不多,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无趣。倒是谢志武总喜欢缠着刘子秋讨教武艺,与刘子秋倒有几分投缘。当初谢蕴给两个儿子取名一文一武,原本就有这方面的意思,只可惜一来未遇名师,二来资质欠佳,十年下来竟无所成。 刘子秋一试之下,便知道他不是练武的材料,多读读书说不定还能更有出息。但被谢志文缠不过,也只得教了他五禽戏和擒敌拳。五禽戏可以让他强身健体,擒敌拳对付几个小毛贼也勉强胜任。 虽如此,谢志武却已知足,和刘子秋更是亲近,简直无话不谈。他本来没有多少城府,挡不住刘子秋旁敲侧击,竟透露了谢家许多事情,甚至包括王子茂求亲送的什么厚礼。 但是刘子秋最感兴趣的,却是谢家兄弟有一个姑姑,也就是谢蕴的亲姐姐,曾经是南陈后主陈叔宝的昭仪。这样算来,高秀儿就应该是谢志文、谢志武兄弟的表妹了。 每天晚上饮宴的时候,谢翁山父子也少不了借机探听一下刘子秋的情况,偶尔问起他是否娶妻。高秀儿的身份比较特殊,不能引起外人注意。说起来,她虽是谢翁山的外孙女,但谢家肯定对这件事引以为耻,不会承认。所以,刘子秋也就含糊其词,但在谢翁山父子看来,那就是没有娶妻了。 谢家打听这件事并非无的放矢。在本朝,谢家崛起已经没有指望了,唯有寄托于下一朝。而刘子秋又守口如瓶,坚决不肯说出将来谁会取代大隋。最终,谢志文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刘子秋肯定知道,那他们只要紧跟刘子秋就行了。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有个前提条件,必须笼络住刘子秋,和他处好关系。于是谢翁山兄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了谢沐雨身上,这才有了暗送庚帖的事情。 只可惜刘子秋不明白庚帖是什么,也就不明了其中的规矩了,直到谢蕴离开,他都没有什么表示。 来的时候,刘子秋只有四个人四匹马,回去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一支马队,队伍中还有两辆马车,一辆满载着谢家所赠的金银财物,另一辆却坐着凝露凝霜姐妹。这对姐妹在谢家眼中,不过两个奴婢而已,既然刘子秋开了口,自然满口答应,当时就去官府办好了过奴契。 刘子秋满载而归,意气风发,直到快出了丹阳地界,才想起谢蕴所说的庚帖来,忍不住从怀里掏出那张红纸,展开一看,不由傻了眼。 这些天闲聊中,刘子秋讲了不少茶艺上的东西。其实对于茶艺,他自己也只是略知一些皮毛。但就是这点皮毛,也足以让刚刚起步的谢沐雨叹为观止了。按照刘子秋讲的方法,泡出来的茶果然大不一样。因此,谢沐雨对谢志武说过,要好好谢谢刘子秋,谢志武当然毫无隐瞒地转告给了他。 所以,当谢蕴递给刘子秋那张红纸时,刘子秋还以为他女儿写的什么诗文,结果却只有八个字。就算刘子秋再糊涂,也知道那八个字代表的是一个人的生辰,这分明是谢蕴要嫁女儿的意思。 刘子秋只见过谢沐雨一次,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并非那天仙般的美貌。毕竟来自后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电视、报纸、网络,还有各种广告,铺天盖地全是大美女,天然的,人造的,黑的白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各式各样,足以让人产生审美疲劳。 谢沐雨却不同,她是大家闺秀,生长于书香世家,从小衣食不缺,生活无忧无虑,于是便有了一种由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淡定。正是这种淡定从容的气质,让刘子秋记住了她。 从庚帖上的八字可以看出来,谢沐雨过了年才十三岁。刘子秋现在已经知道,东晋以来,早婚蔚然成风,许多女孩子十二岁就开始生儿育女,十三岁可以算得正当年。 但是,即使他很欣赏谢沐雨的气质,即使他能够接受早婚的理念,他也生不出一点要娶谢沐雨的意思。 高秀儿和刘子秋共过生死,甚至为了救刘子秋而自己放弃治疗,单是这份情,刘子秋就注定不能负了高秀儿。而谢家这样的望族最讲究门第,谢蕴能够将女儿嫁给他恐怕已经下了很大有决心,总不至于还答应让女儿给他做小吧? 对于婚姻大事,刘子秋看重感情多于外貌。既然这件事注定没有结果,还想他作甚?刘子秋随手将那张庚帖塞进怀里,策马而行。他却不知道,如果不想答应这门亲事,就该应将庚帖还给谢家才是,这样,谢家才好再择人家。他既收下庚帖,谢家自然当他答应了。 过了一日,进入吴郡地面,官道上忽然出现大批兵马,刘子秋赶紧让到路边。大隋实行府兵制,兵农合一,兵士散于各郡,平时务农,农闲练武,战时出征。没有战事发生的时候,这些府兵还需要到两京轮流宿卫,归十二卫将军统领。出现在官道上的这支军队,都是身着皮甲,头顶皮盔,装备精良,当是来自京中的十二卫兵马,而不临时调集的府兵。 在这支气势汹汹的兵马后面,却是上百辆囚车,囚车中关押的全是妇孺,一个个披头散发,啼哭之声数里可闻。若是仔细看,可以发现许多妇女面容姣好,皮肤白皙,身上的衣衫虽多破烂,大多却是丝绸质地,显然是富裕人家的女子。 刘子秋忽然明白了,这些应该都是吴郡王家的人。可怜江南数一数二的望族世家,竟遭灭顶之灾,而且还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只是囚车中并未见到男丁,也不知道是被就地处决还是另行关押了。 在囚车的后面,又有大批军马,衣甲兵器各异,显然是临时召集的府兵,军械都是自备的。看这支军队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将那些妇孺押往北方。刘子秋多少有些内疚,但如果王家不灭,谢家也保不住,实在是无奈之举。 其实,在谢家报官的第二天,吴郡太守任彦威就接到了赵俊的行文,他一边命令手下严密监视王家的动静,一面派人前往余杭鹰扬府,请求调兵。 朝廷在全国各地都设有鹰扬府,关中、河内、河北诸郡,每郡两三座至四五座不等,而江南诸郡就少得多。吴郡、丹阳两郡都不设鹰扬府,所以任彦威只得就近请求余杭调兵。 鹰扬府的主官是鹰扬郎将,平时并不统兵,只负责管理军户,征集兵员。但是紧急情况下,也可临时调集本府兵马。 新任余杭鹰扬府郎将是杨素的第五子杨万项。杨积善被杨玄感召回洛阳以后,为了保证杨家在余杭的利益,主要是长山盐场的利益,杨玄感经过一番运作,终于将杨万项弄到了余杭鹰扬府。 杨玄感兄弟情深,所谋大事并不瞒着那几个弟弟。看到任彦威请求调兵的文书,杨万项大吃一惊,立刻派人飞马往洛阳报信。这边,他却尽量拖延时间,因此直两天前才调集了三千府兵,派往吴郡。 王家和谢家一样,也是读书人居多,府兵一到,尽皆束手就擒。杨万项不知道王家人知不知道杨家与卢明月也有勾结,索性痛下杀手,将从王戟以下已经被抓住的一干王家首脑人物全部杀死,罪名竟是持械拒捕。 三千府兵,人多眼杂,为了堵住他们的嘴,杨万项只好放纵士兵掠夺王家财物。其中也少不了有人借机污辱妇女,杨万项便睁只眼闭只眼,任他们为所欲为。 直到昨天,朝廷调派了大军过来,杨万项才交割了兵马,自回余杭。所以这支押解钦犯的军队,才让刘子秋给遇上了。刘子秋在洛阳和宿卫交过手,知道他们长期集中训练,战力颇强,虽然对那些妇孺的遭遇很是同情,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押解北去。 朝廷军马来得这样快,实属正常。因为不论谁当皇帝,都会将镇压谋反当作头等大事。 那一天,杨广正在乾阳殿大发雷霆,北边发来战报,冯孝慈出兵铁勒,大败而回。杨广盛怒之下,又重提御驾亲征。这一次,宇文述没有出来劝阻,反而极力赞成,并且表示愿为前驱,反倒是其余众文武极力劝谏。 就在这时,赵俊的密报送了过来。 第54章 洞房花烛夜 杨玄感出班奏道:“内乱不除,外患难平。请使用访问本站。臣累受国恩,无以为报,愿执鞭阵中,为皇上效命!” 杨广大喜道:“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传旨,升杨玄感为礼部尚书,领右武卫将军,前往河北擒拿反贼!” 其实,就在杨广召集群臣之前,杨玄感刚刚收到杨万项的急报。虽然赵俊的信使早走了一天半时间,但走的是陆路,而杨万项却利用运河,走了水路,结果反而早到了一个时辰。 卢明月想要造反,事先也联络过杨玄感,虽然因为李密的劝说,杨玄感没有答应起兵,但与卢明月的联系便没有中断。一旦卢明月事败被俘,难保不会供出杨玄感,因此杨玄感才会竭力争取这次领兵的机会,没想到杨广竟然答应了。 若是往常,出了谋反大案,宇文述肯定不会再劝杨广御驾亲征,但他现在一心要讨好杨广,自然不遗余力,马上又劝道:“皇上千古明君,内乱外患自可一举除之,又何需分什么先后!些许小贼,杨大人出马必定手到擒来。臣再次叩请皇上北伐铁勒,臣愿为前部!” 宇文述的这个马屁正拍到了杨广心坎上,杨广不禁龙颜大悦,挥手说道:“传旨!宇文述为招讨先锋官,领兵先行,朕随后便至!” 这时,李渊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皇上,江南兵少,却不可不防。臣请领兵前往江南,剿灭叛贼!” 自大隋统一天下以来,朝廷便实行了“居重驭轻,举关中之众以临四方”的军事策略,因此军府虽然遍布全国,但有三分之一集中在两京,而在江南、岭南两地,一共只设置了三座鹰扬府。其目的就是让南人不知兵事,便于朝廷加以控制。但这样做同时也带来一个问题,如果南方发生大规模叛乱,当地官府却没有足够多的兵马加以镇压。 不过,李渊主动请缨,不只是为了替杨广分忧,趁机攫取军权的可能性恐怕要更大一些。 杨广生性多疑,对李渊尤其不太放心,当即摆了摆手,说道:“你新任卫府少卿,朕此番御驾亲征,还需你亲自安排车驾依仗,怎可轻离?江南那边,还是让别人去吧。” 卢明月是个穷贼寇,平叛既危险又没有多少油水,所以没人会去和杨玄感争。但江南却不同,王家是望族,家资巨万,查抄时就算落下一半,也是个天文数字,于是众皆踊跃。 杨广皱了皱眉头,却看到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默不作声,不由说道:“来护儿,你可愿往江南一行?” 来护儿拱手说道:“皇上执意亲征,臣自当追随左右。臣保举一人,可平江南之乱!” 杨广颇为意外,点头问道:“所举何人?” 来护儿沉声说道:“张须陀!” 张须陀曾经先是跟随史万岁平定过昆州的羌族叛乱,后来又跟随杨素平定过汉王杨谅的叛乱,屡立战功,杨广也闻其名,欣然应允。 刘子秋在官道上看见的那支来自洛阳的军队便是张须陀所率。在队伍的末尾,又有一支军队也是皮盔皮甲,其中一人,骑黄马,提长槊,正是秦叔宝。 原来,来护儿举荐了张须陀,又担心他平叛失利,便将自己部下精兵调给他,秦叔宝恰在其列。 秦叔宝也看见了刘子秋,只是军纪严明,他不能擅自离开,只得朝刘子秋点了点头,连话都没敢说。 …… 夕阳的余辉撒在钱塘江畔,给长山村披上层金色的外衣,炊烟袅袅升起,一派祥和宁静。忽然,村西北的角楼上响起了“丁丁当当”的铜锣声,这是有敌来犯的示警,已经回到家中的村民纷纷冲了出来。 时刻准备战斗是他们平时训练的口号,竹枪就放在门外,各自都有明确的哨位,吊桥已经高高拉起。除非来的是朝廷的正规军队,一些山贼水寇只能以卵击石。 最兴奋的是那帮少年兵。多日的训练,充足的营养,小伙子们已经壮实了一圈,憋足了劲想要一展身手。 高秀儿不顾阿安的劝阻,也走出了家门。遵照刘子秋的交代,她每日勤练,再冷的天气也没有松懈过,早已不是几个月前的柔弱少女。 还没来到村口,就听到一阵欢呼,吊桥重新放了下来,就见栓子飞奔而来,满脸激动地喊道:“嫂子,快去看看,大牛哥回来了!” 刘子秋这次秣陵之行收获颇丰,两辆马车,二十四匹好马,这还只是谢家所赠的一部分。 村民们都聚集过来,刘子秋开始分发礼物。已经到了年底,这些都是谢家送的年货,吃的、用的、玩的都有,比盐官城内卖的要好上许多。刘子秋那座小院中不时传出欢声笑语,比过年还要热闹。 魏征见高秀儿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和刘子秋说上几句体己话儿,不由笑道:“乡亲们,乡亲们,人家两口子小别胜新婚,大伙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在村民们的哄笑声中,小院渐渐又恢复了宁静。高秀儿低着头,轻声唤道:“郎君。” 刘子秋知道她的心意,拉了她的手小声说道:“今晚,让香草她们在外面打个地铺。” 高秀儿早就等着这一天,“嘤咛”一声,羞红了脸。 忽听有人娇声说道:“阿郎,这里怎么睡啊。” 刘子秋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凝露凝霜姐妹。 这对姐妹虽然只是谢家的婢女,却自幼锦衣玉食,当作大家闺秀来养的,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贫苦的生活。她们也早看见了高秀儿,见她虽然貌美如花,但衣着首饰远不如自己姐妹华丽,还当她也只是刘子秋家中的婢女。 见到刘子秋和高秀儿亲昵的举动,这对姐妹心中竟然泛起一股酸意,情不自禁地撒起娇来。 刘子秋将脸一沉,说道:“还不快来见过你们主母!” 姐妹俩没想到这个衣着朴素的美貌少妇竟然是主母,顿时慌了神,纳头便拜。在这个年代,家中主母对婢女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不要说她们的容貌还比不上高秀儿,就算比高秀儿美丽百倍,也不敢公然争宠。 今天送刘子秋他们回来的,还有许多谢家的人。高秀儿虽然早已看见了这对姐妹,却没想到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美人儿竟是自家婢女,忍不住狠狠在掐了刘子秋一把,板起脸说道:“香草,你去安排她们住下。” 香草答应一声,看向这对姐妹的眼色已有点不怀好意。 凝露凝霜姐妹没想到自己一来就得罪了主母,心中忐忑,哪还敢挑肥拣瘦,再也不嫌这茅草房简陋了。 月朗星稀,华灯初上,长山村重归沉寂。刘子秋非常舒服地洗了个澡,走进里屋。今天那对姐妹很识相,没敢继续粘在他身边。 虽说只是个茅草屋,但也算女儿家的闺房,屋里收拾得异常干净,空气中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几案上红烛高燃,大红的绣被,大红的帐幔,处处透着喜庆。 高秀儿静静地坐在榻边,见到刘子秋进来,偷偷瞄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白嫩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不停地搓着双手,似无处可放,期待中还有一丝紧张。 刘子秋在高秀儿身边并肩坐下,将她拥入怀中,小声说道:“今天委屈你了,等以后,我一定要为你补办一场最浪漫、最热闹的婚礼。” 高秀儿却幽幽地说道:“奴家只是无根浮萍,能和郎君在一起,已经别无所求了。” 刘子秋却已经暗下决心,将来一定给高秀儿一个惊喜,不仅要让谢家认下这门亲戚,而且要大开中门迎她进去。但现在他却什么都不想再说,只想低头吻了下去。 高秀儿却伸手挡住,小声说道:“郎君,先吹了蜡烛吧。” 刘子秋笑道:“新婚之夜,蜡烛是要燃到天亮的。” 其实,刘子秋哪里懂得这些规矩,他只是喜欢看高秀儿娇羞的模样。高秀儿“嘤咛”一声,不再抗拒。一番激吻,高秀儿已经酥软如泥,喘息渐重,两人相拥着滚入绣被之中…… 天光大亮,高秀儿仍然高卧未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长长的睫毛偶尔还会抖动几下,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美梦。刘子秋不敢惊醒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出去以后,又将门轻轻带上。 这时,高秀儿突然睁开眼睛,飞快地从绣被底下抽出一方白布,白布上面星星点点,绽放着朵朵桃花。看看门外没有动静,高秀儿仔细将那方白布折好,藏在枕下。如果有人眼尖,就能看到枕头下面还另外藏了一张红纸。 …… 洛阳西门,一队缇骑飞驰而过。片刻之后,宫中传来一阵大笑,杨广挥舞着战报,满面欣喜,自言自语道:“好!好!朕的大军还没动身,铁勒便望风而降!传旨,赏宇文述彩缎千匹,赦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之罪,升宇文化及为右屯卫将军,宇文智及为将作少监!” 第55章 断产方 这次侵犯大隋疆界的只是铁勒九姓中的薛延陀部,他们的耳目不可能渗透到洛阳这么远。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即使宇文述大肆宣扬,消息也得五六天才能传到那里,铁勒绝对不可能才两天的功夫就来请降,这只是他们的一惯做法而已。先抢了东西,再打了胜仗,便宜占尽就该卖乖了。 不过,宇文述战报中“望风而降”这四个字写得好,将铁勒请降全变成了杨广御驾亲征的功劳。历史上,直到宇文述去世以后,杨广念及他的功劳,才赦免了宇文化及兄弟,结果现在一高兴,竟然提前起用了他们。正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决定,却使整个历史进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又过了两日,杨玄感那边也传来捷报。卢明月全军覆没,唯独几个贼首闻风而遁。 卢达的供状很详细,哪一郡县贼首某某,手下贼众若干,都记载得清清楚楚。杨玄感只要按图索骥,自然手到擒来。但杨玄感更清楚杨广的性格,他除了好大喜功,还急于求成。为了在杨广面前表现自己,杨玄感必须尽快平叛。 杨家与卢明月早就暗通款曲,在大军出发前,已经将消息透露给了卢明月。卢明月投桃报李,竟将各地的贼众集中起来,好让杨玄感“一网打尽”,他自己却带着几个心腹逃之夭夭。不过,卢明月也因此恨上了江南的谢家。 几乎在同一天,江南王家的囚徒也押解到了洛阳,这其中也少不了杨万项“及时”调集府兵的功劳。 杨广自然又是一番嘉奖,赏杨玄感彩缎千匹,迁杨万项为虎贲郎将,年后赴任。虽然同样是郎将,鹰扬郎将只能临时调兵,并没有实际兵权。而虎贲郎将的地位仅次于将军,还在虎牙郎将之上,手握重兵,远非鹰扬郎将可比。 宇文述当年一直被杨素压在下面,自然不希望看到杨家重新得势。这回支持杨广御驾亲征,宇文述尝到了甜头。于是,他又向杨广进言,先阐明通济渠和邗沟开通以后给朝廷带来的若干好处,盛赞杨广的丰功伟绩,然后提议开挖直抵涿郡的永济渠。 杨广果然采纳了他的意见,于腊月初六下旨,征发河北诸郡男女百姓一百多万人,开挖永济渠。 杨玄感也不甘示弱,当即上表,提议同时开挖直抵会稽郡的江南运河,把长江和钱塘江连接起来。 本来,对于两大工程同时展开,杨广还有些疑虑。但江南运河的开通,对杨家在余杭的盐场有利无弊,杨玄感便发动了一班文武,纷纷进言。于是,杨广又于腊月初十下旨,征集江南诸郡民夫三十万,开挖江南运河。 杨广秉承他的一惯作风,对于这两项巨大工作,给出的期限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现在正值寒冬,江南还好些,河北的土地却已经冻得生硬,工程进行得十分艰难。 督工们却不顾百姓的疾苦,只要完不成当天的任务,动辄便是一顿皮鞭,每天都有上百人被活活打死,其他冻、累、病死者不计其数,一时间民怨沸腾。 这些消息当然传不到杨广的耳朵里,他整日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听到的全是溢美之词。 忽一日,边关来报,吐谷浑又来侵扰边境。吐谷浑人是辽东鲜卑后裔,和突厥一样也以游牧为主,每当冬春之交,便要袭扰汉人边境,抢劫财物、掠夺奴隶。 杨广大怒,又要御驾亲征。 现在已经临近春节,满朝文武都不欲远征,纷纷劝谏。 宇文述征战多年,知道此时不是用兵的时机,但他深知违拗杨广的后果,于是说道:“皇上,吐谷浑竟敢屡次犯我大隋,绝对不可轻饶!臣以为,皇上正该御驾亲征,只是……” 杨广不悦道:“只是怎样?” 宇文述躬身道:“只是要么不打,要的就必须彻底消灭它!所以臣请皇上集士卒于河南,严加操练,明年开春再发兵击之,可保必胜!” 草原上的游牧部落袭边本是常事,即使朝廷出兵反击,也只是将他们逼退了事,从来没有过将一个民族彻底消灭的情况,就连汉武大帝也只是将匈奴一分为二,迫其远走而已。 吐谷浑虽然比不上汉时匈奴的强大,如果能够彻底消灭他们,也算得上不世之功了。 听了宇文述的建议,杨广不觉有些意动,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自从高颎等人被杨广以诽谤朝廷的罪名处决以后,朝中就少有人直言劝谏。既然这场战事要到开春才打,大家可以过个安稳年,谁又肯多嘴,讨杨广不快呢? 杨广见众人都没有异议,当即下旨,征发三十万大军,于新年之前集于河南,先行操练。这只是普通士兵和中下级军官的事,并不用朝堂上的众文武受累,自然是连声附和。 …… 夜里刚刚下了一场大雪,给长山村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外衣。田野里,孩子们欢快地奔跑着,打雪仗、堆雪人,心情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兴。这一天假期,还是刘子秋为他们向魏征争取来的。 高秀儿披着一件锦袄,正看着满地飞奔的孩子们出神,经过了雨露的滋润,一张俏脸越发地娇艳了。高秀儿那双纤纤玉手,时不时会去轻抚一下自己的腹部,似乎那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才十来天的功夫,即使怀上孩子,其实也不可能有丝毫变化,但高秀儿就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期待。 她对刘子秋言听计从,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肯听从他的意见。刘子秋从谢家回来的当天,就给了她一副药,让她煎好服下,却没说是什么东西。但高秀儿一有空就会翻看孙思邈留下的千金方,仔细核对了一下,发现这副药竟然是断产方。 所谓断产方,其实就是孙思邈研制的一种避孕药。刘子秋在校对书稿的时候偶然看到,便留了意。他知道高秀儿年纪还小,过早生育容易难产,这在当时可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所以才抓了这副药回来。高秀儿心中满是不解和难过,但还是强忍着将那副药煎完,却趁刘子秋不注意,悄悄倒掉了,根本就没喝。 这时,远处的雪原上传来阵阵吆喝声,十多辆大车出现在视野里,最前面的高头大马上,正是风尘仆仆的刘子秋。 几里外那个小村子叫做樊家舍,当初魏征曾经问过他们的意见,但他们都说故土难离,不愿意迁到长山村来。樊家舍二十五户人家,土地少得可怜,日子自然过得异常艰难。 刘子秋身为里正,从谢家回来以后,特意去樊家舍走了一回,发现那里的村民们甚至只能以野菜草根充饥。现在大雪一下,只怕草根和野菜也挖不到了。 因此,刘子秋一大早便带人给他们送去了猪肉、白面、大米和鲜鱼,想让他们过个好年。樊家舍有村民终于被刘子秋的诚意打动,答应过了年便迁入长山村。 世家望族最大的财富便是他们所掌控的大量土地,但绝对不仅仅限于土地,他们的产业几乎已经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王家也不例外,他们的根基在吴郡,但其他产业却遍布江南各郡。 这次王家因为谋反罪被朝廷抄了家,土地、各种产业都被官府没收,土地可以充作官田,但其他产业却不可能由官府自己去经营,很快就会公开拍卖。 刘子秋有意填补王家覆灭以后留下的空白,但他财力有限,不可能将这些产业全部吃下,所以只选择了车马行一项。车马行走南闯北,消息最是灵通,这一点对他来说极为重要。即使有了足够的钱吃下王家的车马行,刘子秋还需要足够的人手,这便是他突然改变主意,让樊家舍并入长山村的原因。 看到高秀儿站在村口,刘子秋忍不住两腿一夹马肚,那马“啾啾”两声,撒开四蹄狂奔起来,早将车队抛在后面。到了近前,刘子秋伸出一只手喊道:“秀儿,上马!” 如今,刘子秋的骑术已经突飞猛进,其中自然少不了高秀儿的功劳,整个长山村就数她的骑术最佳。刘子秋又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舒畅,很想重温一下数月前二人共乘一骑突围的往事。 高秀儿却小声嗫嚅道:“郎君,奴家想走回去。” 其实她是想保护肚子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小生命,哪肯做骑马这样危险的动作。 刘子秋呵呵一笑,翻身下马,甩开缰绳,马儿得了自由,在雪地上欢快地跑了几步,便埋头啃起地上的白雪来。刘子秋已经拉住了高秀儿的手,说道:“走,咱们回家!” 回家,只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高秀儿心里便暖洋洋的。 忽然,那匹马昂首嘶鸣起来。空载的车队后面,两骑马飞奔而来,马蹄踏在雪原上,溅起阵阵雪花。 刘子秋回头一看,却是被送去县衙充任衙役的二壮和另外一个村民。这两匹马还是刘子秋从谢家回来以来,让人送过去的,就是为了能够及时得到县里的消息。 二壮也看到了站在村口的刘子秋和高秀儿,不由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高声喊道:“大牛,大牛,出大事了!” 第56章 从军 刘子秋非常镇定,直等二壮他们来到近前,这才沉声说道:“出了什么大事?别急,慢慢说!” 二壮跳下马,人还没有站稳,便喘着气说道:“大,大牛,县里刚刚接到文书,要征召你。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刘子秋皱眉道:“欧阳宇搞什么鬼,不是付过钱了吗!” 开挖江南运河,各乡各里都要抽调民夫,长山村也不能例外。刘子秋知道修一次运河,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自然不会让村民们去冒险。好在他现在与欧阳宇关系密切,花了些钱上下打点,将这次挖运河的差使搪塞了过去。 二壮连连摇头,说道:“不是挖河,是鹰扬府来的文书。” “鹰扬府是管府兵的,我又不是府兵,关他什么事?” “文书写得明白,你现在是府兵了。”二壮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片,说道,“这不,还让县里给你划十五亩地呢。” 府兵制度源自北魏年间。初时,北魏朝廷规定,鲜卑人当兵,汉人务农。后来,由于战事频繁,兵员损耗太快,这才允许汉人当兵,由朝廷分给田地,免除租税。所以,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府兵其实也享有一定的特权。只是刘子秋一天特权没有享受过,便接到了征召令,而且明天就要到盐官县城集结。 刘子秋接过纸片一看,上面几行字歪歪扭扭,显然是二壮从文书上抄下来的,不由沉吟道:“这事有些蹊跷。” 无缘无故怎么可能让他当上府兵?这其实都是杨万项做的手脚。杨家兄弟七人感情颇深,杨万项又和七弟杨积善最说得来,既然得了余杭鹰扬府郎将的机会,他当然想要替弟弟出一口气。 来到余杭以后,杨万项便派人悄悄查探长山村的底细,自然知道了村民们都为刘子秋马首是瞻。本来,他想等站稳了脚跟,再和刘子秋斗一斗法,结果却出了王家的事情。 查抄王家也是一次对付刘子秋的好机会,完全可以将他也构陷进去。只是张须陀来得太快,不等他布置好,就提走了所有人犯。而他却因为立了功,过完年便要调往洛阳了。 杨万项原以为自己这次是没有机会报复刘子秋了,谁知朝廷又来了一道命令,要求余杭鹰扬府调集五百府兵去河南听令。有了杨玄感事先透露的消息,杨万项自然知道这次调兵是为了西征吐谷浑。 打仗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用九死一生来形容毫不为过。杨万项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将刘子秋弄到军中。即使刘子秋能够从战场中侥幸生还,以杨家在朝堂和军队中间的势力,同样可以寻个由头,取了他的性命。只要刘子秋一死,长山村群龙无首,自然任由杨家拿捏。 众村民听到消息都围了过来,他们虽然不知道杨万项的阴谋,甚至还不知道有杨万项这个人的存在,但都知道此行的凶险,纷纷劝刘子秋不要去,更有人主动提出代替刘子秋应征。高秀儿也是神情紧张,眼睛里已经闪烁着几点晶莹。 魏征想了想,说道:“除了替父从军,其他人冒名会被当作逃兵处理,那是死罪,行不通。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去找欧阳县令,请他勾销名册,只说查不到主公其人,鹰扬府自然没有办法。” “不妥!”刘子秋马上否决了魏征的建议,“鹰扬府事先一定经过调查,瞒不过去的。” 刘子秋的大名除了最亲近的这些人,就只有官府的名册上才有,在村里,所有人仍然习惯叫他大牛。而二壮抄的那张小纸片上,分明写着刘子秋三个字,这绝对不可能是鹰扬府的失误或者巧合。 高秀儿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郎君,我不想你去!” “不,我必须去!”刘子秋忽然下了决定。 他虽然是行伍出身,但这是在冷兵器时代。那天在谢家与王子茂的四个家奴交手时,他就觉得自己过去学的许多东西,现在都没了用武之地,迫切需要到军中重新学习、历练。这次征调令,突然将他列为府兵,岂不是天赐良机?尽管前途危机四伏,但天生喜欢冒险的刘子秋又怎会退缩? …… 茅草屋里,刘子秋沉声说道:“你们都跪下!” 四个昆仑奴,两个高丽婢子,凝露凝霜姐妹,还有香草,齐刷刷地跪成一排。虽说他们只是奴婢,但刘子秋从来没有主动让他们跪过,今天这是头一遭。 刘子秋取过一根碗口粗的硬木棍,厉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必须绝对服从主母的命令,保护主母的安全,若有些许差迟,此棍便是榜样!” 说完,“咔叭”一声,那根硬木棍竟被他生生折成两段。 “郎君……”高秀儿已经泣不成声。 刘子秋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放心吧,那么多困难都挺过来了,我不会有事的。” 推开院门,十二个精神抖擞的少年正在门外站得笔直。一共四十八个少年参加了刘子秋亲自组织的训练,但资质各有差别,这十二个少年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刘子秋满意地点了点头:“大鹏、栓子!” 萧大鹏和栓子挺直了胸膛,一起大吼:“到!” 刘子秋抬了抬手,说道:“尔等四十八人都是长山村的子弟兵,都是未来的好汉。你们这十二人更是当中的尖刀,我给你们取个代号,狼牙!大鹏、栓子,我走以后,你们要带领大家继续苦练,不可有一丝松懈!” 十二个少年齐声应道:“诺!” 四十八个人,就算单兵作战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斗得过一整支军队。所以,刘子秋从一开始就是按照特种兵的章程对他们进行训练的。别看他们人数少,只要运用得当,将来或许可以成为一支奇兵。 全体村民都来村口相送,虽然只有半年时间,他们早就将刘子秋当作亲人了。这时,樊家舍的百姓也从南边赶了过来,他们是昨天才听到消息的。 魏征帮刘子秋牵过马来,心情有些复杂,半晌方才拱手说道:“主公,此去一路保重!” 他和刘子秋商议的大事,正一步一步走上正轨,却被这次征召令彻底打乱了。万一刘子秋有个闪失,他还必须另谋出路。 刘子秋似乎看穿了魏征的心事,哈哈大笑,指着村口的一块大石,朗声说道:“长山村的老老少少们,我走以后,村子里的大事小情,都必须听从魏先生调度,若是有人阳奉阴违,有如此石!” 说完,刘子秋突然纵身跃起,奋起一掌,狠狠地拍在那块大石上。借着这一拍之力,他的身子凌空一个转身,已经稳稳地落在马背上。众人再看那块大石,竟留下一个深达三寸的大手印,无不为之咋舌。 刘子秋一勒缰绳,那马“啾”的一声长鸣,四蹄如飞,向着盐官城奔驰而去。 村子里,高秀儿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角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打湿了衣襟,直到刘子秋的身影已经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她仍然呆在楼上,久久不肯下来…… 盐官县以出产食盐为主,田地不多,安置的府兵也少,这次应征的,加上刘子秋也不过五人,自备马匹的更只有刘子秋一人。但别人盔甲军械倒都齐全,而刘子秋只穿了一身布衣,挎了口腰刀。 这便是府兵制的一项缺陷,因为府兵的马匹盔甲兵器都是自备,五花八门不算,更有些贫穷的士兵根本备不全。 五个人正好组成一伍,欧阳宇临时指定刘子秋为伍长,彼此通了姓名,另外四人分别是王三儿、李威、韩文乐、朱阿大,他们都是世袭军户,不像刘子秋半路出家。 盐官离着余杭郡城并没有多远,一日便至。这时,却归鹰扬府管辖了。唱名的时候,杨万项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刘子秋看了很久。 在听说鹰扬郎将姓杨的时候,刘子秋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过他也不害怕,队伍明天就开拔了,只要不违反军纪,也不怕这姓杨的使坏。只是刘子秋的临时伍长也就当到头了,立刻被降成了普通小兵,而且和王三儿他们分开了。当然,现在不管怎么组合都是临时的,到了河南还要重新编组。 杨万项确实想拿刘子秋的把柄,但天色已晚,这支府兵队伍又没有作战任务,刘子秋只是呆在帐篷里睡大觉,他也无从下手。 第二天一早,自洛阳过来的两名旅帅柳郁和安紫夜便来勘合了印信,领着这五百府兵渡过钱塘江,往河南而来。 四天以后,队伍到了江都。这里已经集结了一批军队,朝廷水师调来了战船,大家转走水路,又数日来到汜水关。柳郁和安紫夜领着众人弃舟登岸,却转而向南,经百花谷、嵩高山,来到了阳城郊外。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军营,百里之内连绵起伏,全是营帐。新来的府兵立刻被打散重组,不分地域编在一起。刘子秋这一团的旅帅却仍然是柳郁,四名队长、四名副队长都是洛阳宿卫中的老兵。另外团里还有一个熟人王三儿,只不过和刘子秋不在一个队。 军队的基本编制为伍,两伍为一伙,也就是说,这十个人是要睡一个帐篷,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刘子秋被安排在最西边的一处帐篷,他还未走到近前,就听有人喊道:“喂,大个子,去砍些柴禾来!” 第57章 逆袭的新丁 老兵欺负新丁,自古以来就是军队中的陋习,并不因为你长得五大三粗,别人就会让着你,相反只会变本加厉。请使用访问本站。再说了,像砍柴做饭这类粗活,向来都是新人做的,也算不了什么。刘子秋虽然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方式迎接自己,但毕竟将来要在一个帐篷里睡觉,一个锅灶中吃饭,他也不想为点小事就和这些人冲突,只是沉声应道:“待某先将马儿拴好!” 却听周围发出一阵哄笑,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今儿真是奇了,又来一大个子。” 站在帐门口的那个矮胖汉子扭回头,朝刘子秋瞪了一眼,冷笑道:“一边呆着去,急什么,等会再收拾你!” 忽听帐篷里“咣当”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接着便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猛地撞在矮胖子身上。矮胖子猝不及防,“噌噌噌”往后连退了五六步,终于还是没能站稳,“啪”的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惹得其他帐篷的士兵哈哈大笑,纷纷跑过来瞧热闹。 刘子秋再看从帐篷里冲出来的那人,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身高在一米七五上下,比起营中的其他士兵高出半头,但和刘子秋相比还是要矮上不少。 少年满面怒容,虽是寒冬,却满头大汗,脸上白一块黑一块,身上的盔甲全是灰尘,显然已经干了不少活儿。大概那几个老兵又逼着他去砍柴,终于惹恼了他,这才冲了出来。 殊不知,这些老兵就等着他发怒,好动手整治他。毕竟这里是军营,平白无故打架是要受杖刑的。 见他撞翻了那个矮胖子,刚才还在嘲笑刘子秋的七个人,“呼啦”一声全围了上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少年个子虽高,却生得瘦瘦单单,看上去没有四两肉,被七个老兵围在中间,谁也不看好他。刘子秋将马拴好,悄悄捏了捏拳头,打算看不下去的时候,出手帮他一把。 这时,场中已经动了起来。一个长得像黑炭头似的老兵先冲了过来,一拳直击少年的面门。少年并不闪避,右手一伸,已经握住了老兵的手腕。一招顺手牵羊,将老兵带入怀中,左膝一抬,狠狠地顶在老兵的腹部。只听一声惨叫,那老兵已经捂住肚子瘫软在地。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太快,除了刘子秋,在场的许多人都没看清楚那少年是如何出手。 其他六个老兵见状,“嗷嗷”叫着,一齐扑了上去。“噼哩叭啦”的打斗声响起,伴随着阵阵怒叱、惨叫、痛呼。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六个老兵便全部躺在了地上。有人鼻青脸肿,有人抱着伤腿叫苦连天。最夸张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兵,被少年一脚踹在脸上,老大一只脚印清晰可见。 围观的士兵们哈哈大笑,齐声喝彩。刘子秋见了少年的身手,也知道自己没有出头的必要,不由缓缓松开了拳头。 喧闹声吸引了营中巡哨的士兵,一队人手持着长枪跑了过来。这时,刚才堵在帐门口的那个矮胖子堪堪从地上爬起,见此情景,忽然恼羞成怒,劈手夺过寻哨士兵的一杆长枪,朝着少年疾刺过去。 军营中打架斗殴实属寻常,但动刀动枪性质就不同了。围观的士兵发一声喊,让向两边。那队巡哨的士兵没想到有人敢来夺枪,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刘子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矮胖子手中的枪杆,伸脚轻轻一绊。矮胖子收势不住,又重重摔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此时,少年的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差一点便拔了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柳郁背着手走了过来,板着脸喝道,“都散了,都散了,围在这里做什么?想造反吗?” 瞧热闹的众士兵一哄而散,只留下巡哨的那队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早有两名士兵上前,将那名矮胖子架了进来。 柳郁冷冷地说道:“拖出去,打二十军棍!” 刘子秋慌忙上前,拱手说道:“启禀将军,是小人在向他讨教枪法,并非彼此斗殴,还请将军明察!” 柳郁见刘子秋有些面熟,记起他是自己从余杭带过来的兵。对于南方的府兵,柳郁一向瞧不在眼里。不过,刘子秋刚才夺枪的动作迅疾,又免除了营中的一场械斗,柳郁多少对他有了几分好感,不由缓和了语气,指了指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那七个人,沉声问道:“他们呢?” 那少年本来想要如实禀报,但看了刘子秋一眼,却又忍住了,叉手说道:“回将军,我等在切磋拳脚!” “且饶你们一回!”柳郁冷笑道,“都给某听好了,谁也别给某惹事!否则,哼!” 作为带兵的人,柳郁当然希望自己手下多几只虎狼,而非一群绵羊。对于士兵之间的斗殴,只要不闹出大事,将佐们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他们就不会过多干预。 看着柳郁领着巡哨士兵走远,那少年这才指了指刘子秋,满脸不忿地说道:“你,为什么帮他们说话!” 刘子秋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都是同袍,何必你死我活呢?刚才你要是真动了刀,那才不好收场了。” 听到这番话,那个矮胖子也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一瘸一拐地挣扎到刘子秋面前,拱手说道:“多谢了!以后有用得着……” 那少年却怒喝道:“滚!砍柴去!” 矮胖子一声不吭,灰溜溜地捡起一把斧头,往营后的山上走去。军营是强者的世界,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管用。自己六七个人让人家一个人就给干趴下了,矮胖子虽然是伙长,这时也不得不低头了。但他心里真正服的,只有帮他躲过一场军棍的刘子秋。 少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得意洋洋地说道:“哼,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喂,大个子,谢谢你啊。” “在下刘子秋,小兄弟,身手不错嘛。” “我叫花云,都是我爹教的,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少年对刘子秋似乎十分亲近,转眼间就变成了话唠,不等刘子秋开口,已经继教说道,“我爹是军户,这次本该我爹来的,只是他突然生了病,卧床不起,所以我就顶替了他。跟这帮家伙用不着客气,你越忍他们越是欺负你!” 刘子秋呵呵笑道:“行了,行了,大家能在一起当兵也算是缘分。走,帮着一起干活去。” 花云嗤之以鼻:“哼,屁的缘分!”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跟着刘子秋走进了帐篷。不过,伙里的其他士兵还真被花云打怕了,哪里还敢再让他们干一点活儿,将两个新丁当老爷一样供着。 开饭了,看着那锅像糊糊一样的东西,刘子秋就直皱眉头。这一路过来,吃的都是这种东西,粟米加点烂菜叶子,没有营养不说,还只能勉强吃个半饱。原以为到了河南会好一点,没想到依然是这种伙食。 刘子秋不觉大失所望,难怪汉人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中往往落于下风,不吃肉哪来的力气? 现在这顶帐篷里,花云俨然万了老大,端坐那里不动,矮胖子已经盛了满满一碗端到他面前。花云非常义气地挥了挥手,说道:“去,给我刘大哥也盛一碗!” 一锅饭只有那么多,他们两个盛满了,其他人就更吃不饱了。但技不如人,谁也不敢中呲毛。等刘子秋和花云都端起了碗,众人这才一拥而上,争抢起来,矮胖子这个伙长也没了优待。 冬季的天黑得甚早,月亮还没有升起,“呜呜”的号角声在军营上空响起。有了那些天行军的经历,刘子秋知道,三遍号角以后,所有的士兵就不能再在营中游荡,必须呆在各自的帐篷里。 时间尚早,士兵们难以入眠,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话。刘子秋所在的这顶帐篷里泾渭分明。那八个老兵挤在一角,离着火盆远远的。刘子秋和花云则占了大半个帐篷,一左一右隔着火盆边烤火边聊天。 “刘大哥,你是哪里人?” “某是余杭人,花兄弟,你呢?” “俺就是河南人,这里是俺家乡。对了,刘大哥,你从南方来,这天气,吃得消吧。” 零下三十多度的极寒气候,刘子秋也经历过,这点寒气对他的的身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想都没想便说道:“没问题,挺好。” “哦。”花云点了点头,却又说道,“朝廷这时候把咱们集结起来,怕是有大仗要打了,你家里娘子不担心吗?” “怎么会不担心?可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啊,看你年纪也不大,还真娶了娘子。”花云吃惊地看了刘子秋一眼,问道,“你娘子很漂亮吧?” 想到那些个缠绵激情的夜晚,刘子秋的思绪早回到了长山村,竟然没有听清花云的问话。 花云见他不答话,便有些不高兴起来,往下一躺,说道:“行了,睡觉!” “这么早就睡了?”刘子秋也顺势躺下。 却见花云用手朝着矮胖子那边一指,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睡过去!” 第58章 春节长假 花云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说翻脸就翻脸,活脱脱一个新的“营霸”。请使用访问本站。 刘子秋只当他是个小孩子,也不同他计较,卷了铺盖便走,往矮胖子旁边一摊,倒头便睡。 矮胖子有些幸灾乐祸,侧过头小声说道:“怎么?也让赶过来了?” 刘子秋并不受他挑拨,淡淡一笑,说道:“老兄,你还没弄清楚形势,这帐篷里他是老大,一点特权还能没有么?” 十个人挤在一顶帐篷里,气味可想而知。矮胖子是伙长,过去也是将别人赶得远远的,一个人享受尽可能大的空间。但他并不甘心,又说道:“大个子,我看你身手也不错。怎么样?和他斗一斗,我们几个都支持你。” 其他几个人今天也吃了花云的亏,纷纷点头。 “今天的苦头还没吃够?”刘子秋朝花云瞄了一眼,说道,“要去你们去,我睡觉了。” 矮胖子不仅是个老兵油子,自己也很有一把力气,否则也当不上伙长。但今天下午,刘子秋轻轻松松便从他手中夺去了长枪,他便自知不是刘子秋的对手。现在,刘子秋都不敢去挑战花云,他顿时便泄了气。 对面,花云虽然一直躺着没动,耳朵却始终听着这边的动静,得知刘子秋没有和他较量的意思,嘴角不由浮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这才翻了个身,渐渐睡着了。 花云身材虽然瘦弱,屁股却又圆又翘。矮胖子盯着看了两眼,忍不住“咕噜”一声咽了口涎液。 刘子秋摇了摇头,压低声音,略带厌恶地说道:“老兄,你可别打歪了主意,到时候谁搞谁还说不定呢。” 众人都“吃吃”偷笑。矮胖子只觉得双臀一紧,下意识地捂住后腚,彻底死了这个心思。 天未大亮,军营中已经响起了集结的号角,刘子秋正式开始了自己在大隋王朝的军伍生活。三十万人在营外的空地上列阵,黑压压一大片,场面甚是壮观。 刘子秋也算是军人出身,也参加过一些较大规模的演习,但像现在这样,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是自备盔甲军械,整个队伍看上去有些凌乱。有穿着皮甲的,也有穿着铁甲的,有新的,也有旧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但还是以刀枪为主。 花云装备最为齐全,身上牛皮甲,头戴镔铁盔,鲜红的流苏随风飘扬,左挎弓箭右挎刀,手持一根丈八长槊,威风凛凛,哪里像一名小兵,分明是个英俊的少年将军。 相形之下,刘子秋就显得寒酸多了。三十万人当中,只穿身布衣的恐怕独此一份。他的武器就更简单了,不过一口腰刀,还是当初杀杨黑虎时顺来的。 队伍刚刚集结好,许多人都在那里交头接耳。花云也小声问道:“刘大哥,你怎么还穿了这一身?俺记得你昨天来的时候,好像背了个大包袱,难道里面不是盔甲?” 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有盔甲。” “是不是没钱?”睡了一觉,花云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说道,“俺那里还有点,要不明天请个假,进城弄一身去?” “钱我有,再说吧。” 刘子秋心道,我还想弄一套铠甲呢,只是朝廷禁令不允许,有钱也不顶用啊。 “咚咚咚”,战鼓声响彻天空,士兵们都安静下来,站直了身子。除了战马偶尔嘶鸣,并不闻人语,营外的气氛突然便严肃起来。 刘子秋所在的这个团排在整个军阵的最后,以他的目力之强,也看不清楚前面的状况,只能隐隐绰绰见到一队骑兵护拥着几员将官飞驰而来。旌旗招展,盔明甲亮,队伍齐整,算得上是一支精锐之师。 三通鼓后,那几员大将已经登上了军阵前面的高台。 中间一人挥着手,慷慨阵词。但站在刘子秋他们的位置,什么都听不见。在刘子秋想来,这应该是在进行动员了。果然,前排的士兵发出阵阵呐喊,紧接着后面的士兵也呐喊起来,刘子秋便跟着大伙一起扯了两嗓子。又一会儿,前排的士兵又欢呼起来,刘子秋他们便也跟着欢呼。 “当当当”,一阵铜锣声响,早晨的集会就此结束。三十万大军就地解散,各自回营,埋锅造饭。 花云继续摆起老大的派头,把矮胖子他们都赶出去干活,却将刘子秋招到身边,问道:“刘大哥,你这身量,做一套牛皮铠甲可得费不少钱,实在不够,你就开口。” 刘子秋笑道:“看不出来,花兄弟为人倒是仗义。钱倒是不差,只是刘某不知道其中的规矩,要是再能打造几件像样的兵器和弓箭,那就好了。” 花云皱眉道:“咱们都是军户,只要有钱,兵器不成问题。倒是弓箭不太好办,俺这副还是俺爹当年立下军功,先皇赏赐下来的,一般作坊可做不来。” “拜见将军!”正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忙乱。 刘子秋和花云知道来了大人物,也不敢再呆在帐篷里,赶紧迎了出去。只见一名将军头戴凤翅盔,身扮百花袍,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一顶帐篷一顶帐篷地巡视过来。 那将军抬头看见刘子秋,不觉一愣,惊喜道:“刘兄弟,你什么时候当了军户?” 刘子秋仔细看时,却认得是韩世谔,慌忙抱拳道:“韩将军,刘某现在只是你麾下一小卒耳。” “你我兄弟,何分尊卑!”韩世谔似乎有话要说,只是周围人多眼杂,他拱了拱手,道,“药师兄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怕不高兴坏了。过年的时候,兄弟可以进城一叙!” 刘子秋惊讶道:“刘某一介小卒,怎敢擅离军营。” 韩世谔呵呵笑道:“你没听宇文大将军说吗?快到年关,就不给将士们安排操练了,大家可以自由行动,只要不走远了便可。等会我给你们旅帅知会一声,去个三五天没问题。” 军队虽然集结完毕,但快过年了,从大将军、郎将再到下面的旅帅、队长,谁也不愿意把心思放在这里。大家轮流回家过年,只在营中留了少数家在外地的军官坐镇。士兵们不用操练,纪律也相对宽松一些,刚才的欢呼声便源于此。 刘子秋原以为下午会有军阵操练,他也很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圆形阵、方形阵、锥形阵、一字长蛇阵,结果却碰到了春节长假,暗暗有些遗憾。不过,能够有机会去洛阳见一见李靖,他还是非常乐意的。就算他没有确立未来的目标,再怎么说,李靖也是他的结拜兄长,。 韩世谔还要巡视其他营帐,和刘子秋约定了时间,自往别处去了。花云忽然在刘子秋的胸口狠狠捶了一拳,说道:“刘大哥,看不出来啊,竟能和韩郎将称兄道弟。” 矮胖子他们看向刘子秋的眼光也充满了敬畏。 刘子秋却笑道:“他做他的郎将我当我的兵,将来上了战场,还不是要靠兄弟们相互护持。” 花云抚掌道:“就是这个理!以后操练时,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上了战场拖别人的后腿。” 众人连声应是,唯有矮胖子不屑地说道:“放心吧,依我看,咱们的任务就是押运辎重粮草,上战场,机会寥寥。” 花云却正色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运粮可不是什么小事,最需防备敌人偷袭。” 忽听有人喊道:“刘子秋!” 刘子秋回头一看,却是柳郁,慌忙行了个军礼,大声说道:“标下在!” 柳郁满面笑容地摆了摆手,说道:“刘子秋,柳某知道你的身手,本欲抬举你做个队长,只是你寸功未产,恐难服众,只好委屈你先做个伙长,如何?” 众人都心知肚明,除了矮胖子有一点清楚,别人哪知道刘子秋身手好坏,肯定是韩世谔刚才向柳郁打了招呼。 伙长本来是矮胖子,即使不让刘子秋当,很快也会落到花云手里,只是没想到任命来得这样快,他未免有些沮丧。但转念想到刘子秋和花云很快就会两虎相争,未免又多了几分期待。 哪知刘子秋却推辞道:“这位花云小兄弟武艺超群,最能服众,伙长非他莫属。” 柳郁为人正直,对韩世谔开后门的行为本就不耻,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才不得不表个姿态。既然刘子秋主动让贤,而花云昨天以一敌八又是他亲眼看见的,柳郁也就不再坚持,只略一沉吟,便说道:“也罢,花云任伙长,刘子秋、桂海,你二人任伍长。” 到这时候刘子秋才知道,矮胖子叫做桂海求,自己竟然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姓名。 吃过了难以下咽的早饭,士兵们便无所事事了。大多数士兵在洛阳并没有亲朋,手中也没有闲钱,只有呆在营帐中,并不会四处乱跑,这也是将佐们敢于离营回家的一个原因。 刘子秋却惦记着盔甲和兵器,不由问道:“花兄弟,你是本地人,可否带刘某去置办几件行头?” 花云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包在俺身上。出营向西三十里便有座镇子,那里有个铁匠铺,打铁的黑大汉却是好手艺,俺这口刀便是他打的。你若有钱,再请他打副铁叶子甲便好。” 桂海求却满脸不屑地说道:“打什么铁叶子甲啊,那东西,华而不实!” 第59章 黑记铁匠铺 花云不悦道:“铁甲不比皮甲好么?怎么就华而不实?” 桂海求有意显摆,抖了抖身上的旧皮甲,说道:“咱们是小兵,又不是将军。一身铁甲穿在身上确实神气,可那玩艺儿太沉,走上几十里路,早就气喘吁吁了,还谈什么打仗。” 刘子秋明白了。花云少年心性,总想着要当将军,所以才会羡慕别人身上的铁甲。而桂海求是个老兵,大大小小也参加过数十场战斗,自然更讲实用。 想到穿上几十斤重的铠甲,刘子秋也有些头大,连忙摆手道:“依刘某看,桂大哥的主意不错,还是做套皮甲吧。不知道桂大哥愿不愿意陪刘某同去?” 呆在军营里甚是无聊,桂海求自是满口答应:“没问题,没问题。” 花云顿时不悦起来,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刘子秋慌忙拦住他,说道:“花兄弟,兵器方面,还少不了要请你出出主意。大哥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你可不能丢下大哥不管啊。” 他说的倒是实话,对于冷兵器,他也只是听李靖谈起过,许多东西根本没有见过实物。 花云这才转怒为喜:“算你有自知之明。” 站在一旁的桂海求本来想说,兵器方面我也懂。可是看到花云两只不大的拳头挥得起劲,话到嘴边又赶紧忍住了,他可不想再挨一顿胖揍。 营帐中其他士兵看到伙长、伍长要走,也都跃跃欲试。 刘子秋见状问道:“花兄弟,可否带大家同去?” 伙、伍是军队最基本的编制,他们这十个人将来吃饭、睡觉、行军、打仗都要在一起,只有相互团结、密切配合,才能发挥最大战力。而现在却明显分成了两派,花云这个伙长几乎成了孤家寡人,刘子秋便想借此机会,修复一下裂痕。 花云犹豫了一下,说道:“去便可以,不许给我惹事!” 众人齐声欢呼,立刻脱出盔甲,花云也换上了一件布袍,唯有刘子秋本来就是一身布衣,连这一步也省了。 虽说放了长假,出营还是必须得到队长的批准,只不过比平时容易些罢了。刘子秋与韩世谔的关系早在营中传开了,谁又肯为难他们,自然大开方便之门。 刘子秋此次应征是带着马来的,按说应该编入马军才对。但他是被杨万项硬塞进来的,杨万项才不会管他有马没马,自然将他定为步卒。于是在今天清晨集结的时候,这一团便出现了很奇怪的现象,柳郁有马,刘子秋有马,其他人都是步行,搞得刘子秋好像军官一样。 现在这匹马却到了花云的胯下。昨天,花云就盯上了这匹马,只是当时彼此还不熟悉,他没好意思开口。今天借着去镇上的机会,花云提出来要骑上一骑,刘子秋自然不便拒绝,哪知花云一上去就不肯下来的。 不过,花云的骑术还真是好,比高秀儿强多了,又让刘子秋大开眼界,暗自盘算着找个机会要向他好好学一学。 三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行人来到镇上时,已是正午。花云轻车熟路,径直将他们带到了镇东,远远的便见一家作坊外面挂着个招牌,上面写着黑记铁匠铺。 刘子秋不由奇道:“这世上还有人姓黑?” 花云笑道:“掌柜的不姓黑,只是人长得黑,大家都叫他老黑,于是他索性起了这个招牌。” 说话间,已经到了黑记铁匠铺门前,铺子里传来“丁丁当当”的打铁声。炉火通红,映着一个八尺大汉,面容黝黑,果然如炭一般。 那铁匠竟不回头,一边抡锤敲打着火炉上的铁坯,一边说道:“客官想要什么?小店锄头、铁锨、鱼叉,应有尽有。” 刘子秋拱手说道:“掌柜的,可有兵器?” 那铁匠一愣,丢了手中的活计,回头看了刘子秋一眼,说道:“兵器俺倒是会打,只是不轻易与人!” 刘子秋伸手入怀,竟掏出一锭金子来,说道:“钱不成问题。” 那铁匠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俺不为钱,只看你配不配使俺打造的兵器!” 刘子秋皱眉道:“此话怎讲?” 那铁匠说道:“你展示一下武艺,刀、枪、槊任选,如果俺看得入眼,自然帮你打造。若是不愿意,还有一途。” 刘子秋自知刀法、枪法都是稀松平常得紧,恐怕难以令他满意,不由沉吟道:“另一途是什么?” 铁匠嘿嘿笑道:“与俺相扑!你若胜了,俺白送你一件兵器,分文不取!” 所谓相扑,其实是摔跤的一种。刘子秋虽然没有专门练过此道,但他仗着身法灵活,倒也丝毫不惧,哈哈笑道:“那某便与你扑上一回!” 花云看那黑铁匠生得膀大腰圆,慌忙劝道:“刘大哥,不行的话,还是俺上吧。” “男人哪有说不行!”刘子秋哈哈一笑,甩掉外衣,冲那铁匠一抱拳,说道:“壮士,请!” 那铁匠叫声“好”,和身扑上。别看他五大三粗,动作却异常矫健,再加上强壮的身体、十足的力道,颇有股先声夺人的气势。刘子秋只是纵跃腾挪,并不与他相抗。 二人你来我往,战了有十来个回合,刘子秋忽然卖个破绽,被那大汉一把抓住腰带。大凡个子太高的人下盘都有些不稳,铁匠一击得手,心头大喜,暴喝一声,右腿一伸,别向刘子秋的胯间。 哪知刘子秋自幼练习形意拳,下盘早就坚如磐石。那铁匠这一下竟然没有拨动刘子秋分毫,反被刘子秋借力打力,使了一招顺水推舟。铁匠收势不住,直蹿了出去。 眼看那铁匠便要摔到地上,刘子秋身形一晃,竟到了铁匠身后,一把将那铁匠拉住,旋即抱拳道:“承让!” 那铁匠却是个爽直性子,放声笑道:“好身手!俺尉迟恭还是第一次输得心服口服!说吧,想要什么兵器!” 刘子秋一愣:“你说你叫什么?” 铁匠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尉迟恭!” 刘子秋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其黑如炭,果然与传说中相似,顿时又生了结交之心,说道:“在下刘子秋,欲与尉迟大哥义结金兰,不知意下如何?” 尉迟恭喜道:“俺也正有此意。” 桂海求他们都是老兵,也算见多识广,震惊于刘子秋和尉迟恭的身手,一时不敢多话。倒是花云手舞足蹈地嚷嚷道:“好好好,带上俺,带上俺!” 尉迟恭看了花云一眼,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刘子秋笑道:“不瞒尉迟大哥,我等都是军中士卒,这位花云兄弟便是我们的伙长,也有一身好功夫。” “那兄弟你可有官职?” 花云脱口说道:“他是俺手下的伍长。” 尉迟恭摇头叹息道:“兄弟一身好武艺,却只做个伍长,可惜,可惜!” 刘子秋哈哈笑道:“尉迟大哥不也是一身好武艺,怎么却在此打铁?” 尉迟恭却低下了头,若有所思。花云在一旁说道:“别谈这些没意思的,结拜去,结拜去。” 花云的身高在一米七五上下,尉迟恭身高超过一米八,刘子秋更是接近了一米九,在当时,这三个人都算得上大个子了。没有香案,也没有祭品,甚至连酒都没有。三个人在火炉前跪成一排,如三尊铁塔,齐声念完“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各自干了一碗白水。这种结拜的方式,恐怕也是绝无仅有了。 结拜已毕,尉迟恭方才问道:“贤弟,你想要什么兵器?” 刘子秋不假思索道:“一口陌刀!大哥可会打造?” 尉迟恭却皱眉道:“陌刀俺知道,只是太过沉重,应在五十斤上下。贤弟真要使用这样的兵器?” 在来的路上,刘子秋就想好了。一寸长一寸强,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更是如此,长兵器自然成了刘子秋的首选。 在部队的时候,他学过刺杀,又跟着李靖练了几天枪法,按说长枪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朝廷的禁令,他后来便接触不到长枪、长槊之类的兵器,练得最多的,却是那口腰刀。 枪法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练成的,刘子秋现在的水平,对付一般士兵还成,若是遇到真正的战将,恐怕不堪一击。朝廷集结了这么多军队,如果没有意外,估计很快就要上战场了,却由不得他慢慢练习。 陌刀直上直下,以力取胜,便成了刘子秋最佳的选择。 刘子秋没有说出自己的理由,但态度很坚决。 尉迟恭沉吟道:“俺这里有一杆水磨禅杖,重五十六斤,是替寺里的一位大师傅打造的,还没来得及送过去。贤弟,要不你先试一下。” “我又不当和尚,试它做什么?”刘子秋呵呵一笑,忽然想起朝廷的禁令,难道和尚可以例外?不由问道,“这是哪个寺里的大师傅,竟使得这样重的家伙。” 尉迟恭朝着镇西一指,说道:“你们看那座少室山,山中有一大寺。先帝大兴佛教,敕令复少林之名,更赐良田百顷,整个镇子都是寺中产业。那杆禅杖便是替寺中的昙宗大师打造的。” 第60章 禅宗四祖 刘子秋失声惊呼道:“少室山!少林寺!昙宗大师?” 尉迟恭诧异道:“怎么?二弟,你认识昙宗大师傅?” 十三棍僧救秦王的故事流传甚广,昙宗便是十三棍僧之首,刘子秋又怎能不知道?只不过那应该是十年以后的事了,如果现在说出来,确实有点惊世骇俗。 刘子秋干咳了两声,摇头道:“那倒不是。某听说少林寺僧众个个武艺高强,这位昙宗大师能使五十六斤重的水磨禅杖,想必功夫一定了得吧。” 尉迟恭哈哈笑道:“这寺里和尚练武的确实不少,但要说个个武艺高强就有些夸大其词了。俺本是马邑郡鄯阳县人,慕名来到这里,也见识过不少和尚的功夫,真正看得上眼的,不过三四人而已,昙宗大师傅算得一个。” “听大哥这么说,小弟倒也想见识见识这位昙宗大师傅了。大哥不是要去送禅杖吗?不如同去。”刘子秋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一阵腹诽,你自己是隋唐演义中排名前十八名的好汉之一,能够被你看得上眼的又有几人? 尉迟恭性情如火,当即说道:“好,你们等着,我去取了禅杖便来。” 花云雀跃道:“俺也去,俺也去。” 桂海求他们却有些迟疑,说道:“兄弟,咱们是当兵的人,手上难免沾些血腥,可不敢信佛。” “放心吧,刘某不会信佛。”刘子秋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约有十两多重,塞到桂海求的手里,“弟兄们这些日子也苦坏了。桂大哥,你带着大家去镇里随便转转,找个酒馆犒劳一下大家。两个时辰以后,还在此处取齐。” “不不不,哪能要你的钱呢。”桂海求一边推辞,一边却已经接了下来,拱手道,“那就多谢了,弟兄们,走!” 这时,尉迟恭已经从铺子里走了出来,肩上扛着一杆雪亮的禅杖,大声说道:“兄弟,走,上山去!” 嵩山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各拥三十六峰。少林寺便建于少室山脚下的密林中,因而得名。刘子秋、花云跟着尉迟恭走过林间小道,没有熙熙攘攘的游客,也没有叫卖吆喝的小贩,宁静中凸显着庄严肃穆,令人顿生膜拜之意。 三人拾阶而上,忽见山门内转出两个僧人,稽首道:“尉迟施主这又是替哪一位大师傅送的兵器?” “昙宗师父可在寺里?”尉迟恭在镇上住的日久,与寺里颇为熟悉,认得这两位是寺中的知客僧,回了一礼却又问道,“二位师父,日头正旺,哪有客来,你们为何还在此处?” 一人笑道:“近日有高僧师徒借住寺里,今晨突然说午时当有贵客来访,命我二人在此迎候。” 另一人伸长脖子,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林间小路上空空荡荡,再不见一个人影,顿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昙宗在寺后塔林,你们快去吧,莫挡了贵客的道。” 花云脾气不好,捏紧拳头便要发作。尉迟恭素知这些知客僧最是势利,慌忙拉住他,正待相劝,便见从寺里出来一个小和尚。 那小和尚不过六七岁年纪,也不见他如何奔跑,却来得飞快,转眼便至近前,对那两个知客僧说道:“二位师兄,师父叫我来问一问,贵客已至,为何还不让他进去?” 两位知客僧面面相觑,齐声道:“我二人在此守候多时,除了这位尉迟施主,并不曾见有什么贵客来。” 小和尚的目光从刘子秋他们脸上扫过,忽然问道:“哪位是尉迟施主?” 尉迟恭大喜道:“难道他们说的贵客是俺?” 语气中分明透着几分激动。 “他们二人既认识施主,施主当是寺中常客,必非师父所说之人。”却见小和尚摇了摇头,盯着刘子秋和花云看了半天,突然朝刘子秋打了个稽首,道,“贵客,请随小僧来。” 花云心中不满,上前一步,追问道:“俺也不认识他们,为何俺不是贵客?” 小和尚忽然手一伸,说道:“施主止步,寺中不欢迎你!” 花云哪里理他,挥掌去拨。哪知那小和尚稳如泰山,这一下竟没能拨动他。花云恼羞成怒,又用力撞去。那和尚终究年幼,抵挡不住,踉跄着向后跌去。 刘子秋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和尚扶住,对花云说道:“三弟,休得无理,只在此等我便是!” 花云还想往里闯,两位知客僧却一左一右挡在他面前,双手合十,齐声说道:“施主止步,刚才那位小师弟乃高僧的入室弟子,他的话就连本寺住持都要听的。施主就算硬闯进去,也会被乱棍赶出,还是请回吧!” 尉迟恭却晓得寺中武僧众多,也劝道:“算了,三弟,何必置气?跟俺去塔林见昙宗师傅吧。” 那小和尚带着刘子秋进了寺门,却不走正殿,只往偏僻处行走。刘子秋见他走得飞快,寻常男子恐怕也追不上他,不禁暗暗称奇,问道:“小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小和尚脚下并不停留,单掌合十道:“小僧双峰山大林寺弘忍。” 刘子秋不由大吃一惊,他记得禅宗五祖的法号便叫着弘忍,不由又问道:“尊师如何称呼?” 弘忍忽然停住脚步,念了个佛号,说道:“家师道信。” 刘子秋却有些茫然了。 他本不信佛,自然对佛教了解不多。只知道达摩创建了中土禅宗,因此达摩便是禅宗始祖。在达摩之后一共传至六祖慧能,再之后则分成五个宗派,所以并没有了七祖、八祖。 他之所以知道弘忍,还是源于一个故事。弘忍的大弟子叫神秀,但弘忍却想把衣钵传给小弟子慧能,因而引发了禅宗的分裂。后来在神秀的逼迫下,慧能不得不远走南方,禅宗分成了“南能北秀”,最后变成五个宗派。至于弘忍之前的二祖、三祖、四祖,刘子秋却一无所知。而刘子秋为什么会记住这个故事,是因为这其中关系到一本武功秘笈。 相传达摩祖师传下两本经书,一是《易筋经》,一是《洗髓经》。《易筋经》一直留在少林寺,而《洗髓经》却由他的衣钵弟子慧可带在身边,后来又传给了三祖僧璨。弘忍既然是五祖,那他的师父道信就应该是四祖了。刘子秋倒是很想早点见见他,或者说是想见见他手中的那本《洗髓经》。 弘忍走得很快,刘子秋跟在后面自然毫不吃力,但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这种步行速度,已经足以令他暗自心惊了。 刘子秋一边走,一边暗暗思忖。 现在还不能确定道信所说的贵客就是自己,毕竟弘忍刚才在他和花云之间选择的时候有一丝犹豫。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道信既然是五祖弘忍的师父,肯定是位得道高僧。如果自己正是他所说的贵客,而且他又能算到自己的到来,那他的道行绝对深不可测,简直到了玄幻的地步。 道信能掐会算,而刘子秋一直想要回返现代,说不定可以请他帮上这个忙。但另一方面,道信很可能已经推算出自己的来历。穿越这种事情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不被别人当作妖孽才怪。所以,此番面对这样一个神乎其神的高僧,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走着走着,刘子秋莫名地紧张起来,脑海里天人交战。这时,寺中忽然传来阵阵浑厚的撞钟声、朗朗的诵经声,让刘子秋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道信被尊为禅宗四祖,少林寺为他准备了精美的禅房,但他却坚持住在寺后的一座庐舍中。周围草深林茂,香客和僧众都很少来到这里,确是修行的好地方。 弘忍在门外便立住了脚。稽首道:“师父,贵客到了。” 一个身着灰色棉布袈裟,年纪未满三旬的僧人走了出来。刘子秋见他如此年轻,虽剃了个光头,却没有戒疤,只以为是弘忍的师兄,微微躬了躬身,说道:“这位师父,请问道信大师何在?” 那僧人笑道:“贫僧便是道信。” 刘子秋没想到四祖道信会这样年轻,而且连戒疤都没烫,不禁大吃一惊。道信确实年轻,也只比刘子秋大了七岁。但他头上没有烫戒疤,却是刘子秋误会了。因为烫戒疤是元朝以后的事情,这时候出家还没有这个规矩。 这时,弘忍已经说道:“师父,贵客请到。” 小和尚的语气中竟透着几分忐忑和紧张。 道信却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弘忍,你没有让我失望,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弘忍却低下头,小声说道:“师父,其实我没有看出来。” 道信笑着鼓励道:“不,其实你已经看出来了。” 弘忍沉默片刻,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说道:“师父说的对,徒儿已经看出来了。” 刘子秋听不出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只得干咳两声,说道:“不知道信大师召在下前来有何吩咐?” “不急,不急。施主请先随贫僧来,听贫僧讲一个故事。” 第61章 交锋 草庐内的陈设简单到了极致,两只蒲团,数卷经书,别无他物。刘子秋学着道信的样子,在蒲团上盘膝坐好,聆听宣讲。 …… 八年前,道信驻锡于破头山,遇一栽松道人。栽松道人问道:“你宣扬的禅法,我能够听吗?” 道信回答道:“你已经老了,终能闻道,又可渡得几人?如果转世再来,我可以等你。” 栽松道人离了道信,恰遇一少女在河边浣衣,于是上前问道:“我可以在你那里借宿吗?” 少女答道:“奴家父兄皆在,你可以去求他们。” 栽松道人却道:“只要你答应了,我便敢前往。” 少女点了点头,再看那道人,却不见了踪影。这少女姓周,洗完衣服,回到家中以后,竟有了身孕。未婚先孕,伤风败俗,那少女便被父母逐出家门,四处流浪,乞讨为生。挨够十月,少女生下了这个不明不白的孩子。 因为是未婚生子,周姓少女自己也觉得不吉祥,便将孩子丢进了一条脏水沟。第二天,少女再去看时,那孩子竟然逆流向上漂浮,皮肤鲜亮白皙,令少女十分惊讶,因而下决心将孩子抚养成人。从此,周氏带着孩子相依为命。 转眼过了七年。一日,周氏正带着孩子乞讨,在乡间遇到了道信。道信便对周氏说道:“这孩子骨相奇特,虽不及佛的圆满,但如果出家修行,二十年后当有所成,继承佛法慧命,众生所依。不知女施主可舍得?” 周氏其实心中不舍,却说道:“当看此儿自己心意。” 道信便问那孩子:“汝何姓?” 那孩子答道:“姓既有,不是常姓。” “是何姓?” “是为佛性。” 道信又追问道:“汝果无姓乎?”(你当真没有姓氏吗?) 那孩子却道:“性空,故无。”(姓氏不过是一个因缘假名,其性本空,因而无姓。) 周氏在旁边听着他们一问一答,再联想到这孩子的身世,以及发生在他身上的许许多多奇怪的事情,终于答应了道信的请求,将孩子舍给了道信。道信替这孩子取了个法号,叫做弘忍。 …… 故事讲完,师徒俩齐唱佛号。道信双手合十,说道:“施主听了贫僧所讲的故事,可有什么感悟?” 佛家讲究轮回,这方面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后世流传的佛印禅师赶五戒,就说的是五戒和尚转世投胎成了大文豪苏东坡,佛印禅师恐他堕落轮回,舍身相随的故事。还有藏传佛教中的活佛转世。不一而足。 刘子秋一直不太相信这些比较玄乎的东西,但今天的故事却是两位主人公亲自讲出来的,而且道信还能预知自己的到来,又不由他不信。 世上有许多超自然的现象,比如他这次穿越,就是科学理论无法解释的,道信真有知过去未来的本领也说不定。刘子秋忍不住抬头看向道信,正对上他那双深邃而睿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寒战。 特种兵的训练课程有一项就是应对审讯。身为特种兵,执行的都是最为危险的任务,深入敌后更是家常便饭,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被敌人俘虏。所以,如何应对敌人的审讯,保守各项秘密,就显得尤为重要。 现代审讯手法层出不穷,已经不仅限于传统的刑讯逼供,而是更加侧重于心理战术,测试仪、读心术、催眠术轮番上阵。如何应对这些手段,刘子秋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道信现在所用的,应该就是一种古老的读心术或者催眠术,刘子秋不由生出了战斗的豪情,凝神聚气,与道信对视。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子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筋暴起,额头上渗出一丝丝的冷汗,而道信却都始终气定神闲。刘子秋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些零散的画面,有快乐的童年,有习武的艰辛。虽然这些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如果继续下去,他在道信面前将毫无秘密可言。 危急之时,刘子秋忽然紧握左拳。他的左手中指上戴了个小小的指环,指环上有根小小的钢针。进来时候,刘子秋留了个心眼,将指环调了个位置,他这一握拳,钢针便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掌心,一阵剧痛迅速传遍全身,这是让他恢复神智的最好办法。刘子秋也随着一声暴喝,长身而起。 小和尚弘忍见刘子秋起身,也飞快地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拦在刘子秋和道信之间。他不清楚刘子秋的实力,担心他人高马大,会趁机伤害道信。他却不知道,因为道信是坐着的,他这样一站,正好挡住了道信的视线。道信与刘子秋之间的对决也就彻底中断了,等于间接帮了刘子秋的忙。 道信的目光又恢复了柔和,说道:“弘忍,你着相了。” 弘忍毕竟是个孩子,刚才的举动确实鲁莽了些,慌忙念了声佛号,退过一旁。 道信却念起了经文。这段经文是用梵文念的,刘子秋听不懂,但听着听着,他的心情就平复下来。这时,道信忽然停了下来,再次看向刘子秋,却已经目光平静如水,双手合十道:“施主,你流血了。” 刘子秋扎伤自己的掌心以后,就一直没有松开,虽然渗出了一些血迹,但还不会流下来,没想到还是被道信察觉了。不过,刘子秋这时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淡淡地说道:“一点小伤,无足挂齿。大师已经知道刘某来历了吧?” 道信笑而不语,抬手示意刘子秋坐下。 刘子秋依言重新在蒲团上坐下,松开左拳,处理了一下伤口,却不敢再让目光与道信相对。 道信唱了声佛号,说道:“施主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感悟了吧。” 刘子秋沉思片刻,施礼道:“大师既知过去未来之事,可否告知在下,回去的路在何方?” “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 刘子秋低下了头,仔细思量,发现道信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既没说自己能够回到过去,也没说自己不能回到过去。 这时,却见道信取下右腕上的一串佛珠,说道:“施主身上戾气太重,杀机过盛,这件佛珠你带在身边,可以消灾免祸。” 刘子秋并不信这些东西,但道信的法力太过强大,他也不敢置之不理,乖乖地接了过来,戴在腕上。 道信忽然站了起来,朝刘子秋深深施了一礼,说道:“贫僧别无所求,只愿施主常怀善念,心系天下苍生。” 刘子秋慌忙起身还礼道:“大师,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施主但讲无妨。” “在下想借洗髓经一观。” “易筋经不适合你,你若强练,有害无益。” “大师听错了,在下说的是洗髓经。” “洗髓经便是易筋经,易筋经便是洗髓经,二者本是一体,一为汉文,一为梵文而已。” 刘子秋这才明白,难怪后世少林功夫中只有易筋经而没有洗髓经,慌忙合十道:“多谢大师,解某心中疑问、” “若是有缘,你我还会再见。”道信却已经转过身去,说道,“弘忍,代为师送一下施主。” “小师父主持留步,在下记得来时的路。” 虽然来的时候,弘忍七拐八弯,但刘子秋是特种兵出身,记路的本领却是一流。 刘子秋刚刚出去,道信的身子忽然一晃,嘴角渗出血丝。弘忍慌忙扶住道信,问道:“师父,你受伤了?” 道信摇了摇头,说道:“为师刚才想要探查他的来历,耗损元神太多,明日为师便回山闭关半月,你替为师护法。” 弘忍惊问道:“那个妖孽竟如此了得?” 道信笑道:“是为师主动挑事,损耗自然多些。” 弘忍又问道:“师父可曾探查出他的来历?” 道信叹息道:“为师的道行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却不知他的来历,只怕他的修行已过千年。” 弘忍大惊道:“那师父为何不趁机收了这个妖孽?” 道信苦笑道:“若是动起手来,为师也难保必胜,何况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前日为师入定,见天下将乱,生灵涂炭,成千累万,或许能脱众生于苦海者,正应在此人身上。” 其实,道信此番出现在少林寺,并不是来拜谒达摩祖师和二祖慧可的,而是追踪刘子秋而来,他也确实有降服刘子秋的打算。但在两人对视的时候,刘子秋脑海里呈现的都是童年的一些事情,让道信有些犹豫了。这至少说明刘子秋内心是善良的,而且他是人而非什么妖孽。 …… 刘子秋走在寺中,不时遇到刚刚结束午课的僧人,其中有不少人额头青筋暴起,显然都是练武之人。 大凡进入少林寺的香客都会有僧人相陪,绝不可能自由行走,许多僧人停下脚步,准备驱逐他出去,但看到刘子秋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纷纷念声佛号,又各自散开了。 刘子秋不知道少林寺的规矩,还以为这些僧人礼节如此。今天与道信交锋是他平生所遇最凶险的事情,因此他现在急于离开少林寺,没空理会这些僧人的举动。可是刚出山门,便见花云鼻青脸肿地站在那里。 第62章 吃人的嘴软 刘子秋大吃一惊:“三弟,怎么弄成这样?” 花云嗫嚅道:“不小心,摔了一跤。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刘子秋当然不信,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尉迟恭。 尉迟恭一脸认真地说道:“确实摔了一跤,只不过先前被人用长鞭绊了一下。” 刘子秋大怒道:“这些和尚如此无礼,找他们去!” 花云却拦住他道:“算了,二哥。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咱们还是下山去吧。” 吃了这么大的亏却选择退却,不是花云的一惯作风。刘子秋不由起了疑心,问道:“尉迟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尉迟恭嘿嘿笑道:“也没什么,花兄弟偷了一只羊。” “胡说,那羊是俺捡来的!” 原来,花云跟着尉迟恭一起去寺后的塔林,半路上见到一只离群的小羊羔,便抱了起来。哪知道,羊的主人寻了过来,花云却不肯把羊还给人家。双方发生争执,花云抱着羊羔要走,一不留神,却被别人从后面甩出长鞭,绊了一跤。 刘子秋皱眉道:“这牧羊人倒有些手段。” 花云冷哼道:“俺不是打不过她,不想和她计较罢了。” 尉迟恭笑道:“幸亏你没有动手打那丫头,否则昙宗大师傅绝不会饶你。” 刘子秋惊讶道:“你说的不会是昙宗大师的女儿吧。” 尉迟恭正色道:“二弟休胡说!昙宗大师傅自幼出家,德行高深,哪来的女儿?这丫头是寺里一个佃户家的女孩,前几年生了一场重病,却得昙宗救治,因此结下善缘,镇上的人都知道。要是真打起来,这寺里寺外,可没人向着咱们。” 刘子秋却笑了起来,说道:“那丫头一定长得不赖,三弟,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花云有些恼怒,说道:“我,我是好男不跟女斗,大人不计小人过!” 刘子秋哪里肯信,笑道:“那你干嘛捡别人的羊不还?” 花云竟似有些委屈,说道:“还不是看你每天吃饭的时候愁眉苦脸,嫌营里的伙食难以下咽,俺这才想捡只羊回去,给你打打牙祭。” 说到这里,他的喉咙里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尉迟恭哈哈大笑道:“二弟,没想到你还这么娇气。” “我有这么娇气吗?”刘子秋满脸的黑线,他只是觉得军营里的伙食没有营养罢了。当然,在这个能填饱肚皮就不错的年代,和他们讲这些道理也没什么用处,刘子秋只得干咳了两声,说道:“那你把羊买下来也就是了。” 花云“哼”了一声,说道:“俺给钱了,人家不要。” “行了,行了,这家不卖,我们去别家买去。”刘子秋摇了摇头,又问道,“大哥,能否带我见识一下昙宗大师?” 尉迟恭摇头道:“恐怕不行,他一见老三,就把他赶出了塔林,还申明不许他以后再来。大概是你们吃粮当兵的,身上杀气太重。刚才那姓桂的小子不是说了,不敢信佛吗?” 刘子秋转头又问花云道:“你杀过人?” 刚才弘忍不许他进山门,现在昙宗又不许他进塔林,花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这些和尚不对眼了,只得苦着脸道:“俺只杀过羊。” “那一定是因为那丫头的事,想不到昙宗大师却是个小心眼。”刘子秋却不相信是因为杀气的问题,他手上沾的人命更多,道信还不是请他进去了? 尉迟恭呵呵笑道:“可不能这么说。昙宗大师傅见了花云脸上有伤,还送了一包少林黑膏,那可是疗伤圣品,俺求了许多次都没求到。” 既然是一时想不明白的事情,刘子秋就不愿意多动脑筋,挥了挥手,说道:“走,咱们下山,买羊去!” 花云惊问道:“二哥,你真要买羊?” “对,买羊,买十只,噢,不,买二十只!” 花云家虽是军户,不要纳粮缴税,日子却也过得紧巴巴的,听说刘子秋一下子要买二十只羊,不由急了,说道:“二哥,咱们可吃不了这么多羊。” 刘子秋呵呵笑道:“咱们几个人当然吃不了,但全团两百号人,总不能只咱们几个吃独食吧?快过年了,某出钱,让大家改善改善伙食。” 军营和外面并无多大分别,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只有他们这一伙人可以喝羊汤,啃羊腿,别人的饭食照样难以下咽,即使这些羊是他自己买的,也会在他们和别的士兵无形间产生一道隔阂。刘子秋对于此番从军寄于了很大希望,当然不想让自己被孤立起来,索性做个人情。当然了,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刘子秋却不会说出来。 下了山,桂海求他们已经等在那里。十两银子,让他们饱餐了一顿,不过酒却没敢多喝,怕误了刘子秋约定的时辰。 有了尉迟恭帮忙,很快便在镇上买了二十只肥羊。这里临近洛阳,物价比其他地方要稍高一点,二十只肥羊足足花去刘子秋五两金子。这次从军,高秀儿给他备了不少盘缠,为了便于携带,特意换成了金银。 二十只肥羊,对卖羊人来说右是一笔大生意,他便主动帮着将羊赶到了军营。刘子秋还与他约定,明天这时候再送二十只羊来。 二十只羊一牵进了营,立即引起了轰动。朝廷历来只有在打了胜仗以后或者在重大战役之前,才会杀羊宰牛犒赏三军。但真到那时候,许多人只怕已经没有命来享用了。大头兵们哪管这些,既然有人请客,那就甩开腮帮子吃吧。当兵的人大多性情直爽,自然也对刘子秋生出了好感。 很快便有人将这件事报告了旅帅柳郁。听说自己属下竟然有人请客吃羊,柳郁眉头一皱,下令道:“去查一下,是什么人擅自宰羊,将他带过来!” 快过年了,许多家在洛阳和周边地区的军官都回家去了。柳郁的家也在洛阳,但他不放心,还呆在军营里。柳郁身为旅帅,是这一团人的长官,自然不能容许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在他眼中,这样的举动分明是在邀买人心。 不一会儿,士兵进来禀报:“将军,人带到了。” 旅帅只是低级军官,算不得将军,也没有资格配备亲兵,但在没有外人时候,手下人还是喜欢以将军来称呼他。这个士兵虽是柳郁的心腹,其实也只是团里的一名普通士兵,进来的时候,他的嘴角还挂着油花,显然也刚刚吃过羊肉。 柳郁有些不悦,沉声说道:“带进来!” 刘子秋大步走进帐中,拱手说道:“标下参见将军!” 柳郁一看,不由愣住了。按他的命令,至少应该将这个挑战他权威的人绑过来,但刘子秋却一身轻松,他派过去的另一名士兵还帮忙提着几个木盒子,显然是吃了别的嘴软。 最重要的是,这个惹事的人柳郁认识,那可是韩世谔交待过要特别照顾的人,顿时让柳郁陷入两难境地。刘子秋这样一弄,在全团二百号人心中,自然是大大的好人,不处罚他将影响自己的权威,处罚他又要冒得罪韩世谔的风险。 刘子秋好似没看到柳郁脸上神色变幻,笑着说道:“将军,天气渐凉,两条羊腿,一点羊汤,给将军驱驱寒。” 帐中的两名士兵都是柳郁的心腹,正眼巴巴地看着柳郁。柳郁看到这两名士兵的眼神,就知道不可能再处罚刘子秋了,否则不等得罪韩世谔,先得罪了全团士兵,那以后他的命令才一条也执行不下去。 柳郁挥了挥手,将两名士兵赶出帐外,吐了一口浊气,问道:“刘子秋,你究竟想干什么?” 刘子秋正色说道:“回将军,标下没想干什么,只是快过年了,给大家弄点肉,尝个鲜。” 柳郁当然不相信刘子秋有这么好心,但显然全团人都已经被他这几块羊肉收买,只得说道:“看在韩将军的面上,下次绝不轻饶!羊肉你……先留下吧!” 刘子秋忍住笑拱手告退,一个小小的旅帅,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不过这样一来,他刘子秋在全团二百人当中名声大震,几乎直追柳郁。 柳郁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第二天清晨便像其他军官一样,丢下士兵回洛阳过年去了,临走时还索性卖个人情,让刘子秋暂时代他管理军营。 旅帅一走,那八个家在洛阳的队长、副队长也跟着开溜,还不忘捎带上刘子秋送的一些羊肉。这座军营里,刘子秋却成了主人。刘子秋也不含糊,立刻下令集合,组织练兵。全团两百人,除去回家过年的柳郁和八个队长、副队长,还剩一百九十一号人,集结在营外的空地上。 天寒地冻,许多人搓着手,缩着脖子,满脸的不情愿。 有人小声嘀咕道:“别人都不操练,就咱们集合,他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 桂海求见识过刘子秋的身手,知道他上头有人。更重要的是刘子秋为人豪爽,出手大方,他已经完全服了。听到有人议论,桂海求忍不住大声说道:“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刘伍长才请你们吃了羊肉,就都忘记了?” 老兵的话还是有点作用,再加昨天晚上都吃了刘子秋送来的羊肉,大多数人很明智地选择了默不作声。 其实桂海求也不知道刘子秋为什么集结队伍,花云同样一脸茫然,问道:“二哥,你要干什么?” 第63章 混个脸熟 刘子秋沉声说道:“操练!” 此言一出,队伍中顿时炸开了锅。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你凭什么组织咱们操练!” “这里几十万人,别人都不练,干嘛咱们要练!” “你以为你是谁啊,就算旅帅在这里,咱们也不练!” 桂海求他们几个也不想操练,但碍于刘子秋的面子,却不好跟着其他人起哄,只得小声说道:“刘兄弟,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刘子秋大手一挥,问道,“你们知道朝廷为什么要把大家集结起来吗?” 队伍中有人嘲讽道:“这谁不知道,要打仗了呗。” “不错!正是要打仗了!”刘子秋脸色突然一变,厉声说道,“打仗是小事吗?那是要死人的!” 有人冷笑道:“咱们吃的就是这碗饭,怕死别当兵啊!” 周围暴发出一阵哄笑。 刘子秋并不生气,摆了摆手道:“不错,我是怕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还有妻儿老小,更不想这样白白死去!” 这句话一说,队伍顿时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妻儿老小。他们还有自己的田地,并且不用缴纳赋税,日子过得舒适安逸,谁又愿意抛家舍业,来受这个罪。 过了片刻,队伍重新骚动起来,又有人小声说道:“那又能怎么办?朝廷的命令,咱们敢违抗吗?” “问得好!”刘子秋忽然大声说道,“朝廷的命令,咱们不能违背,也不敢违背,战场肯定要上!但咱们可以加强训练,提高技艺,尽最大可能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生存下来!” 花云却迟疑道:“二哥,这里几十万人,别人都不练,只有咱们练,那有用吗?” “怎么会没用?”刘子秋不容置疑地说道,“如果大家都练,取胜的机会就大一些。如果别人不练咱们练,至少咱们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些。所以,必须练!” 桂海求大喊道:“刘兄弟说得对,他们不练咱们练!” 队伍中许多人出声附和,愿意操练的声音终于占了上风。花云拍了拍胸膛,高声道:“二哥,练什么,你说!” 在这个年代的战场上,单兵能力固然重要,但更多的必须依靠集体的力量,对步兵来说,阵法尤其重要,而这正是刘子秋的短板。但刘子秋深知,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他咬牙挤出两个字来:“刺杀!” 在集结队伍之前,刘子秋就进行了仔细考虑。按照杨广的性格,凡事都急于求成,恨不得一天就办成所有的事情。在年前把三十万大军集结起来,只怕过了年就要开战了。而南方虽然叛乱不断,但都是小打小闹,并不需要朝廷出动大军,杨广的目标肯定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了,只是不知道是铁勒还是突厥。 他们这一团人都是步兵,面对游牧骑兵有处于天然的劣势。刘子秋不知道这些士兵的战斗力究竟如何,从头练起时间也来不及,只能走捷径了。步兵对付骑兵,最好的武器当然是陌刀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挥得动重达五十斤的大刀,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钱让大家都装备上陌刀。在这种情况下,长矛便成了最好的选择,而且刘子秋其他不会,但拼刺刀却是练过的。 营外的空地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刘子秋的话让士兵们感到了生还的希望,所有人都练得格外投入。只是,才练了一会儿,就没有人再愿意和花云做对手了。虽说用来练习刺杀的只是一头缠着布条的木棍,但扎在身上还是免不了让人阵阵生疼。花云的力道大,枪法好,被他扎到的人,总要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刘子秋忽然来了兴致,从其他士兵手中接过一根木棍,说道:“老三,咱俩来试试。” 花云也有心看看刘子秋的武艺,抖了个枪花,欣然道:“好!二哥请放马过来!” “三弟,小心了。”刘子秋大吼一声,拾步上前,下压,突刺。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花云居然没有防住,裹着布条的木棍便顶在了他的左胸。周围一片叫好声。 花云不服气,咬了咬牙,说道:“再来!” 同样是这两个动作,下压、突刺,木棍再一次顶在了花云的左胸。接连又斗了六个回合,刘子秋的动作非常简单,就是下压、突刺,绝没有一点多余和花哨,但每一次都能准确地顶在花云的左胸。其他士兵都停止了训练,赶过来围观,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花云原本白皙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将手中的木棍一丢,说道:“不比了!” 刘子秋笑道:“怎么,才输了几次,就受不了了。真正到了战场上,输一次就可能丧命,平时怎能不认真练习?” 花云伸手揉了揉左胸,生气道:“干嘛每次都顶这里?” 刘子秋出手是有分寸的,只使了三分力气,绝对不会伤到花云,却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事生气,不由正色道:“人的左前胸是心脏所在的位置,一击便可致命!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岂能容得半点疏忽?大家都听好了,刺杀的要领就是对准敌人的左前胸,狠狠地扎下去,绝对不要给敌人留下丝毫反击的机会!明白了没有?” 众士兵齐声答道:“明白了!” 刘子秋挥了挥手,众士兵分散开来,按照刘子秋讲的要领继续练习刺杀去了。不知不觉中,全团士兵已经开始习惯接受刘子秋的指挥了。 花云却不肯再去捡地上的木棍,说道:“二哥,我看你来的时候只带了一把腰刀,想必刀法一定不错吧,我要向你讨教讨教!” 刘子秋笑道:“不用比了,我的刀法稀松得很,甘拜下风。三弟如果愿意,倒是可以教教我。” 花云狐疑道:“真的假的?” 刘子秋放声笑道:“我骗谁也不能骗自己兄弟啊!” 花云也笑了起来:“那好,俺便做你师父!” 这一团人的训练一直持续到傍晚,大多数人都在练习刺杀,刘子秋却按照花云所授,一遍一遍地练着刀法。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也吸引来了周边几座军营的士兵,许多人只是看了一会热闹,便带着不解和困惑散去了。但旅帅、队长都不在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伍长居然组织了全团训练,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让很多人都记住了刘子秋。 这正是刘子秋想要的结果,以他的身份想要在数十万军队中出人头地,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有通过各种标新立异的手段,才能混个脸熟。傍晚时分,约定好的二十只羊又送到了军营,全团士兵又是一顿美餐,训练的积极性更加高涨。 花云担忧地说道:“二哥,每天这样,你得花多少钱啊。” 刘子秋摇头说道:“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万一死在战场上,这些钱省下来又有什么用处?” 这却是刘子秋内心的真实想法。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不怕猪一样的队友。上了战场,他肯定要和全团人共进退,只有全团人的战斗力提高了,他生存的希望才会大增。要想提高战斗力,训练是一个方面,充足的营养也必不可少。 …… 上林西苑中,正在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龙舟大赛。其实说是龙舟大赛并不准确,应该说是凤舸大赛才对。因为西苑中只有一艘龙舟,其余都是凤舸,共一十七艘,十六院各占一艘,还有一艘却是正宫萧皇后的。 赛船一般是春天的节目,只是时近年关,杨广需要组织各种祭祀活动,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皇宫里。而过了年以后,他又要御驾亲征。所以杨广才想在此之前,再与十六院的美人们尽情欢娱一回。 翠光湖上,十七艘凤舸一字排开,中间那艘凤舸船头一面大旗,上书“正宫萧”三个金字。其余船头也各竖小旗,分别写着景明院王、绮阴院谢、清修院秦、影纹院刘等等,便是各院美人的坐船了。 停在湖的对面却是杨广的龙舟,哪一艘凤舸最先到那里,杨广今晚便宿在哪一院,如果萧皇后的船儿先到,那杨广便只有提前回宫了,这便是今天大赛的彩头。 杨广虽然经常到上林西苑中游玩,但大多数时间毕竟呆在皇宫里。苑中佳丽如云,谁不想着能够多沾些雨露。也就是杨广会弄出这种奇思妙想,用这个法子决定自己的行止。 随着龙舟上一面杏黄旗左右摇动,十七艘凤舸一齐划动。划船的都是各院的侍女,个个千娇百媚,那些主事夫人和美人们则呐喊助威。湖面上一时莺声燕语,娇声大作。 冲在最前面的却是萧皇后的坐船,杨广看了,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紧跟其后的便是景明院王桂枝的那条凤舸,其余十五艘船也是紧紧相随。绮阴院谢湘纹的那条船排在第三位,与萧皇后那条船也只差了半个船头而已。 坐在船头旗下的谢湘纹面色紧张,一双玉手不停地搓来搓去,小声念叨着:“快点,快点,再快点!” 袁紫烟却悄悄吩咐划船的宫女:“划慢点,别超过了皇后娘娘。” 第64章 各奔东西 谢湘纹没有听见袁紫烟的话,陈芳菱却听到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陈芳菱本是高秀儿的贴身侍婢,高秀儿行刺杨广以后,陈芳菱也遭到牵连,被抓了起来,押往杨广面前受审。谁知,杨广见了陈芳菱也生得花容月貌,一时兴起,竟临幸了她。从此陈芳菱便顶了高秀儿的位置,成为绮阴院的一位美人。 陈芳菱是尝过滋味的,听了袁紫烟的话顿时不悦起来,那可是会影响她 “性福”生活的。不过,袁紫烟和谢湘纹走得近,在院中的地位也比陈芳菱高。陈芳菱颇有心计,没有当场点破,而是悄悄告诉了谢湘纹,想借机挑拨。 谢湘纹果然发现船速慢了下来,竟已经落到了第五的位置,不由皱眉问道:“袁家妹妹,你这是何故?” 袁紫烟见事已败露,只得笑道:“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湘纹以为袁紫烟只是为了讨好萧皇后,也没有多想,便随着她走到船尾。 “小妹这样做也是为了姐妹们好。”却听袁紫烟说道,“小妹近来屡观天气,紫薇其色暗淡,比前更盛,只怕就应在明年,皇上恐有大碍!” 谢湘纹吃惊道:“妹妹为何不早说!” 袁紫烟摇头道:“此事干系重大,如果传扬出去,只怕有灭门之祸,小妹又岂敢轻言?唉,趁着你我身子未破,保得一时是一时吧。” 自从高秀儿行刺事件以后,杨广便有些忌讳绮阴院,再也没有来过那里。除了陈芳菱受审时得到过杨广的临幸以外,院中更无一人得到过杨广的宠爱。 谢湘纹狐疑道:“我记得前些日子你说过,你、我还有石慧娘都与皇上有缘,命中该有之劫,逃不掉的,怎么今日却又出此言?莫非是你看错了?” 袁紫烟叹息道:“星象并非一成不变,个中缘由小妹也不是十分清楚。小妹只记得前些日子,东南方向一颗大星直逼紫薇,却不料这几日反转到西北方向了。” 谢湘纹正自将信将疑,忽听湖面上欢呼声、惋惜声四起,原来胜负已分。她抬头看时,却是景明院的凤舸拔了头筹。 萧皇后的凤舸本来冲在最前面,但是萧皇后非常聪明,她清楚杨广想在苑中过夜间,便在最后时刻放了一回水,让王桂枝夺了第一。 杨广自然看出是萧皇后有意相让,心中过意不去,说道:“皇后,不如你今晚也留下来吧。” 萧皇后哪肯留在这里当电灯泡,笑道:“皇上尽管在此快活,宫里许多事情还等着臣妾回去处理呢。” 回到皇宫,萧皇后幽幽叹了口气。她年过四旬,正值虎狼之年,又怎会愿意独守空房。只是杨广性格暴虐,喜新厌旧,现在顺着他一些还能保住圣宠不衰,否则恐怕便要被打入冷宫了。 萧皇后性情温婉,虽说软弱了些,不敢和杨广抗争,但她心地却十分善良,默默出了一回神,便让宫女出去传旨,叫那些还在前殿值守的官员早早回家,今天用不到他们了。 今天夜里值守前殿的侍从官正是李密,得到这个旨意,慌忙谢了恩,走出宫门。他低着头,走得很快,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劝杨玄感在西征途中动手,却没提防对面冒出个人影,直撞过来。 那黑影已经到了近前,李密才有所察觉,赶紧向旁边闪避。却不料那人脚下一个踉跄,直撞入李密怀里。李密收脚不住,“扑”的向地上摔去。 那人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说道:“李大人,小心!” 李密好像这才看清楚来人,慌忙说道:“哎呀,是马大人啊。你瞧我,走路都没长眼睛,差点撞着马大人。” 来人正是被刘子秋打成重伤的马忠。杨广很照顾他,赏赐了大笔金银,让他容归故里。马忠因此对杨广感激涕零,仍然请求继续为杨广效力。杨广已经有了樊玉儿和薛冶儿这两个女护卫,本不想再用马忠,但抵不住他苦苦哀求,便刘他做了一名宫监。于是,马忠又在宫中住了下来。 身体恢复一些以后,马忠特地去刘子秋跳崖的地方察看过,只找到一些衣服残片,他确信刺客没死,但可疑的目标却只有李密一个。只是李密是个文人,并不会武功。但马忠不死心,这才决定试他一下。 两人一个是杨广的贴身侍卫,一个是殿前侍从官,彼此熟识,平时却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话也没说过几句。此刻的场面虽然有些尴尬,但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寒暄了两句便各自散开了。 看着李密的背影,马忠冷笑道:“哼!我看你装到几时!” 刚才马忠撞向李密那一下,根本连一成力气都没有用。李密身高八尺开外,体格匀称,怎么可能被他撞倒,分明是在故意掩饰什么,这更引起了马忠的疑心。 …… 两天以后,尉迟恭来到了军营,带着一柄陌刀和一套牛皮盔甲。牛皮盔甲是尉迟恭请镇上的皮匠做的,陌刀则是他亲自打造,刀杆长七尺七寸,刀身长三尺三寸,全部精钢打造,端的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刘子秋接过陌刀,在手中掂量了两下,却留意到尉迟恭背着一个大包袱,两把竹节钢鞭横插在包袱里,不由问道:“大哥,你这是要出远门?” 尉迟恭笑道:“二弟,你说的对,俺可不想这辈子一直就干打铁的活儿。俺决定了,回马邑,投军去!” 刘子秋探手入怀,掏出一锭金子来,约在二十两上下,递过去说道:“大哥,这些钱你先收着。” 尉迟恭摆手道:“自家兄弟,俺哪能要你的钱来,这把陌刀是俺送给你的,以后记住有俺这个哥哥就行了。” 刘子秋哈哈笑道:“大哥你误会了,小弟可没有付钱的意思。你要投军,多少得活动活动,没有钱怎么行?” 朝廷实行府兵制,府兵可分田地、免赋税,不是谁想参加就可以参加的。如果不是杨万项想寻个机会害了刘子秋,他也不可能混到军营里来。 尉迟恭是个明白人,也不推辞,接过金子塞到包袱里,拱手道:“二弟、三弟,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大家都是性情中人,也没有什么不舍,挥一挥衣袖便各奔东西了。花云却盯着刘子秋手里的陌刀皱眉道:“二哥,俺教你的刀法,你现在可用不上了。” 刘子秋将陌刀高高举起,照着面前一棵大树用力劈下。刀去如风,“咔嚓”一声,大树断成两截。刘子秋眼中杀气毕显,说道:“一力降十会,根本不需要什么刀法。只要力量够大,出招够快,下手够狠,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花云吓了一跳,说道:“二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放心吧,我不做亏心事,诸天神佛只会助我,又怎么会挡我?”刘子秋哈哈一笑,说道,“明天便是除夕了,让大伙儿都歇一歇,多买些猪羊回来,过个好年!” 正说话间,有士兵喊道:“刘伍长,柳将军回来了!” 柳郁才是这一团人的正牌统领,他本来已经回家过年了,但还是不大放心,又过来看看,在军营外便见到士兵们正在捉对厮杀,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谁让你们练的?” 刘子秋已经赶了过来,正听到柳郁发问,慌忙拱手道:“回将军,是标下擅作主张。” 花云害怕柳郁会处罚刘子秋,慌忙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回将军,是大家自愿的!” 众士兵也齐声说道:“回将军,是我等自愿的!” 其实柳郁也只是问一问,并没有处罚刘子秋的意思,但全营的士兵已经一条声地替刘子秋求情了,就连他的两名心腹士兵现在也单膝跪在地上。 柳郁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几天,营中的士兵就全向着刘子秋了,心中多有不快,但碍于韩世谔的面子,又不敢发作,只得沉着脸,说道:“刘子秋,你随某来!” 作为旅帅,柳郁的营帐是单独的。步进营帐,里面却收拾得非常干净,不见一丝灰尘。柳郁板起脸道:“这几天,谁住某的营帐了?” 刘子秋拱手道:“没有人住,是标下安排人打扫的,随时准备将军回来。” 看来这个大个子还懂规矩,柳郁这才舒展了眉头,问道:“说说看,你为何要组织士兵操练?” 刘子秋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将对士兵们说过的那些话又复述了一遍。 柳郁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能当上旅帅,并不是依靠父荫,而是凭着自己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挣回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眼便看得出来,刚才在军营外面训练的那些士兵,绝对是全身心地投入,而没有一丝敷衍。只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刘子秋就能够将近两百名士兵捏成一团,这份本领,柳郁自叹不如。 刚开始,柳郁还想借题发挥,教训一下刘子秋,以维护自己在军中的权威。但现在,他已经看出刘子秋绝非池中之物,却生了结交之心,于是放缓了口气,指了指身边说道:“来,坐下说话。” 刘子秋一抱拳,说道:“将军面前,哪有标下的座位。” 柳郁笑道:“这里并没有外人,有何妨碍?” 刘子秋也不再矫情,在柳郁旁边盘彩膝坐下。 柳郁忽然正色说道:“刘子秋,你这样练兵甚为不妥!” 第65章 红拂有喜 刘子秋诧异道:“将军是说不该练兵?” “非也。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兵肯定是要练的,只是你做的不得其法。”柳郁摇了摇头,说道,“朝廷集结大军,用兵的方向必在北方。北方蛮夷皆习骑射,你练的刺杀难有作为,还需结阵方可。” 刘子秋并没有隐瞒,拱手说道:“在下初入军伍,不习阵势,万般无奈,才行此下策。” “原来如此。”柳郁笑了起来,说道,“其实府兵也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差,许多老兵都是经过军阵训练的,只是可惜……唉……” 说到这里,柳郁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其实他不说,刘子秋也明白他的意思。杨广生性多疑,每次征调各地的府兵都找乱建制,重新编组。 来自同一地方的府兵,农闲时就在一起训练,有的在生活中还是邻居,彼此熟识,配合默契,在战场上才能最大地发挥团队的力量。而让杨广这样一弄,同一团甚至同一队的士兵都是素不相识,谁也不知道其他战友的脾气禀性。这样的军队,比一群乌合之众也强不上多少。 如果杨广能够耐住性子,把军队集中起来训练上三五个月,或许就会大不一样。偏偏杨广又好大喜功、急于求成,哪里等得了这么多天。于是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才令人担忧。 柳郁并没有在军营里呆多长时间,只是吩咐刘子秋不许搞出事来,便回家过年去了。在柳郁走后,刘子秋将自己营帐中的人都叫了过来,问道:“你们谁练习过军阵?” 花云摇了摇头,说道:“俺只是替父从军,没练过。” 桂海求嘿嘿笑道:“老弟,这件事你问我就对了。桂某从军十数载,大小战斗不下数十次,这军阵嘛,再熟悉不过。” 刘子秋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明天我要应韩郎将之请进城一趟,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杀手在路上。老桂,这里要辛苦你了,从大年初二开始组织大家演练军阵。” 桂海求迟疑道:“老弟,你不在,只怕大家不肯服我。” 刘子秋笑道:“餐餐有肉,你看附近的那几团人马,哪个不是馋得直流口水,谁会和自己这张嘴过不去?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谁要是不听话,连汤都不给他喝。” …… 次日清晨,刘子秋离开了军营,策马直奔洛阳。时近正午,洛阳东门内,三五个兵丁懒洋洋地倚在城墙上,看到从他们面前经过的刘子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东门大街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热闹与繁华,除了偶尔“噼啪”作响的爆竹声,提醒着新年将近,再看不到一个人影。这时候已经有了用纸卷塞上火药的炮仗,但只有富裕人家才买得起,大多数人家还只是找根竹节点着罢了。竹节爆裂的声音不甚响亮,燃烧起来还有一股清香,比起后世那些动辄震耳欲聋、硝烟弥漫的鞭炮要舒服得多。 火药是中国人发明的,却只被用来制作烟花爆竹,后来被外国人学会了,制作了枪炮来打中国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刘子秋忍不住摇了摇头,暗下决心,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将火药用于“正途”。 不知不觉,刘子秋已经来到李靖家所在的那条巷子。 李靖得了刘子秋赠送的金银,并没有张扬,而只是悄悄地将左邻右舍的房屋都买了下来,又去人市买了几个家奴和婢女。他唯一的大手笔,就是花大价钱买了两匹西域好马。 这几座房屋虽然挨在一起,但李靖并没有将它们打通,仍然保持着相对**。外人自然无从知道,昔日贫困的李靖已经一夜暴富了。 刘子秋还没来得及上前敲门,便见又有数骑出现在巷口,为首之人正是韩世谔。 “刘兄弟果是守信之人!”韩世谔也看到了刘子秋,出言打了声招呼,却没有多少喜悦,反似有些忧心忡忡。 韩世谔是将门之后,身世显赫,他身后的那几名亲随都是韩家的家将。紧挨着韩世谔的那人年约五旬,面沉似水,双目炯炯,显然是个高手。 除夕夜本该在自己家中过,但韩世谔没有成家,父母双亡,他又没有兄弟姐妹,在哪里过都是一样。并且今天到李靖家中过除夕,是与刘子秋约好的。 没等刘子秋回答,院门便开了。原来,张出尘正在院中,却听到了韩世谔的声音,李靖也闻声跑了出来。夫妇俩见到刘子秋都是异常激动,好一番吁长问短,直到韩世谔来到近前,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将众人迎入院中。 刘子秋看到张出尘总是下意识地护住腹部,不由心中一动,拱手问道:“大哥,嫂夫人是不是有喜了?” 李靖只管嘿嘿傻笑,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张出尘性情豪爽,却非寻常女子可比,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件事还得感谢弟妹,我已经和她约定了,将来要做儿女亲家的,你可不许反悔。” 当初红拂夜奔,闹得满城风雨,李家人虽然心中不快,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张出尘嫁到李家一年以后,肚子仍然不见动静,这下李靖终于在家立足不住,只得出来单住。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张出尘现在有了身孕,李靖终于能够扬眉吐气,返回李家指日可待,又怎么能够不高兴。 李靖呵呵笑道:“别都站在院子里,进来慢慢说。” 刘子秋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更不知道张出尘为什么要感谢高秀儿,但事涉别人的**,他也不便多问,转头看到韩世谔还在那里发呆,不由拱手道:“韩将军请!” “你我是自家兄弟,以后不在军营的时候,不要讲那么多礼节。”韩世谔醒悟过来,忽然叹息道,“刘兄弟,韩某正有件事情要问一问你。” 三人进了堂屋,早有婢女奉上茶水,退了下去。 刘子秋一抱拳,说道:“韩兄有何指教?” 韩世谔面色凝重起来,问道:“刘兄弟,韩某问你一句话,还望如实相告。你什么时候得罪了杨家的人?” “韩兄说的是越国公杨家?”刘子秋一愣,旋即笑道:“不瞒二位兄长,杨家在余杭经营盐场,与在下确实有些不愉快,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知韩兄为何有些一问?” 韩世谔说道:“韩杨两家本是世交,韩某更与右武卫将军杨玄感相善,并且共同图谋一件大事。韩某素知兄弟之能,那天在军营见到兄弟之后,韩某便欲向杨玄感举荐兄弟。不料,韩某刚刚提到兄弟的名字,杨家老五杨万项、老七杨积善却一齐跳了起来,要韩某寻个机会结果了兄弟的性命。” 刘子秋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杨家的人却依然不肯罢休,顿时变了脸色,说道:“韩兄有何打算?如果韩兄欲取刘某的性命,刘某绝不令韩兄为难!” 话虽如此说,刘子秋却暗暗戒备,绝不会束手待毙。 李靖却冷笑道:“世谔,你敢!” 韩世谔苦笑道:“表哥,刘兄弟,韩某岂是那样的人?韩某只是想要提醒刘兄弟,杨家势大,虽然韩某不会答应,却难保他们不找其他法子。” 顿了一顿,韩世谔又说道:“冤家易解不易结,韩某已劝过他们,杨玄感将军也愿意摒弃前嫌,只差兄弟一句话。” 刘子秋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说道:“韩兄可否告诉刘某,你与杨玄感他们合谋的大事,可是要废了杨广?” 韩世谔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越公国故去以后,杨家已经不复往日风光,杨玄感兄弟想要扶持秦王杨浩荣登大宝。而韩某所图,刘兄弟应该知道吧。” 这是顶级机密,搞不好要株连九族,韩世谔今天既然挑起了这个话题,就考虑好了后果。李靖是他亲表哥,断没有出卖他的道理。刘子秋屡闯禁宫,死多少次都够了,也不会向着杨广。而且,韩世谔还有一个打算,帮杨家招揽刘子秋!但为了防备万一,他还是把最厉害的几名家将都带了过来。 李靖吃了一惊,说道:“世谔,这等大事怎没听你说过?” 早在盐官的时候,魏征就推算出杨家有谋反的企图,而且刘子秋知道历史上,韩世谔确实跟着杨玄感一起造反了,所以丝毫没有觉得惊讶,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刘某猜的不错,杨家是想利用这次朝廷出征的机会动手了。不知韩兄可晓得朝廷此次用兵的目标是哪里?” 韩世谔大吃一惊,紧盯着刘子秋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只得沉吟道:“据韩某所知,朝廷此番是要对吐谷浑用兵。” 他虽然只是虎贲郎将,还接触不到最核心的机密,但杨玄感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没有瞒着他,因而能够知道。 刘子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道吐谷浑在哪里,但历史上这一仗最后却是杨广打赢了,也成为杨广最重要的几场“武功”之一。 但战争胜了,并不等于所有的士兵都能幸存下来,只不过生还的机会更大一些罢了。刘子秋此时所考虑的仍然是自己和千千万万将士们宝贵的生命,不由拱手问道:“韩兄身为郎将,不知对本部兵马有何准备?” 韩世谔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一仗,韩某不会去。” 第66章 大军开拔 韩世谔是左侯卫虎贲郎将,手下管着二十团兵马,刘子秋所在的团也归他管。请使用访问本站。既然这一仗韩世谔不去打,那也就意味着刘子秋他们不需要上战场了。 刘子秋刚刚想到这一点,就听韩世谔又说道:“韩某已经托病请辞,不日便会有人顶上韩某的位置。” 李靖皱眉道:“世谔,你好端端的,干嘛要请辞?” 刘子秋却已经想通了,说道:“韩兄是为了侯姑娘。” 杨玄感在西征途中造反,天下必然大乱,说不定杨广就会死在路上,而韩世谔留在洛阳,正可以借机救出侯苏苏。 韩世谔叹了口气,说道:“想我韩家世受国恩,如果不是为了苏苏,韩某又怎会走这条路。” 如果新任左侯卫虎贲郎将是杨家的人,那刘子秋就危险了,李靖忍不住紧张起来,问道:“世谔,谁来接替你的位置,可有消息?” 韩世谔摇头道:“杨广肯定已有决断,只是尚未公布。不过,据韩某所料,应该不是杨家的人。” 李靖不解道:“你如何确定?” 韩世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昨天晚上杨万项找到我,让我就在这一两天寻个机会结果了刘兄弟。如果接任者是杨家或者杨家亲近的人,他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一边是世交好友,同样的官二代,一边是李靖的结义兄弟,还舍生帮过他的忙,韩世谔也是左右为难。 李靖已经冷静下来,说道:“这般说来,此人还与杨家不太对付。洛阳城中,恐怕只有宇文一系的人了。” 刘子秋对于错综复杂的官场形势并不清楚,但他相信李靖的判断,点了点头,说道:“大哥,韩兄,你们都不用担心。刘某只要严守军纪,料他们也找不到理由来治刘某的罪。只是一旦乱起来,洛阳首当其冲。大嫂有了身子,却要小心,不如先将大嫂送往江南,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看到李靖仍在犹豫,刘子秋转向韩世谔说道:“刘某以为,杨玄感的图谋必不能成。韩兄切不可陷入太深,如果救了侯姑娘,可同往江南一避。” 李靖也不看好杨玄感,点头道:“贤弟说的不错,杨玄感恃勇而骄,初或有成,久后必败,世谔还该早作打算。只是去不去江南,请容李某与拙荆商议一番。” 刘子秋忽然起身,拱手说道:“不瞒大哥,小弟也在图谋一件大事,只是时机未到,不敢说破。大哥他日到了长山村,见到一位魏先生,一问便知。至于生计,大哥无须担心,小弟现在有江南谢家相助。” 既然韩世谔已经说出了秘密,刘子秋也不用过多隐瞒,相信韩世谔也不会举告,顶多大家道不同,互相防备罢了。 这时,张出尘走了进来,嗔道:“药师,大过年的,你们一个个板着脸干什么,来来来,喝点酒,说点开心的事,刘兄弟晚上还要赶回军营呢。” …… 伍长算不得军官,刘子秋也只是普通一兵,不享有回家过年的待遇,匆匆喝了几杯酒,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又出了洛阳城。回到军营,全团士兵刚刚杀完猪,宰完羊。如今,刘子秋已经成了士兵的主心骨,他不回来,大家都不开饭。 接下来几天,刘子秋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怀揣利刃,守在杨府外面,想要寻个机会再教训一下那个杨积善。但杨家戒备森严,杨积善又一直没有露面,刘子秋都是无功而返。直到正月初六,回家过年的军官们陆续回来了,军营里一时紧张起来,刘子秋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 虽说军营的纪律严了起来,但一直没有组织大规模的cao练,就连他们这一团人的小规模cao练都被禁止了,刘子秋不禁担忧起来。 桂海求却无所谓在说道:“放心吧,按照老规矩,总得过了上元节,才会开练。” 上元节也就是后世的元宵节,在那个年代是最为热闹的重大节日,甚至超过了新年。洛阳城中,连皇城都会通宵开放,可以让百姓近距离地欣赏宫城的美景,上林西苑更是早早的便挂满了各色彩灯。朝廷的各级官府机构也只有等到过了上元节以后,才会陆续开始工作。 然而,今年的情况却与往年不同。上元节刚过,也就是正月十六,杨广忽然下达了开拔的命令。除了从各地征调的三十万府兵,杨广还出动了二十万京军宿卫。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驻地,向西开去。 京军宿卫其实也由各地抽调的府兵组成,只不过他们长期驻扎在长安和洛阳两地,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因而成为军中主力。 无论是地方府兵还是京军宿卫,其实都分属十二卫管辖。但杨广生性猜忌,并没有将军队按照各卫的建制组织起来。比如刘子秋所在的这一团兵马属于左侯卫,他们的任务是负责运送粮草辎重。和他们一起运送粮草辎重的,除了左侯卫的兵马,还有来自右侯卫、左右屯卫、左右武卫等部队的兵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来自地方府兵。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过一句俗话,并不是说打仗的时候,运送粮草的部队需要走在前面,只是说明粮草的重要性,需要早作准备罢了。相反,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支部队都是走在最后的。因为这样才最安全,免得被敌人偷袭。 刘子秋的部队虽然已经整装待发,却需要等其他部队先行。一列列兵马排着整齐的队伍,旗幡招展,络绎不绝,滚滚西去,一眼望不到头。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看,宇文大将军来了!” 只见帅旗飘飘,上书“宇文”两个大字,一支黑衣骑兵汹涌而来,行进中的府兵纷纷让到道路两旁。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部队。 打头的是三千铁甲骑士,高头大马雄壮无比,人人身穿铁铠,外罩战袍,肩挎骑弓,腰佩短刀,牛皮箭壶中一枝枝雕翎清晰可见,手里红缨长枪钢制的枪头寒光闪烁。 帅旗下面,一员大将,身着重铠,护腮护颈一应俱全,将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税利威严的眼睛,金色的鳞状甲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远远看去,有如一尊天神。刘子秋知道,此人便是杨广最为信任的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了。可惜他包得太严,直到他从刘子秋面前走过,刘子秋也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记住了那双锐利的眼神。 在铁甲骑士的后面,才是一队队步兵,长枪手、刀盾手、弓弩手,各按队伍,盔甲鲜明,刀枪锃亮,雄纠纠,气昂昂。令刘子秋他们这些穿着乱七八糟衣甲,拿着形形**武器的府兵们自惭形秽。 紧接着又有几支军队走过,虽然不如宇文述的左卫京军威武,却也可以看出来,都是些训练有素的精兵。 刘子秋这才明白,难怪他们三十万人集结在这里,朝廷既不组织cao练,也不犒赏将士,原来杨广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去冲锋陷阵,只是把他们当作运输的苦力来了。 忽然,队伍又sao动起来,远处,一面黄罗伞盖缓缓而来,这是杨广的车驾。车驾所过之处,“万岁,万岁”的呐喊声如山呼海啸。刘子秋一边和大家一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一边用目光搜寻着车驾。只是杨广将自己守护得甚严,周围数百名侍卫环绕着,什么也没看见。 在杨广车驾的后面,又有数十辆华车,车上乘坐的是随行的嫔妃和宫女。最前面一辆华车上,一位美貌妇人端坐其上,不时扭头看向两边,朝三军将士露出灿烂的微笑。那妇人神色淡定,雍容华贵,以刘子秋的眼力,也很难判断出她的实际年纪。不过,从周围士兵的小声议论中,刘子秋知道了,此人便是萧皇后。 在杨广车驾的后面,又有大批兵马通过。这些都是京军宿卫,真正的战斗部队,足足走了两个时辰。这时,地方府军的士兵们也已经知道了此次用兵的目标。 花云将手中的长槊丢到粮车,叹息道:“原以为能有机会一展身手,立场功劳,也可以回去让俺爹瞧瞧,谁知道朝廷一下子出动了这么多人。整个吐谷浑男男女女加到一块,也不过二十万人吧。京军一个对一个都嫌多,哪里还用得到咱们上阵,只怕是白来一趟了。” 桂海求却摇着头说道:“恐怕没这么简单。从这里到关陇,一路上还算平静,虽然冰雪未融,但官道勉强还能行得。等过了陇西,就难啦。” 说话间,柳郁忽然挥动马鞭,大声说道:“弟兄们,都给某打起精神来,宇文郎将一会就要来点兵了!” 刘子秋心头一敛,接替韩世谔的果然是宇文家族的人。按说过了年,这位宇文郎将就应该上任了。可是十几天过去了,刘子秋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想来也不是个真正会带兵的人。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碰上这样一位郎将,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远处,十多骑马簇拥着一名将官缓缓而来。刘子秋抬眼看去,依稀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第67章 雪爬犁 那位宇文郎将端坐马上,神情倨傲地扫视了众军一眼,厉声喝道:“小的们,都给某打起精神来,三天之内,把粮草运到弘农,若有迟慢,小心尔等的狗头!” 队伍中一片哗然,有人嚷嚷道:“刚才来大将军传令,分明是让咱们五天之内运到,三天怎么来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位宇文郎将手中的马鞭已经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叫你顶嘴!” 被抽的那名士兵,脸上转眼间便多了两条血淋淋的鞭痕,看上去分外狰狞,但其他人却都不敢再多说半句,一时寂静了下来。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刘子秋看着宇文郎将那副嚣张的嘴脸,忽然记了起来,这不正是在洛阳西山追击自己,下令放箭的那个家伙吗? 当时刘子秋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看出他比秦叔宝高了一级,应该是个旅帅。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这家伙就从旅帅爬上了虎贲郎将的位置,升迁的速度,简直是坐了火箭。 刘子秋没有记错,这个接替韩世谔的新任郎将正是宇文敬。宇文述越来越得到杨广的信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把韩世谔空下的这个位置争取了过来。但宇文家族却找不出几个可以带兵的人,于是便宜了右骁卫军中的旅帅宇文敬。 只听柳郁说道:“刘子秋,别发呆了,赶紧出发吧。” 虽说换了郎将,柳郁对刘子秋的态度却依然没变,因为他看得出来,刘子秋绝不会一辈子只当个大头兵。 刘子秋一愣,说道:“旅帅,咱们也用不着这样急吧,从这里到弘农,三天应该够了。” 有宇文敬在这里,刘子秋却不敢再称呼柳郁将军了。 柳郁此时哪还管这些,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京郊的道路有人负责清扫积雪,自然一片坦途。但过了这一段,便是冰天雪地,咱们车马沉重,如何行得快。” 来护儿传令让他们五天赶到弘农,也已经考虑了这些情况。但宇文敬新官上任,急于在杨广面前表现,哪管那么多。 那边,花云、桂海求等人已经开始将粮车赶上大路。拉车的牲口大多数是驴、骡子和牛,也有几匹驽马,反正都跑不快,如果再陷在雪地里,那就更麻烦了。为了不耽误时间,只能“笨鸟先飞”了。 刘子秋看了一眼已经悠闲地转向别处的宇文敬,皱眉说道:“旅帅,我有办法。” 柳郁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刘子秋说道:“把车轮卸掉就行了。” 柳郁大惊道:“你疯了?把车轮卸掉,这么多粮草难道抬过去吗?” 刘子秋笑道:“对不起,旅帅,是我没说清楚。只有碰到雪地时,才需要卸下车轮,这样比平地走得更快。” 柳郁狐疑道:“你这法子能有效?我怎么闻所未闻。” 刘子秋肯定地说道:“绝对有效,我试过的。这样一来,大车就变成了雪爬犁,几条狗就能拉得动,何况是骡马。” 这时,官道上已经传来吆喝声、扬鞭声,车队缓缓向西驶去。柳郁带着满腹疑问,策马追了上去。 走到第二天中午,面前果然出现白茫茫一片雪地,一行行蹄印、脚印、车辙清晰可见,这是刚刚过去的大军和车队留下的。不远处,一辆大车陷在雪地里,十多名士兵正喊着号子,前拽后推,大车却纹丝不动。 柳郁朝那边指了指,说道:“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刘子秋拍着胸脯说道:“旅帅,试试我说的方法吧。如果不能成功,我甘领军法!” 柳郁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用你们伙的三辆大车试试。” 刘子秋得了命令,立刻让花云和桂海求将大车赶下官道。对于卸下车轮的做法,花云等人多少有些不解,但出于对刘子秋的信任,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大不了不行的时候,重新装上就是了。 很快,一辆牛拉雪爬犁便出现在了雪原上。大鞭轻扬,拉车的那头老牛撒开四蹄,奔驰在雪地里,看上去明显轻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追上并超过了团里的其他人。 事实胜于雄辨,有了这个示范,柳郁不再怀疑,下令将全团六十辆大车全部赶下官道,按照刘子秋教的方法卸下车轮,改装成了雪爬犁。 于是,荒野里出现了一片奇特的景观。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官道上,大批运送粮草辎重的车辆艰难跋涉。而在官道旁边的田野里,数十辆没有车轮的大车却飞驰而过。 到了傍晚,柳郁发现,他们已经将其他车队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但也不是没有代价,许多大车都出现了破损,有两辆大车更是差点散了架。幸好周围有不少大树,柳郁派人砍了一些,连夜回固整修。就这样,正月十八的下午,柳郁这一队粮草便提前抵达了弘农郡,竟比许多步兵队伍还要快。 这时,杨广的车驾也才刚刚到达。看到竟然有粮车能够走得这样快,他不由满腹狐疑,说道:“宇文智及,你去问一问,他们是哪一卫的,如何能够来得这样快?” 杨广每次出征,扈从如云,工匠更是必不可少,将作大匠宇文恺、将作少匠宇文智及都在其列。以杨广的聪明,当然想到了这队粮车能够来得这样快,显然和他们的运输方法有关。于是,这个任务便落到了宇文智及的身上。宇文智及虽是将作少匠,其实对于各种建筑和车驾的制作一窍不通,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 将士刚刚修好损坏的几辆大车,正在扎营,便见柳郁带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官员走了过来,问道:“刘子秋何在?” 刘子秋慌忙跑了过来,问道:“旅帅,你找我?” 柳郁朝身后使了个眼色,说道:“把你那个爬犁讲给宇文大人听听吧。” 刘子秋看向那位宇文大人,一脸的油滑,虽然穿了身官服,却没个正形,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宇文大人因何对这东西感兴趣?” 宇文智及冷哼一声,说道:“若非皇上感兴趣,本大人才懒得问你们。” 刘子秋知道杨广喜欢各种奇技yin巧的事物,对爬犁感兴趣极有可能,或许他心情一好,还能有所封赏。但是刘子秋在绮yin院曾经和杨广打个照面,虽然当时他蒙着面,却掩饰不了身形。杨广又生性猜忌,看到他,难保不起疑心。 想到这里,刘子秋忽然心头一动,说道:“花兄弟,你快告诉这位大人,什么是爬犁?” 对于爬犁这样的新鲜玩艺儿,花云也很感兴趣,一路上缠着刘子秋问个不停,已经弄懂了其中的原理。只是刘子秋自己不说,却让他来解释,花云不禁有些愕然,张了嘴“啊”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柳郁也诧异道:“刘子秋,这东西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刘子秋笑道:“旅帅,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人是从江南来的。那地方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回雪,小人哪想得出这种东西。都是花兄弟无意中说起,小人这才记在心里。” 柳郁一想,刘子秋的话也有道理,花云是地地道道的河南人,这里的雪比江南要大得多,积雪的时间也长达数月,他想出这个法子更有可能。 但花云知道刘子秋说的不是真话,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迟疑道:“二哥……” 刘子秋不等他说完,便道:“花兄弟,听二哥的,好好说出宇文大人听听,二哥不会害你的。” 宇文智及已经不耐烦起来,连声催促道:“行了,行了,别啰嗦了,怎么回事,快说吧,皇上还等着呢。” 在刘子秋的一再鼓励下,花云这才鼓足勇气讲了起来,从爬犁的原理一直到如何cao纵,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当然也少不了交代一下缺点,那就是大车太容易损坏了。 宇文智及不学无术,听得云山雾罩,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如果这样回去告诉杨广,挨顿臭骂都是轻的,搞不好还会被再次贬为庶民。不过,宇文智及自有办法,他干咳了两声,说道:“行了,你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跟我走吧,见了皇上,可要说的清楚一些。” 这只是宇文智及自作主张,但花云却是好一阵激动,他爹当了几十年的兵,也没见过皇上长啥样子,现在他竟然有机会亲眼见一见皇上了。 柳郁也当了十多年的兵,而且混上了旅帅,却也没有见过皇上,从杨坚到杨广都没有见过。他心中不禁替刘子秋有些惋惜,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让给了花云这个少年。 刘子秋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暗自庆幸。如果不是他见机得快,现在去面见杨广的就是他了。万一让杨广看出些端倪,要想在千军万马中逃脱,绝无可能。 这时,杨广的大帐已经支好,周围守卫重重,如果没有宇文智及领着,花云根本到不了近前。花云心怀忐忑,低着头跟在宇文智及身后。忽然,一员手持铁枪的大将拦在面前,沉声喝道:“未有陛下旨意,闲杂人等不得向前!” 宇文智及正待发作,看清那员大将的面目,慌忙换了笑脸,说道:“启禀来大将军,下官是奉了皇上之命……” 来护儿大手一挥,说道:“你可以进去,他却不行!” 第68章 花云当官 宇文智及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他不怕自己的老子宇文述,却对素有冷面铁枪将之称的来护儿有些犯怵,只得冷哼一声,转头问道:“你叫什么?” 花云一抱拳,回道:“小人花云,鲜花的花,云朵的云。” “在此候着。”宇文智及甩了甩衣袖,进了大帐。 片刻功夫,一名内监从大帐内走了出来,尖着嗓子喊道:“宣花云觐见!” 花云不敢怠慢,慌忙理了理衣甲,正了正头盔,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内监后面进了大帐。 杨广去年北巡榆林的时候,宇文恺曾作大帐,可坐千人,令前来朝见的东突厥启民可汗等人惊惧不已。这座大帐只是行军途中临时搭建的,当然不可能容纳千人,却也十分壮观,坐个两三百人不在话下,而且装饰极其奢华。 花云只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叉手说道:“小人花云,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隋时制度,臣子见了皇帝并不需要行跪拜之礼,何况花云还有甲胄在身,并非不敬。 杨广初看到花云时,神色为之一敛。自从在绮阴院遇刺以后,每当看到身高在八尺上下的人,杨广都会分外警惕。不过,他很快便发现花云身材瘦弱,与刺客相去甚远,脸色随之缓和了下来,摆了摆手,说道:“免礼。告诉朕,雪爬犁是怎么回事?” 花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杨广,见他姿容俊美,面色温和,不由大了胆子,将刘子秋对他说的那些原理、作用一一道来。 其中许多东西,花云自己还没有搞明白,但以杨广的聪明,却听得连连点头,笑道:“有意思。宇文恺,你按他说的办法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做出几件不易损坏的雪爬犁来。” 宇文恺躬身道:“臣遵旨。” 宇文智及见没有他的事,心中微有不快,冲着花云喝叱道:“还不快快退下!” “且慢!”杨广兴致正高,用力挥了挥手,说道,“朕历来赏罚分明。你献雪爬犁有功,朕便赏你个郎将吧。” 从伙长一下子升为郎将,也不知道跳了多少级,花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场愣在了那里,连谢恩都忘了。 这时,大帐内一人已经站起身来,却是杨玄感。他拱手说道:“皇上,此人年纪轻轻,没带过兵,没打过仗,就这么直升郎将,只怕难以服众。” 宇文述冷笑一声,说道:“杨将军,君无戏言,你难道想要皇上收回成命吗?” 郎将的位置有限,每卫只设虎贲郎将四名,虎牙郎将六名。这些可以直接统兵的郎将,一直都是杨玄感极力拉拢的对象。韩世谔请辞以后,杨玄感这边已经少了一个虎贲郎将的位置,并且还是被宇文家族得了去。而花云又是宇文智及引进来的,杨玄感觉得他多少与宇文家族有点关系,自然不希望他坐上郎将的位置。 宇文述当然知道花云和他们宇文家族没有关系,但既然杨玄感出言反对,他就不妨卖花云一个人情。 “二位将军说的都有道理。”又一人长身而起,捋了捋颌下那三缕花白的长髯,笑道,“皇上只说封他做个郎将,却又没说是什么郎将,便让他做个不统兵打仗的鹰扬郎将,又有何不可?” 杨广哈哈笑道:“还是长孙晟知道朕的心意,不错,朕便是要赏他个鹰扬府郎将。” 原来此人便是长孙无忌的父亲,右骁卫将军长孙晟。 花云却有些失望。他此次离家,一心想着到战场上建功立业。现在虽然可以由兵变官,可是这官升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还是不能统兵征战的鹰扬郎将,哪怕让他做个校尉甚至旅帅也要好得多啊。 饶是如此,杨玄感还不罢休,又拱手说道:“启奏皇上,鹰扬府郎将并无空缺!” 杨广的脸色沉了下来,转头看向长孙晟,长孙晟却低着头一言不发。他这五十八年可不是白活的,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犯不着继续得罪杨家的人。 宇文述却哈哈笑道:“杨将军真是健忘。你家老五杨万项不是刚刚升任虎贲郎将么?如果某记得不错,余杭鹰扬府郎将的位置应该还空着吧。” 杨万项升任虎贲郎将以后,杨玄感一直在运作让没有出仕的老七杨积善坐上余杭鹰扬府郎将的位置。只是杨积善年未弱冠,因此卡在了兵部尚书段文振那里。杨玄感知道段文振为人正直,不易收买,正打算过了年走他两个儿子的门路,却没料到杨广这么快就下令西征,因而拖延了下来。 余杭鹰扬府郎将的位置对杨家至关重要,杨玄感还想再劝,却见杨广摆了摆手,说道:“传旨,命花云为余杭鹰扬府郎将,即刻赴任!” 宇文述暗自得意,捋须笑道:“小子,还不谢恩。” 花云这才醒悟过来,慌忙躬身道:“臣谢主隆恩。” …… 洛阳城中,百姓们还沉浸在新年的欢乐当中,李靖一家却已经收拾行装,悄悄出了东门,前往十多里外的运河码头。 那天刘子秋提出邀请他们前往余杭长山村,李靖也有些心动,又问过了张出尘。张出尘也觉得李靖呆在洛阳城中做一名小吏,甚是乏味,倒不如出去走走,而且她也有些相念高秀儿了。对于李靖的提议,她自然满口应承。 李靖只是小小的驾部员外郎,一份辞呈送到兵部,不需要通过尚书段文振,本部郎中直接就批准了。员外郎官位虽然卑下,好歹也是吃朝廷俸禄的,驾部郎中正好可以拿来做个人情,将来向上官推荐自己的亲朋好友。 不过,李靖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没有立时便走,直等杨广御驾亲征,大队人马离营西去,他这才带着家人南下。 行不多远,身后数骑马疾驰而来,却是韩世谔得到消息前来送行。 李靖打趣道:“世谔,你不在家好好养病,出来作甚。” “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韩世谔摇头苦笑道,“自从韩某交出兵权,杨家兄弟对韩某也不甚待见了。韩某手无寸兵,要想救出苏苏只怕更难了。现在想来,当时的决定实在太草率了。” 李靖正色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谔,相信子秋的眼光,杨玄感成不了器,你与他们疏远些或许是件好事。” 韩世谔皱眉道:“那表哥的意思是?” 李靖沉声道:“静观其变!若是能趁乱救出侯姑娘更好,否则切不可轻举妄动!” …… 军营里,柳郁领着众士兵也在给花云送行。刘子秋牵过自己那匹马,将缰绳递到花云手上,说道:“贤弟,记住了,盐官县长山村是刘某的家乡,有机会照顾好刘某的家人。” 花云两只眼眶竟然湿润了,哽咽道:“二哥,这位置本该是你的,要不俺再去对皇上说……” 柳郁却瞪着眼睛说道:“胡闹,想犯欺君之罪吗!” 刘子秋呵呵笑道:“你我兄弟本是一体,什么你的我的,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 花云心头一喜:“二哥,此话当真!” 刘子秋不假思索地说道:“哥哥还能骗你不成。” 花云翻身上马,拱手道:“二哥,仗打完了,你一定要到余杭去看俺。”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放心吧,那里是刘某的家乡,刘某肯定会回去的。” 花云策马而去,车队又开始重新集结西行。柳郁不解地问道:“刘子秋,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功劳让给花云?” 刘子秋笑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他还只是个孩子。” 柳郁点了点头,他也是做父亲的人,对刘子秋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 却说花云辞别众人,单人独骑,策马东行。按例到了他这个级别,是可以配备亲兵的,柳郁也让他在团里挑几个人跟着。但花云知道刘子秋肯定不愿意做他的亲兵,而团里其他人都和刘子秋配合熟了,在战场上也能互相有个照应,于是他索性一个亲兵都没要。 官道上,仍然可以见到许多运送粮草的车队,这都是落在他们那团人后面的。行了五十多里路,不远处又有一支车队迤逦而来,队伍中还不时传来打骂声。 只见宇文敬正打马在车队中来回穿梭,不时扬起马鞭,催促那些士兵快走。不少士兵被打得皮开肉绽、伤痕累累,鲜血浸透了棉衣,很快又冻成了冰疙瘩。 花云看不过去,策马上前,拱手道:“宇文将军,士兵们都是血肉之躯,如何禁得这般毒打?还望将军手下留情!” 宇文敬瞄了花云一眼,看他身上的衣甲,只是个普通士兵,不由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将军的事。本将军先治你个不敬之罪!来人,与某将他拿下!” 几个亲兵全部是他从右骁卫军中带过来的,都有些武艺,得了命令,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花云怒喝道:“大胆,俺乃鹰扬府郎将,谁敢无礼!” 几个亲兵听说他是郎将,都不敢动了。 宇文敬却哈哈笑道:“就算你是真的鹰扬府郎将,某也照抓不误!小的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抓住他,某要抽他三十皮鞭,教教他怎样做人!” 第69章 狭路相逢 花云大怒,策马冲向宇文敬。宇文敬的那几名亲兵见状,纷纷挺槊上前,想要阻拦。只见花云手中长槊左右挥动,所过之处,众亲兵纷纷落马。 宇文敬能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着宇文述父子,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本事。见花云来势汹汹,宇文敬不由大惊失色,拨马欲走,却早被花云赶上。 花云在马上探出半个身上,猿臂轻舒,大喝一声:“你给俺过来吧!” 宇文敬只觉得如腾云驾雾一般,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圆,“啪”的一声,被丢在地上,溅起一大片雪花。 花云取过自己的马鞭,厉声喝道:“你想抽俺三十鞭,俺却只抽你三鞭。第一鞭,抽你随意打骂士卒!” “啪”的一声脆响,皮鞭狠狠地抽在宇文敬的屁股上,宇文敬顿时如杀猪一般地嚎叫起来。 被花云打落马下的那几名亲兵本来已经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听到宇文敬的惨叫,又纷纷躺了下去。刚才花云手下留情,只用了三分力气,地上又有厚厚的积雪,他们甚至连皮肉都没有破。 宇文敬正在挨打,他们如果见死不救的话,事后宇文敬绝对饶不了他们。但是花云的手段,他们却已经领教过了,谁也不肯上前。于是,众亲兵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继续装死。 花云已经再次扬起了马鞭:“第二鞭,抽你藐视皇法,竟敢随意抓捕殴打朝廷命官!第三鞭,抽你身为领军主将,竟然不通武艺!” “啪,啪”,又是两声脆响,宇文敬痛得满地打滚,惨呼连连。 花云却已经纵马从宇文敬身上跃过,伸手抓过他那匹马的缰绳,大声说道:“这样好马,放在你手上实在浪费,先借俺用用,谢啦!” 宇文敬好不容易挣起半个身子,屁股上又是一阵剧痛,只得翻个身,趴在雪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花云扬长而去。 花云策马奔出去五六里地,回身看时,并不见一个追兵。 原来,周围运送粮草的士兵都是宇文敬的手下,只是宇文敬平时对士兵们非打即骂,士兵们现在恨不得也上前踹他两脚,哪有人肯出来阻拦花云。 至于那几名亲兵已经被花云打怕了,直到花云走远,才装着从地上挣扎起来,扶起宇文敬,说道:“将军勿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知道他是鹰扬郎将,还怕治不他!” 宇文敬骂道:“放屁,八百多座军府,你知道他是哪一府的?你又怎知道他是不是冒……哎哟……” 骂了一半,宇文敬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痛呼出声。他却哪里知道,昨天花云还是他部下的士兵,只因他平时对这些士兵不放在心上,竟然毫无印象。 花云夺了宇文敬的马,到底心里不太踏实,一路狂奔,不敢稍歇,直到太阳西沉,这才停了下来,早已是人困马乏。跳下马,吃了些干粮,花云喘息方定,抬头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熊耳山下。 熊耳山是洛阳与弘农两郡交界处的一座大山,山势险峻,洛水从中间穿过。前天晚上,他们的队伍还在山脚下宿过营。周围数十里并无村镇,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宿头。 花云仗着一身武艺,决定连夜赶路。行到山口,却见树梢上,几只寒鸦盘旋不去。花云不由提了小心,悄悄摘下弓箭,放马缓行。虽是山路,却也是通向弘农的官道,并不崎岖。北风吹过,道路两边的大树上,不时落下片片积雪,“扑喇喇”的声响令人不寒而栗。 忽听“咔嚓”一声,似有树枝断裂的声音。花云抬手便是一箭射了过去,只闻一声惨叫,从树上坠下一个人来。花云来不及细看,翻身下马,手上却丝毫不停,箭走连珠。 却听身边“啾”的一声悲鸣,那马人立而起,忽地仆倒在地,从颈到身,已经中了六七箭。如果不是花云见机得快,现在身如刺猬的便是他了。再听两边林中,也是惨叫不绝,接连又有三四人栽下树来。 这时,林中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十多名骑士冲了出来,拦在前方的官道上,个个手持长槊,黑巾蒙面。 花云大喝道:“何方贼徒,敢拦截官军!” 那些人便不答话,策马便冲了过来。花云一声唿哨,从林外冲过一匹马来,马上挂着一杆长槊,正是他从宇文敬那里夺来的坐骑。原来,花云见鸟儿盘旋不去,便知林中有人埋伏,于是留了后手,实在不行便逃回去。不过,看到再无暗箭射出,花云心中大定,立刻改了主意,想要硬闯一回。 花云纵身上马,取了长槊,大喝一声,迎向来骑。 当先那骑也不甘示弱,长槊一挺,直取花云的咽喉,使得分明是杀着,根本就没打算留下活口。 花云侧身一闪,举槊架格,下压,突刺,将跟着刘子秋练的刺杀动作用在了马槊上,“噗嗤”一声,便刺入了对方的左胸。那人的长槊堪堪搭上花云的肩头,却没有一丝力气再刺下去,身子在马上晃了晃,栽倒下去,果然一击致命。 另外十数骑也已经冲到近前,但这段官道极其狭窄,只可容得下三骑并行,难以对花云形成合围。 花云抖擞精神,长槊如闪电般刺了出去,只有架格、下压、突刺三个动作,简单快捷,毫无花哨,每一槊出手,便夺走一条性命。 那十数名骑士的武艺其实尚在宇文敬的亲兵之上,只是完全没有见过花云这种打法。花云每一槊刺出,自己似乎毫不设防,拼的就是一个快字。而对方只是稍一犹豫,便再也没有了机会。一轮冲锋过后,十数名骑士尽皆丧生,只余下无主的战马在雪地上打转。 以花云的武艺,对付这十几名骑士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想将他们全部击毙,也需要不少时间。花云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后援,必须速战速决。他想起了刘子秋说过的,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才用上了前段时间练习的刺杀动作。 这种几乎毫不设防的拼命打法却也让花云付出了代价,他的身上中了七八槊。虽然大多数骑士因为心脏被刺穿而直接失去了战斗力,并没有造成伤害,但也有两槊极其凶险。其中一槊割开了他的皮甲,另一槊直接刺穿了他的右肩。 花云跳下马,从一名骑士身上扯下快布条,咬着牙胡乱包扎起来,一眼却瞥见那骑士的布衣下面露出明亮的铠甲。花云吃了一惊,转头再看刘子秋送他的那匹马。那匹马倒毙在地,身上插着几支羽箭,都是真正的雕翎箭,比他自己的要好很多。 这些人哪是什么强盗,分明是京军宿卫! 花云不敢停留,跃上战马,想要快速通过熊耳山的这处山林。行不几步,他又折了回来,提起马鞭,照着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一通猛抽。战马吃痛,四散逃去。花云这才打马向东奔去。 过了熊耳山,快到宜阳县城时,已是下半夜,前方的官道上忽然亮起一排火把。花云迟疑了一下,拐向旁边的小路,躲在一个草垛后面。 那队人马很快来到近前,足足五六十骑。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七公子,咱们不用这么着急吧,听说五公子已经派了人在路上设伏了。一个小兵而已,估计现在已经解决了。” 借着火把的亮光,花云隐约看见那个被称作七公子的人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儿倒也英俊,只是长了个鹰钩鼻子,看上去有几分阴险。 那位七公子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不是大哥信中说得极其严重,谁愿意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受这个罪。小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事办成了,杨某包下红袖招,让你们快活个三天三夜。”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策马向熊耳山方向奔去。 花云惊出一身冷汗,这些人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其中还不乏好手,幸亏他及时避到了小路,如果打了照面,结果实难预料。花云只听出来为首的那个人姓杨,排行老七,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 但既然已经知道有人要对他不利,花云更是快马加鞭,要尽快赶往余杭。只要到了鹰扬府正式上任,他就是朝廷官员,而且还可以配备亲兵,再有人要害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位杨七公子自然就是杨积善,他率众一路冲进山林,到达花云遇伏的地方,便看到了一地的尸体。此时天光已亮,随从们很快又在树林里找到五具尸体。十三名骑士、五名弓手,杨万项从京军中调派出来的十八名心腹士兵,无一幸免。 …… 却说杨广的大军过了弘农,又走了两日抵达京师,也就是长安城。这里才是大隋王朝名义上的都城,只是杨广更喜欢洛阳,那里更加繁华,交通更加便利。 不过,既然到了都城,杨广也少不得要多停留两日,接见一下当地的官员,安抚一下关中的百姓。还有去年因为揽月楼的大火而被发配到长安的小公主,毕竟是他的女儿,杨广也想看望一下。 这时,落在后面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也陆续赶了过来。 第70章 长山车马行 宇文敬是被抬到宇文化及面前的。请使用访问本站。花云只抽了宇文敬三鞭,但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宇文敬虽然有铠甲护着,还是被抽烂了屁股。不过,宇文敬有自知之明,挨了打不敢到宇文述面前哭诉,只好来求宇文化及。 宇文智及在旁边听了,问道:“那人是不是身高八尺,身材瘦弱,皮肤白皙?” 宇文敬连连点头,说道:“对,是他,就是他。” 宇文化及皱眉道:“智及,你认识此人?” 宇文智及颔首道:“此人叫花云,新任余杭鹰扬府郎将。” 宇文化及“哦”了一声,说道:“既知他的来历,便好办了。回去以后让三弟寻个由头,先罢了他的官。” 他所说的三弟便是杨广的女婿,驸马宇文士及。因为南阳公主的缘故,宇文士及在杨广面前很是说得上话。 宇文智及却笑道:“此番却不能够了。那花云是父亲一力保举上去的,你若罢了他的官,岂不是打了父亲的脸面。” 宇文敬失声道:“那我岂不是叫他白打了。” 宇文化及知道宇文家和杨家的那点恩怨,而花云既是宇文述保举的人,顶的又是杨万项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再胡乱生事,于是叱道:“那你还想怎样!一个郎将让小兵打了,还有脸来见我,滚!” 宇文敬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全靠宇文述的关系,见宇文化及发怒,只得忍气吞声,连滚带爬地出了营帐。 才两天的功夫,宇文恺就设计出了真正的雪爬犁,可以承载重物在雪地上滑行自如,而且不易损坏。杨广大手一挥,让工部照样制作三千具,以供运粮部队使用。长安城中有许多工匠,三千具雪爬犁顷刻而就。 大军一共在长安城停留了三天,又重新开拔,继续西进。运粮部队装备了新式雪爬犁,终于可以跟上大军的脚步了。从长安城往西,都在大隋的控制范围内,一路上极其顺利,行军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刘子秋的马送给了花云,自己只得和桂海求他们一起,挤上了一辆牛拉的雪爬犁。看到屁股下的雪爬犁几乎可以媲美后世的雪橇,刘子秋不由暗暗赞叹,这个宇文凯确实是个人物,有机会倒要好好结识一番。 …… 正月二十九,杨广的大军抵达了陇西郡。在同一天的傍晚,李靖一家也来到了江都郡的瓜洲渡口。 李靖原来的打算是走水路,但因为今年天气寒冷,运河上结了一层薄冰,船家不愿远行,只得改走陆路,因而牵延了十多天,才到达瓜洲。 从瓜洲前往余杭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走新开通的江南运河,一是渡江以后走经过毗陵、吴郡的官道。 他们抵达渡口的时候已是傍晚,码头上的船只虽多,但都已经落了帆,谁也不会摸黑过江。码头边有一间茶肆,里面坐满了人,既有南来北往的客商,也有船上的水手。 李靖知道这些最易探听消息,便扶着张出尘在茶肆里寻了个角落坐下。张出尘的肚子承载着李家的希望,虽然还没有显怀,却已经足够让李靖格外小心了。 茶肆里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但像张出尘这样的绝色丽人却不常见,无数道目光顿时集中了过来。只是李靖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几个家奴,众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早有小二过来,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李靖掏出一锭碎银子扔在桌子上,说道:“东西倒不需要,某只打听一件事,这里可能雇到直达余杭的船只?” 小二见了银子眉开眼笑,说道:“听说江南运河已经开通了,只是走的人不多。不过客官你问我倒是问对人了,我知道有家新开张的车马行,却路这条水路。” 李靖大喜道:“是哪家车马行?” 小二朝着身后一指,说道:“那有招牌,长山车马行。” 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望去,李靖还没看见长山车马行在什么地方,却先看见一个满面虬髯的年轻公子坐在茶肆的另一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分明是盯着张出尘。 李靖不觉大怒,握拳yu起,却被张出尘拦住。 张出尘起身走了过去,对那虬髯公子施了一礼,问道:“公子贵姓?” 那虬髯公子满面笑容,说道:“某姓张。” 张出尘喜道:“奴家也姓张,愿拜为义兄。” 那虬髯公子一愣,旋即笑道:“如此也好,某却多了个妹妹。” 张出尘转头唤道:“郎君快来见过我义兄。” 李靖也赶紧走了过来,与那虬髯公子见礼,彼此叙了姓名。原来,这虬髯公子是江都城富翁张九龄第三子张仲坚,五年拜一位昆仑奴为师,技艺未成,此次是借着过年的机会回家探亲,正打算雇船北上,继续学艺。 张仲坚既是江都本地人,李靖免不了向他打听长山车马行的情况。张仲坚却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这个车马行年前才刚刚设立,好像来自余杭,但胆子颇大,什么水路都敢跑。 李靖不由心中一动,自己要去的不正是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吗?难道这家长山车马行就是长山村开办的? 因为与张仲坚只是萍水相逢,他看向张出尘的眼神又有些不怀好意。李靖不敢和他深交,匆匆聊了几句,便拱手告辞,带着张出尘来到了长山车马行。 长山车马行门脸不大,里面冷冷清清,似乎生意并不太好。当然了,一个新开的车马行要在商船如云的江都渡口揽生意,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见到有客人上门,早有伙计迎了过来,问道:“几位客官,是住店,还是雇车?” 原来,这长山车马行的后面还占了好大一块地方,盖了许多房舍,可供车马行的伙计和客商歇脚。 不等李靖回答,张出尘已经抢先说道:“我们是要雇船去长山村,如果价钱合适的话,倒也不妨在此住上一晚。” 那伙计眼中闪过一丝精惕,问道:“你们要去的是哪里的长山村?” “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 那伙计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去我的家乡,明天小店正巧有一艘船要去那里,反正顺路,船费都可以免了。敢问你们是去寻亲还是访友?” “寻亲。” “噢,却不知你们寻的是哪一家?” 李靖已经有些生疑,说道:“你若是愿意搭我们一程便搭,问这许多做什么?”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那伙计打了个哈哈,说道,“几位今晚要不要住在小店?店里还有几间上房。” 李靖刚想说话,张出尘却朝他使了个眼色,说道:“既不收我们船钱,自然要照顾你们生意了,今晚便住在这里!” 这车马行后面的房舍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床榻被褥都是新的,显然开张未久。不过,这里的服务却挺好,不用李靖吩咐,已经有伙计送来了热水。 等家奴们退了出去,李靖说道:“出尘,你不觉得那个伙计问得太多了吗?住在这里某不太放心。” 张出尘反问道:“药师,你自觉水xing如何?” 李靖想了想,说道:“水xing还是会一些的,但却谈不上多好。” 张出尘说道:“这就对了。别人都不肯走江南运河,只有这家肯走。如果这家店要对咱们下手,你说是在船上危险些还是在岸上危险些?” 李靖虽然熟读兵书,对于江湖上的这些勾当,反不及自幼便被卖为奴婢的张出尘。听了张出尘的话,李靖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暂且住在他们店里,如果他们是歹人,今晚便见分晓。” 当夜两人都十分小心,连饮食都是自备,并不敢吃店里的东西,直到天亮,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众人收拾停当,算了房钱,早有伙计将他们引到江边码头。码头上,一艘大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十多名水手搬货的搬货,升帆的升帆,一派繁忙景象。 船越大,行得越是平稳。李靖对这艘船非常满意,问道:“伙计,这便是去长山村的船么?” 伙计笑道:“正是。小店有一批货物要运回长山村,顺路捎上你们,船钱就不收了,下次记得照顾下小店的生意。” 李靖道声谢,吩咐家奴们把行李装船。船很大,马匹、车辆都可以装得下。李靖直到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张出尘踏上跳板。 张出尘笑道:“郎君,奴家可不是那么娇气的人,自己能走。” 忽听后面有人大喊:“船家,不要走!” 初的清晨天气寒冷,跳板上结了一层薄霜。张出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脚下踉跄,若不是李靖扶着,差点便摔到江里去了。 关心则乱,按说李靖平时也是很能沉得住气的,这时却有些按捺不住,叫过两名婢女扶住张出尘,自己则跳上岸来,大声喝道:“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江岸上,一骑马飞驰而来。 第71章 自家人 马儿还没跑到近前,马上那人身子一晃,却栽了下去。李靖纵有满腔怒火,此时也发作不得。他正待上前相扶,却见那人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手上赫然拄着一支长槊。 李靖这才看清楚,那人满身泥污,好几处地方还渗着斑血迹,不由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俺叫花云,是新任余杭鹰扬府郎将,能否请兄台行个方便,让俺搭个顺船?”那人非常吃力地说完这段话,两眼便焦急地盯着李靖,盼望着他能够快点答应下来。 听说此人是余杭鹰扬府郎将,李靖倒是有心帮他一把。只是这船并不是他雇请的,就连他自己也是搭的别人的顺风船,李靖忍不住看向车马行的伙计。 车马行的伙计倒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道:“行行行,时候不早了,那就快上船吧!” 花云大喜,抱拳道:“多……” 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花云的身子又是一晃,瘫倒在地。他这一路过来,可谓险象环生,看上去更是狼狈不堪。头盔早已不知道掉去了哪里,皮甲也只剩下半边。最要命的是,他已经两天粒米未进,身上还多处受伤。 那天过了熊耳山以后,花云改走小路,自以为能够摆脱追兵,却不料杨积善身边的一众家奴中,有人会看马蹄印,总能蹑到花云的行踪。直到最近一次遭遇战中,花云杀了那个家奴,这才将杨家的追兵甩开,一路马不停蹄,逃到了江都。听说船家答应载他,花云心神一松,终于支撑不住了。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是一般的车马行,见到花云这种情形,是万万不肯再让他上船的。但这长山车马行或许是新开的缘故,并不理这些规矩。那伙计朝船上喊了一声,过来两个水手,将花云抬上了船,连马出牵过去了。 船儿驶离了码头,扬起风帆,顺流直下,颇有一ri千里的感觉。到了正午,李靖挑起窗帘,只见外面**一片,不由吃了一惊,冲出船舱问道:“伙计,这是到哪里了?” 那伙计笑道:“客官,咱们这是到太湖了。” 江南运河虽然刚刚开通不久,李靖也没有来过,但他辞官前是驾部员外郎,管着车马方面的事情,经常与工部打交道,因此多少知道一些关于江南运河的事情。按照图样上的标注,江南运河应该是绕过太湖的。 想到这里,李靖厉声喝道:“你们意yu何为?” 那伙计哈哈笑道:“咱们长山村的人与外面素少交往,可没听说过有你这门亲戚,我倒想问问你究竟意yu何为!” “竖子,敢尔!”李靖大怒,抬步上前,要擒那伙计。 却见那伙计不知哪里一用力,那船左右摇摆起来,李靖早立脚不住,差点摔倒在甲板上,慌忙矮下身来。船头又过来一人,手中提着钢刀,奔行如飞,显然都是水xing精熟之辈。 湖面上风浪本来就大,那伙计又故意使力,船儿一时摇摆不定,李靖不由暗自叫苦。昨天晚上已经防着这是一家黑店,却平安无事,竟自失去了精惕。 后来那人已到近前,挥刀yu砍,忽然一怔,问道:“大人可是姓李?” 李靖抬头看时,却是一名昆仑奴,皱眉道:“你认识某?” 那人弃了刀,纳头便拜,叩首道:“小奴是阿福啊,李大人不记得了?误会,误会,险些误伤了自家人。” 吴郡王家被朝廷查抄以后,魏征按照刘子秋的吩咐,派人上下打点,顺利接手了王家的车马行,并且将业务拓展到了江北。江都这家分店便是长山车马行在江北开设的第一家分店,李靖是他们接的第一单生意。 刘子秋开设车马行是为了方便收集和传递信息,并不是准备打家劫舍的。偏偏李靖要去的是长山村,这才引起店里伙计的猜疑。 原来,刘子秋从军以后,谢家派人资助了长山村一大笔钱财。魏征利用这笔钱财秘密打造了一批盔甲和兵器。大隋法令,禁止平民拥有槊、枪、陌刀、弓弩之类的兵器,如经发现,以谋反论处。为了保密,几乎不允许外人进入长山村。 阿福知道李靖与刘子秋的关系,自然以实相告。 “不好!”李靖忽然说道,“今天早上搭船的那人叫花云,是余杭鹰扬府的鹰扬郎将,若是到了长山村,岂不要被他窥知秘密!” 阿福笑道:“大人放心,小奴刚刚看过了,那人睡得正沉,呆会将他捆了,绑块石头沉到太湖里,神不知鬼不觉。” 李靖沉吟道:“不要鲁莽,先弄清楚他有无恶意再说!” 阿福想到刚才差点便害了李靖一家的xing命,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说道:“不奴听大人吩咐便是。” 忽然,一名水手匆匆跑了过来,说道:“福管事,船舱里那小子刚才说了一通梦话,好像说刘子秋是他二哥。” 这名水手是留下来盯着花云的,阿福听到这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李靖瞪了他一眼,说道:“走,带某去看看。” 花云静静地躺地船舱里,脸上满是泥污,什么也看不出来,推他也推不醒。李靖和阿福都是习武之人,能够听出花云的呼吸甚是沉重。李靖伸手一摸花云的额头,惊呼道:“不好!此人病势沉重,得赶紧找个医士。” “快,回长山村!”阿福一边吩咐水手们开船,一边向李靖解释道,“大人,我家主母精于医道!” 虽然刘子秋对高秀儿说过,没有孙思邈指导,光看医书是不行的,但高秀儿却不以为然,每天闲暇时就捧着医书一卷卷看下去。而高秀儿也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现在,长山村的百姓有个小毛小病的,并不去城里请医生,全由高秀儿开方抓药,而且总能药到病除。 这一回,单有风帆仍不够,水手们甚至划起浆,摇起橹,船行如飞,早过了太湖,穿过几条小港汊,又进了江南运河。太阳还未落山,船便稳稳地停靠在了钱塘江畔。 江边也有长山车马行的分店,早有伙计上岸通了消息,几辆马车直接驶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将花云抬上车。冷风一吹,花云醒了过来,吃惊地问道:“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 李靖解释道:“这里是长山村,你额头烫得厉害,我们先带你进村,等治好了病,再送你去余杭。” “长山村?”花云用力抬起头,“那不是二哥的家么?” 李靖点了点头,他已经确信花云梦话里说的刘子秋就是他所认识的刘子秋了。 这时,高秀儿也得到消息迎了过来,见到李靖和张出尘,满面惊喜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弟妹,你先看看,能不能治好他?” 高秀儿看了一眼躺在马车上的花云,狐疑道:“他是?” 李靖说道:“大军已经开拔西进,此人或许知道子秋的近况。” 高秀儿一听,连忙道:“快,把他抬到屋里去。” 香草却满脸的紧张:“小姐,你不是说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接触病人吗?” 高秀儿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张出尘听了,将香草拉到一旁问道:“秀儿她怎么了?” 香草刚才听见高秀儿称呼这个美貌妇人为大嫂,不敢怠慢,小声说道:“回夫人话,我家小姐有喜了。” 张出尘高兴道:“还真是巧,看来这儿女亲家做定了。” 说话间,花云已经被人抬进了屋里。凝霜凝露那对双胞胎姐妹打来清水,帮他洗尽了泥污,露出眉清目秀的一张俊脸,只是了无血色。 高秀儿伸手探了探花云的额头,吩咐道:“你们两个轮流用凉水打湿了毛巾给他擦拭额头,一刻不停。” 凝霜吃惊道:“夫人,他已经这样了,还用凉水……” 香草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你懂什么,这叫物理降温法。” 那边,高秀儿已经抓起花云的左手,轻轻搭了搭他的脉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身上有伤,得赶紧处理。” 武术和医术往往有相通之处,高秀儿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向孙思邈学过医术,但好歹跟着刘子秋练了这么久的形意拳,把脉还是会的。 如何包扎处理外伤,已经属于外科的范畴了,孙思邈的千金方上没有记载,高秀儿是跟刘子秋学来的。村民们舞刀弄枪,总免不了磕磕碰碰。在这个年代,伤口无论大小都必须及时处理,否则一旦感染,那就会有生命危险。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魏征、萧大鹏、栓子等人都挤了进来。魏征听说村子里一下子来了许多外人,心里不太踏实,带着他们过来看看。萧大鹏和栓子都跟刘子秋学过处理伤口,听说花云身上有伤,当即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要去除花云的衣甲。 本来虚弱至极的花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满脸惊恐地问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高秀儿笑道:“不把衣服脱了,怎么处理伤口?” 第72章 拓跋兄妹 花云抬起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高秀儿,说道:“俺不让他们动,除非你来帮俺。” 萧大鹏怒道:“你这狗官,竟敢对秀儿妹妹无礼!” 高秀儿蛾眉微蹙,有些不悦。女孩子的闺名并非什么人都可以乱叫的,萧大鹏的话才是真的无礼。只是屋子里人很多,高秀儿一时却不便发作。 忽听香草喊道:“哎呀,小姐,他又晕过去了。” 萧大鹏满脸不屑地说道:“理他作甚,让他死掉算了。” 高秀儿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们都出去,病人需要通风!” 萧大鹏转头对村民们说道:“听见没有,大家都出去,都出去!” 却听高秀儿冷冷地说道:“你也出去!” 当初高秀儿流落到长山村的时候,因为相貌丑陋,萧大鹏甚至有些害怕看见她那张脸。谁知道,她和刘子秋一起失踪两个月,回来以后竟然变得娇艳如花,看得村子里的那帮少年目瞪口呆。萧大鹏少年心xing,竟暗暗生了仰慕之情。 但刘子秋现在是一村之主,他的女人谁敢打主意?萧大鹏也只敢在梦里想一想罢了。刚才看到花云似乎想占高秀儿的便宜,萧大鹏盛怒之下,脱口喊出了“秀儿妹妹”,发现高秀儿并未反驳,顿时有些沾沾自喜,把自己当成了这屋子的半个主人。孰料他还没高兴多久,竟也要被赶出去了。 凝霜见主母生气,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让奴婢来吧。” 这时,却见魏征拱手说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秀儿点了点头,对凝霜、凝露姐妹说道:“你二人继续冷敷他的额头,我去去便来。” 来到外间,见四下无人,魏征才压低声音说道:“魏某听阿福说过,此人曾在梦中呼唤主公的名字。此人又是余杭鹰扬府郎将,他的位置对主公所谋之事至关重要,还望夫人不拘小节,救他一救。” 整个江南只有余杭一座鹰扬府,这座鹰扬府辖下的两千府兵便成了江南唯一一支军队,其地位勿庸置疑。 更为重要的是,谢家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这次刘子秋被征从军,就是前任鹰扬郎将杨万项捣的鬼。而眼前这个新任鹰扬郎将却似乎与刘子秋颇为交好,由他继续在任上,显然比朝廷另派他人要好得多。 高秀儿却笑道:“魏先生请放心,即使他不是鹰扬郎将,奴家也会救他。” 魏征奇道:“这是为何?” “大哥说过,此人或许知道我夫君的近况。”高秀儿脸色凝重起来,说道,“自古征战,九死一生。郎君远行,奴家又怎能放心得下,总要救醒了他,好好问上一问。” 直到第二天晌午,花云才悠悠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坐在榻边,不由茫然地问道:“俺这是在哪里?是你救了俺?” 那妇人微笑着说道:“这里是长山村,我叫高秀儿。” “噢,俺想起来了。”花云突然坐了起来,神色慌张地说道,“那俺这伤口……” 高秀儿将他重新按回榻上,小声说道:“放心吧,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的,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另外,你身上的公文我先收起来了,等你身体好些,再拿给你。” 花云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谢谢你,你可认识一位叫刘子秋的?他是俺的结义兄长,家就在长山村。” 高秀儿嫣然一笑,说道:“我的夫君就叫刘子秋。” “啊!”花云失声惊呼,半天方道,“还真是巧啊。” 高秀儿收起笑容,问道:“花……花兄弟,你可知道我夫君的近况?” 花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俺离开队伍的时候,二哥他们还在弘农。按照时间推算,现在应该过了陇西吧。” …… 按时间推算,大军确实应该已经通过陇西了,只是杨广没有继续前行,而是率领一队京军宿卫,在陇西郊外围场打猎。五十万大军逗留在陇西,消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高昌、伊吾等属国听了信,都派来了使臣。到了二月初三,吐谷浑的使者也来求见。 在西陲一带,不肯听朝廷招呼的就只有吐谷浑。如果杨广只是为了田猎,不会跑这么远,更不可能带着五十万大军。现任吐谷浑国主叫慕容伏允,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大隋军队的矛头所指,自知难敌,赶紧派使臣前来朝见杨广。一来探听虚实,二来如果有机会,也可以向朝廷服软。 谁知,杨广这次劳师动众,已经下了极大的决心,根本就不可能草草收场。对于吐谷浑使者,杨广连见都没见,只派长孙晟随便应付了几句,便把他们打发走了。 杨广又在陇西郡停留了三天,率领大队人马继续西进。 二月初八,车驾停在金城郡狄道县。忽有内监来报,说是党项羌人前来进献土产。 杨广xing喜奢华,对土产不感兴趣,挥了挥手,说道:“赏他们每人两匹白布,让他们回去吧。” 许廷辅死后,内监涂德信便接替了他的位置。初时,涂德信还处处小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也开始大肆捞取钱财。按照杨广的本意,这些党项羌人进献的土产他便不要了,那几匹白布却是另外赏他们的。但在杨广眼中一文不值的土产,对涂德信来说都是财富,他便毫不客气地替杨广全部接受了下来。 自汉以来,金城、浇河、西平诸郡就羌汉杂居,再往西直到吐谷浑的领地都可以见到羌人部落的踪影。前来进献土产的这些党项羌人便是来自吐谷浑的领地。 隋朝大军浩浩荡荡而来,其用意不言自明。这些党项羌人生活在吐谷浑的领地里,即使不参与这场战争,也难免要遭受池鱼之殃。所以,他们这次前来求见杨广,进献土产是假,真正目的却是想要内附于大隋朝廷。 二十年前,大隋王朝还是杨坚当家。那时候,年轻的拓跋木弥刚刚也当上这支党项羌人的首领,他觉得吐谷浑人对部落索取无度,于是派人向大隋提出内附,但被杨坚拒绝了。 拓跋木弥的部落已经由当初的一千多户发展成了三千多户,他自己也步入壮年,行事稳健了许多,早已不似当年的鲁莽。内附强大的隋朝虽然仍是他的梦想,但却不会向当年那样直接提出请求,一旦被拒绝,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还要担心遭到吐谷浑人的迫害。所以,拓跋木弥这次学聪明了,没有直接请求内附,而是以进献土产的名义先行试探。 部落大了,作为首领,各种杂务也就多了起来,拓跋木弥难以脱身,便派了他的次子拓跋元居和小女儿拓跋千玉前来。因为要避开吐谷浑人的耳目,拓跋元居没敢多带随从,只请了族中一名叫做来罗卫慕的长老陪同。拓跋木弥又另外挑了两名勇士给他们担任护卫。 一行五人乘兴而来,结果连杨广的面也没见到,他们精心挑选的土产,最后只换来了两匹白布。其实,按照杨广的命令,他们应该可以拿回十匹白布,倒也不算吃亏。只是涂德信ri前胆大,不仅收了他们的土产,还短走了八匹白布。 羌人尚武,拓跋元居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时便要去闯杨广的车驾问个明白,却被来罗卫慕拦住,劝道:“隋人势大,难以相抗,切记首领的吩咐,不可招灾惹祸!” 拓跋元居犹自忿忿不平,说道:“隋军虽众,在我眼中却不值一提,我倒要去街上走走,找个人比上一比。” 来罗卫慕知道劝他不住,转念又想到隋军自有军纪,应该不会允许士兵在街上随意走动,倒也不是十分担心,于是便陪着他一起走出客栈。 狄道虽然只是西北边陲的一座小县城,但因为这里是通往西域的必由之路,街道两边尽是店铺,却也十分繁荣。而杨广又喜欢奢华,驻驾之前就通知了狄道县令,要求城中所有的店铺通宵营业。那县令甚能揣摩杨广的心意,由官衙出钱,给每家店铺都统一换了灯笼。 天色已晚上,站在街边看去,两侧的店铺挂满了大红灯笼,灯笼上各家店铺的招牌异常醒目,有什么“李记铁匠铺”、“小李杂货”、“李二酒家”,竟然绝大多数是以李字命名。 拓跋元居勉强也识得几个汉字,看到这些大致雷同的招牌不觉哈哈大笑。 来罗卫慕见多识广,小声解释道:“此地百姓以李姓居多,店铺的招牌写成这样,并不奇怪。” 拓跋千玉却歪着头说道:“哥哥,李姓看样子是汉人的大姓,干脆咱们也取个汉姓,就姓李好不好?” 拓跋元居对这个妹妹最是宠爱,否则也不会带她一起出来,不由笑道:“那好,以后我就叫李元居,你叫李千玉。” “好啊,好啊,以后咱们也来城里开家店,就叫李记山货行!”李千玉兴奋起来,拍起了小手,不经意间却看到路边有家“李记羊肉铺”,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哥哥,我饿了。” 拓跋元居也看到了那家店铺,说道:“也好,先去填饱了肚子,再去找隋人的晦气!” 第73章 挑衅 拓跋千玉抢先冲进羊肉铺,大声喊道:“伙计,给我们来五份羊肉汤。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羌人半耕半牧,羊肉本是他们的主食之一。但依附在鲜卑人之下的党项部落生过得活十分艰难,即使作为首领的女儿,拓跋千玉也非常节俭,只敢点几份羊肉汤解解馋。 拓跋元居跟在后面进了铺子,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店堂一角兴奋地说道:“小妹,你看那里。用汉人的话怎么说的?” 拓跋千玉顺着他哥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十几个大隋士兵正围坐在一起,中间一只烤全羊已经吃了大半,不由哈哈笑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来罗卫慕没想到进了羊肉铺还能遇到隋军士兵,慌忙劝道:“公子,小姐,可千万别给族长惹事啊!” 拓跋千玉哪肯理他,早已经跑上前去,双手叉腰,对着那些士兵嚷嚷道:“喂,你们都给起来,把地方让给我们!” 有一名士兵回过头来,满脸邪笑道:“哟,哪来的小野猫,这店里要是没地方,你就坐哥哥大腿上好了!” 众士兵发出一阵哄笑。羌人虽然xing情开放,但拓跋千玉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不禁弄了个大红脸。 忽见其中一人伸手拦道:“老桂,别胡闹。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营了。” 原来,这些士兵正是刘子秋、桂海求他们一行。 这次西征虽在新以后,但天气仍然寒冷无比,军中士卒多有冻伤,唯独柳郁这个团毫发无损,而且粮草还比别人运得快些。他们现在都属于虎贲郎将宇文敬的部下,宇文敬也因此受到了嘉奖,心里一高兴,便将前几天挨打的事也就抛在了脑后,当场决定放柳郁这团人一天假。 其实这些都应该归功于刘子秋。在阳城集结的时候,刘子秋每天买二十只羊,大家天天吃羊肉,喝羊汤,身体明显健壮了许多。剥下来的羊皮又被赶制成夹袄,人手一件。羊油经过炼制以后涂在手上,用来防冻。此外,临出发前,刘子秋还备了许多腌好的肉干。士兵们吃得好,穿得暖,自然也就更能抗御严寒了。 只不过当兵的都是苦哈哈,身上没几个大子儿,对他们来说放假还不如加饷。刘子秋却是个财主,交割了粮草,他便带着伙里的其他八个人,又约了几个平ri比较亲近的伙长,一起进城闲逛,顺便打打牙祭,这便来到了李记羊肉铺。 刘子秋在士兵和底层军官中的威望ri隆,他说的话比柳郁还要管用。众人顿时止住了笑,纷纷站起身来。反正又不能喝酒,烤全羊也吃得差不多了,留在这里并没多大意思。 拓跋元居忽然手一张,说道:“你们欺负了我小妹,哪那么容易,说走便走!” 桂海求看拓跋元居的穿着,知道是个异族人,不由冷笑道:“你是哪来的野种,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子秋却想息事宁人,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兄弟,令妹无礼在先,我这位朋友也有些口无遮拦。现在我们已经让出了地方,大家就算扯平了。” 拓跋元居冷哼一声,说道:“哪有这么便宜!你们要走可以,每人留下一只手来!” 他的话刚说完,跟在来罗卫慕身后的两名党项勇士“呛啷”一声,已经拔刀在手。桂海求等人出来时并没有携带兵器,见状都暗暗吃了一惊,但仗着人多,倒也不甚害怕,纷纷抓起胡凳、几案充当武器。 这下可把店里掌柜的吓坏了,慌忙劝道:“各位军爷,各位客官,本店小本经营,大家给个面子,担待些,担待些。” “你不要欺人太甚!”刘子秋不觉有些动怒,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这里是大隋的土地,我等都是大隋的士兵,岂容你们在此撒野!” 听到“大隋”两个字,想到在杨广那里遭的冷遇,拓跋元居心头火起,抬步上前,照着刘子秋的面门便是一拳。 刘子秋没想到此人是个急xing子,说动手就动手,微微一愣,闪避稍稍慢了一步,差点被他打到。一股强劲的拳风从刘子秋的耳边刮过,隐隐作疼。 若论拳术,自从十七岁出道以后,刘子秋就再没有遇过对手。拓跋元居这一拳不由令他起了争雄之心,反手便是一掌劈了过去。刘子秋这一掌已经用上七分力气,若是寻常人挨上,不死也会重伤。 那拓跋元居竟不闪避,挥拳相迎。拳掌相交,发出“嘭”的一声大响。刘子秋的身形晃了一下,拓跋元居却“噌噌噌”后退三步。两个人都是暗自惊讶。 “好!再来!”拓跋元居一声大喝,纵身又扑了过来。 刘子秋已经试出他的力道,却不肯再和他硬拼,往旁边一闪,顺手一带。拓跋元居收脚不住,直向地上那堆羊骨头撞了过去,嘴里哇哇乱叫。 拓跋千玉在旁边看到哥哥将要出丑,连声娇叱,向刘子秋冲了过来,手中寒光闪烁,却已经多了一柄短刀。 忽然,拓跋千玉只觉眼前一花,刘子秋早失去了踪影。再仔细看时,却见刘子秋已一把拉住拓跋元居的腰带,将他拽了回来。 拓跋千玉轻扭蛮腰,脚步不停,又是一刀刺向刘子秋,嘴里兀自喊道:“快放了我哥哥!” 刘子秋将手中的拓跋元居往拓跋千玉怀里一推,说道:“好,还给你!” 拓跋千玉吃了一惊,握着短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往回一收,却觉得手腕一麻,短刀却已经到了刘子秋的手上。 刘子秋左手按在拓跋元居的后脑上,右手短刀架住拓跋千玉的脖子,笑道:“你们自己说说看,刘某是不是要留下你们的一只手呢?” 拓跋元居被刘子秋擒,紧绷着脸,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颇有点要杀要剐,悉听君便的味道。拓跋千玉早没了刚才的勇猛,心中着慌,脱口说道:“不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拓跋兄妹都被人制住,来罗卫慕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说道:“这位军爷,我家公子、小姐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望高抬贵手。” 刘子秋两手一收,抱拳道:“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若是真要设什么彩头,刘某宁可选钱,别人的手要来又有何用处?刚才只不过是句玩笑话,老丈勿怪。” 来罗卫慕松了口气。却听桂海求起哄道:“除了钱,女人做彩头也不错啊。刘兄弟,你瞧这女娃儿,是不是挺俊?” 桂海求别的都好,唯独好se,甚至男女不忌。刘子秋不由皱起眉头,叱道:“老桂,别乱开玩笑,人家女娃儿还小。” “我哪里小了!”拓跋千玉一挺胸脯,伸手道:“你,把刀还我!” 羌家女儿成熟得早,拓跋千玉的年纪看上去比高秀儿还要小上一两岁,胸部却十分有料,就算不故意挺着,也是饱满异常。刘子秋看得一愣,赶紧摇头道:“姑娘真会说笑,刀不是早还你了吗?” “啊?”拓跋千玉伸手一摸腰间,才发现那柄短刀不知何时已经被刘子秋塞回了刀鞘,手法之快,令人咋舌。 羌人尚武,拓跋元居的武艺在部落里更是数一数二,少有敌手,这才敢公然挑衅。现在和刘子秋一比,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已然落于下风,身法、手法更是拍马都追不上。虽然自知不是刘子秋的对手,但倔强的羌族汉子却不肯低头,依旧对刘子秋怒目而视。 刘子秋却不理他,掏出一锭金子,说道:“掌柜的,不小心损坏了一些东西,这点钱就作赔偿。” 掌柜的顿时眉开眼笑,说道:“军爷,用不了这许多。” 刘子秋笑着朝来罗卫慕他们指了指,说道:“多的钱,请他们吃只烤全羊。” 拓跋元居没想到刘子秋如此大度,不觉动容,拱手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在下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这对异族兄妹衣着虽然普通,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却都孔武有力,更有老者相随,显然在族中颇具身份。此时大战在即,如果刘子秋和异族上层人物交往过密,落在有心人眼中,免不了被治个里通外国之罪。 想到这里,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刘某军中一小卒,姓名不足挂齿。若是他ri有缘,自会相见。诸位,就此别过!” 刘子秋渐渐走远,拓跋千玉还在那里发呆。拓跋元居忍不住说道:“妹子,还看啦!” 拓跋千玉叹息道:“汉人中竟也有如此豪杰。” “是啊,可惜没有问清他的姓名。” “反正知道他姓刘了,这么高的个子,明天去军营里一问便知。”拓跋千玉自作聪明,却不知道五十万大军是个什么概念,想从里面找一个人出来,真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拓跋元居却摇头道:“不行!明天大早,咱们便赶回去!” 拓跋千玉撒娇道:“哥,我难得出来,再多玩两天嘛。干嘛这么急着回去?” 第74章 意外的收获 拓跋元居的脸色凝重起来,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鲁莽,沉声说道:“你们相信这个人只是普通士兵吗?大隋军中有此人物,吐谷浑必败,咱们得提醒父亲早作准备!” 等不到第二天天亮,拓跋元居兄妹便算还了店钱,牵了马匆匆出城而去。请使用访问本站。他们自幼生长在马背上,骑术精湛,坐下又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再加之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四天以后便回到了位于托素湖边的部落营地。 一进营地,拓跋元居便感受到周围的喜庆气氛。 “二王子好,小公主好。”经过他们身边的牧民都纷纷向他们行礼,弄得拓跋元居兄妹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来到拓跋木弥的营帐前,便听守在帐外的卫士大声禀报道:“大王,二王子和小公主回来了!” 拓跋木弥从帐中走了出来,见了这双儿女风尘仆仆的样子,既心疼又欣慰,连声说道:“元居、千玉,你们终于回来了,为父还很有些担心呢。” 拓跋千玉象头快乐的小鹿连蹦带跳地冲到拓跋木弥身边,拉起拓跋木弥的手问道:“父亲,你又不是王爷,他们为什么会叫我小公主?” 拓跋木弥哈哈大笑道:“过去不是,但从今天起便是了。伏允国主昨天派了人来,给为父封了个党项王,统领党项八部,我拓跋部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 党项羌族共分八部,又称党项八姓,即细封、费听、往利、颇超、野辞、房当、米擒、拓跋八个大部落,每个大部落之下又分为若干个小部落。其中拓跋氏在八姓中最为强大,而拓跋木弥的部落又是拓跋氏之首。 即使作为拓跋部最负盛名的首领,拓跋木弥的命令也只限于拓跋氏各部落内部,其余七姓并不肯听他号令。如今有了慕容伏允所封的党项王,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着手整合党项各部了。 拓跋千玉雀跃道:“恭喜父王,贺喜父王!” 拓跋元居却皱眉说道:“父王,那慕容伏允恐怕没有这么好心吧,他定有所图。” 党项各部长期生活在吐谷浑境内,正因为一盘散沙才不得不屈服于鲜卑人的统治。而鲜卑人对党项的剥削和压迫从来都是有增无减,否则拓跋木弥也不会一心想着要内附大隋。现在慕容伏允主动封拓跋木弥为王,又值隋军大举西征之际,难免令拓跋元居生疑。不过,生疑归生疑,统一党项各部也是拓跋元居的理想,他也不介意称呼一声父王。 拓跋木弥呵呵笑道:“我儿多虑了,伏允国主是要娶你妹妹为妻。” 拓跋千玉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刘子秋的面容,脱口说道:“父王,我不要嫁他!” 对于草原部落来说,联姻往往在壮大自己的最好手段,党项人也不例外。如果牺牲一个女儿可以换来党项部落的统一和拓跋氏的地位,拓跋木弥又何乐而不为呢。他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沉声说道:“千玉,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如果没有,嫁给慕容伏允,你便是吐谷浑的王后了,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如果有,也请你把心上人忘掉!为父已经答应了,不容反悔!” 慑于父亲的威严,拓跋千玉也只得嘟起嘴,却不敢反驳。 拓跋元居虽然最受这个妹妹,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帮她说话的时候,他转了个话题,道:“父王,儿与妹妹前往狄道,虽未见着杨广,却见隋军势大,慕容伏允恐难与敌!” 拓跋木弥不以为然地说道:“谁胜谁负都不要紧,为父受封了这个党项王,到时候就连隋主也不得不承认!” 拓跋元居笑道:“正是这个理,等父王统合了党项八部,大可再向隋主请封。” 忽见一名骑士飞马而来,大声说道:“禀大王,国主又派人来了!” 拓跋木弥放声笑道:“哈哈,这个伏允难道能掐会算,知道我的乖女儿今天回来。” 却见一队人马已到近前,当先一人端坐马上,手持令箭,大声说道:“国主有令,党项王拓跋木弥速集党项八部青壮,于三日内取齐,前往复袁川军前听用!” 拓跋木弥一愣,说道:“小王昨天才刚刚受封,尚未来得及通传各部,只怕各部不肯听令,还望国主宽限几日。” 前来传令那人是慕容伏允的一名亲信,也是慕容家族的人,叫做慕容寒。听了拓跋木弥的话,慕容寒的脸色也如冬天一般寒冷,“哼”了一声,说道:“国主既然可以封你为党项王,当然也可以废了你!想必党项八部中,愿意得到这个封号的比比皆是!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党项八部互不团结,正是悲哀之处,拓跋木弥一时无话可说。却听慕容寒又道:“对了,我今天来就要带公主回去,另外请你的王后和大王子亲自送嫁吧!” 拓跋木弥一听就明白了,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封王和联姻,而是要将他的妻子儿女扣为人质。但他还不敢公开和慕容伏允翻脸,只得说道:“上差听禀,小儿正在病中,不便远行。” 这倒不是假话。拓跋木弥的长子叫做拓跋元枭,自幼多病,否则这次他也不会派拓跋元居前往狄道。 慕容寒却不肯听,厉声喝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抬,也要给我抬过去!” 拓跋元居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父王这般讲话!” 慕容寒冷笑道:“这位便是二王子了?那就请你一起送嫁吧!” “好!那我先送你去见你姥姥!” 拓跋元居突然拔出腰刀,照着慕容寒的坐骑腿上便是一刀。那马吃疼,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竟将慕容寒掀下马来。不待慕容寒从地上爬起来,拓跋元居早抢上前去,又是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慕容寒的从人大惊,四散而逃。此时,拓跋木弥也顾不得责怪儿子,一声唿哨,部众群集,早将那队从人团团围住,乱刀齐下,把他们剁成肉泥。 看着眼前的乱局,拓跋木弥叹息道:“孽子,你干的好事,这下如何收场。” 拓跋元居不以为然地说道:“父王,孩儿在狄道遇到一人,乃是隋军中的勇士。以孩儿的身手,斗不过他三合。有此人在,慕容伏允必败无疑。” 拓跋千玉知道自己这下不用再嫁给慕容伏允了,更是满心欢喜,劝道:“父王息怒,哥哥说的不错,大隋势不可挡,咱们的族人又何必替鲜卑人卖命!” 刘子秋万万想不到,他与拓跋元居的偶然交手,却有一个意外的收获,让慕容伏允失去了一个强援。在吐谷浑境内的党项人有四万多户,能战之士更是超过五万,这样强大的一支力量如果团结起来,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事已至此,拓跋木弥也无话可说,只得摇头道:“通知族人和房当、颇超二氏,先躲进山里,静观其变吧。” …… 却说杨广的车驾只在狄道停留了一天便继续西进,行军的速度也忽然加快了起来。二月十一日,大军出临津关,渡黄河。二月十三日,抵达西平,杨广在郊外举行阅兵大典,亲赐酒食,犒赏三军。一种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气氛在军营中漫延开来,就连初入大隋军伍的刘子秋,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得到。不过,真正受到影响的只有各地征召来的府兵,京军宿卫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当天下午,宇文敬从中军回来,紧接着便将手下的校尉、旅帅都召集进了他的大帐。直到傍晚,柳郁才回到自己的军营。他一回来,便立刻派人将刘子秋叫了过去,问道:“新年前后,你组织练兵,效果如何?” 刘子秋诧异道:“咱们不是只负责运送粮草吗?” “自古兵贵神速,此次西征却……”说到这里,柳郁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些话有点不敬,改口道,“吐谷浑国主慕容伏允已经在复袁川布下重兵。皇上下旨,抽调二十万大军分驻金山、雪山、琵琶峡、泥岭四处,成合围之势。” “标下明白了,我部亦在抽调之列。”刘子秋表面上波澜不惊,暗中却挑起了大拇指。 尽管历史上对杨广多有恶评,但不可否认,杨广确实算得上一个文武全才。他的诗文广为流传,修运河、开科举,更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在军事上,杨广也颇具战略眼光。 吐谷浑地域数千里,那里自汉以来便属于西域都护府管辖。直到晋末,来自辽东鲜卑慕容部落的一个分支迁徙过来,渐渐发展壮大,成为横亘在丝绸之路上的一根尖刺。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杨广要打通东西方的商路,就必须先行拿下吐谷浑。杨广可以容忍铁勒犯边后的主动请降,却不愿接纳吐谷浑,原因便在此处。 而杨广故意放慢行军的速度,让吐谷浑人侦知消息,预作准备,却有着更深的用意。 第75章 和时间赛跑 在西域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除了鲜卑人,还生活着羌、室韦、突厥、铁勒等游牧部落。和汉代的匈奴、后世的蒙古一样,这些游牧部落几乎全民皆兵,只要拉得开弓的都是合格的战士。游牧骑兵不仅拥有强大的机动性,而且对环境的适应性也远超农耕民族。相反,大隋军队在这种地方征战,不谈对环境的适应,单单后勤补给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杨广故意放慢行军的速度,将消息散布出去,就是为了吸引吐谷浑人集中兵力。一方面,杨广自己非常喜欢这样的大场面,另一方面,也确实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如今慕容伏允果然中计,几乎将全国兵力都集中到了复袁川。 穿越过来的刘子秋当然一眼就看穿了杨广的用意,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而柳郁却满面愁容,说道:“咱们不仅在抽调之列,更被宇文郎将委为先行。” 刘子秋笑道:“那也无妨,吐谷浑人虽擅骑射,然我部凭险固守,他又能奈我何?” 柳郁却摇了摇头,说道:“我部被分在左侯卫将军张寿部下,任务是驻守泥岭。泥岭你知道吗?在复袁川的西边。” 刘子秋这才明白此次作战任务有多重要。 复袁川是发源于车我真山的一条大河,慕容伏允的军队便驻扎在复袁川的源头。从这里往东北方向是雪山,东南方向是琵琶峡,向西便是泥岭,一直向北却是大隋治下的张掖郡,杨广的大本营就设在南边的金山。 主要的战斗自然由京军宿卫去完成,但能否全歼吐谷浑的兵马,关键却看刘子秋他们所在的这支由地方府兵组成的隋军能不能守住泥岭,从而截断慕容伏允的退路。 这些本是军中的高度机密,只有郎将以上的军官才能掌握。可惜宇文敬是因为宇文家族的关系才爬上虎贲郎将的位置,着实不通军务,这才将众校尉、旅帅召集起来商议,如此重要的机密也就无从保守了。 刘子秋皱起眉头,问道:“那宇文郎将有何对策?” 柳郁苦笑道:“宇文郎将全无主意,只管命柳某率部以为前导,柳某这才请你过来,商议个行军的章程。” 如今刘子秋不仅在士兵中威望日高,就连柳郁也对他极其信任。刘子秋沉吟片刻,问道:“旅帅这里可有地图?” 柳郁点了点头,从几案下面取出一幅地图来。这幅地图本来是张寿交给宇文敬的,现在宇文敬派柳郁这个团为先导,地图自然就到了柳郁手里。地图很简单,只标注了一些地名和大致方位,山川地势和各点之间的距离都不甚明了。 刘子秋盯着地图看了半天,说道:“我军要抵达泥岭,最重要的是必须避开吐谷浑人的耳目。标下的意思是,皇上的大军要开赴金山,咱们可以借此为掩护,从南面先到临羌城,然后到达西海,顺着西海湖岸向西南方运动,兜一个大圈子,越过布哈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泥岭上!” 西海便是后世的青海湖,单是绕湖而行,就凭空多出三四百里的路来,柳郁不禁犹豫道:“选择这条路线固然可以避开敌人的耳目,只是多走这些路,宇文郎将那里只怕难以通过,万一再耽搁了时间,误了军机,其罪非小。” 刘子秋笑道:“宇文郎将既然让咱们打头阵,那他就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咱们走。至于时间紧,唯有和时间赛跑!” “和时间赛跑?” “对!和时间赛跑,日夜兼程,咱们现在就出发!” 柳郁咬了咬牙,说道:“那好,我这就去找宇文郎将,请他调拨十天的干粮。” “且慢!”刘子秋唤住他,说道,“还要两百面旗帜。” 柳郁奇道:“你要那么多旗帜干什么?” 刘子秋指了指帐外,说道:“越往西去越冷,每人弄一面旗帜裹在身上,可以抵挡风雪。” 用旗帜御寒,也只有刘子秋这货能够想得出来。柳郁并非浑人,知道他此举必有用意,也不再多问,转身出了营帐。 宇文敬听说柳郁现在就准备出发,当然乐见其成。张寿之所以将先锋官的任务交给他,都是宇文化及运作的结果。宇文敬挨了打,在士兵面前丢了威信,急需要通过一场战功挽回颜面,当即主动提出向张寿讨一百九十九匹战马来。因为花云走后没有补充新人,团里已不足两百之数。 柳郁却拱手道:“多谢将军美意,不需要战马,有牛拉的雪爬犁就行。” 这也是刘子秋的意思。早春二月,江南已是草长莺飞,西北大地仍是一片冰天雪地。在这种地方行军,战马并不比雪爬犁快多少。而柳郁这一团人本是步卒,骑术高超的没几个,即使配备了马匹也不可能像骑兵那样快捷,还不如使用牛拉雪爬犁的好,毕竟这一路上运送粮草都是靠得它。 宇文敬也不再坚持,直接去向张寿讨要旗帜。 张寿久在军中,晓得些兵法,大约明白了柳郁的用意,暗自点头,却又吩咐道:“宇文郎将,你的后续人马要尽快跟上!务必牢牢守住泥岭,等待本帅的大军到来。” 牛拉雪爬犁都是现成的,只不过以前拉的是粮食和草料,现在换作乘人而已。等张寿连夜调拨的干粮和旗帜一到,柳郁带着一百九十八名勇士连夜出发,真的是在和时间赛跑。 此时已是半夜,天空阴云密布,遮住了圆月。四十具雪爬犁组成的队伍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只有远处的火把留下一点微弱的亮光。 宇文敬折腾到现在,早已经困乏,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对围观的士兵挥了挥手,说道:“都回去睡觉,都回去睡觉,天亮以后,顺着蹄印追下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做了许多美梦。但天刚蒙蒙亮,便有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走到榻前,拱手说道:“禀郎将,夜里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将蹄印都盖住了!” 宇文敬顿时傻了眼,张寿给他的地图只有一张,已经被柳郁带走了,又不敢再去向张寿讨要,只得咬牙说道:“愣着干什么!集合队伍,反正朝西走是不会错的!” …… 江南不仅春天来得早,天也亮的早。当宇文敬正被夜里的那场大雪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沐浴在晨曦中的长山村村口的吊桥已经放了下来,一队人马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当先一匹马上正是花云,他也在和时间赛跑。 花云的余杭鹰扬府郎将虽然是杨广亲自任命的,但文书上却写得明明白白,他必须在二月十五之前到任,而今天已经是二月十四了。任命书上设置到任期限本无可厚非,只是花云这份文书的期限也太紧了些。 这份文书是兵部尚书段文振出具的,段文振与杨家素来交好,免不了受了杨玄感的请托,在文书期限上做些手脚。只是段文振并不肯做得太过分,时间虽然紧了点,但正常情况下完全来得及。 可是花云这一路走来,先是为了躲避杨家的追杀,绕了远路,后来又在长山村养伤耽搁了数日,竟拖到了今天。 跟花云一起上任的还有李靖和长山村的十二个精壮少年。这十二个少年并不是以栓子为首的那支尖刀,而从落选的三十六人里挑选出来的,他们将担任花云的亲兵。至于李靖,却成了余杭鹰扬府的一名校尉。 李靖来到长山村以后,与魏征一文一武,相处甚欢。魏征知道他是刘子秋的结义兄长,现在又不远千里来到长山村安家落户,自然对他毫无保留。 在得知刘子秋与魏征的密谋以后,李靖陷入沉思。 从内心来讲,李靖还是希望自己能做个忠臣,但他并非愚忠,否则早就向朝廷首告杨玄感和韩世谔的密谋了。现在无官一身轻,他再不需要有这个心理负担。 造反争天下是件大事,最重要的是必须跟对人。韩世谔选择杨玄感显然就是个错误,他刚辞去郎将之职,丢了兵权,转眼便遭到杨家的冷遇。 李靖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去趟杨玄感这个浑水。不过,对刘子秋就不同了。抛开刘子秋与他的结拜之情不提,刘子秋重义气,为朋友不惜以身犯险,单凭这一点就值得他一试。 造反还需要有本钱,也就是钱粮兵马。现在,刘子秋的背后有了江南谢家的支持,钱粮不成问题,所缺的不过兵马和时机。花云也是刘子秋的结义兄弟,又执掌着江南唯一的鹰扬府,管着两千军府,这样一支重要的力量,自然必须牢牢控制住。李靖和魏征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 从花云一路遭遇的追杀来看,杨玄感始终不肯放弃余杭鹰扬府。这一点微薄的兵力杨玄感并不在乎,他更多的还是为了保护杨家在长山盐场和江南的利益。但这支力量对李靖和魏征却太重要了,他们不会作丝毫退让,必须保证花云顺利上任。 李靖亲自出马,屈尊做一名校尉,只因他和魏征都看出来,花云此次上任,表面风光,内里却凶险无比。 第1章 点卯 余杭虽比不上洛阳繁华,却也是江南大郡。日上三竿,正是城门口最繁忙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进进出出。忽然,从官道上来了一队骑兵。 守门的兵丁本来还有些没精打采,见到这队骑兵,突然便来了精神。其中一人拦向前去,大喊道:“汝等是哪来的军兵,没有太守大人的特许,不得擅自入城!” 骑兵队中早有人厉声喝道:“大胆!新任鹰扬府郎将花将军在此,还不速速让开!” 这队骑兵共有九人,除了中间那人看上去比较老成以外,其他几个年岁都不甚高,但一个个盔明甲亮,又骑着高头大马,气势却是十足。 那名出来阻拦的守门兵丁,声音不知不觉便低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将军,非是小的不肯让路,实在是太守大人前几日颁下严令,不可放一名骑兵入城。” 中间那位老成些的“花将军”顿时面色不悦,沉声说道:“本将军回自己衙门,也要受你家太守钳制不成!” 大隋官制,郡分上、中、下三等,上郡太守从三品,中郡太守正四品,下郡太守从四品。余杭是中郡,太守董超是个正四品的官员,而鹰扬郎将是正五品,中间差了整整两级。 但鹰扬府属军队序列,不归地方太守管辖。相反,各郡太守兵马有限,遇到讨伐盗贼、镇压反叛之类的事情还要请求鹰扬郎将协助。因此,一般情况下,各地太守都会主动与鹰扬郎将搞好关系。 而且余杭鹰扬府便设在余杭城里,就算余杭太守亲自过来,也没有理由阻止这位“花将军”进城。这位花将军自然有恃无恐,根本不把几个守门兵丁放在眼里。 这些兵丁长期把守城门,最善察言观色,他们毫不怀疑,这位满脸威严的“花将军”盛怒之下,绝对会拔剑砍下他们的人头。那名兵丁只得换了笑脸,连连作揖道:“将军息怒,小人也不知道太守大人为什么会出这道命令。还望将军在此稍候,容小人再去问一问太守。” “花将军”大怒道:“贻误军机,你吃罪得起吗?弟兄们,不用理他,闯进去!” 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响,刚才还静悄悄的城头冒出了一排士兵,个个拈弓搭箭,瞄着城下的这队骑兵。正在进城出城的百姓眼瞅着两队官军就要火并,顿时一哄而散。 那位“花将军”手中铁枪朝着城头上一指,怒叱道:“汝等想要造反不成?” “哈哈,哈哈。”城头上现出一人,身着四品朝服,指着城下大笑道,“本官今日在城中缉拿反贼,岂容闲杂人等进入。花云,你这么急着进城,莫非是反贼的同伙?要想证明自己清白,待后日进城便是!” 明天便是花云上任的最后期限,到了后天再来,不仅鹰扬郎将没得做,还要受到军法处置。余杭太守的阴险打算已经昭然若揭。那位“花将军”却猛的摘下头盔,朝着城头高喊道:“董大人,你可看清楚了,在下是谁?” 城头上那人仔细看了一回,失声惊呼道:“李靖!” 原来,此人便是余杭太守董超,他本是杨素的旧部。前几年李靖前去拜访杨素时,董超也在座中,因而认得。 董超正惊疑之际,却听得城里人声鼎沸,回头看时,一大队府兵正排着整齐的队杀奔过来。为首一员小将,头戴凤翅盔,身着亮银铠,斜披百花袍,胯下青骢马,腰悬宝剑,手执长槊,威风凛凛。身后一名骑兵高举大旗,旗上书着斗大一个“花”字,正是新任鹰扬郎将花云。 花云的最终目的是到余杭上任。为了阻止花云赴任,杨家连一路追杀这样的极端举动都做得出来,自然更会在余杭动手脚,这一点魏征和李靖都想到了。花云养伤的时候,阿福他们四人就进了余杭城,昼夜监视着鹰扬府附近的动静。 余杭鹰扬府位于余杭城的西南角,出了城便是著名的西湖。杨万项离任以后,鹰扬府的日常事务便由副郎将郭文庆负责。新年以后又是春耕,郭文庆也懒得集兵操练,整日里吃喝玩乐,却也过得逍遥自在。 直到昨天上午,余杭鹰扬府忽然来了两个人。紧接着,郭文庆便带了几名亲兵,随着那两个人离开了鹰扬府。阿贵跟在他们后面,一直转过了几条街巷,看着郭文庆进了一处大宅子,便再也没有出来。 今天李靖、花云一行十四人离开长山村,却分作两路。花云带着四个少年假扮农夫,夹在百姓队中混进了余杭城。李靖却顶着花云的名号,大摇大摆地来到城门口,果然遭到了守门兵丁的阻拦。只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太守董超竟然也亲自守在城头上。 其实也难怪,董超本是杨素的旧部,接了杨家的密信,自然要设法阻止花云进城。而今明两天最为关键,董超唯恐有失,这才亲自在四门之间来回巡视。 此外,杨家还有另上手,那就是把郭文庆藏起来。这样一来,花云即使进了城,也必须先找到郭文庆才能完成交接。 郭文庆曾经是杨万项的副手,也是余杭鹰扬府的老人,从五品的官员,但他与杨家并无深交。不过,杨家人却知道他为人好色,于是在城里租下一所大宅院,又将杨积善留在盐官城外庄园里的两名胡姬召了过来。郭文庆一见,果然乐不思蜀。 杨家这招可谓一箭双雕,只要拖过三天,既可以让花云不能如期上任,又可以令郭文庆难逃其咎。到时杨家再巧施运作,甚至能将余杭鹰扬府正副郎将的位置尽收囊中。 果然,当花云找到鹰扬府时,守门的府兵告知副郎将郭文庆自昨天外出一直未归。不过,阿福却很快凑了上前,将花云一行引到了那所大宅院。 那所大宅院却有十多个守卫,再加上郭文庆的几个亲兵,自然不肯放花云他们进来,只是不承认郭文庆在此。花云大怒,挥槊打了进去。花云武艺高强,阿福他们四个也是技击好手,另外四个少年虽然身手稍差,却也不甘示弱。片刻间,那些守卫和亲兵便被打倒在地,一行人直杀入后宅,却撞见郭文庆正搂了两个胡姬在那里饮酒作乐。 新任郎将虽然年轻,但朝廷的文书却是货真价实,郭文庆无奈,只得依依不舍地回到鹰扬府,交出印信。花云正式走马上任,立即下令召集府兵。 府兵平时务农,战时成军,要想在短时间内全部召集到位是不可能的。但鹰扬府内也有常备兵两百名,再加上住在城里的一些人,很快便聚齐了三百多人。花云亲自披挂上阵,杀奔城门口。 董超虽是太守,手下总共也只有五十名兵丁,而且疏于训练,那些衙役捕快更不敢和军队相抗,眼看着花云杀气腾腾而来,也只得下令收起弓箭,就在城头上施了一礼,假意赞道:“这位想必便是花将军了,好个少年英雄!” 花云并不理他,长槊一指,喝道:“还不让开道路,放俺的亲兵进城!” 董超的官位比花云高,但今天是他理亏,也只得讪讪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花将军新来上任,本官略备薄酒,为将军接风,还望将军赏光。” 花云冷笑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俺军中事务繁忙,不敢叨扰,就此告辞!” 那边,守门兵丁早就让开了道路。李靖策马进城,放声大笑。正是有了他和魏征的精心准备,花云才能够顺利坐上余杭鹰扬郎将的位置,但要坐稳这个位置,还需费一番周折。 一回到鹰扬府内,花云便下令击鼓聚将。今天已经和董超撕破了面皮,就更要尽快控制住鹰扬府的局面。作为江南唯一的鹰扬府,余杭鹰扬府是上府,设有正副郎将各一名,还设有长史、别驾各一名,主薄两名,校尉四名,旅帅十名。 每通鼓响之后,花云便慢悠悠地翻开花名册,依次战卯。三通鼓响,一边点了三次卯,众人方才姗姗来迟,眼里分明没有花云这个新任郎将。 这其实也是杨家设置的障碍之一。杨万项特意派人传话,告诉这些将佐和属官,如果花云能够顺利接任,便让他们给花云来一个下马威,让花云颜面扫地,即使坐上了郎将的位置,今后说话也不能管用。 但是杨家的人只知道花云是单枪匹马,却没料到他竟然找来了帮手,所以董超没能拦住他进城,郭文庆也被他从温柔乡里揪了出来。 同样,当这些将佐和属官走进大帐的时候,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端坐上首的花云面沉似水,两旁十多名面容陌生的亲兵全身披挂,手按腰刀,杀气腾腾。副郎将郭文庆则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 看看人已到齐,花云转头朝身后的李靖使了个眼色。李靖会意,高声说道:“大隋法令,一卯不到,杖十。两卯不到,杖二十。三卯不到,斩!” 大帐里一片哗然。十四名将佐、四名属官中,除了两名当值的旅帅率众跟着花云闯了一回城门,没有迟到以外,其余众人没有一个按时到的,最快的也在一卯以后,长史赵正风、校尉马冬、郑虎更是三卯方至。 第2章 杀人立威 这要较真起来,大厅里除了三个人,其他人都要受罚。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副郎将郭文庆慌忙拱手说道:“大帅息怒,念在他们都是初犯,还望大帅能够网开一面。” “国法面前,岂容徇私!”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大帅环顾众人一圈,忽然面色微沉,厉声说道,“郭郎将!” 郭文庆一个激零从席上蹦了起来,双手抱拳,大声应道:“末将在!” 众人见状不觉大惊。杨万项任鹰扬郎将的时候,郭文庆都敢对他阳奉阴违。现在面对花云,郭文庆却是一副胆诚惶诚恐的模样。别人不知道花云的厉害,郭文庆却一清二楚。 就在半个时辰前,花云带人冲进那所大宅。宅中护卫加上郭文庆的亲兵不下二十人,却拦不住花云的一杆长槊。最可怕的是,花云动手时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他手上沾的人命恐怕不在少数。其实这都要感谢杨家,没有他们的追杀,花云以前还真没杀过一个人。 “郭郎将无须多礼。”花云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说道,“既然有郭郎将求情,本帅就给郭郎将一个面子。”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赵正风、马冬等人脸上又现出了几丝不屑。 “但是!”哪知,这个年轻大帅话锋一转,大喝道,“杖责可以暂且寄下,三卯不到者却绝无可赦!左右,与俺将赵正风、马冬、郑虎三人推出府门外,斩首示众!郭郎将,就请你监刑吧!” 在来时的路上,李靖就料到鹰扬府众属官会演这么一出,这也官场中属下给上司难堪,试探上司底线的惯用伎俩。李靖的对策很简单,分而化之,区别对待。 应卯的一十八人中,两名跟随花云前往城门的旅帅撇开不提,其他十六人可以分成三类。 别驾向青亭、校尉关宏和另外四名旅帅都是一卯刚过就到了,仿佛掐着点儿。这正说明他们并不想过分得罪新任郎将,只不过慑于杨家的权势,不得不做个样子罢了。这些人不仅不能治罪,而且要倚为心腹。 主簿任远、武文礼,校尉谈飞,还有四名旅帅,这是二卯以后到的,属于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在他们心目中,新任郎将花云是斗不过杨家的。这些人是要竭力争取的。 至于赵正风、马冬、郑虎三人,敢于公然挑战三卯不到当斩的律法,要么就是杨万项的心腹,要么就是想紧抱杨家的大腿。这种人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赵正风胆小,被亲兵架着,两腿乱颤,一股骚味传来,竟然尿了裤子。马冬、郑虎却极其凶悍,大嚷大叫,拼命挣扎,只可惜抓住他们的是阿福、阿贵,哪容他们半点动弹。 郭文庆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帅,他们都是六品官员,是不是先呈报上去,再作……” 花云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本帅的鹰扬郎将乃是当今圣上钦点,必当为我大隋鞠躬尽瘁!治军不严,有何面目谢皇上厚恩!朝廷怪罪下来,自有本帅一力承担,与尔无关!” 新官上任三把火,最首要的便是树立自己的威严,这世上再没有比杀人立威更好的手段了,赵正风、马冬、郑虎三人主动撞上门来,花云又岂能放过? 郭文庆不敢再劝,拱手应诺。 却听马云又说道:“传令,下午余杭城外,校场点兵!” 一通鼓响之后,行刑的士兵扬起手中的鬼头大刀,寒光闪处,鲜血四溅,鹰扬府的门楣下悬起了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进出鹰扬府的官兵抑或路过门前的百姓,无不心惊胆战。 早有郡衙的眼线将这一切报回府内,余杭太守董超惊得面无人色。今天在城门大大地丢了一回脸,他回衙以后闷闷不乐,正准备召集心腹计议,想寻机复仇,既挣回面子,又向杨家示好。谁料这个花云上来便杀了三人,而且都是正六品的官员,简直就是个亡命之徒。 董超自知兵没有花云多,下手没有花云狠,又无权管辖他,即使官位比他高,也只能忍气吞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道:“还是等杨家来收拾他吧。” 下午,余杭城外的校场上,一片肃穆。花云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下面稀稀落落的队伍,不觉皱眉问道:“郭郎将,所有的府兵尽在此处?” 郭文庆拱手道:“回大帅,余杭鹰扬府兵额两千员,有两百人应召西征,其余尽在此处。” 花云冷笑道:“你当本帅是瞎子吗?就是将你我都算上,也不足一千之数吧!” 虽然春寒料峭,但想起花云今天处决赵正风等人时的狠辣,郭文庆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支吾道:“这个,这个……” “说不出来了吧!”花云正眼都不瞧郭文庆一下,冷冷地说道,“吃空饷吃到这个地步,万一江南有事,你拿什么向皇上交代!” 府兵是不领饷银的,所谓吃空饷其实吃的就是土地。按照军制,每户府兵可以分到二十亩良田,少一千军户,就是两万亩良田,按二十两一亩的价格计算,整整四十万两白银。如此贪渎大案,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郭文庆再也顾不得颜面,单膝跪倒,连声说道:“大帅明察,这都是前任杨郎将所为,实与末将等无干啊。” 四十万两白银,杨万项一个人是绝对吃不下的,郭文庆和一干属官、将佐都得些甜头,才会睁只眼闭只眼。而且要将军田换成银两,必须先将军田转成民田,这就少不得要通过余杭郡,太守董超自然也会牵扯其中。 如果真把这件案子捅出去,那就真是余杭郡中无好人了。再说了,杨万项已经卸任多日,依赖杨家的权势,他极有可能逍遥法外,倒霉的只会是这些朝中无人的下层官吏。 李靖深知其中道理,干咳两声,提醒道:“大帅,何不请郭郎将戴罪立功,把缺额补上。” 郭文庆感激地看了李靖一眼,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末将愿意将功赎罪,尽快把员额补上。” 想成为军户的大有人在,要补上员额并不困难,真正难在去哪里弄两万亩良田回来。李靖深明其中的道理,又笑道:“江南地广人稀,多开垦些荒地便是。与余杭郡打交道的事,郭郎将应该不会为难吧。” 开垦荒地需要地方官府的配合,这件事如果办成了,顺带也帮董超擦干净了屁股,他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郭文庆连声应是,又感激地看了花云的这位亲信一眼,有意相交,不由脱口问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李靖深诣此道。这样一来,既不需要让郭文庆等人将吞进肚子里的好处吐出来,又可以缓和与董超的关系。毕竟花云在鹰扬府没有根基,许多事情还必须依赖郭文庆他们去完成。而鹰扬府又设在余杭城里,免不了与地方打些交道,也不能将关系搞得太僵。 这些道理,李靖来之前已经跟花云讲过。花云见郭文庆主动与李靖套起了近乎,不由笑了起来,说道:“这是俺大哥李靖,也是本府校尉,将来都是同僚,你们多亲近亲近。” 这还是花云上任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众人也不觉都跟着笑了起来,这才发现,年轻的大帅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郭文庆却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帅,这样似乎有些不合规矩。末将以为,可以安排李大哥先做一名队长。半年以后拟个功劳报上去,升任旅帅。再半年……” 半年升旅帅,再半年升校尉,这个速度已经异乎寻常了。如果不是郭文庆有意结交李靖,同时向花云示好,他是断断不会出此计谋的。 花云却满不在乎地说道:“俺大哥本是官身,驾部员外郎做个校尉,有何不可?若不是皇上钦点,俺这郎将的位置都情愿让他。” 隋朝制度,一旦当了官,身份便随之改变,即使因为犯罪被罢免,也保留官身,同样不需要缴纳赋税,而且随时可以起复。这样的起复,长官便可以批准,只需向上报备即可。 鹰扬府官员需要向兵部报备,而李靖原任驾部员外郎本是兵部官员,报备上去自无不允之理。再说了,驾部员外郎是正六品,校尉是从六品,按理说,李靖还吃亏了。 别驾向青亭也有意向花云示好,哪肯放过这次机会,连忙拱手说道:“禀大帅,赵正风罪有应得,但长史却不能久缺,何不就请李大哥屈就其位?” 其实向青亭和郭文庆的年纪都比李靖要大,但花云称呼李靖为大哥,他们便也跟着叫起李大哥来。 长史和别驾虽然都是正六品,但长史管理着鹰扬府的钱粮军械,无论地位还是实权都要高于别驾,相当于鹰扬府的第三把手。李靖本来就是正六品的官员,当个长史也无可厚非,众人纷纷附和。 却听花云笑道:“长史的位置,俺心中另有人选。” 第2卷 第3章 望湖止渴 鹰扬府其实也是一个小团体,尽管内部可能分成各个派别,但在对待外来者的态度上,大家都是一致的。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受到杨万项的蛊惑,想给花云一个下马威。 李靖和花云一样,在他们眼里都是外来者。花云是皇上钦点的郎将,他们没有办法。安插一个李靖也是看在花云的面子上。现在花云又想将长史的位置拿下,甚至还要将另一个校尉的位置也拿下来,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众人都不由变了脸色,但又不敢出言反对。 只听花云又问道:“向大人担任别驾有些年头了吧?” 向青亭心头一敛,难道这位新郎将连别驾的位置也要安插自己人?不过,别驾好歹是正六品的官员,任免需要经过兵部,除非他再找一个已有官职在身的人过来。 想到这里,向青亭的心里又稍微安定了些,拱手答道:“回大帅,下官在开皇年间便担任别驾之职,算起来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花云颔首道:“这么多年,也该往上挪一挪了。” 向青亭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连忙问道:“大帅是说?” 花云笑道:“长史管着钱粮,怎可一日空缺?向大人就辛苦一下,暂借长史之职,本帅自会行文兵部。” 尽管品级相同,长史的实权却远超别驾,向青亭不由大喜,抱拳道:“多谢大帅!” 花云摆了摆手,又道:“任大人、武大人,你二人要克尽职守,好生协助向大人。家中若有读书的子弟,也可以安排他们帮帮忙,本帅不会亏待你们。” 任远、武文礼连声称谢。他们都是聪明人,花云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摆在那里。向青亭如果做了长史,别驾的位置空出来自然由他们两个中间产生。落选的那位也不会太吃亏,可以让家中子弟顶个主簿,好歹也算是官身了。 花云忽然面色一凝,沉声说道:“众将听令,自即日起,三军按时cao练,不得有误!” 众将齐应一声诺,都打起了精神。江南的军府十分松驰,就算农闲时分也极少训练,还何现在还不是农闲呢。但那十名旅帅个个跟明镜似的,校尉的位置还空着一个呢,谁不想将来坐到那个位置上的是自己? 花云虽有一身好武艺,却没读过多少书,自然想不出恩威并施的手段,这都是魏征和李靖运筹帷幄的结果。就连今天下午的说辞,都是李靖预先替花云想好的,并利用中午的时间进行了演练。效果却比魏征和李靖预想得还要好,只一天的功夫,花云就牢牢控制住了整个鹰扬府。 有了郭文庆等人的全力支持,就可以将长山村的百姓全部纳入军户,而不会受到丝毫阻挠。这样一来,长山村的百姓不仅免除了赋税,而且能白白分得一大片土地。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兵器盔甲,私盐变成了官盐。 …… 花云顺利接管余杭鹰扬府的时候,刘子秋他们才刚刚过了临羌城。在雪地上,牛拉爬犁大大提高了行军的速度,但过了临羌城以后,却是一大片沙漠。爬犁在这里不仅全无用处,而且还成了拖累。 柳郁大声道:“弟兄们,把这些爬犁都丢了,轻装前进!” “旅帅,万万不可!”刘子秋慌忙说道,“这些爬犁留着还有大用!” 柳郁皱眉道:“有何大用?” 刘子秋附在柳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柳郁迟疑片刻,说道:“只怕还没等拖到那里,爬犁就全都散架了。”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把爬犁都拆下来捆在牛背上。实在不行,弟兄们辛苦一下,轮流扛着。” 因为刘子秋在军中的威望甚高,不等柳郁发话,桂海求已经带着士兵们开始拆卸爬犁。牛背上驮了爬犁,再往前走,大伙儿只能步行。 这一路行来自是十分艰难,虽然没有刮太大的风沙,但因为事先不知道要穿越沙漠,士兵们都没有准备足够的饮水,走到天亮的时候,大家已是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刘子秋只得学起曹cao的望梅止渴,大声说道:“弟兄们,再坚持一下,咱们就快到西海湖了,那里的水又清又甜,保管让大家喝个够!” 却有西北来的士兵听说过西海湖,忍不住说道:“刘伙长,你就别骗人了,西海湖的水是咸的!” 谎言被人当场戳穿,刘子秋却毫不脸红,扬了扬手中的地图,说道:“西海湖的水是咸的不假,但旁边布哈河里的水却不是咸的。等到了西海湖,布哈河还会远吗?” 又有人质疑道:“沙漠中连夜行军辩不清方向,万一咱们走岔了路,岂不是到不了西海湖,也就找不到布哈河了?” 就连柳郁听了这话,也有些心中没底。却听刘子秋笑道:“大家放心,咱们一直按照地图在走,方向绝对错不了!” 这一点,刘子秋有足够的自信。他穿越过来剩下的唯一一件纪念品就是那只多功能手表了,尽管许多功能已经不起作用,但指南针还是好使的。只不过这是个秘密,他不会告诉其他人。 刘子秋的“望湖止渴”还是起了一些作用,士兵们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继续前行。 事实上,刘子秋根本不知道布哈河的水是甜是咸,甚至不知道地图上标注的布哈河是不是真的存在。但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激励大家。刘子秋相信,等到了泥岭,一定可以找到水源。 布哈河确实是西海湖上游的一条淡水河,只不过是一条季节性河流,现在是早,仍然处于干涸状态。而且,即使布哈河有水,那也在西海湖的西边。等他们到了西海湖,至少还必须走上一天。 不过,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中午的时候,终于走出了沙漠,所有人都不禁松了口气。忽然,远处扬起大片尘土,隐隐还有马蹄声传来。 桂海求伏在地上一听,不由大惊失色,说道:“来者不下千骑,旅帅,赶紧结阵吧!” 这里已经进入吐谷浑境内,来的即使不是吐谷浑的士兵也是依附于吐谷浑的游牧部落,总之是敌非友。柳郁也紧张起来,沉声说道:“结圆阵!” 以步兵对付骑兵,最好的阵式是车阵。只可惜他们这次乘的是雪爬犁,却没有车。还有一种军阵也可以有效对付骑兵,那就是骆驼组成的驼阵。但他们用来拉雪爬犁的是牛,这些牛原本是运送粮草的,受到惊吓,很容易就会乱起来,不仅不能用来御敌,甚至还会冲撞了自己人。此时结成圆阵完全是无奈之举,最多只能自保,却伤不了别人。 刘子秋也举着那柄五十六斤重的陌刀站在队伍的最前排,他已经跟桂海求他们学了几天阵法,虽不熟练,但也能勉强配合。他武艺虽然精熟,骑术也有了很大进步,但还没有自大到敢以一人之力抗击上千骑兵。 那队骑兵来得很快,黑压压的,当真如桂海求所说,有千人之数。这些人身上穿着各式兽皮,个个挟弓带矢,纵横驰骋,转眼间便将刘子秋这队士兵团团围住。 柳郁却认得他们的装束,不由沉声说道:“是羌人!” 这时,骑兵队中一人越众而出,手中马鞭一扬,厉声喝道:“尔等可是大隋的兵马?” 普通羌民只会说日常所用的几句简单汉话,此人的汉话却说得十分流利,显然是个首领。 柳郁也从阵中走出,大声说道:“既知是大隋兵马,还不速速让开!” 那人哈哈大笑道:“这里是吐谷浑,并非大隋。就算吐谷浑国主在此,也不能用这种口气叫我们让路!” 柳郁却冷笑道:“慕容伏允早晚便将授首,吐谷浑又岂能与我大隋相提并论!” 刘子秋没想到柳郁面对上千骑兵,面不改色,而且针锋相对,不由暗暗挑起了大拇指。 那人忽的一勒缰绳,坐下马两只前蹄高高竖起,再落下时,却已经摘弓在手,“嗖”的一箭便朝柳郁she了过来。 柳郁不闪不避,一箭正扎在他脚前三寸处。 对面那人微觉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旋即高声喝道:“你们听着,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只要把你们全部杀光,大隋皇帝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现在,只要你们弃械投降,我就饶你们一条性命!” 刘子秋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个个神情紧张,有人握着刀枪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起来。这些隋军士兵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疲劳至极。他们结成圆阵,加上皮甲和盾牌,或许能够挡住对方一两次进攻。但严重的是,他们已经整整一天没喝水了,现在日头正盛,再晒上一个时辰,根本不需要对方动手,他们自己就得到下。他们,陷入了困境!当然了,他们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宇文敬的后续人马能够及时赶来救援。不过,看情形,这个希望非常渺茫。 柳郁忽然仰天大笑道:“我大隋只有战死的将士,没有投降的将士。你们若是不怕得罪大隋,那就放马过来吧!” 那人叫一声好,拨马便回,柳郁也缓缓退回阵中,战斗一触即发。 第2卷 第4章 风云突变 “且慢!”刘子秋忽然提刀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请使用访问本站。 桂海求惊呼道:“兄弟,快回来!” 他们面对的是精于骑she的羌族骑兵,如果脱离了军阵的掩护,只有死路一条。 刘子秋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这条路线是刘某选的,刘某必须负起责任,不能让大家白白送命!” 柳郁忽然记起来,有人曾经告诉过他,刘子秋说自己怕死。当时柳郁只以为是一句笑谈,并未放在心上,现在却莫名地紧张起来,大声说道:“刘子秋,你不许投降!” 那名羌人首领听到柳郁的话,猛的勒回马,看了刘子秋一眼,哈哈笑道:“汉人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条大汉若是肯降,我便叫你做奴隶的头儿。” 和突厥、鲜卑一样,羌人也处在奴隶社会阶段,对外战争除了抢劫财物还需要掠夺奴隶。眼前这两百名隋军士兵,个个身强力壮,在那个首领眼中就是最好的奴隶。 “在刘某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两个字!”刘子秋冷笑一声,说道,“刘某是来和你赌赛的。你我都不要人相帮,决斗一场。若是我胜了,你便放我这些弟兄们过去。若是你胜了,我们任你处置!” 虽然没有人知道字典是什么东西,但刘子秋的意思却很清楚,那羌人首领脸上不由现出嘲讽之色,昂起头,冷笑道:“你们的生死都捏在我手里,有什么资格和我赌……” “赛”字还没说出口,他便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羌人首领的身手却也矫健,往旁边一侧,竟蹿下马来。忽听一声悲鸣,他坐下骏马已经被刘子秋一刀斩为两段,内脏、血污溅了他一身。 刚才,刘子秋和这羌人首领说话时,彼此相距在十几步开外。也不知道刘子秋使了什么法术,转瞬间便到了他面前。但是他已经来不及细想,因为刘子秋手中的陌刀裹挟着一阵血雨,又朝他劈了过来。 那首领就地一滚,狼狈至极,堪堪躲过一刀,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感肋下一痛,陌刀的刀钻不知何时已经伸了过来,叫他防不胜防。 刘子秋的刀钻点在那首领的肋下,顺势一挑。那首领凌空翻了个跟头,跪在尘埃里。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沉重的陌刀却搭上了肩头,又将他压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转眼间便风云突变,两军士兵看得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出。羌人骑兵虽然有上千支寒光闪闪的箭簇都瞄准着刘子秋,只是首领被制,投鼠忌器,谁也不敢扣响弓弦。 刘子秋一招得手,沉声喝道:“快,叫他们都让开!” 那首领用羌语一通大叫,刘子秋听不懂他在喊些什么,只是见他神情激愤,溅满马血的脸上显得狰狞可怖。而那些羌人骑兵听了首领的呼喊,开始向前紧逼过来。 刘子秋一伸手,那首领从地上拎了起来,挡在自己面前,厉声说道:“再不叫他们停下,我就活劈了你!” “哈哈,哈哈,我的字典里也没有屈服两个字!”那首领将刘子秋的话现学现用,大笑着昂起头来,却一眼瞥见刘子秋握着陌刀的手上戴着一串佛珠,不觉一愣,脱口问道,“你是道信大师什么人?” 这首领既然称道信为大师,那他对道信至少是尊重的,刘子秋何等聪明,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故意晃了晃手中的陌刀,将那串佛珠凑近羌人首领的面前,冷冷地说道:“你先叫他们退后!” 那首领果然又盯着佛珠看了一眼,转头朝着那队骑兵大喊了几声,正在步步紧逼的骑兵队伍忽然便停住了,然后缓缓向后退去,手中的弓箭也垂了下来。 刘子秋直到那些羌族骑兵退到五十步之外,这才收起陌刀,淡淡地说道:“刘某和道信大师是朋友,这串佛珠便是他送给刘某的。” 其实,刘子秋与道信只见过一面,至今还没弄清楚是敌是友,但手腕上的佛珠却是道信送的,如假包换。现在情况紧急,刘子秋也不介意扯大旗做虎皮。 那首领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道信大师有大恩于我们部落,你既是道信大师的朋友,那便是我们部落的朋友!” 刘子秋是第一次和这些游牧民族打交道。过去刘子秋一直认为这些生活在马背上的人们性情豪爽,但当这个首领拒绝了决斗提议时,刘子秋才发现他们也有小心狡诈的一面。此时,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沉声问道:“你且说说,道信大师有何大恩于你们?” 那首领不假思索地说道:“去年初冬,我们部落遭遇了一场大瘟疫,幸亏道信大师恰好路过,施以援手……” “等等!”刘子秋忽然打断他的话,说道,“刘某只知道大师会念经,怎么没听说过他还能给人治病?” 那首领咧开嘴笑了,说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是道信大师请来了一位孙神医,才救了我的族人。” 听到这话,刘子秋觉得事情有点可信了,却仍然追问道:“那位孙神医叫什么名字?长得怎生模样?” 羌人首领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他来的时候说过,他叫孙思邈,不过,我们都叫他孙神医。孙神医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孙神医是我爷爷。” 孙思邈是高秀儿的干爷爷,刘子秋喊他一声爷爷也是应该的,算不得冒认。只是让刘子秋没有想到的是,孙思邈和道信、袁天罡三个世外高人,彼此间竟然都有联系,而且又都和自己有了交集,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他们猜出来没有。 那首领看到刘子秋默默出神,忽然躬身拜道:“在下往利多云,是党项往利氏的族长。刚才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在下刘子秋!”刘子秋回味了一下这个首领的名字,不由笑了起来,说道,“你干嘛不叫往利晴天。” 往利多云奇道:“咦,往利晴天是我妹子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刘子秋没想到真有人叫往利晴天,不禁摇了摇头。 往利多云似乎看出刘子秋心中所想,解释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娘亲生我的时候多云,生我妹子的时候是个大晴天,于是便有了这个名字。” “好了,不说这些了。”刘子秋摆了摆手,道,“现在,可以叫你的人让开,放我们过去了吧。” 往利多云这时终于露出了游牧民族的豪爽,放声笑道:“那怎么行?你爷爷救了我们全部落人的性命,你又是道信大师的朋友,既然到了这里,总得进我们寨子里坐一坐,让我尽一下地方之谊吧!” 刘子秋虽然看不出往利多云还有什么敌意,却不敢掉以轻心,拱手说道:“请恕刘某军务在身,不敢从命!” 往利多云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百十号人,能做得什么军务?如果你肯去我们寨子做客,我就举部落之力相助!” 这里是羌人的地盘,如果有了他们的协助,可以更快地赶到泥岭。另一方面,他们所期待的后援却迟迟没有出现,凭两百人要想守住泥岭确实不易,如果有了这队羌人骑兵的帮助,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刘子秋不觉有些心动,点点头,说道:“兹事体大,刘某不敢擅自作主,需问过上官方可。” “什么!你竟然还有上官?”往利多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说道,“以你的身手,就是几千人的统领也大可做的,又何必屈居人下?不如到我们寨子来……” 刘子秋挥了挥手,决然道:“刘某是军人,就该牢记军人的使命,又岂敢以一己之私而坏国家之利!” 说完,刘子秋转身便朝自己的军阵走去。他们两个在中间谈了这么久,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只是无论羌人骑兵还是隋军步卒,谁都不敢大意,依然剑拔弩张。不过,在刘子秋离开以后,往利多云并没有趁机逃回自己的队伍,而是席地坐了下来,旁边便是被斩成两段的战马,看上去十分诡异。 刚才刘子秋和往利多云说话的声音都很大,柳郁在阵中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禁有些心动,说道:“刘子秋,能够逼和羌人,你是首功,何去何从,由你来定!” 刘子秋对于往利多云终究不太放心,说道:“也罢,刘某便答应他,待战事结束以后再去他的寨子做客。还望旅帅到时候能批刘某两天假。” 柳郁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你再去和那个往利多云说一说,看能不能提供些饮水给咱们?” 他不提饮水还好,一提起来,刘子秋也感到口渴难耐,当即点了点头,重新走向往利多云。往利多云见他回来,早就从地上蹦了起来,连声问道:“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刘子秋摇了摇头,将刚才和柳郁商量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好,你可要守信用!”往利多云并没有继续坚持让他现在就去寨子,却伸手朝前方一指,说道,“想喝水容易,再走十里便是西海。” 刘子秋一愣,说道:“西海不是咸的吗?” 往利多云哈哈大笑:“你到那里就知道了!” 第5章 滑车 西海湖方圆八百里,偌大的湖面竟然没有一丝波浪,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请使用访问本站。原来,每年冬月,西海便开始封冻,冰层厚达两尺。湖冰虽然也有一点淡淡的咸味,但盐分已经大大降低,完全可以充作饮水。 湖边却支着几十顶帐篷,像是一片营地。看到往利多云他们回来,营地里忽然热闹起来,迎出许多男女老少,这些都是往利多云的族人。 冲在最前面的是位俏丽少女。少女上穿羊皮袄,下系碎花裙,头上扎着几十条细麻花辫子,红扑扑的脸蛋仿佛熟透的苹果。那少女冲到近前,一把拉住往利多云的手,说道:“哥哥,你没事吧。听他们一说,吓死我了。” 刘子秋笑道:“姑娘便是往利晴天吧。” 往利晴天眨了眨那双如黑宝石一般闪亮的大眼睛,歪着头说道:“就是你差点砍伤我哥哥?” 刘子秋点头道:“不打不相识,现在我和你哥哥是朋友。” “哈哈,你终于承认咱们是朋友了!”往利多云大喜,连声吩咐道,“晴天,快带这些远方来的客人喝水去,他们都已经渴坏了。” 往利晴天答应一声,欢快地带着士兵们往帐篷那里走去,刘子秋不由问道:“这里便是你们的寨子?” “我们的寨子还有百十里路,这里只是临时宿营地。”往利多云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的湖面说道:“你看那里有座岛,叫做海心山。每年二月,我们都要把族里的母马赶到山上,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怀上龙种。” “龙种?” “湖面结冰以后,野马便会在此处出没,这时候怀上的小马驹往往十分健壮,都是ri行千里的好马。只可惜现在已是二月,能不能怀上全凭运气了。” 刘子秋奇怪道:“那为什么不早点来?” 往利多云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又何尝不想早点来,可惜冬天这里是归鲜卑人的。” 刘子秋差点脱口说出,等大隋击败了慕容伏允,他们就可以在冬天来这里了。但话到嘴边,刘子秋又缩了回去。冬季将母马赶到海心山上,是吐谷浑境内各个部落的传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伙长,还没有资格决定谁先上岛。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个子,给你喝水。” 刘子秋回过神来,认出是往利晴天,不由笑了起来,道声谢,接过了瓦罐。他也真的渴了,举起瓦罐便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往利晴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子秋,忽然问道:“你真的打败了我哥哥?他可是全部落最厉害的勇士!” 刘子秋擦了一把脸,笑道:“那不算,我是偷袭的。” 周围都是往利多云的族人,眼前这个少女还是往利多云的妹子,刘子秋自然要给他留点面子。 谁知往利多云并不领情,一脸认真地说道:“不,即使光明正大地动手,我也不一定打得过你。你有军务在身,我不耽搁你。等你军务完了,一定要到我们寨子,你我再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提到军务,刘子秋的脸se顿时凝重起来,拱手说道:“待此间事了,刘某必定登门拜访!” 队伍很快重新集结起来,刘子秋又向往利多云问了问前往泥岭的路径。虽然同样是羌人首领,往利多云的消息远没有拓跋木弥来得灵通,他还不知道大隋与吐谷浑之间即将发生一场大战,所以非常爽快地指明了道路。 其实,刘子秋说自己是来执行军务的,往利多云也隐隐感觉到有些问题。作为依附于吐谷浑的部落,鲜卑人对他们并不算太好,只要隋军不是来打他们的,他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往利多云提供的信息却让刘子秋大吃一惊。按照原先的计划,队伍是绕着西海湖的南岸而行。而往利多云告诉他,那样走的话,必然会经过伏俟城,而伏俟城正是吐谷浑的王城。如此重要的信息在地图上竟然没有标注,这样的地图简直太坑爹了。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了往利多云,双方又交了朋友,他们这一去岂不是要自投罗网? 告别往利多云以后,刘子秋一行绕着西海湖北岸而行。这一次的运气还不错,走了五十多里便看到一片雪原,牛拉爬犁又重新派上了用场。有了爬犁,行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人也轻松了许多,第二天拂晓,终于赶到了泥岭。 泥岭位于大通山上,在车我真山的西面,处于慕容伏允进退的咽喉要道上,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如此重要的所在,吐谷浑人很可能事先驻兵守卫。 刘子秋不敢大意,稍作停歇以后,便和桂海求带着自己这一伙的人上山探路。刘子秋带了三个人在前面,桂海求带着另外四个人在后面,彼此相距百步,以防遭遇不测,也好有人回去报信。一路上小心翼翼,直到山顶,也没见着一个人影。桂海求赶紧摇动旗帜,向山下示意。 按照刘子秋的建议,众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把那些爬犁和牛都弄上了山。对此,柳郁有些不解,说道:“咱们带来的干粮还可以支撑五天,到时候宇文郎将的军马也应该到了。你不会还想着杀牛充饥吧?” 那些爬犁都是木头制作的,按柳郁的想法,刘子秋大概是准备劈了当柴烧的。 却听刘子秋说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谁也不能确定。万一吐谷浑人想明白了,要夺回泥岭,这些四十头牛或许可以做个奇兵。” 柳郁恍然大悟:“你是想摆个火牛阵!” 刘子秋的担心很快便验证了。长途奔波了几天几夜的将士们刚刚眯了两个时辰,就被负责了望的士兵唤醒了。山脚下人喊马嘶,出现了一大队骑兵,是吐谷浑人来了。 这些吐谷浑人之所以来得这么快,全拜宇文敬之赐。一场大雪遮盖了刘子秋他们的足迹,让宇文敬没了主意,只管率众向西而行,却走到了大通山的东北方向。 鲜卑人善骑she,大军虽然驻扎在车我真山,斥候骑兵却撒出去好远,早探知了宇文敬他们的动静,飞也报往军前。慕容伏允身为国主,自然不是傻子。他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隋军的目的是要断他的后路。于是立刻分出三千骑兵,要抢在隋军前面占领泥岭。 率领这队吐谷浑骑兵的是慕容伏允的族弟慕容丁韩,擅使一根狼牙棒,有万夫莫当之勇。他仗着自己部下都是骑兵,又熟悉路径,肯定比隋军来得快,根本就没想到山顶上已有埋伏,只管大咧咧地挥军上山。 山坡上虽然积了厚厚一层雪,但吐谷浑人的骑术jing湛,丝毫不受影响。三千骑兵不依队伍,乱哄哄地向泥岭冲去。 敌众我寡,柳郁也不禁紧张起来,问道:“怎么办?把火牛放出去?”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先用雪爬犁!” 柳郁迟疑道:“雪爬犁?” “对,雪爬犁!”刘子秋飞快地取过一具爬犁,将犁头冲着山下,说道,“堆上石块,这就是一辆威力巨大的滑车!” 四十具雪爬犁在山顶上一字排开,每具雪爬犁上都堆了六七块大石头,用细麻绳固定好。这些石头都是他们刚上岭的时候收集过来的,在山地上比弓箭还要好使。 吐谷浑骑兵已经到了半山腰,在山顶上甚至可以听到他们说笑的声音。 “放!”刘子秋一声令下,挥刀砍断了麻绳。四十具雪爬犁缓缓向山下滑去,速度越来越快。 慕容丁**漫不经心地向山顶走去,忽然便听见一阵巨响,抬头看时,大吃一惊,连忙喊道:“快退后,快退后!” 其实不等他下令,吐谷浑骑兵们看见飞驰而来的“滑车”,早就开始慌乱地拨转马头了。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们的速度无论如何也快不过雪爬犁改装的“滑车”。 “轰”的一声,一名骑兵躲闪不及,被“滑车”重重地撞了上去。“滑车”在雪地上高速运动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竟将战马的四蹄齐齐斩断,马上的骑手狠狠地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被滑车从身上碾过,顿时血肉模糊。 这终究不是真正的铁滑车,每辆滑车撞上两三人以后,便纷纷散了架。但是车上堆着的石块却继续发挥着作用。有飞在半空中,再重重地砸下来。有的就在雪地上飞快地滚着,越滚越大,终于成了一个大雪球,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慕容丁韩在队伍的最后,他仗着骑术高超,闪躲腾挪,堪堪让过天空中飞来的一块大石头,却见一个大雪球直冲过来。慕容丁韩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他坐下那匹马却躲避不开,被雪球撞个正着,一声悲鸣,随着雪球一起滚下山去了。 饶是慕容丁韩素来胆大,看到这个情形也免不了两腿有些发虚,一屁股坐在地上,滑下山去了。 山顶上的隋军士兵齐声欢呼,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几乎没费一兵一卒,三千吐谷浑骑兵就已经折损过半。 忽然,山脚下响起一阵号角声,刚才败退下去的吐谷浑骑兵重新集结起来。这一次,他们不再一窝蜂地往上爬,而是排成了四路纵队,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拉开了许多。 柳郁挥手喊道:“快,把牛都牵过来!” 第6章 读书人 刘子秋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向上缓慢攀登的吐谷浑骑兵,忽然说道:“旅帅,火牛是咱们最后的奇兵,敌人已经丧胆,不需要全部拉上来,放十头吓唬吓唬他们足矣!” 刘子秋有勇有谋的表现,早已经让柳郁折服,他不假思索地挥了挥手,道:“就按刘伙长说的去办!” 火牛阵的效果并不理想。受了惊吓的公牛撒开四蹄朝着山下奔去,但这里不是平地,而是崎岖陡峭的山路,奔出没有多远,便有公牛失足翻滚下去。此时,火牛的作用也就只能相当于一块块巨石,不过,气势足够惊人。 吐谷浑实行的是全民皆兵,军中的士兵其实都是来自各个部落的普通牧民,各部落首领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军中的将佐。慕容丁韩也是一个较大部落的首领,这三千骑兵都是他部落的族人。而他为了支持慕容伏允这个族兄,几乎将全部落的青壮都带了过来。 这里和漠北草原一样,基本的法则都是弱肉强食。如果慕容丁韩手下的这些骑兵损失殆尽,他这个部落首领也就将名存实亡,部落很快会被其他人吞并,幸存下来的妇孺不久将沦为别人的奴隶。 刚才山上冲下的那几十辆滑车,让慕容丁韩的骑兵折损大半,他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看到那些翻滚而下的庞然大物,慕容丁韩一阵心悸,连声唿哨,带着部下狼狈不堪地逃下山去。即便他这一次跑得快,火牛的效果也不佳,还是有近百人马被撞上,死状惨不忍睹。 接连冲了两次都没能到山顶,甚至连敌人长什么样儿都没有见过,慕容丁韩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幸存下来的一千多号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虽然没有人说话,但脸上的惧意却掩饰不住。慕容丁韩咬了咬牙,下令道:“再冲一次!” 当他们冲到半山腰的时候,山顶上再次冲下十头发狂的公牛。不仅如此,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石头夹杂其中。虽然吐谷浑骑兵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遭受了重创,伤亡数百人。再打下去,他的部落就要灭种了。慕容丁韩不再迟疑,带着残兵匆匆退往车我真山。 慕容伏允听说泥岭已经被隋军先行占据,大为震惊。 慕容丁韩害怕慕容伏允治罪,又大肆渲染,说是山上有隋军数万之多,他的人马寡不敌众,以致损失惨重。 慕容伏允有心责罚慕容丁韩,一来他是自己的族弟,二来他三千军马折了两千,一个大部落也因此变成了小部落,着实有些可怜,也只得作罢。 不过,泥岭控制着车我真山数万吐谷浑大军的退路,位置十分重要,慕容伏允却不肯甘休,大声说道:“细封野利兰、浑罗、蒙兀扎,你三人率领本部兵马即刻出发,务必于明天天黑前夺回泥岭!” 这三人都是部落首领,分别来自不同的民族。 细封野利兰是党项细封氏的族长,他的部落也是仅次于拓跋部的党项第二大部落,有青壮三千人。拓跋木弥带着族人躲了起来,并且只通知了与他们交好的房当、颇超二氏。细封氏却没有得到消息,他们又非往利那样的小部落,慕容伏允自然不会让他们听命于拓跋木弥,因而直接派人将他们召到了车我真山。 浑罗是铁勒浑部的首领,蒙兀扎是大室韦的首领,这两部实力与细封氏不相上下,但与鲜卑人的关系更加紧密。慕容伏允让他们和细封野利兰一起前往,除了慕容丁韩所说泥岭上有数万隋军以外,也隐含着监视细封野利兰的意思。 随着慕容伏允的一声令下,三条粗壮的汉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齐齐施礼,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忽见帐门挑处,一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国主,隋军势大,因何分兵而去?” 慕容伏允一见来人,却笑了起来,说道:“金先生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请你。来,坐下来听我细说。” 此人身高将近八尺,白白净净一张面皮,却生得极瘦,好像一根竹竿竖在那里。他虽然穿着胡服,却难掩一身的书卷气,分明是个汉人,而且是个读书人。 …… 这个读书人叫金波,本是西平郡一个大户人家的西席。三年前的一个冬天,他回乡成亲。新婚之夜正赶上吐谷浑人袭边,合家都做了俘虏。 俘虏他们的是室韦的一个小部落,那个部落首领见金波的新婚妻子林氏生得颇为美貌,一时se心大发,竟将她拖进了帐篷,又命人将金波绑在帐外。可怜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金波连手都没来得及拉一下,却便宜了那个胡人。金波在帐外听得林氏婉转**,心中有如刀割,忍不住号陶大哭。 恰在此时,慕容伏允带着一队人马经过,见金波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不由马鞭一指,轻蔑地说道:“汉人真是懦弱,你们看,那么大个人还只会哭鼻子。” 随从们都哄笑起来。金波却颇机灵,瞧慕容伏允的样子,好像是个贵族,挣扎着匍匐在地,大声说道:“小人听说吐谷浑国主是个英雄,当有天下,因此才不敢反抗,却不料为jian人所算,这才悔极而泣!” 慕容伏允虽然是个勇夫,却喜欢读书人,听他文绉绉地说话,先有了几分好感,又加之金波这番马屁正搔到痒处,不由大悦,说道:“我便是吐谷浑国主!如果我赦免了你,你可肯替我效力?” 金波大喜,连连叩首道:“小人愿为国主牵马坠镫,只求国主救我家人。” 慕容伏允叫人替金波松了绑,扔给他一把弯刀,说道:“吐谷浑有吐谷浑的规矩,我不能为你代劳,要救家人得看你自己的。” 金波本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握着弯刀瑟瑟发拦,不敢进帐。忽听营帐内,伴随着那首领的低吼,林氏“啊”的一声悠长尖叫,似泣似诉,还有几分欢娱。金波顿时气血上涌,怒喝一声,提刀冲进帐中。 那首领刚刚完事,意犹未尽,正将林氏搂在怀里,抚摸着那如丝绸一般光滑的肌肤,毫无防备,被金波一刀捅入后心,当场毙命。 慕容伏允哈哈大笑,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几分血xing。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了!” 原来,这个室韦小部落虽然依附于吐谷浑,但那首领对慕容伏允的命令常常阳奉yin违,慕容伏允早就不满了,正好借此机会收拾了他。 从此以后,金波便死心塌地跟随慕容伏允,常常为他出谋划策,渐渐被慕容伏允倚为心腹。 …… 金波听慕容伏允说完慕容丁韩的遭遇,低头沉思片刻,说道:“国主请屏退左右,小人有事密奏。” 虽然已经被慕容伏允封为部落首领,但在慕容伏允面前,金波始终以“小人”自称,也因此甚得慕容伏允的欢心。 慕容伏允挥了挥手,让众人都退了出去,示意道:“金先生,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金波忽然脸se一凝,说道:“国主,此地不可久留!” 慕容伏允皱眉道:“金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撤军?” 金波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小人的意思是,国主先退,其他人马继续留在此处,阻挡隋军!” 他却忘了,他自己本是隋人。 慕容伏允却摆手说道:“我乃一国之主,岂能临阵脱逃!” “咱们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隋军势大,泥岭又被他们占据,如不早退,悔之无及。只要国主无恙,吐谷浑便有希望,他ri大可以卷土重来。” 金波笑了笑,又说道,“如果三军皆退,隋军必会四面围来,那时候国主再想脱身便不容易了。” 慕容伏允沉默半晌,说道:“也罢,便依金先生所言!” 金波又献计道:“可令仙头王打着国主的旗号,在此拖住隋军,国主却悄然间道而行,可保万全!” 仙头王慕容夸行是慕容伏允的叔父,也是吐谷浑举足轻重的人物,在鲜卑各部中颇有威望。有仙头冒名坐镇军中,慕容伏允自然放心,当即便领了数十名心腹骑兵,和金波一起向西遁去。 此时,细封野利兰、浑罗、蒙兀扎三人的兵马尚未集结完毕,营外乱哄哄的,谁也没有注意到慕容伏允一行已经策马远去。慕容伏允他们一路狂奔,来到泥岭脚下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白雪映着星光,让他们的行迹无以隐藏。 山顶上负责了望的士兵早看到了这队人马,赶紧报与柳郁。今天击退了慕容丁韩的几次进攻,令柳郁信心大增,他想也不想,便握紧了拳头,大声说道:“集合队伍,冲下山去,绝不放吐谷浑一人一马西去!” 刘子秋慌忙劝道:“旅帅,以步对骑,你有多少胜算?万一丢了泥岭,其罪非小!” 第7章 预警机 柳郁正迟疑不决,忽听又有士兵喊道:“旅帅,快看那边,又有大队人马过来了!” 马蹄声声,伴随着阵阵哇哇怪叫,显然都是吐谷浑的骑兵。请使用访问本站。看阵势,比今天刚刚击退的那伙骑兵还要多得多。柳郁也只得将绕山而走的那几十人放在一边,沉声说道:“都把石头准备好!把剩下的二十头牛都拉上来!”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旅帅,他们如果都冲上来的话,凭咱们这两百号人,挡不住,还是亮旗帜吧!” 每个士兵的身上都或裹着、或披着、或背着一面旗帜,这些旗帜是临行刘子秋提议柳郁向张寿讨来的,说是用作御寒,其实真正的用意是布置疑兵。刘子秋早就设想了各种最困难的场面,只是为了防止动摇军心,他一开始没敢说出来。 击退慕容丁韩以后,刘子秋就防着吐谷浑人卷土重来,所以让士兵们砍伐树木,紧急削制了两百根旗杆,将各人携带的旗帜都绑了上去,隐藏在山顶各处。现在,随着一声令下,这些旗帜便若隐若现地露出些边边角角。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此举深合用兵之道,久在军伍的柳郁也不禁暗暗点头。按照柳郁的意思,既是疑兵,就应该大张旗鼓,方可起到吓退敌人的作用。但刘子秋不这样认为,因为他们只有旗而没有鼓,如果山顶突然出现两百面旗帜,却没有足够的响动相配合的话,只会弄巧成拙。 山脚下,近万骑兵集结在一起,人喊马嘶,好不热闹。但细封野利兰、浑罗、蒙兀扎都知道慕容丁韩大败的事情,不敢贸然进兵,三个人聚在一起商议。 浑罗抬头看了看静悄悄的山顶,说道:“慕容丁韩说山上有数万隋军,怎不见一点动静?” 细封野利兰不假思索地说道:“隋人奸诈,慕容丁韩恐怕是中了隋人的埋伏。我估计,隋人正想着故计重施呢。” 慕容丁韩吃了这样一次大亏,断不肯说出自己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而且严令手下,不得说出战败的情形,细封野利兰他们当然无从得知。 蒙兀扎皱眉说道:“此时天色尚未全黑,何不派一支人马上去试探一番,数万军马总会露出些痕迹吧。” 此话一出,细封野利兰和浑罗都盯着蒙兀扎,一声不吭。虽然浑罗和蒙兀扎都是派来监督细封野利兰的,但他们和细封野利兰的心思都一样,打的是同一个主意,无论如何总要先保全自己的实力才行。在这一点上,他们并不会过分苛求细封野利兰冲锋在前,只要他肯出力就行了。如果山上真有数万隋军,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的族人白白送死的。 沉默半晌,浑罗方才说道:“隋人偃旗息鼓,能露出什么痕迹?谁的人马去试探?兵派少了,隋人自然不会出全力,兵派多了,损失谁来担当?除非你能飞到天上去,否则,又怎能看出端倪!” 蒙兀扎一拍大腿,连声说道:“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这个办法好,现在就上天去看看!” 细封野利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蒙兀扎,说道:“你没疯吧,你又没长翅膀,怎么上天?” 蒙兀扎嘿嘿笑道:“是我没说清楚。我不能上天,但我的猎鹰可以!” 原来,室韦族有驯养金雕的习俗。被驯养的金雕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猎鹰。但无论是金雕还是猎鹰,凶猛的习性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它们不仅可以捕捉野兔、鹿之类的猎物,甚至还可以和狼进行搏杀。猎鹰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视力极佳,在几千米的高空,仍然可以看清地面上的物体。 蒙兀扎有头优秀的猎鹰,已经驯养了三年。这头猎鹰极其聪明,似乎可以听懂主人的话。蒙兀扎除了用它来抓捕猎物,也经常用它来寻找草场、水源,探查敌人踪迹,简直就是一架“预警机”。在蒙兀扎的眼里,这头猎鹰的作用,三队训练有素的斥候骑兵也比不上。 早有鹰奴将那头金雕架了过来。蒙兀扎接过金雕,让它站在自己的肩上,侧着头不知道对它低语了些什么。只见那头金雕振翅而起,渐渐飞上高空,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泥岭上空盘旋了几圈,猛地俯冲下来,又稳稳地落在蒙兀扎的肩上。蒙兀扎又对着金雕低语起来,那只金雕一会昴头,一会摆头,有时还会叫上几声。 这次,就连浑罗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哈哈笑道:“蒙兀扎,一只畜生知道什么,你和哪那么多话?难道它还真能看出山顶上有多少伏兵不成!” 蒙兀扎却认认真真地说道:“不错!我的猎鹰已经看出来了,泥岭山林中至少隐藏着一百面旗帜!” 细封野利兰和浑罗不由面面相觑,齐声问道:“它真能看得出来?” 蒙兀扎满脸自豪地说道:“就连藏在草丛中的野兔都逃不过我这只猎鹰的眼睛,何况颜色鲜艳的旗帜?岂能有假!” 作为部落首领,他们都对大隋军制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一百面旗帜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说,山顶上至少埋伏着上万兵马,何况山顶上可能还不止这一百面旗帜。 细封野利兰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旗帜鲜艳,猎鹰可以看到,咱们应该也能看到。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且在山下扎营,待明日天亮再作计较。” 浑罗和蒙兀扎都深以为然,于是分作三处扎下营寨。山脚下是一大片平原,正利于骑兵作战,他们倒不担心山顶上的隋军会下来偷袭。 挨到天光大亮,果然见山林中隐隐显露出一些红色、黄色、蓝色的东西,风吹过仍在微微摇动,不是旗帜却是什么? 细封野利兰等人都明白,山上既然有数万隋军,他们即使付出惨重伤亡,也难以在天黑前完成慕容伏允交待的任务,但是就这样撤回车我真山又担心受到慕容伏允的处罚。正左右为难之际,忽有斥候来报,东南方向发现大队隋军。 浑罗大惊道:“快撤吧,再不走就要腹背受敌了。” 蒙兀扎却咬牙说道:“他们来得正好!如果咱们就此回去,难免有人会说闲话。无论是胜是败,好歹打上一仗,回去以后也好向国主有个交代!” 细封野利兰也大声赞同,浑罗拗不过二人,只得吩咐拔寨起兵。忽然又有斥候来报,说是已经探明,那队隋军不过三千多人,而且均是步卒。三个人不禁精神大振,就连浑罗也将原有的一丝疑虑抛诸脑后。 这三千隋军步卒正是宇文敬率领的人马,他们却是从泥岭东边大摇大摆地过来的,不通军务的宇文敬甚至连斥候都没有派出。其实就算他派出斥候也没有用,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去。 当漫山遍野的吐谷浑骑兵出现在宇文敬面前时,他才慌乱地下令结阵。只是为时已晚,这些从各地临时调集的府兵缺乏训练,一个简单的方阵都要乱哄哄地排上半天时间。不等他们的阵势列好,吐谷浑骑兵已经冲到面前,乱箭如飞蝗般射了过来。隋军步卒猝不及防,纷纷中箭,惨叫声此起彼伏。宇文敬自己却有战马,在十多名亲兵的簇拥下落荒而逃。 剩下的三千隋军步卒失去指挥,更是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甚至自相践踏,死伤累累。 忽然,泥岭上数百面旗帜齐齐舞动,向着山下移了过来,似有无数人马即将杀到。 浑罗最为谨慎,他一边调兵杀向这队隋军步卒,一边留意着泥岭上的动静,见那旗帜招展,足有两百多面,不由心惊,拍马上前说道:“细封大人、蒙兀大人,咱们中计了!” 骑兵向前冲杀,最忌被人抄了后路。何况一旦有人战死,那都是他们的族人。 细封野利兰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隋军,对即将到手的大胜颇为不舍,但再大的胜利也比不上自己族人的性命重要,只得挥了挥手,下令道:“撤!” 四散奔逃的隋军步卒见吐谷浑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敌军已退,士兵们也可以喘一口气了,再寻找他们的宇文郎将,却早不见了宇文敬的踪影。 这时,从泥岭上奔下一个人来,手中的大红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那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跑得极快,转瞬便到了面前。 有士兵认了出来,来的正是前些日子组织士兵操练的那个人。当时他们听到消息也曾经去围观过,甚至嘲笑过他,如今后悔莫及。要是早像他们一样坚持操练,也不至于伤亡这般惨重。 看着遍地的尸体和痛苦**的伤者,刘子秋不由暗自叹息。如果不是他及时说动柳郁,让士兵们摇旗呐喊,做去冲杀下山的姿态吓跑了吐谷浑人,只怕这三千步卒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饶是如此,伤亡也已经过半。 早有士兵问道:“怎么只你一个人来?” 刘子秋却无暇和他废话,挥了挥大旗,说道:“快,赶紧上山!” 众士兵这才醒悟过来,乱哄哄地便欲往泥岭奔去,却见刘子秋手中大旗一横,挡住了他们的道路,厉声喝道:“都给某停下!” 第8章 巡视诸营 有士兵大声鼓噪起来:“快跑,再不走,等吐谷浑人杀回来,大家全都玩完。请使用访问本站。” 吐谷浑骑兵来去如风,谁也不清楚他们会不会再来,最前面的几个士兵按捺不住,直接冲向刘子秋,试图将他推开。 只见刘子秋大旗一卷,那几名士兵便凌空飞了出去,摔落在人群的最后面。这一手立刻镇住了所有人,虽然吵嚷仍在继续,但再没有人敢上前硬闯了。 刘子秋扫了一眼乱哄哄的残兵,冷笑道:“如果不是刘某巧设疑兵吓退敌人,你们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都安静下来!” 刚才吐谷浑骑兵围杀这队隋军步卒的时候,藏身在泥岭山顶上的刘子秋、柳郁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区区一百九十九人,就算全部冲下山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袍被人屠戮。但刘子秋却不这样想,他觉得吐谷浑人迟迟不敢攻山,显然是他们布设的疑兵起了作用,于是才大张旗鼓了一回,果然吓退了吐谷浑骑兵。 这样做其实非常冒险,很可能被吐谷浑人发现山上那两百面暗藏的旗帜只是疑兵而已。不过,刘子秋却认为救人便是救自己。如果泥岭上真有数万大隋伏兵,就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同袍被吐谷浑人围杀而置之不理。即使吐谷浑人当时没有觉察出来,等那边的战事结束,发现山顶还没有一丝动静,肯定会回过神。真到那时候,泥岭必将失守,他们这一百九十九个人也很难保住xing命。 宇文敬虽然逃走了,但残军当中还有三名校尉和十多名旅帅,这些人都可以算作刘子秋的上官。校尉董衡跳了出来,满脸不屑地大声喝叱道:“你想干什么?快点把路让开!” 刘子秋朝着仍在地上痛苦**的伤者和阵亡士兵的遗体一指,厉声说道:“他们都是你们的同袍,是朝夕相处的兄弟,你们就忍心抛下他们,独自逃命吗!” 说完,刘子秋看都不看董衡一眼,分开众人,弯腰抱起一名伤者,转身大步朝泥岭走去。董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恼羞成怒,一时却又发作不得。其余将士却已经面露羞惭之se,纷纷学着刘子秋的样子,或搀或抱或背起死伤的战友,追赶着刘子秋的脚步。 忽听有人喊道:“董校尉,快扶我一把。” 董衡转头看时,却是另一名校尉姜彧。 姜彧肩上中了一箭,虽然痛彻骨髓,却并不影响走路。只是在刚才的混乱中,他不慎摔倒。雪上加霜的是,有人在他的左腿上踩了一脚,将他的左腿骨生生踩断。其实,伤亡的隋军将士有一多半都是自相践踏所致。 在刘子秋的带动下,许多没有受伤的士兵都自觉地扶助起身边的同袍,只是人总有私心,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首先救助和自己比较亲近的人。姜彧是校尉,与士兵们之间本就隔了一层。加之他受了重伤,在军中的生涯只怕就此结束,也没有人会再刻意讨好他,竟到了无人相救的地步。这里天寒地冻,如果无人相救,即使不落入狼腹,也会被活活冻死。 万般无奈之下,姜彧只得出言向董衡求救,却无形中给了董衡一个台阶。董衡虽与姜彧并无深交,这时候却露出满脸惊诧的表情,连声道:“哎呀,姜校尉,你怎么伤成这样?快快快,董某扶你起来。” 一场短暂的遭遇战,三千隋军伤亡惨重,阵亡者便有八百多人,伤者在千人以上,反观吐谷浑骑兵,竟无一伤亡。巨大的反差,让刘子秋第一次直观而深刻地领略到,骑兵作为这个年代最强大的兵种,面对步兵时所拥有的巨大优势。 刘子秋既然已经有了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逐鹿天下的打算,就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是大势所趋,但汉人以农耕为主的生活习xing,注定了骑兵对他们来说只能是一个奢侈的兵种,必须找到一条以步兵对付骑兵的有效办法。虽然很难,却刻不容缓。 …… 却说细封野利兰等人一口气奔出十多里远,那头金雕忽然飞了过来,准确地落在蒙兀扎的肩头,“咕咕”鸣叫了两声。蒙兀扎猛地勒住了马,对细封野利兰和浑罗说道:“我的猎鹰已经查看过了,并没有大队人马下山,是不是……” 细封野利兰可不想十分替慕容伏允卖命,摇头说道:“隋人jian诈,其后必有yin谋,不如且报与国主,再作定夺。” 浑罗连声咐和道:“已经跑这么远了,还回去干什么?” 其实和他们一样,室韦人也只善于野战,攻城也好,攻山也罢,都不是他们的强项,蒙兀扎自己也已经心生退意,见他二人都这样说,便不再坚持,一路往车我真山退去。到了车我真山,却被告知慕容伏允忽染重病,概不见客。 见不到慕容伏允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受到他的责罚,细封野利兰等人反而松了一口气,领了本部人马各自回营不提。 …… 此时,金山上一场盛大的皇帝赐宴刚刚结束,这是大战即将开始的前兆。等众臣告退以后,担任待从官的李密也到了换班的时候,悄悄退出大帐,向杨玄感营中走去。在他身后数十步之外,一个驼背步履缓慢,远远地跟着,正是马忠。 马忠虽然被刘子秋打成重伤,但终究是习武之人,又有太医的悉心救治,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已经慢慢恢复过来。只是他的胸骨遭到重创深陷了下去,走路时不得不弯着腰,好似驼背一样,倒不是他故意假扮。 直到看作李密走进了杨玄感的军营,马忠才站住脚步,折进旁边一座军营,那里驻扎的是大将军来护儿所部。 过了近两个时辰,李密才从杨玄感的军营里悄悄走了出来,四下里张望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这才慢慢返回自己的营帐。 马忠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拱手告别来护儿,走向杨广的大帐。他虽然不再担任杨广的侍卫,但因为那次在西苑救驾有功,杨广特许他可以随意出入。 今天已经是马忠第四次跟踪李密,对李密的怀疑越重。他虽然还没有发现什么直接证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李密与杨玄感过从甚密。 杨玄感是将军,李密不过一个侍从官,二者地位相差悬殊。但从二人的交往来看,却似以朋友相称,让马忠对杨玄感也不免生疑。每一次李密与杨玄感会面,总要谈上一两个时辰,肯定是在商量什么yin谋,只是马忠无法探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他来找杨广并不是直接告密,而是请求一项权力,代杨广巡视各军军营。 杨广皱眉道:“巡视军营,你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知道马忠对他绝无异心,生xing多疑的杨广恐怕就要将他推出大帐斩首了。 马忠伏地道:“皇上对老奴恩重如山,老奴虽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如今大战在即,老奴愿替皇上巡视三军,以恐怕将士懈怠!” 在杨广眼中,李密虽然无足轻重,但杨玄感却深得他的信任。马忠没有证据,自然不可能说出心中的疑虑,只能先设法找个理由,好进入杨玄感的军营,一探究竟。 听了马忠的话,杨广脸se缓和了许多,挥了挥手,说道:“传旨,任马忠为监军,代朕巡视诸营。” 马忠并没有立刻巡视杨玄感的军营,因为李密已经离开,他即使进去,现在也探听不到什么消息。不过,为了做做样子,马忠还是挨个军营巡视起来,倒是颇有点尽忠职守的架势。 第一站,马忠去的是来护儿的军营。来护儿常在杨广驾前当值,马忠过去是杨广的贴身侍卫,两个人本是旧识,又都是习武之人,交情甚厚。 来护儿虽然贵为右骁卫大将军,却没有在马忠面前摆什么架子,亲自陪着马忠巡视各处。马忠到来护儿的军营,本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并无心细看。但来护儿营中军容齐整,不愧为隋军中的jing锐,马忠也不禁暗暗称赞。 第二站,马忠去的是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的军营。其时,宇文述父子俱在军中。宇文述父子向来眼高于顶,仗着深得杨广宠信,又知道马忠已经失势,因此并不热情。三个人都没有出面,而只是派了一名郎将敷衍了过去。 左卫也算是京军中的jing锐,但比起来护儿的右骁卫来,其他暂且不论,至少在军纪方面要差上一大截,营中甚至可以闻到些酒气。不过,马忠一门心思放在揪出西苑刺驾的真凶上,并无意真心巡视军营,只是匆匆走了个过场。 离开宇文述军营,马忠便到了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那里。张定和本是河内太守,素有勇名,因而得到杨广的赏识,数天前刚被任命为左屯卫大将军,并担任明天出战的先锋。 得知马忠代表杨广前来巡视,张定和有意卖弄,与将军柳建武一道,列队迎候。马忠看到大营两侧排列整齐的士兵,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9章 骄兵必败 列队的都是张定和挑选出来的jing锐,个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装备jing良,脸上却都是满不在乎的神情。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张定和并没有注意到马忠的表情,只顾昂着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马公公,你看我张某的军容如何?” 马忠淡淡地说道:“倒也算得一支雄兵。” 张定和没有听出马忠话里的意思,放声大笑道:“区区吐谷浑也敢与我大隋相抗,简直是自寻死路。明ri一战,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哦,那马某在此预祝将军旗开得胜!” 马忠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大不以为然。骄兵必败,马忠自己就吃过这个亏,才被刘子秋打成重伤。现在,从主将张定和到他手下这些士兵,谁也没将吐谷浑人放在眼里,明ri一仗只怕凶多吉少。 不过,马忠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面。毕竟五十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即使张定和战败,还有来护儿、宇文述这些名将顶着,倒也用不着他来cao心,他的目标还是查明李密到底是不是那个刺客。 马忠象征xing地勉励了几句,便拱手告辞,走不多远,却听身后有人相唤,回头看时,却是张定和的副将柳建武。 柳建武赶上前来,抱拳说道:“请恕末将斗胆,马公公似乎对明ri一战有些担忧。” 马忠摇头说道:“马某虽然粗通武艺,对战阵之事却一窍不通,不敢妄加议论。但马某明白一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自己的对手。” “多谢公公提醒,末将懂了。”柳建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未虑胜先虑败,若是明ri战事不利,末将又当如何?” 马忠不假思索地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 次ri清晨,两军在车我真山下摆开阵势,旌旗遍布,战鼓轰鸣。张定和一提缰绳,便要出马,却被柳建武拦住,拱手劝道:“将军乃是众军之主,不可轻动!” 张定和哈哈大笑道:“几个蛮夷,何足挂齿,待某手到擒来!柳建武,你好生观阵,待某取胜,便挥军掩杀!” 说完,不顾柳建武的劝阻,张定和手持长槊,早已越众而出,在两军阵前高声喝道:“谁敢与某一战!” 吐谷浑阵中,一将挥舞弯刀迎上前来。二马相交,长槊挑处,那员敌将已经翻身落马。见到张定和获胜,柳建武正yu挥军而上,忽见敌阵中又冲出一骑,马上那人手舞狼牙铁棒,厉声叫道:“慕容丁韩在此,隋人休得猖狂!” 慕容丁韩在泥岭上损兵折将,迫切需要用一场胜利来挽回自己的威望,见张定和先胜了一阵,早就按捺不住,拍马来战,当头便是一棒砸下。 张定和举槊相迎,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两人身躯俱是一晃,各自拨马走开。张定和兜了个圈子,勒回马,高声叫道:“好大的力气,再来!” 慕容丁韩并不答话,早策马冲了过来,怪叫一声,又是一棒砸下。 “贼酋无礼!”张定和怒吼一声,举槊架住。 二人棒来槊往,斗了二十多个回合,张定和渐渐气力不济,那慕容丁韩却一棒紧似一棒。慕容丁韩所凭者只是一身蛮力,若论武艺,远不及张定和。但张定和却过于轻敌,舍己之长,和慕容丁韩比拼力气,自然落于下风。这时候,他再想施展槊法,力已先怯。yu待回归本阵,又恐在军前失了面子。左右为难,只得咬牙死撑。 双方又斗了三五个回合,慕容丁韩忽然大喝一声,狼牙棒裹挟着一股寒风横扫过来。张定和有心架拦,奈何两臂早已酥麻,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只得侧身闪过。 慕容丁韩这一棒正扫在张定和的马头上。那马“啾”的一声悲嘶,重重地摔倒下去,竟将马背上的张定和掀翻在地。慕容丁韩不等他爬起,又是一棒砸下,正中张定和的脑门,将一颗大好头颅砸得稀烂。 刚才张定和虽然先胜了一阵,杀的却只是吐谷浑军中的无名小将。现在慕容丁韩斩杀的却是隋朝大将军,从二品的高官,而且素以勇武著称。吐谷浑阵中立时发出一阵欢呼,呐喊之声响彻云霄,而隋军将士尽皆变se,无不胆寒。 柳建武见左右都面呈惧se,忽然想起马忠说过的话,心神一敛,猛地摘下头盔,用力掼于地上,大声说道:“弟兄们,为大将军报仇,替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杀!” 只见柳建武两腿一夹马肚,当先冲出阵外。他身后的十多名亲兵也跟着他冲了出去,齐声大喊道:“杀!” “替大将军报仇!替皇上尽忠!杀!杀!杀!” 在柳建武和那队亲兵的感染下,先锋营的三千将士也抛却了畏惧,大喊着冲了上去。此时,吐谷浑人士气正盛,自然也不甘示弱。两支军队狠狠地撞在一起,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也异常残酷,兵器撞击声、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柳建武挥舞长槊,接连将三名吐谷浑士兵挑落马下,迎面正撞见了慕容丁韩。慕容丁韩二话不说,举棒便打。 无论是武艺还是力量,柳建武都不如张定和,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全无退路,只能咬牙死撑。却不料慕容丁韩刚才与张定和大战一场,体力也是消耗巨大,两人堪堪战了个平手。柳建武不觉士气大振,尽展平生所学,一杆长槊神出鬼没,武艺比平时竟然高出了一大截,反而占据了主动。 吐谷浑人jing于骑she,这种乱阵搏杀,他们并不比隋军更占优势。战斗中,不时有双方骑兵被斩落马下,濒死前的绝望嚎叫此起彼伏。 这支吐谷浑骑兵中有许多都是慕容丁韩的族人,泥岭一战,他部落中的青壮已经损失过半,眼看着又有一两百人倒了下去,慕容丁韩终于感到承受不起了。他大吼一声,朝着柳建武虚晃一棒,拨马便走。 慕容丁韩一走,余众尽散,柳建武挥军掩杀,怎奈吐谷浑人弓马娴熟,且骑且she,反伤了不少隋军士兵。这一仗斩首六百多级,勉强也算得一场胜利,只不过自己伤亡与吐谷浑相差无几,而且折了大将军张定和,只能算得一场惨胜。 杨广却十分高兴,死一个张定和算不得什么,只要打退了吐谷浑军队,就算他的一场武功。于是杨广手一挥,三军继续向前,直抵车我真山扎下营寨。 …… 车我真山的吐谷浑营寨中,各族部落首领齐聚慕容伏允的大帐外,求见国主,出来的却又是仙头王慕容夸行,只说国主仍在病中,概不见客。 早有人当众吵嚷起来,大声说道:“国主既在病中,我等身为臣子理当探望,为何不肯见我等?莫非是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其实,慕容夸行心中也憋屈得很。慕容伏允只说要去办一件于战局大大有利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去了哪里。而慕容夸行自己年岁已高,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争雄斗胜的心思。今天这一仗他本来就不想打,只是慕容丁韩极力请战,这才派了兵出去,没想到大败而回。 看到众人吵个不休,慕容夸行不觉头大如斗,半晌方道:“诸位且静一静!如今我军新败,可坚守不出,待国主身体痊可,再作定夺!诸位以为如何?” 浑罗大叫道:“军情似火,如何等得?” “那你说如何?”慕容夸行的脸se一沉,冷冷地说道。 仙头王慕容夸行不仅是慕容伏允的叔父,自己也是一个大部落的族长,拥有相当的实力,真要发起怒来,也不是浑罗可以承受的。浑罗自知一时失言,赶紧改口道:“既然国主仍在病中,就该由王爷说了算!” 慕容夸行并无心弄权,只是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只得沉吟道:“你们果真听我的,那就先撤回伏俟城去再作计较。” 细封野利兰慌忙说道:“王爷,万万不可!” 慕容夸行不悦道:“刚才是你们说的,由我说了算,为何又不肯听我的话。既如此,还是等国主病好。” 细封野利兰连连摆手道:“王爷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泥岭上有数万隋军驻扎,我们已没有退路了。” 此言一出,大帐外面一片哗然。其实慕容夸行也知道这个情况,不仅慕容夸行知道,一些地位较高的部落族长也知道。但许多小部落族长和普通士兵并不知道这个极度机密的事情,现在被细封野利兰说出来,一时军心大乱。 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泥岭上的隋军不过一千多人,重伤者也不在少数,如果他们要走,根本拦不住他们。 慕容夸行甩了甩衣袖,说道:“战又战不过,退又退不得,那你们说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了主意。 慕容夸行摇头叹息,猛然想起慕容伏允此去是做一件有利于战局的大事,不由又有了信心,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只要等国主病愈,自有办法。” 蒙兀扎忽然大声说道:“王爷,咱们等不起啊!” 第10章 两条路 慕容夸行皱眉道:“为什么等不起?” 蒙兀扎苦着脸道:“王爷,咱们没粮食了。请使用访问本站。” 室韦和鲜卑、铁勒一样,都以游牧为主,他们的粮食就是牛羊。他们行军打仗的时候,并不会有专门负责运送粮草的部队,只是随军赶着一些牛羊,饿了便杀羊宰牛。再不行还会四下劫掠,以战养战。 慕容伏允得到隋军大举来犯的消息以后,早早的便将人马集中到了车我真山。谁知杨广一路上慢吞吞的,慕容伏允的大军就在这里耗着,竟空费了不少粮食。而这时候,车我真山四面都大隋驻军,他们就算想劫掠也不行了。 众首领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说自己还能坚持四天的,也有说自己只能坚持两天的。 最多的却是细封野利兰,他自称可以坚持五天,其实这已经是他瞒报了。羌人和其他部落不同,实行的是半耕半牧,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因此他们不仅带着牛羊,还带着大批粟米,至少可以再支持十天。不过,他也不会多说,否则别人向他借粮,借还是不借,就是个问题了。 慕容夸行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ing,沉默片刻,说道:“大家省着点吃,再坚持三天,到时我一定给大家个交代!” 他已经暗下决心,如果三天以后慕容伏允还不回来,那他也就不再坚持下去了,要么强闯泥岭,要么投降。 杨广又岂肯让他们从容退去。此时,内史元寿屯兵南面的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屯兵北边的雪山,太仆卿杨义臣屯兵东方的琵琶峡,唯有将军张寿距西方的泥岭还有一天的路程。按照杨广的估计,张寿的先头部队也应该到达了。他却不知道,张寿的先头部队确实到了泥岭,不过剩下只是一支残兵而已。 泥岭山顶上,柳郁正陪着董衡视察防卫。宇文敬临阵脱逃,三名校尉一死一伤,董衡当仁不让地拿过了最高指挥权。 走在山林中,不时可以听到伤兵发出痛苦的**。董衡眉头一皱,摇头道:“把他们兵救回来,简直是扰乱军心!” 忽听一名士兵大声说道:“回禀校尉大人,看到这些受伤的弟兄们,小人义愤填膺,要是吐谷浑人敢再来相犯,小人便是豁出这条xing命去,也要给弟兄们报仇!” 说话的士兵正是封海求,他已经知道伤兵是刘子秋提议救上山的,自然要帮着刘子秋说话。 董衡正要发怒,却听周围的士兵纷纷鼓噪起来:“对!替弟兄们报仇!替弟兄们报仇!” 这些吵嚷着要报仇的士兵,既有柳郁的手下,也有刚刚逃上山来的,既有伤兵,也有没有受伤的士兵,甚至董衡身后的两个亲兵也跟着喊了起来。 董衡狠狠地瞪了那两名亲兵一眼,转身指着山顶说道:“柳旅帅,这就是你们布设的营地?” 山顶上根本就没有准备什么防御工事,因为柳郁和刘子秋都明白,如果疑兵之策不能奏效,他们修什么样的防御工事都是白搭。柳郁只得拱手以实相告。 两百步卒挡住了吐谷浑三千骑兵的进攻,这件事让人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山坡上吐谷浑人丢下的上千具尸体仍躺在那里,这样的战绩谁也抹杀不了。 董衡知道,杨广对于战功从来不吝赏赐,柳郁立此大功,升官是迟早的事情,不要说郎将,就是一步登上将军的位置也极有可能。虽然满腹子的羡慕嫉妒恨,董衡的脸se却缓和了许多,假惺惺地说道:“柳兄弟有大将之才,只做个旅帅,有些委屈了。” 柳郁却不贪功,拱手说道:“回校尉大人,这些都是我手下一名伙长刘子秋出的主意,在下却没这个能耐。” 听到刘子秋的名字,董衡“哼”了声,拂袖而去。弄得柳郁莫名其妙,不知道刘子秋何时得罪了这位校尉大人。 刘子秋正在帮姜彧包扎伤口,根本就没有在意董衡的举动。虽说山上已经有了一千多人,但如果吐谷浑人再来攻山,一样还是挡不住。 姜彧的伤有两处,一处是肩头的箭伤,另一处是左腿断了。西北天气严寒,肩头的箭伤并不容易恶化,过些ri子自会恢复,留个伤疤反而成了他炫耀的资本。他真正放心不下的是左腿上的伤势,如果这条腿不能康复,那他只有黯然退出军伍了。 刘子秋将他扶到一棵大树下,安慰道:“校尉大人,刘某刚才检查过了,你左腿的骨头并无大碍,只是关节错了位现在已经接好,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姜彧半信半疑道:“你真会接骨?” 刘子秋笑道:“不是刘某夸口,就是洛阳城里的太医来了,也不一定比刘某接得好!” “如果不是你相救,恐怕过不了多久,姜某就要冻死在雪地里,却还想着治好这条腿,是不是有些贪心不足了?”姜彧自嘲地摇了摇头,忽然又叹息道,“可惜姜某一身武艺,若是就此埋没,心中不甘啊!” “放心。”刘子秋对自己的手法颇为自信,“明天一早,大人肯定能蹦能跳。” 姜彧见他说得笃定,脸上的愁云淡了许多,颔首说道:“若是明ri得以复原,姜某必会向张将军举荐你,让你做个校尉都是绰绰有余。” 杨广疑心太重,征召的这三十万府兵不仅打散了重新编组,从将军到队长也都是临时指派的。宇文敬不提了,三名校尉中只有姜彧本来就是张寿的部下,董衡和另一名已经阵亡的校尉都是从别处调过来的。 正因为有了和张寿的这层关系,姜彧才如此自信,肯定可以帮刘子秋讨个校尉的官职下来。 刘子秋慌忙说道:“小人初入军伍,好多事情都不太明白,能把这个伙长当好就不错了,可不敢有非份之想。” 姜彧哈哈大笑道:“不明白的地方,姜某可以教你。行了,就这么定了,这事包在姜某的身上!” 他哪里知道,刘子秋是真的不敢当这个校尉。校尉不同于旅帅,那是有品级的。因为战功而升任校尉,肯定会受到杨广的召见,这对刘子秋来说,恰恰是过不去的一个坎。 这一夜,姜彧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好不容易挨到东方露白,他便赶紧派人去将刘子秋请了过来。刘子秋知道他的意思,想试着走路,却又不敢,不由笑着鼓励道:“校尉大人,来,扶着我,就当我是你的一支拐杖。” 话刚说完,忽听山下人声鼎沸,早有心腹士兵报过来,张寿亲率大军到了。姜彧一着急,大步朝山下迎去,却听刘子秋在后面哈哈大笑,这才发现他的腿已经没事了。 不过,张寿大军到来却不是假的。按照ri程计算,他们本该傍晚才能赶到。但是走到半路上,正撞见了宇文敬在十多个亲兵簇拥下狼狈逃窜。 听说宇文敬在泥岭脚下遭遇了吐谷浑人的骑兵,以致全军覆没,张寿大吃一惊。这个消息非同小可,如果泥岭被吐谷浑人占据,杨广的合围之策便不能成功。张寿身为驻守泥岭的主帅,只怕项上人头都要不保。 张寿当即下了死命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夺回泥岭。两万大军连夜开拔,人不歇脚,马不停蹄,终于在天亮时赶到了泥岭。结果一看,泥岭还稳稳地掌握在隋军手里。 ……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慕容夸行当然没能等来他们的国主。不过,车我真山的吐谷浑大营已经乱作一团,甚至出现了火并,火并的缘由还是因为粮食。 有几个部落已经断粮,而慕容丁韩的部落却还有一大批的牛羊。这倒不是慕容丁韩他们带来的牛羊更多一些,而是因为在攻打泥岭时,他们已经损失了一千七百多人,在与张定和、柳建武一战中,又折损了近五百人,原来三千人的队伍就只剩下不足八百人。粮食总量还是那么多,但吃的人少了,粮食也就剩下来了。 缺粮的部落便去找慕容丁韩供粮。慕容丁韩部落里死了那么多人,本就十分恼火,哪里还肯再借粮给他们,双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慕容丁韩虽然英勇,奈何寡不敌众,竟被乱军杀死。直到慕容夸行调集大军,sao乱才渐渐平息,但要求他拿个主意的呼声却越来越强烈。 慕容夸行无奈,只得将各部落首领重新召集起来商议对策。至于慕容丁韩,死也就死了,大家如果还有什么要关心的,只是他的部众会被谁吞并。 “国主重病未愈,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或走或降!”慕容夸行虽然年迈,思路却仍清晰,摆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这才缓缓说道,“要走,泥岭却被隋人占据。要降,不知道隋人肯不肯饶过我们。何去何从,大家一起拿个主意。” 这些游牧民族生xing彪悍,就连半耕半牧的羌人也崇尚武力,轻易不肯向人屈服,大多数人都吵嚷着要夺回泥岭,杀出重围。慕容夸行见要走的意见占了上风,正要下令兵发泥岭,忽然有斥候骑兵飞马来报,泥岭上又新增隋军数万之众,岭下遍布鹿砦、陷坑,这条退路已经彻底被隋人阻死了! 第11章 论功行赏 听到这个消息,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大帐立时安静了下来,就连闹得最凶的蒙兀扎也闭上了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慕容夸行。请使用访问本站。慕容夸行咬牙切齿,迸出两个字来:“投降!” 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像得那样艰难。对于杨广来说,能够逼得吐谷浑人弃械投降,比战胜他们还要更有成就感。在见到慕容夸行派出的请降信使以后,杨广当即应允。 受降仪式在金山举行,吐谷浑自仙头王慕容夸行以下,丞相、尚书、将军跪伏了一地。慕容伏允当上吐谷浑国主以后,也学习汉人的制度,设立了丞相、尚书、将军等各种官职,由各部落首领担任。只是这些首领大多数时间仍然呆在自己的部落里,并没有认真去当这个官。 杨广对他们抗拒大隋天朝的罪过既往不咎。当然了,包括慕容夸行的王位在内,他们的丞相、尚书、将军都当不成了,但仍可以继续做他们的部落首领。 在这些人眼里,部落首领的位置比那些个官职重要得多,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纷纷叩首,山呼万岁。 慕容夸行虽然做不成王爷,但自己的xing命和部落的男女老幼都得以保全,倒也没有多大失落。只是想到营中那许多青壮还饿着肚子,只得硬起头皮说道:“启奏皇上,我等既已归降大隋,便是大隋的子民。如今军中缺粮,望皇上怜悯。” 杨广有心在外族面前表现得象个仁君,大手一挥,说道:“传旨,调拨十万石粮食给他们。各部首领,每人赐帛百匹。” 众首领大喜过望,纷纷称谢。 却听杨广又说道:“左光禄大夫梁默、右翊卫将军李琼!” 只见一文一武越众而出,叉手道:“末将在!” 杨广颔首道:“命你二人领一万jing兵为先锋,直取伏俟城,擒拿慕容伏允!” 二将领命而去。这一次却是兵贵神速,两ri后便进抵伏俟城下,却不料伏俟城毫不设防。原来,慕容伏允从车我真山逃脱,根本没有回伏俟城,甚至连妻妾儿女都弃之不顾,只带着金波和数十名亲信往西边去了。 梁默捋须说道:“李将军,我等奉皇上之命取伏俟,擒伏允。如今伏俟城虽克,伏允犹自在逃,何不追击之?” 李琼几乎兵不血刃拿下伏俟城,志得意满,更加不把吐谷浑人放在眼里,马鞭朝着西边一指,说道:“梁大人所言甚是,李某正有此意。” 二人领兵离了伏俟城继续西行,不一ri到了巴音郭勒河边。巴音郭勒河河水早已干涸,河床两边尽是沙丘。 沙漠的天说变就变,李琼和梁默的大军正行进在河床上,忽然便刮起一阵狂风,漫天黄沙飞舞,对面不见人影,三军顿时大乱。紧接着又听得号角声声,似有无数兵马杀到。 却是慕容伏允并未走远,纠集了附近几个部落在此设伏。但隋军势大,慕容伏允一时未敢轻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恰是老天相助,久在沙漠中生活的吐谷浑人自然比隋军更适应这样的环境。一场混战,隋军大败。一万jing兵只逃回去两千多人,梁默、李琼均死于乱军之中。 杨广刚刚抵达伏俟城,便听得梁默、李琼兵败的消息,一时震怒,下旨将二人废为庶人,家眷充作官奴婢。又令杨玄感、来护儿各引一军追击慕容伏允。这一回没有了老天的帮助,在两员虎将的夹击之下,慕容伏允大败亏输,落荒而逃,身边只剩下金波一人相随。 隋军大胜的消息在整个西域传扬开来,高昌王曲伯雅、伊吾王吐屯设纷纷前来朝见天子,尽献其地。躲进深山的党项王拓跋木弥听到了消息,也前来伏俟城求见。 拓跋木弥这个党项王是慕容伏允封的,他自称党项王时犹自心怀忐忑,不知道是福是祸,却赶上杨广心情大好,当时便允诺他继续担任党项王,统领党项八部,为进行效力。 转眼到了二月二十八ri,历时半个月的吐谷浑之战正式结束。虽然慕容伏允仍然在逃,但杨广却不可能将大军长期置于这等苦寒之地,不ri便要班师。在班师之前,免不了要大赏功臣,同时又设立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 …… 随着战事的顺利进行,泥岭面临的压力遽减。最先占据泥岭的柳郁所部已经不再担任守卫任务,撤到山后每ri好酒好肉,无所事事。这些都是张寿的特许,他已经了解过情况,如果没有这一百九十九人,这一仗绝对不会胜得这样轻松。 山下点燃了一堆篝火,刘子秋、柳郁、桂海求等人正围着篝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校尉姜彧也赫然在列,他早就能够行动自如,因为是张寿的嫡系心腹,因而仍然享受着伤兵的待遇,不用在军中值勤,倒和刘子秋他们打得火热。 大家心里都明白,能够守住泥岭,刘子秋当居首功。 “来,兄弟,咱们走一个!”姜彧晃晃悠悠地端起陶碗,搭着刘子秋的肩膀说道,“张将军说了,他一定替你向皇上请功,一个校尉肯定是跑不掉了,弄得好,做个郎将也不是问题。来,咱们一起敬刘郎将一碗。” 自从这次死里逃生,姜彧xing情大变,再也顾不得身份上差异,与刘子秋、柳郁等人开始称兄道弟起来。只是今天他的酒喝得明显有些多,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柳郁、桂海求跟刘子秋相处时ri较多,对他更是佩服,齐声附和道:“对,以刘兄弟的本事,做个郎将绰绰有余!” 刘子秋满脸忧se,做郎将当然好,手底下管着几千士兵,于他图谋之事也颇为有利,只是杨广那一面却着实难见。 姜彧见刘子秋端着碗不喝酒,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还没当上郎将,就在哥哥面前摆起架子来了?那可不行,喝,快喝!” 刘子秋当然不能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他们,一仰脖子,将碗中酒喝了个底朝天,这才摇了摇头,说道:“世事难料,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咱们可不敢妄测圣意。做不做官无所谓,只要能常常和兄弟们在一起,刘某便知足了。” 这番话说得篝火边的众人热血沸腾,一齐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碗,大声喝彩道:“说得好!咱们干!” 忽然,一名士兵奔了过来,拱手问道:“哪位是刘子秋?张将军有请!” 姜彧兴奋地说道:“怎么样?姜某没说错,一定是皇上的封赏下来了。苟富贵,勿相忘。快去!” 众人也是齐声道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刘子秋咬一咬牙,朝众人一抱拳,转身跟着那名士兵便走。看他架势,哪像是去领赏,分明是赶赴刑场。 张寿的大帐也在山下,离此并没有多远,顷刻便至。 到了帐门外,刘子秋又犹豫了片刻,这才叉手说道:“启禀将军,属下刘子秋奉命来到!” 帐门一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将亲自迎了出来,正是张寿。张寿一把拉住刘子秋的手,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好一条汉子!来来来,快进来说话。” 刘子秋心头一紧,莫非杨广真的任命自己做个郎将了?但事已至此,却容不得他迟疑,只得硬起头皮跟着张寿进了大帐。 却见张寿挥了挥手,屏退左右,脸上的笑容突然敛去,摇头叹道:“刘子秋,你智退敌兵,扼守泥岭的事情,本帅尽皆知晓,恐怕姜彧也对你说过了。只是有些事情,本帅却实在无能为力……” 刘子秋听张寿的意思,似乎向杨广讨赏未果,不由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多谢将军费心,属下所为皆是份内之事,纵是没有封赏,属下亦毫无怨言。” 张寿不敢相信:“你当真没有怨言?” 刘子秋一脸认真地说道:“绝无怨言。” 张寿看他不似作伪,这才笑了起来,指了指对面的几案,说道:“来,坐下来,我细说与你听。” 按照刘子秋所立战功,真正封个郎将也不为过,但张寿生xing谨慎,所写的奏折上也只是替他讨个校尉之职。张寿考虑还是比较周全的,因为由普通士兵直升校尉,肯定是要面君谢恩。以杨广的xing格,见到刘子秋这样一条魁伟的大汉必然心喜,到时候自会再行封赏。同样是郎将,一个是张寿帮他讨来的,一个是皇上亲口加封的,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但是,张寿的奏章递上去好几天了,却始终不见下文。直到昨天,皇上设立西海等四郡,又论功行赏,旨意这才传到泥岭营中。泥岭堵住了吐谷浑大军的退路,于战局的发展极其关键,以杨广的聪明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对于守卫泥岭诸军的赏赐也就不吝啬。张寿升任右侯卫大将军,宇文敬任西海太守,其余众将皆有封赏,柳郁也做了校尉,唯独没有刘子秋的名字,他和数万普通士兵一样,赐酒食一顿。 第12章 不情之请 得到这个消息,张寿大感意外。请使用访问本站。不过,他久在官场,深知其中的微妙。于是一边摆下酒宴招待那位传旨太监,一边取出大盘金银相赠。那太监得了好处,当真知无不言。 杨广此次西征,随行的太监不过数十名,这名太监因而也有机会在御前行走,竟被他听到了一些秘密。原来,这件事竟坏在董衡身上。 刘子秋、柳郁、姜彧、董衡都归宇文敬管辖,但宇文敬接替韩世谔担任郎将不过月余,没有心腹,好不容易拉拢了一名校尉,还死在乱军之中。 这一次宇文敬临阵脱逃,按律当斩。但因为宇文述父子的关系,张寿也只是口头责骂了他几句,却仍然让他管领旧部。只是宇文敬再回来时,在军中的威望已经丧失殆尽,将士们表面上听他指挥,背地里全指着他的脊梁骨唾骂。 董衡为人心胸狭隘,那ri被刘子秋在众军面前抢白,他始终怀恨在心。见到宇文敬受众军冷落,董衡忽然心生一计,故意讨好宇文敬,并为他出谋划策,让他独揽守泥岭之功。 宇文敬于是给宇文述写了一份密信,只说泥岭上的火牛阵、滑车,还有疑兵退敌之计,都是他运筹帷幄的结果,只字不提刘子秋和他兄弟们的功劳。 当初推荐宇文敬担任虎贲郎将,宇文述很是费了不少功夫,现在宇文敬立此大功,他巴不得在皇上面前显摆一番,接到密信的当晚,便向杨广作了禀报。杨广听得龙颜大悦,顺带着将宇文述也褒奖了一通。 谁曾想,第二天张寿的奏章就送到了御前。恰好在杨广面前侍候的是宇文化及兄弟,宇文化及见奏章上所说与宇文敬的密信出入颇大,不敢呈于驾前,便将奏章悄悄藏了起来。 所以,杨广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刘子秋的名字,自然也不会专门给他封赏了。这位传旨太监恰巧知道这件事,收了张寿的好处,因而告诉了他,还嘱咐他不可轻言。 说到这里,张寿忽然发现刘子秋脸上波澜不惊,不由暗暗称奇,捋须问道:“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刘子秋沉思了一会,拱手说道:“回大将军,属下以为,宇文敬恐怕难以胜任太守一职。” 张寿哈哈笑道:“张某是问你,你没能当上校尉甚至郎将,难道就没有一点遗憾?你去管宇文敬做什么。” 刘子秋也笑了起来,说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或许这份前程本来就不该刘某的,有何遗憾。” 张寿见他宠辱不惊,暗自点头,说道:“刘子秋,你此番虽为小人所算,但以你的身手,总有出头之ri。校尉当不成,张某便任命你做一名旅帅。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现在贵为大将军,任命一名旅帅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事后呈报兵部备个案就行了。 旅帅职位虽轻,好歹也管着两百号人,刘子秋并没有矫情,拱手道:“多谢大将军!属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张寿面se一沉。但他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刘子秋,他不要说升任大将军,恐怕身家xing命都将不保,梁默和李琼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官位上,他能够给刘子秋的只有旅帅了,唯有在金钱上再予以一些补偿。不过,如果刘子秋真提出这方面的要求,只怕他对刘子秋的印象要大打折扣。 却听刘子秋恭恭敬敬地说道:“禀大将军,属下想告几天假,还望大将军恩准!” 张寿一愣:“就这点要求?” 刘子秋点头道:“就这点请求,还望大将军……” 张寿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张某便准你一个月的假。不过,一个月之后,你必须按照回营报到,不得有误!” 刘子秋请假是想去见往利多云,他当初答应过往利多云,等战事一了,必定登门拜访。如果往利多云还在西海湖的话,一天便可以来回。就算去往利多云的寨子,也不会超过两天的功夫。但张寿既然批了他一个月的假,他也乐得逍遥一番,连忙起身道谢。 …… 浩瀚的西海湖上依然结着厚厚的冰层,光滑如镜,湖畔却早已经人去营空,只有燃尽的篝火留下一堆灰烬。刘子秋伫立良久,忽然马鞭轻扬,策马向西奔去。他知道,往利多云的族人已经完成了一年中最重要的仪式,返回了自己的村寨。 往利多云的寨子离西海湖只有一百多里地,快马加鞭,天黑前应该还能够赶得到。刘子秋不想再在荒原上过一夜,这一路走得甚快,远远便看见前面山脚处,一片低矮的木屋在夕阳下闪烁着金se的光芒,那里便是往利多云的寨子了。 忽听“呜”的一声,一枝响箭从寨子外面的胡杨林中she了出来,呼啸着插在刘子秋面前的沙地上,箭尾的雕翎仍在迎风摇曳,似乎在jing告刘子秋,不得再越雷池一步。 刘子秋勒住缰绳,手中陌刀一横,厉声喝道:“往利多云,你就是这样欢迎远方来的朋友吗?” 他话音刚落,便见胡杨林中,一骑栗红马飞驰而出,马上的骑士也是一身红装。那马奔到一半忽然立住了,马上的骑士惊讶道:“咦,是大个子,你真来找我哥哥了?” 刘子秋一看,不由笑了,说道:“是晴天啊。人岂可言而无信,我是来找你哥哥一决高下的。” 来人正是往利晴天,她见刘子秋只有一人,也放马缓行,盯着刘子秋手中的陌刀看了一眼,说道:“你就是用这把刀压得我哥哥爬不起来的,能不能给我看看?” 刘子秋并不担心小姑娘使诈,笑道:“只怕你拿不动。” 往利晴天嗔道:“哼,你敢小瞧我。” 说完一催战马,那马撒开四蹄一路狂奔,早到了刘子秋身边。再看往利晴天,整个人几乎都站在了马背了,骑术硬是了得。刘子秋的骑术先是跟高秀儿学的,后来又得到过李靖、花云的指点。但他们三个人的骑术与往利晴天相比,皆相差甚远。这些自幼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骑术果然不一般。 往利晴天却已经到了他面前,与他并辔而立,纤手一伸,娇声喝道:“拿来!” 刘子秋怕她万一接不住,受了伤反为不美,自然不敢真的把陌刀抛给她,只将那刀插在沙土里。 “好沉!”往利晴天伸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提,身子在马上晃了晃,差点没摔下来,不由赞道,“难怪我哥哥会输。” 刘子秋拱手道:“敢问姑娘,往利多云呢?那次刘某胜之不武,今天当光明正大地与他战一回。” 往利晴天费力地举起陌刀,迎着夕阳细细端祥,嘴里却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用比了,我哥不是你的对手。” 刘子秋摇头说道:“你哪知你哥哥的心意,如果不再比一次,你哥哥怎会心甘。” “哼,你嘴上说胜之不武,其实心底不是还觉得我哥哥打不过你?”往利晴天小嘴一撇,不屑地说道,“我哥哥可不像你们汉人小心眼,他不是你的对手,就是他告诉我的。” 刘子秋奇道:“既如此,他为何又要约我前来?” 往利晴天“吃吃”笑道:“他约你来,是觉得你是条汉子,想交你这个朋友。没想到你这么傻,还真被他诓住了。” 刘子秋不由暗暗苦笑,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傻”字来形容。不过面对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姑娘,他也无话可说,只得拱手道:“刘某也愿意交你哥哥这个朋友,还请姑娘头前带路。” 往利晴天不悦道:“别总姑娘姑娘的,人家有名字。” 刘子秋笑道:“对,我想起来了,你叫晴天。晴天姑娘,把刀还我,带我去见你哥哥。” 往利晴天却嘟起嘴来,生气地说道:“不还!” “为什么不肯还我?这刀你又舞不动。” “不还,不还,就是不还。你只当我哥是朋友,没当我是朋友!” “谁说的,我当你哥是朋友,也当你是朋友啊。” “哼,那你为什么要在晴天后面加上姑娘两个字。” 刘子秋没想到小姑娘会计较这件事,不由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晴天妹子,咱们是好朋友,快把刀还我。” 往利晴天这才笑逐颜开,双手将陌刀递给刘子秋,说道:“刀,还你。不过,你今天却见不到我哥哥。” 刘子秋诧异道:“你哥哥不在寨子里?” 往利晴天笑嘻嘻地说道:“我哥哥不在,你就不当我是朋友了?” 刘子秋已经知道这小姑娘十分难缠,连连摆手,说道:“怎么会呢,都说了,我们是好朋友嘛。” 往利晴天马鞭一扬,说道:“那就对了,管我哥在不在呢,你先跟我回寨子不就行了。” 刘子秋一边策马跟上,一边迟疑道:“你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往利晴天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可说不准,总之,他去办一件要紧的事去了。” 第13章 全麦馒头 “重要的事情?”刘子秋的眉头皱了起来。请使用访问本站。现在,大隋与吐谷浑之间的战事刚刚结束,由不得他不jing觉一点。 往利晴天丝毫没有察觉刘子秋表情的变化,一边策马向前,一边说道:“等进了寨子,我再慢慢告诉你。” 虽然利用了小姑娘的天真无邪,但刘子秋得到的消息却极其重要。原来,拓跋木弥回去以后,立刻派人四处联络党项各部落,邀请他们的首领到自己的寨子会盟。 拓跋木弥党项王的称号已经获得了杨广的承认,做这件事当然无可厚非。在杨广眼中,党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民族,但刘子秋却知道这个民族的厉害,在历史上,他们建立了一个西夏王朝,和大宋斗了将近两百年。 现在,拓跋木弥受封党项王,很可能会将原本一盘散沙的党项八部捏成团,将会成为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自然引起了刘子秋的高度重视。 往利晴天却考虑不了那么多。往利多云不在,她便主动担起了主人的角se,邀请刘子秋在寨子里住了下来。刘子秋一心想探听拓跋木弥会盟的结果,正想等往利多云回来,因此欣然应允。再说了,张寿准了他一个月的假,有的是时间。 羌人尚武,崇敬勇者。那天刘子秋制住往利多云,寨子里的许多青壮都是亲眼所见,因此也记住了这个高大的汉人。当刘子秋出现在寨子里时,那些见过刘子秋的人很快便认出了他,纷纷和他打起了招呼,十分热情友好。 不过,往利部落的房屋却给刘子秋带来了一些麻烦。这些屋子多是木头建成,关键的是普遍不高,刘子秋进屋的时候不得不低头弯腰。房子建成这样,主要是为了防备肆虐的风沙。同样,寨子选择建在山坳里,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往利多云的父亲原来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后来在与其他部落的冲突中丧生,往利多云年纪轻轻便继承父亲的位置,当上了部落首领。这么多年来,受到鲜卑人的欺压和其他部落的侵袭,ri子过得相当艰难。 往利晴天是往利多云唯一的妹妹,最受宠爱。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部落首领的妹妹也是一样。往利晴天不仅骑术甚佳,可以牧马放羊,还做的一手好饭。 不一会儿功夫,一大盘烤羊肉,一碗羊nai酒就摆在了刘子秋的面前,甚至还有一碗粟米饭,这让刘子秋十分惊讶。 往利晴天笑道:“很奇怪是吗?我们也种地的。” 刘子秋这才想起来,羌人是半耕半牧的。他抬头一看,却见往利晴天的碗里一粒一粒的,分明是煮熟的小麦,不由奇道:“为什么你吃的和我的不一样?” 往利晴天不好意思地说道:“麦饭吃了容易胀肚子,所以不能拿来招待客人,只能自己吃。” 刘子秋不由想起孙思邈千金方中记载小麦有毒的事情来,忽然明白了。并不是小麦真的有毒,而是这个年代的吃法不对。他们把小麦像粟米一样,直接煮熟了来吃,自然不容易消化,往往会带来腹胀的感觉。 往利晴天见刘子秋盯着她手中的碗发呆,慌忙说道:“大个子,我可没有骗你,这麦饭真的不好吃。” 刘子秋却笑道:“我也是有名字的啊。” 往利晴天没来由的脸一红,轻声唤道:“子秋哥哥。” 刘子秋呵呵一笑,问道:“家里小麦多不多?” 往利晴天想了想,说道:“小麦的收成比粟米高,因为不好吃,所以种得少,只为了应付青黄不接,这个时候基本上都吃麦饭为主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明天我便教你小麦的新吃法,保管比粟米还好吃,也不枉你叫我一声哥哥。” 寨子里没有现成的石磨和碾子,但撑不住刘子秋力气大,半夜的功夫,硬是把一斛麦子碾成了粉末,看得往利晴天心疼不已。当然了,她不是在心疼刘子秋累着了,而是在心疼那些麦子,好端端的,全叫刘子秋给糟蹋了。挨到半夜,小姑娘终于开始犯困,伸了个懒腰,自己睡觉去了,由着刘子秋在那里瞎折腾。 天快亮的时候,一股香气直钻入往利晴天的鼻子里,她猛的惊醒,只见屋子外面热气腾腾。推开门一看,刘子秋正在外间忙得不亦乐乎。往利晴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子秋哥哥,你一夜没睡吗?” 刘子秋确实一夜没睡,要蒸一锅馒头出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因为缺少的东西太多了,就连蒸笼都是他现编的。不过,看着那一个个黄澄澄的馒头,刘子秋还是很有成熟感,连连招手道:“晴天,快来尝尝我做的全麦馒头。” “全麦馒头?”往利晴天接过一只热乎乎的大馒头,贪婪地闻着那股香味,却不敢吃。 刘子秋鼓励道:“快吃。别嫌这馒头不好看,在家的时候,我想吃还吃不上呢。” “子秋哥哥,你家里是不是很穷?”往利晴天鼻子一酸,把手中的馒头递给刘子秋,说道,“这个你先吃。” 刘子秋满脑子的黑线,这可不是穷不穷的问题,他那时候倒是想吃全麦馒头,可是买不到全麦面粉啊,能买到的面粉都是加了增白剂的。 不过,看到小姑娘一脸的认真,刘子秋倒是十分感动,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你吃,锅里还多的是。” 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这馒头真的好吃,往利晴天三下两下便把一个馒头咽下了肚,还眼巴巴地看着热气缭绕的土制蒸笼,小心翼翼地问道:“真好吃,子秋哥哥,我可不可以再吃一个?” 刘子秋自己也才刚刚啃了两口,说实话,他的手艺很不怎么的,却没想到在往利晴天那里如此畅销,不由得意起来,说道:“只要你吃得下,随便吃几个都没关系。” 在吃下第二个馒头以后,大概被过去吃多麦饭胀肚子的经历吓住了,往利晴天终于没敢再吃第三个,虽然她很想吃。 又过了一天,往利多云还是没有回来。刘子秋虽然在寨子里混得熟了,并且帮他们设计出了石磨的样子,但终究有些无聊。往利晴天年纪虽小,却颇为善解人意,主动说道:“子秋哥哥,我哥哥去的地方有点远,只怕三五天都回不来,要不明天我带你去周围转转。” 当初张寿任命他为旅帅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但让他一个月之后回去报到,说明部队极有可能要长驻西海。这也很正常,杨广刚刚平定了吐谷浑,肯定要留下重兵把守,但京军宿卫是不能轻动的,这副担子自然就落到了他们这些临时征调和府兵身上。既然要长驻这里,先熟悉熟悉情况也好,刘子秋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往利晴天的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满脸欢喜,蹦蹦跳跳便走了出去。 接连几天,往利晴天都陪着刘子秋四处游玩,逛过了南山和大通山,又去了茶卡盐湖,最远甚至去了哈拉湖。这个时候的西海郡,沙漠中还有许多绿洲,不时还可以见到西去的商队。再往北便是敦煌和张掖二郡,向西则是新设立的且末和鄯善,地理位置果然极其重要,难怪杨广一心要拿下来,甚至不惜御驾亲征。 转了几天,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西海湖畔,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来的是西海湖的西岸,坐在湖边便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伏俟城。这座吐谷浑昔ri的王城已经被改名为威定城,新任西海太守宇文敬应该已经走马上任了。花云也该当上郎将了,李靖夫妇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自己的建议,避到江南去。提到江南,刘子秋又不由得想起了长山村,想起了高秀儿。突然,他发现自己有些想家了。 刘子秋躺地湖畔的沙滩上,正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忽听一阵悦耳的歌声传来。刘子秋睁眼看时,却是往利晴天坐在一旁唱歌。她是用羌语唱的,听不明白唱些什么,但很好听。都说音乐是没有国界的,刘子秋一时听得入迷。 往利晴天唱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扭头问道:“子秋哥哥,我唱得好听吗?” 刘子秋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听,真好听。” 往利晴天朝刘子秋身边挪了挪,支起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又问道:“那你喜欢听吗?” 刘子秋呵呵笑道:“你唱得这么好听,我当然喜欢听了。” 往利晴天却又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刘子秋不假思索地答道:“你这小家伙乖巧能干又懂事,谁不喜欢呢?” “哼,人家才不是小家伙呢。”往利晴天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以后,我叫你阿哥,你叫我阿妹,好不好?” “你本来就是我妹妹嘛,这有什么……”刘子秋刚想答应,忽然愣住了。在他印象中,许多少数民族,阿哥阿妹是有特定含义的,莫非这小姑娘动了心。 第14章 联姻 这几天刘子秋和往利晴天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有时候也会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比如挠挠她的头发,甚至二人共乘一骑。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往利晴天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在刘子秋眼中,是真把她当妹妹看待了。 现在,刘子秋忽然发现自己错了。在羌寨里,十一二岁嫁人的比比皆是。就算身为汉人的高秀儿,还在十四岁时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大龄女了。而羌人的xing格更加放得开,往利晴天真对他动了情,还真有这个可能。 往利晴天见刘子秋说了一半忽然不吱声了,反而紧张起来,追问道:“子秋哥哥,是不是我长得不好看?” “不,你很漂亮。”因为一直把往利晴天当成小孩子,刘子秋过去还真的没有仔细留意过。现在一瞧,才发现她还真是个小美人胚子,只可惜年纪太小,不是刘子秋的菜。 往利晴天却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肯做我的阿哥?” 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因为我家里已经有一个阿妹了。” 高秀儿和他一起共过生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做出对不起高秀儿的举动。不要说往利晴天只是个小美人胚子,就算是个绝se大美女站在面前,他也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定力。 哪知往利晴天却“吃吃”地笑了起来,说道:“又没有人逼着你只有一个阿妹。我可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一骑马急驰而来,马上那人大声喊道:“晴天,你哥哥回来了,叫你赶紧回寨子去!” 刘子秋看了那人一眼,虽然叫不出名字,却认识是往利部落寨子里的村民。村民的突然出现,给刘子秋解了围,他一把拉起往利晴天,大声说道:“快走,别让你哥哥久等。” 羌家女儿虽然放得开,胆子大,但往利晴天主动向刘子秋表白,也是鼓了极大的勇气。眼看就要到了最后关头,却被那村民的一声喊破坏掉,以致功亏一篑,往利晴天多少有些不情愿,狠狠地甩了一马鞭。那匹火红的骏马吃痛,飞也似地奔向了前方,竟将刘子秋远远地落在后面。 刘子秋摇了摇头,策马紧追,终究骑术不如人,始终落后一匹马的距离。忽然,远处迎出数骑马来,当先一匹马上坐着的也是个羌族少女,刘子秋依稀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几骑马来得很快,转瞬便到了近前,马上的少女高声喊着什么,说的是羌语,刘子秋听不懂。却见往利晴天猛的勒住了马,纵身跃了下来。若不是这几天刘子秋的骑术突飞猛进,赶紧收住缰绳,差一点便撞上了她。 少女也跳下了马,飞奔过来,拉了往利晴天的手,又唱又跳,欢快地转着圈子,仿佛失散多年初次重逢的老友。忽然,那少女看到了刘子秋,脸露讶然之se。 “是你!” 刘子秋也认出了那个少女,两个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往利晴天狐疑地看了一眼刘子秋,又看了看那个少女,蹙眉问道:“千玉姐姐,你们认识?” 这番话却是作汉话说的,显然是为了让刘子秋听到,语气中分明含着一丝jing惕。少女看向刘子秋的眼神也确实有点火辣辣的,她正是拓跋木弥的女儿,党项公主拓跋千玉。 拓跋千玉“格格”笑道:“说认识也认识,说不认识也不认识。我见过他,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对了,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往利晴天暗自松了口气,也不肯实话相告,支吾道:“他是来找我哥哥的,我哥哥去了你们寨子,我可不能轻慢了客人,陪他四处转转的。走,咱们快回去。” 刘子秋一听便知道后来的这个少女出身拓跋部落的贵族家庭,只是不清楚往利晴天为什么会和她是朋友,因为在刘子秋印象里,拓跋部和往利部走得并不近。 其实刘子秋不知道的是,党项各部之间虽然常有明争暗斗,但彼此之间也常有联姻,尤其女孩子之间走动更是频繁。拓跋千玉只比往利晴天大了两岁,自幼便经常一起玩耍,感情极好,堪比闺蜜。 这对闺蜜此时就走在刘子秋的前面,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两个人都不时回头瞄向刘子秋。拓跋千玉的眼神依旧那样火热,往利晴天却翘起了嘴角,一脸的骄傲。刘子秋却哪里知道,这两个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闺蜜,此时正为了他在暗自较劲,争风吃醋。往利晴天觉得自己已经占了先机,拓跋千玉却似乎有恃无恐。 因为这对闺蜜走得实在太慢,回到寨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寨子里点燃了一大堆篝火,许多青年男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刘子秋在寨子里住了几天,知道最近并没有羌人的盛大节ri,那只能说明寨子里来了客人,而且这个客人的身份还十分尊贵。刘子秋虽然受到村民们的崇拜和尊敬,却也没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 果然,从寨子里迎出两个羌族汉子,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人。这两个羌族汉子刘子秋都认识,一个正是曾经做了他俘虏的往利多云,另一个却是李记羊肉铺里遇见过的。 “哥哥,”两个女孩子松开手,各自扑进一个羌族汉子怀里,却不约而同地回身一指,道,“你快看,谁来了!” 刘子秋身材高大,目标明显,其实拓跋元居和往利多云早就看到了,只是他们正在商谈什么重大事件,一时还没顾得上。现在既被两个女孩点破,也只好先停住话头。 往利多云拱手道:“刘子秋,你果然是个信人!” 拓跋元居也是一抱拳,呵呵笑道:“原来你叫刘子秋,幸会,幸会,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哈哈,哈哈……” 拱手礼并不是羌人的礼仪,而往利多云和拓跋元居同时这么做,显然是出于对刘子秋的尊重,但也仅此而已,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往利多云一拉妹妹,指着拓跋元居说道:“晴天,快来见过二王子。” 往利晴天还没来得及行礼,拓跋元居已经满脸堆笑:“晴天妹子,几年不见都已经长这么高了,而且越来越漂亮了。” 拓跋千玉“格格”娇笑道:“晴天妹妹,你还不知道。过几天我就要改口叫你嫂子了。” 往利晴天大吃一惊,变se道:“不行!我有心上人了。” 拓跋元居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起,勃然怒道:“是谁!我要和他一决高下!” 拓跋木弥召开的党项八部会盟并不成功,虽说党项王的称号得到了杨广的承认,并不代表可以得到其余七部的认可。别人不说,细封野利兰根本就没有来,甚至连使者都没有派。细封部的实力和拓跋部不相伯仲,又怎么肯屈居人下。实际上,就连房当、颇超这两个一向与拓跋交好的部落,在会盟的态度也表现得十分暧昧。 如果得不到其他七部的支持,拓跋木弥的党项王就永远只能是一个空头衔。拓跋木弥知道yu速则不达的道理,他已经决定,在这次会盟中,无论如何都要拉拢到至少一部的支持。而七部之中,拓跋木弥独独看上了往利部。 往利部在八部中实力最弱,不仅要忍受鲜卑人的欺压,就在党项内部也常受到排挤。毕竟他们的生存环境太过恶劣,哪怕为了一点小小的空间也会争得你死我活。既然往利部最弱,也就最容易被拉拢,而且拓跋木弥开出的条件足够优厚,那就是让拓跋元居迎娶往利晴天,两部结为姻亲。 拓跋元居虽然只是二王子,但大王子体弱多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了,因此拓跋元居便成了事实上的接班人,而拓跋木弥也一直把他往这方面培养。如果往利晴天嫁给了拓跋元居,那就是未来的党项王后了。 往利晴天确实漂亮不假,但以拓跋元居的身份,就算挑选几个更漂亮的羌族女人也不算什么难事。但这门亲事的重要xing却在于,它关系到往利部能不能坚定地支持拓跋部。一旦有了往利部的支持,向来与拓跋部交好的房当、颇超二部就很可能不再摇摆,那么拿下其他几部也就指ri可待了。 这门亲事的重要xing,令拓跋元居不惜一战。往利晴天有没有心上人并不重要,羌人和许多其他草原部落一样,仍然流行着抢婚的习俗。抢婚的结局对于失败者来说,后果不仅仅是失去美丽的新娘,而绝对是致命的。现在,拓跋元居就动起了抢婚的念头。 他们在说些什么,刘子秋并不清楚。因为这番对话,拓跋元居和往利多云说羌语,而拓跋千玉和往利晴天却说汉语,分明是说给刘子秋听的,这更让刘子秋有些莫名其妙。 正在刘子秋满腹狐疑的时候,便见往利晴天的小手朝着这边一指,淡淡地说道:“他就在那里,你可敢与他一战!” 第15章 出大事了 羌人尚武,又有哪个羌族女儿不希望自己的情郎是个大英雄?往利晴天自然也不例外。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她把刘子秋推出来,并非不关心刘子秋的安危,而是有足够的自信。在她心目中,能击败她哥哥往利多云自然是个大英雄。 往利多云当然更清楚刘子秋的厉害,不由脸se铁青,怒吼道:“晴天,你想要干什么!” 这次联姻对往利部同样重要。一旦往利晴天嫁给了拓跋元居,只要拓跋木弥能够整合党项八部,往利部在党项各部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往利多云绝对不允许这次联姻失败,他再次看向刘子秋时,眼神已经有些不善。 拓跋元居看到往利晴天指向刘子秋的时候,就有些泄气。他知道自己不是刘子秋的对手,如果换作其他时候,早就直接认输了。但这次联姻不容有失,拓跋元居只得硬着头皮,捏紧拳头,大声说道:“好,我便与他一战!” 拓跋千玉却大叫起来:“哥,你不能和他打!” 在拓跋千玉看来,拓跋元居必输无疑,输掉的将不仅仅是这门亲事,还有她拓跋千玉小小的一点希望。 他们说话时而用羌语,时而用汉语,刘子秋虽然听不甚明白,却也能猜出一个大概,不由笑道:“往利多云,你不用生气,晴天妹子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站在大隋的角度,一个分裂的党项总比一个团结的党项更为有利。刘子秋虽然暗生了推翻大隋夺取天下的心思,却同样不希望出现一个强大的党项联盟。因此,刘子秋起初确实萌生了破坏拓跋部和往利部之间联姻的想法。但很快,刘子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刘子秋接受了拓跋元居的挑战,以他的实力,一定能够获胜。到时候娶了往利晴天,拓跋部与往利部之间的联姻也就告破,同时刘子秋也会得罪拓跋部甚至往利部。但刘子秋并不怕得罪他们,毕竟这是一个强者的世界,党项八部现在都已经臣服于大隋王朝,而他好歹也是大隋的军人。 往利晴天对刘子秋的感情,刘子秒能够感觉得出来,但他知道,那只是小女孩对英雄的崇拜,根本算不上爱情。最重要的是,刘子秋心里已经有了高秀儿,对往利晴天着实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不想利用为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 刘子秋这番话一说出口,往利多云、拓跋元居和拓跋千玉都是面呈喜se,往利晴天却默默地流下两行清泪。。 往利多云是做大事的人,先不管自己的妹妹,朝着刘子秋一拱手,说道:“好!以后你我便是兄弟!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拓跋元居也大咧咧地说道:“刘子秋,你放心。等我回去以后,一定从族里挑选几个最漂亮的女娃娃送给你!” 刘子秋没理他们,而是一拉起往利晴天,说道:“晴天,你跟哥哥过来,哥哥有话对你说。”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刘子秋拉着往利晴天一直跑到寨子边上的胡杨林。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伤害了天真的小女孩,但长痛不如短痛,这件事迟早还是要有个了断的。 周围没有其他人,往利晴天忽然昂起头,哽咽道:“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开玩笑,你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挑战?” 刘子秋没有回答,反问道:“晴天,你哥哥疼不疼你?” 往利晴天认真地点了点头。 刘子秋又说道:“你哥哥既然疼你,却还要让你嫁到拓跋部,说明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要对整个往利部负责。而你,也和普通的女孩不一样。” 往利晴天一来年纪小,二来与刘子秋确实没有过多的交往,听了刘子秋的话不由冷静下来,只是仍有些不舍,轻咬着嘴唇不肯吱声。 刘子秋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了些作用,笑道:“傻丫头,我虽不能做你的阿哥,却视你为亲妹妹,这样不是挺好吗?” 半晌以后,往利晴天跟在刘子秋后面重新回到寨子外面,虽然仍有些不快,但脸上的泪痕已干,唯有看向刘子秋的眼神还有几丝幽怨。 虽然不知道他们刚才在胡杨林那里说了些什么,但拓跋元居看得出来,刘子秋已经说服了往利晴天,心中不禁大喜,正待向刘子秋道一声谢,忽听马蹄声声,数骑马飞奔而来。 拓跋元居抬头一看,失声道:“来罗卫慕,你怎么来了?” 当先一匹马上坐的正是拓跋部的长老来罗卫慕,隔了老远便大喊道:“二王子,大王让你马上回去!” 联姻刚刚有了些眉目,拓跋元居正想趁热打铁,不由迟疑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来罗卫慕看了一眼周围的人,yu言又止。拓跋元居知道必有隐情,一甩衣袖,说道:“跟着来!” 两个人却也走到胡杨林那边,一番窃窃私语。刘子秋的耳力甚佳,只是他们两个说的是羌语,刘子秋听得见却听不懂。其他人虽然听得懂,可惜听不见。不过,刘子秋还是从他们急促的语气里,听出似乎出了大事! 果然,当拓跋元居从胡杨林那边回来的时候,脸se凝重,却又有几丝兴奋,对着拓跋千玉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妹妹,快,上马,咱们回去!” 现在,刘子秋与往利晴天的关系已经说清楚了,拓跋千玉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哪肯轻易离开。她偷偷瞄了一眼刘子秋,摇头说道:“二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两天,是不是……” 拓跋元居哪里还能不知道妹妹的心意。按理说,拓跋千玉现在是党项公主,而刘子秋不过隋军中普通一兵,两人地位悬殊,除非刘子秋肯入赘羌族。不过,他一来急着回去,二来如果刘子秋真能和拓跋千玉走到一起,却也不用再担心往利晴天会再有什么想法了。 “也好!”想到这里,拓跋元居马鞭一扬,头也不回向着西边奔去,只远远留下一句话儿,“替我照顾好晴天阿妹!” 如果不是因为最后这句话,往利多云甚至以为拓跋元居匆匆离去,是想悔了这门亲事。 刘子秋虽然还不知道拓跋部究竟出了什么事,但看到往利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也甚觉无趣,于是拱了拱手,说道:“往利多云,你我之间的约定还用再比过吗?” 果然如往利晴天所料,往利多云哈哈大笑道:“我甘拜下风,不用比了!” 刘子秋想到拓跋元居匆匆离去,甚至都没和他打声招呼,心下总是不安,不由说道:“既如此,那刘某就此告辞!” 往利晴天还站在那里发呆,拓跋千玉却已脱口喊道:“你别走!” 往利多云更是一把拉住刘子秋,说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既然来了,总得陪我痛痛快快喝上一顿才行!” 刘子秋满脑子都是拓跋元居离开时的情景,总觉得心神不宁,转头恰巧对上拓跋千玉火辣的目光,忽然有了主意,抱拳说道:“千玉公主,刘某可以保证,晴天妹子不会再有问题。但你们族里出了大事,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担心吗?” “不要叫人家公主嘛,叫人家千玉就好了。”拓跋千玉娇嗔一声,脸上飞过一抹嫣红,低首说道,“我哥既然答应我留在这里,说明即使有事,也不会是什么大事,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往利多云也连声附和道:“对对对,肯定没什么大事!刘兄弟,你就别多问了,还是赶紧进寨子喝酒去!” 虽说拓跋元居走了,但只要他把拓跋千玉留下,拓跋部与往利部的联姻就没有问题,从此以后,往利部便与拓跋部捆在一起了。按理说,如果拓跋部真的出了什么事,往利多云也应该关心一下才是。但往利多云的想法和拓跋千玉一样,也不认为拓跋部会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往利多云与拓跋元居不同,他与拓跋部联姻,只是想让族人生存得更加容易一些,并没有什么别的野心。 刘子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往利族长的好意,刘某心领了。只是刘某已经离营数ri,不敢久留。今天就此别过,他ri再来拜访。” 拓跋部虽然是党项羌人,却已经置于大隋治下,如果有事,势必造成周围动荡不宁,而刘子秋所在军队的职责便是维护西海一带的安宁,他自然要赶回军中。 却听拓跋千玉大声说道:“我和你一起走!” “你和我一起走?”刘子秋奇道,“为什么?” 拓跋千玉俏脸一红,说道:“你一个外乡人,我可以帮你带路。” 连拓跋元居都看出来了,刘子秋作为当事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有了往利晴天的前车之鉴,刘子秋可不想再惹事端,呵呵一笑,抱拳说道:“不必了。刘某在这里呆了几天,道路早已熟悉,岂敢有劳公主大驾。” 第16章 两个小家伙 最终,刘子秋还是谢绝了往利多云的邀请。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拓跋元居匆匆离去的一幕始终在他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刘子秋确信,肯定出了大事,但却不可能是拓跋部自己内部的事,否则拓跋元居就不会将拓跋千玉留下来。 如果不是拓跋部自己的事情,又有什么事可以让拓跋元居匆匆离去,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吐谷浑刚刚灭亡,西海郡设立未久,慕容伏允下落不明,各方势力暗chao动,刘子秋恨不得插翅飞回军营。 刘子秋也没肯带上拓跋千玉。小姑娘的心意谁都看得出来,但他和小姑娘并不熟悉,这还是第二次见面,就连拓跋千玉的姓名和身份也是刚刚知道,完全没有必要去招惹这位党项公主。而且,他要回的地方是军营。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且不说他只是个小小的旅帅,就算身为郎将,也不能随随便便将陌生人带入营中。 看着刘子秋绝尘而去的背影,拓跋千玉恨恨地跺了跺脚,忽然发出一声唿哨。一匹白马挣脱牵马人,撒开四蹄直奔到拓跋千玉身边,“希聿聿”一声长嘶。这匹马并不高大,身上有许多杂se斑点,看上去毫不起眼,却是真正的“龙种”,可以ri行千里,是拓跋千玉最心爱的坐骑。它还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雪豹”。 拓跋千玉也是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不逊于任何一个草原汉子。她手扳鞍鞒,纵身而上。 往利多云却大吃一惊,连声问道:“千玉公主,你这是?” 往利晴天也jing醒过来,拉住缰绳道:“姐姐,你不是要留下来陪我的吗?” 兄妹俩都清楚,他们有义务保证拓跋千玉的安全,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那拓跋部和往利部就会反目成仇,对于往利部来说,绝对是灾难xing的。 拓跋千玉却不管不顾,用力一提缰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去追他!” 往利晴天忽然松开了手,她甚至有些羡慕拓跋千玉,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思,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她却不能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柔弱的肩膀却需要担负起部落的未来。 …… 三月的西海仍然十分寒冷,两个月以后,冰雪才会消融,大地才会显露出生机。茫茫雪原上,刘子秋策马奔驰,任由烈烈寒风从耳边吹过。忽然,身后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 “雪豹”千里马的称号可不是白给的,尤其在这雪原,奔行更加迅捷,只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竟然让它追了上来。 刘子秋无奈地勒住战马,朝身后拱了拱手,大声说道:“千玉公主,在下要回营公干,实在……” 拓跋千玉白眼一翻:“你回你的军营,我走我的路,又不碍着你什么!” 大路朝天,刘子秋也管不了人家小姑娘走路,顿时无话可说。忽然,他坐下战马一声惊鸣,人立而起。刘子秋骑术平平,这一下猝不及防,差点被掀翻在地。幸亏他身手灵活,匆忙间凌空跃起,翻了个筋斗,稳稳地站在雪地上。但是那匹马却似受了什么惊吓,竟掉回头狂奔而去,任刘子秋如何呼唤,再也不肯回来,惹得拓跋千玉连声娇笑。 “小心!”只听刘子秋大吼一声,猛的张开双臂,挡在拓跋千玉面前。 拓跋千玉正自迟疑,便听得前方枯草丛中传出一声野兽的低吼。幸好她坐下的“雪豹”不是刘子秋的凡马,并不慌乱,只是四蹄不停刨着地上的白雪,连打响鼻。 草丛里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布满了黑褐se的圆形斑纹,赫然是一只成年金钱豹。在豹的家族中,金钱豹体形最大,也最为凶猛,成年金钱豹甚至可以与猛虎交锋。 拓跋千玉却不慌张,随手摘下长弓。 羌族女子不输男儿,大多随身也携带着弓箭利刃,但因为臂力的差距,女子所携带的大多都是软弓,she出的箭矢威力有限,很难对猛兽造成真正的杀伤。拓跋千玉手上的长弓虽不及她兄长所使的硬弓,却也并非普通的软弓,即使面对凶猛的金钱豹,她也有把握一击便中,因此毫无惧se。 刘子秋见了,也暗自佩服,正想见识见识拓跋千玉的箭术,忽然见那头金钱豹的眼神并不凶恶,反似有一点乞求,它的身子底下也好像有斑斑血迹。 “嘭”的一声弓弦响,拓跋千玉已经一箭朝着金钱豹she了过去。箭如流星,直奔金钱豹的左眼。拓跋千玉也常常跟着父兄一起狩猎,知道豹皮的珍贵,只有she中眼睛,才会获得一张完整的豹皮。她这样做,也是有意在刘子秋面前卖弄。 刘子秋突然纵向跃起,一伸手便握住了箭杆,锋利的箭簇几乎已经够着金钱豹的瞳仁了。刘子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拓跋千玉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 拓跋千玉很自信,她这一箭的速度虽然不及闪电,却也没有几个人可以躲得过去,但就这样被刘子秋稳稳地抓在了手里。而刘子秋的手离金钱豹只有咫尺之遥,那头豹子只要一张口,似乎就可以将刘子秋的手齐腕咬断。 但更令她吃惊的是,那头金钱豹并没有张开血盆大口,反而闭上眼睛,低垂下脑袋,仿佛一只慵懒温顺的大猫。 刘子秋转回头,沉声说道:“它受伤了!” 拓跋千玉听出刘子秋有些生气,不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而刘子秋正地观察那头受伤的金钱豹,并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 金钱豹就这样趴在刘子秋面前一动不动,拓跋千玉也很想上前看个究竟,但饶是她胆子够大,也终于没敢跳下马来。 忽听刘子秋喊道:“快过来帮忙!” 拓跋千玉一听,顿时兴奋起来,最后一丝恐惧也抛诸脑后,跳下马,飞奔过来。那头金钱豹感觉到拓跋千玉的到来,突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低吼,拓跋千玉顿时变了脸se。却见刘子秋在那头豹子的脑袋上轻轻摸了两下,豹子便重新安静下来。 刘子秋头也不回,小声说道:“它身子下面有两个小家伙,你去抱出来,动作轻点。” 原来,这是一头刚刚生下幼崽没多久的雌豹,不知道是在捕猎过程中,还是在与其他猛兽争斗中受了重伤,已经奄奄一息了。为了保护幼崽,这头濒死的金钱豹即使面对拓跋千玉的弓箭也不愿意逃走,甚至不愿意作出闪避。 两只毛茸茸的幼豹十分可爱,连眼睛都还没睁开。拓跋千玉抱在怀里,不肯释手。那头雌豹费力地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刘子秋和拓跋千玉,眼神中竟似有一点感激。然后便听“轰”的一声,雌豹重重地摔了下去,再也没能爬起来。 看到刘子秋盯着雌豹的尸体默默出神,拓跋千玉小心翼翼地问道:“子秋哥,要不要掘个坑,把它埋了?” 刘子秋没有听出拓跋千玉对他称呼的变化,只是幽幽地摇了摇头:“算了,大自然有大自然的法则,随它去。” 拓跋千玉不知道“大自然”是什么东西,但刘子秋没有对那个称呼提出异议,她多少还有点沾沾自喜,抬头一声招唤,那匹雪豹“的的”的跑了过来。拓跋千玉轻声说道:“子秋哥,咱们走。” 刘子秋猛然惊醒,失声道:“哎呀,我的马!” 拓跋千玉笑道:“才想起来啊。你的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还是骑我的。” 刘子秋知道拓跋千玉的坐骑肯定不是凡品,慌忙说道:“那怎么行,我骑走了,你怎么办?” 拓跋千玉娇嗔道:“我当然跟你在一起!” 雪豹似乎听出来他们这是要二人共乘一马,极度地不情愿,连声嘶鸣,两只前蹄在地上乱刨,就算刚才遇到受伤的雌豹时,它都没有这样慌乱的表现。 拓跋千玉可不管它,早跃了上去,满脸期待地喊道:“子秋哥,快上来。” 刘子秋很无奈。拓跋千玉坐得非常靠前,明显是让自己坐到她的身后,这样的姿势共乘一马,很有些暧昧。但他的马惊跑了,在这茫茫雪原上,与拓跋千玉共乘一骑看来是唯一的办法,别无选择。刘子秋只能说服自己,他可不是想要主动招惹这位党项公主,时势逼人,权当再多一个妹妹。 但“妹妹”可不这样想,她很随意地将缰绳交到刘子秋手上,惬意地靠在刘子秋的怀里,一边逗弄着两只豹崽,一边说道:“子秋哥,你来骑,我要照顾这两个小家伙。” 这话听着咋这么暧昧呢?刘子秋满脑子的黑线。 但这两个小家伙也不是那么好照顾的,走不多远,便在拓跋千玉怀里乱动进来,还发出“呜呜”的轻声叫唤。拓跋千玉却似很有经验,一本正经地说道:“两个小家伙肯定饿了,该喂它们吃nai了。” 这话听着更是别扭,刘子秋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又没说我……”拓跋千玉说到一半,发现也有语病,不由脸颊一阵火烫,朝着左前方一指,说道,“去那里,我有办法。” 第17章 守护神 顺着拓跋千玉手指的方向,隐约可以见到一顶顶帐篷,那里是一个游牧部落的营地。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在这片土地上,除了鲜卑、党项、室韦、铁勒,还生活着许许多多的小部落。这些部落,有的以姓为名,有的以地为名,有的甚至根本没有名字。他们有的依附于那些大部落,有的则被大部落同化,但也有一些为了自己的尊严,顽强地保持着自己部落的dulixing。 不同部落之间为了抢夺草场和水源,常常发生冲突甚至战争,但在平时,他们大多却是热情好客的,对于落单的客人尤其如此。因为在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没有落难的时候。所以拓跋千玉才会不分敌我,直接让刘子秋冲向那处营地。 但是,当刘子秋和拓跋千玉二人共乘一骑,闯进那个小部落的营地时,营地里的牧民却都显得有些惊惶失措。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上前来,朝着刘子秋躬身施礼,叽哩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而营地里的其他人,却分明脸带怒容。 老者说的是鲜卑话,难得拓跋千玉听得懂,只是一听之下,却满面通红,气呼呼地说道:“他说,你们要的人和东西还没有备齐,请你们再宽限两天。” “人和东西?再宽限两天?”刘子秋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千玉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前几天来了一队人马,要求这个部落交出五十名未嫁少女和一千只肥羊。这是一个只有八十多户的小部落,全部落的未嫁少女加在一起也没有五十人。不仅如此,他们不久前刚刚遭遇了一场白灾,冻死了许多牲畜,不要说一千只肥羊,就连三百只都凑不出来。 那队人马不过两百,把这个小部落逼急了,完全可以与他们一战。但那些人打的是大隋军队旗号,如今整个西海有数万隋军驻扎,部落里的人却不敢铤而走险。 还有一个办法便是逃离这里。但现在冰雪未融,找一块合适的营地委实不易。搞不好没有死在隋军的刀下,却要冻死在荒郊野外,成了野狼口中的食物。 出来施礼的那个老者叫图木鲁,是这个小部落的族长。他把刘子秋当成了那伙人中的一个,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苦苦哀求,希望刘子秋能够看在他们困难重重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拓跋千玉充当了翻译的角se,却越说越是生气,就算是慕容伏允统治时期,也不可能这样欺压那些小部落。 其实,刘子秋也很生气。隋军在这里尚未站稳脚跟,这样做,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早晚激起滔天大祸。但刘子秋脸上的怒se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镇定下来,拱手说道:“老丈,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你不要害怕。照刘某看来,那些人应该不是真正的大隋军队,或许只是马匪假扮。” 这个小部落虽非汉人,却也是大隋的子民。西海郡的驻军都由张寿管辖。张寿不算名将,治军却还严谨,断不会允许手下士卒做好sao扰劫掠百姓的事情。 图木鲁狐疑地看了刘子秋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像马匪,更像军队。还有,那个领头人身上的衣甲与你一模一样。” 刘子秋听他说得笃定,不觉一愣,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说道:“就算是军队又如何?有刘某在,断不会让他们得逞!老丈,你可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来?” 这只是一个小部落,就算全部吃下,又能有多少油水?那伙人不敢欺负大部落,却只敢找上这种小部落,说明他们的力量也极其有限,或许只是哪个不开眼的旅帅私底下所为。别看眼前是个小部落,但凡能够拉得开弓的,都是合格的战士,认真组织一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听了刘子秋的话,图木鲁并不见一丝喜悦,依旧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们明天早上便至。” 拓跋千玉却高兴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放心,我阿哥很能打的!到时候,一定让他们好看!快,现在先帮我搞点羊nai过来!” 刚看到拓跋千玉时,图木鲁还以为她是刘子秋从别处掳来的姑娘,直到听她叫刘子秋“阿哥”,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有了笑容,至少说明刘子秋真的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图木鲁立刻转身吩咐人去取羊nai,并邀请他们二人进帐休息。刘子秋听不懂他们的话,哪里知道拓跋千玉已经“得寸进尺”,将“子秋哥”进一步升级成了“阿哥”。 小部落虽然遭了白灾,但牧民们款待远方来客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刘子秋和拓跋千玉刚刚坐定,早有人端上了金黄的烤全羊、清澈的马nai酒,扑鼻的香气令人垂涎yu滴。 拓跋千玉拿过一碗羊nai,把两个小家伙从怀里取出来,笑嘻嘻地说道:“来来来,妈妈喂你们喝nai。” 刘子秋见状哈哈大笑。 图木鲁却神情一呆,喃喃说道:“天意啊,果然是天意!” 拓跋千玉奇道:“老丈,你说什么?” 帐篷里还有几个人,在部落中都有一定地位。他们听了图木鲁的话,纷纷挽起袖子,在他们的小臂上都刺着一只豹头图案。原来,豹便是他们部落的图腾。 图木鲁忽然拜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朝天祷告。 刘子秋诧异道:“他在说什么?” 拓跋千玉掩嘴笑道:“老丈说了,上天怜悯,派你来拯救他们,你就是他们的守护神!”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整个营地都沸腾了,欢呼声此起彼伏。帐篷外面燃起了一堆篝火,十多对青年男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跳舞的十多个女孩子都是部落里的待嫁少女,明天就可能成为别人的奴隶,而刘子秋的出现给了她们希望。 拓跋千玉更加兴奋,硬拉着刘子秋加入了跳舞的人群。舞蹈简单粗犷,颇具异域风情。刘子秋初学,动作稍显笨拙,却不妨碍他成为场中的焦点。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众人才在刘子秋的一再要求下,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明天说不定会有一场恶战,刘子秋必须让大家保持足够的jing力。 图木鲁把营地里最大的一顶帐篷让给了刘子秋,拓跋千玉却毫不客气在钻了进来。理由很简单,那两只小家伙太淘气,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这两只金钱豹幼崽在图木鲁族人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他们是不敢随便碰的,也只有刘子秋和拓跋千玉自己照看了。但那两只幼崽太小,连眼睛都睁不开,哪里又算得上淘气呢? 明知道是拓跋千玉找的借口,刘子秋却也不好赶她出去,只得往里面挪了挪,给她让出些地方。拓跋千玉却趁机挤了过来,比往利晴天还要大胆主动得多。 因为明天有事,刘子秋没敢多喝酒,但马nai酒后劲十足,他也微微有了一点醉意,再闻着一股股若有若无的少女体香,饶是他定力深厚,也不免有些心旌摇荡,只得闭眼假寐。 拓跋千玉轻轻捅了捅刘子秋,小声说道:“阿哥,你快看对面那顶帐篷,帐门可一直给你留着呢。” 刘子秋知道装不下去了,索xing坐了起来,果然见到对面一顶帐篷帐门大开,不由奇道:“你怎么知道是留给我的?” 拓跋千玉“格格”娇笑道:“你却不晓得他们的习俗,他们会用最好的东西招待最尊贵的客人。你吃过了烤全羊、喝过了马nai酒、欣赏了最美丽的舞蹈,还差一件事没做。” 刘子秋越发好奇起来:“还差什么?” “那顶帐篷里是他们部落最美丽的两位姑娘,等着陪你过夜呢。”拓跋千玉忽然用力一推刘子秋,嗔道,“怎么,没想到?你还不快点过去!” 拓跋千玉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有一股浓浓的醋意。 刘子秋佯作不知,呵呵笑道:“这好办。只要我不过去,他们还能来强逼我不成?” “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够躲得掉?”拓跋千玉嘴角浮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缓缓说道,“其实你应该感谢我。” 刘子秋诧异道:“感谢你?为什么?” 拓跋千玉得意道:“你要是不过去,她们就会主动过来。” “啊!还有这种事!”刘子秋有点紧张起来。他虽不是柳下惠,但在这种事情上,却也不肯太过随便。 拓跋千玉看到刘子秋的窘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有我在这里陪着你,她们自然就不方便过来了。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刘子秋一愣,如果小部落真有拓跋千玉所说的这种习俗,那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看你挺喜欢那两只小家伙的,就把它们都送给你。” “哼!”拓跋千玉娇嗔道,“那两只小家伙本来就有我的份,这算什么感谢!” 刘子秋也觉得有些勉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那你自己说,想要什么感谢?” “我要你亲我一下!” 第18章 暴力千玉 “亲……唔……” 刘子秋吃惊地张开嘴,话还没有说出来便被一张又软又湿的红唇堵上了。请使用访问本站。堂堂大英雄竟然被一个小女子强吻,刘子秋一时哭笑不得。 胡人做那件事的时候往往不避儿女,耳闻目染之下,少男少女们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大多早熟。在拓跋千玉心中,这并不是什么羞人的事情。只是她没有“实战经验”,并不知道进一步的动作,否则刘子秋还真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 当刘子秋还目瞪口呆的时候,拓跋千玉已经转过身去,轻轻擦了擦薄唇,小声嘟囔道:“看他们都喜欢这样,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嘛。” 刘子秋瞬间石化,摇头说道:“现在好了,快睡。” 拓跋千玉却道:“这是我亲你,不是你亲我,不算!” 这小妮子简直是在玩火!刘子秋暗暗苦笑,只得劝道:“明天还有大事要做,你总不能让我人困马乏去和人打。” “那好,明天你一定要补给我,不许耍赖!” 拓跋千玉转回头,小脸涨得通红,仿佛要滴下血来,原来小妮子也知道害羞,并非全无感觉。 “行,绝不反悔。”刘子秋不觉好笑,连连点头。明天的事谁又能知道,先对付过眼前再说。 拓跋千玉却苦着脸说道:“可是,我睡不着。” 刘子秋说道:“这好办。你闭上眼睛,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还没等刘子秋念到第三遍,小丫头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这一夜她也疯得厉害,其实早就困了。 …… 第二天一早,刘子秋就把部落里的青壮男子都组织起来。这些人自幼练习骑she,马上功夫都不错,只是没有人敢领着他们与大隋军队相抗而已。昨天见到那两只金钱豹幼崽,这些人就把刘子秋当成了部落守护神的化身。有了刘子秋的统一指挥,大家明显多了些底气,握着长弓和弯刀的手,也更加坚定了。 部落里拉得开弓的青壮和少年共有一百五十多人,刘子秋把他们分成三队。一队跟着他守在营地里,另外两队则分别由图木鲁和拓跋千玉领着,埋伏在营地两侧。 直到正午,远方的地平线上才出现了一队骑兵。这队骑兵不过二十多人,看领头那人的装束,果然是个旅帅。骑兵在旷野上移动的速度很快,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近前。那名旅帅高声喝道:“老爷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齐了没有?” 不等他们的向导翻译,刘子秋已经策马上前,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ri,朗朗乾坤,竟敢强抢民女,勒索民财,眼里面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那名旅帅见到刘子秋也是隋军装束,微觉诧异,但也只是愣了愣神,旋即笑道:“王法?在这里,我家大人的话就是王法!喂,兄弟,你是哪来的!” 刘子秋“呛啷”一声拔出腰刀,指着那名旅帅,冷笑道:“好大口气,不知道你到了张大将军面前,也敢这样说吗?” “张大将军?”那名旅帅突然放声大笑,“你是说张寿。他如今自身难保,在我面前屁都不是!” 刘子秋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对张寿的印象还不错,难道这短短的几天,张寿就得罪了杨广,被罢官免职?他心念急转,脸上却已经恢复了平静,连忙拱手道:“哦,这么说,你家大人位高权重,犹在张大将军之上啰?” 那名旅帅见刘子秋似乎有些服软,得意起来,头已经昂到了天上:“我家宇文大人便是西海太守。小子,你若是识得时务,何必投奔我家大人,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子秋知道西海太守是宇文敬,再看那名旅帅,果然有些面熟,好像是宇文敬身边的亲随。这样看来,他们并非什么马匪假扮,而是真的大隋军队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刘子秋昨天的猜测就很好解释了。杨广生xing多疑,各郡太守所能掌握的兵马极其有限,所以宇文敬也只敢欺负这些小部落了。 但有一点让刘子秋想不通。张寿身为大将军,无论官位还是手中的兵权,都远远超过宇文敬。而宇文敬的手下却敢公然藐视张寿,难不成张寿真的犯了什么大罪? 那名旅帅见刘子秋默不作声,以为刘子秋真的被他的话打动,越发得意起来:“怎么样?想通了吗?” “恩,想通了!” 说完,刘子秋一声冷笑,手腕一抖,腰刀闪着寒光飞掷出去,正中那名旅帅坐下战马的脖子。战马“扑”的倒在地上,将那名旅帅掀了下去。刘子秋的动作就是命令,跟在他身后的五十多人一齐发动,箭如飞蝗,向这队隋军骑兵she去。 刚才刘子秋和那名旅帅有说有笑,这些骑兵也渐渐放松了jing惕,根本没有想到刘子秋会突然下手。猝不及防之下,当场被she杀过半。也有几个机灵些的,见势不妙,拨马便走。但走不多远便听一声号角,从左右两边各杀出一支伏兵。 论起骑she,游牧民族占有天生的优势,这队隋军骑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刘子秋下的命令竟是不留活口,全部she杀,包括那名当地向导。 这队隋军骑兵明显都是汉人,是刘子秋的同胞,但来自后世的刘子秋可没有那种狭隘的民族观念。在他心中,汉人也好,羌人、鲜卑人、突厥人也罢,只要生活在中国的这片土地上,那就都是中国人,都是华夏子民。 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小孩子,都是学坏容易学好难。这些隋军骑兵或许曾经只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他们在宇文敬的带领下,已经变成了欺压百姓的恶魔,什么坏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现在,他们欺压的只是这个不知名的小部落。等将来他们羽翼丰满,还会去欺压其他部落,甚至是其他汉人。对于这些人,刘子秋从来不会手软。 那名旅帅最先摔倒在地,却也因此救了他一命,没有被乱箭所伤,其实这也是刘子秋有意为之。因为他的话里隐藏着许多秘密,刘子秋想从他口中探知一二。否则,以刘子秋的身手,一刀飞掷,绝对可以将他扎个透心凉。 这边打扫完战场,不远处设伏的两队人马也回来了,跑在最前面的居然是拓跋千玉。这也难怪,雪豹的脚力不是一般的快。令刘子秋吃惊的是,雪豹的脖子下面竟然系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这应该是拓跋千玉的战果。 拓跋千玉的骑she本领,刘子秋是见识过的,否则也不会放心让她独领一队。刘子秋真正吃惊的是,这小妮子居然还有暴力倾向。羌族女子都如此骁勇,男儿就更可以想像了。这样一个好战尚武的民族,如果不能为朝廷所用,终将成为朝廷的大敌!虽然刘子秋想要取朝廷而代之,却也不可不防。 那名旅帅很快被五花大绑,推进了帐篷。看着端坐中间的刘子秋,他想不明白。同样是大隋的旅帅,同样是汉人,怎么就成了这个小部落的首领了?帐篷里那个老者和其他人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亦步亦趋地伺候着。 这个部落里的人不懂汉语,刘子秋只能亲自审问。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短刀,一边淡淡地问道:“说,叫什么名字?” 那名旅帅早没了刚才的嚣张模样,跪在地上叩首道:“将军饶命。小人江达,是西海郡太守宇文大人……” “宇文敬?他也配称大人。”刘子秋挥了挥手,冷笑道,“说,你们都做了哪些坏事!” 江达连连点头道:“将军说的对,宇文敬那厮不配。小人都是受他指使,身不由己啊,还望将军明鉴!” 原来,宇文敬当上了西海太守,便带了一干亲随搬进了威定城。西海郡既不同于边郡,也不同于内地诸郡,这里没有设置鹰扬府,但宇文敬手中却握有一支两千人的兵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众亲随也都升作了校尉或者旅帅。 威定城就是原先吐谷浑的王城伏俟城,规模虽比不上长安、洛阳的繁华,在这西北边陲却也是首屈一指了。因为处在丝绸之路的要道上,城中店铺林立,酒肆、青楼随处可见,昔ri的王宫也改成了太守府。 按说这样的条件,宇文敬也该满足了。只是杨广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厚仁慈,下令诸军不得sao扰城中百姓,还将慕容伏允留在城中的妻妾儿女都携往中原。偌大个王宫其实空空如也,让志得意满,正准备大肆享乐的宇文敬颇为失望。 校尉步勇当时便献了个计策,说吐谷浑兵败,西海各部落定会闻风丧胆,何不派兵向他们讨些财货女子,也好让弟兄们快活快活。宇文敬本来只是个市井无赖,自然一拍即合,派了几路人马往各部落索取牛羊女子。当然了,这些都是江达的一面之辞,只怕他也没少在其中推波助澜。 不过,有一点刘子秋却猜着了,宇文敬虽然胆大包天,却也不敢向那些大部落下手,柿子只捡软的捏,周围能够找得着的小部落都受了他们的恐吓,今天正是收获的ri子。只是江达不曾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全军覆没。 刘子秋听到这里,忽然面se一沉:“那你说说看,张大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9章 还债 江达慌乱地摇着头:“不,不,我不知道。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刘子秋冷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了!” 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一个小小的旅帅敢对当朝大将军不敬,并且公然招揽他的属下。刘子秋如果相信江达的话,那才叫见鬼了。要想让江达招供,刘子秋有的是刑讯逼供的手段,但他选择了更直接的办法。 “我数到三,如果再听不到想要的答案,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一!二!……”一把短刀顶在江达的咽喉,刘子秋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来自地狱。 “我说,我说!”江达贪生怕死的性格早就被刘子秋看穿,他终于撑不下去了,连声求饶,“求求你,我说了以后,你千万不要杀我。我上有八十岁的……” 刘子秋不想听他在这里拽戏文,手中短刀向前轻轻一递,锋利的刀尖刺破了他的喉咙,一点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 江达只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说道:“别,别,我说,我说。张,张大将军被宇文大人,噢,不,是被宇文敬扣押了。” 太守扣押大将军,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刘子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厉声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宇文敬派人传话给张大将军,说是有要事与他商议。宇文敬却在太守府内设下伏兵,张大将军和他的亲兵刚刚进去,便被宇文敬给抓了起来。宇文敬担心有变,所以今天只派了小人和这三十多个兄弟出来,没想到第一站就……” 刘子秋摆了摆手,打断了江达的话,皱眉问道:“宇文敬想要干什么?他想要造反吗!” “小,小人不知道。” “嗯?” “小,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哇……呜……” 一个大男人竟然当众哭了起来,还传来一股骚味,这家伙竟然还尿了。刘子秋鄙夷地扫了江达一眼,轻轻挥了挥手。早有两名壮汉上前,拖起江达便走。江达面如死灰,浑身颤抖,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了。片刻后,帐外传来一声惨叫。 刘子秋审问江达用的是汉语,只有拓跋千玉听得懂。她年纪虽小,但作为拓跋木弥的女儿,见识过党项内部的尔虞我诈,自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不由朝图木鲁做了个手势。图木鲁等人会意,一齐施礼,躬身退出了大帐。 这场战斗在刘子秋的指挥下,轻松地全歼了江达和那队骑兵,而部落里的牧民却无一伤亡。以豹为图腾的牧民们更加认定刘子秋和拓跋千玉就是上天派给他们的守护神,对他们的命令自是无条件执行。 直等帐内再无第三个人在,拓跋千玉才走到刘子秋面前,轻声说道:“阿哥,你现在还要回军营吗?” “当然要回去!”刘子秋认真地点了点头,把短刀递还给拓跋千玉,轻声说道,“谢谢你。” 此次出来,刘子秋把陌刀留在了军营,刚才那把腰刀飞掷出去,随着江达那匹战马一起摔在地上,竟然折断了,只好借了拓跃千玉的短刀。这把短刀是拓跋千玉随身之物,上面镶嵌着各种名贵的宝石,并非寻常匕首。 拓跋千玉却不肯接,摇头说道:“阿哥,你赤手空拳回去,太危险了。这把刀,你留着防身吧。” “放心吧,就算是龙潭虎穴,我刘子秋也闯得过去!”没想到这个崇尚暴力的小妮子竟然关心自己的安危,刘子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拿着吧,再帮我做一件事!” 听说能够帮助刘子秋,拓跋千玉顿时兴奋起来,马上接过短刀,挺起胸脯说道:“阿哥你说,不行我还可以请哥哥他们帮忙!” 刘子秋笑道:“那倒不必。你告诉图木鲁,请他去联络那些受宇文敬欺压的小部落,让大家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宇文敬扣押张寿,究竟是出于杨广的示意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刘子秋并不清楚。但江达和三十多名隋军士兵无故失踪,宇文敬见不到他们回去,肯定会找那些小部落要人。 “就这么简单?”拓跋千玉满脸的不在乎,却惦记着另外一件事,“你可别忘了,你昨天还欠我一次……” 刘子秋二话不说,一把抱住拓跋千玉,低头吻了下去。这一吻霸道之极,不仅侵入进去,而且含着她的香舌着意吮咂。拓跋千玉何曾有过这种经历,只觉得一股异样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整个人都酥了,软倒在刘子秋怀里,喉咙里“嗯嗯唔唔”也不知道哼些什么,眼神早已迷醉。 就在这里,刘子秋却突然放了手,一边朝帐外走去,一边说道:“欠你的已经还了,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拓跋千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刘子秋已经挑起了帐门,连忙喊道:“阿哥,你等等!” 刘子秋身在这里,心思早就飞回了军营,有些不耐烦起来,沉声说道:“还有什么事!” 拓跋千玉一声唿哨,帐外传来“的的”的马蹄声,却是雪豹出现眼前。拓跋千玉纤手一指,说道:“借给你!” 雪豹日行千里,是拓跋千玉最心爱的伙伴,等闲都不许别人碰它,现在却舍得借给刘子秋。刘子秋想到刚才误会了拓跋千玉的意思,心下歉然,张嘴想说点什么,终于没能说出来,只是咬一咬牙,纵身跃上马背,扬鞭而去。 身后,拓跋千玉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记住,你又欠了我一次!不,是两次!” 刘子秋在马背上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下来,心中哀叹一声,看来这个债还不完了。 …… 三月的西北仍然一片冰天雪地,江南却早已经草长莺飞,绿意盎然,钱塘江畔的长山村也焕发出勃勃生机。 两个月的功夫,已经足够让昔日的小村庄完成一次华丽的转身,如今的长山村堪比一座小镇。 村民们已经由七十八户发展到了整整四百户,除了当初并过来的那二十多户,其他人都是花云利用补足府兵员额的机会迁过来的。这还是花云不想吃相太难看,给郭文庆他们留了六百员额。现在村子里的所有人家,都属于军户了。 军户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得到朝廷分配的田地,而且不用缴粮纳税。正因为有了这样优厚的条件,长山村才能一下子吸引这么多的百姓前来落户。 四百户人家,需要盐官县提供六千亩土地,这本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但谢家在江南的能量不容小觑。经过谢蕴的一番运作,魏征竟当上了盐官县令。有了魏征坐镇盐官,再多的土地也不成问题。 小村庄得以长足发展,还得益于江南运河的开通。出了长山村向北再走上两里多路便是钱塘江,魏征组织人在江边修建了三座码头。这里不仅是长山车马行的总店所在地,也是运河边一个重要的货物集散地。 长山村经过扩建,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靠近运河码头,包括货栈、客栈、各类商铺、酒肆。遵循刘子秋临走时的交代,这里所有的店铺都是只租不售。随着运河水路的日益繁忙,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店铺带给村民的收益会十分可观。 另一部分则以原来的村庄为基础,那里是村民们的居住区,进去都有士兵把守,外人不得擅入。这些士兵既是长山村的村民,也是余杭鹰扬府的府兵,都是正儿八经的大隋军人。这里的守卫比县城还要严密。 这片居住区已经成为一个**的系统,因为外人难以进入,所以也没有人知道这里究竟真正有多少府兵。有了谢家的支持,钱粮不再有问题,长山村为所有的适龄男子都配备了衣甲军械,全部动员起来,就是一支一千人的军队。而且这支军队装备精良,光战马就有两百匹之多,拥有整个江南独一无二的骑兵部队。 这支军队现在就由李靖亲自训练和指挥。李靖现在的身份是余杭鹰扬府的校尉,指挥和操练府兵本来就是份内之事。如今花云已经完全掌控了余杭鹰扬府的局面,李靖也不需要天天守在那里,大多数时间倒呆在长山村。 随着大量村民的迁入,村子里也修建了许多新宅子,最大的那两座宅院便是刘子秋和李靖的家,并不是他们生活奢靡,而是他们两家人口最多。这两家比邻而居,每当李靖出门操练士兵的时候,张出尘便会来到隔壁陪高秀儿闲话。两个人都是身怀六甲,早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今天,张出尘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刘家,只见高秀儿正坐在院子里默默出神,不由笑道:“怎么,又在想刘兄弟了?” 高秀儿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转眼已是三月,也不知道西边的战事如何了,叫我怎能不担心。” 正说话间,忽见萧大鹏从外面闯了进来,大声说道:“嫂子,你快躲一躲,那厮又来了!” 第20章 闲言碎语 高秀儿面se一沉,喝叱道:“花将军不仅是你的长官,也是子秋的好兄弟,你怎能出言无状!还不快把他请进来!” “我……你……唉!”萧大鹏满脸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张出尘皱眉道:“他好像怨言不小啊。” 高秀儿冷笑道:“就他那点小心思,哼!” 当初高秀儿游落到小渔村的时候,幸得大牛娘收留,二叔公萧昕对她也颇为照顾。但萧大鹏每次遇到她都如见鬼魅,避之犹恐不及。直到高秀儿恢复了本来面目,萧大鹏看高秀儿的眼睛才有了变化。等刘子秋从军远走之后,他更是大献殷勤。只是萧大鹏越这样,高秀儿对他越是厌恶。 “二嫂!俺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说话间,一身戎装的花云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抬眼正看见张出尘,不觉一愣,连忙拱手道,“原来李夫人也在。” 张出尘笑着回礼道:“花将军,又来换药啊。” 当ri被杨家一路追杀,花云全身大大小小受了二十多处伤,有枪伤,有刀伤,还有箭伤。但是所有的救治他只信任高秀儿一人,并不肯让其他人经手。现在伤已痊愈,不过每隔五天还要来换一次药,据说是为了防止落下疤痕。 “三弟,随我进来。”高秀儿站起身,朝屋内走去。 这处院落虽大,却也不像那些豪门要分个内宅外宅,只是三间正屋两排厢房而已。高秀儿带着花云进的却是自己的卧房,香草叉腰拦在门外。换药的时候任何人不得入内,就连自幼跟在高秀儿身边的香草都不能进去。 三月的江南,天气已经转暖,屋子里却还生着火炉,将高秀儿的俏脸映得通红。 花云早已除去衣甲,裸露着上身趴在床上,粗声说道:“二嫂,快帮俺看看,后背的疤痕也应该消了。” 高秀儿一边抹药,一边赞叹道:“少林黑膏果然是疗伤圣药,几乎看不出来了。” 花云神se一黯:“那就是说,还能看出来一些了。” 高秀儿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格格”笑道:“你呀,这话也就在嫂子面前说说,要是传出去,一个大男人还怕身上有伤疤,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你看你二哥,身上那伤……” “二嫂,你又笑话俺。”花云说话的语气竟似有些撒娇。 高秀儿面se一正,说道:“嫂子可不是笑话你,你一个在城里,凡事都要小心点。” 花云已经坐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说道:“放心,董超现在被俺拿得死死的,掀不起大浪来。” 董超的品级虽然高于花云,可惜手上没有兵权,许多事情还需要求着鹰扬府。前些ri子,谢家运作魏征担任盐官县令,董超没有丝毫阻拦,便有向花云示好的意思。毕竟他在花云初上任时做过手脚,现在该想办法补救了。 “知人知面难知心。很多人当面笑脸,背后动刀子,还是小心些好。”高秀儿摇了摇头,忽然问道,“对了,你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 花云抚掌道:“哎呀,你不说,俺差点忘记了。朝廷传来捷报,西边打胜了!” 高秀儿一阵惊喜,连声问道:“可有你二哥的消息?仗打完了,他也快回来了?” “这个,朝廷的战报上没有提到。”花云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过,原来管着俺和二哥那个旅帅,好像因功封了校尉。以二哥的身手,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样啊。”高秀儿微微有些失望。 花云虽然嘴上说已经拿住了董超,心中其实没底,也不敢离开鹰扬府太久,又和高秀儿说了会话便拱手告辞,快到院门的时候却又回头说道:“二嫂,别人送了许多礼物给俺,回头俺派几个人拉过来。” 整个江南只有这一座鹰扬府,可谓奇货可居。当初查抄吴郡王家的时候,太守任彦威也不得不上余杭来搬兵。现在,鹰扬郎将换了新人,各郡太守虽然品级高于花云,却纷纷主动前来交好。这些ri子,丹阳、毗陵、历阳、宣城、吴郡、新安、遂安、会稽等郡太守都派人送来了厚礼。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花云只好武艺,用不着这些东西,最好的去处自然是转赠给高秀儿了。 高秀儿却笑道:“三弟,这些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将来娶媳妇用。回头嫂子给你说个好人家的女儿。” 花云也涎着脸道:“那敢情好,只是要和嫂子长得一样漂亮才行!” “贫嘴,找打!”高秀儿作势扬起手,嗔道,“还不快走!” 花云呵呵笑着,策马而去。高秀儿看着他的背影,竟似有些失神,半晌方才幽幽一叹。 张出尘一直在院子里,看到高秀儿反常的举动,有几丝担心,悄声劝道:“妹妹,你说话做事也该小心着点,要是有人传到刘兄弟耳朵里,恐怕……” “姐姐放心,妹妹身正不怕影子歪。再说了,子秋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高秀儿并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只是想起刘子秋,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要何时才能回来。” 张出尘见高秀儿如此说,却也不便再劝,只是心中却平添了几分忧虑。张出尘生世坎坷,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男人。就连李靖看上去非常平和的xing格,在江都渡口遇见张仲坚时,也忍不住想要动手。高秀儿经常与花云独处一室,刚才那番话又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如果传到刘子秋的耳朵里,还真不能保证闹出什么事来。 此时,千里之外的刘子秋正陷入一场混战。 …… 大隋驻守西海的军队共有四万人,除了原来跟随张寿屯扎泥岭的军队以外,后来又补充了一万多人,都是从全国各地临时征调的府兵。军队的驻地也已经从泥岭迁到了西海湖边上,一溜排扎着数十座连营。 这些府兵本来就不是什么jing锐,军纪更是差强人意。张寿治军严谨,他本人在军中时还好一些。自从三天前,张寿接到宇文敬的邀请前往定威城议事,营中就开始乱了起来。随着张寿一去不返,军中没了主将,将士们益发散漫了。如今的军营中听不到鼓角争鸣,也看不见出cao演练。喝酒赌钱、打架斗殴却是随处可见,甚至有人将娼ji带入营中留宿。 柳郁当上了校尉,算是正式迈入了武官的门槛,而刘子秋和一众老兄弟也纷纷升了职。除了刘子秋外,桂海求也当上了旅帅,其他人要么做了队长,要么做了伙长,不过仍在柳郁麾下。 整个军营中,就算他们这一群人的军纪最好了。毕竟他们真正上过了战场,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深知战争的残酷。宇文敬率领的那三千兵马的遭遇,更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军营乱成这样,柳郁免不了忧心忡忡。只是四万大军,除了张寿这个大将军以外,还有两名将军,十多名郎将,却也轮不到他来管。柳郁能做的,也就是管住自己的军营罢了。谁知道,就连这么简单的要求也难实现。 就在今天中午,邻近一座军营里有个士兵喝醉了酒,硬要闯进柳郁的军营。把守营门的士兵自然不肯放他进去,双方争吵起来,恰巧被封海求看到。 新官上任三把火,桂海求刚刚当上旅帅,正踌躇满志,哪容一个小兵在自己面前撒野,当即命人将那个醉酒的士兵绑了,一通鞭子下去,打了个皮开肉绽。 醉酒的士兵虽然只是个伙长,但他姐夫唐逸却也是名旅帅。这唐逸正搂了一个鲜卑女子在营中胡天黑地,不提防小舅子闯了进来。见到小舅子被人打伤,做姐夫的自然暴跳如雷,再加上要堵住他的嘴,也只得违反军令,强自替他出头。 唐逸当即点齐了人马,杀奔桂海求营中。当然了,大家都没有携带兵刃,这一点唐逸还是能把握住分寸的。军中打架斗殴本是寻常事,只要不出人命,动动拳脚棍棒,即使上司知道了,也不会有太多的惩罚。 哪知道甫一交手,唐逸的兵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一来他们人少。虽然同样都是旅帅,但桂海求这边却是满员,两百人一个也不缺。而唐逸的手下,有早就溜出营去了,还有的醉卧帐中,能召集起来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刚刚过百。更重要的是,桂海求他们的cao练一直就没停过,还是两个打一个,哪有不赢的道理。 唐逸吃了亏,回去以后不甘心,又找来了几个与他交好的旅帅,各自点了人马,再来找桂海求大战。 桂海求跟在刘子秋后面一段时间,胆子也渐渐变大了。看到唐逸搬来了救兵,他也连忙叫人。一件小事,最后竟发展成了三千多人的超级群殴。等柳郁得到消息,再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刘子秋回到军营的时候,斗殴正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双方都杀红了眼,早忘记了规矩,有人甚至抽出了兵刃。 .. .. 第21章 疑团 -- 刘子秋眼尖,老远便看出斗殴双方都是大隋的将士,其中还有自己朝夕相处的老兄弟们,不由大吃一惊,一边高喊着“住手”,一边策马狂奔过去。请记住本站的网址:。雪豹不愧是“龙种”,全力冲刺的速度堪比跑车,转眼便到了近前。 这场群殴已经进入白热化,呐喊声、拳脚搏击声、痛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刘子秋大喊“住手”,又有谁听得见?就算有人听得见,也没人理他。 刘子秋不会佛门狮子吼的功夫,要想制止这场群殴,唯有加入战团。事态紧急,刘子秋大喝一声,从马背上纵身跃起,直冲人群当中。 乱阵之中,刘子秋也顾不得谁是谁,凡是离他近的,他便是一招擒拿手扣住对方,然后用力一甩,将对方掷出圈外。这种方法看似野蛮,用来制止乱斗却极其有效,只是需要一身神力。随着一抓一掷的反复动作,在刘子秋身边竟然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忽然,刘子秋看到队伍中寒光一闪,有一名士兵挥起钢刀,奋力劈向桂海求。刘子秋不敢迟疑,手腕轻轻一抖,一件暗器直射出去,便听“当”的一声响,那口刀竟断成两截。断刀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远远地飞过人群,直插入地,兀自晃个不住。 “动刀啦!有人动刀啦!”正在斗殴的双方一片哗然,转瞬间又安静下来,现场死一般的沉寂,许多人后怕不已。 大家都是当兵的人,对兵器十分敏感,在听到那一声撞击响时,便下意识地停了手。打架斗殴是一回事,动刀动枪又是另外一回事,谁也承担不起这样做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回过神来的桂海求恼羞成怒,一把拉过那名持着半截断刀的士兵,老大耳刮子扇了下去,骂骂咧咧地说道:“臭小子,打不过就动刀,算什么东西!” 挨打的那名士兵已经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刚才杀红了眼,一不留神动了刀,如果追究起来,完全可以治他个兵变、谋反之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他上有老,下有小,不过是打了一架而已,又何曾想过这样严重的后果。 突然,从那士兵身后冲出一个人来,照着桂海求当胸便是一脚,嘴里同样骂骂咧咧:“谁说打不过你们!刚才多少人被老子打得哭爹喊娘。大言不惭,去死吧!” 那人出脚极快,桂海求又是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惨叫,向后便倒。只见人影闪动,一只大脚正垫在桂海求的后背上。桂海求一个踉跄,终于没有摔在地上。桂海求转头看时,却是刘子秋及时托了他一把。 刘子秋也不理他,慢慢变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一件东西套在手腕上,嘴里唠叨着:“你们打架归打架,压坏了我的东西,可没处买去。” 原来,刚才情急之下,刘子秋竟然将道信送他的那串佛珠抛了出去。道信送这串佛珠给他,是为了帮他消除戾气,压压性子,如果知道竟然被他当作暗器,大和尚估计要活活气死。不过这串佛珠却是好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击断了钢刀,佛珠却丝毫无损。 踹了桂海求一脚的那人心中吃惊,他刚才用了暗劲,被他一脚踢中,没有半个月爬不起来。现在,桂海求却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双拳紧握,朝他怒目而视,好像没事人一样。肯定是刘子秋托住桂海求的那一脚消去了力道。 但是那人自负甚高,今天这场群殴,桂海求一方始终占据着上风,直到他的加入,双方才陷入混战。现在看到刘子秋的身手,不禁起了好胜之心,抱拳说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在下文昊,欲与你一战!” “想单挑?以后有的是机会。”刘子秋摆了摆手,并不看他,转向桂海求皱眉问道,“闹这么大动静,就没人管?” 张寿被宇文敬扣押,刘子秋是知道的,但军营里应该还有两位将军和十几位郎将,却任由这场大规模斗殴发展下去,显然极不正常。 桂海求能够当上旅帅,实际上全是因为沾了刘子秋守住泥岭的光,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伙长的阶段,听了刘子秋的疑问,这才警觉起来,茫然问道:“对啊,为什么没有人管?” 参与斗殴的士兵早已经安静下来,看到桂海求傻乎乎的模样,立时发出一阵哄笑。聚集在周围的人群忽然闪出一条道路,几名校尉走了过来,当先的正是柳郁。 柳郁沉声说道:“某早就派人去禀报了张郎将和董郎将,但奇怪的是,他们两个竟然都不在营中。” 军中斗殴本是家常便饭,各级军官都会刻意隐瞒。但大多斗殴只限于十几、二十人,至多也不会超过百人,像这样数千人参与的大规模群殴,绝无仅有。柳郁他们控制不住局面,也只能向上禀报。 斗殴的双方分属张舒、董衡两位郎将管辖。董衡和姜彧本来都是宇文敬辖下的校尉,结果董衡升任虎牙郎将,姜彧还是继续当他的校尉。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董衡抱上了宇文家族的大腿,前程自然一片光明。宇文敬临阵脱逃,还不是高升做了西海郡的太守。 却听那个自称文昊的士兵哈哈笑道:“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过,你要先和我打一场,我才告诉你!” 刘子秋这才认真打量起文昊来,只见他弱冠年纪,身高在八尺上下,膀大腰圆,棱角分明的脸上虽沾了几丝血迹,却掩不住一丝英气,看他的衣着,似乎是个队正。年纪轻轻能够当上队正,倒也算个少年豪杰,武艺想必确实不差。 只是刘子秋实在没功夫和他一较长短,正色说道:“十万火急,儿戏不得!你们可知道,张大将军被宇文敬扣押了!” 这则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顿时激起一片波澜,围观的士兵顿时骚动起来。他们大多并非张寿的嫡系部下,甚至都没有见过张寿。但主将被人扣押的消息,还是给军心带来了巨大动荡。 柳郁把脸一沉,喝问道:“刘子秋,大将军不是放了你一个月的假期吗?你又何从得到的这个消息!” 刘子秋也知道惑乱军心,其罪非小,但事关重大,却也顾不得许多,拱手说道:“禀校尉,此事千真万确!刘某正是得了这个消息,才匆匆赶回来!” 文昊一心想要和刘子秋较个高下,只因生性好武,其实他人极其聪明,能够分得出轻重缓急。听说张寿被宇文敬扣押,文昊也不再坚持和刘子秋比试的事情,想了想说道:“今晨该我当值,正遇见一队信使,说是传张大将军的将令,限郎将以上军官即刻赶到定威城。如果大将军真被宇文大人扣押,这其中可就大有蹊跷了。” 柳郁身为校尉,竟然不知道营中的将领都已经去了定威城,感到的些不可思议,蹙眉道:“你能确定?” 文昊点了点头,道:“其中有一个是张大将军的亲兵,我恰巧认识,就问了他几句,错不了!” 除了董衡,其他的将军、郎将,刘子秋都不认识,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但有一点刘子秋可以肯定,以杨广多疑猜忌的性格,这些人当中只怕没有几个人是张寿的亲信。这些人当中,董衡现在就属于宇文一系的人,其他人既有属于杨家这边的,也有长孙晟、来护儿等人的旧部。杨广深通驭下之道,军中派系林立,就不用担心张寿会有什么不臣之举。 如果说杨广仍然怀疑张寿有什么不轨企图,想要把他拿下,又担心在军中动手会激起兵变,这才派宇文敬秘密行事,也不无可能。但张寿已经被宇文敬扣押,即使他在军中还有几个亲信,也不会掀起什么大浪,就算要宣布新的主将人选,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把其他将领都弄到定威城去。 想到这里,刘子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就说明一个问题,张寿被宇文敬扣押,肯定和杨广没关系,难道是宇文敬真想谋反?刘子秋自嘲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判断。一个临阵脱逃的家伙,借他十个胆子,恐怕也不敢揭竿而起。 还有一种可能,宇文敬是在宇文述父子的授意下才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全面掌控驻扎西海的这支军队。自从杨素死后,宇文述便成了杨广跟前的第一宠臣,宇文家族也渐渐取代了杨家成为大隋最有权势的家族。要支撑这样一个大家族往往需要庞大的财力,而西海处于丝绸之路的要道上,掌控这支军队就等于掌控了丝绸之路,却也说得过去。 不过,杨广历来对兵权抓得最紧,宇文家族对这支军队下手,无疑将触动杨广的逆鳞,与造反无异。 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对兄弟胆大包天,历史上就做出了弑君之举,只要机缘巧合,他们还真敢造反,但宇文家族现在当家作主的仍然是宇文述。宇文述这人虽然喜欢拍马逢迎,却也有些真本事,最重要的是,他对杨广足够忠心,却没有造反的理由。 处处疑团,刘子秋越想越不得明白,索性咬牙说道:“不行!我要去定威城,一探究竟!” 第22章 抱团取暖 三月的西北荒原,白天已经颇为暖和,但入夜之后依然寒风彻骨,西海湖面上厚厚的冰层仍未融化,在皎洁的月色下闪着奇异的光芒,仿佛荒原上的一粒明珠。湖畔,两骑马飞驰而过,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打破了宁静的夜空。 月光下,前面一匹马身上的杂色斑点依稀可见,正是龙驹雪豹,骑在马背上的刘子秋倒拖着陌刀,面色凝重。后面那匹马奔跑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限,却还是落后雪豹半个马身。马上的骑士手提长槊,竟是一心要和刘子秋比试的文昊。 张寿被宇文敬扣押也好,众将领被诓进威定城也罢,都是上层之间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过问的,柳郁本不同意刘子秋前往威定城。但是刘子秋带回的消息和文昊提供的情况很快在军中传了开来,弄得三军人心惶惶,大家都迫切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答案就在威定城中,只是如今的威定城已经不亚于龙潭虎穴,尽管桂海求和一众老兄弟吵着要和刘子秋一起去,但刘子秋知道他们身手平平,还不如自己独闯来得容易。唯有文昊仗着一身武艺,坚持同往。 军营在西海湖的东岸,虽然西海湖上还结着冰,但毕竟已是三月,有些地方的冰层开始变薄,在上面策马夜行十分危险,只能绕湖而走。 阵阵冷风吹过,刘子秋渐渐冷静下来,忽然一勒缰绳,拨马奔向西南。紧紧跟在后面的文昊一愣,旋即追了过去,大喊道:“刘旅帅,走错了!” 刘子秋头也不回地答道:“没错,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大半夜的,文昊闹不懂刘子秋要去哪里,却也没有多问,只管策马相随。 …… 已是深夜,图木鲁的营地仍然热闹非凡。整个营地比原来扩了近二十倍,新搭建的帐篷随处可见。营地附近的一大片空地上,来自十三个不同部落的上百对青年男女正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每次部落之间的聚会对他们来说,都是寻找伴侣、谈情说爱的好机会。尽管这一回,他们的部落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但他们还是不愿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 青年男女们尽情欢歌的时候,十三部落的首领也齐聚在图木鲁的大帐。说是大帐,其实与普通牧民的帐篷并没有什么区别,十三个部落首领再加上他们的侍卫,分列两旁,将一个小小的帐篷挤得满满当当。端坐在上首的,赫然正是党项公主拓跋千玉。 拓跋千玉轻轻抚弄着怀里的两只金钱豹幼崽,漫不经心地扫了众首领一眼,淡淡地说道:“情况就是这样,抱不抱成团,诸位自己拿个主意吧。” 受到宇文敬勒索的小部落远不止这十三个,但时间仓促,图木鲁能够联系上的也只有这十三家。今天是宇文敬约定“收货”的日子,一大早,各部落首领就在营地里等着宇文敬派来的人,结果却等来了图木鲁的信使。图木鲁的信很简单,只说他得到贵人相助,不用再惧怕宇文敬了,如果你们不想受宇文敬的欺压,就都迁到他的营地来共商大计!宇文敬确实索取得太多,已经令这些部落难以承受,既然图木鲁有办法可以摆脱困境,大家自然也想来碰碰运气。 等他们来了之后才知道,宇文敬派出的那名旅帅、向导和三十多个士兵都已经成了箭下之鬼,而端坐大帐中央的那个美貌少女竟然就是图木鲁所说的贵人之一。 拓跋千玉提出的解决办法还是刘子秋临行时教给她的,叫做抱团取暖,本着自愿原则,将这些小部落联为一体,组成一个新的部落。十三个部落当中,最多的也不超过两百户,少的不过几十户,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有任人宰割。但是,一旦这十三个部落联合在一起,立刻就会超过一个中等部落的规模,再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其他首领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图木鲁已经抢先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伏俟城里的隋人欺我太甚!我部族上下,誓与他们相抗到底,唯姑娘之命是从!” 伏俟城就是威定城,当地人仍然喜欢延用它的旧称。不过,图木鲁并未视所有隋人为仇敌,至少刘子秋这个隋人就是上天派来帮助他们的。自从杀了江达和那三十多个隋军士兵,图木鲁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唯有多拉几个人下水,才能保得族众安全,所以他坚定地站出来支持拓跋千玉。 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图腾,这十三个部落中竟有八个部落以豹为图腾,他们都听图木鲁说过,刘子秋和拓跋千玉就是豹神的化身,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对于组成一个大部落,并不十分抵触。 其他五个部落却是以狼为图腾,对拓跋千玉也就没有多少敬畏,甚至还心存警惕,担心她是和图木鲁联合起来,想要吞并自己的部落。但拓跋千玉的提议确实是对抗宇文敬最为有效的办法,又令他们有些心动。 众人患得患失,都板着脸,不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健壮如牛的汉子忽然站了起来,声若洪雷:“部落合并亦未尝不可,只是合并以后,谁来做这个新部落的首领?是你图木鲁还是那个女娃娃?” 这汉子叫角里延,也是一个无名部落的首领。他的部落是以狼为图腾,部落里有牧民一百六十多户,几乎是图木鲁部落的两倍。角里延力大无穷,骁勇好斗,就连慕容伏允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将他召入军中,刚刚从车我真山回来。 正因为见识过了大隋的军威,心存忌惮,否则以角里延的火爆脾气,断不肯受宇文敬的勒索。拓跋千玉提出的办法他并不反对,只是要他奉年迈的图木鲁甚至那个年幼的女娃娃为首领,却万万不肯。 其实,角里延的疑问也是其他各部落首领最为关心的,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图木鲁和拓跋千玉二人的身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图木鲁早已经没有了争雄之心,以他的实力也不可能去争夺新部落首领的位置。但下意识间,他还是看向拓跋千玉,似乎想要征询拓跋千玉的意见。 拓跋千玉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过党项内部的各种勾心斗角,面对眼前的局面她丝毫没有慌乱,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那么,依照你的意思,谁来做这个首领更加合适呢?” 角里延挥了挥拳头,冷笑道:“自古力大为王!” 拓跋千玉哈哈笑道:“野牛力气最大,可它还不是成了虎豹狼虫口中之食?” “你!”角里延一时气结,咬牙切齿,半晌方道,“不管怎么说,要想合并成一个部落可以,但只能让武艺最高的那个人做新部落的首领!” 角里延对自己的武艺信心满满,他说这番话就是想当新部落的首领。而且他部落的实力在这些人中间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这个实力做新部落的首领。 此话一出,另外四个以狼为图腾的部落首领也纷纷附和,图木鲁等人却面带忧色。从牧民总数上来讲,以豹为图腾的部落是占多数的,但角里延威名在外,恐怕八个部落中,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如果角里延当上了新部落的首领,一定会以狼作为新部落的图腾,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拓跋千玉秀眉轻挑,微微摆了摆手,说道:“好,就这么办,我没有意见!” 图木鲁一下子蹦了起来,连声说道:“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这个,这个,谁打得赢……” 不等图木鲁说完,拓跋千玉却已经笑了起来,眼中满是神往:“自然是我阿哥了。” “当真?谁胜了谁就可以做你的阿哥!”角里延却没有听清拓跋千玉话里的意思,心头一阵狂喜。他其实早就垂涎拓跋千玉的美色,既能当上新部落的首领,又能抱得美人归,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哼,就凭你?做梦!”拓跋千玉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三天以后,等我阿哥过来……” 角里延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看到其他首领投来嘲讽的目光,面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不行!隋人的报复顷刻可至,谁做新部落的首领,天亮之前就必须确定下来!每个部落各出一人,现在就要比过!” 当初图木鲁建议过,只把那些以豹为图腾的部落召集起来就行了,但拓跋千玉牢记刘子秋的交代,要尽可能把那些受宇文敬勒索的部落都团结到一起。拓跋千玉相信刘子秋的身手,但要把刘子秋找过来,最快也得一天一夜的功夫。现在却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她也不禁暗暗后悔起来。 忽然,拓跋千玉怀里的那对金钱豹幼崽似乎感应到什么,始终紧闭的双眼竟然睁了开来,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轻叫。,. 第23章 首领 拓跋千玉毕竟只是个少女,即使跟着父兄见过一些世面,还是不足以镇住这些桀骜不驯的部落首领,尤其首领们崇尚的是实力,而她所依仗的图木鲁部落又是比较弱小。 面对角里延的挑衅,拓跋千玉差点便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刘子秋临行时再三强调过,她是党项公主的秘密绝对不能泄漏。拓跋千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未免有些心烦意乱,这时候,两只金钱豹幼崽却不安份起来。 拓跋千玉忍不住喝叱道:“小家伙,老实点!” 角里延以为拓跋千玉说的是他,不觉大怒,堂堂部落首领,怎么肯受一个小女子奚落,早已双拳紧握,骨节啪啪作响,只差冲上去揍她一顿了。 忽然,帐门一挑,从外面走进两个身材魁伟的大汉,正是刘子秋和文昊。刘子秋将手中的陌刀朝地上重重一顿,哈哈笑道:“千玉,大帐里很热闹嘛!” “阿哥!”拓跋千玉“呼”站了起来,压在她肩上的千斤重担仿佛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两只金钱豹幼崽也呜呜的叫个不停,格外地兴奋。 角里延转身盯着刚进来的这两个人,咆哮道:“你们两个,谁是她阿哥,我要向他挑战!” 拓跋千玉早跑了起来,附在刘子秋耳边小声说道:“阿哥,他要向你挑战呢!” 刘子秋扫了一眼角里延,又黑又壮,想必有一身的蛮力,不由皱眉说道:“他为什么要向我挑战?” “他提出来,谁赢了,谁就做新部落的首领。”拓跋千玉俏脸忽然一红,“而且,而且他还想要我……” 不等她说完,刘子秋已经明白大帐内是什么情况。他摆了摆手,打断拓跋千玉的话,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角里延身上,冷笑道:“身为部落首领,最重要的不是舞刀弄枪,好勇斗狠,而是要想方设法让族人们团结在一起,保护他们免受外人的欺负,过上美满富足的日子!” 拓跋千玉是有见识的,听了这番话两眼发亮,原来她的心上人并不只是一介武夫,还很有学问呢。她满腹激动,一时竟忘了翻译。不过,在座的首领当中颇有几个听得懂汉话,忍不住暗暗点头。 角里延居然也懂汉话,冷哼一声,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没有一身好武艺,又如何保护自己的族人?” “如何保护族人,最重要的是多动动脑子!”刘子秋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就算比武,某也不怕你!” 对于刘子秋的话,图木鲁深以为然。那日江达带着三十多个人气势汹汹而来,就是中了刘子秋的埋伏,以致全军覆没。如果硬碰硬的交锋,虽说他们也能取胜,但想要没有一人伤亡,却有些困难。图木鲁赶紧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给其他首领听。 站在刘子秋身后的文昊却已经兴奋起来,扬了扬手中的长槊,大声说道:“和谁比武?让我来!” 如果这十三个部落合并的事情能够成功,新部落首领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细封野利兰、浑罗这些人,但比起往利多云已经不差分毫。这个诱惑实在太大,角里延不可能放弃。但在座的十三位首领当中,他年纪最轻,唯有武艺一项占据优势,他不理文昊,只是沉声说道:“哪怕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只是一句话,谁能胜过我,我就推举他做新部落的首领!” 很快,大帐里的众首领就分成了三派。以图木鲁为首的一方直接推举刘子秋担任首领,因为在他眼中,刘子秋就是豹神的化身,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以狼为图腾的那五个部落,有三个部落支持通过比武来决定首领的归属,另外两个部落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沉默,让角里延大失所望。 刘子秋本不想与角里延比武,也不想争什么新部落的首领,但他要闯进威定城,必须得到这几个部落的帮助,而且不能走漏消息。他迟疑了一下,忽然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让正在争论的众首领安静下来,呵呵一笑,说道:“大家不用再争了,刘某接受挑战便是!” 当刘子秋真的接受挑战时,拓跋千玉反而紧张起来,柔声说道:“阿哥,你小心点。” 不等刘子秋回答,文昊却抢先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说道:“放心吧,刘旅帅不行的话,还有我啦!” 刘子秋顿时无语。 角里延却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咱们都不用帮手,只你我二人比试。一局定胜负,胜者便是部落首领!” 刘子秋知道这些游牧民族常常比赛骑术、射箭,这两项都是他的短处,不由沉声说道:“一局定胜负便一局定胜负,但比试项目却必须由我来定!” 角里延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说道:“那不行!咱们谁都不许动用兵器,只比拳脚,先摔倒的人判负!” 别看角里延表面上粗豪,骨子里其实颇有心眼。这些小部落都十分贫穷,他们的武器除了简陋的弓箭就是弯刀和匕首,连长矛都装备不起。而刘子秋手上却握着五十多斤重的陌刀,寒光闪闪。如果比试兵器的话,不用动手他就输了。比试拳脚的话,角里延自觉不会吃亏。一来他生就力大,二来他们时常以相扑为乐。 刘子秋没想到角里延会提出这样的比试方式,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一时说不出话来。 角里延却深感自己决定英明,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不敢吗?要是不敢,你就直接认输算了!” 另外两个部落首领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刘子秋微微一笑,轻蔑竖起三根手指,淡淡说道:“我让你三招!” 角里延见刘子秋竟敢轻视自己,不觉大怒,低吼一声,纵身扑了上来。本来,这场比试应该到大帐外面找一块开阔地才行。但是角里延受了刘子秋的刺激,却顾不了那许多了。 大帐内地方本就不大,又聚集了这许多人,根本施展不开来。但这也正遂了角里延的心意,只要他能够抓到刘子秋,相信以他的力量,一定可以轻松取胜。 哪知道,刘子秋身形一晃,角里延却扑了个空。他这一扑本没有多技巧,但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要躲开他这一扑,却也不是上容易的事情。不仅是他,在大帐里的其他首领,甚至包括站在刘子秋身后的文昊,都没看清楚刘子秋是怎么闪避的。 角里延一扑不中,怪叫一声,再次冲了上来。这一次没有全身扑上,而是抬脚踹向刘子秋的腰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子秋,要看他躲向哪里。 刘子秋双脚并不移动,整个身体都扭曲过来,以一个难以置信的角度,堪堪避过了角里延这一脚。角里延使的本是虚招,一击不中,索性改成实招,朝下用力劈去。这一下若是劈实了,就是硬木几案也要断成两截。 拓跋千玉“啊”的一声惊呼,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刘子秋的身体已经扭曲,根本不可能再做出什么躲闪动作,已经避无可避了,这一下要是被角里延劈中,不死也是重伤了。 却听大帐里讶声四起,拓跋千玉睁眼看时,刘子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角里延身后,倒背着双手,气定神闲地说道:“三招已过,刘某可要出手了!” 角里延并不答话,只是大喝一声,翻身回来,双手如抓,再次扑向刘子秋。这一回,刘子秋不再利用他灵活的步伐左闪右避,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任由角里延双手搭住他的肩头。角里延心头一阵狂喜,暴喝一声,双手用力,将刘子秋带向自己怀里,右腿向前一伸,却使了个绊子。 孰料,角里延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撼动刘子秋分毫。更惨的是他的左腿,竟似撞在了一声钢板上,痛彻骨髓。 却听刘子秋大吼一声:“走你!” 角里延两百多斤的身子倒飞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他原先的座位上,“嘭”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大帐里一时鸦雀无声,众首领都没看到刘子秋如何出手,角里延就已经输了,这份本领,恐怕也只有神明附体才能做得到,看来图木鲁说他是豹神化身,果然不假。 文昊也是暗暗吃惊。他也有自信能够击败角里延,但绝对做不到如此轻松,尤其是最后一摔,居然能够准确无误地把角里延扔回自己的座位,而不伤及其他人,力道、角度的把握,他就是再练十年也难达到。 “阿哥赢了!阿哥赢了!”拓跋千玉最先反应过来了,兴奋地跳了起来。如果不是怀里抱着两只金钱豹幼崽,只怕她就要手舞足蹈了。 刘子秋却走到角里延面前,将他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笑着问道:“你服是不服?” 角里延却也硬气,当即拜倒在地,大声说道:“从此以后,我角里延便是你的臣民!” 其余众人也纷纷拜倒,齐声说道:“见过首领!”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快起来吧!”刘子秋摆了摆手,却附到拓跋千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我,我要双倍的酬谢!”拓跋千玉脚尖一踮一踮的,跃跃欲试。 第24章 负责到底 刘子秋呵呵一笑,答应得非常爽快:“没问题,三倍酬谢都没问题!” 面对拓跋千玉**的眼神,刘子秋当然明白她想要的“酬谢”是什么。如果说上次刘子秋亲她一口,只是为了摆脱纠缠,早点返回军营,而这回,刘子秋是打算负责到底了。 就算在刘子秋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里,有钱有势的人照样***养小三,而在这个年代,男人娶个三妻四妾更是合理合法的事情。理论上,在洛阳买回来的四个高丽婢子,谢家送的凝露凝霜姐妹,以及高秀儿的贴身丫鬟香草,都是刘子秋的女人。刘子秋有权随时让她们侍寝,也可以将她们送人。 但是刘子秋打算对拓跋千玉负责到底,并非贪图她的美貌。以刘子秋的经历,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见过,就算有倾国倾城之色的谢沐雨也没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波澜,何况一个党项女孩。刘子秋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他心里对拓跋千玉有那么一点歉疚。尽管刘子秋不是刻意所为,但他现在的做法确实是在利用拓跋千玉,不过与拓跋千玉党项公主的身份无关。 在离开军营的时候,刘子秋想了很多。他现在是一名旅帅,手下也有了两百士兵,但这样一支力量放在四万人的军营中,根本不值一提。以杨广多疑的性格,他所在的军队将来会被调来调去,他自己手下的士兵也会换掉一拨又一拨,要想拥有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很难! 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摆在面前。西海郡辖区内有许多小部落,每一个都十分弱小,但是如果把这些部落整合到一起,那就是一支十分强大的力量,而这支力量是完全可以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就如同长山村一样。 要想将这支力量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刘子秋就不能撇开拓跋千玉。没有拓跋千玉的帮助,语言就是一个大麻烦。当然了,他也可以通过找一个向导和通译来解决这个问题。最重要的是,他有信心将这支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因为牧民们相信他是豹神的化身。在牧民眼中,豹神的化身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他和拓跋千玉两个人。如果豹神的化身都已经分道扬镳了,又如何让牧民们继续信赖他呢? 刘子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利用完拓跋千玉再将她一脚踹开的事情,刘子秋做不出来,也只能负责到底了。 拓跋千玉哪知道刘子秋的满腹心思,兴奋地扬了扬小拳头,像一头上母鹿似的,欢快地跑了出去。营地里的青年男女还在篝火边载歌载舞,拓跋千玉毫不费力便从中挑选出两百名少女,带到大帐外面。 刘子秋看着这些年龄都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迟疑道:“她们能行吗?” 拓跋千玉不假思索地说道:“放心吧,她们都和我一样,不是你们汉家的弱女子,而且还带着短刀呢。” 似乎为了证明拓跋千玉说的话,那些少女们纷纷拔出腰间的匕首,在月光下闪起一片寒光。她们都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居然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流露出害怕和退缩的神情。 拓跋千玉也拔出她那柄镶满珠玉的宝刀,信心满满地说道:“而且有我亲自带队,保证可以一举制住宇文敬!” 刘子秋大吃一惊,说道:“不行,你不能去!” 他已经在心底将拓跋千玉接受为自己的女人,又怎么肯让自己的女人以身犯险呢。 拓跋千玉却嘟起了嘴:“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丢下我呢!” 刘子秋哈哈笑道:“我改主意了,咱们换一套方案!” …… 天还未亮,威定城四门紧闭,城头上的火把“噼啪”作响,不时有巡夜的将校走过,提醒着守城的士兵保持警惕。就连洛阳城的夜间值守也达不到这种强度,除非是大敌当前。可是慕容伏允已经远遁,又哪来的敌人呢? 黎明将至,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城南隐隐约约来了一队人马,阵阵喧闹之声传上城头。一夜未眠的守城士兵们正个个呵欠连天,听到动静,不由得打起精神朝城下张望。 很快,那队人马便来到了城下,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少人,是什么人。城头上有人大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速速报上名来,否则我们便要开弓放箭了!” “兄弟们,不要射箭,不要射箭!”城下有人惶恐地嚷嚷道,“都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城上的弟兄听着,我等是江旅帅的手下,昨天奉命出城,赶了一夜的路才回来,还烦兄弟们快点把门打开,我们在外面都快冻死了。” 江达领兵出城的事情,这些守城的士兵也隐隐知道一些。如今侧耳细听,城下果然传来阵阵女子啼哭之声,还夹杂着“咩咩”的羊叫,原来这才是他们听到的喧闹之声。 城头上带队的也是一名旅帅,不由手扶着箭垛,大声问道:“江旅帅在哪里?这一趟收获不小啊。” 城下有人答道:“某就是江达,开了门,分你几只肥羊!” 城头上的那名旅帅将头伸出城外,朦朦胧胧的,却也看不真切。其实,威定城中这两千兵马也是临时组合到一起的,这些校尉、旅帅彼此之间也不熟悉,就算真正的江达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那旅帅做了做样子,忽然哈哈大笑,说道:“江兄,你也太小气,几只肥羊就想把兄弟们打发了?至少也分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妞吧。” 城门外,“江达”仰起脖子,大声喊道:“哥哥哎,兄弟在外面都快冻死了,快放我进去,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过,这些小妞得让大人们先挑,哥哥也不见怪。到时候,兄弟留意便是。” 其实,那名旅帅已经底确信城下的就是江达本人和他抢掠回来的女子和肥羊,却迟迟不开城门,自有他的小九九。 他久在军中,知道军中的规矩。过去每有罪犯家眷发往军中为奴,都是由长官优先挑选的,挑剩下的才轮到他们这些旅帅、队正,至于普通士兵,只怕连老母猪都落不下。 但凡事都有变通,所谓经手不穷,他就不相信江达不会自己悄悄留下几个,这时候正可利用把守城门的机会,从江达手里分上一杯羹。当然了,“江达”也是个明白人,那句留意便是给他的定心丸。 城上的那名旅帅不再迟疑,大手一挥:“开城门!” “吱咯”一声,城门缓缓打开。一名队正打扮的人手提长槊,策马闯了进来,随即恭恭敬敬地站在城门处。紧接着,又有十多名隋军士兵簇拥着一名旅帅,进了城门。在他们身后,一大群年轻的异族女子哭哭啼啼,不情不愿地挨进城来。 威定城原来是吐谷浑的王城,又处在东西方商路的要道上,本该极其繁华。但城里的居民大多都是吐谷浑各部落的首领或者长老,当隋军打过来的时候,他们早就舍弃了城里的产业,逃回各自的部落去了,只留下一座空城。虽然杨广大度地赦免了这些人,但在局势明朗之前,谁也不会贸然进城。现在,城里的隋军官兵就算想找座酒肆都难,更不要说女人了,他们早就憋坏了。 看到这一大群异族女子,守在城门口的士兵眼睛都直了。城头上的守军也按捺不住,纷纷朝城下跑去,冲在最前头的竟然就是那名旅帅。 忽然,城里有人暴喝道:“大胆!天还未亮,竟敢打开城门!不知道现在正是非常之时吗!” 那名旅帅回头一看,慌忙换了一副笑脸,迎上前去,拱手说道:“步校尉,是江旅帅他们回来了,总不忍让弟兄们在外面挨冻吧。” 宇文敬手下有两名校尉,来的这个人叫做步勇,当初唆使宇文敬勒索那些小部落,就是他出的主意。如今张寿和两位将军、十几位郎将都在威定城中,就算宇文敬不学无术,也知道应该小心行事,因此派了两名校尉轮流巡视。 今天正该步勇当值,他刚刚从东门过来,便听到这里嘈杂声起,连忙催马过来查看,不想却见到城门大开,心中着怒,这才赶了过来。 不过,听那名旅帅一说,原来是江达回来了,又看到城门口一大群异族女子,步勇倒也放下心来,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却不先来见江达,而是滴溜着一双贼眼,在那队女子中间搜寻,忽然便觉得眼前一亮,指着队伍中间一名女子说道:“你,过来!” 这女子十三四岁年纪,虽然裹了一件破旧的羊皮袄,脸上还有几处污渍,却还是掩不住天生丽质,正是拓跋千玉。 拓跋千玉款款走上前来,盈盈拜道:“不知将军召唤奴婢,有何吩咐?” 步勇见她虽是个异族人,却听得懂汉话,而且颇知礼节,不由大喜,以为自己捡着了个宝贝,颔首道:“你随我回营,我亏待不了你。” 拓跋千玉却嘻嘻笑道:“那却不行,奴婢已经答应旅帅大人了。” 步勇冷哼一声,沉声喝道:“江达在哪里,还不快滚过来见我!敢和我抢女人,活得不耐烦了!” 第25章 软骨头 “她是我的女人,活得不耐烦的只怕是你!”的刘子秋提着陌刀从城门洞的yin影处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步勇。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拓跋千玉“啊”的一声尖叫。幸福总是来得太快,小女人一阵眩晕,差点昏厥过去。围观的士兵也有股莫名的兴奋。这样漂亮的女人自然没有他们的份,但他们也不介意看一出旅帅和校尉争女人的好戏。 “呛啷啷”一阵乱响,步勇身后的亲随纷纷拔出腰刀,只待步勇一声令下,便要上前火并。而步勇却满脸震惊地看着“江达”,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威定城的守军刚刚组建不久,大多数将士并不认识江达,借着夜se的掩护,刘子秋根本不需要伪装。 他身穿皮甲,胸前战袍绣着猛兽图案,脸上蒙了一块黑巾。皮甲十分合体,一看就知道是量身定做的,战袍更是来自京军宿卫,绝不是仓促间可以置办的,这些都表明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隋军旅帅。至于脸上的黑巾,同样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西北风大,就连普通士兵外出,也会找块布蒙在脸上,倒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是为了遮挡沙尘。 但普通士兵认不出来,并不代表步勇也认不出来。威定城中一共只有十名旅帅,步勇自然都认识,即使看不见刘子秋的脸,他也知道这是个冒牌货。 第一个疑点便是刘子秋手中的陌刀。陌刀在隋军中也有少量装备,但因为太过沉重,威定城中没有一个人用。另外一个疑点便是刘子秋的身高,他比江达高出整整一头。当刘子秋开口说话以后,步勇更加确信他不是威定城中的人。 这时,那些异族少女和羊群仍在陆陆续续进城,夹杂其中的还有许多没有鞍辔的骏马。守城士兵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子秋和步勇身上,只以为这些马匹也是从那些小部落勒索来的,谁也没有注意到,马肚子下面竟然都藏着一个人。 步勇上过战场,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极度震惊,但还是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厉声喝道:“你不是江达!你究竟是谁!” 刘子秋忽然动了,手中陌刀一扬,直接劈向步勇。刘子秋的出招并不快,也没有花哨刁钻的刀法,步勇明明看得真切,却觉得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控制,根本做不出闪避的动作便感到右肩一沉,锋利的刀尖已经刺破了他脖颈上的皮肤,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同样看得真切的还有文昊。刘子秋这一刀劈去,毫无技巧可言,而步勇偏偏束手就擒,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步勇被制,他的亲随再想上前,却已经投鼠忌器,不敢乱动了。 拓跋千玉可不管这许多,猛地拔出那柄嵌满宝石的短刀,抵住步勇的咽喉,嘿嘿冷笑道:“竟敢打我的主意,我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刘子秋知道拓跋千玉有点暴力倾向,盛怒之下,真杀了步勇也有可能,慌忙说道:“千玉别胡闹,快通知他们动手!” 拓跋千玉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打了个唿哨。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异族少女立刻四散开来,分头扑向城门口的士兵。 按照刘子秋原先的计划,先利用这些少女混进城中,伺机打探张寿等人的下落和宇文敬扣押他们的原因。如果确系宇文敬暗生野心,再设法营救不迟。如果是杨广下令所为,那刘子秋也就无能为力了,总不能现在就揭竿而起。 这个办法虽然稳妥,却免不了要以牺牲那些少女的身体为代价。不过,这些异族少女生xing开放,婚前和情郎约会是家常便饭,而所嫁之人也不一定就是她们的情郎。新首领布置的这个任务,并不让她们十分为难。 但拓跋千玉也要加入其中,而刘子秋又不愿让自己内定的女人冒险,也只得改变主意,转为强攻。因此,即使没有步勇识破他的行藏,刘子秋也会下令动手,控制住这座城门。 只是强攻的策略非常冒险。刘子秋倒不是担心打不下威定城,而是担心打下威定城如何善后。如果是宇文敬擅作主张还好说,如果是杨广授意,那刘子秋所为就如同造反了。 这些士兵是负责守城的,主要使用的是弓箭、滚木、擂石之类的防御武器,腰刀、长矛虽然也有配备,但大家都嫌累赘,谁也不没带在身上。何况他们下城来是看热闹、看女人的,就连弓箭都丢在城头上,基本上属于赤手空拳。 而那些异族少女骁勇丝毫不输男子,又仗着人多,各执短刃,两三个少女对付一名士兵,毫不费力。 步勇的几个亲随却是有兵器的,他们虽然不敢对付刘子秋,却不惧那些少女,嗷嗷叫着扑了过去。只要解救了同伴,他们还有机会挽回败局。忽然,从那些马匹下面钻出许多人来,个个身高力大,弯刀挥舞,血光迸起,转眼间,步勇的亲随便身首异处。 负责把守南门的那名旅帅见势不妙,撒腿便往城内跑去。文昊冷笑一声,将手中长槊奋力掷了出去。长槊夹着风声,正中那名旅帅的后心,从他的前胸穿出,将他的身子向前带了几步,将他牢牢钉在地上,鲜血转瞬便染红了他的衣甲,眼见得不能活了。 威定城的军营设在西门和北门之间,这样设置是为了更好在防备远遁的慕容伏允,而突生变故的地方却是南门。且不说消息传不到军营,就算传到了,也来不及救援了。 步勇情知大势已去,也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垂头丧气地说道:“你是吐谷浑的jian细,是慕容伏允派来的?” 也难怪步勇有这样的猜疑,那些异族少女都听他的指挥,从马匹下钻出来的也是彪悍的异族汉子。然而,刘子秋正关注着城门口的局势,唯恐有漏网之鱼,并没有答理他。 见刘子秋不吭声,步勇越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人投降,小人知道许多秘密,只要你饶了小人一命,小人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并非帮你们夺回威定城,噢,不,是伏俟城。” 步勇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如果不是陌刀架在脖子上,害怕惹来误会,只怕他已经跪下了。 份属同袍,刘子秋本不想赶尽杀绝,他事先就交代过了,除了负隅顽抗和意图通风报信的以外,尽量保全他们的xing命。但步勇身为大隋军人,却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战败被俘主动请降也就算了,还要做个可耻的叛徒,刘子秋顿时心生厌恶,如果不是要从他嘴里掏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只怕当场便要砍掉他的头颅。 刘子秋强忍住怒火,沉声喝道:“说!宇文敬在哪里?” 步勇在刘子秋凌厉的眼神注视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说道:“宇文大人,不,宇文敬在府衙,噢,不,是在,在王宫。” “那张寿大将军呢?” “张寿,张寿已经死了!” “啊!”刘子秋大惊失se,收回陌刀,一把叉住步勇的喉咙,就像拎着一只小鸡似的,将他提离地面,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张大将军是怎么死的!” 步勇连气都喘不过来,哪有空细想这个“吐谷浑人”为什么地张寿如此尊敬,只是涨红了面皮,指了指刘子秋的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子秋冷哼一声,将步勇丢到地上。 步勇却也机灵,一骨碌爬起来,就势跪倒,连连叩首道:“我,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宇文敬以皇上有密旨宣读为由,将张寿诓到了威定城,免不了在府衙设宴款待张寿,却在席间暗伏刀斧手,将张寿拿下。张寿身为大将军,随行有两百多名亲兵,都是百战沙场的jing锐。宇文敬心狠手辣,居然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亲兵尽皆毒杀。 扣留张寿以后,宇文敬便是一番威逼利诱,让张寿交出兵权。张寿倒是硬气,没有杨广的圣旨,他坚决不肯下令。宇文敬无奈,只得让人严刑拷打,不想失手将他打死了。 刘子秋没想到堂堂大将军竟如此惨死,心中好一阵唏嘘,却又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宇文敬利用从张寿身上搜得的印信假造文书,将张寿手下的将军、郎将全都诓入城中。有几个人答应将兵权交与宇文敬,其他人不肯屈服,已经全被宇文敬处死了。”说到这里,步勇悄悄瞄了一眼刘子秋,又道,“如今军营群龙无首,你只要派一支轻骑,便可全歼四万大军,吐谷浑复国有望……” 站在一旁的文昊实在听不下去了,抬起一脚猛地将步勇踹翻在地,破口大骂道:“放屁!老子就是大隋军人,复的什么国!” 步勇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形势,不禁瞠目结舌:“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刘子秋冷笑道:“我们是张寿大将军麾下将校,正为解救张大将军而来。宇文敬公然杀死张大将军,难道就不怕皇上降罪吗!” 第26章 黄雀在后 在步勇说出宇文敬扣押张寿是想夺取兵权的时候,刘子秋就知道这不可能是杨广的旨意。以杨广多疑的xing格,怎么可能让宇文敬既主政一方,又手握重兵呢?但步勇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刘子秋大为震惊。 步勇现在一心想要活命,什么秘密也不可能保守了,几乎毫不犹豫地脱口说道:“宇文敬是受了宇文化及的指使,因为皇上已经驾崩了!” 不仅是刘子秋,就连那些被俘的守城士兵也是一片哗然,如果不是被利刃顶着咽喉,只怕他们当场就要闹起来了。这些士兵表现也说明,杨广的死属于高度机密,他也不知情。 “大胆!皇上正当壮年,怎么会无缘无故驾崩,你再敢谣言惑众,我便宰了你!”文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正踩在步勇的小腿上。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步勇撕心裂肺般惨嚎起来,想必腿骨已经被文昊踏断了。 “算了。”刘子秋抬手止住文昊,“让他说下去。” 文昊悻悻地收回脚,啐了一口,冷哼道:“这家伙贪生怕死,把咱们大隋军人的脸都丢尽了,杀了他都不解恨!” 他却不知道,在刘子秋眼中,步勇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面对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必要和他置气呢? 步勇也以为刘子秋要放他一马,赶紧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再次叩首道:“皇上班师还朝,途经大斗拔谷,适逢天降大雪,士卒冻死者十之六七,百官宫女尽皆失散。身为先行官的杨玄感突然反叛,将皇上she死在谷中。” 西征吐谷浑是杨广在军事上最重要的功绩之一。这一仗打跑了慕容伏允,开疆拓土,畅通了丝绸之路,意义极其重大。而且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能够抵达西北这么远地方的皇帝,只有杨广一人。但因为杨广班师的时候执意经过大斗拔谷进入张掖郡,致使随行的士兵冻死大半,却让这场战争的结局显得不那么完美。这一段历史,刘子秋也略有了解。 当然了,刘子秋也知道杨玄感一直在策划推翻杨广。不仅是魏征的判断,也有刘子秋对历史的了解,尽管他对这一段的历史并不十分熟悉,但杨玄感造反却是隋末的一件大事。正是由于杨玄感发动的叛乱,直接导致了杨广二征高丽的失败。刘子秋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杨玄感第一次产生推翻杨广的想法,就是在西征吐谷浑班师的途中。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杨玄感并没有将这个想法付诸实施。 现在,杨广发动的西征吐谷浑战争比刘子秋记忆中整整提前了一年。杨玄感也真的在大斗拔谷发动了叛乱,而且成功地击杀了杨广。 刘子秋不禁呆住了,难道这一切都和他的穿越有关? …… 那一天,杨广的中军行至大斗拔谷,突遭暴雪袭击,随行的士兵冻死大半,百官也因风雪迷路,大多失散了。过了峡谷以后,跟在杨广身边的只有萧皇后、长孙晟、来护儿和宇文化及、宇文知及兄弟,另外还有二十多名侍卫,可谓狼狈不堪。风雪未住,杨广便在谷口扎下营寨,收拢残军。 但杨广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那就是待从官李密。李密见到杨广在谷口扎营,身边不过寥寥数人,不禁心头一动,悄悄绕过谷口,往前面去寻杨玄感。 当初,杨玄感可以说是和宇文述一起鼓动杨广西征的。在他原先的计划中,这次西征肯定会旷ri持久,士卒劳顿,百姓困苦,必将天怒人怨。到了那时候,他的机会就来了。然而,让杨玄感始料不及的是,整个战争认真算起来,只打了二十多天就以隋军大胜而宣告结束。 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杨玄感失望而返,替杨广前往张掖打前站。就在这时,李密却带来了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这样的机会可以说千载难逢,杨玄感只要派一支五百人的jing兵,就可以置杨广于死地。不过,杨玄感的叔父杨慎却出言相劝,认为士民之心未散,杨广命不该绝。 杨玄感不禁左右为难。一方面,平定了吐谷浑,杨广在朝野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这时候行刺,只怕会受世人唾骂。但另一方面,按照李密提供的情报,杨广身边不会超过五十个人,如果现在不动手,只怕今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突然,李密大叫一声“不好”,冲出了营帐。帐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离去。李密猛然醒悟,那个人不是杨广昔ri的贴身侍卫马忠吗? 原来,马忠始终怀疑李密便是那天在绮yin院刺杀杨广,劫走“石慧娘”的凶手。即使遭遇了暴风雪,马忠也没有放松对李密的监视,一直跟在李密身后,到了杨玄感的军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马忠有杨广颁发的特权,可以ziyou出入各处军营。一路跟着李密,果见他进了杨玄感的大帐。马忠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他仗着武艺高强,便躲在帐外偷听,不想竟被李密发觉了。大帐里除了杨慎、杨玄感叔侄外,还有杨玄挺、杨万项兄弟和李密。杨家几个人都是武将,却被李密这个书生发现了他的行踪,马忠打破头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事关重大,马忠无暇多想,赶紧逃离这座军营,去向杨广报信。 事已至此,杨玄感反而不再迟疑,点起三千人马,亲自带队,杀奔大斗拔谷。 此时,杨广陆陆续续又收拢了三五十人,谷口的营地也稍微有了一点规模。杨广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见马忠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报告杨玄感造反。 杨广本就多疑,听了马忠的报告,慌忙下令避入谷中。但是,还没等他进入山谷,杨玄感的大军便杀到了,杨广竟死于乱箭之下。这时,恰逢宇文述的后军赶到,杨玄感不及检视杨广的尸体,匆匆退走。 细究起来,杨广的死还真和刘子秋的穿越有不小的干系。如果不是刘子秋闯入绮yin院,马忠就不会怀疑到李密头上,也就不会跟踪李密来到杨玄感的军营,杨玄感和李密等人的图谋就不会泄露,说不定杨玄感就会听从杨慎的建议,暂不发动叛乱,杨广也就不会死在大斗拔谷。 …… 步勇是宇文敬的亲信不假,但也只知道杨广死了,对于整件事的细节却知之不详。 刘子秋知道问不出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忍不住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道:“送他上路!” 步勇大惊失se,磕头如捣蒜,反倒求饶。 刘子秋冷笑道:“似你这种人也配称军人,枉费了名字中带个‘勇’字!” 文昊却哈哈大笑道:“步勇,不勇,他名字取的本意就是不勇敢嘛!” 刘子秋不觉一乐:“原来你小子也会说笑话,并非只是个武夫啊。” 那边,早有两个牧民冲上前来,将步勇拖到一边,挥刀斩为两段。 刘子秋根本不屑去看步勇的尸体,转头对文昊说道:“你赶紧回军营去,把皇上驾崩的消息告诉大家。噢,不,先悄悄告诉柳校尉,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乍闻杨广的死讯,刘子秋也未免有些乱了方寸。 文昊却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刘子秋,咬牙说道:“你要赶我走?”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我赶你走做什么?刘某如果猜得不错,一定是有人隐瞒了皇上遇刺的消息,密不发丧。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等这个消息传到军营,必将引起大乱。如果早一点让他们知道,也好有个准备。” “哼!你为什么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文昊冷笑道,“你现在当了这些异族人的首领,想要借机占据威定城,脱离朝廷自立为王!” “不错!我是要占据威定城,但并不是要自立为王。”刘子秋指了指身边的那些牧民和少女,说道,“他们信任我,推举我做了首领,我就有责任让他们过上好ri子!在西海这片土地上,还有哪里比威定城更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顿了一顿,刘子秋又说道:“这里是大隋的西海郡,他们生活在这里,就是大隋的子民,又怎么会是异族呢?你当他们是异族,那他们肯定就会成为异族。如果你当他们是自己的兄弟、同胞,那他们就会成为你的兄弟、同胞。只要我刘子秋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威定城脱离大隋的版图!” 文昊听得似懂非懂,半晌方才说道:“好!我便信你一回。失望你不要忘记自己是个汉人,我还会回来的!” 刘子秋没想到这个好武的家伙还是大汉族主义者,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拓跋千玉看到文昊匆匆离去,忍不住问道:“阿哥,你的手下好像不太服你管啊?” “他不是我的手下,你也不用理他。”刘子秋笑了笑,说道,“你现在赶紧回营地去,让图木鲁把大家都带进城来!” 第27章 最好的草场 宇文敬为什么要扣押张寿等人,刘子秋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竟是缘于杨广的突然遇刺身亡。这个消息不仅出乎意料,而且完全打乱了刘子秋的计划。 刘子秋知道历史,大隋真正乱起来应该是五六年以后,而杨广殒命更是大业十三年的事情。所以,他还有充足的时间慢慢准备。但现在杨广一死,历史的进程彻底改变了。 杨广死后,大臣们肯定会另立新君。如果朝野上下能够齐心协力拥戴新君,哪怕新君只是个吃nai的娃娃,以大隋现今的实力,完全可以走得更远。甚至没有了杨广,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三征高丽,天下根本就乱不起来。 但从杨玄感和宇文化及的表现来看,这种局面根本不可能出现。首先,杨玄感担了弑君的罪名,即使扶持一个新皇帝,也只会把他控制成自己的傀儡。而宇文化及指使宇文敬夺取兵权,就表明他已经生了不臣之心,只是现在还不清楚这是宇文化及自己的意思还是出于宇文述的授意。 事发突然,刘子秋根本来不及制定新的计划。不过,四年的特种兵生涯让他拥有了超强的应变能力。几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间,刘子秋便在心里默默做了三个决定。 第一个决定便是设法保持驻扎西海郡四万大军的稳定。这支军队的将士来自全国各地,人在西海,其实心系家乡,杨广遇刺身亡的消息一旦传到军营,势必军心大乱,大批士卒逃亡都不无可能。如果发生这种情况,远遁他方的慕容伏允一定会卷土重来。 第二个决定就是将那个新合并的部落迁入威定城。虽然直到昨天夜里,刘子秋才被推举为这个新部落的首领,但他相信,这些淳朴的牧民对他的忠心勿庸置疑。这也是刘子秋可以完全掌握的唯一一支力量,甚至比他手下那两百名士兵还要可靠得多。 第三个决定更直接,也更迫在眉睫,那就是控制威定城,活捉宇文敬,尽可能从他口中拷问出更多的消息。 “把大家都带进城来?为什么?”拓跋千玉并不知道刘子秋已经做出了三个决定,对于刘子秋要把大家都带进城,她颇为不解。这些人不是汉人,也不是半耕半牧的党项羌人,而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他们的家就应该在草原上,干嘛要进城呢? 天很快就要亮了。天亮以后,攻打府衙、捉拿宇文敬的战斗将困难得多。尽管如此,刘子秋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我答应过大家,要让他们过上好ri子。想让他们过上好ri子,就必须提供最丰美的水草地。千玉,你应该知道,在西海郡,哪里的水草最为丰美?” 拓跋千玉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在西海湖边了。” “对!最丰美的水草地就在威定城的周围!”刘子秋笑道,“所以我让大家都进城来,威定城就是部落永久的营地!” “阿哥,你真厉害!才来几天,连最好的水草地在哪里都知道了!”拓跋千玉满脸的崇拜,但很快便黯然下来,“可是,这些草场一直都是鲜卑人的啊。” 拓跋千玉当然知道慕容伏允已经被打跑了,但仍有许多强大的鲜卑部落,比如慕容夸行,他的部落就有五千多户。 “我在大将军的地图上看到过,自然知道哪里的草场最好了。”刘子秋呵呵一笑,又说道,“至于鲜卑人,朝廷是不会容许他们出现在威定城周围的。” 其实,张寿提供的地图十分简陋,连道路和名称都标注不详,又怎么会知道哪里的草场最好呢。这都是前几天,往利晴天陪着刘子秋在西海郡四处游玩的时候告诉他的。刘子秋不仅知道这里有最好的草场,还知道慕容夸行已经率领族人迁往西边去了。 当然了,这些事情刘子秋是不会对拓跋千玉说的。女人都是感xing动物,总喜欢耍耍小xing子。拓跋千玉也是女人,万一她听说自己和往利晴天在西海湖畔玩了几天,吃醋置气起来,也缠着自己到处转转,岂不误了大事。 事实上,刘子秋的担心全是多余的。初尝爱情滋味的幸福小女人智商早就降成了负数,哪怕刘子秋告诉她,天上的月亮是方的,拓跋千玉也绝不怀疑。刘子秋的解释中有个明显的漏洞,大隋的皇didu死了,朝廷一时之间哪里还会继续关注西海郡这边的形势? 拓跋千玉可不是普通的党项女子,她是拓跋木弥的女儿,美貌聪慧,胆大心细,虽然年轻,却已经帮着拓跋木弥做了不少大事,如此明显的漏洞她应该早就发现了,但她还是频频点头,高高兴兴地带了十多名骑士返回营地去了。 …… 这次硬闯威定城,除了那两百名少女,刘子秋还从各部落挑选了五百名好手。其中一百人隐藏在马肚子下面进了城门,还有四百人远远的躲在城外,以为接应。拓跋千玉刚刚离开,刘子秋便带着那一百名勇士杀奔府衙。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威定城里除了两千驻军,应该还有为数不少的衙役、捕快,天亮以后,这些人一旦jing觉起来,将造成更大的麻烦,所以刘子秋等不及城外的后援。 至于那两百名少女,则被留了下来。刘子秋颇有点大男子主义。府衙前面注定会有一场刀光剑影,而女人是用来宠的,不到万不得已,刘子秋不希望她们经历腥风血雨。不过,如果以为这些少女的作用只是骗开城门,那就错了。这些少女人手一张软弓一壶羽箭,居高临下,守卫城门、看押俘虏,还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西海郡太守府的府衙位于威定城的中心,这里原来是吐谷浑的王宫。吐谷浑虽然贫穷,但王宫却修建得颇有气势,宫墙比威定城的城墙还要就出三尺。 东方已经现出一丝曝光,府衙依然大门紧闭,唯有两盏红灯笼发出昏黄的光亮。刘子秋留下十个人守在大门两侧。这十个人伪装成隋军士兵,他们身上穿得军服是从江达那些手下的尸体上剥来的,足可以假乱真。他们守在府衙外面,任务就是阻止其他人进府衙报信。另有四十名勇士被分派到了各个路口,他们的任务是尽量延缓城中的援军。 府衙高大的院墙在刘子秋眼里根本不算阻碍,他撤后两步,一个助跑动作,奋力跃起,左脚顺势蹬在院墙上,整个身体又往上蹿高了一些,右脚再蹬一下,他的双手就已经够着了墙顶。一个鹞子翻身,刘子秋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墙头上。守在墙外的部落勇士们都被刘子秋的身手惊呆了,难怪图木鲁会把他奉为豹神的化身,这等灵活的身手,就连凶猛迅捷的金钱豹也比不上。 此时,一根长绳已经从墙头垂下。彪悍的勇士们一个个口衔弯刀攀援而上,很快便消失在院墙后面。 这里是太守府的后衙,吐谷浑王宫的一处花园,只是天气严寒,草木尚未返青,地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不过,园中几条主要的道路却干干净净,显然刚刚打扫过。 后衙一般是家眷居住的地方,但刘子秋却知道宇文敬的家眷应该都在洛阳,不可能这么快来到威定。而以他对宇文敬的了解,这家伙吃喝piao赌或许在行,但绝对不会有闲情雅致到这个荒凉的园子里来欣赏雪景。 刘子秋顿时jing觉起来,朝身后做了个手势,让大家隐在暗处,自己一个人提着陌刀向前。 果然,前面小路上,两个年轻的婢女正吃力地挥舞着大扫帚,将道路上的雪花扫往两边。昨夜并没有下雪,这些雪花只是树枝上的积雪被风吹落而已,其实根本不影响通行。 其中一个稍胖些的婢女忽然停了下来,用力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嘟囔道:“就这点雪花有什么要紧,每天都逼着咱们大清早的就来扫地,叫人不得安逸。” 另一个略瘦些的婢女赶紧小声劝道:“轻点声,可不敢叫阿郎听见了。夫人每天早上都要带着小公子过来看雪,万一摔着哪里,阿郎不剥了咱们的皮才怪,还是赶紧干活。” 虽然这两个婢女都裹得严严实实,刘子秋还是能看得出来,她们都是汉家女子。西海郡生活着许多汉人,大多数是商人,也有一些是被劫掠来的奴隶,不过在慕容伏允统治时期,汉人的地位都十分低下。这两名婢女细皮嫩肉,面容俏丽,显然平时生活过得不错,并不需要干什么重活,土生土长的西海汉人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宇文敬什么时候把老婆孩子都接到威定城来了,刘子秋有些奇怪。如果说是宇文敬在当地新娶的女人,那也不可能连小公子都弄出来了,这动作也太快了。 刘子秋想不明白也就不再细想,纵身跳了出来,左手一掌切在瘦婢女脖颈上,右手陌刀却已经架上了胖婢女的肩头,沉声喝道:“说!宇文敬在哪里!” 第28章 精神力量 胖婢女眼睁睁看着同伴在自己面前软倒下去,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也幸亏她没喊出来,否则她的下场只怕更惨。虽然顶在她的颈项的只是陌刀的刀背,但以刘子秋的力量,只要稍一用力,照样可以折断她的脖子,让她香消玉殒。 这时,刘子秋原本凌厉的眼神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那天在少林填充与道信的交锋,双方都没有动手,但场面的凶险却远胜一场搏命厮杀。道信倚仗的就是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量,幸亏刘子秋的内力修为不弱于他,否则后果堪忧。 自从那次以后,刘子秋也开始关注起精神力量。他虽然还不明白其中的法门,却也知道眼神肯定是其中的重要一环。他在这方面的道行连入门级别都算不上,但强大的气场弥补了不足,用来对付一个柔弱的婢女却已经绰绰有余了。 刚才,胖婢女说不出话来,就是被刘子秋凌厉的眼神吓住了。现在,刘子秋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就仿佛一缕春风吹过,驱散了冰天雪地的寒冷。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让胖婢女觉得刘子秋才是她真正的主人,无论刘子秋吩咐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刘子秋当然不会要她做其他事情,缓缓收回陌刀,轻声问道:“说吧,宇文敬究竟在哪里?后衙里有多少守卫?” 胖婢女此时已经没有了恐惧,手朝着前方一处庭院指了指,声音细若蚊蝇:“宇文敬昨夜宿在夫人房中,此时只怕还高卧未起。后衙里除了夫人、小公子和我们,另外还有三名婢女,却没有守卫。宇文敬不许男人进后衙来……” 没想到这个胖婢女如此啰嗦,竟然学会了问一答十。刘子秋皱起了眉头,打断她的话,继续问道:“宇文敬的夫人和孩子是何时到的威定城?” 这个问题看似无聊,其实非常重要。如果宇文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把老婆孩子接过来,说明宇文家族至少已经控制了从长安到西海的各个郡县。如果宇文家族真的控制住了这么大一片区域,以刘子秋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能与他们相抗,他就必须重新考虑自己的计划了。 “夫人不是从中原接过来的,而是宇文敬在这里新娶的,小公子也不是宇文敬的儿子。”胖婢女竟然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其实,奴婢原来就是伺候夫人的,夫人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便失去了刘子秋的踪影,只剩下瑟瑟的北风,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下升起。胖婢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唯有两股之间暖洋洋的。刚才刀架在脖子上都没事,现在刘子秋已经走了,她竟然尿了裤子,胖婢女不禁臊得满面通红。胖婢女哪里知道,刘子秋根本不会运用精神力量,无法控制住力道。他的眼神虽然温和,但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婢女来说,却已经足够让她遭受重创,失禁还是轻的。如果不是因为刘子秋的力量无法集中,此刻的胖婢女只怕会终身瘫痪。 胖婢女脸上的羞意还未退却,从后面又冲出来一群人。这些勇敢的牧民可不懂得怜香惜玉,照着胖婢女的后颈便是一刀背,将她拍昏过去,抬起一脚,将她和瘦婢女一起踢进路边。她们每天清扫道路,路边早堆起了高高的雪堆。这一下,两个婢女都被埋进雪堆里,只怕要冻个半死了。 刘子秋知道所谓的夫人并非宇文敬从中原接过来的,而且后衙竟然没有守卫,顿时心头大定,当然没兴致再听胖婢女唠叨下去,撒腿如飞,转眼间便到了那处庭院外面。 这里的院墙可就矮多了,刘子秋单手一撑,便翻了进去。院子和中原的布局不同,三间木层呈品字形排列在院中,木屋修造得十分精美,大概是慕容伏允的某个嫔妃的寝宫。 三间木屋,有两处亮着灯,唯有左边一间依然漆黑一片。刘子秋心念一动,直接向左边的木屋走去。侧耳贴在屋门外细听,屋内传来轻微的鼾声。刘子秋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匕首,插进门缝轻轻一捅。“吱咯”一声,屋门开了。屋内燃着火炉,温暖如春,中间的大床上睡着两个人。 刘子秋闪身而入,裹挟进一阵寒风。 寒风惊醒了床上的人,一个汉人女子撑起半个身子,迷糊着双眼看清来人,忍不住“啊”的惊呼出声,双手下意识地掩向胸前。屋里昏暗如夜,刘子秋眼力惊人,早看清这女子生得十分美貌,瓜子脸,大眼睛,肌肤胜雪,一头秀丽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胸前的两只山丘,只是由于惊恐,五官略微的些扭曲。 睡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想是昨天晚上劳累过度,竟连眼睛都睁不开,只略略翻了个身,双手顺势搂住那个女子,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道:“宝贝儿,做恶梦了?” 刘子秋笑了,这声音不正是宇文敬吗?他不理那女子惊恐的眼神,大步上前,一把掀开锦被。锦被下面,这对男女一丝不挂,在他们身旁,竟然还睡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想必就是那两个婢女口中的小公子了。 骚鞑子做那事的时候不避儿女,想不到宇文敬竟然也这样做,刘子秋不觉心生厌恶,一把叉住宇文敬的脖子,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重重扔在地上,抬脚踏住他的心口。 其实刘子秋不知道,宇文敬和宇文化及同族,他们的祖上都是匈奴人,这样做便不奇怪。 这个时候,宇文敬便是有再多的困意也被吓醒了。他努力睁大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刘子秋,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只得喃喃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刘子秋的声音有点冷,仿佛是从地狱传出来的,“你老实告诉我,杨广究竟是怎么死的。如有半句谎言,我叫你生不如死!” 宇文敬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把他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与步勇的陈述并无多大出入,看来步勇没有说谎。 刘子秋点了点头,放开宇文敬,让他从地上坐起来。 屋内虽然温暖,但外面毕竟冰天雪地,可怜宇文敬赤条条不着寸缕,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床上只有一条锦被,那个女子抱着孩子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刘子秋自然不能将锦被拿来盖在宇文敬身上。至于他们两个的衣物,扔得屋子里到处都是,刘子秋更不可能帮他们捡回来,只能由他冻着。 只一会儿功夫,宇文敬便受不了了,牙齿不住在打战,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汉,你饶了我吧,钱,钱都给你,还,还有床上的女人,也,也送给你。” “不用你送,某自己会取!”刘子秋听到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知道是自己带来的那些勇士赶到了。有宇文敬这个重磅人质在手,就算威定城中的守军和衙役都杀过来也不用担心。大局已定,刘子秋心情大好,一边调侃,一边问道,“和杨广一起遇刺的还有些什么人?” 这才是刘子秋真正想问的。杨广虽然死了,但大隋还有许多重臣,其中不乏跟随杨坚打天下的老人。这些人或文或武,许多人对大隋忠心耿耿,有他们在,大隋暂时还不会乱。 “当时杨广身边人很少,只有大将军来护儿、大将军屈突通、将军长孙晟和兵部尚书段文振,都死于叛军的乱箭之下。”说到这里,宇文敬忽然顿了顿,“还有萧皇后也死了。” 来护儿、屈突通都是大隋名将,长孙晟是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兄妹的父亲,没想到竟然都死于杨玄感的偷袭。最让刘子秋震惊的是,连萧皇后都死了。 萧皇后温婉美貌,历史上曾经有一个传说,讲述她先后侍奉杨广、宇文化及、窦建德和突厥的启民可汗,六十岁的时候还被李世民迎回长安,宠幸以后封为昭容。对这个故事,刘子秋始终心存疑惑,他很想看看萧皇后究竟生得如何美貌,又是如何保持容颜不衰的。可以没想到,历史上活了八十多岁的萧皇后,竟然就这样死了。 宇文敬看到刘子秋神情发滞,忽然叫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柳郁的手下!” “不错,我便是柳校尉手下的旅帅刘子秋!”刘子秋完全掌握了主动,根本不怕宇文敬识破自己的身份。 宇文敬最担心刘子秋是慕容伏允派来的,得知他是柳郁手下的旅帅,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让我穿件衣服,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刘子秋轻蔑地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这样挺好!” 对方顶盔贯甲,自己却赤身露体,在气势上便先弱了对方一筹。但是人在矮檐下,又怎能不低头? 宇文敬自嘲地笑了笑,还不忘夹紧双腿,把下身遮住,这才拱手说道:“刘旅帅,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29章 背后高人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刘子秋知道宇文敬是在借故拖延时间,等待援兵,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 只是宇文敬不知道,整个后衙都被刘子秋带来的人控制住了,怎么可能还有援兵到来? 宇文敬眼珠滴溜溜乱转,忽然说道:“刘旅帅,你可知道,逆贼杨玄感已经退往长安,拥立秦王杨浩为帝了?” “杨浩是谁?”这个名字刘子秋毫无印象。 “杨浩是秦考王杨俊的儿子。”宇文敬怕刘子秋不知道杨俊是谁,又耐心解释道,“杨俊是杨广的三弟。” 这不难理解。杨玄感刺杀了杨广,自然不会再立杨广的子孙为帝,改立杨俊的儿子做傀儡,安全性更高。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这又如何?” 宇文敬见刘子秋肯听他慢慢说话,心下大定,不知不觉又摆出了上官的架子,手捋着颔下的几缕短须,得意洋洋地说道:“西海郡的将士家小都在中原,如今被杨玄感阻住了退路,势必大乱,唯有追随宇文大人,才有一线生机。” “宇文大人?”刘子秋皱了皱眉头,“你是说宇文述?” “不,是宇文化及大人!宇文老将军在大斗拔谷受了风寒,至今仍卧床不起。”宇文敬为自己能知道这么多秘密而沾沾自喜。秘密知道得越多的人往往死得越快,他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继续侃侃而谈,“宇文大人已经决定拥立代王杨侑为帝。代王杨侑是太子杨昭之子,当为正统!” 杨广育有四子二女,长女南阳公主嫁给了宇文士及,次女便是揽月公主,曾经帮过刘子秋的忙,第三子早夭,活下来的三个儿子分别是太子杨昭、齐王杨暕和赵王杨杲。但太子杨昭前年便病故了,给杨广留下三个皇孙代王杨侑、越王杨侗和燕王杨倓。杨倓是杨昭的长子,时年六岁,杨侑不过是杨昭的第三子,与杨侗同年,都只有四岁。宇文化及不立杨昭的长子和次子,而立他最小的儿子,其野心昭然若揭。 不过,宇文敬说的这些正是刘子秋想知道的。杨玄感和宇文化及各立一帝,虽然都是傀儡,但彼此之间已经势同水火,早晚必有一战,难怪宇文化及这么迫切地想要夺取兵权。 杨玄感兄弟七人个个武艺精通,比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对纨绔强多了,但宇文敬说的不错,杨侑才是代表正统。所以说,论实力,杨玄感应该强一些,但论民心,恐怕却在宇文化及这一边。两下各有长短,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刘子秋忍不住笑了起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下可有热闹好瞧了。” 宇文敬没有听出刘子秋话语里的嘲讽之意,仍然洋洋自得地说道:“识时务者方为真俊杰。刘旅帅,某劝你一句,认清形势,紧随宇文大人,某保你封妻荫子!” 刘子秋颔首笑道:“封妻荫子,不错的主意。那么宇文大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宇文敬脱口说道:“等宇文大人登了大位,某便是开国元勋,上柱国大将军!” 刘子秋心中暗笑,这个蠢货,竟然把宇文化及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如果刘某一意孤行,要夺下这座威定城,又将如何?” “你别傻了!”宇文敬居然忘记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哈哈大笑起来,“杨广一死,慕容伏允必定卷土重来。军中将士人人思归,谁来帮你守城?待某掌了兵权,自然会带着大家撤往陇西,不要说威定城了,就是整个西海郡,谁想要谁拿去好了!” 刘子秋心头大怒。牺牲了上万将士的性命,才赶跑了慕容伏允,夺下西海郡,宇文敬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西海郡一丢,河源、鄯善、且末三郡与大隋的联系也就断了,势将不保。那里不仅有朝廷派出的官吏,还有数万将士。宇文敬抛弃的不只是这些土地,还有那些将士的生命。 宇文敬没有察觉刘子秋脸上神情的变化,依旧老神在在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宇文大人已经控制了陇西、天水、安定、平凉、扶风五郡,只要断了粮草供应,西海有四万驻军,不用慕容伏允来打,自己先败了!他们没有选择!” 刘子秋不觉心头一惊,宇文敬说的确系实情。只要杨广驾崩的消息传回军营,思乡心切的大隋将士必将军心不稳,如果这时候再断了粮草供应,后果如何,用脚趾头想一想也会知道了。 “怎么样?刘旅帅,愿不愿意追随宇文大人建功立业,给某一个准话吧!”这套说辞宇文敬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但是效果并不理想。这个年代的大隋中高级将领,许多都是追随着杨坚打过天下的,他们或许会争权夺利、逢迎杨广,但基本的骨气还在。所以,除了董衡等少数几个原本就依附于宇文家族的将领以外,其他人都和张寿一样,宁死不屈。 不过,在宇文敬看来,刘子秋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和那些将军、郎将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今天的事对宇文敬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但是宇文敬觉得自己堪比受胯下之辱的韩信,丝毫不怒,只等着稳住了刘子秋,以后有的是收拾他的机会。 刘子秋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宇文敬,你说的很有道理,是谁教给你的?” 宇文敬觉得自己的劝说已经接近成功,咧嘴一笑,说道:“没有人教,都是某自己琢磨出来的!” 刘子秋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不想说?那就算了,走,一起去见见你的手下吧!” 一番旁敲侧击,刘子秋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自然不需要再和他客气下去。只是宇文敬刚才说的这些,有的刘子秋已经想到了,但还有的因为事起仓促,刘子秋还没有考虑到,而宇文敬居然分析得头头是道。刘子秋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宇文敬,早知道他贪生怕死不学无术,要是相信只凭他便能够弄明白这些事情,那就真的见鬼了。宇文敬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控制整个威定城,至于那个背后高人,完全可以等局面稳定再慢慢揪他出来。 宇文敬却不明白刘子秋要他去见手下是什么意思,有些像是翻脸,却又不像,不觉一愣,说道:“请容某穿件衣服。” “不用穿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样就挺好!”刘子秋话音刚落,屋内便开了。几个粗壮的草原汉子冲了进来,架起宇文敬便走。 宇文敬看到这些人,满脸吃惊地说道:“刘,刘子秋,你,你投降了慕容伏允!” “不该你知道的,你就不要问了!”刘子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将宇文敬拖了出去,又指了指那床仍在瑟瑟发抖的“锦被”,吩咐道,“留几个人守在这里,不许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许欺负他们。” 宇文敬就算再笨也知道自己的劝说又一次没有效果,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正想着等到了外面便大喊求救。 只是宇文敬没有想到,屋内有火炉取暖,当时他又一心说服刘子秋,虽也有些寒冷,却还能忍受。可是到了外面却天寒地冻、冷风飕飕,他光着身子,一下便冻得涕泗横流,牙齿咬得格格响,面皮紫涨,就连那话儿都缩成了米粒大小,哪里还喊得出半句话来。只得像条死狗似的,任由别人拖着出了院门,直奔前衙。 前衙倒是有不少衙役、捕快,宇文敬的十几个亲兵也住在那里。这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捕快、衙役和亲兵们都已经起来了,正在前衙里忙碌,打扫的打扫,准备文案的准备文案,随时预备着宇文敬升堂,忽然就看见一个赤身露体的家伙被人从后衙押了出来。 捕快、衙役和亲兵们初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奸夫混入后衙被抓住了,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计围过来看热闹。等走近了一瞧,才发现居然是他们的太守大人,再看旁边那些人,有的穿着隋军的军服,有的则裹着各式各样的兽皮,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顿时便乱了起来。 忽听其中一人大喝道:“都给某站住!谁要是乱动,某手中的陌刀可不是吃素的!” 陌刀寒光闪闪,锋利无比,挨上一下,只怕当场便会断两截。众人果然都被镇住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谁要是乱动,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们的太守。如果太守死了,他们就算表现得再勇敢,也无济于事。 刘子秋顺利地控制了府衙,命人打开府门,却见府门外已经跪了许多人,都穿着各式官服,当初在泥岭下和他发生争执的董衡赫然也在其中。 董衡已经由校尉升任郎将,身上的盔甲换成了镔铁锁子连环甲,战袍也换了,胸前的猛兽更是狰狞无比,但他贪生怕死的性格却丝毫没有改变,跪在地上犹自浑身发抖。 忽然,从西北方向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上去不下三四百匹,董衡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30章 骑兵对骑兵 跪在地上的这些人是西海郡的官吏和答应投靠宇文家族的几个军中将领,他们今天大清早赶来拜见宇文敬,是早已经约好的,因为今天就是他们原定撤离威定城的日子。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府衙周围竟然埋伏了许多人。他们来一个被抓一个,来两个便被抓一双,稀里糊涂都成了俘虏。 可是让他们不解的是,俘虏他们的是一些游牧部落的人,而府衙门口站着的一些人又分明穿着大隋的军服。直等府门大开,宇文敬被人押了出来,他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董衡虽然心中害怕,却并不十分慌张,他在默默地等待机会。和另外几个将领不同,他以前就是宇文敬的手下,又早就通过宇文敬搭上了宇文化及这条线,因此才会在没有功绩的情况下升任郎将。宇文敬也对董衡极其信任,将威定城中的两千驻军都交给他统领。 知道今天要撤离威定城,董衡便想拍一拍宇文敬的马屁,昨天晚上就安排好了一队骑兵来帮宇文敬搬家。军营设在威定城西北方向,而马蹄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很快,府衙西北的大路上便出现了一群骑兵。确实是一群,而不是一队。因为这些骑兵乱哄哄的,毫无队列可言。不过,从他们的身上的衣甲来看,确实是大隋的士兵,人数也有五百之多,这正是董衡所期待的救援力量。 威定城中这两千驻军本来都是步兵,但在西海这么大一块地方,没有骑兵却不行,当初宇文敬还是通过宇文述,才向杨广争取到了五百匹战马。这五百人可以说已经是威定城全部的骑兵力量了。 宇文敬当上西海太守以后,正事没怎么干,就忙着捞钱了。原来住在威定城中的吐谷浑贵族早就跑了,但是还有少量汉族商人和依附于慕容伏允的汉人留了下来。其中有一个姓金的汉人,据说深得慕容伏允的信任,家资巨万,几乎整个都被宇文敬搬进了太守府,连人家的老婆孩子都霸占了。 听说是帮太守大人搬家,军营里的骑兵都抢着过来。这可是一件美差加肥差,既能够讨好太守大人,又能够顺手牵羊捞点外快。太守大人这么短的时间捞了这么多的财物,恐怕他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的家产,就算丢了几件,他也不会知道。于是五百骑兵一个不落,全来了。 董衡见到这个架势也愣住了,他只是安排了一队骑兵帮宇文敬搬家而已,可没想把人全部调过来。人少了虽然不足以对付眼前这帮人,但只要这里乱起来,他就有机会逃走。他身经大小数十战,能够活到现在,并不是他武艺有多高强,而是一套脚底抹油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不过对董衡来说,人多了也不错,说不定能制住眼前这帮人,救下宇文敬,那可是大功一件。 别看这些骑兵松松垮垮,骑术更是不值一提,顶多只能算作骑在马上的步兵。这支军队如果和眼前这帮人单打独斗,绝对不是对手,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啊,对付眼前这百十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董衡心下大定,已经开始盘算等双方打起来,他该躲到哪个角落去。 但是,董衡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在南边的大路上也出现了一支骑兵,这支骑兵的队伍虽然也算不上整齐,但走在大路上却静悄悄的,不论是骑士还是战马,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显然马蹄上事先裹了东西。 这支骑兵大约四百人,正是刘子秋留在城外担任接应的那些部落好手。拓跋千玉返回营地的途中,特意找到他们,让他们进城帮助刘子秋。他们本来担负的就是潜伏任务,自然是人衔枚马裹足。虽说是骑兵对骑兵,只是新来的这支骑兵个个杀气腾腾,早镇住了对面的那些骑在马上的步兵。 看到有了援兵,刘子秋忽然将手中的陌刀高高举起,大声喝道:“降者不杀!” 那些部落勇士也跟着大喊:“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刘子秋想要占据威定城,免不了会与城里的驻军发生冲突,出现伤亡总是难免的。但毕竟都是同胞,刘子秋不忍多造杀戮,在出发前特意教会了那些部落勇士几句短语,无非是“降者不杀”、“放下武器”、“站住”、“不许动”之类。部落勇士虽然不懂汉语,但这几句话简单易学,跟在刘子秋后面喊出来,居然也像模像样,气势惊人。 让所有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那五百名隋军士兵真的跳下马来,匍伏在路边,举手投降了!原来,这五百名骑在马上的隋军步兵今天过来是帮宇文敬搬家的,许多人甚至连武器都没带,又怎么和对方打? 府兵是一项很好的差使,既有朝廷分给的土地,又可以免缴各种税赋,在北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规定只有鲜卑人才可以当兵。当然了,当兵是要上战场的,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北魏后期正是因为鲜卑人死得太多,才允许汉人当兵,享受府兵的待遇。 这些骑在马上的隋军步兵都是来自各地的府兵,他们家中有妻儿老小,有良田牲畜。如果是在本乡本土作战,为了保护家人和财产,他们还愿意拚上一回。现在来到万里之遥的西海,哪里还肯拚命。 刘子秋没想到隋军竟然软弱到了这种地步,不禁暗暗摇头。但这样也好,至少可以避免无谓的死亡。刘子秋提着陌刀走向前来,指着一名跪伏在地的隋军士兵说道:“你,去通知其他人,让他们赶紧前来投降,否则刘某便挥军杀去,叫他们片甲不留!” 那名士兵连滚带爬地纵马离去,甚至连刘子秋是什么人都没来得及问一下。这样的结果令董衡很失望,他也认出了刘子秋,更加惶恐。刘子秋是张寿的人,而张寿有两名亲信的郎将都是被他砍下头颅的。董衡恨不得将头埋到裤裆里,只希望刘子秋没有看见他。 但刘子秋目光如炬,其实早就看见了这位老熟人,只是当时他也听到了马蹄声,无暇顾及这位老熟人罢了。现在,府衙周围的局势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城里剩下的一千五百名步兵无论如何都难以和他的游牧骑兵相抗,刘子秋终于有时间和老熟人叙叙旧了。 “董校尉,噢,不,现在应该称呼你董郎将了。”刘子秋朝董衡点了点,早有两名骑士上前,将董衡从人群里拖了出来,押到刘子秋面前。 董衡知道躲不下去,只得硬起头皮说道:“刘兄弟,不,刘将军,幸会,幸会啊。” “只怕你不想看到我吧。”刘子秋哈哈一笑,忽然沉声说道,“你是宇文敬的老部下了,是你在背后指点他的吧!” 董衡慌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也是被他诓过来的。” “哼,待刘某问问宇文敬,到底是不是!”刘子秋冷笑一声,“如果被我知道你撒了谎,你就自求多福吧!” 两位牧民又像拖死狗一样将赤条条的宇文敬拖到近前,却见宇文敬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发生这么大的事,宇文敬竟然沉得住气。刘子秋不觉有些诧异,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却已经没了呼吸,也不知道是吓死了还是冻死了。 就算宇文敬现在不死,刘子秋也不会饶过他。虽然死得不光彩,但好歹留了个全尸。只是宇文敬一死,刘子秋却没法问出背后指点他的高人究竟是谁了。 “在城外挖个坑,把他埋了吧!”刘子秋叹了口气,转向董衡问道,“真的不是你指点他的?” 董衡连连叩首道:“刘将军明鉴,小人是昨天才进的城。” 刘子秋想想他说的也不错,点头道:“姑且信你一回。” 董衡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壮起胆子问道:“宇文,宇文敬他怎么啦?” “他死了!” 董衡大吃一惊,连声说道:“刘将军,你不要杀我,我,我愿意交出兵权,让我的部下都听你的。” 这时,府衙西北方向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剩下的一千多名隋军士兵竟然都来投降了。威定城的驻军就算在府兵当中也算不上精锐,那五百名骑兵已经算是矮子里选出来的将军了,剩下的这些士兵更是不堪,只凭一句话便投降了。 虽然未经一战便控制了整座威定城,但刘子秋的心却拔凉拔凉的。宇文敬说的不错,慕容伏允得知杨广驾崩的消息以后肯定会卷土重来,来的而且不会只有慕容伏允,还会有慕容夸行和其他鲜卑部落。而刘子秋掌握的那个新部落,满打满算也只能凑出两千骑兵,根本不足以与慕容伏允抗衡。 刘子秋原本对驻守西海的隋军寄于厚望,打算想方设法将他们收为己用。但西海湖畔的驻军,只不过主将不在,军纪就日渐松弛,甚至发生大规模群殴。而威定城中的守军更是让他大失所望,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一堆烂泥。 董衡可不想步宇文敬的后尘,一心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见刘子秋脸色凝重,不由讨好地问道:“刘将军可是还为谁在背后指点宇文敬发愁?” “哦,你知道?” “小人不知道,但小人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第31章 误会 刘子秋虽然对董衡卑躬屈膝的样子甚为不耻,但也非常想知道答案,不由皱眉问道:“快说,那个人是谁!” “是,是宇文敬屋里的那个女人。” “你怎么能肯定她知道?” “我,我向宇文敬身边的人打听过,他对那个女人有求必应,为了讨那个女人的欢心,什么都讲给她听。所以,所以我觉得那个女人肯定知道。” 董衡的话不禁让刘子秋想起锦被下的旖旎风光,宇文敬这货难道真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那个女人?刘子秋不太相信,但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帮手。这个帮手不是文昊这样骁勇善战的武将,更不是董衡这样吹牛拍马之徒,而是能够帮他出谋划策、分析形势的智囊,就像魏征那样。刘子秋暗自叹息,如果魏征和李靖有一人在此就好了。 对于杨广驾崩以后可能出现的局面,刘子秋自己也进行过分析。现在看来,指望朝中的文臣武将齐心协力辅保新君,让初呈乱象的大隋王朝重归治世,显然不切实际。更实际的情况,只能是乱世提前到来。乱世既蕴藏着诱人的机遇,又有着无处不在的危险,只要一着不慎,将满盘皆输。 刘子秋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对历史进程的把握,杨广一死,整个历史必将变得面目全非,他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不过,他还比其他人多了上千年的见识,让他在分析问题的时候可以更加精准全面。即使如此,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如果能有一个智囊甚至是一个智囊团的帮助,事情肯定会更加顺利。远水解不了近渴,魏征、李靖离此万里之遥,如果能够找出背后指点宇文敬的那个人并且收为己用,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威定城的大小官吏都跪在眼前,刘子秋亲自提审,甚至许以厚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够得宇文敬重用的都是些没骨气的。刘子秋从这些家伙畏惧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否则,就算没有厚利,为了保住性命,他们也不敢有所隐瞒。抱着死马当着活马医的想法,刘子秋重新回到了后衙那处小木屋。 屋门外,相对而立的两个彪形大汉见到刘子秋,一齐躬身施礼道:“拜见大王!” 这两个人都懂汉话,所以才被刘子秋留下来看守这处庭院。一个小部落的牧民能够学会汉话,那就说明他们不笨。他们的汉话是和那些汉商交往中学会的,与汉商接触多了,见识自然也超过其他牧民,早看出刘子秋是要占据威定城了。威定城是什么?那是吐谷浑的王城。刘子秋占据王城要干什么?那显然是想称王了。两个大汉守在门外闲聊,竟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当然他们是用部落土话说的,不用担心被庭院里的其他人听了去。 乍听有人称呼自己“大王”,刘子秋也忍不住一阵激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正色说道:“以后不要叫我大王,就叫我主公吧。” 枪打出头鸟的事例在历史上可不少见,相反,像朱元璋这样采取缓称王的策略,往往却能笑到最后。 两个大汉却也从善如流,齐声道:“是,主公!” 刘子秋摆了摆手,问道:“可有什么情况?” “没有。”左手边的大汉摇了摇头,说道,“就连婢女们送来早饭,我们没有让她们进去。” “怎么连饭都不给别人吃?”刘子秋有些不悦,但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刘子秋这才想起来,他还是凌晨出发时吃了几块羊肉,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有喝过,那些跟随他出来的部落勇士也是一样。刘子秋的脸色不由缓和了一些,问道:“你们吃了没有?” “我们没有,但里面的人已经吃过了。”站在右边的大汉指了指木屋,说道,“我们没让婢女进去,只让她们把早饭放在门口,是里面的人自己出来拿的。” 刘子秋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入屋子,这两个大汉倒是执行得不折不扣。对这两个大汉的表现,刘子秋非常满意,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大汉对望一眼,满脸的兴奋。首领问他们的名字,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左手边的大汉挺了挺胸膛,大声回答道:“我叫吉仁泰,他叫达愣。” “不错!以后就跟着我吧!”刘子秋随手推开屋门,却又扭头说道,“你们两个先吃点东西去。” “是,主公!”吉仁泰和达愣答应一声,转身出了院子。 屋内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清晨扔得满地都是的男人女人衣衫不见了,锦被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床头。屋角的火炉依然烧得很旺,将屋子烘得温暖如春。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两只空碗和几碟小菜,想必那就是他们的早饭。 那妇人也已经穿戴整齐,粉红长裙外罩鹅黄短袄,挽了个慵懒的美人髻,旁边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按董衡的说法,就是这个妇人让宇文敬百般讨好,刘子秋不禁认真打量起来。这妇人肌肤白皙,眼含秋水,眉似远黛,容貌果然秀美,但比起高秀儿和拓跋千玉仍要稍逊一筹。不过,这妇人的身材却是那两个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小姑娘无法比拟的。按照刘子秋的目测,妇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八以上,丰满的胸脯柳条儿腰,虽然看不见后面,但只凭宽宽的骻骨,想必那对圆臀也极其挺翘吧。 看到刘子秋进来,小男孩明显有些紧张,用力倚在母亲身上,怯生生地说道:“娘,我怕。” 那妇人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柔声说道:“乖,别怕,一会就好。” 刘子秋没听明白妇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那小男孩的容貌却让他有些诧异。听说这妇人本是一个金姓汉人的妻子,是被宇文敬霸占来的,但这男孩深眼窝翘鼻梁,根本不像汉人孩子,倒像是个混血儿。 那小男孩果然很乖,听了妇人的话静静地走到墙角蹲下,背过身去,不哭也不闹。而那妇人却做了个令刘子秋大吃一惊的举动,她竟然将那件鹅黄色的短袄脱了下来,丢在地上。屋内很暖和,少穿一件短袄并不会觉得冷,但是那妇人并没有就此停下,纤手拽着腰站的衣带轻轻一拉,香肩一抖,那件粉红长裙便滑落在地。 此时,妇人身上只剩下一件红色的肚兜。肚兜很小,不仅两对硕大的白兔呼之欲出,就连下面最私密的所在也是若隐若现。那妇人迟疑了一下,将手伸往背后去解肚兜。 只要这妇人背后的手拉下去,一具完美的女人**就将呈现在刘子秋面前,若是换作其他男人,只怕已经呼吸急促鼻血长流了。 但刘子秋毕竟非常人可比,他也只是微一愣神,便醒悟过来,连忙出言制止道:“等等,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回轮到那妇人一愣,脸上旋即露出惨然的笑容:“做什么?你们这些男人不就是看中我的身体吗?你们想要,我给你们就是了,只要你们不伤害我的孩子。” 刘子秋这才明白妇人刚才对那孩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觉有些气苦。一会就好,我刘某人像是做那事一会就好的人吗?不过,这种事情可无从解释,难不成做一做证明给她看?刘子秋只得讪讪地说道:“夫人,你误会了,刘某此来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其实也难怪人家误会,早上刘子秋离开屋子的时候特意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欺负他们,那口气分明就是宣告,屋子里的女人我已经看中了,你们谁也不许染指。 事实上,不只是妇人自己误会了,就是吉仁泰和达愣也误会了。刚才刘子秋让他们两个出去吃东西,两个人跑得比兔子还快,不是他们肚子饿了,而是为了回避。这些游牧部落的汉子可不像刘子秋,他们生存的环境相当恶劣,一天只吃一顿都是常有的事,又怎么会轻易就觉得肚子饿。 那妇人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弯了弯腰欲去捡地上的衣服,可想起自己的背后光溜溜的,却又不敢乱动,早没了刚才的淡然,分明就是一个害羞的小女人。 刘子秋很自觉的转过身去。只片刻功夫,便听身后传来细若蚊蝇的一声“好了”。他再回头时,那妇人已经连短袄都穿上了身,只有脸上的潮红尚未退去。刘子秋不禁咋舌,这妇人穿衣服和脱衣服的速度同样快得惊人,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练的,都赶上部队的紧急集合了。 那妇人被刘子秋看得很不自然,垂下头,轻声道:“大王,有什么事情,你尽管问吧。”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叫我大王,你叫我,叫我将军好了。我来问你,是谁在背后指点宇文敬” “是,大王。”那妇人嘴上答应着,可对刘子秋的称呼却一点没改,说道,“回禀大王,指点宇文敬的那个人叫赵凌。” 第32章 说句心里话 “赵凌?”刘子秋低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隋唐时代有这样一号人物。 不过,高手在民间,许多满腹才华者不为人知并不奇怪。比如昨天跟他一起过来的文昊,虽然刘子秋没有和他交过手,但能够看出他的武艺不弱,甚至可以和尉迟恭一较高下。再比如花云,同样名不见经传,但武艺亦不可小觑。事实上,像尉迟恭、秦叔宝、程咬金这些人,都是从社会底层走上历史舞台的。只是民间高手以武将居多,文士着实少见。 那妇人见刘子秋默不作声,继续解释道:“他本是奴家郎君的同窗好友。” 刘子秋颇为诧异,道:“宇文敬可不像个读书人。” “奴家说的不是宇文敬,是奴家……”那妇人轻轻咬了咬嘴唇,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大概想到刘子秋也是个男人,那妇人又慌忙改口道:“奴家不是说大王,大王是个好人。” 刘子秋知道这个妇人一定经历了许多坎坷,自然不会和她计较,摆了摆手,说道:“你可知道赵凌在哪里?” 那妇人想了想,说道:“宇文敬约定今日撤离威定城,赵凌这时候应该到府衙来了。” 刚才在府衙外面,刘子秋提审过所有的官吏,他记忆力惊人,记得所有人的名字,但确实没有叫赵凌的,也没有听人提起过赵凌。这说明赵凌一直隐在暗处,不大可能来到府衙外,即使来也很可能不走正门。要想找出这个赵凌,还真必须着落在这个妇人身上。 “还未请教夫人姓氏。”刘子秋和那妇人套起了近乎,他本来想说请教芳名的,但又觉得有些唐突甚至暧昧,只得换了个不伦不类的说法。 那妇人脸上红云更是艳丽,嗫嚅道:“奴家姓林,小名巧儿。” 林巧儿正是金波的结发妻子。金波归顺慕容伏允以后,甚得慕容伏允的器重。但他终究是汉人,慕容夸行、慕容丁韩这些部落首领依然对他呼来喝去,根本没把他当成自己人。偏偏林巧儿又生得极其美貌,慕容夸行等人垂涎她的美色,倒是经常到金波家中调戏林巧儿,金波也是敢怒不敢言。后来更展到公然让林巧儿陪睡。金波无奈之下,告到慕容伏允那里。慕容伏允命人将林巧儿召来一看,果然十分颜色,竟也令林巧儿侍寝。鲜卑人在男女之事方面很不检点,慕容伏允根本就没当回事。而汉人在吐谷浑的地位又十分低下,金波也只能忍气吞声,甚至为了讨好这些贵族,主动将妻子双手奉上,任人玩弄。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她还有如此悲惨的经历,点了点头,又问道:“林夫人,如果你见到那个赵凌,可能认出他来?” 林巧儿嫁给了金波就应该改名金林氏,要称呼夫人也该是金夫人,当然了,她现在又被宇文敬霸占,改称宇文夫人也行,却没有林夫人这种叫法。 “奴家认得出来。”听到刘子秋这种新颖的称呼,林巧儿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这说明刘子秋没有把她当成金波或者宇文敬的依附品,对她有足够的尊重。 “好!”刘子秋抚掌道,“只有林夫人能够帮刘某找出赵凌,刘某绝不为难你们母子。从今以后,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就是说,你们从此自由了!” “自由”是什么意思,林巧儿不懂,但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和儿子从此就不用再过奴隶一样的生活了。林巧儿心头一喜,脱口说道:“好!奴家一定帮大王把他找出来!” 刘子秋大喜,居然朝着林巧儿深深施了一礼,说道:“那好,此事就拜托夫人了!” 说完,刘子秋头也不回地出了屋门,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但更重要的是,刚才林巧儿嫣然一笑,果真媚态丛生,他担心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岂不毁了一世英名? 那小男孩听到关门声,转过头来看着林巧儿,突然问道:“娘,今天你和叔叔打架怎么这么久……” “别瞎说,娘和叔叔没有打架!”过去,只要那些鲜卑贵族到家里来,小男孩便蹲在墙角,林巧儿早已经麻木了。宇文敬则做得更过份,直接让小男孩在旁边看着。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林巧儿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屋门又开了,吉仁泰和达愣站在门口,一齐躬身道:“我二人奉主公之命听候夫人差遣,请夫人吩咐!” 两个人的态度比起上午来不知道要恭敬多少倍,看林巧儿的眼色就像是看自己的主人,让林巧儿更觉脸颊发烫。 …… 营地前面有一大块平整的空地,那是军队集结和训练用的校场。现在,两千隋军士兵盘膝坐在校场上,黑压压一片。周围,数百名游牧骑兵来回驰骋,弓箭在手,闪亮的箭簇对着地上的隋军士兵。隋军士兵谁也不敢乱动,只得任由战马扬起的尘土落了他们满头满脸。 忽然,所有的游牧骑兵几乎不约而同地勒住了战马,纷纷抽出弯刀,高举过头顶,齐声呼喊,声震云霄。 有生活在陇西一带的隋军士兵听得懂他们的土话,知道这些游牧骑兵是在欢迎自己的首领。隋军士兵不敢大声喧哗,却忍不住朝校场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隋军旅帅军服的大汉,在众人的簇拥下向这边走来。这人分明是个汉人,怎么就成了这些游牧骑兵的首领了,他们百思不解。 离开木屋以后,刘子秋顾不上吃点东西,立即赶往军营,来处理这些被俘的隋军士兵。这些隋军士兵虽然没有多少战斗力,但好歹也算一支军队,他还是要尽力争取一下。 刘子秋走到前面,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游牧骑兵们的呼喊声戛然而止,整个校场一时寂静无声。 凌晨时分,刘子秋翻越府衙院墙时的神勇在这些游牧骑兵当中早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如果说过去他们听从刘子秋的指挥,只是因是刘子秋是十三部落首领推举出来的,他们不得不遵从。但现在,他们却已经从内心认可了刘子秋。 “弟兄们!”刘子秋扫了校场中的隋军士兵一眼,大声说道,“有件事,你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皇上驾崩了!” 校场里一片哗然,显然有许多士兵还不知道这件事。 刘子秋把手一抬,四周的游牧骑兵再次张弓搭箭,瞄准了校场里的隋军士兵,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刘子秋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说道:“这个消息令人震惊,刘某也是刚刚知道。但是!你们的太守和校尉大人们几天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还诓来了张寿大将军和诸位将军、郎将,此举与谋反无异!你们想跟他们一起谋反吗?” 众士兵都是面面相觑,如果宇文敬这样做算是谋反,可你带领一帮异族人占领了威定城,那又算什么呢? 这些士兵现在都是俘虏,他们的生死掌握在刘子秋手中,刘子秋自然不担心他们的反应,语气稍微缓了缓,说道:“刘某知道,你们来自中原,来自河北,来自山东,甚至还有人来自江南和岭南,西海不是你们的家乡。但你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哪怕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说到这里,刘子秋抬手指了指周围的游牧骑兵,说道:“他们都是大隋的子民。刘某既是他们的首领,也是大隋的军人。西海是他们的家园,也是大隋的国土。现在,国家需要我们来保卫国土,保卫她的子民。你们身为大隋的军人,该怎么做?” 现场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刘子秋的提问。 忽然,一个士兵大声叫了起来:“不,我要回家!我家中还有老母妻儿,还有……” “不错!刘某也有妻儿老小,也有家!”刘子秋不等他说完,又高声说道,“刘某有一首歌想要唱给弟兄们听一听。说句心里话,我也有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 说实话,刘子秋的嗓音很一般,还有点跑调,但这首歌的旋律却很奇怪,一下子就把校场中的士兵吸引住了。他们当兵纯粹就是因为府兵较好的待遇,从来没有想过什么责任,现在听了刘子秋的歌声,才知道原来他们也如此伟大。 刘子秋当了四年兵,虽然是特种兵,但在日常训练和生活中,拉歌也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能够鼓舞士气,激励斗志,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动这些隋军士兵。 不过,刘子秋也没有指望他们全部留下来,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强迫他们留下来,战斗力也可想而知,甚至会拖了其他人的后腿。一曲歌罢,校场里的隋军士兵神情各异,但刘子秋知道,他的歌声至少已经打动了一部分人。许多士兵还很年轻,年轻人就有闯劲,就容易被点燃激情。 “刘某也不为难大家,愿意留下来的,今后就是刘某的兄弟!不愿意留下来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刘某会发给盘缠。”刘子秋挥了挥手,早有人抬上几口大箱子,箱盖打开,里面满是金银珠宝。 第33章 西海族 “大家看到没有,这些都是宇文敬在短短几天之内搜刮来的财物!”刘子秋抓起几只银锞子,朝着士兵们扬了扬,说道,“刘某保证,今后将与弟兄们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有谁还想回家,现在就上来领银子吧!” 校场里很安静,好半天也没有人敢走到前面来领银子。 刘子秋呵呵一笑,说道:“刘某可以肯定,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留下来。刘某可以对天发誓,想走的人,刘某绝对不会为难。若是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虽然刘子秋是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发誓会起什么作用,但大多数隋军士兵却是迷信的,誓言对他们的约束力甚至超过了律法。终于,校场里骚动起来,有一个胆大的士兵走了出来。刘子秋果然信守誓言,没有为难他,还分给他一锭银子,足有五两之多。 示范效应十分明显,走出队伍的士兵越来越多。刘子秋只管分钱,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每人五两银子,或者价值超过五两银子的金银珠宝。 半个时辰以后,想走的人都走光了,校场里还剩下六百多人坐在原地没动,这些人都是被那首《说句心里话》打动的。人虽然少了点,但刘子秋对这个结果还是非常满意的,要是一个人都没有留下,那他才是彻底失败了。 “好!从此以后,你们就是刘某的兄弟了,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刘子秋挥了挥手,四周的游牧骑兵也跟着齐声欢呼,留在校场中的士兵都站了起来,满脸的激动。 这六百人或许战斗力不强,但他们的士气却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了,只要稍加训练,都将成为真正的勇士。 …… 傍晚时分,拓跋千玉带着营地里的人来到了城外。刘子秋下令大开城门,亲自出城迎接。其实,图木鲁的营地离威定城并不算远,部落迁徙是件大事,几乎要带上全部家当,帐篷、车辆、干草、牛羊,一样都不能落下,所以一直拖到傍晚。不过,所有的牧民脸上都写满了兴奋,谁都知道威定城的周围拥有最好的草场,从此他们就将过上好日子了。 只见角里延从队伍中越众而出,跃下马来,大步走到刘子秋面前,忽然单膝跪地,高声说道:“拜见大王!” 这些小部落长期受那些大部落尤其是鲜卑各部的欺压,角里延所部还被强逼着参加了对大隋的战争,如果不是被杨广赦免,他们就全回不来了。现在,这么多部落合成了一个大部落,再也不用担心受到那些大部落的欺压了。 不仅如此,昨天夜里他们才推举刘子秋做了新部落的首领,今天刘子秋就带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没有伤亡一人一马就打下了威定城。在他们心目中,威定城可不郡城,而是王城。对于普通牧民来说,或许西海湖畔最好的草场更有吸引力,但对这些曾经的首领来说,王城的意义更加重大。刘子秋在他们心目中,就是真正的王者! 角里延对刘子秋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由过去的质疑、抵触、挑衅变成了坚定的拥护。 “拜见大王!”图木鲁等人也纷纷下马,跪伏了一地。 拓跋千玉还骑在马上,一脸的兴奋。她一直担心父王会不会同意她嫁给刘子秋,毕竟拓跋木弥已经是党项王了。但现在她一点都不担心了,刘子秋也成了王,虽然没有封号,可王城却是实实在在的。如今,他们两个算是门当户对了。 “大家快快请起!”刘子秋慌忙将角里延等人扶了起来,大声说道,“刘某不仅是你们的首领,还是大隋的臣民,没有皇帝的旨意,怎敢妄自称王?大家以后都叫我主公吧。” “主公”一词是刘子秋能够想到的关于他身份的最合适称呼,既能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威,又不算十分僭越。当然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隋军旅帅,但旅帅的职位太低,毫无说服力,还远远抵不上一个部落首领。 图木鲁人老成精,经历过许多风浪,最能理解刘子秋的想法,不由对刘子秋又高看了一截,当即表态道:“一切但凭主公吩咐!就请主公给我们的新部落取个名字吧!” 众人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刘子秋,齐声道:“请主公赐名!” 这些人大多数并不懂汉语,竟然都说的汉话,显然是早就商量好的,也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尤其图木鲁,说的可以一个长句子,着实难为这老家伙了。 打架杀人,刘子秋在行,取名却不是他的强项。刘子秋挠了挠头,忽然听见拓跋千玉怀里的两只金钱豹幼崽又在呜呜乱叫,不由心头一动,说道:“咱们以豹为图腾,就叫豹族如何?” 还没等图木鲁等人叫好,角里延已经小声嘀咕道:“咱们可是以狼为图腾的啊!” 他现在对刘子秋万般崇拜,就是有意见也不敢大声说出来。但刘子秋却不能无视他的意见,要知道以狼为图腾的也有五个部落,处理不好将影响新部落的团结。 “那咱们的新部落就将狼和豹放在一起做图腾好了!至于部落的名字……”刘子秋沉吟片刻,抬头看向远方,忽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们看,那片西海湖便是咱们的母亲湖,咱们的新部落就叫西海族吧!” “吼!吼!吼!西海族!西海族!”牧民们都欢呼起来。 刘子秋原来还担心各个小部落要坚持自己原先的图腾,将狼和豹放在一起他们会不乐意,现在看来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其实,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龙就是由各种图腾揉合在一起而最终形成的。只不过刘子秋读书时不太认真,不知道这个典故而已。 自己的情郎受到众人的拥戴,拓跋千玉的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但她没有跟着牧民一起欢呼,她有自己的庆祝方式。拓跋千玉走到刘子秋身边,细声细语地说道:“阿哥,我又帮了你一回……” 刘子秋一愣,忽然笑了起来:“走,回家,还债去!” 他欠下的债可不少,更关键的是今天两次看见林巧儿惹火的身体,勾起了他的欲念,他需要放松一下。当然,以他的意志力,临门一脚还是有把握控制住的。毕竟拓跋千玉的年纪还太小,即使和拓跋千玉差不多大的党项女孩都已经做妈妈了,他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 威定城中有许多空房子,都是吐谷浑贵族留下来的,那些贵族走得十分匆忙,许多家伙什都没有带走,却便宜了刘子秋的族民们。分配房屋的事自有图木鲁、角里延他们去做,刘子秋乐得清闲,带着拓跋千玉直接回家。 昔日的吐谷浑王宫,如今的西海郡太守府,现在就是刘子秋的家。八名部落勇士如标杆一样守在府门外面,院墙周围还不时有巡逻的马队经过。尽管刘子秋认为没有必要,但吉仁泰和达愣这两个新上任的卫队队长却坚持履行自己的职责,刘子秋也只能由他们去了。 见到刘子秋回来,吉仁泰赶紧迎了上前,学着汉人的礼仪拱手说道:“主公,夫人找到赵凌了!” 刘子秋大喜道:“太好了,人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拓跋千玉却狐疑道:“阿哥,哪来的夫人?” 刘子秋笑道:“是林夫人,可不是刘夫人。” “我就说嘛,你的阿妹不是在千里之外吗。”拓跋千玉悄悄在刘子秋腰间掐了一把,嗔道,“还以为你趁我不在,从哪里又偷偷找了一个夫人呢!” 刘子秋不禁汗然,自己家中有个阿妹的事情只对往利晴天说过,可往利晴天只和拓跋千玉见了一回面,拓跋千玉就知道了,两个人还真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只怕他和往利晴天一起游玩了几天的事情也瞒不过去了。 “好漂亮啊!”这时,拓跋千玉却已经松开了手,目光被府衙里的景色吸引住了。这里是吐谷浑的王宫,吐谷浑虽穷,王宫却修得金碧辉煌,让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拓跋千玉有些目不暇接。 “大王回来了!”林巧儿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没有带着小男孩,独自一人迎了出来,盈盈拜道,“奴家找着赵凌了。” 女人总是特别敏感,拓跋千玉正在欣赏院子里的一处石雕,忽然就转回头来,眼中满是敌意。 刘子秋脑后没长眼睛,不知道拓跋千玉的表情,他施施然地走上前去,朝林巧儿拱了拱手,说道:“有劳林夫人了,赵凌在哪里,刘某现在就要见他!” 林巧儿两眼忽闪忽闪的,竟然流下两行泪来,低头**着衣角,轻声说道:“大王为何总是对奴家若即若离,莫非是嫌弃奴家的身子太脏。” 刘子秋最见不得女人哭,但他也没有趁机霸占林巧儿的想法,否则他和宇文敬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刘子秋干咳了两声,说道:“脏的不是你,是那些欺负你的男人!” 林巧儿抬起头:“那大王为什么……” 第34章 民间高手 刘子秋不等她说完,回身一指拓跋千玉,说道:“因为,家里有了。做人当知足,不可得陇望蜀。” 只这一句话,拓跋千玉眼中敌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快步走过来挽着刘子秋的胳膊,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林巧儿。 林巧儿刚才的注意力全在刘子秋身上,这时才看到拓跋千玉。虽然只是个异族少女,但拓跋千玉年轻漂亮,浑身充满青春的活力。林巧儿顿时便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神色有些黯然,叹息道:“姑娘,你真美。” 拓跋千玉这时也看清了林巧儿的容貌,吃了一惊,赞道:“姐姐才是真漂亮,怪不得有些人的魂都被勾去了!” 林巧儿惨然一笑,说道:“奴家是个苦命的人,哪有姑娘这样好福气。” 拓跋千玉这才想起他们好像在说什么脏不脏的,莫非这个美貌妇人是个青楼女子。青楼女子身份卑微,但拓跋千玉是党项人,可不在乎这些,一时起了豪情,拍着小胸脯说道:“姐姐放心,以后有谁敢欺负你,妹妹替你作主!” 别看拓跋千玉会几下拳脚,也很聪明,但阅历和林巧儿比起来那绝对不在一个档次,如果林巧儿有心骗她,只怕林巧儿将她卖了,她还要帮着数钱呢。 刘子秋可不敢让她们两个再套近乎下去,赶紧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快带我去见赵凌吧!” 林巧儿幽怨地看了刘子秋一眼,领着他和拓跋千玉进了一处侧院。今天林巧儿领着吉仁泰和达愣在城中搜寻赵凌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只要找到赵凌,刘子秋就答应给她自由。但她除了这身皮囊,再无一点谋生的本领,就算有了自由又能去哪里?难道让她去操那种生意? 这几年,林巧儿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男人,但像刘子秋这样目光正直,看不出一丝淫邪的,她还是第一次碰到。以林巧儿的眼光,自然判断出这样的男人才可以托付终身。 今天找到赵凌,她已经立了一功,回来以后又刻意装扮了一番,相信凭她的美貌风韵,肯定能够打动刘子秋。哪知道刘子秋看她的眼神却更加平淡,居然还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小妹子,林巧儿彻底失望了,只能徒叹命苦。 虽然刘子秋是这座府衙的新主人,但说实话,却远不如林巧儿对这里熟悉。这处侧院在前衙,林巧儿将赵凌安置在这里,就是为了表示内外有别。 推门进去,只见院子中间,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正抱着林巧儿的儿子端坐在胡凳上。达愣手按弯刀,离着约有五六步,神情紧张地盯着他。 见到有人进来,那男子抬起了头,腊黄面皮三角眼,尖尖的下巴山羊胡须,容貌甚是猥琐。 “你就是赵凌?”刘子秋有些诧异,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难道就是那个民间高手? 那男子阴笑道:“怎么?让你失望了?不如放我走吧。不过,得让这孩子送我一程。” 刘子秋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巧儿抽泣道:“回大王,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城。听说大王找他,他死活不肯过来,还拿了一柄匕首顶在自己脖子上。后来,后来奴家只好把虎儿交给了他。大王,求求你,千万不能让他伤害虎儿,那可是奴家的性命啊!” 刘子秋这才知道,那个小男孩原来叫做虎儿。不过,看他总是缩手缩脚的样子,却没有一丝虎气。 拓跋千玉早就跳了起来,怒喝道:“这么大男人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快把孩子放了!有什么事,冲我来!” 就连草原上最凶残的突厥人在部落冲突中,也不会杀死身高不及车轮的孩子,这个家伙居然拿个孩子做挡箭牌,在拓跋千玉看来,那真是毫无人性! 各种没节操的事情,来自后世的刘子秋见得多了,眼前这个猥琐的家伙没有拿刀顶着孩子,已经算不错的了。以刘子秋的身手,想要解救孩子便不困难。他一面暗中运劲,一面摆了摆手,止住跃跃欲试的拓跋千玉,沉声说道:“赵凌,放了孩子,刘某保证不会为难你。” 赵凌倒也爽快,在虎儿的小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走吧,到你娘那里去。” 这个结果让刘子秋颇感意外。不过,林巧儿说过,赵凌和她的郎君本是同窗好友,或许林巧儿做出“舍了孩子套狼”的举动本就是为了搏取同情,她早就预料到了虎儿不会有危险。但这样也好,刘子秋准备的后手完全用不上了。他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他和赵凌两个人。 赵凌依旧坐在胡凳上,头也不抬,懒懒地问道:“说吧,找赵某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面对赵凌的无礼举动,刘子秋并不生气,也拖了一张胡凳过来,在他对面坐下,说道:“如果刘某所料不错,今天早上,你应该出现在府衙门外才对。” 赵凌哈哈笑道:“我为什么要出现在府衙门外?想要离开伏俟城的是宇文敬,又不是我。” 刘子秋冷笑道:“如果不是你,宇文敬只怕不会这么快就要放弃威定城。” “不错,是我给他出的主意。”赵凌并不隐瞒,“杨广一死,慕容伏允肯定会杀回来。如果宇文敬把所有的隋军都撤往陇西,慕容伏允收复故土的战斗就会轻松许多。” “原来你是吐谷浑的奸细!”刘子秋脸上怒意渐显。 “什么奸细不奸细,别说那么难听,赵某只是想混口饭吃罢了。”赵凌一脸的无所谓,“不过话说回来,赵某还真没跟吐谷浑人打过交道。赵某有个同窗,也就林氏的丈夫,叫做金波,在慕容伏允手下混得风生水起。赵某自忖才学犹在他之上,来求个进身,何罪之有?” “难道大隋就没有你施展才华的地方?” “哼!朝廷以貌取人,否则谁愿意跑到这等荒凉所在!” “宇文敬不是重用你了吗?” “他是重用吗?他只让赵某居于幕后,却不让赵某在人前露面,还不是不信任赵某!” 一番交谈,刘子秋总算弄明白了。赵凌是陇西人氏,与金波既是同窗又是同乡,两家几乎同时遭到室韦人的劫掠。金波夫妇做了俘虏,赵凌虽然侥幸逃脱,却也变得一贫如洗,几乎沦为乞丐。 后来,赵凌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金波在慕容伏允手下混得不错,于是巴巴地赶到吐谷浑相投。却不料杨广大举兴兵,赵凌前脚进了伏俟城,还没见着金波,后脚隋军就打了进来。 再后来,宇文敬做了西海太守,强占了林巧儿,将她母子抢进府中,正好被赵凌看见。赵凌辗转托了林巧儿的关系,见到了宇文敬。宇文敬不学无术,除了拚命捞钱,什么也不会,这个太守当得十分憋屈,手下的官吏也是阳奉阴违。自从有了赵凌暗中出谋划策,宇文敬三下五除二便理顺了关系,因此也就对赵凌信任有加,却只许他呆在幕后。 杨广遇刺身亡本是绝密消息,但宇文敬要问计于赵凌,连宇文化及送来的密信都交给了他。所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凌甚至比宇文敬还要清楚。 刘子秋很是奇怪:“既然你已经预见到慕容伏允会打回来,那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就不怕战乱一起,殃及池鱼?” 赵凌嘿嘿冷笑道:“只怕中原将会更乱!无论是宇文化及还是杨玄感,暂时还顾不上这里,所以呆在这里,比跟着宇文敬要安全得多!” 原来,赵凌早有打算,将宇文敬忽悠离了威定城,他自己却悄悄躲到乡下去。他来西海时间虽然不多,却与一个铁勒部落搭上了关系。只有宇文敬和那四万隋军全部撤走,慕容伏允几乎不费一刀一枪就可以收复失地。到时候,他再进城找金波讨个差使便是。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刘子秋这步棋。天刚刚亮,威定城的四门都被刘子秋带来的人控制住了,连街道上也不许人随意行走,他再想离开威定城,却已不能。 刘子秋不得不承认,赵凌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要说中原其他势力,只是杨玄感和宇文化及之间就会有一场恶战。相反,慕容伏允收复失地的过程会非常轻松,甚至不会遇到任何抵抗。在各方势力都无暇顾及这里的时候,这里确实是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不过,你的算盘打错了!”刘子秋忽然笑了,“因为刘某来到这里,慕容伏允再想重建吐谷浑,势比登天!” 赵凌不屑地说道:“就凭你?一个小小的旅帅,两百号士兵再加上不知道从哪里骗来的一个小部落,就想抗衡慕容伏允的大军?真是螳臂挡车!” 刘子秋看得出来,赵凌是个非常势利,而且讲究实际的家伙,要说服他,必须拿出点真材实料来。 正在刘子秋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现在掌握的力量以及拓跋千玉是党项公主的事情都说出来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争执声。 第35章 军师 门外达愣拦住了两个人死活不让他们进來 刘子秋看时却是桂海求和文昊两个不由惊问道:“你们怎么一起來了莫非军营中出了什么变故” 桂海求一指文昊:“刘旅帅看样子这家伙说得不错你还真混出來了左拥右抱外加把门的” 拓跋千玉和林巧儿都守在门外桂海求的一双贼眼可沒少在她们两个身上转悠 “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刘子秋摇了摇头“文昊你來说” 文昊忽然双手一抱拳正色说道:“刘大哥小弟现在才知道原來你做过那么多大事就凭你的功劳封个郎将都嫌委屈过去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还总想着与大哥一较高下真是夜郎自大” 刘子秋自己心里清楚守泥岭其实算不得什么闯禁宫那才叫惊天动地只是不敢告诉他们罢了不过文昊的年纪与刘子秋相若能够主动叫刘子秋一声大哥说明他已经在心底认同了刘子秋可是这两货说到现在也沒说到正題上刘子秋不禁满脑子的黑线 桂海求和刘子秋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些看到刘子秋变了脸色慌忙说道:“兄弟们说了大家就服你何去何从全听你的你拿个主意吧” 刘子秋心头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柳校尉他们怎么说” 这一点刘子秋还能够拎得清他的身份毕竟只是旅帅军中的将军、郎将虽然都被宇文敬一锅端了但还有许多校尉官职仍在他之上这些人恐怕不一定肯听他的而这些人各有自己的亲信 “柳校尉和姜校尉都说了他们也听你的”文昊的声音忽然激动起來“大哥领着咱们干吧” “领着你们干”刘子秋皱眉道“和谁干” 桂海求非常难得地挺直了胸膛大声说道:“和慕容伏允干柳校尉和姜校尉说了慕容伏允一定会杀回來” 这时赵凌从院子里踱了出來冷笑道:“慕容伏允就那么好对付杨广调动了五十万大军不也沒抓住他吗” 文昊大怒道:“你是哪來的狗东西竟敢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威风小爷我先剁了你” 赵凌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院子里缩过去 见此情形刘子秋不由暗笑原來这货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自己好言好语地和他说话他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文昊只不过粗着嗓子连刀不用拔他便怂了 刘子秋已经知道对付赵凌的办法了笑了起來一把拉住文昊说道:“兄弟你误会了赵先生是哥哥请來的军师咱们且听他把话说完” “谁要做你的军师快放我走”赵凌见刘子秋态度和蔼顿时吹胡子瞪眼他那条山羊胡子倒是吹起來了只是一双三角眼怎么瞪也瞪不圆站在一旁的拓跋千玉和林巧儿都忍不住掩住嘴“吃吃”偷笑 刘子秋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做了我的军师我不敢保证能够打败慕容伏允保全你的性命但是你如果不答应做我的军师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姥姥” “别开玩笑了我姥姥她早就不在人……”赵凌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刘子秋的意思原本蜡黄的脸变得更加糁人战栗道“你你不能言而无信” “我这不是沒有为难你嘛”刘子秋一把抓住赵凌的手腕笑道“还让你做我的军师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位置” 刘子秋的手上用了暗劲赵凌疼得呲牙咧嘴这才知道原來最厉害的却是这一个只不过深藏不露而已 直等刘子秋松开手赵凌才长出了一口气讪讪地说道:“帮你可以你总得告诉我你手上现在有多少人马吧” 刘子秋知道赵凌只是孤家寡人一个倒不怕他玩出什么花样扳着指头说道:“刘某现在是西海族的首领族中有两千勇士城里还有六百士兵……” “等等”西海族赵凌沒听说过但威定城里的情况他却十分清楚“宇文敬不是有两千人吗怎么只剩六百了” 刘子秋不假思索地说道:“还有一千四百人不愿意留下我把他们都放生了” “哎呀坏了”赵凌一拍大腿“这些人肯定会把消息传到军营去那四万人马只怕……” 刘子秋一愣:“他们急着返回家乡怎么会到军营去呢” “唉”赵凌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大家都是府兵吧有同乡甚至还有父子兄弟他们既然知道这里已经十分危险或许朋友会不顾亲人总不会抛下吧一个传一个这件事只怕已经在军营闹得沸沸扬扬了” 刘子秋恍然大悟他自己是一个人从长山村來到这里的但别人却不一样他们都是世代当兵许多人更住在同一个村子甚至还沾亲带故现在又一起背井离乡相互扶持是必须的赵凌的担心不无道理 文昊却满不在乎:“不用他们去传弟兄们都知道了” 桂海求也点了点头:“柳校尉说了事关重大他无权扣住消息不发得让大家自己抉择” 西海四万驻军每一千人设一名校尉整整四十名校尉柳郁、姜彧都经历过泥岭之战或许肯把宝押在刘子秋身上但其他校尉知道你刘子秋是谁又怎么肯都听刘子秋的 刘子秋发现问題的严重性了皱眉道:“那么说不是所有的弟兄都肯留下來了” 文昊不屑地说道:“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让他们走好了有三四千人足够了” 赵凌倒吸一口凉气:“三四千人就想和慕容伏允相抗” 文昊冷哼道:“这有什么刘大哥只凭两百人就打退了慕容丁韩三千骑兵的多次进攻自己却毫发无伤鲜卑人难道就那么强大吗依我看也不过尔尔” 长期生活在军伍之中即使如桂海求这样的老兵油子也会迸发出一点血性更何况文昊本來就好战恨不得慕容伏允早些过來才好而赵凌却不同了他只是一个从未入仕的文人文人当中也不乏有骨气的但赵凌显然不是 气可鼓不可泄兵马虽少如果人人都像文昊这样英勇无畏就算慕容伏允有千军万马也未尝不可一战但是如果赵凌之流的人夹在军中恐怕会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赵凌你沒有上过战场只会纸上谈兵确实不适合担任军师这样吧城内还有许多杂务需要处理你就先做个西海郡长史吧” 大隋的郡分为上中下三等西海是中等郡太守为正四品长史的地位仅次于太守是从四品能够当上长史若是放在平时赵凌想都不敢想可现在的西海郡战云笼罩长史只负责管理民务而威定城中沒剩下几个百姓完全是有名无实相比而言军师虽然是刘子秋私下任命的并无品级但却能够参与核心军务实际地位比长史要高多了 赵凌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如果只为混口饭吃他就不会跑到吐谷浑來投靠金波了 刘子秋说让他担任军师的时候他还在犹豫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他想要出人头地命却也金贵得很只是刘子秋直接说他不适合担任军师就有些打脸了 赵凌的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支吾道:“其实其实要想击败慕容伏允也不是沒有办法” 刘子秋挥挥手说道:“行了这里沒你的事了你去看看那些衙役和捕快堪用的留下不堪用的叫他们滚蛋” 威定城里的衙役、捕快都不是本地人而从关陇诸郡临时抽调过來的甚至有些人是昨天才刚刚到的这些人无论战斗力还是意志甚至还比不上驻扎在这里的府兵只怕前边刚刚开战他们在后面就要脚底抹油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回去算了 见刘子秋根本不想听他说话赵凌终于焦急起來连对刘子秋的称呼都改了:“启禀大王……” 刘子秋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我不是什么大王” “对对对大王噢不主公高瞻远瞩韬光养晦果然高明”赵凌连声附和拱手说道“慕容伏允之所以敢挑战大隋的威严就是因为他得到了党项、室韦、铁勒诸部的帮助离开了那些部落鲜卑一族又能有多少兵马” 赵凌來这里之前就做过一番功课后來投入宇文敬门下更接触了许多吐谷浑的资料这些资料都是金波牵头整理的慕容伏允撤走时根本不及带走都丢在了府衙里却方便了赵凌让他对这里的形势了如指掌 刘子秋沒想到赵凌居然能够看出自己不肯称王的真正目的果然有些见识而且赵凌虽然沒有提出对付慕容伏允的具体办法却指明了一条道路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战术刘子秋不是不懂只是整个事件发展太快他还沒來得及朝这方面考虑 拓跋千玉却已经大声说道:“我现在就去见我父王” 第36章 借件东西 你父王.”赵凌自知形象不佳.平日里对女人沒有太大兴趣.直到此时才注意到拓跋千玉. 刘子秋大吃一惊.正要出言阻止拓跋千玉泄露身份.但已经來不及了. “我父王就是大隋皇帝亲封的党项王.”拓跋千玉信心满满地说道.“我回去和父王说一声.咱们党项人不仅仅不会帮助慕容伏允.还会站在阿哥一边.” 林巧儿“啊”的一声惊呼.神色黯然下來. 刚才在院门外的这阵功夫.林巧儿与拓跋千玉相谈甚欢.以她阅人无数的手段.要骗得一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信任.简直易如反掌.何况她的遭遇本就凄惨.根本不需要撒谎就搏得了拓跋千玉的同情.拓跋千玉已经替刘子秋作主.答应让她一直住在府中. 拓跋千玉年轻貌美.青春活泼.可她林巧儿也才十八岁.风华正茂.不见得就输给了拓跋千玉.但现在不同了.原來拓跋千玉竟然是党项公主.那还怎么比. 赵凌也是“啊”的一声惊呼.但明显透着喜悦:“太好了.如果能够争取到党项八部的帮助.彼消此长.慕容伏允不值一提.”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拓跋千玉却嘟起嘴道:“可是.我想回家了.” 如果是以前.拓跋千玉想去哪里.刘子秋绝对不会拦着.但现在她的身份已经泄露.再在外面乱跑就会有非常大的危险.万一拓跋千玉出了事.不仅刘子秋会难过.而且拓跋部也不会放过他. 刘子秋一把拉过拓跋千玉.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舍不得你走.再说了.答应好的酬谢还沒兑现呢.” “真的.”拓跋千玉可是热情奔放的党项女儿.与汉家女子全然不同.虽然满脸通红.那是由于兴奋加上喜悦.与害羞却沒有半点关系. “当然是真的.”刘子秋一脸的认真.这回不用刘子秋再动手去拉.拓跋千玉自己便钻进了他怀里. 桂海求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声干咳. 刘子秋放开拓跋千玉.朝桂海求、文昊拱了拱手.说道:“二位好兄弟.辛苦你们一趟.吃完饭以后.就请连夜赶回军营.把愿意留下來的兄弟全部带到威定城來.” 慕容伏允如果卷土重來.威定城必将成为争夺的焦点. 文昊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哥放心.我们自己带着干粮.现在就走.” 赵凌也嘱咐道:“记住.让他们把粮草辎重还有衣甲兵器全部留下來.” 刘子秋皱眉道:“衣甲兵器本來就是他们的私人物品.怎么能够随便扣留.粮草能留下多少就留下多少吧.沒有粮草.他们恐怕走不回中原.不过.宇文敬搜刮的钱财有限.却不能分给他们了.” 文昊、封海求拱手答应一声.纵身上马.奔城外去了. 赵凌却涎着脸说道:“主公.小人还是当军师吧.” “想当军师.可以.但先替我把城内的事情处理完吧.” “那.那不还是让我当长史吗.”赵凌有些不太情愿. 刘子秋脸一沉:“不想当.不想当就算了.我另请高明.” 赵凌讪讪地说道:“长史就长史.我当还不成嘛.” “这就对了.”刘子秋挥了挥手.“达愣.你以后就跟着赵大人.负责保护赵大人的安全.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赵凌心中跟明镜似的.这哪是保护.分明就是监视.只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 夜渐深.月色朦胧.府衙内一片寂静. 昔日的吐谷浑王宫几乎占去了四分之一个威定城.只是在设立西海郡之初.为免僭越之嫌.并沒有直接将王宫改为府衙.而是从中划出了一块.大部分王宫仍然空着. 府衙分为前衙和后衙.前衙由旧王宫的一处偏殿和两排厢房组成.后衙则包括一座花园和十几处**院落.因此.即便沒有占用整个王宫.也有偌大一块地方.只是这么大一块地方却沒住几个人. 最靠近花园的那一处院落依旧留给了林巧儿母子.原來伺候她们母子的几个婢女也留在了那里.刘子秋和拓跋千玉各占了一处院落.身边都沒有安排奴仆.素來胆大的拓跋千玉便以怕夜黑的名义赖在了刘子秋屋里.再也不肯离开. 还债是必须的.一番长吻之后.拓跋千玉如烂泥般瘫在刘子秋怀里.竟自睡着了.这丫头也已经一天一夜沒有合眼.其实早就累了.刘子秋本想把她抱到床上.却又担心弄醒她.只得就这样拥着.虽说温香软玉在怀.刘子秋却满腹心思.哪里还生得出一丝邪念. 杨广居然死了.现在想來仍然不敢相信.但消息却是千真万确.而且宇文化及和杨玄感都已经各立新君.长安、关陇一带注定不会太平了.那么洛阳呢.河北、山东呢.会不会出现烽火遍地的情形呢.历史上的隋末乱世.江南并沒有被太多的波及.但现在还会一如既往地安全吗.万一战火烧到江南.高秀儿她们会不会有危险. 只可惜这个年代信息不畅.不要说江南了.就是洛阳、长安的消息.沒有一两个月也传不到西海.刘子秋除了凭添几份忧愁.却也无能为力.事实上.他的担忧并非多余.此时.洛阳就已经乱了起來. …… 杨玄感在大斗拔谷袭击杨广.正赶上宇文述的后军到來.杨玄感不及察看战果.匆匆撤出战场.开弓沒有回头箭.何况是弑君的大事.杨玄感也不管刺杀成功与否.当即带领人马杀奔长安. 虽然杨广大多数时间呆在洛阳.实际上大隋真正的都城却是长安.秦王杨浩就留在长安.杨玄感此去就是想要立他为帝.他的部下打的本來就是隋军的旗号.一路上自然毫无阻碍.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长安城.杨浩年只十岁.大权自此尽落于杨玄感兄弟之手. 因为宇文敬的刻意隐瞒.刘子秋他们在西海并不知道杨文驾崩的消息.但这时候消息早就传到了洛阳.因为杨玄感拥戴杨浩登基以后.立即发檄文以告天下.历数杨广的罪状. 李渊沒有随杨广一起西征.看到杨玄感发來的檄文以后.立即进宫求见萧贵嫔. 后宫本该萧皇后作主.但她随杨广一起西征去了.留在洛阳宫中的诸嫔妃当中.最为得宠的应该是陈穗、陈稠这对姐妹.李渊之所以求见萧贵嫔.而不是求见两位陈贵嫔.皆因二位陈嫔沒有子嗣.而萧贵嫔去年刚刚产下一子.母以子贵.萧贵嫔虽然不是萧皇后的族人.也不及二位陈嫔美貌.但在后宫中的地位却已经仅次于萧皇后了. 可是无论萧贵嫔的地位有多高.她终究是个沒有主见的女人.看了李渊递上的檄文.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左右宫女慌忙救醒.她却只是哭哭啼啼. 李渊见时机成熟.拱手说道:“启奏娘娘.杨玄感擅立伪帝杨浩.其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恐不日将进犯洛阳.还请娘娘早拿主张.” 萧嫔叹息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张.齐王他怎么说.” 齐王杨暕是杨广的次子.时年二十三岁.任河南尹.洛阳城便在他的治下.萧嫔其实担心的是.如果齐王知道了消息却不來见她.显然是想要对她母子不利了.最为无情帝王家.杨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又怎能不担心. 李渊看出了萧嫔的心思.拱手道:“微臣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齐王殿下恐怕尚未知情.” 原來.杨玄感的檄文先到了荥阳.李渊曾经担任过荥阳太守.荥阳郡中的许多官吏都是他的旧部.新任荥阳太守还沒看到檄文.就有人安排流星快马.连夜将消息送入了洛阳.因此.杨玄感的檄文还在路上.李渊就得知了消息. “李爱卿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齐王.可否容我们母子准备一下.”萧嫔忍不住掉下泪來.她不是伤心杨广的死.而是担忧自己母子的安危. 李渊不动声色道:“要看娘娘下得了下不了这个决心.” 萧嫔一愣:“李爱卿此言何意.” 李渊缓缓说道:“微臣的意思是拥戴小皇子荣登大宝.” “什么.”萧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微臣意欲拥戴小皇子称帝.”李渊的语气十分平静. “可是.可是齐王他能答应吗.”萧嫔的声音已经颤抖起來.她的儿子杨杲虽然未满周岁.但如果做了皇帝.还有人敢欺负她们母子吗. 李渊依然面不改色:“所以微臣要请娘娘拿个主张.” 后宫中的女人又有几个省油的灯.萧嫔虽然见识不多.却也足够心狠.更能明白李渊的意思.此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她却也顾不得许多.咬了咬牙.说道:“但凭爱卿作主.” 李渊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小声说道:“微臣想向娘娘借件东西.” 萧嫔脱口问道:“什么东西.” 李渊竖起三根指头:“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腰牌.” 第37章 娘娘有请 如非召见出入皇宫必须持有腰牌腰牌分为铜、银、金、玉四种每种腰牌可以到达的地方和活动的范围各不相同唯有持着玉质腰牌的人才可以ziyou出入宫禁 玉本就极其珍贵庶民无权拥有能够ziyou出入宫禁的玉质腰牌更是少之又少就连萧嫔自己也沒有不过萧嫔宫中的管事太监李诚却有一枚玉质腰牌 前面说过杨广育有四子二女其中三子二女皆出自萧皇后唯独杨杲是萧嫔所生杨广对萧嫔自然另眼相看特赐给她的管事太监李诚玉质腰牌一枚以方便出宫采买否则以李诚的级别是无权ziyou出入宫禁的 此时李诚就站在一旁伺候李诚四旬开外自幼入宫经历过北周末年的宫变又侍奉过杨坚、杨广两任皇帝李渊这番话的意思他哪能不明白 不等萧嫔吩咐李诚已经解下腰牌双手呈到李渊面前:“李大人腰牌只有一面不知道你要三面作甚” 这时候仍然可以留在这里的不论宫女还是太监无疑都是萧嫔的心腹他们的前途已经与萧嫔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诚当然不会犹豫 李渊拱手说道:“李某需要带两个人一起进宫” “两个什么样的人” “李某两个十一岁的儿子” 洛阳城中许多人都知道李渊有个叫李玄霸的儿子年纪虽小却力大无穷寻常四五个壮年男子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候李渊要带他的儿子进宫打的什么主意傻子都看得出來 李诚抑制住心中的激动颔首道:“既是两个孩子那就好办了一切交给老奴便是” 李渊又朝萧嫔施了一礼道:“那就请娘娘降下旨意召齐王殿下进宫” …… 齐王杨暕是杨广的第二个儿子也是萧皇后所生与故太子杨昭一母同胞生得浓眉大眼相貌俊美自幼便得祖父杨坚宠爱被杨坚封为豫章王杨广即位以后又进封齐王大业二年任豫州刺史大业三年转任雍州刺史年末更被任命为河南尹掌管洛阳事务洛阳虽然只是东都但杨广一年中倒有大半时间呆在洛阳河南尹的重要xing早就超过了京兆尹他对杨暕恩宠之优厚可见一斑 但杨暕生xing骄纵身边所亲近的又都是乔令则、刘虔安、裴该之类的小人整ri里都是声se犬马醉生梦死 三月的洛阳冰雪融化杨柳返青意盎然正是纵情声se的好时候杨暕免不了又带着一班小人在王府饮酒作乐酒是窖藏二十年的剑南烧身边陪伴的美人却是强抢來的良家女子大殿里一片丑态不堪入目 太子杨昭死后朝野上下许多人都认为杨暕将继太子之位就连杨暕自己也这样认为但这次杨广西征却将杨昭三个年幼的儿子带在身边而沒有带上杨暕令杨暕甚是不快也隐隐感觉到一丝危机这酒便喝得不甚痛快 才三五盏淡酒下肚杨暕已是满面通红渐呈醉意轻轻拍了拍手说道:“孤新得了一个美人这便唤出來让诸位瞧瞧” 他身为齐王内眷岂可轻易示于人前只是酒喝多了不由自主罢了 早有宫女从后面扶出一位妙龄妇人那妇人体态妖娆、容颜秀丽腹部微微隆起显然已经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哪里是新得的美人 见了这位妇人一众帮闲都大吃一惊裴该更是失声叫道:“这这不是王妃娘娘吗” 齐王妃姓韦也是官宦家女儿去年已经过世可眼前这位妇人与王妃眉宇之间十分相像这些人经常跟着杨暕厮混虽见过韦妃几面却不可能十分熟悉错认也属正常 “裴兄果然好眼力虽不中亦不远矣”杨暕却哈哈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她是王妃的亲姐姐嫁与元家如今归于孤王矣” 韦妃的姐姐本來嫁与一户姓元的人家去年韦妃病故她前來齐王府吊唁却被杨暕看中将她扣在府中两个人当晚便睡到了一起元家情知媳妇在齐王府中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不想几次欢娱之后这位元家的媳妇竟然怀了身孕杨暕更加不肯放她归去 这等丑事竟被杨暕当众说了出來韦氏羞得满脸通红顿觉无地自容 在座都是善于拍马逢迎的小人乔令则当即站起來口中“啧啧”有声杨暕顿时不悦问他这是做什么 乔令则捋着胡须故作神秘道:“回王爷小人在相面” 杨暕奇道:“从前怎么沒听你说过” 乔令则笑道:“事涉天机怎敢在人前卖弄小人观此妇相貌贵不可言当为皇后”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大呼小叫刘虔安更是直接:“哎呀这么说來咱们王爷岂不是要荣登大位了” 这马屁正拍到了杨暕的痒处他忍不住将韦氏搂入怀中放声笑道:“天下美人儿多的是孤王为何独独看中了她可见是天意啊诸位放心待孤王登基保诸位尽享荣华富贵绝不相负” 众人齐声叫好裴该谄笑道:“等王爷做了皇帝天下的美人还不是尽王爷取用到时候将捡剩下的赏我们几个我等就知足了” 这几个都是好se之徒刘虔安也连声道:“是啊是啊最好的女子都选进宫中去了” 乔令则接道:“还有上林十六院听说全是千挑百选的美人要是能见上一回死了也甘心啊” 杨暕大笑道:“就你们那点出息宫里的女人你们是别想了等孤做了皇帝带你们在上林苑快活个三天三夜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你们的身子吃得消哈哈……” 这家伙明显是喝多了酒又听说韦氏有皇后之相一时兴奋早已是口不择言乔令则、刘虔安等人居然连声附和肆无忌惮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大殿 韦氏也是官宦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曾经做过民部尚书只不过一时迷了心窍贪恋杨暕的权势和外表才会做出此等丑事现在大殿里尽是污言秽语韦氏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扭捏着身子说道:“王爷臣妾有些不舒服先请告退” “去”杨暕伸手在她丰满的圆臀上轻轻拍了两下对身后的宫女说道“小心伺候着别弄坏了龙种” 韦氏欠了欠身匆忙往后退去还沒转过屏风便听得有人说道:“启禀王爷宫里派了人來请王爷即刻进宫” 杨暕咂了一口酒咧嘴说道:“怎么父皇回來了” “不是是萧嫔娘娘有请”说话的是个小内侍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看向屏风 屏风后面有个人影正是韦氏躲在那里偷听 说起來杨暕比萧嫔还要大上几岁见面却要称她一声母妃因此颇不情愿相见不由皱眉问道:“萧嫔娘娘找孤王何事” 那小内侍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知來人只丢下一句话便走了说说王爷若是此时不去ri后莫要后悔”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对王爷这般无礼”乔令则已经拍案而起 杨暕却知道萧嫔因为生了个小皇子正得杨广宠爱如果她在杨广面前搬弄口舌只怕坏了他争储的大事于是摆了摆手说道:“娘娘相召孤王怎敢不去备车” 韦氏在屏风后面听得真切只觉得一阵心慌总感到杨暕此去会出什么事情犹豫再三从屏风后面走出來想要唤住杨暕却哪里还有杨暕的身影 …… 杨暕带了一帮随从前呼后拥地到了则天门却被宫门守卫拦住只放他一人进宫这是宫中的规矩杨暕也沒有疑心亮了亮腰牌问道:“可有其他人奉召入宫” 得到守卫们否定的回答杨暕放心了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宫他却不知道李渊有了玉质腰牌根本不需要走则天门而杨暕虽是皇子所持的也只是纯金腰牌而非ziyou出入的玉质腰牌持有金腰牌宫里绝大多数地方都可以去得唯独嫔妃们的寝宫不可擅入而且必须从则天门才可进宫 然而杨暕进入皇宫以后一路上并无阻碍哪个不认识齐王何况他还是继承皇位呼声最高的一个谁会闲得蛋疼沒事拦下他仔细盘问 萧嫔的寝宫华丽无比四面挂满了五彩锦幔不时有年轻俏丽的宫女向他躬身施礼弄得杨暕有些飘飘然起來仿佛自己已经是坐在皇帝宝座上的那个 “奴婢见过王爷”杨暕一进寝宫便有两个小宫女迎了过來“娘娘正在沐浴还请王爷在此稍候” 杨暕一愣萧嫔召他前來怎么自己却在沐浴这是什么意思他刚才喝了些酒脑筋有些迟钝一时却想不明白萧嫔的寝宫他倒是第一次來忍不住四下观望起來只见宫殿中间挂着一排珠帘珠帘的后面传來汩汩的水声想必萧嫔正在珠帘后面沐浴再看身边那两个小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退了出去 第38章 打消了念头 都说酒是se媒人杨暕的酒劲上來不由自主便向前走了两步停了片刻又向前走了两步竟到了珠帘跟前帘高一丈八尺金线上串着各se玛瑙、珍珠、琥珀、玳瑁光彩夺目不知费了多少钱财帘后云雾缭绕香气扑鼻桐油浴桶中美人瘦削的香肩裸露的后背若隐若现珠帘编得再紧密也阻挡不了帘后的光清澈的水声更是直钻入杨暕耳中杨暕忍不住血脉贲张呼吸渐重 帘后传來“哗”的一声水响浴桶中的美人竟站了起來虽然背对着杨暕但那玲珑的曲线还是令杨暕为之窒息 别人不知道萧嫔的來历杨暕却一清二楚当初太子杨昭进宫给杨广、萧皇后请安一时未曾离宫正遇上一名宫女一见钟情便向杨广讨要杨广命人将那名宫女叫來一看果然貌美如花当时便临幸了她还将杨昭赶去了长安杨昭心情抑郁以致染病不治这名宫女便是萧贵嫔不想后來萧嫔竟有了身孕杨暕曾经恶意地想过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究竟是杨昭做的好事还是杨广下的种 现在这位令杨广不惜夺子所好的美人儿就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中间只隔着一幅什么也挡不住的帘子杨暕又怎么能够控制得住保况萧嫔先**于太子又委身于杨广也是水xing今天召自己前來只怕正是为了…… 杨暕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便听得帘后传來“啊”的一声惊呼刚刚站起身來的美人儿似乎脚下一滑重新摔入桶中“扑通”一声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杨暕想都沒想直接掀开珠帘闯了进去急切地问道:“母妃你沒事……” 一个“”字还沒问出口从珠帘两侧各窜出一个小太监左边一人直接扑到杨暕身上双手将他牢牢钳住杨暕比那个小太监高出足足一头却愣是挣不脱分毫右边那个小太监却厉声喝道:“大胆yin贼竟敢偷看娘娘沐浴” 萧嫔却倦缩在浴桶里哭哭啼啼喊道:“快传侍卫” 杨暕情知中计酒也彻底醒了大喊道:“母妃娘娘我是阿孩……” “阿孩”是杨暕的小名若是平时他断然不会在萧嫔面前以小名自称现在完全是急眼了可是他的话还沒有说完右边的那个小太监一伸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只一愣神的功夫杨暕的神情便委顿下來 “好好好”李渊拍着巴掌从凤帐后面转了出來也不顾萧嫔还光着身子坐在浴桶里笑嘻嘻地一拱手“剩下的事情就看娘娘的了微臣先行告退” 萧嫔沐浴的时候李渊一直躲在凤帐后面杨暕只看到了她的背影李渊却将正面会看了个光现在李渊的下面还支着顶小帐篷呢萧嫔哪敢答话头都不敢抬起 那两个小太监便是李渊的一对双胞胎儿子李世民和李玄霸假扮的以李玄霸的力量想要制住杨暕易如反掌但李渊却说以防万一坚持要留在这里偏偏她的心腹李诚也赞同李渊的主意萧嫔为了儿子也只好咬牙答应却让李渊父子三个饱了眼福她却不知道李诚与李渊同是陇西人氏本來就是一个“李”李渊对李诚的家人还多有照顾这本就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 …… 很快齐王杨暕闯入萧嫔寝宫意yu行jian的事情便在皇宫内传了开來陈稠、陈穗、王夫人和一众嫔妃陆陆续续前來探望萧嫔其中也不乏幸灾乐祸的 就在这时李诚慌慌张张地闯了进來高举着杨玄感发布的檄文大哭道:“诸位娘娘皇上皇上他他驾崩了” 这个消息对众嫔妃來说不啻晴天霹雳这些人当中除了萧嫔生有一子以外其他人都无所出杨广一死等待她们的就将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可是她们个个青年少貌美如花谁也舍不得那一头秀发也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萧嫔的寝宫内顿时哭成一片 刚才还悲悲切切的萧嫔反倒止住了哭大声说道:“姐妹们我明白杨暕为什么突然如此大胆了他他肯定事先得到了皇上驾崩的消息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姐妹们且莫忙着哭商量大事要紧”见众嫔妃只顾伤心沒人听她说话萧嫔冷笑一声道“杨玄感立杨浩为帝早晚必将攻打洛阳到时候只怕姐妹想出家亦不能够不如帮助小妹共同扶保杲儿即位杲儿年幼姐妹们便是不出家呆在宫中又有何妨” 陈穗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齐王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如果齐王登基她们只有出家一途唯有护持年幼的杨杲坐上帝们她们留在宫中才不怕人闲话只是想到齐王是河南尹洛阳都在他的掌握之下陈稠又担心起來:“便是我等愿意只怕齐王殿下也不肯答应” 陈稠不吱声心中却另有盘算杨暕知道杨广死了便打起了萧嫔的主意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过陈稠自信美貌犹胜萧嫔一筹就不信打动不了杨暕大不了到时下嫁杨暕便是大隋朝又不是沒有先例 此时抱着这种想法的嫔妃只怕不在少数许多人面se犹豫默不作声显然是存了讨好杨暕的心思 “有人想做陈宣华可你们还记得宣华夫人的结局吗”萧嫔只一句话她们便打消了念头 陈宣华是南陈后主的妹妹杨坚的宠妃杨坚死后竟为杨广所纳然而一年后便病死了死状甚为凄惨当时宫内流传据说是被杨坚索命而亡这件事也就发生在两年前许多人对当时的情形还记忆犹新现在想起來都令人毛骨悚然谁还敢再蹈陈宣华的复辙 王嫔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舅舅李渊在背后谋划也不知道杨暕已经被控制住了还胆战心惊地说道:“就算咱们愿意拥戴杲儿为帝也无能为力啊洛阳可在齐王殿下手中” 萧嫔见众人已经有些动心这才说道:“可是杨暕现在我的手中” 原來众嫔妃只知道杨暕闯进萧嫔寝宫行jian未果却不知道杨暕已经被人擒下当然了萧嫔并沒有说出李渊父子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只说她宫的太监正好赶來用木棍将杨暕敲晕才保住了她的清白 只要杨杲顺利登基称帝萧嫔便是太后了这些嫔妃今后都要仰她的鼻息谁会在这些细节上和她争执她说白便是白说黑便是黑了陈稠更提议道:“杨暕在洛阳党羽众多可千万不能让他出宫” 不让杨暕出宫自然是不让他活着出宫了陈稠的这番话正合了萧嫔的心意她却故意皱眉道:“如此大事小妹一个人怎做得了主但凭诸位姐姐处置便是” 人都已经在她手上了别人还会说什么自然赞同陈稠的提议可怜的杨暕也不知道被李世民喂了什么东西带到这里來的时候看到一个个年轻美貌的嫔妃立刻两眼发直口角流涎那副急吼吼的样子好像多少年沒见过女人似的 众嫔妃见了如此情景也难免会有人暗起了疑心却不敢说出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诚带着几个小太监又将杨暕拖了出去就用三尺白绫把他勒死在院子里这处寝宫虽然脏了不过萧嫔很快便要搬到别处却也不在乎 此时天se已晚宫门早就关闭了沒有可以ziyou出入宫禁的玉腰牌任何人都不可能进來即使奉召也不行拥戴杨杲登基捉拿杨暕的余党发布安民告示在赦天下组织义军讨伐杨玄感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有等天亮以后召集群臣再慢慢去做了 李诚所持的檄文是李渊交给他的洛阳城中的官吏百姓还不知道杨广的死讯依然过着歌舞升平的ri子却不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來临 …… 天亮以后威定城外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文昊和桂海求一刻沒敢停留半夜便赶回了军营此时军营中的士兵已经跑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并非个个意志坚定也得亏柳郁沒有隐瞒杨广驾崩的消息在文昊和桂海求离开不久便陆续有从威定城的驻军來到这里大家因为早就知道了杨广驾崩的消息反而显出柳郁等人的诚意有一些想要返乡的士兵也决定留了下來 但是当文昊和桂海求转达了刘子秋的意思让大家开进威定城的时候又有不少士兵选择了退缩因为谁都清楚如果慕容伏允现在威定城首当其冲那里将会是双方争夺的焦点也是战斗最惨烈的地方虽然许多人嘴上喊着不怕死可是真正面对死亡又有几个人可能淡然处之 于是四万大军最终來到威定城的只有五千六百人加上威定城原有的六百人也不过六千二百人不过刘子秋还从西海族中挑选出两千jing锐的游牧骑兵 隋军以步兵为主依托威定城的城防是最好的选择但刘子秋深知再坚固的堡垒也容易从内部攻破的道理他亲自督促着赵凌等人对新來到的这些士兵进行逐一登记、编组然后才让他们进城 正忙碌间就见远处雪花飞溅一队骑兵飞驰而來 第39章 这里我作主 在城外列队等候登记进城的士兵仍有四千多人.见此情景.纷纷cao起了刀枪.柳郁在一旁大喊结阵.能够留下來的这些士兵个个都是满腔热血.斗志昂扬.即使以步兵面对骑兵.也丝毫无惧.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都别紧张.应该不是敌人.” 顺利控制了威定城.整合了西海族.刘子秋并沒有掉以轻心.他从西海族中挑选出一些对周围情况比较熟悉的青壮牧民.组织了一支五百人的斥候骑兵队.整个斥候骑兵队每二十人为一组.轮流出城.昼夜不停地对周围进行侦察. 每组斥候骑兵并非二十人全部呆在一起.而是有明有暗.明的十人人在前.暗的十个人在后.彼此相距百十步的距离.这样.即使遇到敌袭.也可以保证有十个人可以及时赶回來报信. 现在.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却沒有斥候回來报信.显然那些斥候已经确认了这支骑兵并非敌人.看來这些临时组建的斥候骑兵还不够专业.无论对方是敌是友.都应该先回來报信才是. 果然.当这队骑兵來到近前的时候.刘子秋看得真切.担任前导的正是他派出去的一组斥候.个个脸上还带着微笑.仿佛接着了亲人.再往他们身后一看.刘子秋明白了.拓跋元居和往利多云正并辔而行. 西海族是由十三个小部落联合起來组成的.虽然他们现在的实力已经不弱于任何一个中等部落.但在牧民们眼中.党项、鲜卑这些民族的强大仍然让他们难以企及.得知他们的“主母”拓跋千玉居然是党项公主.这些牧民们的兴奋可想而知.见到拓跋部以及与拓跋部联姻的往利部.可不是像见到了亲人吗. 刘子秋暗暗记下.回去以后一定要对斥候队严加训练.最主要的是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朋友和敌人都只是暂时的.这世上被朋友从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可不少见. 转眼间.那队骑兵已经到了面前.拓跋元居翻身下马.抱拳说道:“刘子秋.咱们又见面了.” 刘子秋呵呵笑道:“元居王子.什么风把你吹來了.” 拓跋元居并不拐弯抹角:“來找我妹妹的.千玉人呢.” 刘子秋指了指身后的威定城:“还高卧未起呢.” 拓跋元居点点头.说道:“我要带她回家.三天后便是我与晴天妹子成亲的ri子.她不能缺席.” 党项女子未婚之前私会情郎的事情十分平常.拓跋元居并不关心刘子秋对他妹妹做过什么.他们现在在一起并不代表他们以后也能在一起.身为部落首领的女儿.她的婚姻大事就该以部落的利益为重.拓跋千玉应该有这个觉悟. 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的婚礼.是拓跋部的大事.党项八部的重要人物都受到了邀请.届时各部首领、长老家的公子也会前往.按拓跋木弥的意思.要在拓跋元居的婚礼上.把拓跋千玉的亲事也定下來.这样.拓跋部至少可以争取到两个同盟.统一整合党项八部的希望又增大了一分. 哥哥结婚.妹妹当然要到场了.刘子秋根本沒想那么多.他的目光停留在队伍中间.往利晴天就在那里.看到刘子秋.目光有些躲闪.更有几分幽怨. 刘子秋却是光明磊落.拱手笑道:“晴天妹子.元居兄弟.刘某恭喜你们两个了.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一会刘某让千玉挑几件礼物送给你们.” 往利晴天叹了口气.沒有说话.她却知道拓跋千玉将要面临和她一样的命运.姐妹二注定和他无缘了. “多谢.多谢.”拓跋元居打了个哈哈.话锋一转.问道.“刘兄弟.不知道宇文大人可在城中.” 刘子秋皱眉道:“你找他做什么.” 拓跋元居笑道:“不怕兄弟笑话.如果能够请到宇文大人出席在下的婚礼.无论是对在下.还是对拓跋部.都是莫大的荣耀啊.” 刘子秋哈哈大笑:“你请不到他了.” 拓跋元居不悦道:“为什么.难道他瞧不起我们拓跋部.” “他瞧得起瞧不起你们.刘某不清楚.只是他确实去不了.”刘子秋摆了摆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这回不止是拓跋元居.就连往利多云都大吃一惊. “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他.但也差不了多少.”刘子秋的语气很平淡.“现在.这里我作主.” 拓跋元居第一次见到刘子秋的时候.刘子秋还只是一名伙长.第二次见到刘子秋的时候.刘子秋已经当上了旅帅.刚才在來的路上.他又听西海族的斥候兵告诉他.刘子秋现在是西海族的首领. 对于刘子秋的武艺.拓跋元居深为折服.从他个人來讲.他很愿意结交刘子秋这个朋友.从部落利益來说.刘子秋是旅帅也好.是西海族的首领也罢.在拓跋元居看來.都配不上自己的妹妹. 可现在不同了.刘子秋杀了宇文敬.占据了威定城.俨然成了一方大员.拓跋元居却不得不重新考虑起刘子秋与拓跋千玉的关系.不过.这件事拓跋元居做不了主.还需要回去请示父亲. 这些年來.拓跋元居一直帮着父亲处理部落事务.反应极其迅速.听到这个消息.他只略微一愣神.旋即便笑了起來.拱手说道:“如此更好.请刘大人务必出席在下的婚礼.” “好说.好说.”刘子秋呵呵笑道.“就是王子不请刘某.刘某也会前去讨一杯喜酒喝的.” 于公于私.刘子秋都必须答应.于公.赵凌说的很有道理.只要党项、室韦等部落都不支持鲜卑人.慕容伏允说掀不起什么大浪.于私.往利晴天是他妹子.拓跋元居又是拓跋千玉的哥哥.无论冲着男方还是女方.都沒有缺席的理由. 拓跋元居也哈哈大笑起來.站在他身边的往利多云却有些后悔.早知道刘子秋能有今天.他就不去巴结拓跋部.而是直接把妹子嫁给刘子秋.比依附于拓跋部岂不强得多. 刘子秋也陪着笑了一回.挥了挥手.说道:“吉仁泰.带元居公子去府衙.” “是.主公.”吉仁泰双手一抱拳.朝拓跋元居做了个手势.“王子请.” 吉仁泰并沒有骑兵.拓跋元居无奈.也只得将缰绳丢给随从.跟着吉仁泰一起步行.原來.这都是刘子秋新立的规矩.威定城中不得纵马.除了巡街的士兵和紧急任务.任何人不得骑兵.只能步行或者牵着马走.对于威定城的地位.刘子秋很清楚.这里是连接东西方商路的重要节点.别看现在一片萧条.等将來天下太平.会有许多商贾來到这里.街道会变得十分拥挤.他现在禁止城里纵马.就是为了让大家提前适应今后的状况. 刘子秋并沒有陪着拓跋元居一起进城.他已经答应三天以后参加拓跋元居的婚礼.就必须抓紧时间把部队整合到位.这其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一刻也不能放松. …… 洛阳城中.李渊也在抓紧时间.拥有了那枚玉腰牌.李渊就可以ziyou出入宫禁.昨天夜里他就呆在皇宫里.虽然萧嫔出浴时的旖旎风光令他回味无穷.但他并沒有去后宫.而分别拜访了右备身府的几名校尉. 大隋在十二军卫之外.又设立了左右备身府和左右监门府.左右备身府掌管宫中侍卫.左右监门府掌管宫门禁卫.都是皇帝的亲军.相当于从前的禁军或者御林军. 李渊曾经担任过千牛备身.相当于现在左右备身府的校尉.如今左右备身府的众校尉当中.有些是他昔ri的同袍.有些还是他的旧部.这些年來.李渊一直和他们悄悄保持着联系.不过.左备身府的侍卫们都随杨广西征去了.他能找的只是右备身府. 一夜活动下來.效果十分明显.整个右备身府都承诺支持李渊.他等于掌握了一支最靠近皇帝的力量.左右监门府同样重要.但李渊平ri与他们交集不多.这时候却无暇活动了.他必须赶紧去拜见萧嫔. 萧嫔也几乎一夜未眠.两眼已经有些浮肿.李渊是为了收买力量以为己用.沒时间睡觉.而萧嫔却是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激动、担忧、恐慌、兴奋.各种复杂感觉汇集在一起.让她失眠了. 昨天沐浴的时候让李渊看了个饱.这让萧嫔在李渊面前怎么也摆不起上位者的威风.一见到李渊.萧嫔的脸刷的便红了.居然鬼使神差地主动先向李渊见了一礼.完全颠倒了君臣之间的关系. 其实.这正是昨天李渊坚持留在宫中的真实原因.他就是要让萧嫔在自己面前出丑.以后才能够更好在控制萧嫔. 好一阵.萧嫔才从慌乱中镇定下來.坐直身子问道:“李大人.是不是该召集群臣商量新皇登基的事情了.” 李渊却笑道:“娘娘莫急.还有件事情必须先行解决.” 第40章 举贤不避亲 “李爱卿请讲.”萧嫔心中最焦急的就是赶紧让杨杲登基.除了这件事.她想不出來还有什么事更加重要. 李渊笑了笑.说道:“如果不控制住城外的军队.皇上就是坐上龙椅.只怕也难以安稳.” 大隋军队分为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翎卫、左右侯卫、左右屯卫和左右骁卫共十二卫.驻扎在洛阳城郊的军队便分属十二卫管辖.但是十二卫的大将军都已经随杨广西征了.留在这里的最高长官只有将军.有的更只有郎将.李渊的办法很简单.也很直接.那就是以萧嫔的名义召各卫的将军、郎将进宫.然后将他们扣押下來.逼他们交出兵权. 萧嫔吃惊道:“你家那个三公子对付不了这许多人.” 李玄霸擒拿杨暕的时候.萧嫔就在旁边.虽然李玄霸有武勇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杨暕只是一个人.而十二卫的将军、郎将那得有多少人.并且个个都是赳赳武夫. 李渊笑道:“娘娘只管将他们召來.微臣自有办法.” 他可不会告诉萧嫔.自己已经掌握了右备身府.如果让萧嫔知道自己插手到了宫中侍卫的话.只怕她立时便要起疑心了.不过.等到他再掌握了城外的驻军.就算萧嫔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嫔妃召见军中将领不合规矩.但萧嫔的旨意中说的明白.皇上从西边传來捷报.这些将领虽然沒有随征.但亦有封赏.由萧嫔亲自宣布. 大业殿向西五百步有一座崇德殿.那里是杨广接见臣下的地方.这些军中将领到了皇宫以后便有太监将他们引到这里.让他们在这里等候萧嫔宣读圣旨.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嫔并沒有出现.却等來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宫中侍卫.将领这时才知道中了别人的圈套.只是还不明白是什么人要对付他们.他们甚至天真的以为.有人假传了萧嫔的旨意. 有几个骁勇之辈叫嚣着要见娘娘.不肯束手就缚.立刻被弩箭she成刺猬.侍卫们所用的是军弩.力量之大.甚至能够穿透那些将领的身体.波及他们的同袍. 这些军中将领进宫的时候都穿着朝服.盔甲兵器一件也沒有携带.面对军弩毫无抵挡之力.虽然军弩装填比较缓慢.但在宫殿四周的锦幔后面.仍可见寒光闪闪.谁又能保证那里沒有埋伏着大量弩手.剩下的将领谁也不敢乱动. 众将领正惶惶之时.李渊背着手从殿外走了进來.笑着说道:“诸位不用惊慌.萧嫔娘娘请大家前來沒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大家能够主动交出兵权.” “什么.那怎么行.”“沒有皇上的旨意.兵权不能交.”“一个妇道人家.也想插手军务吗.”大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你们还不知道.皇上已经驾崩了.”李渊说完.冷冷地扫了众将一眼.“交出兵符印信.娘娘答应赦免你们.” 四五具尸体就躺在他们面前.鲜血染红了殿里的金砖.沒有人会怀疑.如果再不交出兵符.只怕躺在那里的就是他们了.这些将领并不傻.为什么想要兵权的是萧嫔娘娘.而不是其他娘娘.因为萧嫔有个儿子.其他娘娘沒有.但是洛阳城里还有齐王.萧嫔想要扶儿子上位.免不了要与齐王发生冲突.夺取兵权也就不难理解了. “李大人.如果我们交出兵权.娘娘真能放过我们.”已经有人开始动摇了. 李渊把脸一沉:“娘娘的话.你们也不相信了.” 有人不再坚持.从怀里掏出兵符.交给旁边的侍卫.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很快.众将纷纷交出了各自的兵符印信.李渊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转身出了大殿.在他身后.传來阵阵惨叫.侍卫们弩箭齐she、刀枪并举.不留一个活口.好好一座崇德殿已是血流成河. 能够做到郎将以上的.背后肯定有人.即使背后沒人.那也一定是绝对忠于杨广的.这些人李渊根本控制不了.自然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听说李渊屠杀了所有将领.萧嫔惊得面无人se.她终究只是个小女人.昨天夜里处死杨暕已经让她内心惶惶不安.现在李渊一下子杀死这么多人.还很可能假借了她的名义.她又如何坐得住. 萧嫔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李渊啦.快传李渊.他究竟要干什么.” “微臣李渊见过娘娘.”她的话音刚落.李渊便出现了.“不知道娘娘传微臣有何要事.” “你.你是怎么进來的.”萧嫔有些紧张起來. “微臣有娘娘钦赐的玉腰牌.自然可以畅通无阻了.”李渊旁若无人地走到萧嫔面前.双手将一张黄纸直递到她眼皮正南.说道.“娘娘可以召集群臣.拥立新皇登基了.” 萧嫔怒道:“大胆李渊.你怎敢如此无礼.” 李渊笑道:“事涉机密.微臣不敢借手他人.还请娘娘照着纸上的名单即行封赏.再说了.娘娘什么地方微臣沒有见过.ru边一点红.脐下半片朱.现在想來.仍令微臣……” “滚.你给本宫滚出去.”萧嫔一时气急.眼泪直流. 萧嫔的左ru边生了一粒红痣.脐下三寸处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昨天萧嫔出浴其实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李渊竟连这样的细节都看到了.那还有什么地方他沒有看到. 其实李渊哪有这么好的眼力.那都是李诚悄悄告诉他的.眼看着萧嫔被自己气哭.李渊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李诚.李诚.你个死奴才.快出來.”萧嫔被李渊当面羞辱.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娘娘召唤奴才.有何吩咐.”李诚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來.显然刚才他一直都在. 萧嫔稳了稳心神.咬牙切齿道:“你帮本宫想个办法.本宫要除去李渊.不.还有他那两个儿子.” “娘娘.万万不可.”李诚一如既往地谦卑.“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当务之急是确保皇上能够顺利登基.” 提到这件事.萧嫔稍微冷静了一些.皱眉问道:“难道沒有他李渊.皇上就不能登基了.” 李诚说道:“虽不尽然.但放眼洛阳城中.还有谁比李渊更适合主持此等大事.” 杨广多疑猜忌.他御驾西征.可不敢把那些重臣留在洛阳.于是二品以上的文武大员尽皆随征.洛阳城中现在最高的也就是三品官而已.李渊是正三品.官阶已是最高.而爵位方面.李渊是唐国公.仅次于杨暕的齐王.洛阳城中的国公只此一位.更重要的是.李渊和杨广是表兄弟.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三个条件.李渊都是主持登基大典的不二人选. 尽管李诚逐条逐项分析得十分清楚.萧嫔犹自不信.冷笑道:“如今杨暕已死.除了杲儿.还有谁可以做这个皇帝.” 说实话.萧嫔算不得心狠手辣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杨暕是杨杲登基的最大威胁.她还真下不去手. 李诚淡淡一笑.提醒道:“娘娘不要忘了.长安还有杨浩.杨侑、杨侗他们还下落不明.” 萧嫔顿时又慌了神.连声道:“那你有何主意.” “其实娘娘与李大人并无冲突.”李诚见萧嫔被自己说动.不由笑道.“娘娘所图的是让小殿下顺利登上皇位.而李大人所求的不过是权力罢了.娘娘和李大人完全可以各取所需.何必闹到翻脸呢.” “那.那这张纸怎么办.”萧嫔低下头來看着膝上的那张黄纸.这是李渊临走时丢下的.正落在她两腿之间.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李渊故意所为. 李诚非常随意地伸出手去.从萧嫔膝上取了那张纸过來.在嫔妃们眼中.太监根本不算男人.许多嫔妃沐浴、如厕的时候甚至让太监在一旁伺候.对于李诚的动作.无论是萧嫔还是他自己.都沒有觉得有何不妥. 不过.拿到那张纸.李诚也莫名地紧张起來.纸上写了几行人名.在每个人名的后面都标注着一个官职.显然是李渊要求在新皇登基以后立即封赏的名单. 这些人当中.有李渊的长子李建成.有李渊的侄子李孝恭、李琛.有李渊的好友裴寂.也有李渊的心腹刘文静.李渊要想尽可能地攫取权力.首先使用的当然是和他亲近的人.“举贤不避亲”的做法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名单上也有许多人平时与李渊并无什么來往.比如现任秘书郎虞世南.赋闲在家的高士廉.齐郡丞张须陀等人.这些人或文或武.要么颇有贤名.要么才华出众. 李渊很聪明.自己想要控制朝野.直至登上九五之尊.就不能一味地“任人唯亲”.还需要“任人唯贤”.只有二者并重.他才有希望笑到最后. 李贤一行行看下去.拿着黄纸的那只手始终在微微颤抖.直到最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仿佛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无比地轻松. 第41章 空手套白狼 李诚自幼入宫当了太监沒有子嗣但他延续香火的心思一直就沒有断过在古人眼中无论继子还是养子都与亲子无异同样可以延续香火、传宗接代 在这张纸的最末李渊提议让一个叫李贲的人担任备身府郎将也就是掌管左右备身府的最高长官而李贲就是李诚的继子这个秘密沒有几个人知道但李渊却知道 李诚有一个弟弟倒是生了一大堆儿女李贲便是他弟弟的次子过继侄子是古人常见的做法但他弟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就是不肯答应后來李渊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件事送了五十亩良田给他弟弟才把这件事谈妥因此这件事不仅李渊知道而且就是李渊一手促成的 这件事之所以能够成功并不单单是那五十亩地起了作用李诚在宫中级别虽然不算太高但买五十亩地的钱还是出得起的隋时太监地位卑微即使如许廷辅之流也是靠扛着杨广这面大旗才得横行街市正因为如此李诚弟弟才不愿意把儿子过继给他真正让他弟弟松口的是李渊唐国公的身份对于李诚弟弟一介庶民來说唐国公高高在上辗死他和辗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他又怎敢不答应 所以说李诚欠下李渊一个大大的人情这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來帮助李渊完成这件大事 昨天晚上李渊告诉他会再给他一个惊喜他便隐隐猜到是关于李贲的事了起初李诚并沒有太多奢望只想着到时候能给李贲安排个小吏也就不错了可是当那张决定着许多人命运的名单真到了他手上时他又忍不住希望看见李贲的名字结果还真如了他的愿 官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对李贲这种沒有读过多少书又沒有根基和出身的人來说有时候甚至是一种煎熬但李渊考虑非常周全安排李贲担任的是备身府郎将杨杲一旦当了皇帝萧嫔就是当朝太后水涨船高内府总管也就非他李诚莫属了有他照应着还用担心李贲当不好这个备身府郎将吗只是这样一來他又欠下了李渊一个大大的人情 在李诚看纸上的名单时萧嫔却一直看着他见他的神情由紧而缓直至满脸笑容也不由放松下心思问道:“你说本宫要不要答应他” 李诚收起笑容正se说道:“李渊无非是想讨几个官职罢了他要权力娘娘给他又有何妨只要江山依然姓杨娘娘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啊就是再封他几个官也沒什么这江山不还是姓杨吗”萧嫔本來就是个沒主见的听了李诚的话仿佛茅塞顿开只是看到那张纸又有些遗憾“可惜本宫的娘家沒人否则岂不是可以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忠臣” 她哪里知道名单上最后一个却是李诚的儿子她更不知道江山现在虽然还姓杨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改姓李了至于她的娘家根本指望不上就算有人在这里又能如何杨坚的江山当初可不就是从女婿手中抢过來的吗 李诚却留了个心眼小声问道:“不知娘娘家在哪里” 萧嫔本來只是个普通宫女如果不是因为太子向杨广索要她只怕这辈子她也见不到皇帝如今她的儿子都做了皇帝她也成了太后似乎再也沒有什么顾忌了不假思索地说道:“本宫父兄都是南朝旧人家人早已失散想必他们还在江南唉只是不知道今生还有沒有机会相见了” 李诚笑道:“请娘娘放心等皇上登基以后奴婢一定派人前往江南巡访娘娘的家人” 两天以后在李渊的主持下杨杲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封李渊为尚书令、领左卫大将军李建成为左骁卫大将军李孝恭为左翎卫大将军刘文静为左武卫大将军张须陀为左屯卫大将军李贲为备身府郎将裴寂为监门府郎将虞世南为秘监高士廉为吏部尚书其余百官各升一级 紧接着李渊又派兵查抄了齐王府解救出许多民间女子擒获乔令则、刘虔安等一干小人尽皆斩于市曹 …… 就在李渊施展空手套白狼的手段一举掌握了洛阳军政大权的时候刘子秋也初步完成了威定城的整军活动 刘子秋手下的军队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西海族牧民组建的两千游牧骑兵一部分是愿意留下來的六千二百名大隋驻军游牧骑兵沒有什么好说的他们jing于骑she对刘子秋的忠诚度又极高是刘子秋手中重要的机动力量并不需要刘子秋再花什么的力气整合主要在大隋驻军中进行 登记在这支军队來到威定城的当天就由赵凌带着几个书吏完成了登记的内容是由刘子秋定的包括姓名、年龄、籍贯、原先在军中担任的职务、擅长的武艺等等所有的将士都进行了登记就连柳郁、姜彧、文昊和桂海求也不例外甚至刘子秋自己也进行了登记 等到登记结果汇总出來刘子秋发现了一个问題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是普通士兵除了他的一班老兄弟其他人当中就连队副都沒有不过这样也方便了他对军队的整合 根据士兵各自擅长的武艺刘子秋把他们分别编组成骑兵、弓箭手、力士、长枪手和刀斧手挑选的时候也是按照这个顺序 要在西海这片土地上作战就离不开骑兵刘子秋恨不得所有的军队都改组成骑兵但最大的问題不是缺少战马而是缺少合格的骑手最终刘子秋只挑选出一千名骑兵 虽然大多数士兵都会she箭但刘子秋选择弓箭手的要求非常严格必须能够连续拉开三石硬弓十次百步外的箭靶十矢中五方能入选最终也只挑选出一千人人 力士却是刘子秋新设立的兵种这些人沒有其他特点就是力气大人人都可以扛起两百斤重的粮包走上里许路组建力士有两个目的一是负责搬运粮草辎重二是在守城的时候负责朝城下投掷石块、擂木当然了还有一个目的刘子秋藏在心里沒有说那就是在将來条件许可的时候组建陌刀军陌刀沉重沒有把子力气可不少这些力士就是最好的人选 剩下的士兵则分别担任长枪手和刀斧手 原來的军制也完全改变了校尉、旅帅、队长、队副、伙长、伍长等名目繁多的各级军官尽数取消重新设置了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这三级军官都是凭着各自的实力经过层层选拔挣來的就连一直跟随刘子秋的桂海求最后也只在刀斧手中捞了个百夫长而文昊却力压群雄夺得了骑兵队千夫长的位置 在选拔过程中刘子秋还捡了个宝那就是力士千夫长史大奈史大奈本是西突厥人流落中原生來力大后來托了门路弄了个军户不甘心就此返乡于是留了下來在六个千夫长中除了文昊刘子秋也只有对史大奈的名字还有点印象其他人全都沒有听说过 实际上还有一个人也是鼎鼎大名只不过刘子秋不知道罢了那便是弓箭手千夫长张亮张亮的名字很普通而且出身微寒却是历史上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受封勋公张亮一身武艺尤擅箭术这次随军西征寸功未立不甘心默默无闻因此也留了下來 至于长枪手千夫长鲁同刀斧手千夫长童正云、刘阿达这三人则是真的名不见经传应该都属于和文昊一样的平民英雄了 柳郁和姜彧本是军中校尉刘子秋沒有让他们参加选拔而是直接任命他们两个做了参军还有另外两百年龄较大的士兵被刘子秋编组成了教导军这些老兵年纪稍大但能够保持着一腔热血主动留下來实属难能可贵刘子秋不会轻易让他们上战场不过这些老兵大多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却可以在训练中发挥传、帮、带的作用 …… 这次整军活动进行了两天转眼便到了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举行婚礼的ri子刘子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其实也沒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那天拓跋千玉跟着她哥哥走的时候已经把礼物带过去了刘子秋想想不能空着手于是又准备了五百斤生铁 对于草原上游牧民族來说盐铁是最缺乏的两件东西但在这里却不然西海湖边有大片盐池出产品质最好的青盐拓跋部不会缺盐但生铁绝对是他们想要的 吉仁泰牵过一匹青骢马雪豹已经还给拓跋千玉了这匹青骢马虽然不及雪豹却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刘子秋的左脚刚刚踏上马镫还沒來得及跨上去就见赵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來大声喊道:“主公等一等” 第42章 依靠 刘子秋诧异道:“赵凌有什么事吗” 赵凌喘了口粗气这才说道:“主公你去不得” 那天在城外组织士兵登记的时候刘子秋教了他两件新玩艺儿表格和阿拉伯数字士兵的各项信息录入表格以后一目了然十分直观方便而阿拉伯数字写起來要比汉字方便得多据说更大的好处在于沒有算盘也可以通过竖式进行各种计算只不过刘子秋一直很忙还沒时间教他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赵凌才知道刘子秋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夫再加上这两天在整军活动中刘子秋的一系列动作让赵凌彻底折服原來他还认为刘子秋面对慕容伏允沒有太大的机会所以一直阳奉yin违但现在他的思想已经开始转变想要认认真真做好自己的事了 正因为有了这种想法他才更希望刘子秋安全在呆在威定城中而不要去参加什么劳什子婚礼 “有什么去不得”前來送行的文昊却先瞪起眼來“如果不是那帮小子不争气我还想去玩玩呢” 文昊说的不争气的小子便是他麾下的一千骑兵西海族的骑兵也编组成了两个千人队分别由图木鲁和角里延担任千夫长昨天三个骑兵千人队进行了一场骑she比赛结果文昊的千人队成绩垫底气得文昊跳脚骂娘与图木鲁、角里延约好了一个月以后再比一次所以文昊从今天开始就将带领手下玩命训练自然沒时间去参加婚礼 赵凌只服刘子秋一个人朝文昊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懂什么拓跋元居为什么这么急着举行婚礼他们是不是有什么yin谋如果他们知道皇上驾崩的事情还会把主公当作西海太守吗还有都知道慕容伏允会回來可慕容伏允现在哪里有谁清楚万一他半路上杀出來怎么办” 文昊不服气咧嘴说道:“你多疑了千玉公主和我大哥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有yin谋”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不军师说得有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部族的利益谁也不知道拓跋木弥会做出什么事來不过这场婚礼刘某是肯定要去的只是需要考虑周详你们几个过來听我说……” 文昊、图木鲁、角里延都凑到近前一边听刘子秋布置任务一边频频点头 忽然林巧儿从府衙里走了出來躬身说道:“大王奴家陪你一起去” 在林巧儿找到赵凌以后刘子秋当即兑现承诺让她恢复了ziyou但林巧儿却选择继续呆在府衙里而拓跋千玉居然也帮着她说话刘子秋只得随她去了 其实拓跋千玉是被林巧儿悲惨的身世打动了 说來林巧儿也真够凄惨的她在新婚之夜**于一个室韦首领以后金波便嫌弃她再也不肯碰她 当时金波和林巧儿一起被带到慕容伏允的部落充作奴隶但慕容伏允因为金波是个读书人对他另眼看待金波为了摆脱奴隶的身份晚上便将林巧儿送到了慕容夸行的帐中第二天慕容夸行果然向慕容伏允进言让金波一家恢复了ziyou还给他们安排了一顶帐篷 他们支帐篷的时候恰巧被喝醉酒的慕容丁韩看见慕容丁韩见se起意林巧儿又一次遭了殃 过了几个月林巧儿竟然有了身孕后來便生下了混血儿金小虎只是不知道金小虎的亲爹是那个被金波杀死的室韦首领、慕容夸行和慕容丁韩当中的哪一个 林巧儿也自觉身子脏了对不起金波平时任由他打骂不算还被他当作礼物三番五次地送到各个吐谷浑贵族的床头也不敢反抗而在这个过程中金波的地位也逐ri提升竟爬到了国师的位置深得慕容伏允的信任 这样悲惨的经历是个女人听了都要痛哭流涕拓跋千玉也不例外对林巧儿除了同情还是同情哪里还有一点敌意拓跋千玉临走时特意请求刘子秋要好好照顾林巧儿现在就算是刘子秋把林巧儿收入房中她也不会有任何意见何况只是继续住在府衙里 刘子秋又向文昊、图木鲁他们吩咐了几句直等三人各自离去这才转回头对林巧儿说道:“此去拓跋部路途遥远又多冰天雪地你一个弱女子陪着我做什么” “奴家想念千玉妹妹了”林巧儿低下头轻声道“吉仁泰他们笨手笨脚的大王身边总得有人照顾饮食起居” 吉仁泰在旁边听了有些不高兴但这也是事实让他提刀砍人沒问題管别人吃饭穿衣还真有点头疼不过他的主公好像并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刘子秋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只有晚上睡觉才会回到府衙一整天都和士兵们住在一起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但无论他多晚回到府衙林巧儿都会为他准备一份夜宵 府衙里原來也有几个婢女都是宇文敬留下的已经被刘子秋分别送给了柳郁、姜彧和六位千夫长桂海求其实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胖婢女可惜他只是百夫人长暂时还轮不到他所以现在偌大个府衙其实只剩下刘子秋和林巧儿母子另外就是一队轮流值守的士兵如果不是因为要悄悄练功刘子秋甚至愿意住在军营里 话又说回來林巧儿的手艺很不错她做的夜宵是刘子秋穿越以來吃过最好的美味想必正餐会更加可口 不过刘子秋可不会只为了吃几顿夜宵就让个柔弱女子跟着自己一起顶风冒雪他摇了摇头说道:“时间很紧你又骑不得马……” 林巧儿却不服气地说道:“奴家的骑术可不差” 刘子秋这才注意到林巧儿已经脱去了一身长裙换上了鲜卑人的窄袖箭袄肩上还背了一个大包袱里面满满当当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显然早有准备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林巧儿虽然生得美貌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自幼cao持家务烧得一手好菜并不稀奇但刘子秋不知道的是林巧儿流落在吐谷浑四年放马牧羊什么粗活脏活都干过纵马驰骋还真难不到她她真正过上贵妇人的生活还是被宇文敬掳來以后的事 虽然林巧儿已有准备刘子秋还是不太想带着她皱眉道:“你跟我去了拓跋部小虎怎么办” 林巧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奴家会让虎儿住到军营里去的孩子总有长大的那一天” 对于这个孩子林巧儿其实很是纠结按理说他就不该來到这个世上可他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林巧儿又怎舍得弃之不顾 然而这几年屈辱的生活经历让林巧儿明白一个道理像她这样的女人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找一个依靠金波那样龌龊卑鄙的男人显然不是宇文敬虽然对她还不错但也只是贪恋她的美se而且极其变态等她年老se衰的那一天恐怕会更加凄惨而眼前这一位才是真正的男人是她最好的依靠 刘子秋不觉愣住了金小虎才三周岁多一点如果是在他穿越之前是的那个世界正是躺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现在却要被一个人丢在军营里简直不可想象 林巧儿见刘子秋神se迟疑赶紧拿眼睛瞄了瞄门口的守卫支吾道:“而且大王不在奴家有些害怕……” 府门外的守卫都是从刀斧手当中挑选出來的都是主动留下來的隋军士兵刘子秋忽然明白了 现在的威定城中除了西海族几乎沒有其他百姓就跟一座大军营差不多西海族的游牧骑兵有家小在这里还好些那些主动留下來的隋军士兵已经几个月沒见过女人就算看见一头老母猪也赛过貂婵何况是林巧儿万一他不在这段时间有哪个士兵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不耻的事情來却要令他为难了 想到这里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把小虎也带上” …… 十多骑马离开威定城奔驰在西北荒原上周围白茫茫一片刘子秋策马奔在最前面林巧儿抱着金小虎紧紧相随始终落后刘子秋半个马头并不是林巧儿的骑术差而是她不想有僭越的举动相反正是由于林巧儿骑术jing湛才能将双方的距离控制得这么好 据图木鲁说要到四月中旬冰雪才开始消融五月才可以牧马放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除了党项人和少量定居于此的汉人其他民族都以游牧为生由此推算慕容伏允想要卷土重來就必须在五月之前结束战斗否则即使他们获胜也会影响到族民们來年的生计如果真是这样接下來这段时间将十分艰难 要以最小的代价战胜慕容伏允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刘子秋正在考虑要不要利用参加婚礼的机会与党项结盟就听后面金小虎稚嫩的声音传了过來:“娘我要撒尿” 第43章 结亲 林巧儿柔声道:“虎儿乖,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其实,刘子秋刚刚问过吉仁泰,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娘儿俩说话的声音虽轻,但挡不住刘子秋耳力惊人,早听得清清楚楚,“吁”的一声勒住战马,责怪道:“人有三急,怎么能忍呢?搞不好,会憋出病来的。大家下马,方便方便。” 林巧儿抬头看见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丛矮树林,树叶早就落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不过树干倒是颇为粗壮,勉强可以遮羞,不由脸上一红,小声说道:“多谢大王,奴家带虎儿到那边去去便回。” “你自己去吧!”刘子秋跳下马,双臂一张,“虎儿,到叔叔这里来,叔叔带你放水去!” 林巧儿犹豫了一下,把金小虎递到刘子秋手上,叹息一声,策马往小树林那里去了。 这一路已经奔行了两个时辰,大伙儿都憋坏了,不待林巧儿走远,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雪地里,解开腰带。刘子秋也撩起长袍,舒舒服服地放了一回水,一转头,却见金小虎哆哆嗦嗦刚把裤子褪下,往地上蹲去。 刘子秋抬手便照着金小虎的脑袋“啪”的拍了一下:“站着尿,别像个娘们似的!” 和同龄的孩子相比,金小虎个头并不小,只是性格内向,总是一副畏畏缩缩怯生生的模样,刘子秋没让他跟着林巧儿,就是想训练他**一些。 金小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站着尿不出来。” “别真是个娘们吧。”刘子秋嘟囔了一句,低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弄的?得,你还是蹲下吧。” 过了片刻,林巧儿从小树木那边回来了。看到刘子秋脸色不虞,林巧儿心怀忐忑地问道:“大王,你都知道了?” 刘子秋哼了一声,道:“孩子怎么回事?” “造孽啊!”林巧儿失声痛哭,“我,我当初就不该把他生下来,都是我的错啊!呜……” 原来,金波知道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种,自然没有好脸色,动辄打骂也就罢了,更在他两岁的时候,一刀断了他的烦恼根。这金小虎还真命大,昏迷了五天五夜,居然挺了过来。只是他年纪小,不懂事,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刚才林巧儿要带着金小虎到树林那边去的时候,刘子秋甚至还怀疑她是不是想逃跑,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也就在这时候,刘子秋明白了。林巧儿为什么一直忍气吞声,是怕金波更变本加厉地伤害孩子;为什么一直赖在府衙不走,是想给孩子找个依靠啊。 “孩子无辜的,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某些人丧尽天良!”看到这娘儿俩抱在一起悲悲戚戚,刘子秋心生不忍,“都别哭了。咱们是去参加婚礼的,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可不像样子。你们娘俩以后就跟着我吧,有我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们!” …… 时近正午,李渊从则天门走了出来。则天门外,两个少年领着百名甲士一齐相迎,正是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些天长安城中注定不会太平,而李渊的亲信各掌后权,脱不开身,只能由这对孪生兄弟担任他的护卫了。 李世民将父亲扶上马,大声吩咐道:“回府!” 却听李渊说道:“慢,先去东大街高家!” 高家便是高士廉家。昨天,萧嫔已经按照李渊所列的名单,任命高士廉做了吏部尚书,不过任命文书还在李渊手中。李渊与高士廉并无旧交,而吏部尚书的位置又极其重要,因此他要亲手将任命文收交到高士廉手中。以高士廉的才华,自然会明白他的用意。 大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少见行人,一片萧条。 昨天出了许多事情,宣布杨广的死讯,拥立新君,查抄齐王府和杨家,颁发诏令褒奖和杨广一起殉难的来护儿、长孙晟、屈突通等人。特别是查抄杨家的时候,宣布的罪状是谋逆大罪,天下有两个皇帝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城里的百姓都是人心惶惶,呆在家中不敢出门。 这种状况没有十天半月是不会改变的,但也方便了李渊,一路上畅通无阻,更不用担心遭遇刺客。 高家大门紧闭,李世民上前轻扣铜环。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家奴探出头来,看到外面来了许多甲士,顿时紧张起来,颤声问道:“你们找谁?” 虽然对方只是一介家奴,李世民依然很有礼貌地拱了拱手,说道:“请问高士廉高大人可在家中?” 家奴见问话的只是个英俊少年,这才镇定了些,说道:“阿郎去了长孙将军家中,尚未回来,不知小哥有何贵干?”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无妨,我们在外面等他便是!” 正说话间,十多骑马护着两辆马车出现在巷口。看到巷子里的情形,那些人明显犹疑不前。半晌方有两骑马奔了过来,马上二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白面长髯的文士,另一个是与李世民年纪相若的少年,穿了一身孝服。 那个文士到了近前,在马上施礼道:“不知诸位将军到此何干?” 李世民深深一揖,说道:“敢问先生可是高大人?小子李世民,陪家父特来拜访。” 文士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正是高士廉,令尊是?” 李渊策马上前,哈哈笑道:“高大人,李渊给你道喜了。皇上降旨,迁大人为吏部尚书。” 昨天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幕后推手便是李渊,高士廉早已闻名,慌忙下马参拜,抱拳道:“不知是李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请李大人屋内说话。” 原来,高士廉的妹妹嫁给了长孙晟,不想长孙晟竟在西征途中遇害。高士廉今晨得了消息,前往吊孝,恰遇到长孙无宪将他妹妹母子三人赶出家门。 长孙晟有五子,长子长孙无乃在平定杨谅的叛乱中战死,次子长孙无傲因为长孙无乃的功绩被封为鹰扬郎将,到外郡上任去了,家中却是第三子长孙无宪作主。且不说高士廉现在赋闲在家,就算他已经当上吏部尚书,长孙无宪要赶继母和弟弟妹妹出门,他也无力阻止。 无奈之下,高士廉索性将妹妹母子三人接回家中,和他一起的那名少年便是长孙无忌,坐在马车里的则是高氏和观音婢母女。 进了高家以后,李渊与高士廉一番长谈,相见恨晚,而李世民也与长孙无忌相谈甚欢,唯独李玄霸在厅堂里坐立不安。他与李世民虽是孪生兄弟,但一个相貌英俊,举止得体,另一个却又黑又粗,傻里傻气。 聊到兴处,高士廉忽然说道:“无忌,何不请观音婢出来见见李公子?” 长孙无忌天资聪颖,当时便明白了舅舅的意思,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后面。不移时,长孙无忌领着一个小女孩回堂中,说道:“李大人,李公子,这是舍妹观音婢。” 小女孩七八岁年纪,穿一身素衫,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怀里抱了一只皮球。大概因为父亲新丧,两眼通红,满脸的悲戚。即便如此,小女孩还是非常有礼貌,深深道了个万福:“长孙无垢见过李大人,见过李公子。” 高士廉惊讶道:“无垢?是你父亲给你起的名字吗?” “不是。”长孙无垢忽然便抱紧了皮球,摇了摇头,说道,“是大哥哥起的,父亲也说这名字起得好呢。” “大哥哥?”高士廉知道不可能是长孙无乃,因为这兄弟三个对他妹妹一家并不好,怎么会帮观音婢起名呢。 长孙无忌解释道:“是我的一个朋友,从江南回来的路上结识的。” 高士廉也没有继续多问,朝着李渊一拱手,说道:“高某欲将此女配与令郎,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渊哈哈大笑道:“固所愿也,未敢请尔!” 高士廉主动提起这门亲事,一方面李世民确实是个优秀少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李渊表示忠心。李渊正要招揽贤才,自是求之不得。 长孙无垢虽然聪明,终究年龄太小,懵懵懂懂,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只顾盯着眼前的皮球发呆,心里想着,如果当时大哥哥在父亲身边就好了,以大哥哥超凡卓绝的身手,一定能够救下父亲。 …… 天色渐晚,长孙无垢念念不忘的大哥哥在雪地中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终于来到了党项拓跋部的寨子。拓跋部的寨子由四个村庄组成,规模比往利部大多了。寨子的周围扎了许多帐篷,用来四方宾朋。 因为明天便是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举行婚礼的日子,客人们大多已经提前到了。接到邀请的都是西海各部落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大批青年男女随行。这些青年男女,有的是部落首领的子女,有的自己就是部落首领,也有一些是部落首领的侍卫、侍女。 每次遇到部落会盟或者重大节庆,都是这些青年男女最快乐的时光。寨子外面点着大堆篝火,青年男女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作为明天的一对新人,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此刻都呆在各自的帐篷里,无缘今天的盛典。但今天的盛典中,还有一颗闪亮的明珠,正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忽然,那颗“明珠”看见了刘子秋一行,立刻丢开众人,欢快地跑了过来,满脸惊喜道:“阿哥,你可来了!哎呀,巧儿姐姐和小虎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刘子秋很纳闷,拓跋千玉什么时候与林巧儿变得这么亲热,连称呼都从林家姐姐直接变成了巧儿姐姐。他转回头,却见“巧儿姐姐”浑身发抖,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而金小虎也一脸害怕地往母亲身后躲去。 第44章 小小的请求 刘子秋顺着林巧儿的目光看去,只见篝火边,一个男子正朝这边张望.那男子二十多岁年纪,瘦高个儿,面皮白净,模样看不清楚,只是能感觉到他阴毒的眼神。 “千玉,那边的高个子是谁?”刘子秋已经隐隐猜到,能让林巧儿母子怕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虐待过她的吐谷浑贵族或者就是她的丈夫金波。 “哼,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有我和巧儿姐姐两个大美人还不够。说,又看上谁了!”拓跋千玉故作娇嗔,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刘子秋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在这个年代,也只有拓跋千玉这样的党项姑娘才会开这样的玩笑,如果换作高秀儿,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 且不说穿越之前,电视上、广告里,铺天盖地全是大美女,就算穿越以来,刘子秋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像高秀儿、云里西施王桂枝、李靖的夫人张出尘,无不是个顶个的大美女,而最漂亮的应该数谢沐雨了。 刘子秋能够把拓跋千玉当成了自己的女人,还真不是贪恋她的美色,而是因为拓跋千玉的性格更像后世的女孩子。相反,往利晴天处处学着汉家女儿,迷失了本性,反而令刘子秋只有怜而不会有爱。 “别胡闹,我说的是个男人。”刘子秋此时满腹心思,哪有时间和拓跋千玉打情骂俏。如果那个男人是金波或者吐谷浑贵族的话,问题就麻烦了,至少拓跋部还与慕容伏允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当刘子秋再抬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亮如白昼。但篝火边有上千男女,一个人要想隐在其中,却也容易得很。 刘子秋也只得作罢,摆了摆手,道:“算了,先去见你父王吧,我还带了礼物来。” 其实刘子秋也可以去问林巧儿,只是那样做难免会勾起林巧儿的伤心记忆,他却于心不忍。 拓跋千玉已经兴奋得跳了起来:“什么礼物?不会是向我父王提亲的聘礼吧?” 党项人的规矩与汉人不同,只要接受了对方的聘礼,女孩子就可以住到男方家中,就像现在的往利晴天一样。到那时候,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呆在威定城了。 拓跋千玉的话忽然给刘子秋提了个醒。 如果能够把亲事定下来,自己岂不是就可以获得拓跋部的支持了?这样做虽然有点功利,在目前的形势下,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当初刘子秋宣布拓跋千玉是自己的女人,或许潜意识里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拓跋千玉根本不在乎这些,早已一把挽住刘子秋的胳臂,引着他们朝寨子里走去,亲昵的举动羡煞了篝火边的无数男人。 …… 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的这场婚礼办得非常高调,不仅党项八部的首领和长老来了,蒙兀扎、浑罗这些室韦、铁勒部落的首领也在邀请之列,就连远走他乡的慕容夸行也派来了代表。因此拓跋木弥很忙。即便如此,拓跋木弥还是丢开其他宾客,亲自迎了出来。 刘子秋的身份以及他和拓跋千玉的关系,拓跋木弥已经听拓跋元居说过了。 拓跋千玉从威定城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份厚礼,包括整整一箱金银珠宝和多达五十匹的绫罗绸缎。这些东西当然都是宇文敬费尽心思搜刮来的,现在却被刘子秋拿来作为贺礼送给了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如此重的礼物在所有宾客当中都是独一份儿。 礼物丰厚尚在其次,但刘子秋还是西海族的首领,威定城的实际控制者,这就让拓跋木弥不敢等闲视之了。 宾主见面,一番寒暄之后,拓跋木弥将刘子秋让进了院中。刘子秋注意到,院门上方有一块崭新的木匾,上书“党项王府”四个汉字。不过,拓跋木弥的家和其他族民相比,除了地方大一些,看上去十分简陋,芦苇扎成的篱笆权充院墙,几间低矮的小木屋覆盖着茅草,并没有特别之处。 事实上,作为党项八部之首的拓跋部并不比其他七部富裕,他们之所以比往利部强大,是因为他们人口多。人口多战士就多,实力也就强了。 “呵呵,叫刘大人见笑了!”在拓跋木弥想来,能够出得起那样厚礼的人,自然要嫌这里寒酸了。 刘子秋却拱了拱手,道:“王爷客气,刘某也是苦出身。” “那便好,那便好。刘大人里面请!”拓跋木弥做了个手势,自己却不挪步,只拿眼睛瞄着刘子秋身后的随从。 刘子秋会意,转身朝吉仁泰他们点了点头,接过一个硕大的麻袋,说道:“你们都候在这里。” 吉仁泰答应一声,带着人在院子里四散开来。他们一行十三人,几乎占据了院子的每个角落。别看他们队形松散,却互为犄角,既能够护住林巧儿母子,又能随时关注着屋子里的动静,显然事先经过了一番训练。 别人不可以进去,这里却也是拓跋千玉的家,当然拦不住她。即使老爹就在面前,拓跋千玉依然旁若无人地挽着刘子秋的胳臂,好像生怕他会跑掉一样。拓跋木弥见此情景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屋内的陈设同样简单,甚至还不如往利多云的家,完全不像一个首领,这倒让刘子秋颇感意外。 其实这也难怪。虽然同样是首领,但拓跋木弥的开销却要比往利多云大得多,而他的收入却不比往利多云多上多少。因为拓跋木弥有野心,总想着一统党项八部,这就不可避免要结交各部首领。上次举办八部会盟,拓跋木弥就花了大半年的收入,这次的婚礼不仅赔上老底,就连拓跋千玉带回来的那些贺礼也已经全部换成了牛羊。八方宾朋每日消耗的酒肉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宾客们也都送来了礼物,但最多的也不过几十只羊,还不够他们自己吃的。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拓跋木弥的难处,还以为拓跋木弥生性节俭,顿时深为佩服,随手将那个大麻袋轻轻放在拓跋木弥面前,说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千玉不是已经把礼物带回来了吗,怎能又让你破费。,倒弄得老夫不好意思起来。”拓跋木弥嘴上如此说,手去不由自主地去提麻袋。 确实,拓跋木弥现在太缺钱了,恨不得这一麻袋全是金子才好。只是一提之下,麻袋居然纹丝不动。拓跋木弥一愣之下,用力再提,仍然提不动。他满腹狐疑地看了刘子秋一眼。刚才刘子秋可是单手便将麻袋提进来的,而且轻轻飘飘地放在他的面前。 拓跋千玉却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松开刘子秋的胳膊,几步便蹦上前去,轻轻解开袋口的绳索,不由大吃一惊。 拓跋木弥探头一看,也咋舌道:“刘大人,这,这礼物太贵重了。” 麻袋里装的是黑黝黝的生铁,怕不有几百斤重,难怪拓跋木弥提不起来。生铁对于拓跋木弥来说,不仅重,而且是真的贵。这个贵倒不是价格贵,而是有钱没处买去。 大隋朝廷严格控制盐铁贸易,尤其是铁,一两都不许卖出关去。当然,规定是规定,每年仍然会有不少生铁流向漠北,流向西域。但那都是各地豪强冒着杀头灭族的危险走私出去的,价格自然不是一般的贵,而且不是随便可以买到的。杨广对异族人一向大方,却在这方面控制极其严厉,他赏赐金银,赏赐绸缎,唯独没见他赏赐过生铁。 几百斤生铁可以打造许多弯刀、打造许多农具,还可以打造铁锅。这并不可笑,在很多人家,铁锅可是女儿出嫁时最好的嫁妆。 刘子秋看着满面惊容的拓跋木弥父女,笑道:“这里一共是五百斤生铁,如果王爷觉得还行,回头刘某可以再送你两千斤。不过,刘某也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王爷莫要拒绝。” 威定城本是吐谷浑的王城,城中同样缺铁,就连货物最全的商铺里都没有,铁匠铺更是开不成。这些生铁都来源于军中,是用来修理兵器和车辆的。击败吐谷浑之后,大军返回中原,这些生铁太重,路上携带不便,就和其他辎重一起留了下来。后来,大部分西海驻军都选择了返回家乡,他们带走了衣甲兵器,带走了一部分粮草,却把生铁都丢了下来。这些生铁对刘子秋来说,和粮草一样,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自然全部运进了威定城,一两都没落下。 拓跋木弥人老成精,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五百斤分明就是刘子秋用来吊他胃口的。但两千斤生铁的诱惑实在太大,拓跋木弥也无法让自己不动心。他迟疑了片刻,颔首道:“刘大人请讲,但凡老夫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诿!” 刘子秋哈哈笑道:“王爷做不到的事情,刘某也不会提出来。刘某想要娶你的女儿,还望王爷能够答应。” 第45章 计谋得逞 这个请求太突然了,就连拓跋千玉都没有思想准备,着实吓了一跳.刚才她还拿这件事开玩笑的,现在刘子秋便真的提出来了。饶是她性情大胆开放,此时也不禁羞红了脸,心头仿佛揣了只小鹿,呯呯乱跳。 拓跋木弥虽然已经听拓跋元居说过这件事,此时听刘子秋当面提起,还是有些意外。不过,关于这件事,他显然已经考虑过一段时间了,只愣了一下神,便呵呵笑了起来:“小女姿容丑陋,难得刘大人看得中,确是小女的福气。只是小女年幼,现在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他这番说辞,恐怕也只有穿越过来的刘子秋才会认同。党项女孩十三岁没有嫁人的已经少之又少,为人母的都比比皆是。就拿明天举行婚礼的往利晴天来说,不过十一岁而已。 其实早婚的现象不只出现在党项人当中,就连汉人也不例外。自从五胡乱华以后,受胡俗的影响,女子及笄之后方可嫁人的规矩早就不复存在了。 “父王,女儿不小了!”事关自己的幸福大计,拓跋千玉哪肯忍耐,大声辩解起来,刚才的羞意早就飞得无影无踪。 拓跋木弥将脸一沉,喝叱道:“我与刘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 长这么大,父亲还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凶过。拓跋千玉鼻子一酸,两只眼圈顿时红了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千玉,听你父亲的话,先出去吧。”当着拓跋木弥的面,刘子秋非常亲昵地搂住拓跋千玉的柔软腰肢,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会说服你父亲的。” 他这番做作,只是想传递给拓跋木弥一个信号,你的女儿和我什么亲热的事情都做过了,嫁不嫁,你看作办吧。可惜他选错了对象,党项人和突厥人风俗差不多,根本不在乎女孩子出嫁前做过什么,只要出嫁以后对丈夫忠心就行。 “爹,女儿非阿哥不嫁!”或许是受了刘子秋的鼓励,拓跋千玉信心大增,朝着拓跋木弥大声嚷嚷了一句,气呼呼地转身出门去了。 拓跋木弥讪讪地说道:“教女无方,让刘大人见笑了。” “刘某就喜欢千玉这样性情直爽的女孩子。”刘子秋呵呵一笑,“拓跋王爷,刘某并没打算现在就迎娶千玉过门。刘某完全可以先定下婚约,待两年以后再举行婚礼,就算三年,刘某也等得!” “不瞒刘大人,早在年初,国主慕容伏允便册立小女为吐谷浑王后了。”看到刘子秋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拓跋木弥终于说出了实话,“这两天,登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老夫只有一个女儿,把她嫁给谁,实在下不了决心啊。” 最后一句却是拓跋木弥的心里话,否则也不会把拓跋千玉拖到十三岁仍然没有嫁人。 “一家女百家求,本就是人之常情。”刘子秋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只是刘某现在的身份,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亡国的国主吗?” 如果刘子秋还只是大隋军中的一名旅帅,拓跋木弥根本不可能忍受他这样说话。就连拓跋千玉也是因为刘子秋身份的变化,这才放心地跟着拓跋元居回到了部落。作为部落首领的女儿,她更能理解婚姻并不只是两情相悦的含义。如果刘子秋仍然只是一名旅帅的话,她就不会开“提亲”的玩笑,而是直接选择“私奔”。 拓跋木弥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亡国的国主也是国主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杀了回来!” 刘子秋心里咯噔了一下。前几天拓跋元居匆匆离开了往利部,说是出了大事,但没说什么事,然后就传出了拓跋元居与往利晴天的婚讯,难道拓跋木弥已经知道杨广驾崩的消息了? 如果是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清楚了。拓跋木弥知道杨广驾崩,赶紧召回拓跋元居商议,迅速为他们举办婚礼,那是急着与往利部结盟。但是在嫁女的问题上,拓跋木弥又担心慕容伏允有一天会杀回来,所以才犹豫不决。 其实刘子秋猜错了,拓跋木弥最想让女儿嫁的人不是慕容伏允,而是细封野利兰。 细封部是党项第二大部,和拓跋部的实力不相上下,而且一直以来都和拓跋部不太对付。如果两部能够结为姻亲,就能化敌为友,他离一统党项八部的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这一次,拓跋木纸弥向各部首领发出的邀请信中,特意提到请各部首领带子女前来赴会。这些首领哪能不明白拓跋木弥的意思,有好几个首领直接带了礼物前来提亲,其中就包括细封野利兰,对拓跋木弥来说,简直是瞌睡遇上送枕头。 细封野利兰已经年过四旬,他的妻子去年新丧,虽然也有十多个侍妾,却哪里及得上拓跋千玉年轻美貌。所以,在猜到拓跋木弥有嫁女的打算以后,细封野利兰没有替几个儿子提亲,而是替自己求亲来了。只是细封野利兰也答应,到时候一定会让拓跋千玉做正妻,并且率细封、费听、米擒三部支持拓跋木弥一统党项的大业。 正是最后一个条件吸引了拓跋木弥。如果再加上这次结为姻亲的往利部,以及一向与拓跋部交好的颇超、房当二部,就有七部支持他了,剩下的野辞部再反对也没有作用了。 拓跋木弥确实知道杨广死了,所以他才更加急于统**项八部。统一的党项,实力并不弱于鲜卑,就算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如果按照原先的历史进程,再过几百年,统一后的党项还真的成了这片土地的主宰,并且建立了一个叫西夏的国家,这都是像拓跋木弥这样的党项人一代一代努力的结果。 刘子秋也只是略一愣神,旋即笑道:“慕容伏允还能杀回来?只怕他活下来都很困难吧。就算他能杀回来,有刘某在,他也只有做个阶下囚的命运!” 这一带的环境十分恶劣,在寒冷的冬季尤其如此,就算普通的牧民在野外也是危机四伏,何况慕容伏允这样的丧家之犬呢?可拓跋木弥却不这样认为,因为他已经见过了慕容夸行派来的代表,知道慕容伏允还好好的活着。 “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只要刘大人能够抓住慕容伏允,老夫便答应你!”拓跋木弥老奸巨滑,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敌人壮大自己的机会。慕容伏允肯定会回来的,让刘子秋去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他趁机一统党项八部,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好!一言为定!”刘子秋满口答应,似乎根本没把慕容伏允放在眼里。 其实刘子秋露出的只是表象,他的策略就是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 他虽然做了西海族的首领,整合了六千多名隋军,但他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根基,不要说实力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的鲜卑人了,就是与党项、室韦等部落相比,也仍然处于弱势。 在这种情况下,刘子秋要做的就是提振士气。实力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因素,不仅要利用天时地利,要精通天文地理,有时候士气、斗志和意志都可以左右战局,以弱胜强。 至于战术上,刘子秋已经将慕容伏允当作最大的敌人,开始积极备战了。 拓跋木弥见自己的计谋得逞,哈哈大笑道:“走走走,老夫为你设宴接风,顺便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 西北的天空黑得要稍稍晚一些,此时的洛阳已经二更了,城郊的上林西苑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西苑与外界隔绝,也没有人专门通报消息,杨广驾崩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这里。 最先感觉到异样的是几个干粗活的宫女。西苑里生活着几千人,每天都会产生许多垃圾杂物,这几个宫女的任务就把这些垃圾和杂物收集起来送到苑门,然后再由苑门外的守卫运走,这几个宫女是苑中唯一可以和外界有所接触的人。 自从出了行刺事件以后,苑门的守卫一直很严,而且苑墙外更驻有重兵,即使在杨广西征以后也没有丝毫松懈。然而,这一天,当几名宫女照样将垃圾和杂物送到苑门的时候,却发现苑门外的守卫少了一半,远远的还看见驻扎墙外的重兵正在列队开拔。 这些宫女虽然是干粗活的,但同样是百里挑一选来的,在那些把门的士兵眼中便如天仙一般,对她们是有问必答。原来,李渊掌握兵权以后,更重视长安方向杨玄感的威胁,在弘农方向布下重兵,从驻守西苑的军队中也调过去一大半,这一切都是由于杨广驾崩引发的,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女人扎堆的地方最容易传播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上林西苑都知道了,弄得人心惶惶。 消息也传到了绮阴院,刚刚顶替“石慧娘”当上美人的陈芳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却见谢湘纹正在抚琴,袁紫烟盘膝坐在一旁听得入神。 陈芳菱焦急地说道:“谢夫人,袁美人,听说,听说我们都要送入尼庵出家,二位姐姐怎么还有这样雅兴?” 第46章 藏龙卧虎 陈芳菱好不容易从宫婢升为美人,连杨广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就要被剃个光头送入尼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她又不甘心,所以才会越发慌张. 琴声被陈芳菱打断,谢湘纹并没有生气,淡淡一笑,说道:“芳菱妹妹,你担心什么?只有宫里的嫔妃才会被送去出家,你我不过是皇上养的玩偶,就算想出家也没有这个资格。再说了,哪里有那么大的尼庵,可以容得下这数千人?” “不幸果然被我言中。”袁紫烟叹了口气,又道,“听说新皇帝未满周岁,他是用不到咱们这些人了。咱们虽然不用出家,前景却也不容乐观啊。” 陈芳菱更慌了,连声说道:“袁姐姐,你快帮我们,我们将来会怎么样?” 袁紫烟笑道:“我只会观星,却不会相面。” 陈芳菱急道:“那你快去观一观啊。” 袁紫烟指了指外面,说道:“你没看到今晚是阴天吗?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我观的什么星?” “其实不用看也猜得到,咱们的结局无非是被新君拿来赏人罢了。如果被赏给功臣还好,就怕被送入军中。”谢湘纹虽然说的可怕,神色却极其淡然,“西苑宁静安祥,没有风风雨雨,没有尔虞我诈,其实我还是蛮喜欢这里的,只怕呆不长了,能看一眼是一眼罢。紫烟、芳菱,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到苑中随便走走吗?” 袁紫烟点了点头,说道:“芳菱,有些事情愁是愁不来的,不如陪着谢姐姐一起走走吧。” 陈芳菱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却也确实无计可施,只得陪着谢湘纹、袁紫烟一起出了绮阴院。 湖畔的杨柳已经迸出新芽,微风吹拂,在昏黄的灯火下显然婀娜多姿。往日热闹非凡的湖边小道却一片寂静,除了她们三个,再不见一个人影。 苑中的女人,生活枯燥乏味,比宫中更加无聊,她们都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来应对漫长而寂寞的日子,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湖畔也没有缺少过游人。只是杨广驾崩的消息,彻底打乱了美人们的生活,只怕许多人都在忙着收拾金银细软。虽然出不去,但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谢湘纹和袁紫烟信步行来,走走停停看看,仿佛要努力记住这里的每一个景观,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时辰,竟到了翠华院附近。周围越来越静,跟在她们身后的陈芳菱看看时辰不早,正想提醒该回去了,就听得湖水“哗”的一声响。 陈芳菱惊讶道:“咦,有大鱼!” 就见湖面上冒出一个黑影。那黑影一闪即没,还没等她们看清楚,又是“哗”的一声响,黑影已经窜出水面,三步两步便越过了湖堤,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指着她们三人,压低恐吓喝道:“不许跑!不许喊!谁要是乱动,我就杀了谁!”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厉声尖叫起来,这是正常的应激反应,恐吓只能加剧她们的紧张。但这三位都亲身经历过去年的刺驾事件,神经大条得很,面对不速之客依然神情镇定,相反倒是那个黑影有些不安,握着剑的手不停地颤抖。 自从去年发生了刺驾事件以后,杨广再没有来过绮阴院,谢湘纹就明白自己这些女人在西苑中的身份了,对许多事情早就看得淡了,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壮士,你若要劫财,我们三个身上倒有几件首饰,你拿去便是。若是想要我们的身子,虽死亦不敢从!” 那黑影听了谢湘纹的话,反而垂下了剑,沉声说道:“只要你们听话,我既不劫财,也不劫色。” 这话一说,就连陈芳菱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奇道:“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那你要干什么?” 黑影指了指前面灯火通明的一处所在,说道:“那里是第六院吗?” 陈芳菱顺着黑影手指的方向瞧去,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第六院,只知道那边是翠华院。” 谢湘纹却说道:“不错,翠华院便是第六院。” 她当时参加过各院主事夫人的选拔,因此记得清楚。 “多谢了!”黑影拱了拱手,“请问那边的灯几时能熄?” 袁紫烟叹了口气,说道:“只怕要亮到天明了。壮士问这个做什么?” 黑影大惊道:“那可如何是好,我要找一个人。” 陈芳菱最会察言观色,一下子就猜到了黑影的目的,连声说道:“你是来找老相好的吧?找到她能如何,你能带她出去?要是你有本事带人出去,干脆把我也带出去吧!” 谢湘纹和袁紫烟对望一眼,都想起了去年的刺驾事件中,她们的好姐妹“石慧娘”就是被刺客带走的,几乎不约而同地说道:“对!带我们一起走吧!” 其实,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在这里终老一生?但是她们的提议却把黑影吓了一跳,支吾道:“等、等先找到苏苏再说!” 原来,这个黑影正是韩世谔。他辞去虎贲郎将的官职,留在洛阳就是在等待杨广驾崩的消息,没想到杨玄感他们还真成功了。现在,新皇登基,暂时还顾不到上林西苑,苑外的守卫又大大减少了,正是营救侯苏苏的好机会。 他手中有刘子秋留下的上林西苑草图,各院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院名。他也知道刘子秋出入西苑的水道。因为去年冬天,好大喜功的杨广同时下令修建苑墙、通济渠和江南运河,水闸门便没有来得及修建,水道依然可用。 但让韩世谔没有想到的是,他虽然顺利地进了西苑,也找到了第六院的所在,却没有办法联系到侯苏苏。唯一的可能就是等到院中完全黑下来,再悄悄摸进去。孰料那些女人都是夜猫子,韩世谔已经在湖水中泡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等到她们熄灯。他拿剑的手在颤抖,并不是紧张,而是冻的。 陈芳菱脑筋转得飞快,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壮士,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韩世谔一愣:“什么交易?” “我替你去找出那位苏苏姑娘,你带我一起离开这里!”陈芳菱虽然不知道韩世谔面临的困难,却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方便闯进翠华院的。 看到韩世谔还在犹豫,她又咬了咬牙,说道:“只要你能带我出去,我,我愿意侍奉你一生!” 陈芳菱可不傻。韩世谔年轻英俊,为了救自己的老相好甘冒奇险,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这样的人正可以托付终身。 韩世谔对这个美人主动倒贴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对陈芳菱的提议却深觉可行,点了点头,问道:“你可会水?” 他可没有刘子秋那样的功夫敢翻苑墙逃跑,唯一的退路只有重走那条水道。 陈芳菱大喜道:“奴家是在渔船上长大的!” “那好,你去第六院中,找一个叫侯苏苏的洒扫宫女,告诉她我姓韩,这是信物。”韩世谔掏出一件玉佩,又指了指谢湘纹和袁紫烟说道,“你若是敢出卖我,她们两个就是你害死的!” “放心吧,你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陈芳菱接过玉佩,入手感觉温润滑腻,显然极其名贵。原来这个壮士不仅英俊,也不仅有情有义,还很富有呢,这样的男人哪能放过? 想到韩世谔的老相好不过是个洒扫宫女,陈芳菱就信心百倍,提起裙裾,撒脚如飞,往翠华院奔去。 事情发展得太快,谢湘纹和袁紫烟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神,问道:“壮士,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走啊?” 杨广已经死了,新皇帝未满周岁,她们根本不担心陈芳菱会去告密,因为告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韩世谔也看得出来,陈芳菱是迫切想离开这里,作为交易,他倒不妨做个好人。相反,他倒担心面前这两个人质会不会在他离开以后大喊大叫,如果这两人也愿意和他一起离开,倒省了不少心思。 想到这里,韩世谔转头问道:“你们可会水?” 谢湘纹和袁紫烟都摇了摇头。谢湘纹是江南谢家的小姐,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去学游泳呢?袁紫烟虽是小户人家出生,却自幼在山中长大,溪水都不超过脚踝,就算她想学游泳,也没有这个条件。 韩世谔耸了耸肩,说道:“那韩某便无能为力了!” 这个动作还是他跟刘子秋学来的,只是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往往不是摆酷,而是有事难以决定,借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心思。 谢湘纹和袁紫烟只得暗叹命薄,但她们并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自己跑不掉,也不让别人跑的事情,她们还做不出来。 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陈芳菱便从翠华院走了回来。在她的身后,静悄悄地跟着一名女子,只是她的脸色有些黯然。 谢湘纹心头一凉,问道:“没找到?那后面的谁?” 韩世谔却早看出那个窈窕的身影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侯苏苏,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名女子。 那女子哽咽道:“韩哥,你不该冒险,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家也不独活了……” 原来这女子真的是侯苏苏,她只是个洒扫宫女,无足轻重,被陈芳菱叫出来的时候,根本无人管她。 谢湘纹和袁紫烟也看清楚了侯苏苏的容貌,都是暗自惊讶,这女子的美貌竟不在她们之下,居然只做了一个洒扫宫女。上林西苑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忽然,韩世谔猛地放开侯苏苏,目露凶光,手提宝剑,朝着谢湘纹和袁紫烟走了过来。 第47章 逃脱樊笼(三更求支持) 杀人灭口!谢湘纹和袁紫烟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都不由紧张起来,齐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陈芳菱根本没有注意到韩世谔的举动,她还沉浸在初见侯苏苏的震惊中.原本以为侯苏苏只是个粗俗的洒扫宫女,谁料竟然貌若天仙,这下韩世谔还愿不愿意带她走,可就难说了。若不陈芳菱一时失神,以她的精明,只怕要撒腿便跑了,一边跑一边还会大喊救命。 侯苏苏却也猜到了那个可能性,惊呼道:“韩哥,不要!” 韩世谔却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他手腕一翻,已经倒转着剑柄递了过去,满脸遗憾地说道:“二位姑娘,请恕韩某无能,不能带你们出去了。上林西苑也注定难以太平,这把宝剑留给你们防身吧!” 谢湘纹十指纤纤,如葱如白,这是一双抚琴弄萧的手,又怎能够去挥剑舞刀。袁紫烟却一把抓过剑柄。她也不通武艺,但刚才韩公子的目光太吓人,如此凶器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只是她却没有想过,以她柔弱的身子,那位韩公子如果想要夺回凶器,还不是易如反掌。 看着韩世谔走向湖边,侯苏苏和陈芳菱却迟疑了。侯苏苏水性很好,陈芳菱也不差,但此时正当春寒料峭,湖水彻骨,就连韩世谔尚且冻得发抖,她两个弱女子又如何承受? 谢湘纹笑道:“这一路并无人迹,又何必从这里下水?” 眼看着别人就要逃脱樊笼,自己却前途渺茫,这笑容未免有几分苦涩。 景明院临湖的那栋小楼上,王桂枝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湖面发呆。许廷辅的死讯传入宫中,她就知道自己大仇得报了。如今杨广驾崩,苑里的姐妹都是人心惶惶,大家最希望的就是能被放出苑去。只是别人出了苑自有去处,她却已经无家可归了。何况她是被杨广临幸过的女人,又岂会这样轻易被放出苑去? 她正默默出神,就听得湖面上“扑通”一声响。几个月前的一幕犹自历历在目,那个人便是从这里上的岸,又从这里下的水,听说行刺失败以后,那个人还劫走了绮阴院中的一个美人。唉,为什么劫走的不是自己呢?王桂枝叹了口气,再看湖面上,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却不知道,树影下面,同样有两个女人在暗自叹息。这样好的机会不能逃出苑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从景明院这边下湖,已经大大缩短了水道的距离。饶是如此,两个女人还是冻得够呛。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将个玲珑的身段更加衬托得凹凸有致。两个女人也顾不得害羞,情不自禁地往韩公子身上靠去。 美人在侧,韩公子却无暇欣赏,学了三声布谷鸟叫。只见芦苇从中,一个老者探出头来,小声道:“公子,这边。” 原来,韩擒虎胆大心细,早就在这里埋下了接应。 这老者叫韩忠,早年跟着韩擒虎南征北战,也曾立下过赫赫战功。有一次韩忠陷入重围,九死一生之际,正是韩擒虎拚死相救才得以脱险,从此便死心塌地效忠韩擒虎,并且改名韩忠。 韩忠与侯苏苏的父亲同在韩擒虎麾下,他又终身未娶,没有儿女,视侯苏苏如同己出,若非年纪大了,下不去水反成拖累,他便要和韩世谔一起强闯西苑了。 侯苏苏上了船,见到韩忠便如见到了父亲,泪如雨下。 韩世谔催促道:“苏苏,快进去换件衣服,别着了风寒。” “韩哥,你不该冒这个险,岂不是要连累了韩家。”侯苏苏忽然惊觉起来。这件事连韩忠都惊动了,只怕纸包不住火,早晚要被别人知道,那可是与谋反等同的大罪! 韩世谔正色道:“韩家已经没人了,你不用担心。” 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自从辞去军职以后,便将家中奴仆婢女尽皆遣散,只留得一些细软在身边。如果不是韩忠三番五次前来探听侯苏苏的消息,他也不肯牵连韩忠。 如果不是刘子秋的穿越改变了历史,杨广要到十年以后才在江都被弑,韩世谔也就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侯苏苏在西苑一呆三年,连杨广的面都没见过。因为思念情郎,终致悬梁自尽,还留下几首遗诗。杨广知道以后,感念侯苏苏的才貌,追封她为夫人。消息传出,逼着韩世谔彻底倒向了杨玄感,参加了二征高丽期间的大叛乱,兵败被擒。不过,在押解途中,韩忠出手相救,二人一齐逃向深山,竟致终老山林。 刘子秋的穿越,不仅改变了杨广的命运,也改变了韩世谔、侯苏苏的命运,甚至改变了韩忠的命运,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 他两个只顾在船头说话,陈芳菱却已经忍不住打起了喷嚏。韩世谔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道:“苏苏,陈姑娘,你两个快进去换衣服吧。” 女孩子非比男人,船舱里准备了几套换洗衣服,都是侯苏苏在韩家时所穿。陈芳菱身量却与侯苏苏相仿,穿着侯苏苏的衣服倒也合身。 两个人从船舱里走出来时,一样的妩媚,一样的妖娆,看得韩世谔神情一滞,慌忙说道:“陈姑娘,不知你要到哪里去,我让韩叔送送你。” 陈芳菱咬了咬嘴唇,说道:“金银细软都丢在苑中,回家又恐牵累家人,奴家能到哪里去。韩公子在苑中对奴家的承诺,莫非转头便忘了吧。” 韩世谔心道,我只答应带你出苑,侍奉终身是你自己说的,却不在“交易”里面,怎么能怪我忘了?如今的韩公子可不是当初的愣头青了,陈芳菱娇俏可人,他倒也不介意享享齐人之福。只是侯苏苏就在旁边,叫他如何开口。 侯苏苏有些狐疑地看了韩世谔一眼,说道:“既然陈家姐姐无处可去,韩哥,就先带上她吧,也是我拖累了她。” 陈芳菱多机灵的人儿,慌忙说道:“你才是姐姐,妹妹不敢僭越。” 这番话更是此地无银,侯苏苏归能还不明白她的心思,笑道:“从此咱们姐妹便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韩哥,如今都是有家不能回了,你说我们去哪里好呢?” 侯苏苏的心思,只要能和情郎厮守终身,五湖四海皆可去的。 “这个不消你们担心。”韩世谔早就安排好了退路,胸有成竹地说道,“咱们下江南,投奔表哥去!” …… 此时,拓跋部的接风酒宴也落下帷幕。接风酒宴连摆了三天,并非专为刘子秋而设,只是每天参加酒宴的人却越来越多。但今晚这场酒宴绝对算得上是三天来最盛大的一场,因为应邀参加明天婚礼的人,今天已经全部到齐了,刘子秋算是最后一个到的。 拓跋木弥也不含糊,介绍刘子秋的时候,直接称他为大隋西海郡太守,却暗中注意诸人的反应。在座的都是西海郡各部落的首领,听说刘子秋是西海郡太守,有人立刻百般逢迎,有人却暗暗冷笑。 刘子秋并不矫情,坦然以西海郡太守的身份与众人面对。只是他心里清楚,百般逢迎的,都是没有得知杨广死讯,那暗自冷笑的,只怕早已知情。 生活在西海郡的这些部落,有土生土长的,也有从漠北草原迁徙过来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崇拜英雄。谁是真英雄,要到战场上才看得出来,不过,在酒宴上他们也有自己的评价标准,那就是看酒量。他们很朴实地认为,谁的酒量好,谁的气量就大,谁就是真英雄。 在座的这些首领平时或许有过交集,有过矛盾,但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次数却也绝对不少,彼此能喝几斤几两都心中有数,这里唯一的外人便是刘子秋了。 百般逢迎的人自然要向刘子秋敬酒,那些暗暗冷笑的人居然也不甘落后。前者是为了讨好大隋的太守,后者却是想看他出丑。各怀心思,却殊途同归。 刘子秋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他是来者不拒,碗碗见底,搏了个满堂喝彩。 这些人性情直爽,喝酒都用大陶碗,一碗便有三两多,刘子秋一口气喝了三十多碗,竟然毫无醉态,就连那些想看他出丑的人,也不禁暗暗佩服了。 其实刘子秋很少喝酒,也不喜欢喝酒,他觉得喝酒容易误事。但这种场合下,他却又不能不喝。他虽有一身内功,但却不会像段誉那样把酒逼出体外,只能另外耍了个作弊的手段。 在孙思邈的千金方中,有解酒毒的方子。当初帮着校对的时候,他便留了意。这次要去参加拓跋元居的婚礼,酒肯定是免不了的,于是他便想起了那个方子。军中有现成的药材,照方制成丸子,没想到解酒的功效如此显著,真的可以千杯不醉了。当然了,这也和他的体质有关,如果换个人,只怕就没有这样好的效果了。 蒙兀扎已经有了三分醉意,摇摇晃晃又敬了刘子秋一杯,这才拍着胸脯说道:“我蒙兀扎很少服人,喝酒甘拜下风!如果你是条真汉子,明天的角力大会上,咱们再见真章!” 第48章 党项婚礼 部落会盟、首领家的婚礼,都是重要的庆典。庆典就离不开娱乐活动,对于这些尚武的部落来说,晚上的歌舞只是佐餐小菜,赛马、相扑、角力才是重头戏。 现在,荒野里仍然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显然不适宜进行赛马,就连正常的相扑都进行不了。因为地面太滑,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比较容易受伤。角力却与相扑不同,那就是单纯地比拼谁的力气大,因此成了明天唯一的娱乐项目。 入乡随俗,刘子秋现在也是部落首领的身份,面对蒙兀扎的挑战,他不想退缩,也不能退缩。刘子秋呵呵一笑,端起酒碗说道:“没问题,刘某也正想讨教讨教。” 蒙兀扎大喜,把碗中的酒一口喝干,大声说道:“爽快!” 浑罗却在一旁笑道:“蒙兀扎,你这是想把刘大人灌醉吧,果然好计较!” 刘子秋不明白,蒙兀扎脚步已经有些飘浮,自己还清醒得很,这样灌下去,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怎么说是好计较呢?正迟疑间,拓跋木弥带着又带着部落里的诸位长老前来敬酒,刘子秋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拓跋木弥是主人,自然要表现出足够的盛情,反复劝酒,非得让人尽兴才行。这下一来,许多首领都喝得东倒西歪,刘子秋的头脑虽然还清醒,脚下却也有些踉跄了。 浑罗明显喝大了,硬赖在刘子秋身边絮絮叨叨,又说拓跋木弥果然老辣,让大家都喝多,真是好计较。 刚才蒙兀扎拖着刘子秋喝酒,他说蒙兀扎好计较,现在换了拓跋木弥拉着大伙儿喝酒,他又说拓跋木弥好计较,听得刘子秋莫名其妙,正想问他,这货却已经打起了呼噜。 这场酒宴直喝到下半夜方散。 第二天,婚礼照常举行。党项人半耕半牧,许多风俗已经与汉人无异。拓跋元居换了一袭大红礼服,往利晴天却是一身绿衣衫,红男绿女便是由此而来。同样要经过迎亲、拜天地祖宗的仪式,只是却不用立刻送入洞房。 没有花轿,只有一匹披红挂绿的高头大马。往利晴天也没有盖盖头,身手矫健的党项姑娘,一翻身便上了马背,与拓跋元居并辔而行,在寨子周围奔驰一圈便算完成了迎亲。 刘子秋也站在人群中观看。昨天回到帐篷的时候,他还有些头疼,运功调息了一个时辰,才稍稍缓解了一些。和他一起喝酒的许多首领,此时还高卧未起呢,连今天婚礼的仪式都不能参加了。 往利晴天骑在马上,早看见了刘子秋。小姑娘还用力向他挥了挥手,眼神已经十分坦然,不见一丝幽怨。 刘子秋也放下心来,回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只是十一岁的小女孩满头珠花的样子,着实让他觉得别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完全是汉人的习俗。三拜之后,往利晴天并没有被送入洞房,而是端着大碗出来敬酒。当然了,参加婚礼的来宾再加上拓跋部的人,何止数千,自然不可能每个人都敬到,但各部落的首领,也就参加昨天晚上酒宴的人,却一个都不能落下,几十碗酒喝下去,只怕往利晴天早就烂醉如泥了。 刘子秋还在替往利晴天暗自担心,主持婚礼的来罗卫慕已经宣布敬酒开始,便有人过来相请。等刘子秋走上台一看,却只有他一个人。过了片刻,另一个中年汉子才被推了上来。刘子秋依稀记得,这个年约四旬的汉子是细封部的首领。 来罗卫慕又在台上喊了三遍,再无一个首领上前,蒙兀扎等人此时还宿醉未醒。刘子秋这才明白浑罗说拓跋木弥好计较是什么意思,只是蒙兀扎自己也喝醉了,那又是什么好计较,却一时想不明白。 党项女儿性格豪爽,一碗半酒自然不在话下。刘子秋这碗是满的,细封野利兰却只有半碗,因为昨晚上喝得太多,他只敢再喝半碗,否则便要当众出丑了。 原来,新娘子喝酒却是根据客人的量而定的,难怪昨天晚上拓跋木弥要拿出最好的酒,对那些宾客大灌特灌。要不把那些宾客弄趴下,如果有人故意搅局的话,随便哪一个的酒量都能让新娘子站不起来。 刘子秋不由暗暗后悔,早知道这样,自己也谦让些,只倒半碗便好了,往利晴天也可以少喝点。所以,一碗喝下去,他说什么也不肯再添了。 倒是往利晴天主动斟了半碗酒,说道:“子秋哥哥,妹子今天嫁人了,这半碗酒你一定要喝,就当祝福妹子吧。” 党项姑娘拿得起放得下,对刘子秋来说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这半碗他不再推托,端起来一饮而尽。 婚礼仪式至此算是圆满完成,接下来便是今天的重头戏,娱乐活动角力了。那些宿醉未醒的部落首领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钻了出来,一个个两眼红肿,脚步飘浮。 原来,这些狡猾的首领其实早就醒了,有的甚至整夜就没睡着。只是谁也不愿意出来接受新娘子敬酒,喝少了没面子,喝多了又丢脸。细封野利兰如果不是一直在打拓跋千玉的主意,大概也不会硬充好汉了。 这些首领当中,至少有一半的人目光都瞄着那颗党项明珠。刘子秋过来时和拓跋千玉的亲热举动,他们自然早就听说了,有些人对刘子秋不太友善,也少不了这方面的原因。 拓跋木弥要利用这次婚礼的机会挑女婿的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早就心肚明。党项人尚武,党项姑娘崇拜英雄,今天这场角力就是展示实力的好机会,许多人已经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 角力是纯粹比试力气的节目,有很多种方法,比如抛投石子,抱起牛马,总之怎么新奇怎么来,并没有一定之规。今天拓跋木弥准备的是几十筐大大小小的石块,规矩就是将这些石块搬到十步之外,只许用手,不许用其他工具,在规定时间内,谁搬得最多,谁就获胜。 蒙兀扎忽然走了出来,大声说道:“这个法子没意思。” 拓跋木弥有些不悦,但碍于面子,只得捺住性子说道:“那就请蒙兀扎族长指点一二。” 蒙兀扎嘿嘿一笑,指了指寨子外面的一块巨石说道:“谁要是能够把那块石头搬起来走上几步,谁才是真的大力士!” 这话一点不假,那块巨石只怕不下千斤,只要能够搬起来,就完全当得起大力士的称谓了。 刘子秋狐疑地看了蒙兀扎一眼,这货满身酒气,走路还在打晃,就不信他可以弄得动这块巨石。既然弄不动这块巨石,却又出这样馊主意,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其实刘子秋不知道,蒙兀扎自己当然对拓跋千玉没什么非份之想,却不妨碍他替儿子做做打算。蒙兀扎的儿子叫克烈,虽然黑了点,个子也不高,却壮得像一头小牛。 蒙兀扎很聪明,克烈太壮实,体重不轻,赛马自然不占便宜。同样因为太壮,不够灵活,扑赛也没有多少优势。但角力则不同了,那正是克烈的最强项,因为克烈就是力气大。 今天恶劣的环境注定了只能有角力这一个娱乐项目,简直就是上天对他儿子的眷顾,想不露脸都难。说不定克烈露这一回大脸,就能赢得美人芳心。 蒙兀扎也听说了刘子秋与拓跋千玉关系暧昧,虽然这个汉**官身材并不粗壮,不像个力大的。但刘子秋既已先入为主,总算是个劲敌,所以昨天晚上他才拼了老命拖着刘子秋斗酒。只要把刘子秋灌醉了事。不想刘子秋没事,他自己却差点爬不起来。 听说蒙兀扎出了这样一个主意,周围都是惊声一片。人群当中也不乏力大之辈,但能不能搬起这块巨石,都心中没底。拓跋木弥更是双眉紧蹙,感觉蒙兀扎这厮就是来故意捣乱的,如果不是大喜的日子,他便要当场发飙了。 蒙兀扎看到众人吃惊的样子,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没人敢试吗?” 话音刚落,有**叫道:“我来!” 刘子秋转头看时,却是往利多云。他是新娘的哥哥,既是客人,又是半个主人,所以昨天晚上并没有喝多少酒,也没有人故意劝他,今天倒是清醒。 往利多云也不是没动过拓跋千玉的心思,只是他的部落只能算得上中等,难入拓跋木弥的法眼,现在妹妹嫁给了拓跋元居,自然更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过,顺利完成今天这场婚礼,往利部也是责无旁贷。没有人出来应战,往利多云只能自己出头了,总不能让自己的妹夫,今天的新郎赤膊上阵吧? 往利多云分开人群,走到巨石前面,挽起衣袖,将腰带紧了紧,双手抓住巨石,大喝一声,那巨石却纹丝不动。往利多云脸上一红,甩开膀子朝巨石撞去,巨石晃了晃,却又回到了原地。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嘲笑往利多云的不自量力,因为这么大一块巨石,他们也自忖搬不起来。 人群中有人喊道:“让开,我来!” 第49章 人外有人 众人回头看时,却是细封野利兰。细封野利兰年轻的时候以骁勇著称,是党项羌族的一条好汉。但是岁月不饶人,他已经年过四旬,这里的生活又极其艰辛,已经老态渐显。这个老态不止是他鬓发花白,皱纹横生,更是心态已老。上次泥岭之战,他畏缩不前便是明证。 现在,细封野利兰却不能退缩了。虽然拓跋千玉嫁给谁,最终的决定权在拓跋木弥,以拓跋木弥的老奸巨滑,肯定要看与谁结亲对拓跋部最有利。但是,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既抱得美人归,又赢得美人芳心,才是最大的成功。 从一开始所送的贺礼,到昨天晚上的斗酒,以及今天的角力,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没有一样不是为了向那颗党项明珠展示自己的实力。 贺礼,没有人比刘子秋送的更丰厚。斗酒,刘子秋也笑到了最后。今天的角力,细封野利兰如果再退缩的话,即使最后娶到了拓跋千玉,恐怕以后也难免尴尬。细封野利兰还有两个儿子,同样继承了他的骁勇。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够由儿子代劳呢,细封野利兰必须自己出马。 没有人认为细封野利兰能够搬动那块巨石,细封野利兰也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行。但细封野利兰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他早就估算过了,周围应该没有一个人可以搬得动。既然大家都不行,那就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能够勇敢地站出来的,就是好汉! 细封野利兰昨天晚上喝多了酒,状态比往利多云还不如,自然搬不动巨石,当然也没有人笑话他,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拓跋千玉已经挤到了刘子秋身边,后面还跟着林巧儿和金小虎母子。两个绝色美人的出现,顿时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拓跋千玉有些沾沾自喜,轻轻捅了捅刘子秋,小声问道:“阿哥,你能搬得动那块石头吗?” 石头有许多种,因为密度的差别,同样大小的石头重量并不相同。这块巨石在这里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部经过风吹日晒已经粗糙开裂,下面却受雨水冲刷,反而极其光滑,却看不出是什么质地,无法判断它的重量。 刘子秋有些不确定,迟疑道:“应该能吧。” 拓跋千玉兴奋起来,拍手道:“太好了,阿哥,你上!” 昨晚的酒宴上,刘子秋千杯不醉,已经出够了风头,可不想再出来惹眼,摇头道:“吃饱了撑的,搬它做什么!” 拓跋千玉嘟起嘴来正要反驳,就听人群一阵喧哗,又有一人走了出来,却是新郎倌拓跋元居。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作为重头戏的角力居然没有胜利者,叫他情何以堪,眼见的再没有人肯站出来,他只能自己出马,总不能冷场吧。 在党项八部中,拓跋元居也以勇力闻名,只是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难撼动巨石分毫。拓跋元居终于忍不住跳脚吼道:“蒙兀扎,你不是来喝喜酒的,你是来捣乱的!” 蒙兀扎并不生气,眯着一双醉眼,笑嘻嘻地说道:“二王子息怒。二王子虽然勇武,但须知人外有人。二王子搬不动,不代表别人也搬不动。” 拓跋元居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你能搬得动?” 蒙兀扎大言不惭地说道:“若是年轻的时候,老夫倒是可以一试,只是现在老了,搬不动啰。” 一直隐忍的拓跋木弥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蒙兀扎,既然你也搬不动,又为什么出这个主意?今天要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你就休想走出拓跋部!” 好端端一场婚礼,转眼便剑拔弩张。刘子秋更不想出头了,那不是出头,而是替蒙兀扎解围。 蒙兀扎哈哈大笑道:“我是老了,可我儿子还年轻。克烈何在!” 一个黑黑壮壮的小子走上前来,躬身施礼道:“见过父亲,见过王爷,见过二王子。” 说完,这小子一双贼眼还朝人群中扫去,似乎在寻找拓跋千玉。 蒙兀扎点了点头,说道:“克烈,露一手给二王子看看。” 克烈咧嘴一笑,说道:“二王子请退后,但小子替你搬开这块拦路石。” 拓跋元居冷笑一声,抱着膀子等待看克烈的笑话。如果克烈搬不动这块巨石,今天这场乐子可就大了,甚至会让两个部落成为仇敌。 拓跋千玉又捅了刘子秋一下,嗔道:“叫你去你不去,让别人抢了先,等下你后悔去吧!” 刘子秋笑了笑,并没有理她,只是看向场中。 …… 此刻,韩忠也驾着小船来到了洛阳东郊的运河码头。他们虽然半夜就出发了,但从西郊前往东郊,却需要兜了老大一个圈子。而且小船全靠篙撑桨划,想快也快不起来,所以拖到了现在。 水陆码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甚至比韩世谔更早知道杨广驾崩。出了这样的大事,码头上更是慌乱。有人急着返乡,但船家却不愿意远行,乱哄哄一片。码头上人和船倒都不少,可是河面上却静悄悄的。 从水路下江南无疑是最安全最便捷的选择,这也是韩世谔早就计划好的,只是见到这个情景,韩世谔不确定了:“忠叔,船家不会失约吧。”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杨广的死讯对船运的影响。家里房子卖了,再回洛阳城没地方落脚也就算了,而且太危险。马和马车也卖了,走着去江南太不现实,现雇车马也来不及。 韩忠却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这家船行很有信誉,而且老夫出了大价钱。” “大价钱?”韩世谔嘴上没说,心里却想道,杨广一死,天下有一段乱的日子,再大的价钱也买不来别人的命,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远行。 韩忠点了点头,说道:“也没什么,积善里的一处宅子。” 韩世谔大吃一惊,道:“积善里!那不是你的家吗?” 韩忠笑了笑:“老夫从此追随公子lang迹天涯,要家何用?” 原来,韩忠不只打算将韩世谔送到码头,还要追随他左右。韩世谔两眼含泪,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听前面有人喊道:“韩老先生,反了船靠这边来。” 只见一条大船横在码头上,十几条精壮汉子各就各位,只等船老大一声令下,便可以开船了。船头上站着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朝他们招手,想必就是船老大了。 不等韩世谔吩咐,韩忠已经把船划了过来。大船上放下跳板,船老大走过小船上来,拱手道:“这位就是韩公子吧,有什么需要帮忙搬运的?张某这就唤人来。” 财不露白的道理韩忠还是懂的,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张三爷好意,咱们自己能行,就不劳动大家了。” 张三爷也不勉强,笑着说道:“也好,时辰不早了,大伙儿都等得不耐烦起来,那就快上船吧。” 韩忠和韩世谔各自背起包袱,踏上跳板。跳板颠来颠去,一般人还真走不惯,但陈芳菱从小在渔船长大,自己走得很稳,还有余力搀扶着侯苏苏。两美人儿虽然蒙了面,却掩饰不住窈窕的身段,成了运河码头上一道亮丽的风景,引来无数道羡慕的目光。 韩世谔和韩忠虽然自恃武艺,但侯苏苏和陈芳菱却是两个弱女子,又容易惹人垂涎,不禁警觉起来,问道:“船家,这一路前往江南,运河上可还太平?” 张三爷哈哈笑道:“随便什么光景,总少不了鸡鸣狗盗之徒,太平不太平的,谁又说得清楚?不过,客官既然上了张某的船,保你一路无事!” 韩忠在军伍多年,看人颇准,这位船老大可不像身怀武艺的样子,也正因为如此,才不用担心这艘船是黑船。可是见这船老大满不在乎的样子,韩忠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张三爷,你可不要说了过头话。” 张三爷看到众人已经上了大船,一边吩咐水手扬帆开船,一边继续吹嘘道:“可不是张某说大话。张某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背后有整个长山车马行呢。咱们长山车马行虽然成立未久,却是运河上最响当当的车马行。…… “就算是张某当年一个人单干的时候,在运河一遇到水匪,我,我和一个小伙计,两个人,一条篙,杀得那些水匪屁滚尿流,几十个水匪全部沉尸河底,河面全被鲜血染……” 有水手大笑道:“三爷,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故事,这故事咱们都听了几百遍了。” 张三爷脸一红,骂道:“就你话多,去,把咱们长山车马行的旗号亮起来!” 原来,这个船老大就是刘子秋当年进洛阳的时候搭便船的船主张三,现在他却已经加盟了长山车马行。这也是刘子秋一早定下的策略,单靠长山车马行自己发展的话太慢了,光是造船就得不少时日,必须兼容并蓄,吸收外来力量。 …… 当张三的船离开码头的时候,克烈也走到了巨石面前。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双手紧紧抓住巨石的缝隙,大喝一声“起”,那巨石晃了晃竟被他抱了起来,离地三寸。确实应该叫做“抱”而不是搬,因为克烈连他的将军肚都用上了,也只能堪堪向前挪了两步,便松开了手。 第50章 天外有天 前面恰巧有个半人高的浅坑,巨石在坑口磕了一下,头下脚上直栽入坑中去了,溅起好大一片积雪. 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叹,蒙兀扎更是满脸的得意。刘子秋也不由点头道:“这厮好大的力气!” 浑罗悄悄凑到刘子秋身边,笑道:“刘大人还不知道,蒙兀扎好算计呢!他早让克烈试过了,这才提出来让大家去搬。拓跋元居、往利多云、细封野利兰都是党项八部中闻名的勇士,如今都被他室韦一族给比下去了。” 浑罗显然还不知道杨广驾崩的消息,因此对刘子秋这个大隋太守百般讨好,全然不顾与蒙兀扎多年的交情。 拓跋千玉却更生气了,说道:“阿哥,让你去试一下,你不试,如今连我哥哥都让人比下去了,你这下该高兴了!” 浑罗叹息道:“这块石头掉到坑里,就算力气比克烈大,也弄不上来了,连老天都在帮他,唉,没办法啊!” 拓跋千玉原本还想撺掇刘子秋上场,至少不能让克烈一个人独美,听了浑罗的话顿时泄了气,白嫩的一张脸都绿了,却仍然紧紧挽着刘子秋的胳膊不肯松开。 场中,蒙兀扎已经跳到了巨石顶上,大声问道:“克烈算不算大英雄?” “大英雄!大英雄!……”不仅室韦、铁勒等部落的大喊起来,就连党项八部也有许多人跟着高喊,他们崇拜的是英雄,无关民族、部落。 蒙兀扎满脸得意,又问道:“最美的女人应该嫁给谁?” “大英雄!大英雄!”这些粗豪的汉子几乎不假思索就给出了答应。 克烈快步走到拓跋木弥面前,深施一礼,大声说道:“尊敬的党项王,请把你的女儿,美丽的千玉公主嫁给我吧!” 别看这厮外表粗壮,其实颇有心计,很会抓住时机,正利用满场热烈的气氛,逼着拓跋木弥表态呢。 拓跋木弥还真被克烈将住了。如果不答应,拓跋部难免会落下不敬英雄的恶名,再想一统党项八部,谁还肯听他的。答应吧,他根本看不上克烈,而且和室韦联姻,对统**项全无用处。站在一旁的拓跋元居双拳紧握,牙齿咬得格格响,却又不能真的动手。 蒙兀扎仍不罢休,继续大声说道:“勇士们,快请出你们美丽的公主,党项的明珠吧!” 刘子秋见拓跋木弥父子全无反应,不由大怒,牵了拓跋千玉的手走入场中,厉声喝道:“千玉是我的女人!蒙兀扎,你若是再胡言乱语,小心刘某翻脸不认人!” 拓跋千玉突然遭到蒙兀扎父子的逼婚,正自六神无主,刘子秋的这番话让好吃了定心丸,顿时感觉有了依靠。 蒙兀扎却嘿嘿笑道:“刘大人,这里不是威定城,草原上自有草原上的规矩,美女配英雄,你们汉人难道不是这样吗?刘大人,你可不能以势压人啊!” 这番话很有煽动性,周围的族民看向刘子秋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站在外面的吉仁泰等人慌忙将手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冲进去,以防不测。 刘子秋却神色淡定,缓缓说道:“荒唐!搬的起一块石头就算英雄了?如果你的女儿是美丽的女人,而恰恰刘某又搬得动这块石头,你女儿还真要嫁给刘某不成?”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蒙兀扎父子的长相摆在那里,很难想像得出他的女儿会是个美丽的女人。大伙的注意力成功地从美女该不该配英雄的话题转到了八卦蒙兀扎女儿的长相。 刘子秋正为自己一句话就解了危机自鸣得意的时候,就听人群中有一个脆脆的女声传来:“我嫁!” “对!只要你搬得到这块石头,我就把女儿嫁给你!”蒙兀扎的反应一点不慢,根本不像昨天才刚刚醉酒的人。 众人循声看去,不禁大感意外。蒙兀扎的女儿和他们父子全不相像,身材高挑,肌肤雪白,体态妖娆,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儿。 刘子秋正自惊疑,就觉胳膊上一阵剧痛,却是拓跋千玉狠狠掐了他一把。 蒙兀扎得意洋洋地指了指陷在坑中的巨石,说道:“怎么样?我女儿够美吧?刘大人,你去搬啊!” 昨天晚上,克烈不仅偷偷试了巨石的份量,而且前面那个半人深的浅坑就是他派人挖的,为了掩人耳目,还在坑里堆了积雪。他原本还打算将巨石用力抛入坑中,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实力,当时他已经快要脱力了。得亏他事先挖了这个坑,否则巨石掉下来,正好可以砸到他的脚。但也正因有了这个坑,巨石掉进去,再想搬动可就难上加难了。 整个计划自始至终,蒙兀扎都在幕后指挥,只要巨石掉进坑中,根本就不担心还有人可能搬得动。 蒙兀扎的女儿虽然也算个美人,可刘子秋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并不想去动那块石头,但挡不住拓跋千玉近乎哀求的眼神。是啊,别人都逼婚到自己女人头上了,如能不做点什么呢?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让他们口中的英雄被另一个英雄取代。 想到这里,刘子秋冷笑道:“你刚才说过人外有人,难道就没听说过前面还有半句天外有天吗?刘某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大英雄!” 林巧儿却惊呼道:“大王,不要啊,闪了腰可就……” 拓跋千玉也是一愣,闪了腰可事关她的终身性福了,慌忙拉住刘子秋说道:“算了,阿哥,我不要你搬了。” 刘子秋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柔荑:“放心吧,昨天晚上吃得太多,活动活动筋骨有助消化,又费不了多少力气。” 蒙兀扎父子再不聒噪,却冷着脸等着看刘子秒的笑话。 穿越以来,刘子秋一天都没放松过练功。而且这个年代空气清新,就算呆在闹市也与后世的深山老林有的一比,练功的效果竟是事半功倍,力气一天大于一天,他还真没试过自己的力气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拓跋木弥忽然想起昨天刘子秋轻飘飘拎着五百斤生铁的情景,不由心头一喜。只要刘子秋能够成功搬动巨石,哪怕只是将巨石提离洞口,那便是胜利,克烈也就败了,蒙兀扎自然没有了逼婚的理由。他虽然也不希望把女儿嫁给刘子秋,但刘子秋答应两三年后再迎亲,这就给了他回旋的余地。 此时,所有人都盯着场中的巨石,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刘子秋却旁若无人地走到巨石前面,轻轻抚摸着巨石光滑的表面,叹息道:“滑不溜手,刘某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滑不溜手了,简直比千玉姑娘的肌肤还要滑腻啊!” 克烈的本意是想把巨石抛入坑中,让巨石尽量陷得深些,只是他力气差得太多,没有成功。但傻人有傻福,巨石在坑边磕那一下,翻了个个。现在,粗糙的一面落在了坑底,露出来的地方却光滑如镜,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没有。 刘子秋的脸忽然紧紧贴在了巨石上面。众人还以为刘子秋搬不动巨石,无脸见人了,却哪里知道刘子秋有了惊人的发现,这块巨石可不是普通的石头,意是一块玉石籽料。 这里已经是西海郡的最西边,这块巨石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被大水冲到了这里,极有可能是一块和田籽玉,即使是昆仑玉,也是价值边城。这么大一块玉石,如果运到中原去,自己立刻就可以富甲一方。刘子秋心里一阵激动。 蒙兀扎更加相信刘子秋无力搬动这块巨石,在一旁冷嘲热讽道:“刘大人,别光说不练,你倒是搬啊。” 刘子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蒙兀扎哪里知道,刘子秋可惜的是这么大一块玉石籽粒就要被他亲手破坏掉,还当刘子秋要认输,不由松了口气,说道:“刘大人,你是汉人,不用遵守咱们的规矩,输了认下就是,没有人会笑话你。” “谁说我会输,你们看好就是。”刘子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双手按在巨石上,大喝一声,十指竟然深深插了进去。 这可是坚硬如铁的石头,而不是一堆雪球,如果插到人身上,岂不是立时出现十个血窟窿。就连蒙兀扎父子都惊呆了,即使刘子秋搬不动这块巨石,单凭这份功力,也没有人敢笑话他。 去年离开长山村时,刘子秋也曾经在一块巨石上拍下掌印,但那一次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自从跟道信交锋以后,刘子秋开始试着修炼精神力量。因为没有法门,始终进展不大,但他的注意力却越来越强,当力量集中到十指上时,就是生铁也真能按个大坑出来。 但将手指插进巨石和将巨石弄出坑外,完全是两回事。刘子秋起初还想将巨石举过头顶,但发现是痴人说梦,至少当巨石还在坑里时,绝无可能。 刘子秋咬紧牙关,将巨石缓缓拖了上来。确实是拖,巨石每向上一点,大地都为之抖一下,周围观众的心也随着颤动起来。 忽然,拓跋千玉紧紧捂住了嘴,流下两行清泪。她看得清清楚楚,刘子秋十指插入巨石的地方,竟然渗出一抹鲜红。石头不会流血,那肯定是刘子秋的血。 第51章 三年之约 刘子秋的十指插入巨石的时候并没有受伤,但他的手指也已经没有任何腾挪的余地,随着巨石一点一点被拖拽上来,他的手指也渐渐被磨破了. 十指连心,刘子秋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剧痛,能够忍住不动,已是常人所难及,他还要依靠受伤的十指拖拽重物,其艰辛可想而知。 缓缓的,巨石终于被拖出了那个浅坑。刘子秋长出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仿佛刚从西海湖里捞出来。良久,围观的人群才发出一阵欢呼,“大英雄,大英雄”的呐喊响彻云霄。刚才的一幕几乎令人窒息,现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甚至包括蒙兀扎父子,毕竟他们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同样崇敬真正的英雄。 拓跋千玉早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狂奔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刘子秋,再也不肯松手。 “小丫头,快别哭了,我还有话对大家说。”刘子秋忽然从巨石中抽出双手,高高举起,振声说道:“大家静一静!” 血淋淋的十指就是最好的命令,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就连拓跋千玉都止住了哭泣。 刘子秋放下双手,环顾四周,沉声说道:“刘某拖动了这块石头,大家便说刘某是个英雄。可刘某真是个英雄吗?刘某就算把这块石头搬到西海湖去,大家的日子可会好过一些?部落间的争斗可会少一些?” 没有人能够回答如此深奥的问题,也没有人明白刘子秋究竟要说什么。 拓跋千玉已经撕下一片衣襟,想要帮刘子秋包扎伤口。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真正的英雄,就是要让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让所有的部落都团结友爱,像一个大家庭!如果刘某能够做到这一点,到时候,大家再当刘某是个大英雄也不迟!” “大英雄,大英雄!……”呼喊声再次响起。在场的谁不想过上好日子?谁愿意征战不休?这些部落的百姓最为淳朴,单凭刘子秋这番话,他就当得大英雄这个称号。 刘子秋回身一指那块巨石,大声说道:“有人说这是一块拦路石,刘某却不这样认为。生活在西海郡的各族百姓,汉人、党项人、室韦人、铁勒人、鲜卑人,都应该团结友爱,亲如一家。就让这块石头做见证我们友谊的奠基石吧!”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刘子秋又将这块石抱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刘子秋能够把这块巨石从坑里拖上来已经算逆天了,没想他竟然还有余力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仅如此,刘子来还抱着巨石一直朝着拓跋部的寨子走去。这一走,竟走了数百步的距离。 所有人都跟在刘子秋后面走完了这数百步,步履同样艰难,仿佛这块巨石不是抱在刘子秋手中,而是压在他们肩上。 刘子秋突然挥出一掌,重重地击在巨石顶上。附近的人只觉脚下一颤,一人高的巨石猛然间矮下去三分之一。 不是幻觉,而是巨石被刘子秋硬生生按进了土里,这份手劲简直骇人听闻。第二下、第三下之后,巨石几乎整个被埋入地下,就连那十个指孔也都不见了,只有光滑的巨石顶上余下一只鲜红的血手印。 这里都是沙土,除了最表面浅浅的一层因为冰雪的覆盖而变得极其坚硬以外,下面的土质仍然非常松软。刘子秋只是第一下使了全力,突破表层以后,再利用巨石本身的重量,就简单多了。即便如此,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完成这等壮举。 在场数千人,几乎囊括了西海郡各方势力的代表,刘子秋正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再发表一通演讲,忽然就听人群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还处在震惊中的人们纷纷转回头去,只见十多名武士手持弯刀,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围在中间。前面,一个彪形大汉被人生生砍断右臂,正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有人认出来这些武士都是刘子秋的随从,女人和孩子也是跟着刘子秋一起来的。他们虽然听不懂刘子秋说的那番话,但刘子秋将巨石拍入地下的举动,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大英雄的随从伤了人,自然也是有理的。 等大家去看那个躺在地上的大汉时,又有人惊呼起来:“鲜卑人!” 因为慕容夸行已经带领族人西迁,这次参加拓跋元居婚礼的,并没有多少鲜卑人。但鲜卑人统治这片土地多年,慕容伏允尽管远遁,但余威尚存,他们对鲜卑人依旧心存畏惧。 这里是拓跋部的地盘,拓跋木弥却不得不有所表示,沉声说道:“去,把他架起来审一审!” 两个拓跋部的勇士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大汉。那大汉一张嘴,“啪”的吐出一口鲜血,其中夹杂着一块血糊糊的东西,竟是半截舌头,这个大汉咬舌自尽了!舌头咬断了不一定会死,说话却肯定不成,审问也就不了了之。 拓跋木弥大怒,抽刀走了过去。 刘子秋赶紧上前拦住,劝道:“王爷息怒!此人也算条汉子,再说了,今天是元居兄弟和晴天妹子大喜的日子,杀之不祥,还是放他去吧!” 拓跋木弥这才收起刀,狠狠地啐了一口,挥手道:“来人!先将他看押起来,明天再杀了他替刘大人出气!” 拓跋千玉却早已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拉着林巧儿关切地问道:“巧儿姐姐,你没事吧?” 这个女人太可怜,如果在自己的部落出了什么事,小姑娘会内疚一辈子的。 “到底怎么回事?”刘子秋面沉似水,问的却是吉仁泰。 吉仁泰手中的弯刀仍在滴血,见刘子秋来问自己,慌忙说道:“回主公,小人刚才正,正在看你……,突然觉得身边有些异样,回头便见那人拽着夫人的衣袖。小人一时情急,挥刀砍断了他的胳膊,小人……” “不用说了!”刘子秋知道吉仁泰不会在他面前说谎,他已经可以想像出事情的大致经过,朝拓跋木弥拱了拱手,道,“王爷,刘某城中事务繁杂,不敢久离,就此告辞!” 拓跋千玉丢开林巧儿,一把挽住刘子秋的胳膊,大声说道:“阿哥,我和你一起走!” 刚才克烈逼婚的时候,拓跋木弥一时竟无以应对,令拓跋千玉颇为失望。但那是她的父亲,她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刘子秋现在成了大英雄,父亲再也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拓跋木弥皱了皱眉头,喝叱道:“刘大人已经答应过了,三年以后再来迎亲,你还小,这么着急,成什么样子!” 昨天晚上刘子秋说过,可以再等两年,就算三年也没问题。拓跋木弥居然就打蛇随棍上,把婚期定为三年,其中意思已经十分明了。拓跋千玉气呼呼的,胸脯起伏不定,就像揣了两只不安份的小白兔。 刘子秋却呵呵一笑,说道:“那就这样定下来,三年之后,刘某登门提亲。回头,刘某便使人将聘礼送来。” 忽然,刘子秋话锋一转,沉声说道:“如果三年之中,王爷将千玉另许他人,刘某必来抢婚!”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运足了内力,声音虽然不大,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拓跋木弥摆明了是不打算让拓跋千玉随便出门了,而三年的时间又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刘子秋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染指。这番话既是说给拓跋木弥听的,同时也是给所有垂涎拓跋千玉的人一个警告。 抢婚是这些民族一个古老的习俗,可不是简单地抢走新娘,而是杀死别的丈夫,夺走别人的妻子,不死不休之局。刘子秋刚才展露出来的力量太恐怖了,没有人认为自己的身躯会比那块巨石还要坚硬,如果硬要娶拓跋千玉为妻的话,就要做好迎接刘子秋雷霆一击的思想准备。 细封野利兰的脸色很难看。他开出了令拓跋木弥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对拓跋千玉本来势在必得。结果先是蒙兀扎父子出来搅局,一度令他十分难堪。现在,刘子秋这番话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拓跋千玉再美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拓跋木弥也很恼火,如果与细封野利兰的联姻能够成功,他会立刻召集八部首领再行会盟。如果党项八部联为一体,在这片土地上绝对可以成为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无论是慕容伏允的吐谷浑残余势力,还是代表大隋朝廷的刘子秋,他都有能力与之一较高下。说不定,党项人从此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也不无可能。但现在联姻无望,细封野利兰不和他对着干就算仁义了,哪里还能奢求他的支持,统**项八部的愿意也从此变得遥遥无期。 “三年,还要再等三年。”拓跋千玉同样不高兴,嘴里不住念叨着。三年以后,她已经是十六岁的“老姑娘”了。 听到拓跋千玉的念叨,拓跋木弥目中突然凶光一闪,打了个哈哈,说道:“老夫岂是失信之人!既然你我已是一家人,刘大人何不留下来多盘桓几日?” 第52章 东窗事发 三年之约本是拓跋木弥糊弄女儿的借口,此时却让他想到了一个转机。如果这三年中,刘子秋死了,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当然,刘子秋的身手太令人震惊,拓跋部没有他的对手,但杀人不一定全靠武力,还可以下毒纵火挖陷阱。 “多谢王爷的好意。”刘子秋却摇了摇头,“刘某初掌威定城,许多事情必须亲自过问,不敢久离。王爷、多云兄弟、元居兄弟,什么时候闲下来,可去城中一叙,刘某恭候大驾!” 其实,刘子秋并没有注意到拓跋木弥的异样,但那个鲜卑人的出现,引起了刘子秋的警觉。在这样的大会上,即使有人看上了林巧儿,也不可能公然动手动脚。那个鲜卑人这么做,不是金波派来的,就是某个鲜卑贵族的手下,显然认出了林巧儿。再联想到昨天刚来时匆匆一瞥的那个男人,很可能慕容伏允的人马已经渗透到了附近。从这里返回威定城有四个时辰的路程,走得越早,安全的机率就越大。 拓跋木弥担心引起刘子秋的猜疑,也不敢再劝,双方拱手告别。 “刘大人,等一等。” 刘子秋刚刚离开拓跋部,就听见身后有**喊,回头看时,却是一个铁勒部落的首领,昨天酒宴上见过,好像叫做浑罗。 浑罗拍马追上刘子秋,就在马上施礼道:“刘大人,你没有发现蒙兀扎父子悄悄溜走了吗?” 刘子秋想了想,后来确实没有见到蒙兀扎父子,不由笑道:“大概是不想把女儿嫁给我吧。” “是啊,想不到蒙兀扎竟有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儿。”浑罗赞叹了一声,说道,“刘大人虽然坏了克烈的好事,但咱们草原人最崇敬英雄,换作是浑罗或者其他人,仍然会把女儿嫁给刘大人。”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你叫住刘某,就是为了说这个?” 浑罗嘿嘿笑道:“刘大人别误会,你不觉得蒙兀扎不辞而别有点可疑吗?” “多谢提醒!改日族长可去威定城一叙!”刘子秋扬了扬马鞭,“时辰不早了,刘某还需在天黑前赶回城中,族长也请回吧!” “一定,一定,过几天在下一定登门拜访刘大人。”浑罗看着刘子秋一行策马奔去,还不忘大声嘱咐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刘大人一路小心了!” 铁勒共分九姓,族中的情形和党项有些相似,也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党项都集中在西海一带,而铁勒分布较广,大部分都依附于西突厥,在西海的只有浑罗这一支。浑罗的部落虽有三千青壮,但仍免不了势单力孤的感觉。 本来,浑罗只是有意讨好刘子秋这个自封的西海太守。但见识过刘子秋的身手以后,他是铁了心要抱刘子秋的大腿了。 …… 南边二十多里的一条小河边,那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姑娘正气鼓鼓地耍起了小性子:“爹,你怎么能够言而无信,丢了我们室韦人的脸!” 克烈大声训斥道:“乌云,怎么和爹说话呢!爹也是为了你好,那姓刘的小子靠不住,国主马上就要打回来了!” 原来,蒙兀扎那个漂亮女儿叫着乌云。乌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爹,哥哥说慕容伏允要打回来了,这是真的?” 蒙兀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前天国主派人送信来,他说,如果我能帮着他一起夺回伏俟城,他就封我为王!现在,便有个绝好的机会!” “去吧,看看他们到哪里了!”说到这里,蒙兀扎忽然一抖肩膀。站在他肩膀上的那头金雕振翅而起,直入云霄,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 此刻的洛阳已是正午,萧嫔刚刚把小皇帝哄睡着了,就见一个俏丽宫女悄悄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娘娘,奴婢听说西苑走失了两个人。” 这个宫女叫做朱吉儿,萧嫔未受杨广宠幸时,两个人便是要好的姐妹。后来,萧嫔地位渐高,朱吉儿也被调到萧嫔身边,成了萧嫔的心腹,她对萧嫔的忠心不是李诚可比,事无巨细都会向萧嫔密报,俨然成了萧嫔在皇宫内外的耳目。 侯苏苏与陈芳菱是下半夜才逃走的,但天刚刚亮,便东窗事发了。原来,翠华院的主事夫人叫做秦凤琴,做得一手好针线,善舞一对彩花杆,平素最爱干净。 昨天上林西苑乱作一团,翠华院里也免不了扔了许多杂物,秦凤琴起床以后,便唤人打扫。众洒扫宫女里面,侯苏苏本是最勤快的一个,结果喊了半天,竟不见她出来。有人这时候才记起,侯苏苏昨天夜里被绮阴院的一个美人叫走了,彻夜未归。 洒扫打杂的宫女不比夫人、美人,可以在苑中四处游玩,她们的活动范围基本上都被限定在各自院中,如果不是正逢**,侯苏苏根本就出不去。 秦凤琴身为主事夫人,不能不管,于是亲自带了人前去绮阴院查问侯苏苏的下落。 谢湘纹原本还有意替她二人遮掩,此时也只得假意让人查找一番,然后故作吃惊道:“我这里也丢了一个美人!” 两个人同时失踪,在西苑算得上头等大事了,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让原本就心中惶惶的美人们更加不安。 王桂枝这才知道,昨天晚上湖里的响动根本不是什么大鱼,也不是幻觉,而是有人借了水遁逃出苑去了。多好的办法,可惜她不习水性。 上林西苑和皇宫原本是两个系统,除了萧皇后,别的嫔妃管不到西苑,甚至都不能来西苑游玩。杨广和萧皇后都不在了,把门的军士也只得将这件事报进宫去。 如今,监门府归裴寂掌管,备身府归李贲掌管,消息到了裴寂那里便卡住了,再不肯往里传。但朱吉儿平日里经常送些小点心给那些值守的侍卫,彼此混得熟了,竟有侍卫将这消息透露给了朱吉儿。 萧嫔很生气。虽然她还不知道萧皇后的生死,但她作为小皇帝的生母,当朝太后,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她。萧嫔生气归生气,却也明白皇宫内外如今都在李渊掌握中,只得强忍住不快,派人将李渊召来。传旨的却是李诚,自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李渊。 李渊进了宫,行过礼,问道:“太后宣召微臣,不知所为何事?” 萧嫔淡淡地说道:“本宫听说上林西苑走失了两名女子,不知李爱卿是如何处置的。” 李渊此时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对付长安的杨玄感,哪里会在意两名女子的去向,不让裴寂禀报萧嫔,也是为了避免牵扯过多的精力。面对萧嫔的询问,他虽然没放在眼里,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拱手道:“回娘娘,微臣已经下令缉拿,不日应可到案。此非大事,所以微臣没有禀报娘娘。” 萧嫔冷笑道:“关系皇家体面,岂能以小事度之!那两个贱婢一定要抓回来,西苑的那些贱人也不能留!” 李渊一愣,问道:“娘娘是说将西苑的美人发放宁家?” “发放宁家?”萧嫔“哼”了一声,说道,“那样岂不是便宜了她们?传本宫的旨意,将西苑中的女子,不论夫人、美人还是宫女,一律送入军中,赏赐三军将士!” 杨广到西苑游玩,往往一去便是十天半个月,萧嫔常常独守空房,彻夜难眠,每每妒恨西苑中的女子。如今她大权在握,又碰上了这档子事,自然要借题发挥,好好整治她们一番了。 而且经过了前些天的事,萧嫔终于明白了军权的重要。现在想要插手军务已经很难了,但她并不肯就此认输。以她的名义将西苑中的美人赏给三军,便是她收买军心的第一步。 “微臣遵旨!”李渊答应一声,也不等萧嫔吩咐,便退了出去。 仍是李诚送他出宫。看看四周皆是心腹,李渊小声吩咐道:“寻个机会,结果了朱吉儿那个贱婢!” 至于将西苑中数千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赏给三军将士,那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世人皆说杨广荒yin,其实李渊同样好色。如果不是长安的杨玄感令他如芒刺在背,他早就进西苑游玩去了。只要除掉多嘴的朱吉儿,萧嫔便失去了耳目,外面是什么情况,还不是全凭他说了算。 …… 刘子秋一行十六骑奔驰在西北荒原上。离开拓跋部已经有二十多里地了,他终于撑不住,身子一晃,栽下马去。 众**惊,纷纷跳下马来。这时,一只大雕正从天边掠过。草原上的汉子喜欢射雕,现在却无人顾及那只大雕,都围拢到刘子秋身边。林巧儿的眼泪“扑喇喇”地往下掉。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休息一会就好,你们注意警戒。” 英雄也有力尽时。今天先是将巨石从坑底拖拽上来,后来又将巨石拍入地里,刘子秋的体能已经严重透支,没有半个月的将息,是恢复不过来的。 刘子秋盘膝坐好。四名武士分别策马奔向四个方向,其他人也各自散开,唯有吉仁泰和林巧儿母子仍然呆在刘子秋身边。 吉仁泰摘下弓,仰头去寻那只大雕,哪里还有踪影。 林巧儿却小声对金小虎说道:“呆在这里别乱动,娘去方便一下。” 第53章 敌袭 因为担心鲜卑人会来偷袭,刘子秋只休息了一刻钟便招呼大家上马,继续赶路。林巧儿也匆匆从一丛矮树木后面奔了过来,大概跑得有点急,脸上红彤彤的。 刘子秋其实有很多事情要问她。昨天令她感到恐惧的瘦高个子男人究竟是信?今天那个鲜卑人想干什么?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节省体力,也只能尽量不说话了。 半个时辰以后,林巧儿忽然追上前面的刘子秋,小声说道:“大王,奴家,奴家又想去方便一下了。” 刘子秋有些疑惑。不过,女人有时候就是麻烦,或许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也说不定。但这种事情,刘子秋也不好问出口,只得挥了挥手,让她快去,自己则抓紧这个时间再进行一次调息。 忽然,放出去担任警戒的一名武士策马奔了过来,大喊道:“主公,有敌袭!” 刘子秋冷笑一声,道:“果然来了!上马,向北走!” 吉仁泰迟疑道:“主公,林夫人还没有来。” 说话间,林巧儿已经衣衫凌乱地一路小跑过来,想必她也知道了敌袭的消息。众人一齐上马,往北奔去。 敌人来得很快,约有五百多人,都蒙着面,可能是鲜卑人,也可能来自另外某个部落,单从衣着还真分辨不出来。不过,这些人不等冲到近前,仍隔着一段距离便开始放箭。吉仁泰和那十三名武士也各自摘了弓箭回射。 刘子秋无论骑术还是箭术,都稀松得很,现在又脱了力,更是帮不上一点忙,只顾策马前奔。林巧儿的骑术显然比刘子秋高明些,她一边护着金小虎,一边还有闲暇回头张望。 吉仁泰他们都是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又是从西海族中挑选出来的精英,骑射技术都是一流。双方你追我逃,箭来箭往。来袭的敌骑接连有二十多人栽下马去,而十三名武士中,也有五人中箭。 刘子秋挑选出来的这些武士装备精良,羊皮袄里面衬了铁甲,铁甲里面还穿了几层丝质衣服。游牧部落使用的多是软弓,射术虽精,力量却是有限。羽箭被铁甲阻了一下以后,威力已是大减,又被丝绸缠绕,虽然看上去被鲜血染红了外衣,其实并没有伤到内脏和筋骨。 人尽管伤的不重,但是战马却遭了殃。十六骑中,倒有七匹马中了箭。战马没有护甲,当时便把马上的武士掀翻在地。也亏这些武士骑术精湛,一边闪避后面射来的羽箭和倒在地上翻滚的战马,一边还有余力将落马的同伴拉上马背。如果换了刘子秋,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然而,一匹马上骑了两名武士,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吉仁泰忽然勒住了马,大喝道:“主公快走,我来拦住他们!” 其他武士也纷纷调转马头,后面的追兵见状也放缓了速度。对方既然不打算继续逃走,凭他们人数上的优势,已经稳操胜券。西海的汉子最是豪爽,他们要给对手足够的尊重。 吉仁泰抽出弯刀,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发现刘子秋也已经拨回了战马,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不由大急,喊道:“主公,快走!” 刘子秋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刘某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兄弟独自逃命的!” 刚才一路狂奔,刘子秋的体力消耗极大,说了这番话以后,他的胸口起伏不定,终于“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若是平时,刘子秋一定会挡在最前面。但是今天他为了镇摄在场的首领们,卖弄得实在有些过火,这算他从悬崖上摔下来的那一次,身体状况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糟糕过。如今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紧紧追赶,看来凶多吉少了。 忽然,两边传来一阵呐喊,上千骑兵漫山遍野地冲了出来,绕过刘子秋他们,直向那些追兵扑了过去。追兵遽遇埋伏,一阵慌乱之后,拨马往回便走,连到嘴边的胜利也弃之不顾了。 游牧骑兵最喜欢打顺风仗,得势的时候穷追不舍,失势的时候转头就跑。大家都是且骑且射,一追一逃之间打得甚是热闹,双方的伤亡却往往极其有限。多年来,草原上部落冲突不断,他们仍然能够生存下来,大概就得益于此。 不过,这支伏兵显然与往常不同,他们没有追赶多久,便合在一处,来见刘子秋。 昨天离开威定城的时候,赵凌的提醒刘子秋要防范鲜卑人的偷袭。虽然文昊等人不以为然,但刘子秋却十分重视,当即安排文昊、角里延和图木鲁各带领一支骑兵潜往野外,同时又调了弓箭手、力士和长枪手这三个千人队在威定城以西五十里处的一个山谷设下埋伏。 刘子秋的计划很大胆,如果鲜卑人真的敢来,他就以自己为诱饵,将鲜卑人引入那个山谷,利用地势重创甚至全歼这支鲜卑人。作战的主力将是那三支千人队,骑兵主要在外围接应和追击残敌,必要时还可以驰援威定城,毕竟那里等于成了一座空城。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只带十三骑就前去拓跋部赴会? 但是,身体意外脱力让刘子秋改变了主意。旅馆如果被鱼吃掉,那就不起作用了,他必须先确保自己的安全。所以,走到中途时,刘子秋才会临时变换行程,折而向北。因为这里潜伏着离他最近的一支骑兵。 这是一支游牧骑兵,千夫长是角里延。当初为了争夺西海族首领的位置,角里延曾经和刘子秋针锋相对。当角里延的骑兵迟迟没有现身的时候,刘子秋也有些不确定起来,甚至怀疑角里延是不是要趁机报仇。不过,角里延的出现让所有怀疑都烟消云散,这家伙现在可以信任了。 当角里延带兵回来的时候,刘子秋已经下马休息了一段时间,只是脸色仍然苍白得吓人。角里延不觉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主公,你受伤了?”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不要紧,你先去查一查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是不是鲜卑人?” 角里延答应一声,带了数百人飞驰而去,片刻功夫,便折了回来,躬身说道:“主公,不是鲜卑人。” 刘子秋有些诧异,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角里延。 角里延解释道:“我刚才查看了两具尸体,皮肤黝黑,而鲜卑**多皮肤白皙,所以不像是鲜卑人……” “啊!”林巧儿忽然惊呼出声。 刘子秋皱眉问道:“怎么了?” 林巧儿慌忙说道:“奴家又,又想……” 刘子秋没有说话,挥了挥手。林巧儿红着脸走向一处枯草丛。这时,天空又飞来一只大雕。吉仁泰终于逮到了机会,弯弓射去。那只雕却突然掉了个头,往回飞去,吉仁泰这一箭便落了空。 又休息了片刻,刘子秋略略恢复了些力气,这才冲角里延招了招手,附耳交代了几句。角里延唿哨一声,领着五百骑兵向南去了,却给刘子秋他们留下五百骑兵。 有了这五百骑兵的护卫,安全便有了保障,自然不用再走那么快,刘子秋脸上的气色逐渐好转,而林巧儿却明显有些焦虑,在马上坐立不安。 刘子秋瞥了林巧儿一眼,忽然挥了挥手,道:“向南走!” 他们的队伍刚才一直向北,现在转而向南,走的便是回头路。林巧儿心头一惊,连声问道:“大王,走错了吧。” 行进的速度放缓了,刘子秋的体力消耗不大,话也仿佛多了起来,耐心地解释道:“咱们走得不快,敌人转眼便会追上来。咱们这样绕来绕去,就是为了迷惑他们。” 林巧儿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道:“大王,奴,奴家又……” 刘子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着林巧儿消失在一个雪堆后面。一路上,刘子秋不断地变换着行军的方向,林巧儿要求方便的频次也高了起来。到了第五次,林巧儿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离开队伍走了几步,忽然折了回来,“扑通”一声便跪在刘子秋的马头。 “娘,娘……”金小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着跑过来,想拉林巧儿起来。 刘子秋一勒战马,那马“的的”往后退了两步,两只前蹄在地上乱刨。寒风萧飒,雪花飞溅,刘子秋一声不吭,那张脸却如西海湖面一样冰冷。 林巧儿忽然狠了狠心,将金小虎一把推开,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匍伏在地,说道:“大王,奴,奴家对不起你!” 没有听到刘子秋的回答,林巧儿悄悄抬起头来,只见刘子秋正昂首看向天空。天空中,一只大雕展翅翱翔,盘旋一周以后,向西飞去。一旁的吉仁泰正悻悻地垂下手中的长弓。 这只雕看着是那样的熟悉,似乎跟了他们一路。而每次当吉仁泰想要射那只雕下来的时候,那只雕好像都能提前察觉,及时溜走,就像是在和他们捉迷藏一样,弄得吉仁泰焦燥不安。 第54章 以众凌寡 林巧儿见刘子秋没有任何反应,心中更是忐忑,只得咬了咬牙,又垂下头来,叩首道:“回大王,昨天篝火边的那个男人是奴家郎君,今天他派了人来,悄悄塞给奴家一张字条。吉仁泰误以为那人要对奴家无礼,砍断了他的右臂。” 刘子秋点了点头,终于开口了:“你既旧情难断,刘某放你离去,你又为何不去?” “不,不。”林巧儿慌乱地摆了摆手,说道,“奴家对他只有恨,没有情。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在字条上说了,奴家只要帮他一件事,他就给奴家一个方子,可以治好虎儿。”不等刘子秋再问,林巧儿已经继续说道,“他给奴家一包香料,告诉奴家,每隔一段路便撒上一丁点。奴家知道他是想对大王不利,但奴家以为大王神武……再说他能治好虎儿……所以,奴家就,就……” 说到后来,林巧儿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突然,林巧儿用力拔出一把短刀,双手捧过头顶,大声说道:“奴家恩将仇报,无颜再见千玉公主,就请大王赐奴家一死。奴家别无所求,只希望大王今后能够善待虎儿。” 金小虎大哭着再次扑向林巧儿,林巧儿却又一次狠心将他推开,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吉仁泰等人却满脸的震惊,纷纷抽出弯刀,怒骂声响成一片。刚才在危急之时,刘子秋不肯抛下他们独自逃命。就从那一刻起,他们就都已经暗下决心,今生追随刘子秋左右,永不背叛。现在,一个女人居然背叛了刘子秋,此刻,他们恨不得将林巧儿剁成肉酱。 刘子秋却慢慢跳下马来,从林巧儿手上接过那把短刀。这是一把很普通的解手刀,胡杨木的柄,小牛皮的鞘,没有镶嵌宝石,也没有血槽,就是平常用来割羊肉用的。在西域和漠北,牛羊肉是他们的主食,这样的解手刀几乎人手一把。 林巧儿却免不了心头一紧,绝望的眼神从金小虎身上扫过,但很快便恢复了宁静,直挺挺地跪在雪地上,大声说道:“奴家本当自裁,但奴家觉得不配。就请大王亲手割下奴家的头颅,以雪大王之恨!” “起来吧。人头不是韭菜,韭菜割了还可以再长出来,人头割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刘子秋忽然一把将林巧儿拉了起来,笑道,“你想撒香料,什么时候不能撒,非要找那么烂的理由。一路上都没喝水,偏你尿多,一看就是假的!” 其实,从如实交代那刻起,林巧儿就抱定了必死之心,也放下了心头的包袱来。但是林巧儿绝对没想到刘子秋不仅赦免了她,而且语带调侃,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一张俏脸直红到了耳根。 不过吉仁泰等人却依然保持着警惕,看向林巧儿的眼神也是极其凶狠,直到刘子秋摆了摆手,他们才收回弯刀。只是,要想让他们像以前那样恢复对林巧儿的尊敬甚至仰慕,只怕不容易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林巧儿也顾不上后悔,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说道:“这就是金波交给我的香料。”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行了,你收着吧,我让你撒的时候,你撒就是了。上马,继续前进!”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鲜卑人可以循着香料找到他们是必然的。刘子秋就是要将计就主,把他们引入那处山谷。今天晚上是注定赶不回威定城了,就算鲜卑人不来,有三个千人队护在身边,也要安全得多。 …… 日落西山,红霞满天。在冰雪覆盖的荒原上,黄昏的景色是最为迷人的。一只大雕从天而降,准确地落在一名骑士的肩上。人雕合一,在夕阳的余辉下,仿佛披了件金色的外衣。大雕咕咕地叫了几声,那名骑士连连点头,从马鞍下的皮囊里掏出几块肉干塞进大雕嘴里,算是犒赏。 在那名骑士的身边,一个瘦高个儿“啧啧”赞叹道:“常听人说,族长的金雕最通人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令人称奇的是,族长居然能够和这扁毛畜生说话,金某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骑士笑道:“这只雕儿是蒙兀扎从小养大的,就和蒙兀扎的家人一样,说它通人性却也不是假话。雕儿飞得高,看得自然远,能够找到刘子秋的行踪不算稀奇。倒是金大人也能够寻到这里来,让蒙兀扎深为佩服!” 瘦高个儿摆了摆手,道:“金某能够找到这里纯属偶然,运气,运气而已,哈哈,哈哈……”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却瞄向前面两只金黄色的小猎犬,神情颇是骄傲。游牧部落都有围猎的习惯,猎犬必不可少。但这个瘦高个儿文质彬彬,不喜田猎,倒是对猎犬的追踪能力深感兴趣。这两只猎犬小的时候就在食物中夹杂一种独特的香料,几年训练下来,即使在数里之外,小猎犬仍然可以准确地找出香料的位置。能够想出这样天才的主意,并且付诸实施,他能不骄傲吗? 架鹰的骑士正是室韦首领蒙兀扎,旁边的瘦高个儿却是林巧儿的丈夫金波。两个人并辔而立,站在一处山谷的入口。在他们的身后,六千名骑兵整装待发。这一次,他们没有使用弓箭,而是人人高举弯刀,在柔和的阳光下显得寒光闪闪。 这时,又黑又壮的克烈策马向前,压低声音说道:“爹,还等什么?杀进去吧!” 不等蒙兀扎开口,金波却抢先说道:“少族长勇气可嘉。但是刘子秋不急着回城,而是兜了一个大圈子来到这处山谷里,着实令人生疑,还是谨慎些的好。” 克烈咧嘴笑道:“我知道为什么?” “噢?为什么?” 蒙兀扎知道金波在慕容伏允面前的份量,怕儿子解释不清楚,惹恼了这位重臣,于是主动替儿子答道:“我的人和他们打个照面,发现刘子秋受了重伤,想必骑不得快马,所以要在这处山谷里休息一晚,又担心被我们发现,这才故意兜了几个圈子,不过是疑兵之计罢了。” 当初泥岭一战,蒙兀扎才是真的中了疑兵之计,只是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而已。 “哦,他受伤了!金某早就说过,那厮也是血肉之躯,不是神。如果是神,那厮的手指就不会磨烂了。既然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刀枪不入。这不,果然受伤了吧!”金波明显兴奋起来,又连声问道:“他怎么受的伤?难道还有另外一支人马在追杀他们?” 克烈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只是我们的人回来报告,刘子秋好像吐血了。” 离开拓跋部的时候,蒙兀扎知道刘子秋身边只有寥寥十数骑护卫。好汉架不住群狼,刘子秋再英勇,也难挡数百名室韦勇士。于是尽起族中三千青壮,兵分六路前去追赶,果然被其中一路追上。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遇上了伏兵。 据败逃回来的人说,对方前来接应的兵马在千人左右,但他的金雕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只有五百人。多数时候,蒙兀扎宁愿相信金雕,而不愿意相信他的族人。族人出于种种原因,有时会谎报军情,夸大其辞逃避责任,而他的金雕却一直忠心耿耿,不会对他有丝毫隐瞒。 “啊!”在他们身后的队伍中,有个高高瘦瘦的骑士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爹,哥,他真的吐血了?” 这个骑士不说话的时候,并不惹人注意,一开腔却听出是个女子假扮。金波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几眼,笑道:“这位就是乌云姑娘吧?刘子秋那厮有什么好?你就别迷恋他了。不是金某自吹,金某虽然没有他那一身蛮力,其他方面却要比他强多了!” 蒙兀扎慌忙打了个哈哈,说道:“金大人,动不动手?” 虽然知道金波是慕容伏允面前的红人,也相信慕容伏允会最终取得胜利,但金波是怎样对待自己女人的,在草原上早有传闻,简直就是变态中的变态,蒙兀扎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落到这种人手上。 金波呵呵一笑,不再盯着乌云,马鞭朝着山谷一指:“那就动手吧,族长你先请!” 无论山谷里是五百人也好,一千人也罢,他们这方却有六千彪悍的勇士,以众凌寡,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蒙兀扎并不谦让,一勒缰绳,大喝道:“好!克烈,杀!” 乌云焦急地喊道:“哥哥,你不能去,那是个大英雄!” “等哥哥杀了他,哥哥就是大英雄了!”克烈哪肯听她相劝,早策马冲了出去,弯刀一挥,“儿郎们,冲啊!” “爹,哥,你们杀人去吧,乌云自己回家!”乌云气呼呼地摘下头上的鹿皮小帽,狠狠地扔在地上,拨马往回便走。一阵寒风吹过,她头上的数十条细麻花辫子披散开来,真像一朵乌云压在了她的头顶上。在她的身后,数千骑兵正嗷嗷怪叫着冲进谷去。 第55章 困兽 金波说是让蒙兀扎先请,自己却毫不落后,马鞭一扬,也挥军杀了进去。根据蒙兀扎的情报,山谷不过数百骑兵,唾手可得的战功,他岂肯让蒙兀扎独美。 蒙兀扎的室韦骑兵和金波的鲜卑骑兵,如两股洪流冲入山谷,很快便汇集一处,涌向中间那一片营地。 营地不大,只有三十多顶帐篷,没有设置鹿砦和栅栏,周围数百匹马早卸掉了鞍辔,正悠闲地在雪地上“散步”。别看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其实白雪下面的牧草已经返青。马儿用前蹄刨开积雪,埋头啃食着雪下的青草。青草的味道可比那些枯黄的饲料美味多了,马儿吃到高兴的时候,时不时会欢快地嘶鸣几声,全然不知危险将近。 大地开始颤抖,数千骑兵转眼便到了近前。悠闲吃草的马儿见到同类并不害怕,居然迎了上去。 冲在最前面的克烈感到有些不对,这不是训练有素的战马该有的表现,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帐篷里竟然没一个人出来。这太不正常!克烈习惯性地回头去找他的父亲。可是蒙兀扎今天有意要让儿子在金波面前露一回脸,自己却远远在落在后面,和金波一起指点江山,根本没有发现前边的异样,也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左侧的山顶上,一个棕发碧眼的大汉咧嘴一笑,抱起一根三丈多长铜盆般粗细的圆木,奋力朝山下扔去。这个山谷地势很奇怪,左侧的山坡上没有一棵树木,只生长着一些杂草,如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白茫茫一片。圆木毫无阻碍,在山坡上翻着跟斗砸向那队骑兵。 克烈大惊失色,拚命勒住战马,高喊道:“有埋伏,快撤!快撤!”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山谷里回旋的余地本来就不大,六千匹马尽力奔驰的气势又是十分惊人,哪里是想阻就阻得住的?那根巨大的圆木倒是越滚越快,转眼就从山顶滚到了队伍中间,直接就砸倒了七八十骑。 山顶上,那个碧眼大汉哈哈笑道:“张亮,服不服!” “服你个头!”旁边一个大汉摘下硬弓,大声说道,“看我射那小子的左眼!” 这两个人正是刘子秋挑选出来的弓箭手千夫长张亮和力士千夫长史大奈。刘子秋抓训练有自己的一套。他的八个千人队,虽然分属不同的兵种,但在上午训练的时候却执行同样的科目,骑术、射箭、列阵、体能,一样不落,下午才是各自的专业科目。史大奈和张亮都是由普通士兵被刘子秋提拔成了千夫长的,平时关系不错,但在训练时却总较着劲。现在是真刀真枪的实战,他二人更是不甘落后了。 从这里到山谷足足有三百多步的距离,一般人能够把箭射那么远就不错了,这厮居然还说要射别人的左眼,口气真不是一般的大。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利箭早已破空而出,直奔山谷而去。 山谷中,克烈正在手忙脚乱地指挥手下撤退,忽然便觉左眼一阵剧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张亮那一箭从他的左眼射入,直贯出脑后,力量之大,令人咋舌。可怜一个狠天狠地的室韦部落少族长,就这样栽下马去,眼见不能活了。 张亮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黄杨木硬弓,说道:“史大奈,你一根圆木砸倒几十个小兵算什么,张某一箭射死的可是条大鱼!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说你个头!”刘子秋背着手走了过来,“你们两个再说下去,大鱼就全跑了。到时候便宜了鲁同,可别怪我偏心。” 鲁同是长枪队的千夫长,他的任务是埋伏在谷口,结成枪阵阻止残敌逃窜。长枪阵固然是对付骑兵的有效办法,但往往也会给自身带来重大伤亡,何况他们只有一千人,要对付六千名游牧骑兵,着实不易。如果史大奈和张亮不能尽量消灭山谷中的有生力量,必将会给长枪队造成极大的压力。 史大奈和张亮这才醒悟过来,各自发出指令。左侧山坡上,乱石、擂木滚落如雨,右侧山坡上,羽箭、铁矢飞射如蝗。这一下,山谷里的室韦骑兵和鲜卑骑兵顿时乱作一团,死伤无数。马蹄践踏,已经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克烈转眼间便成了一堆肉泥。 跟在队伍后面的蒙兀扎和金波情知中计,各自调转马头,向谷外逃去。蒙兀扎临走时,还不忘抖了抖肩膀,那只金雕振翅而起,直入云霄。却不料金雕还没有飞至山顶,远远一箭射来,正中雕头。金雕翅膀一沉,扑喇喇掉下谷去。 山顶上,吉仁泰收了弓,唾了一口,得意洋洋地骂道:“娘的,总算干掉你了!” 蒙兀扎没有看到被自己视为家人的金雕折翅长空,他正和金波心急火燎地冲向谷口,便见谷口外面早已列了一座军阵。长枪如林,士气如虹,黑压压一片。 金波咬了咬牙,挥鞭喝道:“冲出去!” 他们是骑兵,对付步兵拥有天然的优势,身为汉人的金波最清楚不过了。尽管对方结成了方阵,要想撼动这支方阵并不容易,但他们的目的只是冲出去而已,又没想吃掉对方。 骑兵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又回到了谷口,对面的方阵已经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一张张年轻的脸上紧张的神情。就在这时,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谷口不可思议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陷坑,冲在前面的骑兵眨眼间便不见了。后面的骑兵不明就里,又急于逃命,只顾向前猛冲,也接二连三地掉了下去。他们好不容易勒住战马,已经损失了上千人。 蒙兀扎和金波都是老奸巨滑,在看到谷外也有埋伏的时候,他们都下意识地收住了缰绳,让手下的士兵冲在前面,结果逃过了一劫。前方的陷阱中不时传来重伤未死者的惨叫,后方乱石和箭矢的破空却更加骇人。两个人不禁面面相觑,原以为是探囊取物的一场战斗,却变成了他们自投罗网。 原来,刘子秋早就让人在谷口挖好了陷坑,只是陷坑上面又覆盖了一层活动木板做伪装。当这些骑兵冲进谷中以后,埋伏在谷外的长枪手们便悄悄抽走了部分木板,陷坑虽然还不致坍塌,却已经十分松散,哪里撑得住数千骑的践踏。 此时,仍然跟在蒙兀扎和金波身边的只剩六七百人,就算冲出谷出,面对如刺猬一般的长枪阵,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够逃出去。即便如此,刘子秋在谷外还留有后手。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严密得让人无从下手的长枪方阵突然便分了开来,一大队骑兵冲向陷坑,足有两千人之多,每个骑兵的马背上都横担着一只沙袋。那队骑兵冲到坑边,立刻将马背上的沙袋扔进陷坑,全然不管陷坑里还有痛苦惨嚎的伤者。 就在蒙兀扎和金波惊愕的目光中,陷坑迅速被停平了,里面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骑兵重新结成两个长阵,各自亮出了兵刃,一队是雪亮的弯刀,另一队却是锋利的长槊。 蒙兀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受到慕容伏允封王的诱惑,几乎倾巢而出,整个室韦部落的三千多青壮全被他带了出来。现在,仍然跟在他身边的已经不足四百人,这已经是部落最后的种子。如果连这四百人也战死了,他的部落只剩下老弱妇孺,将会人见人欺,部众们最后的下场,很可能会沦为其他部落的奴隶。这一切都源于他的贪心。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即使让他当国主,他也不会趟这个深水。 忽然,正想仰天长叹的蒙兀扎见到山顶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三番五次想要置之死地的刘子秋。 周围的山并不高,山顶离此也不过数百步的距离,若是昨天,刘子秋早就放声大喊,让被困山谷里的这些人放下武器了。只是他现在体力未复,只能一步步朝山下走来。 要消灭被困在山谷里的这六百多从易如反掌,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刘子秋爱护士兵如同自己的父兄,仗打到现在,他的五个千人队还没有一个人阵亡,仅有的几个伤者还是在搬动擂木时自己砸伤的,不过伤得都不重。 困兽犹豫,能够活下来的这六百多人都是彪悍骁勇之辈,面临绝境迸发出来的能量也是不容小视的。这场战斗已经胜利在握,刘子秋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士兵再出现无谓的伤亡,他要亲自来做劝降。 张亮和史大奈都知道刘子秋体力尚未恢复,都赶紧跟了过来,一左一右护扶在刘子秋身边。史大奈持的是一根熟铜棍,也有五十多斤重,与刘子秋的陌刀不相上下。张亮的佩刀仍然悬在腰间,甚至没有出鞘,左手握着一张长弓,右手扣了五枝狼牙箭。 蒙兀扎和金波的目光都落在史大奈手中的孰铜棍上,却不知道张亮的这副弓箭才是最要命的武器。 第56章 爱莫能助 刘子秋走得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摔倒,但是蒙兀扎和金波对他都不敢有丝毫的轻视,毕竟他们都亲眼见识过刘子秋掌拍巨石的威风。 山谷里再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只有凛冽的寒风阵阵吹过,静得可怕,也让人极度压抑。 蒙兀扎终于忍不住,大喊道:“刘子秋,你来劝降的吧!” 刘子秋这时离着蒙兀扎只有一百步,却不再向前,远远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他在山顶休息了这么久,其实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走路说话都没有问题。但这种体力和内力是两回事,耗损的内力却需要十天以上才能复原,而在最初的几天里,他甚至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刘子秋虽然勇猛,却并不鲁莽。这种必胜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以身犯险,跑到蒙兀扎和金波面前去。 蒙兀扎主动出声,未尝就没有擒贼擒王的想法。见刘子秋并不上当,蒙兀扎知道没有机会了,轻叹一声,说道:“我儿子克烈他在什么地方?我想见见他。” “他死了,死得很惨,你还是不要见他的好。”刘子秋体力虽然不济,目力却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他看得清清楚楚,克烈的尸体已经成了堆肉泥,就连头颅都破碎了。中年丧子已经是人生之大悲,再让蒙兀扎看到儿子死时的惨状,太不人道了。虽然彼此敌对,刘子秋却于心不忍。 听到克烈阵亡的噩耗,蒙兀扎并没有十分惊讶,当发现山谷中有埋伏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局。 蒙兀扎缓缓从马上跳下来,忽然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刘大人,是老夫一时鬼迷心窍,与你作对。老夫愿意投降,只求你答应老夫一件事!” 刘子秋淡淡地说道:“到了这时候,你还想和我讲条件?晚了!你已经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了!” 蒙兀扎一愣,转头下令道:“都扔掉武器,下马,投降!” 丁丁当当一阵响,四百多人一齐扔掉了手中的弯刀,甚至扔掉了挂在腰间的弓箭,纷纷跃下马来,跪倒在地。这一下泾渭分明,跪在地上的是室韦人,仍然骑在马上神色惶惶的则是鲜卑人。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迷途知返方为真豪杰,蒙兀扎,带着你的人退到一边去吧。放心,刘某不会为难他们。” 蒙兀扎忽然拔出一把短刀架在脖子上,惨然一笑:“蒙兀扎身为部落首领,却令许多父母失去儿子,令许多妻子失去丈夫,令许多孩子失去父亲。犯下如此大错,蒙兀扎还有何面目活着回去见自己的族人?只求刘大人能够答应蒙兀扎一件事,蒙兀扎虽死无憾!” 不知不觉间,蒙兀扎对刘子秋的称呼已经改变了,也不再以老夫自称,他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 刘子秋忽然有些好奇,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问道:“蒙兀扎,你是一个有担当的好汉,刘某敬佩你。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只要刘某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诿。不过,有句话要说在前面。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各安天命。但是战斗已经结束,刘某绝对不会再为难你和你的族人。” 顿了一顿,刘子秋继续说道:“刘某早就说过,大家都生活在西海这片土地上,就应该亲如一家。蒙兀扎族长,你带着大家回去后,可以把刘某的话说给其他族人听听。刘某别无所求,就是希望大家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蒙兀扎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转眼间便是老泪纵横。刚才得知儿子的死讯,他没有哭,现在听了刘子秋这稍加话,他竟然哭了。 刘子秋很意外,又往前走了几步,劝道:“蒙兀扎族长,事情已经结束了,让大家都起来吧。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什么要求吗?快说吧,时间不早,天都要黑了。” “蒙兀扎其实没有什么要求,就是想请刘大人放我这些族人回到部落里去。没想到不用蒙兀扎开口,刘大人便已经决定放过我们了,我,我真是小人之心!”蒙兀扎擦了把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对着仍然跪在地上的那些族人说道,“你们都听着,从今天起,刘大人就是咱们室韦部落的大头领,谁也不许对他不敬!” 室韦人口虽然不多,但极其骁勇善战。过去,慕容伏允每次对外征战,首先想到的就是让室韦人打头阵。现在,蒙兀扎一句话,室韦人便要全部倒向刘子秋了,金波的脸都绿了,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蒙兀扎厉声说道:“谁要是敢对刘大人不敬,我蒙兀扎做鬼也不饶他!” 最后这一句是用室韦话说的,刘子秋听不懂,正莫名其妙间,就见蒙兀扎再次跪了下去。蒙兀扎这一次是面向族人,背对着刘子秋。刘子秋虽然看不见蒙兀扎的脸,却觉得他下跪的姿势有些奇怪,猛然惊觉,大叫一声:“不好!” 但已经迟了,蒙兀扎身子一歪,缓缓倒下,一滩鲜血渐渐渗透开来,染红了地上的白雪。蒙兀扎的族人都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呼天抢地,说着刘子秋听不懂的语言。 蒙兀扎虽然功利心重了点,却也算得上一代豪杰,竟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令刘子秋唏嘘不已,忍不住就想上前好好鞠上一躬,就听得“嗖”的一声破空响,站在金波旁边的一名骑士正松开握住弓弦的右手,伸向箭壶。 忽然,又是“嗖嗖”两声破空响,紧紧跟着刘子秋的张亮却已经连射两箭。张亮射的是连珠箭,后发而先至,一箭先将对方的箭撞开,另一箭却正中那名骑士的咽喉。那名骑士一只手刚刚放到箭壶上,还没来得及把箭抽出来,身子一晃,“扑”的便栽下马去。 这一手连珠箭神乎其技,剩下的鲜卑骑兵再也不敢轻举妄动,有些人甚至悄悄扔掉了手中的弯刀。这些鲜卑骑兵同样骁勇,如果放在过去,也会不惜以死相拼。但是刘子秋对待室韦人的态度,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只要有机会活下去,谁又愿意去死呢?这些人家中也有老小妻儿,如果他们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就倒了,老小妻儿的日子将更加难挨,甚至沦落为别人的奴隶也不一定。 刚才那一箭是金波让身边的骑士射的,他见刘子秋几次往前挪动脚步,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便想让人射他一箭,以制造混乱,创造逃跑的机会。这些鲜卑人不仅骑术好,射术也同样精湛,却没想到攻其不备势在必得的一箭居然被人轻松化解,就连金波也生不起反抗之心了。 刘子秋已经听林巧儿说过,那天在篝火边见到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金波。现在处理完蒙兀扎,也该轮到他了。刘子秋手一挥,早在谷口呆得不耐烦的文昊一催战马杀了进来。 鲜卑人精的是骑射,虽然挥舞弯刀的时候同样凶悍,但文昊和他的千人队使的却是马槊。马槊比弯刀要长得多,也沉得多,加上战马的冲击力,寻常的鲜卑骑兵根本无力用弯刀架开。几个想上前阻拦的鲜卑骑兵转眼间便被穿胸而过,像糖葫芦一样被串在马槊上。剩下的人再不反抗,乖乖扔掉弯刀,下马投降,就像刚才的室韦人一样跪在地上。而室韦人却早已经被刘子秋赦免了,正牵着马默默地退在一旁。 金波倒也见机得快,一骨碌便滚下马来,学着刚才蒙兀扎的样子单膝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刘大人,且莫动手,且莫动手,金某愿降!” 局面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刘子秋也不用再担心遭人暗算,背着双手走上前来,淡淡地说道:“那你又有什么要求?” 金波的要求很简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够安全回去,什么都好说。但他比蒙兀扎狡猾多了,连连摇头道:“金某不敢有什么要求,听凭刘大人处置便是。” 刘子秋冷笑道:“你想刘某放你回去吧?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交一样东西给我。” 金波心里“咯噔”了一下,刘子秋不会是想要他的脑袋吧!金波脸上神色变幻,终于咬了咬牙,问道:“不知刘大人所要何物?”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听说金大人手上有个方子,可以治好小虎的病。只要你能拿得出这个方子,刘某不仅放你走,还有大礼相送!” 到了这时候,金波如果还不知道林巧儿已经把他的阴谋全说出来了,被别人使了个将计就计,那他这么多年也就白混了。但现在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就算知道也已经晚了,最重要的是能活着回去。 金波不由苦笑道:“刘大人你想一想,从古至今,有多少宦官权倾朝野,他们又有谁不想治愈残缺之身?凭他们的权势钱财,都弄不到这个方子,金某一个小小的书生,又从何而来?也只有那个傻女人才会相信,刘大人可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刘子秋突然把脸一沉:“既然如此,刘某也爱莫能助了!” 第57章 绝不放过他 金波慌了神,连声说道:“刘,刘大人,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刘子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做的那些事,人神共愤,刘某又岂能容你!” 早有几名士兵上前,要将金波拖出去。忽听有个女子的声音喊道:“大王,且慢动手!” “怎么?你想亲自报仇吗?”不用回头看,刘子秋就知道来的是谁,始终坚持称呼刘子秋为大王,而且屡教不改的只有林巧儿一人,就连刘子秋现在都懒得纠正她了。 战争的场面总是异常血腥,刘子秋不愿意让女人和孩子经历这样的场面,于是把林巧儿和金小虎留在山顶上。只是在刘子秋下山的时候,林巧儿不放心,悄悄跟了过来。 山谷里尸枕狼藉,林巧儿不仅心惊,还有阵阵恶心,但她还是强忍着没让自己吐出来,一直走到刘子秋面前,这才喘了口气,说道:“奴家想求大王一件事,放了他吧!” “你说什么?”刘子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家请求大王放了他。”林巧儿又轻轻重复了一遍。 这回不仅是刘子秋,就连金波都吃惊地抬起头来。刘子秋沉默了一会,问道:“为什么?” 林巧儿幽幽一叹,说道:“奴家和他是结发夫妻,是奴家先对不起他的,还望大王……” “不要说了!我早说过,那不是你的错!”刘子秋很粗暴地打断了林巧儿,怒其不争,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这个年代的女**多没有什么地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早就深入骨髓。就连朝廷律法都有这样的规定,丈夫犯了罪,如果妻子去首告的话,妻子的罪还要重于丈夫,林巧儿出面替金波求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刘子秋叹了口气,挥挥手,道:“放他走吧!” 金波本以为必死无疑,刚才两名士兵过来拖他的时候,他的双腿都开始打颤,差一点便要尿了裤子,却半路上杀出个林巧儿救他,让他大感意外。 更意外的是,刘子秋居然就听了那婆娘的话。都说红颜祸水,这刘子秋一边要娶拓跋千玉,一边又和林巧儿勾勾搭搭,看来也是个好色之徒,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金波一边腹诽,一边抓过缰绳。 却听林巧儿喊道:“等等!” 金波身子一抖,缰绳没有拿住,竟掉到了地上。 林巧儿上前一步,咬牙说道:“你,写一份休书!” 金波忙着逃命,哪里顾得了许多,连连点头道:“写,我写。只是没有纸和笔,啊!你好狠……” 不等他的话说完,林巧儿突然挥起短刀,砍断了他的一根手指。金波正想破口大骂,转眼看到刘子秋凶恶的眼神,又赶紧缩了回去。 此时,林巧儿已经将金波身上的衣衫又割下来一大块,往他面前一丢,厉声道:“快写!” 金波忍着剧痛写完了这份史上最独特的休书,战战兢兢地呈到刘子秋面前。他在威定城中留有耳目,宇文敬霸占林巧儿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现在,威定城的主人换成了刘子秋,林巧儿投入刘子秋的怀抱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这种情况下,金波把休书呈给刘子秋就非常值得玩味了。他呈上来的哪里是一份休书,分明是他妻子的卖身契! 对于这种东西,刘子秋向来不以为然,看都没看便随手交给了林巧儿。林巧儿倒是十分在意,接过那份满是血腥气的休书,逐字逐句,看了一遍又遍,确认无误以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金波突蒙大赦,哪里还肯多呆,早就连滚带爬地上了马,弃了山谷里那两百多保鲜卑骑兵,独自扬鞭而去。 刘子秋看着金波渐渐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下令道:“整队,回城!” 这处无名山谷可以很好地遮挡风雪,刘子秋原先的打算是等全歼了来犯之敌便在此过夜,等天亮以后再回威定城。现在放金波离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搬来援兵。山谷的地形虽然也易于防守,但所有的将士只携带了三天的干粮,一旦被敌人围困,将不战自溃。打击慕容伏允有生力量的目的已经达到,刘子秋当机立断,连夜返回威定城。 文昊只杀了四个鲜卑骑士,显然不太过瘾,他盯着仍然跪在山谷中的那两百多名鲜卑人,目露凶光:“主公,这些人怎么?” 吉仁泰一手拎着终于被他射下来的金雕,一手牵着那匹青骢马。 刘子秋接过缰绳,淡淡地说道:“室韦人留下,随他们自去,鲜卑人全部带回威定城!” 这些鲜卑**多听得懂汉话,顿时闹腾起来。直到周围的几个千人队箭上弦、刀出鞘,他们才不得不安静下来,但仍然满脸的不忿,显然还在为没有得到与室韦人同等的待遇而不满。 刘子秋扳鞍上马,冷哼一声,说道:“告诉他们,要怪只怪他们跟错了主子!刘某给他们两年时间,只要两年当中,他们能够老老实实地听话,刘某可以放他们回去,也可以让他们加入西海族,到时候由他们自己选择。驾!” 说完,刘子秋轻抽战马,朝谷外行去,至于山谷中的善后,已经不需要他亲自过问了。 …… 乌云虽然赌气离开,心里终究有些放不下。除了那个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大英雄,她也放心不下自己的老爹和哥哥。于是,乌云没有走远,只在十多里外徘徊。 忽然,她看见山谷方向火光熊熊。虽然是夜晚,又隔了一段距离,但荒原上没有遮挡,又处在下风向,仍然可以闻到阵阵焦糊味。战事已经结束了,有人在烧毁尸体!乌云想都没想,便打马朝着山谷奔去。 此时,距离战斗结束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 西海军在打扫完战场以后,陆续撤出了山谷,留在谷中的室韦人这才敢四下走动,收拢同伴的尸体。西海军还不错,按人头给他们留下了四百多匹马。当然不会是什么好马,而是当初散放在营地周围担任诱饵的驽马、驮马。这些驽马、驮马本是隋军用来运送粮草辎重的,进入威定城以后,有的是好马,这些马便没有太大用处,还要消费宝贵的草料,索性被刘子秋送到这里来当诱饵,现在又做人情送给了他们。 四百多人当然不可能把两千多具尸体全带回去,何况还有一部分尸体被埋在陷坑里。他们只是将蒙兀扎的尸体抬到了谷口,和他放在一起的还有克烈的半颗头颅。其余的室韦人尸体都被堆在柴禾上面,一把火烧成灰烬。 随着西海军的撤走,山顶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秃鹫和乌鸦,都是被山谷中的血腥气吸引过来的。只等他们这四百多人一走,那些扁毛畜生便会扑下来争食。鲜卑人的尸体他们可以不管,但战死的族人有许多和他们是父子兄弟,却不忍弃之不顾。 就是这一把火引来了乌云姑娘,她进入谷口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躺在地上,已经全无生机的蒙兀扎。乌云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便从马上栽了下去。 良久,乌云才缓缓醒了过来,睁开眼,周围全是满脸关切的族人。乌云咬牙切齿地问道:“是谁杀死了我父亲!” 周围的族人说道:“族长他是自尽的。” 乌云其实早就看见插在父亲胸前的是他日常所用的解手刀,只是她始终不肯相信,一直疼她爱她护着她的父亲就这样走了,而且是选择这样的方式。 好半天,乌云才止住哭声,捧起一旁克烈的半个头颅。克烈左眼插了一枝狼牙箭,右眼圆睁着,面目狰狞,全然没有蒙兀扎走得安详。 乌云一把拔出那支狼牙箭,恶狠狠地说道:“父亲,哥哥,乌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你们在天有灵,就保佑乌云吧!” 旁边的族人慌忙劝道:“族长临终前吩咐过,不许找刘大人报仇,而且要遵刘大人为大头领,否则族长做鬼也不饶他。” 乌云问明了当时的情况,知道刘子秋并没有对她的族人赶尽杀绝,稍觉心安。但父亲的死对她的伤害太大,让她夹在中间好生为难。 忽然,乌云看到那枝狼牙箭的箭杆上刻着张亮两个字,想必张亮便是这枝箭的主人了。 乌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默默地擦干眼泪,跪在蒙兀扎的遗体前,恨恨地说道:“父亲,乌云可以听你的话,不去找刘子秋报仇。但是这个人,乌云绝不放过他!他必须死!” …… 天光放亮,拓跋部的村寨刚刚结束了一夜的喧闹,如今已经重归宁静。虽然昨天的婚礼出现了一些小插曲,许多重要的客人也先后告辞,甚至不辞而别,但这些都不会影响那些青年男女们的热情,他们不会放弃谈情说爱的好机会。 拓跨木弥身为部落首领,操持这样一场盛大的婚礼,自然有很多事情,也要累得多,直到凌晨方才睡下。 不知不觉,拓跋木弥又梦到自己统一了党项八部,成为西海的主宰,正端坐在伏俟城的王宫大殿上接受臣民顶礼膜拜。突然就见来罗卫慕走了进来,大声说道:“王爷,不好了,刘子秋打过来了!” 第58章 下聘礼 “刘子秋?刘子秋在哪里!”拓跋木弥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却听来罗卫慕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王爷,王爷。”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拓跋木弥太想统**项八部,太想成为西海的主宰,不知不觉中,潜意识里竟将刘子秋当作了强有力的对手。 不过,来罗卫慕在外面求见却是真的。拓跋木弥定了定心神,掩饰掉自己的慌乱,这才说道:“进来!” 来罗卫慕推开屋门,却见到拓跋木弥身上的毛毯下露出一条如玉般的藕臂,不由笑了笑,说道:“王爷,刚刚得到消息,蒙兀扎和金波各自带了一队人追杀刘子秋去了。”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拓跋木弥猛的坐了起来,毛毯下面玉体横陈,春光乍泄。 躺在拓跋木弥怀里的波斯少女“啊”的一声尖叫,下意识地倦缩成一团。这个波斯少女是拓跋木弥花了四匹青骢马的代价,才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换来的,胸大臀圆,甚得他的宠爱。但来罗卫慕不仅是部落长老,拓跋木弥的心腹,更是拓跋木弥儿时最好的玩伴。就算把这个波斯少女送给来罗卫慕,拓跋木弥也不会犹豫,何况只是看一眼呢。 来罗卫慕当然没有偷窥族长姬妾的嗜好,只是这个场面多少有点尴尬,只得仰起头看着屋顶,回答道:“应该在昨天婚礼结束以后,他们就开始行动了。” “结果如何?”这才是拓跋木弥最关心的。此刻,他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分外矛盾。 刘子秋一死,三年之约立解,他又可以重新和细封野利兰谈联姻的事情,重圆他一统党项八部的夙愿。但是,金波的出现,说明慕容伏允已经卷土重来了。在西海这片土地上,目前能够与慕容伏允相抗衡的,也只有刘子秋了。如果刘子秋死了,这里又将是鲜卑人的天下,自己即使能够统**项八部,也只能继续活在鲜卑人的阴影下面。 “目前还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消息。”来罗卫慕当然不知道拓跋木弥内心的想法,但他却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女人,于是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我还有个想法。” 拓跋木弥明白来罗卫慕的意思,毫不客气地把那条像八爪鱼一样缠绕在他身上的粉嫩手臂拍开,披衣下床,点了点头说道:“走,到那边去。” 到底是族长的院子,不仅足够宽大,还有专门议事的密室,外面另有亲信卫士把守,就连拓跋千玉都进不来,来罗卫慕这才躬身说道:“王爷,刘子秋才是真正的猛虎。这样的机会,王爷不应该放弃!” 说到这里,来罗卫慕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 拓跋木弥略一沉思,问道:“你是说让我派人追上去,现在还来得及吗?” “他们昨天走的时候并不早,按照路程推算,天黑之前肯定赶不到伏俟城,应该会在半路上的某个部落过夜。”对于威定城,来罗卫慕还是习惯沿用它的旧称,“刘子秋再厉害,他身边不过十几人,怎么抵得了数千精兵的追杀,即使能够逃出去,必定也已遍体鳞伤。如果让他逃回伏俟城,以后再想对付他,只怕难了。” “如果蒙兀扎和金波已经得手,那岂不是白跑一趟了?”拓跋木弥还有些举旗不定。 来罗卫慕笑道:“怎么会白跑呢。王爷上次没有参加车我真山之战,慕容伏允会怎么想?王爷正可借此机会表个忠心,先打消他的疑虑,然后再徐徐图之!” 这样一分析,派人追杀刘子秋确实是有利无弊,拓跋木弥终于下定决心:“传令,召集人手!” 凄厉的号角声在寨子上空回荡,沉睡中的青壮们纷纷惊醒,拓跋元居也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出了什么事?” 早有婢女在门外说道:“王爷要外出行猎,吩咐二王子不用相随。” 拓跋元居嘟囔了一句,搂着怀里的新人又睡着了。他大哥拓跋元朗的病势越发沉重,就连他的婚礼都没能参加,延续拓跋家族香火的重担便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了,昨天晚上忙着造人,往利晴天的身子现在还软着,更是一动都不想动。 不过,寨子里的其他青壮可没有这个待遇。号角声就是命令,如同圣旨,谁也不敢耽搁。很快,寨子外面便是人喊马嘶。 拓跋木弥刚刚穿上皮甲,背弓挎刀,正在整队,就听远处马蹄声声,抬眼看去,便见数百名骑兵飞驰而来,地面上的积雪在战马的践踏下四处飞溅,当先一杆鲜红的战旗,旗上大书“西海”二字。 他本就做贼心虚,又刚刚做了那场梦,忍不住失声惊呼:“刘,刘子秋杀过来了!” 刘子秋昨天大出风头,在拓跋部的族民心中,那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听了拓跋木弥的话,周围的人都有些茫然,刘子秋不是他们拓跋部的未来女婿吗?干嘛要杀过来呢? 来罗卫慕却是反应迅速,大声说道:“准备迎敌!” 拓跋木弥是以行猎的命令集结众人的,但游牧民族也好,半耕半牧的党项部落也好,打猎和打仗本来就没有多大区别。一声令下,青壮们四散开来,张弓搭箭,瞄准来敌。 却见那队骑兵离着一箭之地,忽然就停了下来。队伍中间,一个魁梧大汉跳下马来,快步走了过来。拓跋木弥这才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完全是虚惊一场,挥了挥手让众人退后,自己迎上前去。 那名大汉来到近前,手按胸前,弯腰施礼道:“西海郡刘大人麾下千夫长角里延拜见王爷!” 角里延原先只是一个两百户人的小部落首领,这样的人物在西海这片土地上实在无足轻重,还难入拓跋木弥的法眼,因此拓跋木弥并不认识他。 不过,他既自承是刘子秋的手下,显然是奉刘子秋之命前来,拓跋木弥就不能等闲视之了,点了点头,问道:“刘大人派你来,有何贵干?” 角里延笑道:“在下是前来下聘礼的。” “聘礼?”拓跋木弥一愣,这才记起刘子秋昨天临走时说的话,脱口道,“这么快!” 角里延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家大人恐王爷再生变故,因此一回威定城,就命在下连夜赶来!” 说完,角里延朝身后挥了挥手,早有士兵赶过四辆马车,车上黑黝黝的,都是生铁。 若是平时看到这么多的生铁,拓跋木弥早就两眼放光了,可是他现在满腹心思,早已忘记了高兴。刘子秋这么快就回到了威定城,而且还派人送来了聘礼,速度之迅捷,简直令人无法想像。但是角里延和那几个士兵都是双眼红肿,神情疲惫,确似一夜未眠的样子。 角里延一行确实是连夜赶来的。事实上,一个时辰之前,角里延就赶到了拓跋部,当时天还一片漆黑,仍然可以看到寨子外面的篝火,听到欢快的歌声。但是角里延并没有立刻来到寨子,而是直等寨子里的号角响起。 这是刘子秋临时定下的计策,就是为了稳住拓跋木弥。 击退那五百名室韦追兵以后,角里延按照刘子秋的吩咐,快马赶回威定城,从库房中调取了两千斤生铁,马不停蹄地赶往拓跋部。 他虽然不知道拓跋木弥挽留他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杀机,但是那支来历不明的骑兵,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在西海想要他性命的,除了慕容伏允还另有其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拓跋木弥也趁机在背后捅上一刀,以威定城现在的实力,是不可能同时和这么多的部落为敌的。 这么急着把聘礼送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拓跋木弥和其他有异心的人,他刘子秋已经回到了威定城,如果想对他不利,尽管来攻城好了。这些部落虽然尚武,却也只善于野战,让他们攻城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至于要等寨子里的号角响起再出现,也是刘子秋的交代,要试一试拓跋木弥。现在看来,拓跋木弥果然没怀好意。 这时,来罗卫慕也走上前来,笑着说道:“没想到刘大人还真是个急性子,连夜赶路,就不怕碰上什么危险。” 角里延哈哈笑道:“倒是有几个宵小之徒,还不够我家大人弹弹手指头的,有什么好怕!” 想起刘子秋十指插入巨石的情景,拓跋木弥和来罗卫慕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 此时,刘子秋在马上欢快地打了个响指,前面离威定城已经不远,再走半个时辰,就彻底安全了。 以刘子秋现在的身体状况,显然还不能骑得太快,因此行军的速度十分缓慢,走了一夜,还没能看见威定城。尽管非常疲惫,但所有的将士依然一脸的兴奋。这一仗打得太解气,全歼六千敌骑,自己居然无一人阵亡。行军途中禁止交头接耳,回去以后,只怕他们要谈上三天三夜才能停歇。 忽然,林巧儿面色一红,小声说道:“大王,能不能停一下,奴家,奴家……” “你不会又要撒什么香料吧?”刘子秋哈哈一笑,挥手说道,“大家原地休息!” 东方已经破晓,身后的荒原一望无垠,毫不追兵的踪影,威定城又近在咫尺,完全不需要那么着急。 林巧儿的脸色更红了,垂下头嗫嚅道:“奴,奴家这次是真的……” 林巧儿一边徒劳地解释着,一边策马奔出队伍,消失在一个小山坡后面。紧接着,山坡后面便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第59章 贴身侍卫 此时,士兵们都下了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喝水吃干粮,更多的人则在谈论昨天傍晚的那场战斗,一片嘈杂。但刘子秋却清楚地听见了山坡那边有些异样,想都不想便策马冲了过去。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吉仁泰紧紧相随。 山坡后面,只见一个女子手持长剑,正抵住林巧儿的咽喉。在她身后,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探出半个脑袋。女子头梳双髻,身着粉色窄袖衫,长裙曳地,甚是窈窕,只是一张俏脸全无血色。那男孩却也生处眉清目秀,只是满面惊惶。 刘子秋没料山坡后面竟然藏着人,也是一愣。但林巧儿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他也不得不小心应付,拱手说道:“这位姑娘,有话好说,可否先将剑放下。” 那女子见又来了两个人,越发紧张起来,厉声喝道:“你们都退后,我只借马一用,绝不伤她!”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你先把人放了,某便送你几匹马,外加盘缠干粮,你看如何?” 那女子迟疑道:“此话当真?” 刘子秋探手入怀,摸出两锭银子,又转头说道:“吉仁泰,把你我的马都牵过来,水囊干粮都交给她。” 吉仁泰依言,真的把两匹马牵过来,加上林巧儿那匹,一共是三匹马,刘子秋那匹青骢最是神俊。那女子见了,把剑垂下,伸手去接缰绳,突然看了一眼刘子秋,蛾眉微蹙,沉声说道:“等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听这女子一说,刘子秋也留心上下打量起来,方才发现,这女子如果不是脸色白得糁人,当可算得人间绝色。 忽然,两个人几乎同时惊叫出声:“是你!” 那女子已经垂下的长剑突然便指向刘子秋,厉声喝道:“好你个贼子,原来竟在此处!哼!今天看你还往哪里逃!” 这个女子正是樊玉儿,她在西苑曾经仗剑追杀过刘子秋,反被高秀儿从背后刺伤。刘子秋虽然不知道她的姓名和身份,却知道她剑术高超,吉仁泰恐怕不是她的对手,自己偏偏又脱力未复。 正焦急之时,却见林巧儿张开双臂拦在刘子秋面前,高喊道:“大王快走!” 刘子秋哪肯让女人来保护自己,正等用手拨开林巧儿,便见樊玉儿身子一晃,“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 林巧儿这声喊却已经惊动了外面的士兵,文昊大惊,翻身上马,挺槊大喊道:“快救主公!” 等文昊带了数百骑冲过山坡时,樊玉儿早被吉仁泰捆了起来,旁边那个男孩瑟瑟发抖,哭个不停。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文昊,把她带上,回城再审!” 文昊答应一声,弯腰将樊玉儿提起来,横搭在鞍鞒之上,策马奔回大路。经此一颠,樊玉儿只觉胸中翻江倒海,“哇”的又吐了一口鲜血。文昊狐疑地看了一眼刘子秋,心道,主公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竟把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打成重伤。 …… 却说昨晚发生激战的那片山谷中,室韦人放的那把火早已熄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数百名骑兵直冲入谷内,惊起一群正在享用免费早餐的寒鸦。 当先一个瘦瘦高高的汉人躬身说道:“国主、王爷,昨晚便是在这里中了姓刘的诡计!” 这个汉人右手上缠着的白布血迹斑斑,正是金波。 昨天晚上,他被刘子秋放走以后,连夜逃回了营地。若论对西海地形的熟悉,刘子秋远远比不上在此生活了几十年的鲜卑人。所有人都以为鲜卑人已经远遁,却不知道他们一直躲在离拓跋部只有百十里远的一处丛林后面。要不然,金波的人马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虽然全军覆没,但金波却带回来一个重要的信息,刘子秋重伤了!而且当时天色已晚,按常理推断,刘子秋肯定不会继续赶路,那片山谷本身就是合适的宿营地。于是慕容伏允和慕容夸行一商议,决定杀个回马枪,可惜已是人去谷空! 慕容伏允咬牙说道:“竟然让他跑了,索性追上去,夺回伏俟城!” 慕容夸行到底老成些,连忙劝道:“国主,据老臣探得的消息,西海郡太守本来是宇文敬,这个刘子秋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何不把这个消息传到陇西去,让他们窝里斗,国主也好收渔翁之利!” 其实,慕容伏允也是虚张声势。鲜卑人实力虽强,那也是相对而言。整个西海能够抽调出来的鲜卑青壮也不过两万人,昨晚一仗便损失了三千,如果攻城不果,他便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慕容伏允甩了甩马鞭,恨恨地说道:“撤!” 如果不是刘子秋有先见之明,连夜撤离山谷,今天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依仗地势之利,虽不见得会输给慕容伏允,但必会实力大损。若是那样,只怕鲜卑人夺不回西海这片土地,他刘子秋也无力掌控,反而便宜了党项人。 …… 此时,刘子秋也已经回到了威定城。角里延回城的时候,柳郁等人就知道了刘子秋脱力的消息,自是焦急万分,这一夜都没敢睡觉。见到刘子秋回城,众人心上的一块石头方才落地。柳郁连声吩咐道:“关闭城门!”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不!四门大开,一切如常!” 对于西海郡的定位,刘子秋早就想清楚了。农耕不如中原,游牧不及漠北,这里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控制着东西方商路的咽喉要道。杨广西征吐谷浑就是为了打通这条商路,来自后世的刘子秋更不会做闭关锁国的事情。 众人簇拥着刘子秋进了府衙,柳郁拱手问道:“主公,是不是把那些鲜卑人卖为奴隶?” 柳郁还不知道刘子秋对那些鲜卑人的承诺。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是战俘,不是奴隶。但是也不能轻饶了他们,让他们去劳动改造吧。” “劳动改造?”柳郁满腹疑问。 “就是让他们干活,总之别让他们闲着。” 柳郁领命离去,赵凌又进言道:“主公远行疲惫,还请早早休息。属下等人这就告退。” 刘子秋笑骂道:“日上三竿了,我还休息什么。去,把那个女人提过来,我要亲自审她!” 文昊期期艾艾地说道:“主公,她伤得很重,是不是……” “臭小子,你不是看上她了吧。”刘子秋哈哈一笑,忽然正色说道,“放心吧,她死不了,我有要事问她。” 文昊少见的脸红起来,不敢再说,转身走了出去。其实一路上,文昊多次询问过那个小男孩,只是无论怎么问他,他就是不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哑巴。 不一会儿功夫,文昊将樊玉儿抱了进来。确实是抱进来的,因为樊玉儿已经昏迷不醒了。文昊看向刘子秋的眼色也有些异样。刘子秋没有理他,抓过樊玉儿纤细的手腕,把了把脉,说道:“她饿得太久,又受过重击……” 文昊焦急地问道:“那她会不会死?” “不会。”刘子秋非常肯定地说道,“她练过武,身体结实,慢慢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先出去,我问她几件事。” 文昊看了看刘子秋,又看了看仍在昏迷当中的樊玉儿,跺了跺脚,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现在审问樊玉儿有些残忍,但刘子秋却知道她是上林西苑的人,也就是杨广身边的人。她既然出现在这里,很可能了解杨广遇刺的经过。但文昊这小子显然动了心思,当着他的面审这个女人,只怕这小子心里要不舒坦,所以刘子秋才将他支开。 要弄醒这个女人并不困难,只需要一碗凉水再掐几下人中就可以了。樊玉儿睁眼看见刘子秋,张嘴要骂,却没有骂出来。刚才在小山坡后面,她拿剑控制住林巧儿,已经耗尽了体力,现在一激动,胸口便是阵阵隐痛。 “你别乱动,我问你的话,你只管小声回答就是。”刘子秋轻轻按住樊玉儿的肩头,说道,“放心吧,没有人会伤害你,那个孩子也很安全。但是你要说实话,否则会发生什么,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开始,樊玉儿还想挣扎,可是听刘子秋提到那个小男孩,她便不敢反抗了,乖乖地点了点头,小声回答起刘子秋的问题。她的声音虽轻,有时候甚至只是动动嘴唇,但刘子秋不仅耳力,还懂唇语,所以也能大致弄懂她的意思。 直到此时,刘子秋才知道这个女人叫做樊玉儿,原本是迎晖院的主事夫人,因为刘子秋行刺杨广时杀死王弘,重创了马忠,所以她和薛冶儿被选作了杨广的贴身女侍卫。 说实话,在这件事上,樊玉儿尤其痛恨刘子秋。无论被选入皇宫还是选入上林西苑,又有几个女人不希望得到皇帝的宠幸。樊玉儿是主事夫人,侍寝的机会很大,却阴差阳错成了女侍卫。别看女侍卫几乎时时刻刻呆在杨广身边,甚至杨广宠幸其他女人时,她们也在一旁守着,却无缘分沾雨露。这种煎熬比见不到杨广的面还要难受百倍。 刘子秋哪里想得到里面还有这个故事,听说樊玉儿竟然是杨广的贴身侍卫,不由大喜道:“那你可知道皇上是如何驾崩的?” 第60章 补补身子更) 然而,樊玉儿的回答却令刘子秋大吃一惊,她竟然不知道杨广已经驾崩。 那天在大斗拔谷突遭暴雪,杨广便派樊玉儿去护着燕王杨倓。杨倓是杨昭的长子,杨广的长孙,聪明俊秀,最得杨广喜爱。杨昭死后,杨广没有再立太子,多半是为了等杨倓长大以后,直接立他为皇太孙。 因为风雪太大,许多人都走散了,樊玉儿和杨倓也脱离了大队。当时谷中积雪深至膝盖,车辆已经无法通行,樊玉儿只得抱着杨倓策马往谷外赶去。等她好不容易到了谷外,正逢着叛军杀来。无奈之下,樊玉儿只得退回谷中。 就在这时,山顶上突然有大堆积雪滑下。樊玉儿为了护住杨倓,硬是用瘦弱的背脊挡住了积雪,自己也因此受了内伤。山谷中仍是风雪大作,樊玉儿渐渐迷失了道路,流落至此,直到被林巧儿撞见。 不用说,刘子秋也能够猜出那个小男孩便是杨倓了。宇文化及不是不想立杨倓为帝,而是杨倓根本就不在他手中。 看到樊玉儿现在的样子,就可以想像得到她为了保护杨倓吃了多少苦,刘子秋也不由暗生敬佩,大声喊道:“文昊!” 文昊一直守在门外,却又不敢偷听,正急得抓耳挠腮,此刻早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屋内,拱手道:“主公,你叫我?” 刘子秋不觉好笑,说道:“你把她带下去,仔细照料。” 文昊连声应是,上前轻轻抱起樊玉儿。樊玉儿又羞又急,拚命挣扎,只可怜使不出半点力气。 “文昊,樊姑娘这两天粒米未进,你知道该怎么办吧?”刘子秋已经把文昊当作是自家兄弟,哪管樊玉儿是不是皇帝的女人,他这是有意要给文昊创造机会。 文昊却也不傻,咧嘴笑道:“这好办,熬点粥,每次少喂点,多喂几次就好了。主公,你就放心吧。” 刘子秋挥手让文昊快走,自己则拖过一条胡凳坐了下来,陷入沉思。 …… 许多久经沙场的大将,如长孙晟、来护儿、屈突通,都死于乱军之中,偏偏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这对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活宝兄弟却能够活下来。对这一点,刘子秋始终心存疑惑,所以才急着想从樊玉儿这里寻求答案。现在看来,这条线索已经指望不上了。 无论杨广的死有多少疑问,天下大乱已成定局。宇文化及和杨玄感的目光肯定首先要落在中原,暂时还不会顾及这里。只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巩固好西海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西海这片土地上,各方势力也是错综复杂,就算吐谷浑未败之时,慕容伏允也不能完全掌控局面,许多部落首领对他也是阳奉阴违。刘子秋的势力范围还只局限于威定城和西海畔,比当初的慕容伏允远远不如,他唯一的优势或许只是在拓跋元居婚礼上获得的“大英雄”称号。可是,当涉及到部落利益的时候,谁又会真的在乎他是不是大英雄呢? 要想完全掌控西海,就必须彻底击败慕容伏允。杨广西征之战,虽然大获全胜,但由于杨广的假仁慈,鲜卑人的实力损失并不大,即使算上昨晚歼灭的三千人,慕容伏允手下至少还有一万余众。凭刘子秋现在的实力,没有了朝廷这座大靠山,还不足以与慕容伏允正面对决,除非得到西海郡其他部落的支持。 刘子秋做过承诺,要让西海郡的各族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这也许他争取其他部落支持的基础。但在这片略显贫瘠的土地上,要想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谈何容易。 以西海郡的地理位置,发展商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隋军攻占威定城以后,曾经有许多商队从此经过,给威定城带来了短暂的繁荣。但不久之后,威定城又重新恢复了萧条。也不知道那些商队是不是好大喜功的杨广找来充场面的,总之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的身影。 话又说回来,陇西与长安之间必有一战,东边的商队肯定来不了,西边的商队也过不去。经商固然是个好办法,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 忽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刘子秋的思路。门开处,林巧儿端着一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一壶酒,三碗菜,香气扑鼻。 林巧儿熟练地将酒菜摆布在几案上,躬身说道:“大王,该用午膳了。” 自从有了那份休书,林巧儿仿佛真的获得了自由,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娇艳如花。 酒是当初宇文敬搜刮来的好酒,一直藏在地窖中,菜却都是肉食。这里本就以肉食为主,即使在炎炎夏季,想吃蔬菜也不容易,何况现在天寒地冻。三份菜肴,除了一碗烤羊腿,别的刘子秋都叫不出名字。 羊腿已经被撕成一条条的,并不需要刘子秋用刀去割,另外一碗不知名的肉是切成片,闻起来有股独特的香味。还有一碗汤,更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这么快就到中午了,刘子秋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刚才思考问题还不觉得,当酒菜摆在面前,刘子秋的肚子便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赞道:“真香。林夫人,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光闻着就叫人垂涎欲滴。” 林巧儿神情一黯,说道:“大王,奴家不是什么夫人,奴家只想做你的侍婢,侍奉你终身。” 从昨天晚上离开山谷以后,林巧儿就一直想对刘子秋说这番话,只是一直说不出口。刘子秋不仅给了她自由,也给了她尊严,并且没有追究她的过错。短短几天的功夫,她就欠下刘子秋太多,唯有用一辈子去还了。但她的心里始终有深深的自卑,并不敢有太多的奢求,只想做一名婢女,照顾刘子秋的起居就满足了。 此刻没有第三人在场,而刘子秋又称呼她林夫人。林巧儿终于憋不住,把这番话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她就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刘子秋,只觉得一颗心呯呯乱跳,手足无措。 林巧儿提出放走金波,条件竟然是让他写一份休书,刘子秋才感觉到这个被封建礼教束缚的女人真的很可怜,也就不忍再令她伤心,于是指了指那碗肉片,笑着问道:“巧儿,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以前,刘子秋也直接称呼过她巧儿,但这次是在她说完这番话以后立刻改了口,意义完全不同,这声“巧儿”让她心中的阴云一扫而尽。只是由于激动,她眼中有了一点亮闪闪的泪光。 林巧儿强忍着想哭的冲动,轻声说道:“那是驼峰。” “驼峰?”刘子秋知道那是骆驼储存水分的部分,没想到也能做菜,而且吃到嘴里外焦里嫩,十分爽口。 林巧儿解释道:“大王身子虚弱,驼峰可以给大王补补身子。” 自家事自家清楚,刘子秋知道自己只是内力耗损过多,并不是身子虚弱,最主要的是调养休息,当然多吃些补品也有助于恢复,如果能有老山参,那就最好不过了。但威定城中连家药铺都没有,想找老山参只怕很难了。 刘子秋也知道这是林巧儿的好意,点了点头,问道:“这驼峰很贵吧?” “这不是买的。”林巧儿摇了摇头,指着那碗汤,说道,“和虎鞭一样,都是宇文敬从一些部落首领那索要来的。” 说到这里,林巧儿的脸“刷”的便红了。宇文敬最喜欢吃这些东西,吃完以后晚上便特别能够折腾,所以她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大补之物。 “啊!”刘子秋却是一声惊呼,刚舀起的一勺汤又倒了回去。听说虎鞭汤功效“卓著”,他只是内力缺失,其他方面全都正常,万一喝了这东西起了反应,可没地方泄火去。 林巧儿神情紧张起来,连声问道:“大王,这汤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没什么。”刘子秋打了个哈哈,说道,“巧儿,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林巧儿慌忙摆手道:“奴家还要去后面照看虎儿呢。” 刘子秋忽然记起来,问道:“杨倓呢?” “杨倓?” “就是那个小男孩。” 林巧儿脸上忽然便闪过一丝幸福的笑意:“那个小男孩啊,他和虎儿在一起,玩得挺开心呢。只是不知道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她还不知道杨倓的身份,否则,只怕又要战战兢兢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巧儿,那位姑娘姓樊,她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后面看着两个孩子吧。” 杨倓很聪明。樊玉儿告诫他,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一路上,他就宁可装成哑巴。金小虎比杨倓还要小两岁,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杨倓也肯说话了,但还是不说自己叫什么,更不说出自己和身份。 但刘子秋却有些担心。杨倓是帝室后裔,自幼养尊处优,高高在上。而金小虎只是平民子弟,从小受尽磨难,颇有点自卑。这两个孩子初在一起玩时或许没什么,时间长了难免闹出什么矛盾来。于是刘子秋也就打消了留林巧儿一起吃饭的念头,尽管他认为这是消除林巧儿自卑心理的最好办法。 林巧儿走后,刘子秋面对那碗虎鞭汤开始犯难了。吃吧,没地方泄火,不吃吧,是不是有些lang费。 正在这时,吉仁泰在门外说道:“主公,有位叫乌云的姑娘请求见你。” 第61章 并入西海族(二更) “乌云?”这个名字倒是很特别,只是刘子秋印象中不记得认识这么一个人,想了想还是点头说道,“让她进来吧。” 当那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姑娘走进来时,刘子秋认出来了:“你是蒙兀扎族长的女儿?” “刘大人果然还记得小女子,看来刘大人说要娶小女子是真的了。”乌云“格格”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灿烂,一点也不像刚刚遭受丧父之痛的样子。 对于蒙兀扎的自杀,刘子秋不敢苟同,但蒙兀扎能够不记丧子之仇,而为族人的未来着想,这样的举动还是令刘子秋颇为敬佩,因此蒙兀扎在他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听到乌云的笑声,刘子秋微微有些不悦。但她是蒙兀扎的女儿,刘子秋决定还是忍下来,指了指对面的胡凳说道:“乌云姑娘,请坐。” 乌云的目光从几案上的酒菜扫过,当看到那碗虎鞭汤的时候,眼中闪过有一丝鄙夷。刘子秋不认识虎鞭,乌云却认识。男人吃这东西本无可厚非,不过,大中午的吃这东西,肯定是个好色之徒。 但她旋即换上笑脸,直接把那张胡凳挪到刘子秋身边,抓起酒壶,笑道:“刘大人独饮岂不无趣,不如让小女子来陪你共饮吧。” 这些变化没有逃过刘子秋的眼睛,刘子秋反而心安了。如果乌云不顾丧父之痛就来向他这个仇人献媚讨好、投怀送抱,那这个女孩的人品便可见一斑,刘子秋未免要看轻她。正是乌云眼中的那一丝鄙夷让刘子秋明白,她脸上的笑容都是伪装的,此来只怕是想替父报仇。否则,她就不配做蒙兀扎的女儿。 想到这里,刘子秋的脸色凝重起来,正色说道:“乌云姑娘,你先把酒壶放下。关于你父兄的死,刘某非常遗憾!你如果有什么要求,现在尽管提出来,刘某当尽力满足!” 乌云没想到刘子秋这么直接就提到了蒙兀扎和克烈的死,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原先,对于蒙兀扎临终前举族托付给刘子秋,乌云还有些不解。但现在,乌云明白了,刘子秋是真正胸怀坦荡。 “父亲临终前让族人尊大人为头领,任何人都不许找大人报仇,小女子哪敢有什么要求。”乌云的脸上重又笑容绽放,故意往刘子秋身上靠了靠,饱满的胸脯在他胳膊上轻轻蹭过,柔声说道,“小女子此来,就是想要投靠刘大人的。” 脸上带着笑,乌云的心底却是阵阵刺痛。 当初从人群中走出来,只是为了帮哥哥的忙。后来刘子秋搬动了巨石,她还真有点动心了,因为那是大英雄,室韦姑娘同样有英雄情结。可是,父亲的死让乌云充满仇恨,她要报仇。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刘子秋能够如此坦然。 要是没有发生山谷中的那些事多好啊,她就可以找到一个坚实的肩膀依靠终身了。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她可以不找刘子秋,但那个张亮她绝对不会放过。张亮肯定是刘子秋手下的大将,她杀了张亮,刘子秋还能原谅她吗? “啪”的一声响,让正在默默出神的乌云惊醒过来。 “是你的族人不肯容你吗?放心,刘某一定会为你作主的!”只见刘子秋一掌狠狠地拍在几案上,那碗虎鞭汤颠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再也不用为喝还是不喝犯愁了。 居然会引发刘子秋的雷霆震怒,乌云感到很意外,心里一甜,却又有些苦涩。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只得坐直身子,说道:“刘大人误会了,族人们对乌云很好。这次来投奔刘大人的,并非乌云自己,而是乌云的整个部落,不知道刘大人肯不肯接纳?” “整个部落都投奔过来?”刘子秋一愣,“你们要放弃自己原来的草场?” 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草场,许多部落还不止一个草场,他们会赶着牛羊,轮流在几个草场之间游牧。乌云的部落是一个拥有三千多户的大部落,他们拥有的草场算不上最好,却也不会太差,放弃这些草场,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山谷一战,乌云的部落只剩下四百多名青壮。刘大人以为,只凭这四百多名青壮,就能够保住那些草场吗?就能够保护部落里的一万多名老弱妇孺吗?”乌云的语气很平静,“西海湖畔有最好的草场,现在这片草场属于刘大人的西海族。可是西海族才多少人,需要这么大的草场吗?” 乌云与拓跋千玉同龄,却比拓跋千玉成熟得多,这几个问题都分析得极其到位,也许是父兄的死让她突然长大了。 部落之间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四百多青壮,一万多老弱妇孺,这样的组合只会成为其他部落争抢的肥肉。与其被其他部落吞并瓜分,还不如自己找一个强大的靠山,乌云的决策也是十分果断。 刘子秋有些不确定了。乌云到这里来讨好献媚,难道不是为了替父兄报仇,而是真心为了族人。 不过,乌云有句话说的不错。西海湖畔最好的草场过去养活了大大小小的鲜卑部落七八万人口,几乎是西海族的十倍。如果这样大的一片草场只由西海族这点人来占据,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也不符合他在拓跋元居婚礼上做出的承诺。 但是,如果答应让外人共享西海湖畔的草场,他又如何向西海族的老老少少交代?要知道,当初正是凭借这片草场,他才将十三个小部落整合到了一起,也因此得到了他们的拥戴,被推举为部落首领。 短暂的沉默之后,刘子秋作出了决定。让西海郡的各族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可以通过其他方法实现,却绝对不能牺牲西海族的利益。西海族是他掌控这片土地的根基,根基都没有了,还谈其他吗? 刘子秋满脸为难地摇了摇头:“乌云姑娘,请恕刘某不能答应,除非……” “除非什么?”乌云有些迫不及待,哪怕这个好色之徒想要她的身体,她也在所不惜。毕竟对于她的族人来说,这是最好的归宿。等族人安置好了,自己又能够接近刘子秋,她就可以进一步实施复仇大计了。 “除非你的部落并入西海族!”说出这个条件,刘子秋自己都觉得是在强人所难。 当初图木鲁的部落只剩下几十户人,还在苦苦支撑。如果不是将刘子秋认作他们的守护神,他们是不会答应和其他部落合并的。乌云的部落还有四百多青壮,一万多老弱妇孺,却要并入一个只有八千多人口的新兴部落,就算乌云同意,只怕她的族人也不肯答应。 乌云却没有丝毫犹豫:“好!我的族人全部并入西海族!” 刘子秋也不禁暗挑大拇指。这个女孩不简单,她思路清晰,行事果断,能屈能伸,如果真是来报仇的,自己倒不能不暗加小心。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一旦并入西海族,你的部落将不复存在,你的族人也不可能再聚集在一起,你可要想清楚?” 既然是一个全新的西海族,所有人就应该亲如一家,而不允许拉帮结派,这是刘子秋一早就定下的规矩。现在的西海族中,十三个部落的痕迹还难以尽去,但刘子秋相信,经过夏秋两季的游牧生活,西海族必将融为一体。乌云的部落虽然以老弱妇孺为主,但在总人数是却占优势,刘子秋肯定要将他们打散以后,融合到原来的族众当中去。 这样的要求,乌云依然没有提出异议:“他们今后都是西海族的人,怎么安排,自然听凭刘大人作主。” 乌云别无选择。他们在小山谷损失惨重的事情,别的部落或许并不知道,但鲜卑人肯定知道。她虽然不知道鲜卑人早就潜回了西海郡,但以她的了解,贪婪的鲜卑贵族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吞并她部落的大好机会。一旦部落被鲜卑人吞并,结果就不只是不能聚集在一起这么简单了,恐怕绝大多数的族人都会沦落为鲜卑人的奴隶,这才是最残酷的现实。 这个条件答应下来,刘子秋就不用担心室韦人会喧宾夺主,但他还是没有立刻拍板,而是继续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山谷一战,你们损失了两千六百多人。这些人死后,他们的家中只剩下老弱妇孺,即使分配给这些老弱妇孺足够好足够大的草场,你确信在没有青壮男子的帮助下,他们真的可以生存下去?” 乌云终于变了脸色,声音也粗了起来,早已不复刚才的温柔:“刘子秋,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的部落都并入你的西海族还不够吗?你难道还要让我的族人都成为奴隶吗?” 刘子秋呵呵笑道:“乌云姑娘,你不要急着动怒。你看刘某偌大的一座府衙,可曾用到一名婢女奴仆?刘某既然接纳他们为西海族人,自会把他们当作亲人看待,又怎会让他们沦为奴隶。” 乌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定了定心神,问道:“那你究竟想要怎样?” 第62章 相亲晚会(三更) 牵涉到族人的未来,乌云姑娘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沉着与果断,说明她内心还是非常善良的。 刘子秋笑了起来,说道:“刘某手下有六千士兵,他们大多数还没有成家。刘某想举办一场相亲会,让那些失去男人的年轻妇人与他们重新组成新的家庭,当然是在自愿的基础上。不知乌云姑娘以为,这个方法可行得通?” 这些府兵可不同于世家子弟。在盛唐时代,世家子弟甚至不愿意娶公主为妻,因为大唐的公主有胡人血统。这些府兵只要能娶上媳妇就好,管你是胡人还是汉人,也不管是少女还是少妇。因为府兵的生活比当地的普通农民要好过一些,并不代表他们就更容易娶上媳妇。 这几十年,战乱频呈,当兵总是有危险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所以这六千士兵绝大部分都是单身的。当然,已婚的士兵心系家室,也没有几个愿意留下来冒险的,能留下来的便以单身为主了。 “我觉得行!”乌云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残缺的家庭有了新的男主人,可以庇护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可以和他们一起牧马放羊,那些汉人士兵也可以一解单身之苦。 其实还有一个好处乌云不知道。这些汉人士兵来自全国各地,在西海呆的时间久了,难免思念家乡。让他们在这里成家立业,他们便会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对于稳定队伍的好处也就不言而喻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说定了!三天之内,请乌云姑娘把族人带过来,就在三天后的晚上,举行一场盛大的相亲篝火晚会!”刘子秋越说越兴奋,“乌云还没有定亲吧?到时候也可以参加,一定会成为晚会的焦点!” 部落里的人们经常在篝火边载歌载舞,其实大多数时候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只不过相亲篝火晚会的提法非常新颖,让乌云对刘子秋的看法又有了一些改变。再加上听刘子秋提到自己,乌云俏脸一红,脱口问道:“那刘大人参加不参加?” “这个,这个,乌云姑娘是知道的,刘某与千玉公主已有婚约,再参加这样的晚会就不太合适了。”刘子秋恨不得扇自己一记耳光,没事招惹人家姑娘做什么。 …… 傍晚,角里延从拓跋部回来了,拓跋木弥的反应果然不出刘子秋所料。 “哼!送了那么多生铁,还要等三年后才能迎娶千玉公主,属下真替主公不值!”刘子秋送了两千斤生铁给拓跋木弥做聘礼,让角里延忿忿不平。他的部落没有合并的时候,所有人的铁器加到一块,也没有两千斤。 昨天的战斗中,角里延表现出了足够的忠诚,刘子秋对他非常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老丈人,礼送轻了说不过去啊。将来你的女婿若是这样对你,你能开心?” 角里延有一儿一女,儿子八岁,女儿五岁,都当宝贝一样惯着,听刘子秋这样一说,也就笑了起来:“属下将来的女婿如果能像主公这样,早就把女儿送上门去了,哪还能推三阻四,甚至包藏祸心。”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和他的身份不同,所处的立场不同,他这样做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不怪他。” 角里延叹了口气,说道:“主公是大**量,但送其他聘礼也别送生铁啊。这些生铁用一点少一点,没处买去。” “这个不用你操心。”刘子秋忽然问道,“角里延,你听说过格尔木河吗?” “格尔木河?”角里延一愣,说道,“属下曾经去过那里,离此八百多里,主公问这个干什么?” “那就好!”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你带五百人到格尔木河去,弄清楚那里的地势,重点是采集一种石头。” “采集石头?” “恩,采集一种黄褐色,略带些亮光的石头。” 要想在这个年代立足,就必须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而打造强大的军队,就离不开铁。 拓跋木弥最终同意这门亲事,除了那天的形势所迫,两千斤生铁的诱惑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是,宇文化及控制了陇西,就控制了从中原到西海的道路。除非刘子秋选择投靠宇文化及,否则宇文化及绝对不会允许铁器流入西海。在这种情况下,刘子秋必须另寻一条获取生铁的途径。他想到了自己炼铁。 西海湖就是后世的青海湖,西海郡就是后世的青海省。在刘子秋的印象中,青海省是有铁矿的,其中最大的一处铁矿应该是在格尔木河附近。刘子秋虽然不知道格尔木河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里的铁矿是埋在浅层还是深层,但他总要去试一试。试了,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不试,天上绝对不会掉下馅饼。 这里的部落之所以缺铁,是因为他们不掌握冶炼技术,而刘子秋就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他在对士兵进行登记的时候就注意到,有许多士兵不仅务农,还掌握一点的手艺,铁匠、木匠、泥瓦匠都有。再加上刘子秋自己掌握的一些知识,只要找到铁矿,别说炼铁,就是炼钢也有可能。 …… 两天以后,乌云带着她的族人出现在威定城外。一万多人,数不清的马匹牛羊,再加上装载帐篷和各种生活用品的车辆,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其实,在乌云来找刘子秋的时候,整个部落就开始朝这边转移了。即使刘子秋不肯接纳他们,他们也不能呆在原地,否则必将落入鲜卑人的魔爪。 刘子秋以盛大的阅兵式欢迎他们的到来。六支千人队排着整齐的队列,踏着雄壮的步伐,唱着慷慨激昂的军歌,展示出了西海军人的威武。 乌云的族人也同样崇拜英雄,这些年轻的士兵要想赢得美人芳心,就必须展露自己的雄风。这两天来,士兵们的训练更加刻苦,精神越发饱满,比上战场的时候还要兴奋。这一支西海军,无论是精神、意志还是战斗力,都已经高过了隋军不止一个档次。 天黑以后,威定城外点燃了几十堆篝火,数千对男女在篝火边载歌载舞,相亲晚会正式开始了。 荒原上生存环境恶劣,失去了男人,一个家庭就失去了支柱,妇女和孩子很难独自支撑下去。因此在这里,再婚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原来的孩子对于继父继母都会同样尊敬,亲如一家。 不仅未成家的年轻士兵,就连一些已经成家的士兵,因为几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也加入其中。刘子秋乐见其成,并不点破。再后来,西海族的一些青年男女也加入进来,晚会变得更加热闹。 乌云没有唱歌跳舞,也没有参加晚会。她静静地坐在城头,看着城外的篝火发呆。过了今晚,她的部落就彻底成为历史,这些族人也就变成了西海族人。无数个破碎的家庭又会重组,日子还会一天一天地过下去。但她将来怎么办? 忽然,有人问道:“姑娘,你怎么没去参加晚会?” 乌云抬头看时,却是一队士兵高举着火把从城头那边巡视过来。说话的大概是他们的队长,背弓挎刀,年轻英俊,两眼盯着乌云,目光炯炯。 因为不想参加晚会,乌云也就没有刻意打扮,穿着极其普通的衣服,但在火把的映射下,仍然掩不住天生丽质。乌云伸手轻轻撩了撩额前的几缕发丝,笑道:“大人不是也没有去参加晚会吗?” 她这一开口说话,声如银铃,那名队长竟听得一呆,半晌方才说道:“在下担负城防要任,不敢远离。” 绝大多数的士兵都去参加城外的相亲晚会了,但刘子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城防。只要是没有参加晚会的,无论是游牧骑兵,还是其他兵种,都被组织起来登城守卫。这时候,每天上千进行共同科目训练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即使是骑兵,他们也能熟悉地运用各种守城器械。 乌云本来满腹愁绪,看到这名队长局促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大人还真是尽忠职守,令小女子敬佩。” 这一笑更是说不尽的妩媚,弄得那名队长神魂颠倒,两只手搓来搓去,不知道往放在哪里才好,竟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乌云更加开心,吃吃笑道:“大人别总是站在这里,还是赶紧巡视去吧。要是误了城防,小心军法不容情。” 队长猛然惊醒过来,连连拱手称谢道:“姑娘不仅汉话说的好,还颇为明白事理,在下佩服,佩服。” 乌云嫣然一笑,又回头看着城外的篝火出神。半晌,等她掉过头来,只见五十步外,那名队长也正回头看向这里。两道目光撞在一起,乌云没来由的心头一颤,脱口问道:“还未请教大人姓名?” 第63章 大胆的计划(四更) 听到佳人相询,那名队长心头大喜,竟然飞跑回来,拱手说道:“在下张亮,现任弓箭手千夫长,敢问姑娘芳名?” “张亮?”乌云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喃喃地念道,“张亮,张亮……” 一般来说,普通的巡视城防只需要百夫长就可以了。但今晚情况特殊,换成了千夫长亲自带队。事实上,八名千夫长中,除了图木鲁和角里延已经成家以外,其他六位千夫长都是单身。但是刘子秋前段时间已经送给他们每人一位婢女,如果他们再参加相亲晚会,其他士兵哪里还有活路?所以,百夫长能够参加晚会,而千夫长却不行。 张亮没想到自己在城头巡视也能碰上艳遇,早就心痒难耐,但见这位姑娘却只顾念叨自己的姓名,又觉得奇怪,只得又重复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我叫乌云。”乌云慌乱地掩饰着紧张的神情,一只手却悄悄伸向腰间,握住了刀柄。 刚刚一瞬间,她虽然有些走神,后面的话没听清楚,但张亮自称是弓箭手千夫长,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张亮既然是弓箭手千夫长,箭术自然了得,而克烈便是被弓箭射死的。乌云可以肯定,这个张亮就是她有寻找的仇人。 其他士兵都在远处,面前只有张亮一人,而且全无防备的样子,乌云恨不得一刀捅死这个仇人。只是她也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仇人,所以根本没有准备,只凭一把普通解手刀,就能够报仇吗? 张亮丝毫没有觉察出乌云的异样,还以为人家姑娘只是害羞,不由笑道:“乌云,挺好听的名字。只是听姑娘总是念叨在下的名字,难道姑娘认识在下?” “不,不,”乌云慌忙摆了摆手,说道,“我只是觉得千夫长肯定是好大的官,大人却这样年轻……” “哈哈哈,这要感谢咱们主公!咱们主公任人唯贤,不拘一格。只要有能力,就算再年轻,也可以居高位!”声音却是从城头的拐角处传来的。 乌云循声看去,只见一男一女并肩行来,说话的正是那个男子。男子一边说,一边却侧头看向身旁的女子。似乎他不是在回答乌云的问题,而是解释给那名女子听。既有人来,乌云也就决定不忙冒险,轻轻松开了刀柄。 张亮正想和乌云多亲近一会,却被来人扰了好事,有些恼怒,说道:“文昊兄弟,主公交代过,咱们都不许参加城外的相亲晚会,你却拐了个姑娘过来,就不怕主公责罚嘛!” 那男子笑骂道:“好你个张亮,睁开狗眼看看清楚,这位是樊姑娘。文某陪樊姑娘出来散散心,就算主公知道了也无妨。倒是你,哼哼……” 原来这后来的一男一女正是文昊和樊玉儿。文昊身边本来有刘子秋送他的一名婢女,正好方便照顾樊玉儿。除了精心熬制的小米粥,文昊自己又去向刘子秋讨了些补品,两天下来,樊玉儿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血色,变得更加光彩动人。那口宝剑也没有被收走,仍由她时刻带在身边,只是她内伤未愈,暂时还使不动。 这两天,樊玉儿免不了旁敲侧击,打听刘子秋的情况。文昊早就为她着迷,自是问一答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个刘子秋卖得干干净净。只是文昊认识刘子秋还是在那场军营大规模斗殴之后,泥岭之战还是听别人说的,闯禁苑刺驾的事更是一无所知,樊玉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杨倓被留在府衙,相当于被刘子秋扣为人质。樊玉儿身体尚没有好利索,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见不到杨倓的面,她就免不了心烦气躁。 文昊过去只知道一味练武,就算见到拓跋千玉这样的美人儿时,也不会正眼瞧一下。自从把樊玉儿搭在自己马上带回威定城以后,他就好像突然开了窍,整天围着樊玉儿转,还学会了怜香惜玉,看出樊玉儿心情不好,便带她出来散心。 如今的威定城还很萧条,夜晚更是无趣,唯一热闹的地方便是城外的相亲晚会。只是文昊不敢违背刘子秋的禁令,便将樊玉儿领上了城头,不想正碰见了张亮和乌云。 乌云不等张亮答话,已经抢先说道:“这位大人,你误会了,小女子没有参加城外的晚会,一直呆在城头上,这才偶遇的张将军。” 文昊一挑大拇指,呵呵笑道:“张亮,你小子行啊!这姑娘现在就帮你说话了,厉害,厉害。樊姑娘,咱们到那边去吧,可别影响了人家。” 只可惜,樊玉儿对他的殷勤视而不见,始终绷着个脸,有如一座冰山。 乌云却也朝张亮拱了拱手,说道:“天色不早,小女子该回去了,就此告辞,大人你继续公务要紧。” 就在文昊和樊玉儿出现的这片刻功夫,乌云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仇人找到了,并且这个仇人好像还被她的美色所吸引,将来报仇有的是机会,又何必现在冒险?而且,乌云已经改变了主意,她不仅要杀死仇人,还要让仇人身败名裂,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形成。 …… 相亲晚会一直持续到下半夜,取得了圆满成功,四千多个新家庭就在这一晚诞生了。刘子秋加速民族融合,促进队伍稳定的目的顺利实现,威定城的人气也渐渐旺了起来。 几天以后,刘子秋的身体恢复了三四成,可以练功了。这一天,他正在院子里打拳,就听府门外传来吵闹声。 林巧儿喝问道:“什么人在外面喧哗?” 吉仁泰走进来说道:“是樊姑娘在外面求见。” 现在刘子秋的身体尚未复原,樊玉儿又整天背着那口宝剑,吉仁泰哪肯放她进来。 刘子秋收了拳势,轻轻吁了口气,说道:“请她进来吧。” 林巧儿赶紧上前,帮刘子秋擦了擦汗,劝道:“大王,那个樊姑娘挺凶的,还是不要见的好。” 刘子秋笑道:“放心吧,只要见不到杨倓,她有多大的火气也得忍着。再说了,她的伤恐怕也没好利索吧。” 林巧儿知道拗不过刘子秋,只得将樊玉儿引至书房。 樊玉儿冷冷地说道:“刘子秋,请你让他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刘子秋摆了摆手,让林巧儿和吉仁泰退了出去,笑道:“樊姑娘,你的身体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嘛,要不要刘某再帮你号一下脉?” 樊玉儿冷哼道:“不劳你费心。我问你,是谁指使你行刺皇上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樊玉儿,可是从文昊那里又得不到答案,所以她决定亲自来问一问刘子秋。 刘子秋却笑了起来,说道:“樊姑娘,你好像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刘某虽然允许你自由走动,可你本质上还是刘某的俘虏,是一名囚徒。只有刘某来审你,你有资格来审刘某吗?” 樊玉儿“呛啷”一声拔出宝剑,指着刘子秋说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刘子秋主动把脖子伸过去,说道:“你若是杀了我,就等着替杨倓收尸吧!” “你!”樊玉儿跺了跺脚,只得又将宝剑收了回去。 “这就对了,女人总是生气容易变老的。”刘子秋指了指面前的胡凳,说道,“坐下来,刘某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樊玉儿却不肯坐到胡凳上,而是将胡凳挪到一边,跪坐下来。对于宫苑中的女人来说,胡凳的坐姿多少有些不雅。 刘子秋也不和她计较,淡淡地说道:“刘某闯入苑中,并非为了刺杀杨广,而是为了救人。” “救人?那天的美人不是被你挟持的?” “当然不是,她是我的女人……” 刘子秋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与高秀儿之间的故意全说了出来。樊玉儿让其他人都退出去再来问他,显然是为了替他保密,说明这个女人表面上凶狠,其实心地还不错。 樊玉儿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精彩曲折的故事,顿时愣住了,半天方才问道:“那位高姑娘现在呢?” 刘子秋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刘某现在说不定都抱上儿子了。” “十月怀胎,哪有那么快!”樊玉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的些失态,连忙收敛笑容,说道,“真羡慕你们,可惜我……”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其实,每个人都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也一样。杨广已经死了,你也没有必要再把自己和他捆在一起。等你的伤全好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至于杨倓,我会派人照顾他的。” 樊玉儿却摇头叹息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那位高姑娘当初是冒名顶替进的宫,我却不是。如今他们或许当我已经死了,还无所谓。如果知道我去了别处,只怕会连累家人。” 刘子秋哈哈笑道:“樊姑娘,你多虑了。杨广已经死了,谁还会管到你们这些人啊。” 话音未落,吉仁泰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主,主公,皇,皇上派人来了!” 第64章 樊梨花(五更) 刘子秋眉头一皱:“皇帝派人来了?哪里的皇帝?” 吉仁泰连连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原先只是西海的一个普通牧民,大隋皇帝那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皇帝派来的人就是天使。即便跟着刘子秋见识了几次大场面,吉仁泰还是显得有些慌乱。 刘子秋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那还不快点去问!” “哼!”樊玉儿在一旁冷笑道,“你别以为杀了宇文敬,在西海就可以一手遮天。皇上虽然驾崩了,但国不可一日无主,朝廷肯定会另立新君。还哪里的皇帝,如此大不敬……” “樊姑娘,刘某忘了告诉你。”刘子秋可不愿意受这个女人的教训,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她道,“宇文化及在陇西拥立年仅四岁的代王杨侑为帝,叛贼杨玄感在长安拥立同样只有四岁的秦王杨浩为帝,这就有两个皇帝了。还有洛阳城中的齐王杨暕,他官居河南尹,自有一干手下,他会甘于屈居两个毛孩子之下?恐怕也已经自行称帝了吧。” 其实,刘子秋根本不知道有齐王杨暕这一号人,都是赵凌帮他分析的。要说赵凌这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只是身上透着一股邪气,刘子秋对他并不十分放心。当然了,刘子秋还不知道,杨暕已经被李渊联手萧嫔干掉了,在洛阳登上皇们的却是未满周岁的赵王杨杲。 “那,那我怎么办?”樊玉儿没想到短短几天,形势就变得这么复杂,顿时紧张起来。 别人不知道杨暕是什么样人,樊玉儿是洛阳人氏,对杨暕一伙的恶行早有耳闻。杨广只是自己荒yin,杨暕却是一伙人乱来。如果杨暕当了皇帝,她再回到宫苑,这日子…… 刘子秋却已经笑了起来,说道:“樊姑娘,你不妨再考虑考虑刘某刚刚的建议,皇宫就不用再回了,干脆隐姓埋名,留在西海吧。” “隐姓埋名?”樊玉儿苦笑道,“姓名是父母起的,怎敢轻弃。” 刘子秋没想到英气勃勃的樊玉儿思想居然如此传统,不由笑道:“世上姓樊的人多了去,你继续姓樊也没有人会怀疑,就不用改了。玉儿是你的小名吧,刘某帮你起个大名便是了。” 除了她父亲和杨广,再没有第三个男人直呼过她的小名,樊玉儿不觉有些恼怒,却又发作不得。 “你看,树上落满积雪,像不像开满梨花?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刘子秋根本没有在意樊玉儿的脸色,朝着外面一指,说道:“你干脆就叫樊梨花好。” 大唐女将樊梨花那是传说中的人物。刘子秋非常恶趣味地想到,樊玉儿姓樊,又有一身好武艺,忽悠过来,自己手下岂不是可以多一员女将。 “樊梨花?”樊玉儿一愣。她常常跟在杨广身边,听杨广吟些诗句,没想到刘子秋也是第口即来,让她颇为意外。再看到刘子秋嘴角的坏笑,樊玉儿心头一阵慌乱,难道这个刺客对自己的非分之想?不能啊,他和那位高姑娘的故事感天动地,历经生死,怎么会随随便便移情别恋呢。 这时,吉仁泰又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回主公,属下问清楚了,是从陇西过来的。” “樊姑娘,你请到后面避一避。”刘子秋指了指身后的屏风,摆手说道,“是宇文化及的人,让他进来吧。” 樊玉儿(不,现在应该叫樊梨花了)感激地看了刘子秋一眼,快步闪到屏风后面。她跟在杨广身边几个月,朝中许多大臣都见过她,如果被人认出来,还谈什么隐姓埋名。 很快,吉仁泰引了一个人进来。此人相貌平平,却昂首阔步,神情倨傲,一见书房门便不再走了,高举起一卷黄绫,大声说道:“刘子秋接旨!” 刘子秋微微一愣,不是因为来传旨的人颌下三缕短须,不是他想像中的太监,而是因为宇文化及竟然知道他是威定城真正的掌家人。知道刘子秋的名字不稀奇,不愿意继续留在西海的许多将士都听说过他。但自从他占据威定城以后,就再没有人去过陇西,甚至连宇文敬的死讯都没有传出去。现在,宇文化及却直接派人向自己传旨,自然令他生疑。 不过,刘子秋脸上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淡淡地挥了挥手,道:“说吧,什么事?” 那人有些意外,他代表皇帝来传旨,没想到刘子秋根本不买账,不觉动怒,正欲发火,就听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咳。 “把他带出去,在外面候着!”刘子秋朝吉仁泰摆了摆手,自己起身转到屏风后面。樊梨花是见过大世面的,就算喉咙不舒服,也一定忍得住。她此时发出声音,肯定是有话要对刘子秋说,却不能让宇文化及的来使听到。 果然,樊梨花满脸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刘子秋,请你帮我一个忙,杀了他!” 刘子秋诧异道:“你认识他?” 樊梨花恨恨地说道:“岂止是认识!咱们苑里的姐妹哪一个不恨他入骨!” 刘子秋更加奇怪了,说道:“要说祸害西苑里那些姑娘的,我只知道一个许廷辅,这人却是谁?” “许廷辅确实不是好人,但恶有恶报,在洛阳的时候,就听说他已经死了。”樊梨花早知道刘子秋与高秀儿的故事,对他知道许廷辅并不奇怪,继续说道,“外面这个人叫做何稠,他为了讨好皇上,制作了一种如意车。多少女孩子因为这种如意车……唉,不说了。总之,他不是好人,你一定要杀了他!” “如意车?!”刘子秋大吃一惊。 高秀儿当初就是被如意车制住,动弹不得。若不是刘子秋误打误撞闯到那里,高秀儿险些被杨广当着众美人的面肆意凌辱了。其实,还有一件事刘子秋不知道,那天晚上,在湖边张臂阻拦他的就是何稠。只是当时光线太暗,刘子秋又急于带高秀儿逃命,一掌就把何稠打下了水,根本就没看他长得什么样子。而刘子秋蒙着面,何稠也没看清他。所以,两个人见了面,却都没有认得出来。不过,能够造出如意车的人毕竟是个人才,至少在机械运作方面有他独到的见解,在这个年代是非常了不起的,而刘子秋现在正缺少这方面的人才。 刘子秋定了定神,拱手说道:“樊姑娘,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何稠只是做了件如意车讨好杨广,算不得什么大罪。刘某随便杀了他,与暴君何异?” “你,你不知道,那些小姑娘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地。”对一个黄花大闺女来说,这些话实在难以启齿,足见樊梨花对何稠和如意车有多痛恨。 也难怪,杨广做那种事的时候,樊梨花和薛冶儿就在旁边。虽然已经时隔多日,那些小姑娘婉转哀啼的场面犹自历历在目,有时她甚至会梦见被机括扣在车上的是自己。而且,这种事已经在她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直到现在,她也不愿意让男人碰到她的身体。 刘子秋摇了摇头,笑道:“樊姑娘,要不这样。刘某把何稠留在威定城,派些事给他做。做事哪有不犯错的?到时候,设法寻他一个由头,方能杀之有名!” “好!便依你!”樊梨花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得盯着刘子秋的背影小声嘟囔道,“真阴险!” 随着内力的恢复,刘子秋的听力也重新敏锐起来,对于樊梨花的背后嘀咕,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过了好一会,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何稠方才获准再次进入书房。此时,书房中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个人尖嘴猴腮、獐头鼠目,正是赵凌,另一个人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却是达愣。 刘子秋指了指何稠,对赵凌说道:“赵大人,这位何大人以后就是你的助手了。” 何稠大惊道:“刘子秋,本官是替皇上前来传旨的,品级也高于你,你有什么权力支使本官!” “传旨?传的什么旨?”刘子秋没好气地说道,“陇西一个皇帝,长安一个皇帝,你让刘某听谁的?刘某索性谁也不听!这里是西海,可不是陇西,谁要是惹毛了刘某,刘某把他扔到西海湖里喂鱼去!” 何稠万万想不到刘子秋已经得知杨玄感在长安另立一帝的事情,此时再也摆不起天使的架子,慌忙谄笑道:“刘大人,杨玄感是叛逆,他所立的是伪帝,早晚将灭九族!皇上圣旨中已经封刘大人为西海太守,只要刘大人接了旨,一切便名正言顺,刘大人何乐而不为呢?何某回去以后,定会在皇上面前替刘大人多多美言,刘大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刘子秋哈哈笑道:“如果我是杨玄感,立刻就要挥师洛阳。到时候两京在手,何愁陇西不克,恐怕被诛九族的就是宇文一家了。他们之间谁胜谁负,我不管,总之谁笑到最后我就听谁的。至于你何稠,我也不管你原来是干什么的。到了西海,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从现在起,你就是西海郡的将作功曹,归于长史赵凌赵大人辖下!” 第65章 用不着你管(六更) 赵凌大喜。他虽然当了西海郡长史,刘子秋也给他派了达愣和十几个人。但达愣和那十几个人不是帮他的,而是监视他的,就连他去茅厕,都会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至于各种杂务,自然落到了赵凌一个人肩上,达愣他们虽然会说汉话,却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又如何帮他? 现在好了,这位何大人虽然相貌同样不出众,但看上去好歹是个读书人,至少能够分摊自己一大半的杂务。而且,有了何稠,达愣他们对自己的监视也会放松一些,自己多少能获得一点尊严了。 何稠看到这个形象猥琐的家伙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忍不住菊花一紧,哆哆嗦嗦地说道:“刘,刘大人。小人家有老母妻儿,若,若是皇上知道小人留在西海,只,只怕……” 刘子秋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何稠,真不知道你这官是怎么升上来的。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刘某是在帮你。你的家小在哪里?不是在陇西,而是在洛阳!万一洛阳叫杨玄感给占了呢?” “对啊!那他岂不是会以我的家小为要挟!”何稠几乎脱口说道。 刘子秋站起身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你留在西海,你的家小才是最安全的。” 以别人的父母妻儿为人质这种事,刘子秋做不出来,他还是听了樊梨花的担忧,才想出这番话来稳住何稠,没想到果然奏效。何稠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趾高气扬,垂头丧气地说道:“小人留下便留下,只是皇上,不,宇文化及他允诺让大人担任扶风太守,大人……” 在何稠等人眼中,西海荒凉贫瘠,根本无法与京师附近的扶风郡相提并论。刘子秋这是没有看到圣旨,如果他知道了宇文化及的允诺,还会坚持留在西海吗?肯定不能!刘子秋答应了宇文化及,他何稠岂非要两边不是人? 果然,刘子秋似乎来了兴趣,问道:“宇文化及总不会平白许愿吧,他有什么条件?” 宇文化及的条件都写在圣旨里,只不过刘子秋不去看,何稠也没有办法。 何稠叹了口气,躬身说道:“条件就是请大人率领所部前往扶风上任,另外,另外再给朝廷献上良马五千匹。” 就连何稠都不知道,在他出发前的一天,扶风刚刚发生了一场大战。宇文化及所部一溃千里,扶风已经被杨玄感攻占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扶风紧临京师,杨玄感第一个要夺下的就是这里。宇文化及却打得如意算盘,给刘子秋开了一张空头支票。一旦刘子秋离开西海,便会失去根基,要么替他卖命夺回扶风,要么也只有依附于他,别无出路。 刘子秋皱眉问道:“刘某率部前往扶风,西海何人来守?” 何稠不假思索地说道:“自然是弃之不要了。” “放屁!上万将士的热血难道就白流了!”刘子秋虽然不知道宇文化及的如意算盘,但让他放弃西海绝无可能,“赵凌,你去告诉何大人的随从,让他们回复宇文化及,想要战马可以,拿东西来换!至于扶风太守,刘某没有兴趣。” “等等!”赵凌答应一声,转身便走,却又被刘子秋唤住,说道,“再告诉他们,何稠对刘某不敬,已经被刘某宰了!” 最后这句话何稠明白,那是刘子秋替他着想哄骗外面几个随从的,不由万分感激,拍着胸脯说道:“多谢大人,以后但有差遣,小人绝不推辞!敢问大人任命小人做将作功曹,是不是要做几件新奇玩艺儿?” 这家伙到底是靠溜须拍马上来的,到现在仍然改不性子。 其实,刘子秋倒是很想看看那个如意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现在却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干咳一声,问道:“何稠,你可会炼铁?” 何稠正要讨好刘子秋,慌忙说道:“小人不仅会炼铁,还会炼制镔铁。” 镔铁其实就是后世的钢,不过质量要比钢差了许多。 但是对于何稠这类小人的话,刘子秋还不敢完全相信,他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城里还有一些生欣,你帮赵大人处理完各类杂务以后,抽空把这些生铁都炼成镔铁吧。” 让他做几件奇技yin巧的东西讨好上官,何稠自然毫不犹豫,让他干炼铁炼钢之类的粗活,他却不太情愿。虽然满口应承,何稠心中却不以为然,拱手说道:“主公,小人还有一事禀报!” 这家伙不愧是溜须拍马的行家,只片刻的功夫,便跟着赵凌、吉仁泰他们改口叫起了刘子秋主公。 刘子秋自然不会当真,摆了摆手,说道:“有话快讲,别吞吞吐吐的。” “是是是。”何稠连连点头,说道,“小人离开陇西时,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慕容伏允愿意出兵相助宇文化及。但是具体情形,小人也知之不详。” 刘子秋心中的疑问豁然开朗,自己掌控威定城的消息一定是慕容伏允传递给宇文化及的,他们两者之间肯定达成了某种交易。宇文化及假借皇命把自己调离西海,慕容伏允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重掌威定城。可笑宇文化及还想向慕容伏允借兵,却不知道以慕容伏允野心勃勃,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引狼入室。 何稠出去以后,樊梨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恨恨地说道:“皇上费尽心力才打败吐谷浑,想不到宇文化及竟然如此轻易就要放弃这里,真是令人心寒!刘大人,你有何打算?” 西征吐谷浑是杨广在军事上的重要功绩,樊梨花虽然不太明白这场战争的意义,但作为杨广的贴身护卫,本能地便想去维护杨广的成果。刘子秋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令樊梨花很是意外,不知不觉便转变了称呼。 刘子秋已经能够感受到慕容伏允夺回威定城,重掌西海的决心,但他毫不畏惧,坚定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刘某绝不会让鲜卑人的图谋得逞!” 樊梨花却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有一个办法,现在动手应该还来得及。” 刘子秋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将计就计!”樊梨花指了指外面,说道,“刘大人可以假意答应宇文花及的要求,把威定城暂且让给鲜卑人,却在城中布下引火之物,暗藏数百敢死之士,一把大火可定乾坤!但要快,必须拦住何稠的随从,不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 樊梨花是军户之女,她不仅自幼习武,还常听父亲讲那些军旅中的故事。她虽然没有读过兵书,久而久之,对行军布阵、兵韬战策却也能略知一二,有时甚至能够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刘某明白了,樊姑娘是让刘某去学诸葛亮火烧新野的故事。” “诸葛亮火烧新野?”樊梨花诧异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回事。” “没有吗?兴许是我记错了。”刘子秋打了个哈哈,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话锋一转,却又说道,“樊姑娘的提议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刘某却不能这样做!” 对于三国时期的历史知识,刘子秋大多是从《三国演义》中获得的。《三国演义》是小说,小说就会有大量虚构的成分,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火烧新野的故事也极有可能。不过,这倒给刘子秋提了个醒。且不说图木鲁、角里延等人,就是自愿留在西海的那六千二百名大隋将士,也以普通士兵和中下层军官为主。他们大多没有读过兵书,冲锋陷阵没问题,但要指挥作战,就抓瞎了。在后来的某个年代,《三国演义》曾经被一些农民出身的将领当作军事教课书来使用,那些通俗易懂的战争故事,完全可以运用到实战中去。刘子秋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写一本“盗版”的《三国演义》,来向自己的将士普及军事知识。 樊梨花当然不知道刘子秋心里想的什么,但自己这么好的主意却不能被采纳,她还是很不服气,追问道:“为什么?”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西海族的老老少少信任我,推举我做了他们的首领,我就有责任保护他们,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拥有一座城池,族人们就更容易挨过漫长的寒冬。樊姑娘,你知道在西海这里,修建一座城池有多困难吗?这座威定城,只怕花费了鲜卑人几十年的心血,刘某又岂能一烧了之!” 樊梨花见刘子秋语气坚决,也不再相劝,叹了口气走出了书房。 书房外面,吉仁泰和达愣都已经不知去向,唯有文昊站在那里,一脸笑意地说道:“樊姑娘,你的身体尚未痊愈,还是让文某送你回去休息吧。” 文昊被刘子秋视为兄弟,当然可以随意出入府衙。但现在是士兵晨练的时候,他本该出现在校场,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樊梨花当然不知道这是刘子秋的刻意安排,没好气地说道:“本姑娘去哪里,用不着你管!” 第66章 攻克她(七更) 每次见到文昊,樊梨花总有股怪怪的感觉。 那天,樊梨花是被文昊横担在鞍鞒上带回威定城的。战马奔驰,一路颠簸,两个人就难免有些身体接触,而且会异常亲密。再后来,樊梨花更是被文昊抱进抱出。虽然当时樊梨花正处在半昏迷状态,却也不可能全无知觉。长这么大,除了她的父亲,再没有一个男人与她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就连杨广都不曾有过。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令樊梨花意外,眼前这个粗手粗脚的大男人,居然能够熬出香喷喷的小米粥,一勺一勺地喂她吃下。也正是有了文昊的悉心呵护,樊梨花的伤势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只是,从被选进西苑的那天起,樊梨花就把自己视为杨广的女人。虽然明知文昊对她的情意,她还是不假辞色。 尽管遭了冷遇,文昊却浑如不觉,依旧笑容可掬地说道:“樊姑娘,你看文某给你带来了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文昊的手上已经多了个鸟笼,笼中一只长着五彩羽毛的小鸟正在啾啾地鸣叫。 樊梨花脸上异样的神采一闪而逝,转瞬又恢复了冰山般的冷艳,淡淡地说道:“这,哪来的?” 文昊感觉出樊梨花态度的微小变化,心头一喜,说道:“这是文某在西海湖那边捉来,专门送给樊姑娘的。” 其实,刘子秋一直在帮助文昊创造与樊梨花单独相处的机会,结果好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丝毫进展,令刘子秋彻底无语。昨天晚上,刘子秋特意把文昊叫过来面授机宜,告诉他要动动脑筋,比如送送花什么的。刘子秋也不是泡妞的高手,但看过电影、电视,总知道一些小手段,点拨文昊一下还是行的。文昊果然大清早便出了城,只是冰雪尚未消融,花儿自然无处可寻。还好文昊知道变通,在西海湖边捉住一只不知道的漂亮小鸟,没想到却勾起了樊梨花的心思。 初入西苑的时候,樊梨花便做了迎晖院的主事夫人,带着一众美人儿整日歌舞弹唱,日子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她既执掌迎晖院,派入院中的各样物件自然先由她拣选。这些物件包括各种用具、衣服、首饰、乐器,也包括一些宠物。宠物种类很多,有狸猫,有小猎犬,有小松鼠,当然也少不了各色鸟儿。樊梨花当时挑了一对比眼前这只还要漂亮许多的金丝雀,每天练完剑便拿着鸟食坐在窗前逗鸟玩,成了她最大的乐趣,直到后面阴差阳错成了御前侍卫。 看到眼前这只鸟儿,樊梨花仿佛又回到了迎晖院中,神情一阵恍惚。忽然。樊梨花叹了口气,伸手轻轻一拨,竟打开了笼门。那只小鸟窥见空隙,扑愣了两下便振翅飞上蓝天,转眼变成一只小黑点,越来越远。 文昊微微一怔,说道:“樊姑娘,你怎么把它给放了?” 说实话,他捉这只小鸟可费了不少心思,就这样给放跑了,多少有点不舍。 樊梨花幽幽地说道:“文将军有所不知,关在笼子里的鸟就好比进了宫苑的女人,看似衣食无忧、风光无限,心里又何曾真的开心过?你看这只鸟儿,如今自由自在,那才是它真正想过的日子。未请求将军便擅作主张,将军勿怪。” “不怪,不怪!”文昊连连摆手道,“这只鸟儿本来就是文某送给姑娘的,如何处置,自然由姑娘作主。” 能够听到樊梨花说出这样一大段心里话,文昊早就乐不可支,哪里还会在乎一只鸟儿。 放走了这只鸟儿,樊梨花的心情仿佛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没有笑容,却已经不似原先那般冰冷。她盯着文昊手中的鸟笼看了两眼,说道:“这只鸟笼是刘大人给你的吧。” 威定城中现在几乎没有商铺,匆忙之间哪里能买到鸟笼?应该只有这座昔日的吐谷浑王宫里才有。樊梨花虽然喜欢舞刀弄枪,终究是个女人,女人的感觉总是比较敏锐。刘子秋让一个大男人来照顾她,用意明显不过。樊梨花能够猜出来刘子秋在撮合她与文昊两个,但她还想通过鸟笼的来源再证实一下。 文昊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自己编的。” “你编的!”樊梨花一双俏眼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武夫”。对,在樊梨花心目中,文昊就只是个武夫。 “小时候家里穷,”文昊见樊梨花不信,连忙解释道,“每到夏天,我就会捉些蝈蝈到集市上去卖,贴补家用。不过,以前编的都是蝈蝈笼子,编鸟笼还是头一回。编得不好看,叫姑娘见笑了。” 其实,樊家和文家一样,都是军户。军户的日子比普通百姓稍好一些,却也属于社会的底层,遇到灾荒年景,一样食不裹腹。小时候每到夏天,樊梨花就会捡些蝉蜕去药铺换钱,和文昊是何等的相似。 想起儿时的情景,樊梨花脸上竟有了淡淡的笑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一些:“将军过谦了,我看编得挺好。不知道将军可肯把这只鸟笼送给我?” 这么多天来,樊梨花还是第一次对文昊露出笑脸,文昊双手将鸟笼呈过去,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本来就是为姑娘准备的,当,当然要送给姑娘了。” 看到文昊局促的模样,樊梨花心头一甜,但很快,她脸上的神情又黯然下来,接过鸟笼默不作声地朝自己的住处走了过去。其实,樊梨花和文昊现在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这也是刘子秋为了让他们多接触而特意安排的。只是见到樊梨花的脸上重又恢复冰冷,刚刚还满怀喜悦的文昊不禁有些泄气,竟忘了追过去。 刘子秋忽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笑着问道:“文昊,才遇到这么一点点挫折,就灰心了?” 刚才文昊和樊梨花在书房门口说话的时候,刘子秋一直躲在里面偷听,以他过来人的经验,这件事已经很有戏了,自然要继续给文昊打打气,鼓鼓劲。 “主公,唉。”文昊摇头叹息。 刘子秋板起脸来说道:“文昊,刘某交代你去攻打一座城池,你屡攻不克,会怎么样?” “啊?”文昊一愣,旋即挺起胸膛说道,“文某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帮主公将城池夺下!” 刘子秋呵呵笑道:“这就对了。樊姑娘就是摆在你面前的一座城池,你有没有信心攻克她!” “有!” “那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追上去!” …… 日上三竿,王桂枝伸了个懒腰,轻轻倚在榻上,朝窗外望去,忽然便看见湖面上有个粉红色的东西随着波涛上下飘荡,好像是个人影。王桂枝大吃一惊,连声喊道:“不好了,又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经过最初几天的慌乱以后,既没有人被送去出家,也没有人被当作礼物赏赐给功臣将士,上林西苑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大家的心里却越发没底。不知道什么人传出的消息,绮阴院逃走的美人和翠华院逃走的洒扫宫女,都是从水路逃掉的。于是,一些略通水性的女子便动起了心思,也想从水路逃出苑去。 但冰冷的湖水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这两天,已经有一位美人和四位宫女淹死在湖中,结果还是有人前赴后继。 闻讯赶来的太监、宫女手忙脚乱地撑过船去,把那名女子捞上来,却已气绝多时。 从衣着看,这次淹死的又是一位美人,只是还不清楚是哪一院的。不过,和前面淹死的几位一样,这位美人临死前,手上仍然紧紧攥着一个包袱。包袱沉甸甸的,大概塞满了金银细软。王桂枝暗自摇头,如果不是贪图这些钱财,或许她们还真能从水路逃出苑去了。人为财死,的确是一点不假。 杨杲还未满周岁,坐在大殿上呆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又哭又闹,早朝其实已经毫无意义。反正大权现在都被李渊掌握了,李渊索性在宫外另寻了一个议事的地方。朱雀大街上有座豪华的府邸,那里本是杨家的一处别院,如今已经被朝廷没收,空着也是空着,李渊便选定了这里。现在,群臣都聚集在这里,商量着如何处置西苑中发生的事情。 高士廉沉吟道:“宫女投湖是假,想要逃出苑外是真。如今先帝已殇,新皇尚幼,何不将西苑的美人、宫女尽皆遣散,发放宁家,自然不会再有投湖事件发生。” 裴寂素知李渊心意,捋须笑道:“高大人此言差矣,西苑虽然不是皇宫,但里面的美人、宫女也是皇家之人,若是将她们发放宁家,皇家体面何存?要想让西苑的宫女和美人们不再投湖,唯有修建水闸,断了她们的念想。先帝当年颇有先见之明,曾经提出在上林西苑修建几座水闸,只是后来因为要同时修建永济渠和江南运河,工匠人手不足,这才暂缓。如今永济渠、江南运河皆已畅通,李大人何不复召工匠,修建水闸?” 第67章 惹出祸端 李渊抚掌道:“对啊!裴大人言之有理,高大人,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修建水闸应该由工部负责,而高士廉却是吏部尚书,这件事原本与他无关,但李渊却偏偏将这件事交给了他。其实,李渊这样安排,还有另外的用意。与刘文静和裴寂不同,高士廉并非李渊的亲信。尽管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已经定下亲事,两家从此便是亲戚,但李渊还是决定再试探他一下。 刚才高士廉所提建议其实与李渊心中的想法相左,现在李渊把修建水闸的事情交给高士廉,如果高士廉能够认真履职,那就说明高士廉是真心投靠他李渊的,否则便难说了。 上林西苑几千名佳丽,再加上许多太监和外面的守卫,每日所费不知枚几。再加上大敌当前,还要把有限的财力、人力花到修建水闸上,这种做法高士廉实在不敢苟同。但高士廉也是聪明人,自然能够猜出李渊的想法,也只得点头应承,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 高府前院中,李世民正和长孙无忌兄妹蹴鞠游戏。力大无穷的李玄霸却并没有上场,而是站在一旁充当观众。见到高士廉回来,几个孩子都迎上前行礼,唯有李玄霸依然神情木讷地站在那里。若是平日,高士廉肯定要拉着几个孩子叙谈一番,但他今天的情绪明显不高,只轻轻点了点头,便朝厅堂走去。 在几个孩子当中,长孙无忌年纪最长,也最为成熟。他觉察出高士廉的异样,赶紧跟了进去,问道:“舅父,你莫非碰到了什么难决之事?” 高士廉对自己这个外甥最为看重,倒没有丝毫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然后问道:“无忌,如果碰上这样的情况,你会如何处置?” 长孙无忌想了想,说道:“其实舅父的建议最符合当前的局势,但李大人这样决定,也肯定有他的原因,舅父也不宜违拗他的意思。只是现在修建水闸,确实费钱费力,于国无益。要想阻止宫女出逃,何不另想他策?” 高士廉皱眉道:“舅舅也想过,除了多派守卫,似乎别无他法。无忌,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正在这时,那只皮球忽然从院子里滚了进来,李世民和长孙无垢争着来抢。长孙无忌忽然心中一动,有了主意,拱手说道:“回舅父,无忌想到一个办法。” “噢,快说!”高士廉兴奋得站了起来。 长孙无忌说道:“可以在水道上设置几面渔网,渔网上挂着铜铃。若是有人想从水路进出,必然会触发铜铃……” 高士廉大喜道:“渔网挂上铜铃,所费无几,一两日之内即可完成,同时还可以断了宫女出逃的念头,果然是个好办法!无忌,舅舅没有看错你,他日必成大器!” 长孙无垢刚刚弯腰去捡那只皮球,听了高士廉和长孙无忌的对话,忽然站了起来,说道:“不羞,不羞,这可不是哥哥想出来的法子,我知道这个法子是他从哪里偷来的。” 长孙无忌脸一红,将那日从江南返回洛阳,路遇水寇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到精彩处,高士廉忍不住连声叫绝,说道:“想不到那位姓刘的壮士身手如此了得,如果能为朝廷所用,当为天下万民之幸事!” “子秋大哥哥不仅身手好,还很讲信用呢。你们看,”长孙无垢转回头,却发现皮球已经被李世民捡去了,顿时不悦起来,大声嚷嚷道,“把球还给我!那是子秋大哥哥专门做了送给我的,街市上可买不到这么好的皮球。” 虽然定了亲,但长孙无垢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当然不会因为李世民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就不敢违拗他。 李世民却比长孙无垢懂事得多,乖乖地把皮球放下,说道:“难怪这只球踢起来非常舒服,原来和街市上卖的不同。” 高士廉皱了皱眉头,刚想喝叱长孙无垢休要无礼,就听仍然呆在院子里的李玄霸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世民神色顿时慌乱起来,连连拱手说道:“高大人、无忌兄长,弟弟他大概染了些风寒,世民需要赶紧带他回府医治,不敢久留,就此告辞!” 高士廉看着这对孪生兄弟的背影,满腹狐疑,李家这位神童大力士,好端端的怎么就染上风寒了呢? …… 却说韩世谔一行搭乘张三的客船,沿着运河一路南下,走了整整十天,倒也顺风顺水,眼看着就要抵达江都。运河两岸,杨柳飘飘,鸟语花香,景色甚是宜人。这些天,为了防止在人前露面,侯苏苏与陈芳菱一直都躲在船舱里。如今离洛阳越来越远,也不用再担心会有人查问她们的来历,一对丽人儿终于可以走上船头,欣赏起沿途的美景。 忽然,岸边的杨柳后面黑影一闪而没。 韩世谔始终保持着警觉,何况两个美人儿都在船头,他顿时起了疑心,问道:“船家,你可曾看见那边有些蹊跷?” 尽管张三把自己吹嘘成了万人敌,但韩世谔、韩忠都是习武之人,又怎么会看不出他根本不通武艺?不仅张三,这船上的水手纵有几个会武的,也是稀松平常,如果有水寇来袭,恐怕还得靠他们自己。 正在船头整理缆绳的一名水手抬头朝岸上看了看,笑道:“客官好眼力,果然不似良善之辈,大概是附近的贼寇看上了二位娘子的美貌。要照小人说,客官就不该让二位娘子出来抛头露面。不过,客官也不用担心,敢抢咱们长山车马行的水寇,只怕还没出世呢。” 韩世谔皱眉道:“你们长山车马行就这么厉害,真没有贼寇敢抢?” “那是!”水手指了指桅杆上的那面旗帜,满脸骄傲地说道,“你别以为咱们一路上顺顺利利,就是太平无事了。其实这一路上水寇横行,全仗着咱们有这面旗子,才不敢来惹咱们。” 韩世谔不信道:“这样一面旗子谁都可以挂上去,那水寇岂不是要饿肚子?” 水手哈哈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不是长山车马行的船,谁敢挂长山车马行的旗帜。到时候,不用水寇找他们的麻烦,咱们长山车马行先不能饶他!” 话音未落,忽听“呜”的破空声响,一支响箭迎面而来,正钉在桅杆上。前方的河汊中摇出四艘小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在船尾的张三发觉异样,赶紧走上船头,大声说道:“对面的好汉看清楚了,这里是长山车马行的船,还不快快让出道路!” 那边船上有人笑道:“若不是看在长山车马行的面上,老爷我连声招呼都不会打,早就直接开抢了。” 张三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嚣张,但他现在可不敢再吹嘘了,只得耐着性子说道:“既然如此,好汉应当知道……” 那边不等他说完,已经厉声喝道:“废话少说,看在长山车马行的面子上,也不想让你们太过为难,只要将船头的美人儿送一个过来,便放你们过去!” 原来竟是侯苏苏与陈芳菱太过惹眼,引出了这场祸事。 韩世谔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架上了张三的脖子,他可不敢相信这个素昧平生的船老大。 张三哆哆嗦嗦地说道:“客官别误会,在下就算豁出命去,也万万不会把人交出去的。长山车马行有规矩,必须尽一切代价保证乘客的生命和钱财安全。谁要是敢破坏了这个规矩,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车马行也不会饶他。” 仿佛为了印证张三的话,大船的所有水手都操起了家伙,有人提着刀,有人直接抓起了木桨,四下里守住船帮。 韩世谔可不管他们有什么规矩不规矩,将刀往前一递,喝道:“快扬帆,闯过去!” 他们的船大,对方的船小,如果撞上,首先翻掉的必然是对方。 张三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这些人水性精熟,即使撞翻了他们的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反而会恼羞成怒,将咱们的船凿沉。而且他们配有弓箭,随时会射落咱们的船帆。还是让在下再和他们谈谈吧。” 然而,对方却似已经等不及了,两条小船径直抢过这边来。 韩忠也走上了船头,大声说道:“公子,你带着两位姑娘先到后面去,待老夫会会这些贼徒!” “宵小之辈,韩某还没放在眼里!”韩世谔放开张三,对两个美人儿说道,“苏苏,陈姑娘,你们先躲到船舱里去。韩某要与忠叔并肩战斗,不能护着你们了!” 得知是因为自己才惹出这场祸端,两个女人都是后悔不已,脸上虽有些变色,却也不十分慌张。侯苏苏向前跨了一步,紧紧地倚在韩世谔的身边,语气坚定地说道:“韩哥,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你!” 这次能够从西苑逃出来,她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陈芳菱稍一犹豫,也走过去,站在韩世谔的另一边。她已经决定今后就跟着韩世谔了,虽然心中害怕,此刻却也绝对不能退缩。以她的那点小聪明,甚至有点怀疑,如果这时候她选择退缩的话,会被韩世谔交给那些贼人。 前方,那两只小船来得飞快,几支挠钩一齐抛向大船。 第68章 十三太保 韩世谔忽然一伸手,将侯苏苏、陈芳菱挡在身后,大吼着扑向左舷。几乎与此同时,韩忠也是一跃而起,冲向右侧的船舷。两人各执一柄钢刀,斩向搭在船边的挠钩。 “嗖”的一声,又是一箭射来。韩世谔钢刀如泼风般舞动开来,早将那一箭劈落,顺势又是一刀,正砍在挠钩上,挠钩应声而断。“扑通”一声,正抓着挠钩向上攀爬的一名贼寇惨叫一声,摔入河中,溅起大片水花。另一侧,韩忠也已经接连斩断两支挠钩。二人各守一边,贼人一时竟难以上到大船来。 对面的贼寇只有一副弓箭,一箭一箭地射来,却哪里伤得了韩世谔和韩忠分毫。 韩世谔见状,趁机大喊道:“船家,还不快冲过去!” 这时,一名水手忽然从舱底跑了上来,大声说道:“三爷,不好了,他们凿船了!” “快,快,派人下去,无论如何要把漏洞补上!”张三暗叫一声苦。敢在运河上横行的那些贼寇个个精通水性,刚才那几个人并没有受伤,掉入河中不啻鱼儿入水,要弄沉这艘大船自是轻而易举。 对面的贼寇眼见得伤不了韩世谔、韩忠二人,竟将目标对准了船头上的侯苏苏,抬手一箭便射了过去。此时,韩世谔和韩忠再想救援,已经不及。 却见船头人影一晃,早有人挡在侯苏苏面前。“啊”的一声惨叫,那人仆倒在船头,胸前插着一支羽箭,鲜血缓缓渗出,渐渐染红了大片衣襟,正是船老大张三。 站在对面船上的那名弓手嘿嘿冷笑,伸手又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来。韩世谔、韩忠只要有一个过来救援,其余贼寇便能顺着挠钩爬上大船。船上虽然也有不少水手各执器械,却大多未经战阵,两腿兀自打颤,又如何能够迎敌? 那名弓手将箭搭上弓弦,已经稳操胜券,却还在犹豫是射侯苏苏好,还是射陈芳菱好,同样娇滴滴的美人儿,伤了哪个都有些不舍。 中箭倒地的张三突然挣扎起来,挡在两个美人儿面前,厉声说道:“你,你们快进舱去!” “我不走!”侯苏苏异常倔强。她不走,陈芳菱自然也不肯走。 对面的弓手冷哼一声,将箭瞄准了张三。他知道长山车马行的厉害,如果不是这两个小妞太过迷人,他也犯不着惹上长山车马行这尊大神。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希望伤了长山车马行的人,结下不死不休之局。但现在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唯有将眼前这些人赶尽杀绝,毁尸灭迹。 危急之时,忽见那名弓手向前便倒,弓弦松处,那支箭早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众人再看时,那名弓手的后脑上插了一支羽箭,箭尾仍然晃个不住。再往后看时,一只快船疾驰而来,船头红旗烈烈,旗下一名少年手持长弓,威风凛凛。张三见到那面红旗,忽然心神一懈,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了下去。 快船行驶如飞,少年更是箭无虚发。转眼间,四艘贼船便开始在河心打横。快船上早有几名劲装汉子跃入水中,片刻之后,大船周围的河面上泛起一朵朵血花。 韩世谔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又加之那少年箭术高明,他手中的钢刀反而握得更紧了。 却见快船来到近前,少年站在船头大喊道:“船上的主事何在?” 一名水手慌忙答道:“栓子哥,这是张三爷的船。” “张三爷人呢?叫他出来见我!” “张三爷中了箭,晕过去了。” “怎么这样不小心。”少年皱了皱眉头,说道,“赶紧到前面去,有人接应,我上岸去也!” 说完,快船真的驶向岸边。那几名下水的劲装汉子也在大船周围冒出头来,唿哨一声,齐向岸边游去。 韩世谔这才放松下来,却仍然不敢收起钢刀,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一名水手无限神往地说道:“客官,你不知道,这是咱们长山车马行有名的栓子哥。别看他年纪小,却是十三太保之首!” “十三太保?” “呵呵,客官,你还真以为像三爷说的那样,长山车马行的招牌一亮就能畅行无阻?这条水道上总有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所以咱们车马行组织了十三支护卫船队,在这运河上来回巡哨。这十三支船队的首领便号称十三太保。” “原来如此。”韩世谔点了点头,收刀入鞘,又问道,“那他上岸做什么?” 水手冷笑道:“咱们大掌柜说过,这些贼寇狠,要对付他们就必须比他们更狠!栓子哥这一去,只怕又要大开杀戒了!灭门血案,咱们也不是头一回做了,敢惹咱们长山车马行就得掂量掂量。要不然,这旗号怎能这么好使!” 韩世谔倒吸一口凉气,敢情这长山车马行是家黑店啊! 这时,水手们已经将张三救醒。张三喜欢吹牛,因此水手们也没有将他当作一回事,但他今天舍身救人的勇气,却令众人敬佩。就连韩世谔他们都围了过来,让张三倍感荣光。 贼寇的弓不是真正的军弓,杀伤力有限,那一箭卡在张三两根肋骨之间,并未伤及内腑。 “你们都听好了,客官就是咱们长山车马行的天,是咱们长山车马行的衣食父母。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首先保证客官们的安全,哪怕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咱们长山车马行的经商之本,你们今后……”简单包扎以后,张三已经能够说话,又开始散布长篇大论,现身说法,教训起下面的水手来。 韩世谔却没有嫌张三絮叨,反而对长山车马行更加感兴趣起来。 …… 乌兰达坂山下,哈尔腾郭勒河蜿蜒而过,结冰的河面在阳光下,仿佛一柄闪亮的弯钩。这是西海少有的几条常年不断流的河流之一,随着天气的转暖,河面上的冰层已经日渐变薄。一群鲜卑少年正在河边破冰取鱼,不时传来嬉笑欢闹之声。远处,数不清的帐篷连绵不绝,那里是他们的营地。再过一个月,游牧的季节就将到来,但他们的草场还没有着落。营地里的首领、长老们肩负着维持部落生活的重任,远没有孩子们这般无忧无虑。 中间最大的一顶金色帐篷是慕容伏允的汗帐,此刻,所有的鲜卑贵族都集中在这里,商议着事关民族未来的大计。除了这些鲜卑贵族,还有许多其他部落的首领,细封野利兰和浑罗都赫然在列。 慕容伏允扫了一眼帐内的诸人,沉声问道:“拓跋木弥和往利多云怎么还没来?” 此番召集党项八部的任务,慕容伏允交给了细封野利兰,而没有交给拓跋木弥,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上一次拓跋木弥没有参加车我真山之战,这一次又没有出现在这里,只怕慕容伏允重掌西海之后,党项王就该换人了。 在党项内部,拓跋木弥和细封野利兰一直是针锋相对的老对手,再加上联姻失败,两人之间的嫌隙进一步加深。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细封野利兰居然主动替他们两个开脱起来:“启禀国主,拓跋族长染了风寒,至今卧床不起。往利族长前日不幸坠马,摔伤了右腿。所以都不能来,还请国主见谅。” 其实,这正是细封野利兰聪明之处。在这座大帐中,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党项五部的首领,其中不乏与拓跋木弥交好者。他在大帐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传出去,甚至夸大其词。细封野利兰要想成为真正的党项王,就面临着和拓跋木弥同样的问题——如何才能把党项八部整合到一起?要想整合党项八部,就必须获得大多数党项人的支持。一个对本族同胞落井下石的人,是不可能获得支持的。 “哼!都是借口吧。等办完了眼下的大事,再收拾他们不迟!”既然有细封野利兰出面开脱,慕容伏允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道,“前几天,陇西的隋朝小皇帝派了人来。金波,你来告诉大家。” 虽然在山谷一战中损兵折将,但金波一如既往地深得慕容伏允信任。因为慕容伏允知道,他是在这里没有根基的金波唯一的依靠。慕容夸行等人都有可能垂涎他的宝座,唯独金波不会。 金波站起身,扫视了大帐内的众人一周,缓缓说道:“汉人小皇帝说了两件事。第一件,刘子秋不肯退出伏俟城!但是,伏俟城,国主是势在必得!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商量攻打伏俟城的事。” 在座的首领有许多人都见识过刘子秋将巨石拍入地底的神武,顿时一阵哗然。 慕容伏允干咳了两声,不满地瞪了众首领一眼,挥手说道:“汉人皇帝对于刘子秋不遵号令,也是十分恼火。他答应派兵相助,与我们东西夹击,还愁伏俟城不下吗?” 众首领都不说话,唯有浑罗起身道:“国主,汉人奸诈,小皇帝的话不可全信,如果他们不派兵怎么办?” “不错,汉人确实奸诈。但是,就算小皇帝不肯派兵,刘子秋失去了背后的靠山,他还能蹦跶几天?”金波不以为然地说道,“国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借助汉人的力量。大家先听我说完第二件事,恐怕就会抢着打头阵了。” 第69章 主场作战 看到众人期待的目光,金波不觉有些得意,慢悠悠地说道:“汉人小皇帝说了,长安被叛军所占,他请我们出兵帮他夺回长安!” “不行!”慕容夸行站起来,大声说道,“再有一个月就到放牧的季节了,牛羊能不能养得膘肥体壮,接下来的几个月最为关键,大家怎么能到长安去帮汉人皇帝打仗!” 说完,慕容夸行还轻蔑地瞟了金波,意思是你不懂咱们游牧部落的事情,就不要在这里乱指挥。 众首领也是连声附和。 慕容伏允却笑道:“叔王,你有所不知。汉人小皇帝答应咱们,只要攻下长安城,子女金帛听我等所取。长安城是什么所在?那是大隋的国都,听说府库中堆满了金银珠宝,几辈子享用不尽。宫里还有三千佳丽,哪个不是貌美如花,肌肤都像丝绸一般光滑。到时候,诸位不要乐不思归就好。哈哈,哈哈……” …… 数百里外的威定城中,刘子秋也在积极备战。即使没有何稠提供的消息,随着夏季的临近,鲜卑人卷土重来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在拓跋元居婚礼上露的那一手能够镇住多少部落首领。如果离开了其他部落的支持,单凭鲜卑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威定城。 府衙厅堂内,放着一只巨大的沙盘,这是刘子秋亲手制作的。作为肩负侦察任务的特种兵来说,制作和利用沙盘本就是一项重要技能。这具沙盘反映的是托素湖周边的地理情况,北边是柴达木山和塔塔棱河,西边是台吉乃尔湖,南边是霍鲁逊湖,东边则是巴音郭勒河,看上去一目了然。为了制作这具沙盘,刘子秋专门跑了六趟托素湖。 柳郁、姜彧、赵凌等人都围着精致的沙盘啧啧称奇。今天,威定城中所有的头面人物都来了,就连被派出去寻找铁矿石的角里延都得到命令,率部赶了回来,甚至何稠也在这里。 托素湖比西海湖小了许多,现在正是枯水季节,湖床早已干涸,成了一片荒芜的盆地。 刘子秋指了指沙盘上托素湖的位置,沉声说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吧,这里就将是我们与慕容伏允决战的地方!” 柳郁不解道:“为何不依托威定城与他决战,却要劳师远征?” 赵凌笑道:“柳参军认为最好的决战场所是威定城,慕容伏允肯定也会这样想。那么说,谁也没有料到主公会把战场前推到了托素湖。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出奇制胜。”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鲜卑人盘踞在威定城数十年,对周围的地势比咱们还要熟悉。而图木鲁他们过去就生活在托素湖一带,角里延他们生活在台吉乃尔湖左近,对周围的环境比鲜卑人更了解,这里是我们作战的主场!” “主场?这个说法倒是颇为新鲜。”姜彧笑道,“那么主公打算调动多少兵力在这个主场作战?” 刘子秋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手势,淡淡地说道:“八千人!” “八千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在乌云率领那队室韦人加进来以前,威定城一共只有八个千人队。而室韦人经过小山谷一战,也只剩下四百多名青壮。现在要把八千人全部投入到托素湖去,威定城将只剩下一座空城。 “主公,慕容伏允万一打到威定城来怎么办?还有,宇文化及那里也不可不防。”最担心的莫过于赵凌了。以他的小身板,刘子秋肯定不可能让他上战场。但继续留在威定这座空城,实在是太危险了。 “宇文化及不用管他,他的注意力不在西海。”刘子秋大手一挥,说道,“咱们西海族的女人和孩子不是都会引弓射箭吗?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用好了,也是一支精兵!” 自从那场相亲晚会之后,城里无论是图木鲁、角里延的部落,还是乌云的室韦部落,或者留下来的大隋士兵,都已经彻底融合成一个整体,那就是全新的西海族。新的西海族中,青壮男子有一大半是汉人,但妇孺却都属于游牧民族。 游牧民族的妇孺确实和汉人不同,他们也是自幼生活在马背,和男子一样精于骑射。但他们除了偶尔参与围猎,从来不参加部落之间的战争和冲突,只有身高超过车轮的男子才有资格成为部落的战士。其实,这也是游牧民族的一种生存法则。部落之间的冲突和战争几乎从来都不曾停止过,一个部落的成年男子即使全部战死,只要这些妇孺仍然能够活下来,十年以后,部落又可以恢复元气。当然了,前提是部落不会被别人吞并掉。 城里有两万多妇孺,能够拉得开弓的也有一万人之多。让他们在荒原上与青壮男子作战自然不行,但是依托坚固的城墙,在敌人没有足够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守城没有任何问题,至少也可以坚持到派出去的战士闻讯赶回。 这样做显然违背了游牧部落千百年来的传统。但这是一场敌众我寡的战斗,而且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如果不能击败慕容伏允,西海一族将无处存身。即使最终能够活下来,等待他们的也只能是沦为别人的奴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遵循什么古老的传统,无异于自寻死路。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短暂的沉默以后,便纷纷点头。 这场战前议事从清晨开始,一直商量到黄昏,就连午饭都是在厅堂里吃的。之所以要商量这么久,就是为了各抒己见、群策群力,把各方面的细节都尽量考虑清楚。当然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还要考验将领的应变能力。直到太阳西沉,八位千夫长才各自领了命令出去。今天晚上,威定城注定不能平静了。 此刻,厅堂里还剩下刘子秋和柳郁、姜彧、赵凌、何稠四人。 能够有机会参加这样的议事,何稠很激动。看到没有安排他的事情,主动请缨道:“主公,属下知道一些守城器械的制作方法,愿意尽一臂之力。”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再打造守城器械,只怕来不及了吧。” 何稠拍着胸脯说道:“可以先做一些简单些的,应应急也是好的。” “也好,你自己看着办吧。”刘子秋点了点头,挥手喊道,“达愣进来,你派几个人跟着何大人,听何大人指挥。” 说是指挥,实是监视,何稠心里明白,却也无奈,只得跟着达愣走了出去。 刘子秋又说道:“柳参军、姜参军,守城的重任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柳郁呵呵笑道:“放心吧,有我二人在,绝不叫慕容伏允踏进威定城一步!倒是主公此次出征,需万分小心才是。” 这些天,他和姜彧两个领着那两百老军,将城头都摸了个遍,凡是需要修补加固的地方都进行了整修。除此之外,他们现在还拥有四百名机动兵力,这些人并不全是蒙兀扎残留的族人。西海族整合完毕以后,两支游牧骑兵千人队也进行了调整,补充了一些新鲜力量,部分老弱残兵被裁撤下来,交给了柳郁。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挑选一万名能够拉弓放箭的妇孺,轮流去城头值守。 所有人都出去以后,刘子秋才问道:“赵凌,那些人怎么样了?” 刘子秋说的这些人就是金波留在威定城里的耳目。当初慕容夸行因为瞧不起金波的为人,在撤离威定城的时候,却把金波的家眷和汉人手下都留了下来。金波的妻儿后来被宇文敬掳走,那些汉人手下害怕受到牵连,便躲了起来。为了掩饰身份,他们还开了几家客栈、酒肆做伪装。城里连居民都没有几个,这些客栈、酒肆自然就没有生意,他们却干得热火朝天,便引起了赵凌的注意,派人暗中监视,果然发现了问题。 赵凌得意地说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属下的掌握之中,是杀是抓是放,全在主公一念之间。” 刘子秋沉吟道:“今天夜里,军队调动频繁,肯定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却不能让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以免引起慕容伏允的警觉。但暂时也不方便动他们,留着他们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样吧,先下令实行宵禁,待明天军队调动完成,再允许他们走动。但有一条,不许他们接近城墙,免得让他们发现城头上全是妇孺在守卫。” …… 文昊披挂整齐离开了军营,身后跟着几名士兵,赶着几只母羊,担了两担肉干,往家中走去。在八位千夫长当中,文昊的任务最为重要,甚至决定着此次计划能否成功。同时,他的任务也最为凶险,因为他是作为诱饵,要将敌人的大军引入托素湖的埋伏圈。此去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想在临行前再见樊梨花一面。 虽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也就是在府衙门口那一次,樊梨花对他说的话稍微多一些,以后又恢复了冰冷。无论文昊怎么献殷勤,樊梨花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到了小院门口,文昊忽然踌躇起来,跺了跺脚,吩咐道:“你们把东西送进去,我回军营了!” 第70章 抄了后路 文昊并未灰心。这些天,他按照刘子秋说的,拿了出攻城夺池的勇气。尽管樊梨花依然对他不理不睬,但他能够感觉出来,樊梨花脸上的冰霜似乎有了融化的迹象。但这一次却不同,他出去以后恐怕就再也回不来,却不忍心继续招惹人家姑娘。 就在文昊要转头的时候,忽听“吱咯”一声,院门开了,樊梨花冷着脸倚在门边。 文昊却不好再走,硬着头皮上前说道:“樊姑娘,这几天我都不回来了,送些肉干过来,小红会挤羊奶,这几只母羊交给她就行了。” 小红就是刘子秋赏赐给文昊的那个婢女,现在负责照顾樊梨花的起居。 “要出征了?”樊梨花是军户出身,这种情景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此次出征属于军事秘密,文昊起初还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恩。” 樊梨花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文昊心里空落落的,甚觉无趣,狠了狠心,转头便走。 “你也保重,我还想要一只你捉的蝈蝈。”樊梨花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这个铁血硬汉身子为之一颤,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看着文昊渐渐远去的背影,樊梨花眼中竟似有了几点泪花。今天直到中午,都不见文昊前来献殷勤,樊梨花便隐隐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整个下午,她都的些神不守舍,几次莫名其妙地走到院门后面,果然得到了文昊出征的消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文昊对她的好,仿佛一粒粒种子埋进了她的心里。这些种子刚刚萌芽,播种的人却要远离,真是造化弄人,樊梨花忽然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感觉。 …… 时间紧迫,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拿下威定城,慕容伏允也在整军开拔。同往常一样,每遇征战,打头阵的都是鲜卑以外的其他部落。在西海这处土地上,除了鲜卑人以外,最强大的部落有四个,那就是拓跋木弥的党项拓跋部,蒙兀扎的室韦部落,细封野利兰的党项细封部和浑罗的铁勒部落。 拓跋部已经是第二次拒绝了他的征召,令慕容伏允恨得咬牙切齿,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只有等收复威定城以后再找拓跋木弥算账了。而蒙兀扎的室韦部落已经彻底并入了所谓的西海族,消息是金波留在威定城的耳目传出来的,绝对可靠,更是指望不上。 现在,打头阵的任务便落在了细封野利兰和浑罗的肩上,他们两个各领着三千本部青壮,充任了左右先锋。 慕容伏允自引着一万三千名鲜卑骑兵担任中军,这也是西海鲜卑人最后的力量了。根据金波搜罗回来的情报,刘子秋的手下一共只有八千多人,还是由各路人马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因此,对于这次战争,慕容伏允胸有成竹,即使以鲜卑人自己的实力,也占据着绝对优势。他之所以还要召集其他部落,一来是想尽量保存实力,二来是要向那些部落首领宣示,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在他的后面,则是由其他小部落组成的军队,人数也有一万余人。这支军队的任务是驱赶牛羊,运送草料,相当于当日杨广西征时,刘子秋他们所在军队担负的角色,也就是役夫和民夫。 …… 浑罗担任的是左路先锋,他的部落驻营地是在哈拉湖畔。这是一个比托素湖略大一点的咸水湖,位于巴音郭勒河的北部,距离乌兰达坂山以东约三百里。他已经不止一次被慕容伏允委派为先锋,但得益于小心谨慎,每次作战,他的族众伤亡都不大。只是这一次作战的对象让他有点犯怵。 拓跋元居的那场婚礼,浑罗至今仍记忆犹新。刘子秋展示出来的武力,有如天神一般,尤其是巨石顶上的血手印,还时常出现在他眼前。 最可怕的是后来发生的小山谷那一战。那场战斗并没有在西海荒原传扬开来,但浑罗却知道。他与蒙兀扎一向走得很近,当乌云将族人迁往威定城时,他便得到了消息,而且是从小山谷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室韦战士亲口告诉他的。整整六千名勇士,最后能够走山谷的只剩四百多人,还是刘子秋法外开恩,否则,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那名室韦战士还亲眼看见西海军一箭射空了克烈的头颅,据说动手的只是刘子秋手下的一名将领,还不是刘子秋本人。 浑罗满腹心思走在队伍中间,忽然遇到了一处小水塘。水塘很浅,全部结成了坚冰,战马踏在上面如履平地。走过去很远,浑罗忍不住回头张望。阳光下,那处小水塘闪着异样的光彩,像极了被刘子秋拍入地里的那块巨石。 “全部停下!”浑罗心头一阵慌乱,连忙唤过一名心腹,吩咐道,“浑特拉,你派几队斥候去前面探下路径,后面也要派,而且要多派一些!其他人原地扎营!” 浑特拉迟疑道:“大人,咱们才走了两个时辰,不用这么谨慎吧。” 浑罗摇了摇头,说道:“这一仗不能打。” 浑特拉诧异道:“大人的意思是?” 浑罗突然手一挥,悄声说道:“你亲自带几个人去威定城,向刘大人报信!” “啊!”浑特拉吃了一惊,说道,“如果被国主知道了,那可就……” 浑罗说道:“我有预感,这一仗打完,慕容伏允的下场只怕比车我真山那一仗还要惨!” …… 细封野利兰没听说过在那处无名的小山谷发生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但他却清楚拓跋木弥的心思,只要刘子秋一死,他仍然可以娶拓跋千玉回家。所以,这次担任攻打威定城的右先锋,细封野利兰表现得比以往还要积极。 他的部落营地在鱼卡河以西的大柴旦谷地,绕过柴达木山南麓,经过一天的行军便可以越过托素湖,再有一天就会兵临威定城下,这条线路也是慕容伏允选定的主攻方向。 在接到命令的当天晚上,细封野利兰便组织青壮出发了。他要抢在所有人前面第一个进入威定城,因为他看中了那天跟在刘子秋身边的女人。他知道,那是金波的女人。如果等大家都进了城,那个女人肯定要回到金波身边。只有他第一个进城,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个女人弄走藏起来。 党项羌人与西海的其他部落不同,他们半耕半牧,饮食除了牛羊肉,还包括各种谷物。大部分游牧部落的牧民因为以肉食为主,以致缺少某种维生素,一到了晚,便看不清楚野外的东西,也就是患上了后世所说的夜盲症。但党项羌人因为常食谷物和蔬菜的原因,却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夜间行军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经过大半夜的艰苦行军,细封野利兰率部绕过了柴达木山,抵达了塔塔棱河南岸。他拿着一张简陋的羊皮地图,大略估算了一下距离,看看天亮之前能不能赶到托素湖,就见前方一骑马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身中数箭,已经奄奄一息,正是他派出去的斥候骑兵。 细封野利兰大吃一惊,问道:“快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名斥候骑兵断断续续地说道:“前,前方有大队敌,敌人斥候,弟,弟兄们全死……”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这名斥候骑兵就断了气。 能够被选作斥候骑兵的,不仅骑射一流,而且都十分机灵。能够将他派出去的一队斥候骑兵全部歼灭,对方斥候骑兵的规模肯定不小。而斥候骑兵的规模往往决定了大军的规模。这支大军会是属于谁的?出现在这里又是要干什么?细封野利兰犯起了嘀咕,连忙命人点起火把,再次研究起那张羊皮地图。 根据慕容伏允的说法,刘子秋手下不过八千人,而且骑兵的数量不足三千。刘子秋为了守城,不可能将所有的军队都派出来,最多也就是三千骑兵罢了。以三千骑兵的实力想要在荒原上对抗鲜卑大军是不现实的,刘子秋不会这么傻。如果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是属于刘子秋的,那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不好!”细封野利兰的目光忽然就落在了大柴旦谷地,“他是想抄了我们的后路!” 细封野利兰替慕容伏允打头阵,做贼心虚,也认为刘子秋会去对付他。而且他认为刘子秋的理由会很充分,再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刘子秋的一名情敌吧。想到这里,细封野利兰连忙下令道:“快,撤回去!” 党项人的骑术同样精湛,随着这声令下,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刚才还在朝东进发的大军,潮水般向西退去。细封野利兰父子本来在队伍前列,这下变成了断后。 忽然,就听到身后马蹄阵阵,那队斥候骑兵竟然寻到了这里,看那阵势,足有数百人之多。 细封野利兰的次子细封也脱性情骁勇,早就按捺不住,大声说道:“父亲,他们不过几百人,干掉他们吧!” 不等细封野利兰答应,他已经拨转马头,带领自己部下三百多人杀了过去。 第71章 追! 细封野利兰急得大喊,但战马奔行如飞,细封也脱早就追着那队斥候骑兵去了。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细封野利兰又怎么能弃之不管?但是,细封野利兰不会像儿子那样鲁莽,只带几百人便追杀过去。于是,细封部的党项勇士们再次上演了一次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的闹剧。 骑兵的速度在荒原上发挥到了极致,但是细封也脱和那队敌人斥候还是失去了踪影。幸好在火把的照耀下,白雪上蹄印清晰,循着蹄印追下去,沿途不时可以看到倒毙在路上的骑士和战马。 细封野利兰认出来,这些人都是他部落中的勇士,细封也欢的手下。 “快!追上去!”见此情景,细封野利兰心头一紧,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 斥候的任务就是发现敌人的踪迹,判断敌人的意图和规模,一旦被敌人发现,最正常的反应就是赶紧撤退,绝对不会和敌人缠斗。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一追一逃之间,双方箭来箭往,互有死伤,但追的一方总要占些便宜,伤亡也会少于对方。而现在的情形不同,地上躺的都是细封部的战士,对方的斥候却不见一人。 追出去十多里地,终于在路边发现一具敌人斥候的尸体,细封野利兰赶紧跳下马查看。 这名斥候外面穿着短袖窄衫,里面是一件铁甲,铁甲里面还有一件皮甲。如果再翻看下去,还有几件丝绸衣服。斥候背上中了两箭,都被铁甲挡住,入肉不深,只是些皮外伤,并不足以致命。真正的要了他性命的是后颈上的一刀,刀口齐整,足见所用之刀极其锋利。 荒原上缺少铁器,就连慕容伏允和许多鲜卑贵族都不会装备铁甲,不是装备不起,而不是不舍得。这名斥候既有铁甲又有皮甲,可以砍是刘子秋的部下。同样的道理,一般的部落武士所用的弯刀都极其普通,因为不可能炼制那么多的镔铁,在追击过去的数百人当中,也只有细封也脱才装备有一把好刀。 这时,有经验的部落勇士也察看完了地上的蹄印,说道:“敌人的斥候在百人上下,另外两三百匹都是空马。” 游牧部落在作战和长途行军时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每人三四匹马轮换着骑,既可以节省战马的体力,又能够保持足够的奔行速度。 “追!”细封野利兰长出了一口气,马鞭一指,再次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通过刚才的勘察,细封野利兰想通了许多问题。突然遭遇的这些人是刘子秋的手下无疑,但很可能并不是普通的斥候,普通的斥候绝对不会有这样精良的装备。正是有了这样精良的装备,一百号人面对三百多人的追击,竟然还有余力反击,并且不落下风。同时,细封野利兰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那个倒毙的斥候显然是细封也脱的战果,这就说明他儿子没事。那名斥候之所以栽在他儿子手上,显然是战马中箭被掀下来的。细封部的勇士并不傻,接下来肯定会射人先射马,要想消灭那支一百多人的队伍不成问题。 果然,再往前追下去,路边倒毙的敌军斥候多了起来,但阵亡的细封部勇士更多,还有好几个人显然死于长枪之类的兵器,胸前都是老大一个血洞。细封野利兰一直在心中默默计着数,细封也脱的手下和敌人的兵力对比已经由三比一渐渐变成了二比一。 细封野利兰的内心重新焦急起来,催促着队伍赶快前进。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他们竟然追出了一百多里,已经隐约能够看见干涸的托素湖,湖床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白茫茫一片。而此刻,担任左路先锋的浑罗才刚刚离开营地。 忽然,有一名眼尖的细封勇士朝着雪地上一指,大声说道:“快看那边!” 顺着这名细封部勇士手指的方向看去,雪地上有许多黑点一动不动。细封野利兰心头一紧,策马冲了过去,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惊。雪地横七竖八躺着数百具尸体,皑皑白雪已经染成了一片鲜红。 忽听有勇士喊道:“快过来,二公子还有气息!” 细封野利兰闻声跑了过去,只见细封也脱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不由大惊道:“也脱,也脱,你怎么了?” 细封也脱费力地睁开眼睛,说道:“父亲,快追过去,他们只剩下不足三十骑。” 说这番话的时候,细封也脱已经十分吃力,嘴角不住地渗出血丝。他身上有两处被马槊刺伤,虽然没有伤及内脏,但还是流了许多血。如果不是天气严寒,鲜血迅速凝结,只怕他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看到爱子伤成这样,能不能活下来还很难说,细封野利兰便有些灰心,长叹一声,打算停止追击。却听细封也脱又挣扎着说道:“父亲,千万不能让他们逃回去啊!” 细封野利兰原先还以为细封也脱是想要报仇,但看到儿子焦急的眼色,忽然就明白了。 一路追过来,根本没有碰上什么大军,这一百人也就不可能是斥候。但不管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他们总归是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而经过大半夜的行军再加上长途追击,细封野利兰的这支军队已经走了三百里。 孤军深入本是兵家大忌,即使细封野利兰急于立功,也不可能全然不顾。他之所以敢于独自突在前面,一方面是欺负刘子秋手下骑兵不多,另一方面也有出奇制胜的打算。要是让这些人回去报信,奇袭就会变成强攻。细封野利兰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三千人就可以攻下威定城。 “上马,追!”想到这里,细封野利兰脸上的神情坚定起来。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成功偷袭威定城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全部落三千勇士的安危。这一夜下来,他们已经人困马乏,如果刘子秋得到消息,再主动出击,那他们就凶多吉少了! …… 细封野利兰判断得不错,这些人并非斥候,但细封野利兰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刘子秋派出的诱饵。 这个年代信息闭塞,西海郡的地域又太过广阔,刘子秋知道慕容伏允肯定会来攻打威定城,但他究竟什么时候来,又从哪条路来,都无法预料。刘子秋已经虽然做好决战托素湖的准备,但他也不能枯等,必须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 那天议事的结果,就是派一支人马主动挑衅,将鲜卑人引入设在托素湖的埋伏圈。作为诱饵,这路人马注定十分危险,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全军覆没。尽管好几个千夫长都主动请战,刘子秋权衡再三,还是将任务交给了武艺最好的文昊。文昊从三支骑兵千人队中挑选出一百名精于骑射的士兵,组成了这支特殊的部队。 文昊领着人马向西进发,目标是乌兰达坂山下的哈尔腾郭勒河。鲜卑人选的这处营地十分隐蔽,但没有瞒着蒙兀扎。现在,蒙兀扎的部落已经完全并入了西海族,刘子秋自然也就知道了鲜卑人的藏身处。文昊挑选出来的士兵当中,就有蒙兀扎的族人。他们星夜行军,原来打算在柴达木山下稍作休整,再向哈尔腾郭勒河进发,不意遇到了细封部的斥候。 因为天黑,判断不清敌情,文昊在消灭了这队斥候以后,下令暂且后退。一百人虽然不多,却是精锐中的精锐,文昊不想作无谓的牺牲。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有三百多敌骑追了出来。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三百多敌骑非常难缠,尤其是领头的那个汉子,箭法出神入化,文昊的好几名士兵都伤在他手下。 眼看说要进入托素湖地区了,追兵只剩下一百多人,而文昊的手下也伤亡过半。如果他继续前逃,这支追兵就会进入伏击圈,不仅会让伏兵暴露出来,甚至可能让他们预备的一件秘密武器也过早显形。 这时,文昊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不再往东撤退,而是翻身迎向敌骑。双方的距离陡然拉近,在托素湖边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杀。这是一场血腥而残酷的战斗,双方战士挥舞着弯刀,一次一次地冲向对方的骑阵,每一轮冲击过后,都有许多人栽下马来。文昊的一杆长槊成了生命收割机,每一次冲杀过后,都会有两到三名敌骑被他挑下马来。细封也脱同样骁勇,他手中的弯刀锋利无比,一刀之威,甚至可以将对方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文昊的人马虽少,但都是先挑万选的精兵,而且这一路狂奔,他们有马匹可以换乘,节省了大量体力。而细封也脱的人虽然同样精神抖擞,但他们坐下的战马却有些不堪重负。这种搏杀,除了士兵的武艺之外,战马的冲击力也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几个回合以后,双方人数竟已相差无几。文昊与细封也脱终于碰到了一起,双方刀来槊往,一场恶斗。细封也脱挨尽全力,还是被文昊搠了两槊,栽下马去,他手下的其余士兵也被斩杀殆尽。文昊带着仅剩的十多骑撤向托素湖,他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三千多名细封部战士正急追而来。 第72章 坏了大事 此时天已大亮,雪地上的蹄印显得格外清晰,细封野利兰催促队伍一路追进了托素湖干涸的湖床.托素湖不大,方圆不过五六里,三千骑兵如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就冲了过去。前面,原本凌乱的蹄印渐渐汇集到了一起。迎着初升的太阳,可以看到不远处,十多骑马排成一条黑线正在向东奔驰。 经过一夜的奔逃和激战,文昊的百名勇士只剩下十七人,多余的战马也走失了。他们都是优秀的骑手,没有了马匹轮换,为了节省马力,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竟被细封野利兰他们追上了。 细封野利兰一脸的兴奋,大吼道:“冲过去,杀了他们!” 细封的勇士们追了一夜,终于见到了“猎物”,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嗷嗷怪叫着狂奔过去。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冲在最前面争于替弟弟报仇的细封也欢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便是阵阵惨叫。他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在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两个巨大的陷坑,两坑之间留了一条狭长的通道。跟在他身后的大队人马都掉进了坑里,他身边只余下二十多骑。在坑的另一边,细封野利兰带着断后的百十骑满脸惊惶,目瞪口呆。 这片地方两边各有一个小土坡,小土坡不高,没有树木,也没有其他遮挡,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雪面上不见一丝人马践踏的痕迹,显然没有埋伏。正因为看到这一点,细封野利兰才会放心地让大会冲了过来。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十多名骑兵为什么要汇成一列,敢情人家早在两边挖好了大坑。可是,要挖好这样两个巨大的陷坑,并且做好伪装,那得花费多少人力,只怕刘子秋已经处心积虑准备好长时间了! 其实细封野利兰冤枉刘子秋了,这个大坑根本就不是刘子秋挖的,而是天然形成的,就连刘子秋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这里是托素湖下游的一条小河,叫做流沙河。流沙河底满是细腻的沙子,两旁也不是土坡,而是沙丘。冬季河床干涸,再覆上白雪,沙子并不会变得坚硬,反而变得吸力十足,人马踏上去便会陷入其中。最初合并成西海族的好几个部落就生活在周围,因此对这条河的情况最为清楚。 刘子秋让人在河床的中间铺上干草,形成一条窄窄的通道。走在这条通道上自然没事,但如果走通道两边就会陷住马蹄。他的敌人都是骑兵,骑兵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超强的机动性和强大的冲击力,如果马蹄被陷住,骑兵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岳家将里的杨再兴那样的英勇人物,陷入小商河也无能为力。所以,刘子秋原先的策略就是将慕容伏允的人马引入流沙河的河床,等他们被河底的泥沙陷住,再来个瓮中捉鳖。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处河床下面原本有一条地下暗河。如今,暗河已经枯竭,地下便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几十上百匹马通过还没有太大的问题,当数千骑疾驰而过时,薄薄的沙层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就塌陷了。中间那条通道虽然还在,实际上只是干草和积雪缠在一起的假象,连一人一马只怕都撑不起来。 刘子秋的人马就埋伏在土坡后面,他甚至没有派人观察这片河床的状况。只要敌方的大队人马陷入其中,肯定会大喊大叫,敌人的喊叫就是最好的命令。结果,河床那边却先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连刘子秋都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发出攻击的命令。等刘子秋爬上坡顶的时候,呈现在他眼前的便是两个巨大的陷坑。 陷坑中,人喊马嘶,惨嚎连连,无数细封部的勇士正在苦苦挣扎。陷坑很大,但并不算深,坑底也没有尖利的石头,掉落坑底的许多人都摔得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但大多数人并没有丧命。 张亮就站在刘子秋旁边,弓拉满月,正对着在陷坑前面惊惶失措的细封野利兰。就在张亮松开弓弦的一刹那,突然觉得手一抖,那一箭便射偏了,却是刘子秋伸手托了他一把。那一箭虽然射偏,却正中细封野利兰坐下战马。战马希聿一声悲鸣,人立而起,将细封野利兰掀翻在地。 刘子秋大喝一声:“抓活的!” 两边士兵蜂拥而上。忽然就见细封野利兰拔出弯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说道:“刘子秋,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投降!” 党项人性情彪悍,大多数时候都是宁死不降。 刘子秋的内力虽然还没有完全复活,但经过这次近乎散功的过程,他感觉自己的内力好像更纯了,整个人也仿佛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风吹草动,因此并不惧怕细封野利兰手下百余骑的冷箭,施施然地从坡顶走了下来,淡淡地说道:“细封野利兰,放弃抵抗,你还有唯一的活路。” “哈哈,哈哈,我细封野利兰虽死何惜!”细封野利兰仰天长笑,忽然面色一沉,说道,“只要你肯救我的族人上来,我便将这条命交到你手里又有何妨?” 刘子秋看了看那两个巨大的陷坑,许多人依然在苦苦挣扎。那是三千多条鲜活的生命,尽数坑杀的残忍举动,刘子秋还做不出来。他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他们放弃抵抗,刘某便让人把他们救上来。” “刘大人最守信义,有刘大人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老夫帮着慕容伏允对付刘大人,甚感羞愧,这条命就送给刘大人,做个报答吧!”说完,细封野利兰手腕一抖,弯刀闪着寒光,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细封野利兰是确实心灰意冷了。如果掉落坑里的这些细封部的勇士不能够救上来,他们的境况就比前几日的蒙兀扎部落更惨。即使这些人救上来,也会出现许多伤残,细封部实力大损,不要说和拓跋木弥争什么党项王,族人们的生计也会大收影响。因为一己贪念,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他现在已经成为细封部的罪人,哪里还有脸活下去。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细封野利兰只觉得手腕一痛,弯刀把持不住,掉落在雪地上,弯刀旁边还滚落着一个小小的雪球。刘子秋轻轻拍了拍手,正色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如果死了,细封部怎么办?不错,因为你的失误,细封部才有今天的下场。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就要承担起责任,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受一点挫折就寻短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子秋设下伏击圈的目标是对付慕容伏允,却没想到逮住了细封野利兰。细封野利兰一向也没把刘子秋放在眼里,就算这次赦免了他,救了他的族人,也不敢保证他就会真心臣服,刘子秋完全可以趁这次机会将他们全部消灭。但是刘子秋自从知道拓跋木弥的野心之后,就不得不防。 他与慕容伏允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决战,决战的胜者就将成为西海的真正主人。如果刘子秋获胜,鲜卑必然没落,到那时候,党项就将成为他治下最强大的一个民族。要让党项服从自己的命令,为己所有,就不能党项实现统一。一个的松散的,内部矛盾重重的党项更利于他的统治,就像后世许多玩弄权术的帝王都喜欢自己手下的大臣出现党争一样。 党项的统一或许是历史大势所趋,但绝对不能让他们这么快实现统一,更不能让他们太过顺利地实现统一。此时,刘子秋就要有意在放细封野利兰和他的部落一马,让他有足够的力量去和拓跋木弥明争暗斗,必要时,刘子秋还可以在背后扶持他一把。 细封野利兰却是暗自心惊。他昨天已经从慕容伏允那里得了消息,说是刘子秋受了重伤,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这也是他敢于孤军追来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刚才刘子秋只是漫不经心地弹出一只小小的雪球,就轻松地击断了他的手腕,这份力量只怕比那日掌拍巨石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刘子秋没有受伤,他就有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能力,细封野利兰即使已经生了自杀之心,此刻也不由浑身冷汗。 有了刘子秋的承诺,细封部残存的百余骑兵都放下了弓刀,和西海军的士兵一起,对掉落坑底的族人展开了营救。中间那条通道已经不能走了,在大坑另一头的细封也欢和文昊也暂时摒弃仇恨,一齐从大坑的边缘绕了过来。 这一次如果不是文昊带队,那一百人的诱饵就被这些党项人吃掉了。尽管他武艺高强,身上还是多处受伤,左臂上被砍了一刀,右肩上中了两箭,其他还有几处刀伤和箭伤,浑身上下染得通红,既有他自己的血,也有敌人的血。 看到文昊一脸的自得,刘子秋却冷笑道:“你坏了我的大事!” 第73章 床子弩 “主公我……噗……”文昊刚想解释只觉得喉咙一甜鲜血狂喷而出若不是刘子秋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当时便要栽下马來 刘子秋脸se一沉大声道:“回城” 这个伏击地点是经过反复斟酌才选定的目标本來是慕容伏允手下的鲜卑主力结果中伏的却是细封党项人两个大陷坑摆在面前就算再傻的人也不会上当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毫无用处 在回城的路上刘子秋的心情渐渐平复下來他原來的布置看似天衣无缝实际上却漏洞百出 别的不谈单是派文昊率一百人充当诱饵就是极其冒险的举动文昊他们这一次面对的是细封部的三千人马如果面对的是慕容伏允的鲜卑大军恐怕他们这些诱饵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根本别想再回到这片河床不要说文昊了就连换作他自己都不可能在万余敌骑中间全身而退 再说这处河床整个西海郡要想寻找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并不容易上次那个无名小山谷算一个这处河床也算一个但刘子秋却忽视了一个关键问題河床能够陷住马蹄的现象是周围的牧民发现的但牧民们发现这个现象的时间都在白天这里昼夜温差大白天气温已经在零度以上河床下面的泥沙较为松软可以陷住马蹄到了晚上气温骤降泥沙也随之变得坚硬根本不可能陷住马蹄如果不是下面的暗河断流导致这片河床出现坍塌细封野利兰的人马恐怕早就通过了这里直抵威定城下了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这次出去至少要等到彻底打垮慕容伏允以后才会回來所以看到刘子秋出现在城门口柳郁等人都十分意外连声问道:“主公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來了” 刘子秋轻轻挥了挥手说道:“其他事情等会再说先带我去看看城防” 现在再想寻找第二处伏击地点已经來不及了依托城墙防守成了唯一的选择沒有准备足够的应急方案这也是刘子秋的又一个失误刘子秋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很多方面尚不成熟 柳郁、姜彧都久在军中城防布置得井井有条柳郁一边走一边汇报道:“主公这些游牧部落的老弱妇孺确实不简单几乎人人可以开弓放箭城头上的许多石块都是他们从城外搬进來的” 姜彧也说道:“我们一共挑选了一万名老弱妇孺分成四队一队在城头上守卫一队担任预备队另外两队则在城内休息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 柳郁进一步解释道:“威定城太小如果把人都集中在城头上摆布不开一旦开战反而容易造成比较大的伤亡” “这样安排很好”刘子秋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些老弱妇孺意志顽强忍耐力好jing于骑she却不一定善于守城他们当中很多人恐怕还是第一次登上城头这一点是如何解决的” 柳郁笑道:“主公不是交给我们两百名老军吗我们便将这两百名老军也分作四队负责教授那些老弱妇孺守城之法、注意要点以及如何躲避城下she來的箭矢” 城头上担负守城任务的妇孺也不是一窝蜂地挤在城边只有少数人在前面朝城下了望大多数人在后面休息以保存体力否则两个时辰站下來不等打仗他们的双腿就要发软了但是无论是妇女还是孩童都是jing神抖擞因为有了西海湖畔最好草场的承诺这些妇孺早就把威定城当作了自己的家园家园面对敌人的威胁不需要任何动员他们都将全力以赴 对于柳郁和姜彧的布置刘子秋总体上还是比较满意的他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困难” 姜彧想了想说道:“其他沒什么问題只是城墙太矮而且不太结实” 刘子秋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題脚步停顿了一下说道:“现在要想将城墙加高显然不现实不过要想让城墙变得坚固我倒有个主意你们多准备一些水半夜的时候从城头泼下去让威定变成一座冰城” 这个办法历史上许多人都用过但刘子秋说出來的时候还是让柳郁和姜彧眼前一亮连声称善 再往前走便见一群人在城头上忙碌着好像是在安装什么东西 柳郁笑道:“主公那是何大人在试验他的床子弩” 床弩这种兵器刘子秋只是听说过沒有见过却不料何稠会制作顿时來了兴趣说道:“走看看去” 床弩的结构和基本原理与普通的军弩差不多但也不仅仅是尺寸的扩大还有许多细节方面的改变已经算得上一件比较复杂的机械了何稠向刘子秋介绍完毕苦着脸说道:“主公可惜时间紧迫许多关键部件只能用木头代替恐怕每一张床子弩she不了几箭便要散架而且也沒有时间打造铁矢光有床子弩也不起作用” 刘子秋却已经十分满意了鼓励道:“何稠你干得不错等战事结束刘某为你记一大功散架也不用怕我拨几个人给你多造几具及时替换先把眼前的战事应付过去等以后再造几具质量过硬的真正床弩至于缺少铁矢的问題完全可以用竹矢代替你现在就可以去仓库调取毛竹” 毛竹一头削尖充作武器的事情刘子秋在长山村的时候就干过而且毛竹有韧xing有弹xing不像木头那样容易折断一头削尖以后同样锋利无比虽然不如铁矢坚硬却也勉强可以使用西海原本不产竹子但辎重里却有许多 大隋朝廷曾经在西海部署了四万驻军这些驻军除了留下六千人以外其他人都逃回了西平、陇西等郡但大军虽然撤走了原來驻扎的营盘还在并且留下了许多辎重这些辎重不仅包括大量车辆、粮草还有布匹、木料、生铁、毛竹等材料这些材料原本就是用來制作和修理军器的早已经被刘子秋派人一批批全部搬进了威定城 一经点拨何稠立刻茅塞顿开大喜道:“对呀我怎么沒想到不仅铁矢可以用毛竹代替有些部件也可以用毛竹代替主公我这就去试试” “恩你去柳参军姜参军派出去的伏兵马上就会全部回城除了那三支骑兵千人队其他人马我全部交给你们你们要记住保护老弱妇孺是男人的职责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老弱妇孺顶在前面”刘子秋又嘱咐了两句说道“文昊这次伤得比较重我先去看看他” …… 身负重伤的文昊一进城被送回了住处西海驻军原本有几位郎中但他们都不愿意留下來刘子秋也就沒有勉强因此威定城现在连一个郎中都沒有好在他们都是军人对付头疼脑热或许沒有办法治疗刀伤箭伤却都会弄上两下 此刻文昊正躺在床上浑身上下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就像一具木乃伊当然了他们都沒听说过木乃伊也不知道木乃伊是为何物只是白布上渗出的斑斑血迹展示着文昊极其严重的伤势 不过文昊已经从昏迷是苏醒过來樊梨花就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着小米粥上次樊梨花受伤都是文昊照顾的现在完全反过來了只是文昊这次的伤势比樊梨花重得多喂着喂着樊梨花的眼睛就湿润了她原本冰封的心灵好不容易打开了一扇窗文昊却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残疾 想到这里樊梨花的脸上又有了一丝怒意将手中的陶碗往小红手上一推霍的站起身來咬牙说道:“我现在就去找刘子秋你为他出生入死连命都卖给他了他竟说你坏了他的大事而且到现在都不來看你太过分了” 文昊刚送回來的时候还处于昏迷状态送他回來的十几名士兵都是和他一起幸存下來的生死兄弟虽然也是人人带伤但伤得并沒有文昊那么重据这些士兵说当时文昊为了减少大家的伤亡好几次都是独自挡在后面体力消耗极大最后又是文昊和对方最厉害的细封也脱进行了殊死搏杀才全歼了那队追兵掩护大家活着回來而他自己却伤成了这样因此这十多名士兵对文昊的情谊已经不仅仅是上下级关系也不仅仅是战友而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刘子秋责备文昊的时候这些士兵就在旁边有些话本來不应该到处乱传可是面对樊梨花的询问想到文昊所受的委屈他们不知不觉便都说了出來 樊梨花本是军户之女自幼好强真正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虽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住沒有掉下來气呼呼地出门去找刘子秋可是她刚刚打开房门便愣住了 第74章 意外的举动 门外,刘子秋一脸急切地问道:“樊姑娘,文昊兄弟怎么样了?刘某来看看他,专程向他道歉.” 在威定城,刘子秋就是土皇帝。土皇帝与皇帝一字之差,便有着天壤之别,却也不失共同点。比如在他们势力所及范围内,就同样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樊梨花跟在杨广这个真皇帝身边几个月,对这些体会最深。杨广说过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即使错了也必须执行,不用指望他会承认错误,更别说道歉了。而刘子秋却专程赶来道歉,这令樊梨花非常意外。她就算有千般怒火,此刻也发不出来了。 得知刘子秋来看望自己,文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刘子秋按住,说道:“兄弟,这次的责任全在我,你好好在家歇着,我会给那些牺牲的勇士一个交代的。” 刘子秋的道歉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已经令文昊和樊梨花足够感动了。这个时代尊卑分明,身居上位者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不简单了,文昊哪里还想要什么交代,连忙说道:“主公……啊……” 想是动作有些大,牵动了伤口,文昊忍不住痛呼出声,樊梨花慌忙说道:“你别乱动。” 刘子秋见此情景,就知道文昊这么多天来的努力没有白费,有心再推他们一把,不由笑道:“樊姑娘,文昊兄弟,刘某看你们两个颇为投缘,不如……” 樊梨花却板起脸来,冷冷地说道:“刘子秋,你不要胡说,本姑娘只是不想欠他一个人情,这才帮忙照顾他。” 别人要么称呼刘子秋主公,要么称呼刘子秋大人,唯有樊梨花直呼其名,因是在她眼里,刘子秋只是一名刺客。 刘子秋并不在意,看了一眼神色有些黯然的文昊,笑道:“樊姑娘,刘某有句话还望姑娘能够听进去。” 顿了一顿,刘子秋继续说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许多事情错过了,就不会再来。要找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并不容易,人要学会把握现在,要学会珍惜眼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吉仁泰就在门外说道:“主公,细封野利兰来了。” 吉仁泰是和刘子秋一起来的,跟了刘子秋这么久,他行事已经颇知分寸,没有进屋里来,而是守在外面,而细封野利兰来到威定城的消息也就由他通禀了。 “他来了?我不是让他带着族人返回自己的寨子吗?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刘子秋皱了皱眉头,对樊梨花说道,“樊姑娘,刘某还有重要的事情,言止于此,还望姑娘仔细思量。若是姑娘与文兄弟大事得成,刘某亲自为你们主婚。” …… 刚刚回到府衙大厅,就见细封野利兰父子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见过刘大人。” 刘子秋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的族人都救出来了?” 细封野利兰父子都一齐摇头。 其实刘子秋也知道,那两个陷坑虽然不算特别深,但掉进去的**部分都受了伤,想要全部救起来肯定要费不少的周折,不可能这么快。刘子秋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说道:“那你们不去营救族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细封野利兰垂下头,叹息说道:“刘大人以德报怨,我父子二人羞愧难当,前来向大人请罪。那边有刘大人的兵马帮着营救,我们完全放心。” 刘子秋脸现怒色,道:“多个人多份力量!若不是担心慕容伏允趁机发难,刘某也会亲自参加营救。早一刻将他们营救上来,他们就多一些活下去的机会,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懂吗!” 细封野利兰点头道:“这些道理我也知道,只是慕容伏允纠集了近三万大军,不日便要来犯。我父子二人愿意戴罪立功,听从刘大人驱使,族人的事情也只好先放一放了。” “不妥!”刘子秋挥了挥手,拒绝得异常坚决,“慕容伏允人马虽众,在刘某眼中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凭他是拿不下威定城的。但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们细封部已经受了重创,不能再出现伤亡,否则整个部落就要垮了。刘某说过,要让西海所有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你的好意刘某心领了,还是赶紧带着族人返回村寨吧。” 面对细封野利兰主动投靠的橄榄枝,刘子秋并没有接受。在西海想掌控大局是凭实力说话的,只要击溃了慕容伏允,就连拓跋木弥都会乖乖听说。一旦战败了,纵有千般妙计也无济于事。何况细封部与蒙兀扎的室韦部落情况不同。当时,蒙兀扎父子已死,室韦部落中的青壮男丁也已经损失大半,剩下的妇孺与城中的西海军士兵组成了新的家庭,就可以完全融入西海一族。而细封野利兰父子都健在,细封部的青壮男丁虽然也有不小的伤亡,但大多并未丧生,也就不可能与刘子秋的手下组建新的家庭,融合也就无从谈起。如果不能融合为一体,细封部的人进入威定城就会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在关键时候,他们从背后捅上一刀,那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所以,无论细封野利兰表现出多大的诚意,刘子秋都不会同意他进城帮忙。 因为刘子秋回绝得坚定而迅速,所说的理由也完全从有利于细封部的角度出发,令细封野利兰既敬佩又深感愧疚,更加坚定了助刘子秋一臂之力的决心。他拍着胸脯说道:“刘大人,慕容伏允大大小小佂召了二十多个部落相助,其中有不少部落首领都与我有些交情,我回去以后,一定向他们陈说厉害,劝告他们退兵。” 刘子秋沉吟片刻,说道:“也好,你带话给他们,只要他们不再助纣为虐,刘某便既往不咎。如果他们跟着慕容伏允一路走到黑,也就别怪刘某痛下杀手了。刘某虽然承诺让西海各族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但对于执迷不悟者,也不介意多沾些血腥。哼,灭族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凶狠,听得细封野利兰父子心中一颤。 这时,吉仁泰又进来禀报道:“主公,浑罗在外面求见。” 刘子秋已经知道浑罗和细封野利兰分别担任的是左右先锋,细封野利兰已经表态投靠,其实就算他不肯投靠,也已经没有实力帮助慕容伏允了。而浑罗现在来求见,只怕也是来投靠的多。刘子秋不禁笑了起来,也不顾细封野利兰父子诧异的目光,笑着挥手道:“既然是浑罗族长求见,那还不快请!” “刘大人,在下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相告……”浑罗一进来便大声嚷嚷开来,忽然见到细封野利兰父子,不觉一愣,旋即讪讪地说道,“原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细封野利兰尴尬地咳嗽两声,苦笑道:“我哪里是捷足先登,我是刘大人的手下败将,说是俘虏还差不多。” “刘,刘大人,你已经打过一仗了!”浑罗目瞪口呆,既惊讶又暗中庆幸自己的选择有多正确。 他原本是打算派手下前来报信,自己继续率军前行,只不过会放慢行军速度而已。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脚踩两只船,反而会左右不是人。反复权衡利弊,浑罗还是决定将宝压在刘子秋身上,现在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刘子秋基本上接纳了细封野利兰和浑罗的投靠,但是没有同意他们参加即将发生的战斗,而是打发他们返回各自的部落。因为刘子秋已经决定要进行一场守城战,而再坚固的堡垒都有可能从内部攻破。刘子秋可不希望这两个家伙来个临阵反水,所以,城里的军队都必须是自己完全信得过的嫡系,哪怕到时候派妇孺上阵,他也信不过任何外人。 …… 托素湖的营救工作一直进行到下午才结束,细封部损失惨重。三千勇士,当场阵亡的就有一千两百多人,剩下还有一千三百多人重伤,没有受伤的只有一百多人。幸存下来的这些人有不少都会出现伤残,今后他们非但不能担负起保护妇孺的责任,反而连自己也成了弱者。经此一役,细封部元气大伤,没有十年的功夫只怕难以恢复。 细封野利兰如何处理族中事务,让细封部休养生息,刘子秋并不关心,至少现在没有时间去关心,他必须全神贯注准备迎战慕容伏允的大军。按照刘子秋的指示,在将细封部的人从那两个大坑营救出来以后,张亮、史大奈等人并不再管他们,而是率部匆匆赶回了威定城。 此时日已西斜,阳光洒下,给威定城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威定城外,八个千人队列成八个整齐的方阵,八千名勇士昂首挺胸,正等待刘子秋对他们进行最后的动员。如今的西海族已经真正成为一个整体,勇士们都非常清楚,保卫威定城就是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自己的亲人,因此,与鲜卑人的战斗根本无须动员。 刘子秋站在城头上,看着自己的部下,突然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举动。 第75章 割发代首 刘子秋拔下发簪,将头发披散开来。 在十三个小部落合并成西海族的时候,刘子秋就承诺过,大家都可以保留各自的风俗习惯。他是汉人,自然要保留汉人的习俗。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会剃发的。其实,刘子秋并不喜欢长发。长发每天梳洗都很麻烦,而且受伤以后还不容易处理伤口。但要想让大家养成留短发的习惯,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实现的。于是,刘子秋也只好留起了一头长发。当然了,梳头这样麻烦的事情自有林巧儿帮忙完成,并不需要他自己动手。 刘子秋在将头发披散下来以后,便拔出随身的佩刀,在脑后轻轻一割,三千烦恼丝便向城下飘洒开去。 正当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刘子秋大声说道:“此次托素湖战斗并不理想,还连累八十三位兄弟壮烈捐躯,作为这次战斗的策划者,刘某难辞其咎,理应给牺牲的兄弟一个交代。但大敌当前,刘某还要留着有用之身抗击慕容伏允,就请大家允许刘某效仿三国曹孟德故事,来一次割发代首!” “割发代首!割发代首!”城外的八千勇士倒有六千是汉人,都明白头发对于汉人的重要,也跟着大声呐喊起来。 刘子秋双后虚空按了两下,让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道:“鲜卑大军很快就要来攻城了,刘某誓与威定城共存亡!” “与威定城共存亡!与威定城共存亡!”三军齐声呐喊,声振云霄。 …… 慕容伏允来得很快,两天以后,鲜卑大军就出现在威定城下。细封野利兰遭遇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和浑罗临阵退缩的事情,慕容伏允都知道了,只是现在没空去理他们。游牧的季节马上就要来临,他必须在二十天之内拿下威定城,否则所有鲜卑部落的生计都将出现问题,他在族中的威望也将大大削弱。 眼前这座城市是他们鲜卑人亲手建立起来的,对他们来说最熟悉不过了,只是现在又有些陌生。原本黑黝黝、坑坑洼洼的城墙闪着晶莹的光芒,变得滑不留手。 慕容伏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攻城。 游牧民族本来不善于攻城,但鲜卑人却是个例外。威定城建好以后,鲜卑人便牢牢地掌控了这片土地,并且能够顺利建立起吐谷浑国,因为依托这座城池,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同时,为了保证自己的优势,鲜卑人不仅学会了守城,也学会了攻城。虽然没有经过实战,但每年都会在这座城池演练一两次。 鲜卑人怪叫着涌向城墙,如潮水一般。城头上,十几具巨大的床弩同时发动,弓弦发出的巨响仿佛晴天里的一声霹雳。弓弦的力道奇大,竹箭到底比不上铁矢,有几支在城头上便折断了,但还是有十多支竹制的弩箭夹杂着尖利的呼啸飞向城外的鲜卑军中。床弩的威力果然非同一般,一支丈八长的竹箭直接穿过了一名鲜卑骑士的身体,将他连人带马钉在地上,犹自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另一支竹箭则将一名骑士从马上撞飞,紧接着插入第二名骑士的身体,将两个人串在一起,有如一只糖葫芦。 见识了床弩的厉害,刘子秋也是暗暗咋舌,如果床弩换上精铸的部件再加上铁矢,就算以他的身手也难以抵挡这样的雷霆一击。但是,刘子秋很快就发现了床弩的弱点。床弩威力大,射程远,准头却不足。十几支竹箭,只有两支命中敌人,其他都射在了空地上。还有一点,床弩操作费时费力,粗壮的弓弦需要十个人才能拉动,两轮发射的间隔达到了一柱香的时间。这一轮床弩发射虽然只射杀了三个人,但鲜卑人明显被镇住了,攻势为之一滞,床弩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就在刘子秋思考床弩的优势和弱点的时候,鲜卑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继续冲杀过来。威定城没有护城河,战马可以毫无阻挡地奔驰到城墙下。鲜卑人的骑射功夫硬是了得,一队人在城下来回驰骋,不往地将羽箭射上城头。另一队人则跳下马来,抬起早已准备好的梯子冲向城墙。 西海不产竹子,梯子是用木头制成的,就用绳子拖在战马后面。梯子并不长,但因为木制的原因却颇为沉重,所以一个人扛起来比较费力,需要两个人来抬。 这时,城头上也开始反击,矢石如雨。弓箭手的目标主要是那些纵横骑射的敌人,但城头上地势狭小,兵力摆布不开,他们射出的羽箭反而不如城下密集。但城头上有较好的防御工事,每一处箭垛上都另外竖起了厚厚的木板,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城下弓箭的杀伤。弓箭手身上的盔甲是全军中最好的,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两只眼睛。即便如此,仍然不时有人被城下的箭矢射中。 木梯已经搭上城头。城头上,力士们不停地抛下大大小小的石块,被砸中者立时头破血流。长枪手用长槊将木梯奋力推离城墙。从木梯上摔落的鲜卑士兵发出阵阵惨叫。城墙苦不甚高,彪悍的鲜卑人挣扎起来,顾不得伤痛,咬着弯刀又往城上爬去。倒是那些木梯不比竹梯,缺少韧性和弹性,容易折断,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鲜卑人的攻势。 在城外密集箭雨的掩护下,在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以后,终于有人将手抓住了城垛的边缘。突然,寒光一闪,从城垛下翻出一口钢刀,毫不犹豫地将那只手斩断。断手之后的鲜卑勇士惨叫着栽下城去,再也爬不上来了。原来,城垛下面早就埋伏了刀斧手,他们别的事都不管,就等着砍手呢。 战斗从凌晨一直打到黄昏,随着太阳落山,鲜卑军中终于响起了呜咽的号角,涌向城头的队伍潮水般地退了下去。 这个季节是鲜卑人生活最困难的时候,类似于汉人的青黄不接,大多数鲜卑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营养不良,到了晚上视力便会急剧下降,根本无法进行夜战。为了防止城里的人出来劫营,所以不等天黑他们就必须收兵撤退。 城下,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一些人重伤未死,却也遭到抛弃,正在那里痛苦呻吟。第一天攻城,慕容伏允就损失了近两千人。作为防守的一方,刘子秋这边的损失略微好一点,但也有三百多人阵亡,伤者也接近千人。看到血腥的战场,刘子秋也很无奈。战争总是如此残酷,一将功成万骨枯并不只是一句诗那么简单。 …… 就在威定城攻防战拉开帷幕的时候,张三的大船也抵达了长山码头。 早在刘子秋没有离开的时候,他就有了修建长山码头的设想。后来有了谢家的财力支持,再加上江南运河的开挖,长山码头的建设也随之加快。经过几个月持续不断建设,长山码头已经颇具规模。沿着钱塘江一线,是坚固的花岗岩驳岸。岸上,一排专门用于拴缆绳的铁桩深埋地下。铁桩后面就是一排毛竹搭建的长亭,可以遮风挡雨,供乘客候船或者临时堆放货物。外来的船只,无论客船还是货船,只要停靠长山码头都必须缴纳一定的费用。当然了,码头上也有专门的巡逻队伍,昼夜轮班,保证人、货和船只的安全。 长山车马行另外建有专用的码头,从江边的一条岔口驶进去,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深水港。港区很大,可以同时停泊上百条大船,周围建有一圈高高的避风墙,即使江面上巨lang滔天,港区内也会相对平静得多。 张三的船就驶入了这个港区,刚刚在岸边停稳,那边就有人过来帮着将缆绳固定住。 韩世谔只知道李靖是到江南盐官城了,并不知道刘子秋、李靖与长山村和长山车马行的关系,他与张三说好的也是直达盐官城,见他在这里停船,不由警惕起来,问道:“船家,天色尚早,怎么就不走了?” 张三笑道:“客官,这里离盐官县已经很近了。不过,我家大掌柜想见见你。还请客官先行登岸,见过我家大掌柜以后,自然有人送你们去盐官。” 韩世谔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岸边。只见岸上不时有人来回走动,都是彪悍强壮之辈。港区的拐角处各建有一座哨楼,楼上都是背弓挎箭的汉子。再加上在临近江都时的那次遭遇,韩世谔更加确信长山车马行不简单,现在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越发不敢大意,拱手说道:“韩某与你家大掌柜素昧平生,不知你家大掌柜相召,所为何事?” “大掌柜吩咐下来,小人哪敢过问。”张三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不时隐隐作痛,但他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微笑和一副谦恭的模样,全然不像在洛阳东郊码头时只知道天南地北胡吹一气。 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张三虽然只是新近加盟长山车马行的外围人员,到了这里却也强迫自己收敛心性,足见这位大掌柜是个厉害人物。再联想到十三太保对付水贼的雷霆手段,韩世谔却也不敢十分托大了,只得硬起头皮说道:“那好,就请船家头前带路。” 第1章 好大的口气 张三笑道:“客官只管登岸,自有人引客官前去。” 河岸上,果见一个布衣青衫的中年汉子正叉手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停着两乘小轿。 韩世谔原本是想一个人去见那位大掌柜,但见对方的加势,连轿子都备下来,显然是将女眷也算在其中。不过,看那中年汉子虽然看上去十分健壮,却脚步虚浮,不似练武之人,而像个庄稼汉子,韩世谔想了想,倒也不甚怕他,于是和韩忠两个护住侯苏苏、陈芳菱离船上岸。 有了运河上的那次教训,侯苏苏、陈芳菱两个再没敢出过船舱,即使现在到了地头,两个人也换了妇人的装束,却仍然各自找了个斗笠戴在头上,斗笠前面垂下一片轻纱,遮住了她们的俏脸,这便是寻常所说的浅露。只是浅露虽然遮住了面容,却掩饰不住她们窈窕的身姿,风流的体态,依然吸引了无数目光。 岸边同样有一排长亭,长亭后面是几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侯苏苏、陈芳菱二人上了小轿,韩世谔、韩忠分别护在左右,跟在那名中年汉子后面顺着中间那条小路走去。约摸行了五六百步,前方忽然出现一大片楼宇,青砖黛瓦,碧水环绕,绿树成荫,好一派江南风光。 那名中年汉子见到韩世谔脚步迟疑,笑着朝前方一指,说道:“客官,这里便是长山集,和长山车马行一样,也是咱们长山村的产业。听说几位想去盐官县,其实这里比盐官县热闹得多,酒肆、青楼、客栈、货场,一应俱全。” 说这番话的时候,中年汉子满脸的骄傲。韩世谔见了,也就打消了戒心,朝韩忠点了点头,走进了长山集。 所谓长山集,其实就是一个大集市。中间一条足够八匹马并行的宽阔大道,大道两边全是清一色的两层小楼,每隔几栋小楼便有一条巷子,大街小巷都用青石铺路,房屋楼宇全是砖石砌就,整个集市竟然不见一座木制房屋,这在那个年代十分罕见。除了那名中年汉子所说的酒肆、青楼、客栈,沿街还有许多商铺,商铺里的货物琳琅满目,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果然如他所说,甚是繁华。 不过,韩世谔却清楚,这样的繁华景象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了。等杨广的死讯传来,天下渐次纷乱。最坏的情况将是出现群雄割据的局面,到时候哪里还有商队过来。没有了商队,这处集市很快就会归于消亡。 “客官,里面请!”中年汉子在集市正中的一栋两层小楼前面停了下来,小楼上悬挂着一面红色招牌,招牌上“长山车马行”五个大字金光闪闪。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韩世谔也就把所有的担忧全都掀诸脑后,挺起胸膛,当先走了进去。那名中年汉子和四个轿夫却没有跟过去,而是抬着两顶空轿子拐进了一个侧门。 韩世谔四人刚刚进入车马行,便有人迎上前,道:“韩公子,我家大掌柜恭候多时了。这边请!” 车马行内部的装饰却极其简单,没有柜台,只有六七张几案散落在大厅的各个角落,每张几案的两边各放置着数只**,大概是让客人谈生意用的,这样的布局倒更像是一家酒肆。 厅堂的两侧各有几扇小门。韩世谔他们跟着来人进了其中一扇,便见里面坐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正是在运河上击退水寇的十三太保之首的栓子。看到韩世谔他们进来,两个少年一齐站了起来。那个叫栓子的十三太保没有说话,另一个少年却笑着说道:“韩公子大驾光临,萧某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你就是长山车马行的大掌柜?”韩世谔吃了一惊,这位大掌柜也太年轻了吧,恐怕还未及弱冠。 那名少年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在下就是车马行的大掌柜萧大鹏。” 长山车马行是刘子秋提议设立的,目的是为了方便收集各地的情报、信息,原来由魏征直接负责。后来通过谢家的关系,魏征成了盐官县令,也就没有时间来管理车马行了,便让萧大鹏做了大掌柜。长山村原来就是萧家的根基之地,儿为萧昕的嫡孙,萧大鹏年纪虽小,担任大掌柜倒也无人表示异议。 “不知萧大掌柜请韩某前来,有何指教?”栓子的身手他们是见识过的,萧大鹏看上去也是个习武之人,韩世谔和韩忠对望一眼,手悄悄按住了刀柄。 萧大鹏佯作不知,笑道:“萧某请诸位前来,非为别事。只因诸位途中遭遇贼寇,令诸位受惊了,萧某甚感不安,请诸位前来,一是表示歉意,二来愿意退赔一半的船费。” 这一趟是包船,而且正值洛阳动荡不安之际,船费十分昂贵,是用韩忠的一座宅子换来的。那座宅子最少也值十万钱,一半就是五万钱,这个长山车马行还真是财大气粗。 一直没有说话的韩忠忽然抢先道:“多谢萧大掌柜的好意,但贼寇并没有伤到我们分毫,也就无须退赔,还请萧大掌柜早点安排下去,送我们到盐官吧。” 萧大鹏摆了摆手,说道:“解围的又不是我,谢我就不必了。不过,你们倒是要好好谢谢我这位栓子兄弟。” “这位壮士,请受韩某一拜!”韩世谔当即朝栓子深施一礼。他对栓子的谢意是发自内心的,即使萧大鹏不说,他也会找机会好好谢谢栓子。 栓子皱了皱眉头,说道:“韩公子客气了,此乃刘某份内之事,何足挂齿!” 原来,栓子姓刘,没有起名字,大家都习惯称呼他的小名。栓子也是刚到这里,还没和萧大鹏说上几句话,韩世谔他们就来了。栓子的职责就是保护沿途长山车马行船只的安全,在击溃那伙贼寇以后,就按照惯例将情况报了回来,自己则继续在运河上巡察。不料前天忽然接到传书,让他即刻赶回长山集,也不说为了何事。 虽然萧大鹏还没有说起召他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但栓子总感觉萧大鹏今天的表现有些怪怪的。先是主动提出退赔,这在长山车马行是没有先例的。不仅长山车马行,在整个行当中都没有过先例。自古道,行船走马三分命,出门远行本身就有一定的风险,谁又敢保证自己的船只车马就不会出现问题? 接下来,萧大鹏又要求别人向栓子道谢。保护乘客的安全是长山车马行的第一宗旨,就连张三都不惜搭上性命,他不过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别人没有责怪他援救来迟就不错了,又有什么可以道谢的? 就在栓子满腹狐疑的时候,萧大鹏已经笑道:“韩公子,事情好像是因为二位姑娘而起的,二位姑娘即使不想向我兄弟道声谢,总不能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吧。”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萧大鹏是什么意思了。栓子连连摆手,满脸尴尬地说道:“大鹏哥,你别开玩笑了。我可没说过要人家姑娘道谢。” 侯苏苏、陈芳菱不约而同地躲到了韩世谔身后。韩世谔仗着一身武艺,并不把萧大鹏放在眼里,“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厉声喝道:“萧大掌柜,你今天请韩某来,莫非就是为了戏弄韩某?” 萧大鹏摇了摇头,说道:“韩公子错了,萧某请韩公子来,是有一件大事相商。” 韩世谔沉着脸道:“你说!” 萧大鹏指了指侯苏苏,又指了指陈芳菱,说道:“听下面人讲,二位姑娘都是国色天香,不知道韩公子可肯割爱,让一人给萧某。萧某也绝不会亏待了韩公子,愿意出这个数!” 说完,萧大鹏伸出一只手晃了晃,也不知道是愿意出五万钱还是五十万钱,或者只有五千钱。 栓子大吃一惊,说道:“大鹏哥,你怎么能这样,如果被大牛……” “闭嘴!”听栓子提到刘子秋,萧大鹏就有莫名的怒火。但在长山村,刘子秋的威望远远高于他这个萧家的子孙,萧大鹏还不敢当着栓子的面说刘子秋的坏话,只得强按住性子,说道:“韩公子,你考虑考虑。” 韩世谔一甩衣袖,拉住侯苏苏的手,说道:“没想到碰到一家黑店,咱们走!” 萧大鹏没有阻拦,只是轻轻拍了拍巴掌。 忽听“哗”的一声响,四壁突然冒出十几个洞口,洞口里面寒光闪闪,对准了韩世谔等四人。韩世谔、韩忠都从军多年,一眼就看出黑洞里闪着寒光的是军弩。军弩相比弓箭,最大的优点就是威力大,在这样近的距离面对十几支军弩。韩世谔和韩忠都是相顾愕然,以他们的身手,自保尚且不足,更不要说还要照顾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韩公子,萧某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你好好想清楚了。”萧大鹏得意洋洋地看着韩世谔,哈哈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萧某的命令,我看谁走得出去!” 门外,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哼,哼,萧大鹏,你好大的口气啊!” 第2章 苦涩滋味 栓子刚才还手足无措,听到门外的声音忽然就来了精神,高声喝叱道:“大嫂来了,还不快把家伙放下!要是误杀了大嫂,你们谁都别想活!” 两厢传来一阵忙乱的声音,墙壁洞口里的寒光不见了,最后连洞口都消失了,唯有萧大鹏的脸色越发难看.形势变化太快,韩世谔等人都是面面相觑,暗自猜测外面那个女人的来历。 门开了,两个黝黑精瘦的昆仑奴闪身进来。这两个昆仑奴虽然都是赤手空拳,但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他们只是往那里随意一站,却已经封住了进出房间的所有退路。紧跟在这两名昆仑奴之后,一个俏丽的少女搀扶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一只手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扫了屋内的众人一眼,淡淡地说道:“萧大鹏,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抢男霸女,是想把长山车马行变成一家黑店吗!” 萧大鹏支吾道:“大嫂,你误会了。我,我只是和他们开个玩笑……” 韩世谔听到萧大鹏也称呼这妇人为大嫂,便知道自己刚才猜错了,她并不是萧大鹏的女人。但这也同时说明,在萧大鹏背后肯定还有一位更加厉害的大哥,否则萧大鹏不可能害怕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哼!是不是开玩笑,你自己心中有数。”那妇人冷笑一声,说道,“我再重申一遍,谁要是敢再这样胡来,败坏了长山村的名声,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啊!”陈芳菱忽然尖叫一声,紧紧捂住嘴,半晌方才说道,“你,你是石家姐姐。” 那妇人朝这边看了一眼,笑道:“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姓石。” 看见那妇人转过脸来,陈芳菱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猛地掀开浅露,大声道:“石姐姐,你好好看看,我是芳菱啊!” 萧大鹏这下终于看清了陈芳菱的容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心道,难怪那些贼寇敢冒得罪长山车马行的风险,这女子美貌虽不及高秀儿,却也算得上绝色了,只是不知道另外一个是怎生模样。 “芳菱?”那妇人也仔细看了两眼,忽然满面惊喜道,“真的是芳菱妹子,你是怎么出来的?” 这个美貌妇人正是高秀儿,她出现在这里纯属巧合。当初成立长山车马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收集各方面的情报和信息,最近这段时间的重点自然是收集有关西征方面的消息。但是,高秀儿已经有七八天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报告,她心系刘子秋的安危,终于忍不住亲自到长山车马行来看一看,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在绮阴院的时候,陈芳菱就是高秀儿的贴身侍婢,她做事比较知道分寸,甚得高秀儿的喜爱。此刻意外见到故人,高秀儿自是满心欢喜,一时也顾不上去打听西征军的消息。 “姐姐,我,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陈芳菱见“石慧娘”终于认出了自己,不觉哽咽起来,指了指韩世谔,说道,“是,是韩公子救我出来的。” 高秀儿天资聪慧,脑海中灵光一闪便想起一个人来,说道:“可是韩世谔韩公子?我听刘子秋说起过。” 韩世谔一愣,拱手道:“在下正是韩世谔,夫人莫非说的是刘子秋?” 高秀儿羞涩地笑了笑,伸手撩了撩垂到耳边的发梢,道:“有些事情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到村子里再慢慢谈吧。” 长山村的人都知道高秀儿是刘子秋的媳妇,但自从高秀儿在刘子秋身上发现那张庚帖以后,她就嘱咐村民们不得将自己与刘子秋的关系泄露出去。长山村之所以能够在短短半年之内得到迅猛发展,就是因为背后有了江南每一望族谢家的支持。谢家的支持也是一种投资,虽然刘子秋没有说,但高秀儿能够感觉得出来,那份庚帖显然是一场政治联姻。 高秀儿还不清楚刘子秋的态度,但她却很清楚,谢家的女儿是不可能答应给别人做小的。如果知道刘子秋已经娶妻,这场联姻必然告吹,带来的后果还不止于此,很可能长山村今后就会失去来自谢家的支持。高秀儿知道刘子秋胸怀大志,谢家的支持对他极为重要,所以高秀儿宁肯将自己与刘子秋的关系隐瞒下来。这其中的苦涩滋味,又有何人知晓? 这个年代,妻子是不能直呼丈夫名讳的,韩世谔也就没有疑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既然对方认识刘子秋,韩世谔紧张的心情也就放松下来,冲韩忠点了点头,又对高秀儿说道:“韩某悉听夫人安排。” 高秀儿临出门之前,又转向萧大鹏和栓子说道:“记住了,西边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我。” 萧大鹏刚刚还在怀疑是栓子向高秀儿通风报信,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高秀儿是误打误撞,碰巧赶上了这件事,也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佳。 长山集离长山村并不远,步行一会就到了。与长山集不同的是,长山村四周都有高高的围墙,围墙外面还挖有护城河,四角建有箭楼,哪里是一座小村庄,分明就是一座堡垒。 村庄里的房屋倒是很简陋,高秀儿住的院子虽然大一点,却还是茅草屋。还没进门,就见隔壁院子里转出一个人来,惊呼道:“世谔,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韩世谔回头一看,也是大吃一惊,说道:“嫂子,原来你却住在此处,兄弟差点寻到盐官城里了。” …… 威定城的战斗已经持续整整十天,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守城的士兵每天都有人阵亡,十天下来,死者已经接近千人。伤者更是多达三千余人,基本上以箭伤为主。不过,刘子秋准备充分,在士兵的防护上下了很大力气,强令所有的士兵都必须贴身缠上丝绸衣物,就连头上也必须裹上丝质头巾。有了这些精心准备,伤都虽众,但都不算太重,简单包扎以后,大多已经重返战场。 相对而言,攻城一方的损失要大得多,尤其阵亡者,至少是守城一方的五倍以上。只要坚持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攻城一方的鲜卑人退兵将是唯一的选择。但是,刘子秋却不希望这场战斗拖得过久。拖得越久,城中的伤亡也会越大。特别是,如果拖过了一个月,就会影响到今夏的放牧,连带着就会影响到全年的生计。 眼看着敌人的攻势一天比一天弱了下来,刘子秋终于下定决心,命令全军三更造饭,四更出城,与慕容伏允进行最后的决战。 …… 慕容伏允的手下已经阵亡者过半,许多鲜卑首领都是满腹怨言,攻城也没有原先那么积极了。慕容伏允心急如焚,便派人去催促那些跟在后面的小部落。哪知道,那些小部落听说前方战事不利,有许多人又接到细封野利兰和浑罗的密信,纷纷脚底抹油,悄悄溜走了。后方只剩下一座空营,仍在营中坚守的不过四五个小部落,七八百人马,而且这些人也在做着逃跑的打算,所以没有及时把情况报告给慕容伏允。 最可气的是,那些悄悄撤退的小部落把牛羊草料也全部带走了。没有了牛羊草料,他们的人马就要饿肚子。幸好鲜卑人自己也备了一些牛羊草料,再加上伤亡巨大,死的人多了,消耗自然也就少了。剩下的牛羊草料倒还勉强可以支撑两天。但是两天以后,如果再攻不下威定城,他们就只有撤军了。 今年以来,慕容伏允已经和隋军交手多次,每次隋军都是在付出巨大伤亡以后才倚多不胜。而这一回他们面对的敌人却完全不同,作战十分的顽强。好几次,他的部下已经攻上城头了,最终还是被人赶了下来。更有一次,城门已经被撞破了,结果在城门后面却出现了一堵冰墙,比石头还要坚硬,根本让人无计可施。就这样还不算,第二天,破损的城门竟然又变得完好如初,显然是有人趁着夜色坠下城来修补的。这几件事情,都说明城中的守军斗志十分坚定,再打下去肯定难以讨好,就边慕容伏允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进退两难之际,慕容伏允将各部落首领召集起来,商议对策。大家议论纷纷,主张撤退者占了绝对上风。要撤退就必须趁早,不能让城中的守军发现自己的意图。否则,让人跟在屁股后面撵的滋味可不好受。慕容伏允迟疑再三,正准备下达连夜撤退的命令,就见一名士兵匆匆从帐外跑了进来,大声说道:“启禀国主,城中放起狼烟!” 狼烟就是烽火,汉人自古以来就经常使用,可以传递消息,互相示警。但威定城已是一座孤城,宇文化及不来攻城就算好事了,又怎么可以派兵救援?既然这样,城中放起狼烟又是想干什么?慕容伏允百思不得其解。 金波忽然说道:“国主,小人明白了!咱们不能撤!” 第3章 劫营 慕容夸行怒道:“金波,要留下你自己留下,我的部众都打完了,再不走,在这里等死吗?” 他是慕容伏允的叔父,地位超然,从来都没把金波放在眼里。 金波脸皮颇厚,非但一点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道:“王爷息怒。汉人素来狡诈,他们明知道不会有援兵过来,却为何还要施放狼烟,这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 慕容伏允皱眉道:“金波,别卖关子了,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 金波捋须道:“如果金某所料不错,刘子秋一定还在城外设有一支伏兵。他施放狼烟就是向这支伏兵传递消息。” 慕容夸行大声道:“既然他还有伏兵,那咱们就更应该撤退了!” 金波摇头道:“这几天,咱们伤亡惨重,城中又能好到哪里去?金某在城中留有耳目,他们传回来的消息称,守军的伤亡不会少于五千人。大家想一想,城中一共才多少兵马?伤亡五千,再扣去留在城外的伏兵,还有多少力量?” 他的分析不无道理,只是有一点金波却没有考虑到,城中防守严密,又怎么会轻易让消息传递出来?他的耳目传出来的信息又有几分可信?事实上,他的耳目早已经在赵凌的监视之下,这些消息都是赵凌有意放那些耳目传递出来的,否则那些耳目又哪有机会接近城墙。 慕容伏允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对啊!城中施放狼烟,只怕是想叫那些伏兵回援。” 金波满脸得意地说道:“所以,城中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咱们不仅不能撤军,还必须加强攻势,绝不能半途而废。至于那些援军来就来吧,在野外决战,咱们还用怕那几个汉人吗?” 慕容伏允心情大定,下令三军早早休息,明日清晨再次攻城,做最后一搏。 …… 是夜,月色朦胧,城里城外一片寂静。三更时分,城里开始行动起来。将士们吃过肉干,喝过水,披挂整齐,各执兵器,默默地守候在城门口。城门后面的那处冰墙已经融化,打满“补丁”的木制城门摇摇欲坠。 金波猜的并不错,刘子秋确实将那两个游牧骑兵千人队留在了城外,就驻扎在泥岭下面昔日的隋军军营里。这两支游牧骑兵千人队既不是伏兵,也不是援兵,而是刘子秋的机动力量。城里点燃的狼烟既不是通知他们设伏,也不是请求他们赴援,而是让他们做好追击残敌的准备。 刘子秋没有杨广那样的假仁假义,他只要击败了慕容伏允就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这两支游牧骑兵就是刘子秋彻底打垮慕容伏允的终极武器。西海虽然比不上漠北草原,但也足够辽阔,只有自幼生长在马背上的游牧部落才最适合在这片土地上纵横驰骋。长途追击是一件苦差事,文昊的那支骑兵千人队虽然同样骑术精湛,但让他们整天骑在马背上却力有不逮。 狼烟只有白天才能看得清,所以必须是天黑以前就施放出来,不过,攻击的时间事先就约定好了,因此不用担心那两支游牧骑兵会提前暴露。此刻,他们也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威定城那边传来动静。在施放狼烟的同时,刘子秋又下令点起一堆篝火,融化了城门后面的冰墙。 四更时分,天边飘来一朵乌云,完全遮住了朦胧的月色。刘子秋一声令下,几名士兵缓缓打开威定城的西门。城门虽然破烂,但抹了黄油,开门的时候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异响。 城门开处,最先出城的却是五百头膘肥体壮的公牛。经过一个冬天,牛羊都会掉下一层肥膘,但自从迁进威定城以后,不用担心风雪,还有足够的草料,而且汉人的草料里还会掺杂一些富含蛋白质的黄豆、黑豆,因此这些牛羊马匹比入冬之前还要强壮。五百头公牛在城下排成一排,牛头对准的方向正是慕容伏允的营寨。牛头上披着铁甲,牛身上覆着枯草。刘子秋轻轻挥了挥手,赶牛的士兵们一齐点燃了牛身上的草堆。 公牛受惊,撒开四蹄朝着鲜卑军营狂奔过去。别看牛平时慢吞吞的,但发起狂来,速度不亚于奔马。尤其这些公牛,每一头的重量都是一千五百斤以上,最重的甚至达到两千斤。这样一群庞然大物就如一列重型坦克,轰隆隆碾压过去,气势比万马奔腾还有更胜一筹,这才是真正的火牛阵。 虽然鲜卑人不适应夜战,但慕容伏允还是派出了几队斥候,只是这些斥候都被派往与威定城相反的方向,他们的任务是去寻找刘子秋布下的伏兵。在朝着威定城的方向,只有少量值守的士兵。四更正是人一天当中最为困乏的时候,许多鲜卑士兵正沉浸在梦乡中,就连值守的士兵也不住地打盹。直到公牛奔驰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们才从半梦半醒中惊觉过来。有人吹起了号角,有人胡乱地射着弓箭,徒劳地阻止着公牛前进的脚步。 鲜卑人的营寨扎得也不算严实,没有设置陷坑和鹿砦,从大营到威定城就是一马平川。公牛的速度很快,转眼便到了营寨前面。虽然有鲜卑人射出的弓箭,但刘子秋事先已经给公牛身上的一些重要部位披上了铁甲。其他地方挨上一两下,对于皮糙肉厚的公牛来说,如同搔痒。这些凌乱的箭矢非但不能阻止公牛的前进,反而更加激起它们的野性。狂奔的公牛很快就撕开了营外的栅栏,在营寨中横冲直撞。许多刚刚得到示警匆匆走出帐篷的鲜卑士兵,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战马,就被发狂的公牛顶翻在地,营地里一片慌乱。 紧跟在火牛阵的后面,一队骑兵疾驰而至,当先一员将领手挺长槊,当者披靡,勇不可挡。此人身材瘦弱,力气却大得出奇,接连几名鲜卑部落首领上前相拦,都被挑落马上。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此人竟然是名年轻女子。 原来,这是文昊的那支骑兵千人队,也是城里唯一一支骑兵部队。即使在城头的争夺战最白热化的时候,刘子秋也没舍得让他们加入战斗,就是等着今天这一场。经过十多天的治疗,文昊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但要想率上马杀敌,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本来,刘子秋是亲自带领这队骑兵作为突击力量,但所有人都不同意。因为这可能是最为凶险的一仗,刘子秋作为三军主帅,不容有失。这时,樊梨花忽然找上门来,愿意代替文昊出战。 别看樊梨花一介女流,但她是军户之女,自幼习武,不仅舞得一手好剑,其他十八般武艺也是样样精通,冲锋陷阵甚至排兵布阵的本领,比刘子秋高出不止一截。这支骑兵在她的带领下左冲右突,很快便将鲜卑人的营寨搅得一团糟。 在这支骑兵之后,又有数千骑兵冲入营中。这些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骑兵,而是由力士、长枪手、刀斧手临时组成的,每天公共科目的训练在这时就显现出作用来。他们骑术虽然一般,气势却足够惊人,鲜卑人没想到城里还有这样强大的一支力量,军心顷刻瓦解。 慕容伏允还在睡梦中,他是被几名亲随七手八脚地拖起来的,还没弄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就被扶上战马,朝营外逃去。慕容伏允一走,其他首领也不肯恋战,各自率部远遁。这时,马蹄阵阵,两支潜伏多日的游牧骑兵横穿杀出,紧蹑着鲜卑败兵追了下去。打扫战场的事情自有樊梨花和张亮、史大奈等人负责,并不需要他们分心。 由于鲜卑人全无准备,火牛阵冲破营寨又惊扰了马群,只有不足一千人追随着仓皇逃去,其他人都困在了营寨里。游牧民族虽然彪悍,但长期的生活习性,让他们离开了战马就无所适从。另一方面,他们习惯于打顺风仗,威定城久攻不下,已经令他们士气大丧,如今营寨一破,他们更是无心恋战。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支没有斗志的军队在战场上除了任人宰杀,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有图木鲁和角里延从后追击,跟着慕容伏允逃走的那些人的下场也不会轻松。他们虽然精于骑射,可以时间仓促,许多人甚至连弓箭都没来得及带上。没有了弓箭,他们再大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这一路下去,不知道又有几人可以逃得性命。 城头上,刘子秋默默地看着喧闹的战场,心中感慨万千。原以为这次劫营会遇到强有力的抵抗,谁料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匆匆结束了。此役之后,即使慕容伏允再次侥幸逃脱,没有十年的功夫,鲜卑人也难以恢复元气,这片荒原从此便要易主。是非成败,也不过转瞬间的事情。 城外的鲜卑军营中,许多西海族的老弱妇孺正在协助打扫战场。缴获的马匹牛羊需要赶回城中,鲜卑俘虏也需要有人看管,散落在地上的弯刀弓箭都是重要的物资,需要尽量收集起来。张亮、史大奈等人站在战场上谈笑风生,这一仗打得实在是畅快淋漓,前几天被鲜卑人压制在城头的郁闷一扫而空。这时,乌云悄悄接近张亮身边,双手紧紧地按住了刀柄。 第4章 搜上一搜 这一次威定城保卫战,西海族的老弱妇孺也是功不可没。搬运矢石、救治伤员、担水送饭,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如果不是刘子秋下过严令,不许他们出现在第一线,否则他们也一定会站在城头上张弓射箭,抛投石块。 尽管父兄的死让乌云十分痛心,但她还是把自己当成了西海族的一员,因为这里虽然有许多新面孔,但也有许多她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总会给她一点家的感觉。既然是西海族的一员,乌云也参加了运送矢石、救治伤员的工作,她在城头上有好多次机会接近张亮,但终究忍住没有下手。 张亮的箭术果然高明,几乎箭无虚发,他一个人足以顶得上一百名弓箭手。如果威定城被慕容伏允攻破,城里的老弱妇孺包括她自己都将成为鲜卑人的奴隶。游牧部落其实还处于奴隶制阶段,乌云是游牧部落的一员,她非常清楚成为奴隶之后的凄惨下场。为了抗击慕容伏允的大局,她忍了几次,终于忍了下来。但现在战斗已经结束,她决定出手了。 就在这时,张亮忽然掉过头来,咧着大嘴笑道:“乌云姑娘,你也来了?” 乌云松开刀柄,冷哼一声,掉头便走。张亮不仅箭术好,武艺同样高超,就算克烈在这里也不一定是张亮的对手,乌云更没有把握,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其实乌云知道张亮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刺杀张亮,替父兄报仇,但乌云不希望被仇人玷污了身子。 …… 西海的清晨颇为寒冷,慕容伏允逃得仓促,只来得及披了一件羊皮袄,刺骨的北风从领口直灌进去,冻得他浑身哆嗦。战马奔驰开来,风势更烈,慕容伏允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但现在急于逃命,哪里容他去找避风的地方。 图木鲁和角里延各领了一支千人队,策马狂追。他们整整休息了十天,准备充分,士气正旺,不一会儿功夫,便看到了前面疯狂逃窜的鲜卑人。以前,他们只是小部落的首领,要仰慕容伏允的鼻息为生,如今一切都倒了个个儿,他们就显得更加振奋。但是,逃出营寨的这些鲜卑人不是慕容伏允的亲信,就是鲜卑的部落首领,他们护主的意识依然十分强烈,不停地有人掉转马头,与图木鲁他们展开殊死搏斗。结果自然是螳臂挡车,却也延缓了追兵的速度。 太阳渐渐升起,慕容伏允身上渐渐有了一丝暖意,他这一口气竟然跑了五十多里,回头看时,阴魂不散的追兵又杀了过来。此时,他的身边只剩下六百多骑,其中还有不少是闻讯赶来的斥候。 金波咬了咬牙,说道:“国主,不能这样跑,必须分几支人马引开他们!” 慕容伏允无暇多想,马鞭一扬,朝几个部落首领点了一下,说道:“你们,分开走!” 仓皇逃窜的鲜卑队伍立刻分散开来,朝着几个不同方向奔去。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追击便会停止。但这些追兵却不肯罢休,也分成几队,各自冲着一个方面追了下去。 慕容夸行带着一队人马向西北方向奔去,行不多远,忽然马失前蹄。慕容夸行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这时,图木真正巧赶到,窥得真切,拉开弓,一箭射去,正中慕容夸行的咽喉。慕容夸行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慕容伏允身上的寒意也渐渐退去,但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浓烈。紧跟在慕容伏允身边的金波忽然栽下马去。他是汉人,虽然这几年一直跟鲜卑人呆在一起,骑术有了极大的进步,但像这样连续狂奔了三个时辰,他的大腿都已经磨烂了,终于撑不下去,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只一瞬间,数百匹战成从他身上践踏而过,地上只余下一摊肉泥,连人的形状都看不清楚了。 慕容伏允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难缠的对手,跟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坐下那匹来自西域的良马也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而追兵却是越来越近。他却不知道,刘子秋安排的追兵只有两千人,却备了六千匹好马。当他已经人困马乏的时候,对方依然劲头十足。 尽管如此,慕容伏允还没敢逃向格尔腾郭勒河的鲜卑营地。营地中只剩下老弱妇孺,很难阻挡这些虎狼似的追兵。慕容伏允现在还寄存着一点希望,那就是刘子秋不知道他们营地的位置。毕竟西海地域广阔,刘子秋的人马不一定就能顺利发现他们的营地,他还可以为族人争取一点时间,保留一些火种。从这一点来看,也不枉鲜卑人推举他为国主。 但不逃回营地,却又无法摆脱追兵。慕容伏允一咬牙,带着十余骑逃向北边的一个村寨,那里是拓跋部的地盘。 …… 对于**初显的大隋王朝来说,威定城可能微不足道,但在西海为片土地上,发生在威定城的这场攻防战却牵动着许多人的心,因为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谁就可能成为西海郡的主宰。野心勃勃的拓跋木弥从接到慕容伏允的征召令时就开始关注着这场战事。随着战事日渐胶着,拓跋木弥的心情也矛盾起来。 拓跋木弥拒绝了慕容伏允的征召,当然不希望慕容伏允获胜。但刘子秋在拓跋元居的婚礼上已经震慑住了许多部落首领,一旦他获得胜利,就会很快掌控西海的局面,这也是拓跋木弥不希望看到的。拓跋木弥最希望的结果当然是慕容伏允与刘子秋斗个两败俱伤,这样他就有机会异军突起了。 为了随时了解战局的发展,拓跋木弥也派出了几支斥候队在威定城周围活动,每天都会有消息传回来。根据这几天得到的消息,攻防双方都是伤亡惨重。不过,今天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他却等来了慕容伏允。 一见到狼狈不堪的慕容伏允,拓跋木弥就明白,鲜卑人战败了!拓跋木弥却佯作不知,笑着迎上前道:“国主,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随便派个人吩咐一声就是了。” 慕容伏允喘了口粗气,说道:“拓跋木弥,你赶紧派人收拾了后面的追兵,我与你平分这片江山!” 拓跋木弥怦然心动,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如果慕容伏允真的已经战败,他就没有江山了,又拿什么来和他平分。拓跋木弥非常小心,试探着问道:“国主,哪里来的追兵?” 慕容伏允也很狡猾,他不说自己已经全军覆没,只恨恨地说道:“不小心中了刘子秋的奸计,队伍被打散了。” 部落之间经常发生冲突和战争,队伍被打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等战事一过,马上又会重新聚集起来,损失并不会很大,所以慕容伏允只说自己的队伍被打散了,并不肯说出实情。 拓跋木弥抬头看了看远方,只见烟尘大作,似有千军万马杀奔而来,不禁又犹豫起来。只可惜他派出去的斥候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否则他就会知道战事的真正结果,也就不用这样纠结了。 迟疑间,图木鲁和角里延已经到了寨子外面。他们本来已经分兵几路,但刘子秋下过死命令,这一次无论慕容伏允逃到哪里,都要将他抓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此,分开的几路人马在消灭了各自的敌人以后,又汇集到了一起。不过,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是拓跋部的寨子,倒也不敢造次。 图木鲁当先下马,上前说道:“请问王爷可在,还烦通报一声。” 此时慕容伏允已经被拓跋木弥藏到了屋内。拓跋木弥带着拓跋元居和来罗卫慕迎了过来,他不认识图木鲁,但却看清了图木鲁马脖子下挂的一颗人头正是慕容夸行的首级。慕容夸行是慕容伏允的叔父,在西海鲜卑人当中颇有威望,地位仅次于慕容伏允,而实力并不逊于他,在过去的吐谷浑国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这样一个重要人物,如今竟已身首异处。 拓跋木弥人老成精,看到慕容夸行的首级,哪里还能不知道慕容伏允已经彻底战败?再看眼前这队骑兵,约有两千余人,虽然个个风尘仆仆,却都精神抖擞,更加坚定了拓跋木弥的判断。 尽管如此,拓跋木弥还是打了个哈哈,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兵临我拓跋部意欲何为?” 图木鲁手按左胸,躬身说道:“王爷误会了。在下是刘大人手下千夫长图木鲁,这位是千夫长角里延。我二人奉刘大人之命捉拿慕容伏允,一路追到此处。在下怀疑慕容伏允躲进了寨子里,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拓跋木弥朝图木鲁身后看了看,这才发现角里延。角里延曾经替刘子秋来送过生铁,因此他认得。拓跋木弥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知道二位想要我行什么方便?” 图木鲁笑道:“刘大人有令,就算慕容伏允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一直追下去。马蹄印是在村口消失的……” 不等他说完,来罗卫慕冷笑道:“想要进寨子搜查,门都没有!” 角里延脾气暴躁,策马过来,大怒道:“我今天就要搜上一搜,你待怎样!” 第5章 斩草须除根 拓跋元居正值血气方刚,闻言大怒道:“我看谁敢!” 说完,他手一挥,早有准备的数千名拓跋部战士呼啦一声便涌了出来,箭上弦,刀出鞘,冲突一触即发。 拓跋千玉忽然从寨子里走了出来,娇叱道:“角里延,你想干什么!” 威定城攻防战开始以后,拓跋千玉两次想要偷偷溜过去参战,都被拓跋木弥追了回来。现在,无论她走到哪里,身后总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婢女。不过,拓跋木弥也答应,随时将斥候探知的消息告诉她。今天,拓跋千玉一直没有等到威定城的消息,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到寨子口来看看斥候回来没有,结果遇上了这场冲突。 角里延见到拓跋千玉,慌忙滚鞍下马,施礼道:“启禀主母,我等是奉主公之命前来捉拿慕容伏允。” 在威定城和西海族,拓跋千玉也有特殊的地位。不过大多数人都仍然称呼她为公主,“主母”的称呼是赵凌率先叫起来的,角里延倒是学得很快。第一次见到拓跋千玉的时候,角里延并不知道她是党项公主,甚至还打过她的主意。角里延选择这样的称呼,也是告诫自己拓跋千玉已经是刘子秋的女人了,不可再有非分之想。 拓跋千玉心头一喜,道:“这么说,阿哥他们打胜了!” 图木鲁也上前弯腰行礼,说道:“我等还没有见过主公,不过,这一仗已然大获全胜,单是属下这一路兵马就消灭了他五百多人。慕容伏允已经再无回天之力,如今逃进了你们寨子,还望公主能够劝说王爷和二王子行个方便,交出慕容伏允,也好让我二人回去交差。” “呵呵,原来是场误会啊。”拓跋木弥不等女儿答话,便朝拓跋元居使了个眼色,说道,“慕容伏允确实在寨子里,不过已经被我拿下,正打算亲自解往威定城,这件事就不麻烦二位了。” 他脑筋转得飞快。如果图木鲁和角里延说的是实情,称霸西海几十年的鲜卑人从此定将一蹶不振,那他也就没有必要给慕容伏允提供保护了。但是在党项没有一统之前,拓跋木弥还没有傻到去和刘子秋一争高下,所以把慕容伏允交给刘子秋是一件非常明智的选择。不过,他没有把人直接交给图木鲁和角里延还有自己的小算盘。 碍于拓跋千玉的面子,图木鲁和角里延也不便过分紧逼。两人对望了一眼,图木鲁问道:“不知王爷何时启程?” 拓跋木弥哈哈笑道:“事不宜迟,今夜便去!” 拓跋千玉心系刘子秋的安危,急切地说道:“父王,我也去!” 拓跋木弥把脸一沉,说道:“你与刘大人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但刘大人是汉人,你再这样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拓跋千玉只得心有不甘的退向一旁。 这时,拓跋元居已经让人将慕容伏允带了出来,让图木鲁和角里延验明正身,然后五花大绑拴在马上。拓跋木弥只点了五百骑兵,挥手说道:“二位,请吧。” 有拓跋木弥亲自去,而且他带的兵也不多,图木鲁也就打消了疑虑。 角里延却又说道:“王爷,还有一个人也是我家主公想要的,不知他可在寨子里?” “谁?” “金波!” 拓跋木弥是认识金波的,他低着头想了想,说道:“慕容伏允的随从共有十六人,都已经被我下令斩首,但里面确实没有金波。不信你们可以问一问慕容伏允。” 慕容伏允却只是冷笑不语。一路上忙于逃命,金波中途摔下马的事情,慕容伏允还真的没有看见。不过,他即使知道金波的下落,也不会说出来。反正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何不给刘子秋留下悬念呢? 图木鲁见拓跋木弥说得肯定,又不好真的却寨子里去搜,只好拿眼睛瞄向拓跋千玉。拓跋千玉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她一扭小蛮腰便回了寨子。片刻功夫之后,拓跋千玉又回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证实了拓跋木弥的话。拓跋千玉最同情林巧儿的遭遇,因此也深恨金波,她是绝对没有理由帮金波掩饰的,图木鲁和角里延也只得作罢。 谁都没有想到,金波早已在乱军之中化为一堆尘土,这件事也成为困扰刘子秋多年的悬案,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拓跋木弥亲自押解着慕容伏允上路,但图木鲁和角里延终究不太放心,各引本部人马,一左一右将拓跋木弥夹在中间。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以后,拓跋元居就率领大队人马直奔哈尔腾郭勒河畔的鲜卑营地。慕容伏允战败了,但营地里还有许多老弱妇孺,有许多牛羊马匹,有许多奴隶。对于拓跋部来说,这些都是唾手可得的财富。 党项人虽然半牧半耕,但和那些游牧部落一样,实行的都奴隶制度。不过,各个部落里的奴隶并非是买来的,而是通过战争掠夺来的。鲜卑人掌控西海的时候,大多数奴隶都归鲜卑人所有,其他部落根本没有机会去抢掠奴隶。现在,慕容伏允和他的鲜卑部落都完蛋了,等待鲜卑部落里那些妇孺的命运唯有沦为奴隶,得到消息的其他部落都不会放过这块肥肉,就看谁下手更快了。 当然了,鲜卑各部落的妇孺、奴隶加在一起应该还有六七万之多,以拓跋部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掠夺过来,因为突然增加这么多的人口,他们根本养不活。但拓跋木弥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既要壮大自己的实力,又不能让别人分享这块肥肉。所以,他派拓跋元居赶往哈尔腾郭勒河的时候,下了一个十分血腥的命令,要将没有被挑中的人全部杀掉! 此刻,紧盯着这块肥肉的并非只有拓跋部,浑罗和遭受重创的细封部也早就将目光放在了那里。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部落,谁都不想放过这场盛宴。可怜在这片土地纵横几十年的鲜卑人,现在居然成了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唐僧肉。 …… 夜里突然降下一场大雪,延缓了各路人马的行程。不过这些人的适应性很强,有各种躲避风雪的办法,挨了几个时辰以后,大雪便渐渐停了下来,队伍纷纷上路,终于在第二天中午陆续抵达了哈尔腾郭勒河畔的鲜卑营地。 拓跋元居来得并不算在早,在他的前面,细封野利兰、浑罗和四五个小部落的首领已经到了那里。紧接着,往利多云等人也相继到来。见此情景,拓跋元居也顾不得杀人了,只想多抢些奴隶回去,能抢多少是多少。 这时,细封野利兰和浑罗却主动迎了上来,摇头苦笑道:“呵呵,二王子也来了,只怕同样要无功而返啊。” 拓跋元居一愣,问道:“鲜卑人逃走了?” 浑罗叹息道:“鲜卑人倒是没有逃走,只是刘大人在里面,谁敢动手?” 因为拓跋木弥是自己的父亲,所以拓跋千玉并没有隐瞒威定城里的兵力情况。拓跋木弥正因为知道威定城只有三千骑兵,这才亲自出马,利用慕容伏允将图木鲁和角里延的两千骑兵牢牢拴住,却没想到刘子秋还是抢先赶到了这里。 其实,刘子秋出发的时间并不比他们早,路途也不比他们近,但是当他们夜里躲避风雪的时候,刘子秋正率领着三千人马冒雪前进。虽然已经进入四月,西海的夜晚寒冷依旧,尤其在风雪大作的时候,更没有人肯在外面赶路。可是刘子秋知道时不我待,他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控制住这些残存的鲜卑妇孺,再大的困难也只有克服。 别看这六七万鲜卑人只是妇孺和奴隶,但只要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十年以后,他们就将恢复元气,成为西海一支举足轻重甚至是起决定性的力量,刘子秋绝对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为了这一次行动,刘子秋做了精心准备。他带出来的是骑兵、力士和长枪手,整整三千人,几乎是威定城最精锐的力量。因为考虑到要连夜行军,士兵们做好了足够的保暖措施,而且用上了大量雪爬犁。即使这样,没有坚强的毅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哈尔腾郭勒河。 细封野利兰急于通过掠夺鲜卑奴隶来弥补自己在战争中遭受的损失,他最积极,也是在刘子秋之后第二个到达这里的。他并没有见到刘子秋,但看到了营地周围持械警戒的士兵,于是没敢继续前进。不一会儿,浑罗也来了,同样不敢进去。后来,营地外面的人马越聚越多,直到拓跋元居、往利多云的到来,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万五千余人。 肥肉就在眼前,却吃不到嘴,众人都是暗自心焦。拓跋元居虽然也有些惧怕刘子秋,却不想失去这个大好机会,一勒缰绳,大声说道:“兄弟们,跟我冲进去!” 话音未落,营地里忽然一阵鼓响。数千人马蜂拥而出,当先一人手提陌刀,正是刘子秋。刘子秋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陌刀,厉声喝道:“二王子,尔等意欲何为?” 这些首领都是见识过刘子秋身手的,看到刘子秋杀气腾腾,均变了脸色。往利多云最为机灵,当即在马上施礼道:“刘大人,斩草须除根,我等特来相助大人剿灭慕容伏允的余孽。”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残杀妇孺的事,刘某做不来。不过,诸位来了也好,刘某正有事要请诸位相助!” 第6章 翻身做主人 拓跋元居等人的脸se很难看.既然刘子秋出现在这里.这块肥肉就沒他什么事情了.可是刘子秋还想让他们帮忙.他们能帮什么忙.无非是帮着刘子秋将战利品运回威定城罢了.吃不到肉还有出力.众人心情的郁闷可想而知. 他们加在一起有一万五千多人.而刘子秋手下不过数千人.力量对比悬殊.虽然刘子秋抢先一步控制了鲜卑营地.但如果他们遽然发难.仍然拥有较大的胜算.只是这些人各有自己的小心思.事先也沒有串通一气.如今慑于刘子秋的威名.谁也不敢先动. 刘子秋早看出众人的心思.笑道:“大家放心.刘某也不会让大家为难.会考虑到大家的承受能力.” 众人还不太明白刘子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刘子秋面se一沉.朝身后一指.说道:“这片营地里共有六万七千余人.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慕容伏允虽然完蛋了.这些妇孺却是无辜的.要给他们留一条生路.但是.仅凭西海族一家.养不活这么多人.所以.刘某还请大家能够分担一二.” 细封野利兰反应最为迅速.连声说道:“既然刘大人开了口.我细封野利兰自当尽力.” 他们到这里來的本意就是为了捞点好处.原以为刘子秋要想独吞这一大块肥肉.现在刘子秋愿意和他们分享.其他首领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笑容中还带着几分紧张和担忧.不知道刘子秋会分多大一块利益给他们.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不过.刘某也有个条件.这些妇孺到了你们的部落.你们要像对待自己的族人一样对待他们.而不能把他们当作奴隶.答应了这个条件.你们就可以把人带回去了.当然了.具体带多少人.你们自己量力而为.刘某不敢强求.” 众首领过來就是为了趁火打劫.虽说这些人不能充作奴隶.但是如果能够增加一些人口和牛羊.也算不错的结果.拓跋元居却不满足.仗着拓跋千玉和刘子秋的关系.涎着脸说道:“这些妇孺咱们可以当作族人一样看待.但鲜卑部落中的那些奴隶.刘大人能不能分些给我们拓跋部.” 奴隶的地位极其低下.甚至连牛马都不如.也无权拥有自己的后代.他们吃得少干得多.部落中拥有越多的奴隶.普通族人的生活就过得越好.虽然增加一些族人也可以壮大部落的实力.但拓跋元居还是希望能够多些奴隶. 刘子秋哈哈笑道:“二王子.营地里已经沒有奴隶了.” 众首领都是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因为在刘某的主持下.这些奴隶已经翻身做了主人.” 在部落战争和冲突中.获胜的一方往往会将对方阵营中高过车轮的成年男子杀死.而将妇女和孩童充作奴隶.鲜卑人的营地里大约有一万两千名奴隶.都是通过连年战争掠夺來的.其中有许多少年已经长大chengren. 刘子秋昨夜趁鲜卑人不备.率军攻入营地.但要完全控制住这些妇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他毕竟只带了三千人.而营地中有整整六万七千人.而营地中的这些妇孺和西海族的妇孺一样.都拥有相当的战斗力.虽然这些妇孺已经暂时被集中起來.但谁也不敢保证.如果他们得知自己将被充作奴隶会不会发生暴乱.为了安抚这些妇孺.刘子秋给他们的承诺就是保证他们不会成为奴隶.即便如此.刘子秋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又采取了进一步的措施.那就是解放奴隶. 鲜卑部落中的青壮男丁不是战死就是沦为俘虏.这些逐渐长大chengren的奴隶反而成为一支重要的力量.刘子秋把这些奴隶解放出來.让他们成为各自家庭的男主人.原先的女主人就成了他们的女人.这些奴隶得以重获ziyou.又成为一家之主.自然对刘子秋感激涕零.对加入西海族沒有一丝抵触.有了他们相助.刘子秋对整个鲜卑营地的控制就顺利多了. 只是刘子秋也明白.这块大肥肉他一个人是吞不下去的.西海族不过两万人.一下子增加六万七千人.那么整个西海族就变成以鲜卑人为主.而且要养活这么多人也是不小的负担.因此表面上看实力虽然壮大了.其实并不算一件好事. 刘子秋采取折中的办法.只将由翻身奴隶组成的五千个新家庭约两万人带回威定城.其他妇孺则分散到各个部落.这样一來.所有部落的实力都有所增加.但刘子秋的西海族却肯定是最大的赢家.五千个新家庭就给他带來五千名新战士.与其他部落之间的差距反而进一步拉大.现在.他的实力甚至超过了当初的鲜卑人.因为鲜卑人毕竟分成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而西海族却是一个整体. …… ri落西山的时候.刘子秋终于率领骑兵千人队赶回了威定城.新加入西海族的两万多人并沒有跟着他一起回來.这么多人已经够得上一个大部落的规模.真要迁到威定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刚到城外.拓跋木弥就迎了上前.施礼道:“刘大人.老夫把慕容伏允送过來了.” 早有拓跋部的武士将慕容伏允推上前來. “哦.慕容伏允抓住了.”刘子秋匆匆忙忙赶回來就是想知道慕容伏允的消息.不由大喜.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却却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图木鲁和角里延.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拓跋木弥好歹也是他未來老丈人.刘子秋还是连声称谢.说道:“王爷.有了你的支持.刘某相信一定可以让西海郡的百姓都过上好ri子.” “哪里.哪里.老夫是皇上亲封的党项王.自然要替大隋效力了.”拓跋木弥笑了笑.忽然问道.“不知刘大人要如何处置慕容伏允.是送往京城还是……” 拓跋木弥來到威定城以后.就知道慕容伏允再沒有翻身的机会了.而刘子秋已经成为西海最强大的力量.拓跋木弥想要统一党项八部.刘子秋就是他绕不开的一道坎.所以他要在刘子秋面前强调一下自己党项王的身份. 刘子秋却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沉声道:“夜长梦多.此人留不得.來人.将慕容伏允拖出去斩了.悬首示众.” 拓跋木弥虽然和刘子秋打过交道.也清楚刘子秋的身手.却沒想到他行事同样果断.不由心头一惊.终于对刘子秋正视起來.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改善和刘子秋的关系. 等吉仁泰带着几名武士将慕容伏允拖走以后.刘子秋呵呵笑道:“王爷.你是威定城的稀客.今天可要多喝几杯.” 拓跋木弥既然已经有意与刘子秋搞好关系.自然也不推辞.学着汉人的礼节抱拳道:“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宇文敬在威定城的时候搜集了不少好酒.都藏在府衙里.刘子秋平时不太喝酒.今天为了招待拓跋木弥.索xing让林巧儿把好酒都搬了出來.将赵凌、何稠、柳郁、姜彧以及留在城里的几位千夫长都请了过來.再有半个月就是放牧的季节了.所有的部落都将开始忙碌.如果沒有外敌入侵.西海郡至少将有半年的安定时间.因此这顿酒大家就比较放得开.喝得十分尽兴.拓跋木弥大醉.随拓跋木弥同來的五百名拓跋部勇士就在城内扎营.最终拓跋木弥是被架回营帐的.赵凌、何稠等人也是大醉.吉仁泰安排士兵将他们各自送回家中.府衙前厅只留下一片儿狼籍. 自从杨广驾崩以后.刘子秋使尽浑身解数.自己也是两度遇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终于将西海的局势稳住.心情自然大好.今晚的酒宴便是來者不拒.杯杯见底.而且沒有运用内力压制酒劲.醉意渐渐涌了上來. 府衙里沒有婢女.林巧儿又要照顾杨倓和金小虎.她要等两个孩子睡觉以后才有空到前厅來收拾.而且她见识过刘子秋的酒量.不相信刘子秋也会喝醉.就沒到前面來. 刘子秋一个人在前厅枯坐了片刻.感觉好了一些.便摇摇晃晃地站起來朝后衙走去.因为林巧儿母子住在后衙.吉仁泰和他手下的十三名勇士为了避嫌.从來不到后衙去.今天要送赵凌等人回去.连后衙门口的守卫都沒了. 所谓后衙.其实就是那处后花园.当初刘子秋就是翻过院墙擒住了宇文敬.后衙的那条林间小径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冷风一吹.刘子秋的酒意又涌了上來.脚下踉跄.这条小径便显得有些窄了.走着走着.刘子秋就偏到了路牙外面. 小径两边全是积雪.这些天白天气温升高.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到了夜晚随着气温陡降.又迅速凌结成冰.刘子秋脚下一滑.“扑通”一声便趴在雪地里. 林巧儿刚刚把两孩子哄睡.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來一看.见刘子秋正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來.慌忙上前扶住他道:“大王.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刘子秋眯着醉眼看了林巧儿一眼.伸手在她滑腻的俏脸上抚过.忽然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一扶路边的小树.“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大摊黄黄的东西.等到chun暖花开的ri子.这棵树想必会长得格外地好.作者有话说今天事特别多,下午又碰上停电,差一点就断更了。看样子不留点存稿不行,明后天先暂时一更,必须攒点存稿,不然遇上点意外的事导致断更,那就大条了。 第7章 更大的麻烦 刘子秋来到威定城已有月余,对林巧儿母子一直很好,但与林巧儿之间却始终保持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像摸脸蛋这样的亲昵举动更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林巧儿只觉得身子一震,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一阵刺鼻的酸臭味传来,她才醒悟过来,慌忙去扶刘子秋。喝醉酒的人身子十分沉重,林巧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将刘子秋架回了屋内。 屋内与往常一样生着火炉,火炉上放着一只陶罐,陶罐里盛满水,温暖的空气中带着丝丝湿润。和军营里不同,火炉燃烧的不是牛粪,而是上好的木炭。也不知道这些木炭是怎样烧制的,非但没有异味和烟火气,反而有股淡淡的清香。 林巧儿好不容易将刘子秋扶到床上,又取了一杯水来让他漱了口,刚想再去打盆热水来帮刘子秋擦擦身子,就见刘子秋睁开了眼睛,眼神带着几分迷离。看到刘子秋的眼神,林巧儿心头不由得一阵慌乱。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早在慕容伏允时代的吐谷浑,她就被迫周旋于各个权贵之间,充当他们的玩物。后来宇文敬当上了西海太守,她又被宇文敬收入房中,成了宇文敬的禁脔。再以后,刘子秋成了威定城的主人,因为种种原因,她得以继续留在府衙内,并且也主动向刘子秋投怀送抱过。 林巧儿忍辱负重地做这些,只是为了生存。更确切地说,是为了那个本不该来到这世上的金小虎能够活下去。但是跟刘子秋接触多了,彼此的关系熟悉了,林巧儿的心思也活络起来,她想像个正常的女人一样活下去。 当然了,在和刘子秋相处的问题上,她也不敢有太多的奢望,毕竟在她的内心深处总觉得自己的身子太脏。可是,刘子秋现在的眼神,让她的心里莫名其妙地生起一丝波澜。林巧儿定了定心神,扶着刘子秋让他躲在榻上,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大王,你先睡下,我去打点水来。” 林巧儿刚想站起来,就觉得一双大手环住了她的纤腰。她脚下一滑,便趴伏在刘子秋身上,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一直以来,刘子秋都对林巧儿的遭遇十分同情,倒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自从他在拓跋部受伤以后,吃了很多大补的东西,身体里虚火旺盛。近段时间,刘子秋的精神都集中在迎战慕容伏允的大事上,这股虚火也就被压住了,并没有什么影响。如今慕容伏允已经授首,西海郡大局已定,刘子秋心情放松,这股虚火也就重新冒了出来。今天晚上喝了许多酒,刘子秋本来还有点头昏脑胀,但在吐过以后,他就感觉好多了,只是腹中似乎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偏偏这时候林巧儿过来相扶,闻着那股淡淡的香气,刘子秋欲火更炽。现在,温香软玉在怀,刘子秋再也按捺不住,一双大手不停地在林巧儿背上游走。林巧儿被他拥在怀里,既不敢动弹,也不敢反抗,或者说根本就不愿意反抗,任他施为。刘子秋的双手在林巧儿背上抚摸了一会,一只手撩起她的秀发,另一只手顺着柳腰向下,按在了那对圆月美臀上面,大力揉搓起来。 林巧儿的臀部浑圆而富有弹性,刘子秋起初只是轻轻抚弄,到了兴奋处,忍不住拍了两巴掌。这两下虽然拍得不重,林巧儿还是情不自禁地发出“啊”的一声轻呼。 这一声轻呼,彻底唤醒了刘子秋心底的野性。他一个翻身便将林巧儿压在身下。 林巧儿慌乱地说道:“大王,我,我……” “嗤”的一声,刘子秋试了两下没能解开林巧儿的衣带,竟似等不及了,微一用力,竟将她罩在外面的羊皮袄撕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白色长裙。刘子秋这时已经彻底迷失了自我,三下五除二,将林巧儿剥成了赤条条的小白羊。其实不是剥,用撕更确切些。两个人身上的衣衫早已变成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碎片,就连林巧儿贴身的小肚兜也裂成了两半。 林巧儿的内心很矛盾。她既希望得到刘子秋的宠爱,又不希望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她是个正常的女人,也有自己的生理需求,而且能够得到刘子秋的宠爱,金小虎的未来就不用她太操心了。但一直以来,林巧儿都是权贵们手中的玩偶,唯有刘子秋对她有足够的尊重,她不希望刘子秋也把她当作玩偶,当作泄欲的工具。 刘子秋的动作却越来越粗野,一双手握着林巧儿的那对玉峰使劲揉搓,让它们不时变幻着各种形状。终于,林巧儿也有些情动,喉咙深处发出“嗯”的一声悠长的呻吟,下身早已泥泞一片。这声呻吟落在刘子秋耳中便是冲锋的号角,他用力将林巧儿两股拍开,腾身而上。 没有太多的前劲,也没有柔情蜜语,只有啪啪啪的撞击声和令人耳热心跳的宛转娇吟在屋内回荡。刘子秋的动作迅猛而粗狂,每一下都几乎用尽了全力。林巧儿虽然经历了许多男人,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起初她只是被动承受,到后来整个身体已经被唤醒,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抬起,迎合着刘子秋的动作,一双修长的**已经盘在了刘子秋的腰间。伴随着“啊”的一声长长的呻吟,林巧儿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洁白的皮肤变得绯红一片。屋里渐渐平静了下来,两个年轻的身体依然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东方现出一丝曙光,刘子秋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了怀中洁白诱人的**,不由大吃一惊,再一细看,认得是林巧儿。刘子秋微微抬起头,便看到屋子里满地的碎布片,一些凌乱而破碎的场景出来在他脑海里。 林巧儿被刘子秋的动作惊醒,慌忙挣扎起来,说道:“大王,我,我去弄点水来给你洗一洗。” 刘子秋伸手拉住林巧儿。他的脑袋还晕沉沉的,但可以确信,自己酒后做下了荒唐事,心里不禁有些慌乱,觉得对不住高秀儿。 其实,在他与拓跋千玉定下亲事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那么一点点内疚,只不过那时候他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要在西海郡立住脚,就必须依靠当地部落的支持,同时还不能让那些部落抱成团,所以,与拓跋千玉定亲纯粹是因为大势所趋,是为了大局而牺牲小我。 但现在与林巧儿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没有什么道理,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精虫上脑了。 刘子秋抬了抬头,看到屋子里的陈设,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里是大隋末年,而不是他穿越之前的现代社会,男人不要说三妻四妾了,就是去青楼寻欢作乐都再正常不过。有一定地位的男人如果只娶一个女人,那反而不正常了。历史上李世民就干过帮房玄龄纳妾的事情,还弄出个“吃醋”的典故来。 想到这里,刘子秋也就释然,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了,那就认真对待吧。林巧儿一丝不挂的样子,他已经是第二次看到。但上一次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留意,这一次已经打算让林巧儿做自己的女人,他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了。林巧儿的身段苗条,皮肤很白,比高秀儿要丰满一些。但汉家女子都以小巧为美,林巧儿的胸部也不大,就像两只倒扣的玉碗,虽不及拓跋千玉挺拔,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面对刘子秋肆无忌惮的眼神,林巧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忙低下头,正看见刘子秋下面那话儿,不由吃了一惊。难怪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饶是她阅人无数,也没见过这么雄壮的话儿。如果早上再来一出,她今天只怕连路都走不动了,慌忙咬着嘴唇说道:“大王,虎儿他们要醒了。” 刘子秋虚火已去,本来就没有再战一场的想法,听了林巧儿的提醒,不由哈哈笑道:“哦,那你换身衣服快去吧。” 林巧儿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轻声道:“我,我先帮大王更衣。” …… 刘子秋牢牢控制住威定城的时候,花云却遇到了烦心事。 杨广驾崩的消息已经渐渐传扬开来,短短五天的时间,花云就接到了三份圣旨。三份圣旨的内容相同,都是让他征召辖下的府兵听候调遣。只是这三份圣旨却是由三个不同的皇帝发出的,分别来自陇西的杨侑、长安的杨浩和洛阳的杨杲。大隋王朝竟然一下子出现了三个皇帝,简直是旷古奇闻。 按照李靖的意思,这三份圣旨一份都不要理睬。只是花云是军户出身,虽然长期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但他从骨子里还保持着对大隋王朝的拳拳忠心,圣旨摆在面前,他不能不听。不过,出现了三份圣旨,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听谁的。 除了三份圣旨,余杭太守董超也数次派人过来接洽,督促花云出兵相助杨浩,拥戴杨浩为大隋正统。鹰扬府在余杭地盘上,粮草军械都需要通过余杭郡筹措,虽然曾经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花云倒也不想让双方的关系闹得太僵,因此,董超的意见,花云也必须慎重考虑。 除了这些,还有一件更大的麻烦。 第8章 闭关锁国 花云是余杭鹰扬府郎将余杭鹰扬府是江南唯一一座军府体现了朝廷举关中以驭四方的战略作为江南唯一的军府余杭鹰扬府的规模也就稍大介于上府与中府之间不过鹰扬郎将的品级仍然按照中等军府來定因为余杭鹰扬府的规模稍大所以辖有两千名亦农亦军的府兵但李靖并不满足于只有两千名府兵在他的建议下花云又召募了许多士兵几个月之内整个余杭鹰扬府已经发展到了五千人 府兵制是一个很特殊的军事制度登记在册的府兵可以得到朝廷分配的土地还可以享有免交赋税的优待但享受优惠的同时除非发生战争朝廷也不承担府兵的粮饷因为余杭鹰扬府原本只有两千名员额多出來的三千名士兵实际上就是花云的私兵这些人不会拥有朝廷免费提供的土地也无法免除赋税 因为有了长山村和长山车马行这三千名私兵可以很好地进行隐藏不会为外人所知但是这三千名士兵的粮饷就必须由花云自己來筹措长山村有一些土地只能勉强维持村民们的生活开chun以后长山盐场的生产ri渐正常倒是提供了一些支持但尚不足以养活三千人的军队至于长山车马行才刚刚起步随着天下大乱生意也将越发难做 花云能够拥有这三千名私兵最大的助力就是秣陵谢家而最大的麻烦同样來自秣陵谢家 自从有了去年的刘子秋秣陵之行谢家就一直在暗中支持长山村谢家是江南第一望族不仅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更拥有雄厚的财力在谢家的支持下维持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并不困难但是谢家的耳目同样众多在长山村之前就获悉了杨广驾崩的消息只是他们一直沒有说出來而在观望 就在昨天晚上谢家长公子谢志文忽然來到了余杭郡和他一起來的还有盐官县令魏征魏征也是通过谢家的关系才当上盐官县令的他其实就是联系谢家和长山村的一个纽带因为所有人都刻意隐瞒了刘子秋与高秀儿的关系谢家并不知道长山村的幕后主事人会是一个女人所以谢志文直接來找了花云和李靖顺便也将魏征请了过來在他眼里刘子秋不在这三个人才是真正能在长山村说得上话的 四个人來房坐定谢志文开门见山地说道:“皇上是在班师途中驾崩的听说随行军士阵亡者十之六七刘子秋也在西征之列不知道你们有沒有他的消息” 谢家之所以肯支持长山村就是因为谢翁山父子看好刘子秋套用一句现代的话來说就是把他当作一支潜力股來培养为此谢蕴甚至不惜将最心爱的女儿许配给他如果刘子秋在战争上丧命谢家就沒有必要再支持长山村了在谢翁山眼里李靖、魏征和花云都是不值一提的人物 其实这也是他们三个人想知道的答案听谢志文提起花云脱口说道:“花某也正为此事着急” 魏征心中虽然同样焦急但却不愿意在谢志文面前流露呵呵笑道:“主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李靖也点了点头说道:“二弟的身手我放心” 谢志文虽然年轻但自幼生活在这样一个庞大的世家察言观se的本事自然远胜于常人早听出魏征和李靖的话都是敷衍花云的表现才是他们内心的真实表露谢志文呵呵一笑不再在刘子秋的下落上纠缠摆了摆手说道:“既然诸位对子秋兄颇有信心谢某也不多说了只是谢某还听说有一件事王家虽然破败了但有一个子弟王薄流落在河北趁乱拉起了一支队伍谢王两家恩怨诸位也知道一二恐怕王薄不肯善罢甘休” 随着杨文驾崩的消息渐渐传开河北、山东一带盗贼四起就连销声匿迹许久的大次卢明月也重现踪影这些消息李靖等人自然听说了现在王薄也揭竿而起谢家有所担心也是人之常情魏征和李靖对望一眼拱手说道:“公子放心长山车马行会盯紧他一有消息定來告诉公子” 谢志文摇了摇头说道:“家父让谢某前來有件事要与诸位商议希望能够在秣陵镇驻一支兵马以备万一” 谢家是长山村最大的金主沒有谢家的支持花云等人不可能秘密建立起这样一支武装谢家的要求合情合理 李靖笑道:“这个容易明ri便调一千兵马秘密进驻秣陵镇务必保证谢家的安全” 谢家子弟众多但都是读书人能有这样一支兵马保证安全谢志文自然心安不少但在临别时谢志文却又说了一番话:“北方渐乱谢家的生意也必定要受到不小的影响只怕今后难以给长山村更多的支持了” 谢志文的话并不假北方确实已经出现了动乱除了陇西、长安、洛阳同时出现了三个皇帝以外大大小小还冒出十多股盗贼其中规模比较大的就有卢明月、魏小飞、王薄、徐圆朗等人 一些地方官员也不安份起來马邑鹰扬府郎将刘武周杀死了太守王仁恭聚兵万余自立为太守颇有割据一方的意思江都宫监王世充盘踞淮南一带也开始招兵买马渐显异心 谢家有他们自己的消息來源但谢志文只是轻飘飘地一说并未深谈不过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不仅给花云原本就满腹担忧的心思更平添了一丝愁云还让花云手上那两千私兵成了烫手的山芋如果沒有谢家的财力支持这两千人马就会粮饷不继而这些人经过了严格的军事训练绝对不能贸然解散一旦解散以后这些人会不会变成盗贼都很难说 这便是花云最大的麻烦他必须尽最大努力将这两千私兵保留下來或者为他们寻找一个出路幸好谢志文此來只是投石问路还有回旋余地但李靖和魏征却想得比花云更加深远他们已经考虑要另寻财源以减少对谢家的依赖 …… 刘子秋远在西海道路阻塞消息不畅他甚至还不知道李渊已经拥立杨杲的消息刘子秋也急切想要知道中原和江南的情况但消息传不过來他也无可奈何不过刘子秋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稳定西海的局势他甚至下令割断了与陇西之间的联系采取了闭关锁国的政策 闭关锁国在中国历史进程中绝对不能算是一个褒义词也不是一个好的策略但刘子秋却只能这样做他虽然消灭了慕容伏允但要想完全控制西海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时稳定就是压倒一切的事情必须减少外界对西海的影响 时间就像河水不紧不慢地流走又源源不断地流來转眼间又过去了二十多天覆盖在西海荒原上的冰雪渐渐消融青青的牧草顽强地钻出泥土迅速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绿装放牧的季节來临了 由于慕容伏允的败亡西海损失了大量人口但事物总有两面xing坏事也有好的一面人口的损失同时也让西海原本紧张的草场变得宽裕起來各个部落注定不会为了草场而起争执这将是一个平静祥和的放牧季节 西海湖上的冰层完全消融湛蓝的湖水仿佛镶嵌在草原上一颗蓝宝石熠熠生辉天空也是一片蔚蓝飘散着朵朵白云风儿吹过天上的云朵还不时变幻着各种形状湖畔的碧草随风荡漾 刘子秋带着林巧儿母子和杨倓在湖边漫步见到如此美景他忧虑的心情也放松下來忍不住高声吟诵道:“敕勒川yin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男儿血英雄se为我一呼江海回荡山寂寂水殇殇纵横奔突显锋芒” 金波此人虽然yin险狡诈却不失才华在家中也常常吟诗作赋林巧儿天姿聪慧久而久之倒也能听出一些意味如今听刘子秋吟出这首《敕勒歌》不由对刘子秋刮目相看赞叹道:“想不到大王竟是文武全力” 刘子秋摇头笑道:“这首诗不是我作的只是此情此景借了别人诗來抒发一下自己的情感罢了有朝一ri如果天下沒有了纷争我倒是真希望在这荒原上牧马放羊逍遥一世” 金波平时吟唱的诗句多是风花雪月林巧儿不知道这是前人的诗句倒也情有可原自从有了那一晚的事情林巧儿与刘子秋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突破xing的进展尽管刘子秋申明不是自己所作她还是倚在刘子秋怀里柔声说道:“即使不是大王所作从大王口中念出來也不同凡响” 刘子秋哈哈一笑正待解释给她听就见吉仁泰飞马而來大声说道:“主公千玉公主來了” 第9章 师出有名 听说拓跋千玉來了林巧儿不着痕迹地离开了刘子秋的怀抱这二十多天她与刘子秋之间的关系亲密了许多但并沒有进一步的发展今天刘子秋带着她们母子前來郊游对林巧儿來说是个好机会但是林巧儿很清楚自己顶多算个婢妾拓跋千玉才是大妇她是无论如何不敢在大妇面前争宠的否则会死得很难看当然了她并不知道真正的“大妇”还远在千里之外 刘子秋手搭凉蓬朝远处望去便见一匹长满各色斑点的白马疾驰而來马上的红衣少女英姿勃勃正是拓跋千玉令刘子秋意外的是在拓跋千玉身后还有一个女子竟是往利晴天往利晴天脸上稚气未脱但是初为人妇却多了几份妩媚姑嫂二人联袂而來让刘子秋万万沒有想到 拓跋千玉一如既往的率性跳下马便说道:“阿哥嫂子想要见你一个人不好意思來便拉上了我” 往利晴天曾经也对刘子秋的一丝情意如今她嫁给了拓跋元居这段情也就随之了结上一次在婚礼相见也沒有了尴尬今天怎么又不好意思起來刘子秋不觉有些诧异还是笑道:“晴天是我妹子妹子來见哥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有拉上你” “我我是替我哥哥來的”往利晴天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嗫嚅道“子秋哥你还记得不你答应过我冬天可以让我们的族人将马赶到西海湖上去”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刘某答应的事自然算数可现在离冬天还早得很呢” “嫂子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我來说”两人本是闺蜜如今做了姑嫂关系更近了一层拓跋千玉也就大包大揽起來“阿哥是这样的往利部多了许多牛羊草场不够西海湖畔有最好的草场西海族也用不了这么大一片地方你看能不能分一块给往利部” “傻丫头你马上就是西海族的人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草场是最重要的生活资源有八成的部落战争和冲突都是因为争夺草场而引起的不过刘子秋只是开个玩笑他随手一指说道:“既然我家千玉开了口自然不能驳她的面子你们看这片草场就给往利部如何” “真的我哥哥说了愿意放弃冬天将母马赶到西海湖的权利而且我哥哥说了以后子秋哥如果要用兵他愿意率往利部的勇士相助”往利晴天兴奋地跳了起來“我现在就回寨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哥哥” 往利部有自己的草场还另外获得了托素湖边上的一块原属于图木鲁那个小部落的草场但是他的寨子里现在加入了许多鲜卑人这些鲜卑人还带着大批牛羊草场顿时就紧张起來西海湖畔这片草场不仅最好而且最大过去可以养活十多万鲜卑男女如今却只有四万多西海族人可以享有这片草场的使用权往利多云便动起了心思想要利用往利晴天与刘子秋、拓跋千玉之间的友谊为族人谋点利益 如果不能再争取到一块草场新加入部落的鲜卑人生活困难不仅会增加部落的负担甚至会引起部落内的动荡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族人而不是奴隶粮食短缺的情况下可以将奴隶贩卖、抛弃甚至处死但对待族人就不能用这样极端的手段刘子秋在荒原上时日尚短还不清楚这些情况但他却明白一个道理荒原上的势力错综复杂多一个朋友他的根基就要稳定一份 看着往利晴天迫不及待地策马而去刘子秋笑道:“这丫头以前可不是这样是不是跟着你学坏了” “瞎说人家最温柔了”拓跋千玉娇嗔一声说道“阿哥父王也想在这里圈一块草场你能答应吗” 拓跋部面临着和往利部同样的矛盾在瓜分鲜卑各部落的时候大的部落分的多一些小的部落分的少一些往利部原本只是一个中等部落因为往利多云兄妹和刘子秋的关系紧一些所以也按照大部落的标准进行了分配小部落因为分配得少矛盾并不突出细封部在战争中遭受重创分配多一些刚好弥补损失浑罗近水楼台先得月占据了原本属于蒙兀扎部落的草场问題也不大所以真正有困难的只有拓跋部和往利部 “难怪你爹肯放你出來”刘子秋笑道“不过如果遇到战事你爹肯不肯帮我出兵” 除了西海族在这片荒原上党项拓跋部和铁勒浑罗部就是最为强大的两个部落了浑罗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前几天浑罗刚刚把他的小儿子浑塞尔送到了威定城名义上是让浑塞尔学习汉人礼仪实际上就是充作人质但拓跋木弥却不同他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慕容伏允两次相召都沒肯出兵虽然不知道拓跋木弥曾经两次想要暗算自己但刘子秋还是对他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即使拓跋木弥作出书面承诺刘子秋也不会相信他他只是想要一个态度 拓跋千玉的脸上忽然就升起一圈红晕声音也轻柔起來:“那是自然父王说了让你定个日子就把我嫁过來” 刘子秋一愣说道:“不是说好了三年之后吗” “你不愿意哼”拓跋千玉嘟起嘴眼睛却瞄向了林巧儿林巧儿和往常相比其实并沒有太大变化只是心情开朗了许多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若说林巧儿和刘子秋之间沒有发生过什么打死她也不相信 刘子秋哈哈笑道:“自然愿意了不过现在正是放牧的季节就算举行婚礼也难以热闹这个日子不妨定在今年冬天到时候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來” 即使如拓跋千玉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也免不了有浪漫情结她虽然恨不得明天就嫁过來但现在肯定做不到宾朋满座她也就认可了刘子秋的安排有拓跋千玉在这里林巧儿非常乖觉地带着杨倓和金小虎走到了一旁和拓跋千玉并肩漫步在西海湖畔说些体己话儿让刘子秋找到一点恋爱的感觉这也是刘子秋愿意接纳拓跋千玉的重要原因 快乐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吃完午饭以后拓跋千玉便要赶回自己的部落刘子秋的脸色也沉了下來开始认真思考起西海郡的未來 虽然采取了闭关锁国的策略刘子秋却一刻也沒有停止收集中原的情报李渊拥立杨昱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宇文述伤重不治的消息也传了过來只是所有的消息总要滞后半个月甚至更久让刘子秋十分无奈西海郡位置太偏无论杨玄感、宇文化及还是李渊他们的注意力暂时还看不到这里但这里正处于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无论谁掌控了中原的大局下一步都会对这里下手因此平静的日子也过不了几年 等到中原的各方博弈落下帷幕无论谁最终取得胜利都将是一个庞然大物即使刘子秋将西海经营成铁板一块也无以与之相抗偏安一隅终究不是办法刘子秋必须寻求突破无论他要从哪个方向寻求突破战争都是回避不了的话題打仗当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有粮草有装备还要考虑天时、地利、人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军队 牧民们都是天生的战士只要稍加组织和训练就是一支强悍的军队单单西海族现在就可以组织起一万五千人的军队而且其中有一万骑兵这样一支军队放在哪里都是不可小视的力量如果再加上其他各部落的支持兵力总数还可以再翻上一番三万人的军队比起杨广动辄五六十万的大规模作战实在不值一提但现在中原渐呈四分五裂之势三万人马已经足以与他们一较高下了 但今天拓跋千玉和往利晴天的到來却让刘子秋认识到一个问題他可以拉起的这三万人马说是军队其实都是些牧民对牧民來说每年的放牧季节十分重要能不能利用水草丰美的时候把牛羊养得膘肥体壮不仅关系到能否安全渡过严冬更关系到來年的生计牛羊不能挂上膘很容易冻死在寒冷的冬季即使第二年水草再丰美他们也将面临无羊可放的尴尬局面所以在草原上最大的敌人往往是发生在冬季的白灾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放牧的季节想要把牧民们组织成一支军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要说牧民自己会有抵触就连各部落首领也会想方设法推脱游牧部落经常侵扰汉人边境掠夺铁器、布匹和奴隶而这些袭边事件大多发生在冬春之交也是基于这个因素 如何说服牧民们在这个季节出兵是个难題但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題那就是怎样才能做到师出有名 第10章 好事成双 西海郡名义上还是大隋的土地,李渊、杨玄感、宇文化及这些人虽然都暗生异心,但无一例外都推出一个杨家的人做了傀儡皇帝。刘子秋要对中原用兵,第一个就会和宇文化及发生冲突。他想让自己占据道义的高度,就不能承认杨侑皇帝的身份,并且还要承认杨浩和杨杲中的一个,这样才能师出有名。 杨浩是杨玄感所立,而杨玄感自己还担着个弑君的罪名,那就肯定不能承认杨浩,而只能承认杨杲了。杨杲是李渊所立,按照历史的进程,大隋最终是被李唐所取代。如果刘子秋这时候站起来支持杨杲,就等于间接地支持了李渊。一旦选择了支持李渊,将来如果他再反叛,难免会落下一个反复小人的评语。 天下将乱,李氏代隋!刘子秋不禁又想起了那张小纸条,难道这就是逃不过去的宿命? 看到刘子秋脸上阴晴不定,林巧儿小声说道:“大王,该回去了。” 他们刚才是在野外吃的午饭,几块腌肉加上一壶清水,大人无所谓,小孩子却有些受不了。 刘子秋微微一愣,转头便看见了杨倓,忽然就有了主意,点头道:“恩,咱们回去!” 杨侑是杨广的孙子、杨浩是杨广的侄子、杨杲是杨广的儿子,都属于皇室后代。杨倓也是杨广的孙子,并且是杨侑的大哥,是杨广的嫡长孙。杨侑可以做皇帝,杨倓也可以做,而且比杨侑更有资格。宇文化及能够拥立杨侑,他刘子秋为什么不能拥立杨倓?拥立了杨倓,师出有名的难题就将迎刃而解。有了这个想法,刘子秋的心情豁然开朗。不过,他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立刻付诸实施。 接下来的几天,刘子秋突然就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刘子秋首先让赵凌抽调精明能干的斥候,组建了一支四百人的大型商队。在西海族当中,原本就有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府兵。这些府兵如今也成了牧民,只是他们放牧的水平着实有限,还不如让他们去干自己的老本行。这支商队的主要目的不是赚钱,而是刺探情报。 紧接着,刘子秋开始走访西海郡的各个部落。将朋友弄得越来越多,把敌人弄得越来越少,就是刘子秋为了在西海站稳脚跟而采取的策略。凭武力压制只能辉煌一时,唯有得到大家发自内心的认同,才能够更加长久。此时正是放牧季节,各部落的牧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而是散落在大大小小的草场上。刘子秋这一次“周游”西海全郡,正好借助这个机会,绕开了部落首领,深入民间,接触到了许多普通的牧民,了解了他们的疾苦,清楚了他们的诉求。 这一趟“周游”持续了大半个月,刘子秋已经摸清了西海各部落的情况,知道许多牧民生活得极其艰难,单靠放牧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而且牧民们生存的环境极其恶劣,不少牧民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刘子秋心底已经要了主意,要让大家富裕起来,还是必须充分利用这条联系东西方的商道。 …… 眼看还有一天就要回到威定城了,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了雨。雨势起初并不大,但吉仁泰在这片荒原上生活了多年,非常有经验,选择了一块高地搭起了营帐。果然,雨越下越大,地面上的雨水渐渐汇集成一条小径,冲刷掉地上的泥土。大雨一直下了两天两夜才停下来,营地前面居然出现了一条小河沟。 看到突然出现的这条小河沟,刘子秋不觉目瞪口呆,没想到大自然的威力竟然如此厉害,难怪一场暴风雪就能让班师途中的隋军折损了六成。 吉仁泰却早已经见怪不怪,笑道:“主公,这里土质松软,大雨过后出现几条小河沟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这里风沙也大,一场大风过后,这些小河沟很快就会被填平,到时候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正打算下令拔营回城,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小河沟说道:“那是什么?取来我看看。” 早有士兵跳下河沟,捞起一块黑黝黝的石头。刘子秋接过石头,迎着阳光看去,似乎闪现出一股异样的光芒。 “煤!这是煤!”刘子秋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快,顺着河沟往上找一找,看看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大家虽然不知道刘子秋口中的煤是个什么东西,但还是顺着小河沟一路寻去,很快就发现了第二块、第三块以及更多的黑色石头。再前面,一座黑色的小山丘呈现在众人眼前。这里竟然有一座煤矿,而且是浅层煤矿,让刘子秋兴奋不已。煤燃烧产生的热量远高于柴禾,有了煤,就可以炼出高质量的钢铁。 这次周游西海各地,刘子秋采取的是亲民路线,走家串户,嘘寒问暖,给许多牧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许刘子秋暂时还无法取代部落首领在牧民心目中的地位,但至少大多数人已经认可了作为新的西海主人的事实。这个收获已经让刘子秋非常满意了,他正打算在此基础上组建一支常备军。 刘子秋是西海族的首领,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马上集合起西海族的青壮男丁。但刘子秋心目中的常备军,不应该只来源于西海族,而应该来源于整个西海郡各部落。只要这支常备军得以建立,各部落的命运就和整个西海郡捆在了一起。按照刘子秋的设想,这支常备军的规模控制在五千人左右,他们从此不再放牧,专事训练和作战。 但是要维持这样一支军队,不仅需要粮食,还需要有足够的装备。在西海,粮食以牛羊为主,牧民们如此重视每年夏秋两季的放牧,就是为了吃一口饱饭。但是西海十分落后,金银以及铜钱都很少流通,仍然是以货易货的方式。在这里,最吃香的货物就是各种铁器。现在发现了煤,就有可能炼出优质的钢铁。有了钢铁,不仅能从牧民手中换来粮食,还可以打造出精良的装备。这些煤的发现,几乎解决了刘子秋一半的问题。 刘子秋按捺不住了,大手一挥,吩咐道:“快!赶紧回城,组织人过来挖煤!” …… 回到威定城已是黄昏,吉仁泰按照刘子秋的命令,召集人手去了。大部分西海族人已经到湖畔的草场放牧去了,但城中还有一千五百多名鲜卑战俘。按照部落战争的规矩,这些战俘的结局通常都会被用极其残忍的方法处死,但刘子秋却将这些战俘留了下来。 他对这些战俘作出承诺,只要他们遵守命令,安心做事,两年以后就让他们恢复自由。到时候,他们可以重新组成自己的部落,也可以选择加入西海族。其实,在刘子秋作出这个承诺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结果。这一千五百多个大老爷们放出来,没有女人,怎么也难以组成一个像样的部落,加入西海族将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不过,这些战俘正值青壮年,精力旺盛,把他们关在一起,难免要惹出是非。刘子秋的对策就是让他们起早摸黑地干活,消耗掉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晚上一沾枕头就打呼噜,管理起来自然也就容易多了。 开春以后,这些战俘就在修缮城墙。威定城是西海郡唯一的城池,但城墙不高,也不够坚固。刘子秋的计划是将城墙加高一倍,再在四门修建瓮城。这项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个月,城墙已经初具规模。不过,刘子秋还是决定让他们先停下来,挖煤比修城墙更为重要。 一进府衙,林巧儿满脸欢喜地迎了出来:“大王,角里延回来了,他说发现了大王要找的那种褐色的石头。” 刘子秋很早就派角里延去格尔木河一带寻找铁矿了,后来战争爆发,这项工作被迫暂停了下来。随着战争结束,这项工作自然重新启动。前后一个多月,角里延终于带回了消息,这让刘子秋更加信心大增,连声道:“找到铁矿了?太好了!快,带我去看看。” 都说好事成双,刘子秋没想今天找到铁矿的同时,他还意外地发现了煤矿。刘子秋看着摆在面前的两块石头,一块黑而发亮,另一块像褐色的蜂窝。他越看越是兴奋,忍不住一把搂住林巧儿,低头便亲了下去。 林巧儿是过来人,倒也不矫情,两只舌头很快便缠绕在一起。 虽然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也越来越自然,但中间仿佛还隔了一层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今天这两块丑陋的石头摆在面前,却意外地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等刘子秋放开手,林巧儿脸上已经是一片嫣红,垂首说道:“大王,这两块石头很稀奇吗?其实戈壁滩上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比这个好看多了。什么时候奴婢陪大王一起去看看。” “你说的那些是风化的戈壁,也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结果,有时间我倒是想去看一看。只是这两块石头却不一样,有了它们就可以,”说到这里,刘子秋忽然顿住了,皱眉道,“好像还缺点什么。” 第11章 一念之间 林巧儿不明白这两块石头的意义只是刘子秋这样说她也就顺着刘子秋的话问道:“还缺什么” “对缺人缺一个把矿石变成生铁的人”刘子秋猛地一拍巴掌既像是回答林巧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作为一名王牌特种兵刘子秋有权力自己动手改造枪械以及匕首之类的冷兵器四年的军旅生涯刘子秋不仅学会了各种杀人技巧还会熟练地运用各种机床他甚至还学会了jing密铸造但唯独不会把铁矿石炼成铁 林巧儿看到刘子秋一脸的焦虑脱口说道:“大王你不是说过何大人是个人才吗” 因为何稠制作过如意车樊梨花对他深恶痛绝如果不是刘子秋考虑到他是制作机械的人才早就将他处决了当初刘子秋也曾经问过何稠何稠自称会炼制生铁和镔铁只是今天太激动了居然把这茬给忘了经林巧儿提醒刘子秋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对这事就交给何稠去办巧儿谢谢你的提醒我要好好奖励你” 林巧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大王要给奴婢什么奖励” 如果是以前林巧儿肯定不敢这样和刘子秋说话现在她主动开起了玩笑那就说明她已经放下了心结彻底告别了过去刘子秋也非常欣慰顺手将林巧儿揽进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今晚我要你” 林巧儿等这句话等了好久可是真听到时却有些莫名的慌乱推脱道:“大王我我让人去请何大人” 自从那夜醉酒以后刘子秋已经想通了许多事情府衙里增加了几名婢女都是年轻貌美的鲜卑少女鲜卑人大多皮肤白皙鲜卑女子身材高挑丰满因此在大隋王朝许多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家都喜欢蓄养鲜卑姬妾称为白奴刘子秋在家里养几个鲜卑女子当然不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是为了照顾林巧儿母子刘子秋还是颇有点大男子主义既然已经准备接受林巧儿做自己的女人他就不会让林巧儿继续干粗活 “不急明天再让何稠过來我现在就要你”刘子秋不仅有大男子主义还很霸道根本不容林巧儿躲避低头便吻了下去一只手却已经解开了林巧儿的衣带屋内一时se无边 半个时辰以后林巧儿的身子剧烈地抖动起來洁白的皮肤变得一片绯红刘子秋的动作也越來越快伴随着一声低吼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都不说话 林巧儿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默默回味着刚才的滋味她从來沒有想过做这种事也会有这样舒服的感觉四年來林巧儿经历过不少男人但这些男人带给她的只有被迫和屈辱从來沒有过愉悦的感觉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满足从心理到**的满足 刘子秋的眼前却浮现出高秀儿的影子音容笑貌是那样的清晰让他的内心又多了一丝愧疚 忽然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女声透过门缝传了进來林巧儿睁开眼睛随口答应了两句脚步声渐渐走远了她们说的是鲜卑话刘子秋听不懂轻声问道:“外面有事” 林巧儿笑道:“是小莲她來说一声晚饭准备好了” 小莲也是那几个鲜卑少女中的一个这个汉名是林巧儿帮她起的林巧儿取这个名字另有一番寓意其实是想向刘子秋暗示自己的身子虽然沾染了污泥但心地还像莲花一样纯洁被选进府衙的鲜卑少女容貌、身材自然都是百里挑一能够被林巧儿留在身边的更是一等一的机灵看到林巧儿和刘子秋关上门小莲就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只是小莲却不敢远离一直站在门外听着直到半晌沒有动静方才出言相询其实晚饭早就准备好了 不提晚饭还好一提晚饭刘子秋还真感到腹中阵阵饥饿不过林巧儿和小莲说的鲜卑话却让他想到另一件事西海郡是由许多不同部落组成的这些部落各有自己的语言和生活习xing就算在慕容伏允建立的吐谷浑时期那也不能称得上一个真正的国家最多只能算作一个部落联盟他要想进军中原必须有坚强的后盾部落联盟显然不行除了建立常备军这样的军事手段还必须通过文化传播将西海郡变成一个整体 各部落的男女老幼忙着牧马放羊忙着争取更好的草场让刘子秋想到要建立一支常备军;郊游中无意间发现了煤炭让刘子秋感到获得优质钢铁的可能;一段简短的鲜卑语对话让刘子秋发现了推广文化的重要许多事情其实只在一念之间能否把握住关键就在于你有沒有用心 …… 同一天的晚上长山村的刘家大院里高秀儿、李靖、魏征、花云和萧大鹏齐聚厅堂这些人有的在余杭有的在盐官有的在长山今天难得地聚在一起是因为有一件大事要商量刘子秋离开长山村的时候将事务都委托给魏征全权处置后來魏征知道李靖、花云都是刘子秋的结义兄弟尤其李靖还非常清楚刘子秋的志向他便主动将大权交给了李靖这等胸襟气度果然非常人可比 众人都坐定以后魏征看了看李靖李靖也不谦让拱手说道:“刚刚接到谢家的來信从今天起他们只承担驻扎秣陵那一千士兵的粮饷不再向长山村提供其他支持大家对此有何看法” 萧大鹏偷偷瞄了高秀儿一眼满不在乎道:“谢家有什么了不起沒有了他们的支持咱们长山村照样风生水起” 花云皱眉道:“如果沒有了谢家的支持鹰扬府养不起多余的两千人马” 萧大鹏对花云素來沒有好感冷哼一声道:“养不起就不要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魏征抬头看了看众人问道:“诸位是什么意见” 高秀儿沒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花云则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靖满脸地遗憾说道:“既然如此那两千士兵只有遣散一途了” 在长山村花云、萧大鹏各自掌握着一股力量萧大鹏掌握的是长山车马行花云掌握的是两千府兵长山车马行中的一部分伙计本身也是府兵所以萧大鹏和花云手中的力量应该相差不大至于那三千私兵实际上掌握在李靖和魏征的手里这才是真正属于长山村的力量现在被谢家讨去了一千人剩下的两千人就更为重要 这两千兵马虽然不归花云直接指挥但好歹也是二哥刘子秋的人马现在因为沒有钱就要被迫遣散弄得花云心情不佳起身说道:“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花某先行告辞了” 看着花云匆匆离去的背影萧大鹏微微有些得意笑着说道:“嫂子李大哥车马行还有点事我也先走了” 其实车马行一切运转正常只是萧大鹏一直垂涎高秀儿的美se却不能得手心中烦闷便托人从江都弄來了两个美人儿他急着回去享用聊以** 花云和萧大鹏一走厅堂里只剩下高秀儿、李靖和魏征三人 高秀儿这才说道:“李大哥、魏先生依你们看花兄弟和萧兄弟有沒有问題” 魏征想了想说道:“花云对朝廷一向忠心但他肯为了主公以鹰扬府的名义蓄养三千私兵应该可以争取只是萧大鹏的态度我总觉不太对头” 刘子秋想要趁着天下大乱另起炉灶的秘密只有高秀儿、李靖和魏征三人知道许多大事都是他们三人私下商量的原本不需要将花云、萧大鹏请过來一起商议不过长山村一直得到谢家的支持这是他们几个都知道的事情如今谢家停止了援助按常理说这两千人马就保不住了沒有理由瞒着他们两个 更重要的是北方已经大乱战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蔓延到江南这时候兵马不可或缺有了足够多的兵马退可以保护自己进可以逐鹿中原魏征、李靖都是聪明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他们早就和高秀儿商量过了不仅不会放弃这两千人马还要设法扩充规模现在花云不肯舍弃这两千兵马而萧大鹏却毫不在意两个人谁为公谁为私一眼就看出來了 李靖也点了点头说道:“世谔他们过來时发生的事情弟妹应该还记得萧大鹏品行不端李某觉得他不宜再担任长山车马行的大掌柜” 想到当初流落到长山村的时候二叔公萧昕对自己颇为关照高秀儿就有些心软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萧大鹏终究年少难免有些出格的举动再给他一个机会咱们还是先商量一下要保住那两千人马甚至继续扩军粮饷从何而來” 第12章 冒险 魏征是个穷书生李靖不多的财物还是刘子秋的馈赠刘子秋、高秀儿从洛阳回來时带了不少金银现在也所剩无几长山车马行发展虽然快却也沒见到多少钱回到长山村魏征甚至怀疑钱都被萧大鹏短下來了至于长山盐场大头是属于杨家的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何况是要养活一支军队三个人都无计可施 忽听“吱咯”一声放在屋里的一只大木箱的盖子掀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个人來 高秀儿一见吃惊地问道:“香草你怎么在这里” 李靖的双手已经紧紧捏成了拳头可是看到从箱子里出來的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香草满脸通红低声说道:“我我想听听有沒有姐夫的消息” 她自幼跟随在高秀儿身边早已突破了主仆之间的关系彼此就像一对亲姐妹何况在长山村她在外人面前一直称呼高秀儿为姐姐现在称呼刘子秋为姐夫也不错 “放心有消息我不会瞒着你的”高秀儿看着香草脸上的红晕暗道这丫头有心思 香草迟疑了一下说道:“姐姐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很多钱” 高秀儿不相信随口道:“香草别瞎说了今天你听到的东西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快走” 魏征却一摆手说道:“还是听香草姑娘把话说完” 香草轻咬银牙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不想离开你永远不” 高秀儿笑着鼓励道:“傻丫头咱们是好姐妹为什么要让你离开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香草点了点头说道:“姐姐你还记杨家的那个庄园吗我给姐夫画过一个图样” 刘子秋正是依靠这份图样才闯进庄园杀死杨黑虎恐吓杨积善解决了长山村的危机这件事高秀儿和魏征都非常清楚当时刘子秋对香草能够清楚地记得这幅图样颇有疑惑总觉得香草还有秘密只是沒有继续追问现在听香草又提到那个庄园和图样高秀儿不由心头一动问道:“莫非庄园里埋有宝藏” 香草的神se黯然下來叹息道:“不错当年南陈后主沉溺酒se朝纲败坏岳阳王陈叔慎便将多年积攒的金银珠宝都藏匿在那座庄园的地下密室里我娘是岳阳王妃藏宝的地点和密室的开启方法只有岳阳王和我娘两个人知道我娘让我记住这幅图样就是为了ri后能有机会取出宝藏她病重之际把这些秘密都告诉我了” 当年刘子秋就怀疑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记住如此复杂的图样现在听香草一解释高秀儿也就完全信了在陈叔宝时代岳阳王的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着南陈小王朝的军政大权他的宝藏绝对不菲或许能够解决当前的燃眉之急魏征和李靖都是面露喜se高秀儿却道:“香草这些宝藏应该是你的你告诉我们做什么” “我爹娘都不在了姐姐和姐夫就是我唯一的亲人”香草眼中闪过几点泪花低下头又道“再说了我知道那里有宝藏又有什么用靠我一个人又取不出來还不如支持姐夫做成一件大事” 魏征大喜道:“香草姑娘果然深明大义” 李靖却有些忧虑说道:“庄园还在杨家手中只怕要取出宝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高秀儿不以为然地说道:“传闻杨广是被杨玄感的叛军杀死的就凭弑君这一条就可以将杨家满门抄斩江南的府兵都在花云兄弟掌握中随便调一支军马就可以平了杨家的庄园” 魏征摇了摇头说道:“余杭太守董超就是杨家的人否则也不会帮着杨家阻止花云兄弟上任还有大家都说杨玄感犯下了弑君之罪却沒见多少人起兵声讨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他们回答魏征已经自己说道:“因为杨素门生故吏遍因为杨玄感手中的军队最多实力最强谁也不愿意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劲的对手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与杨家硬碰硬地较量” 这就是设立长山车马行的作用可以及时获得各方面的消息相比于在西海两眼一摸黑的刘子秋高秀儿他们的消息要灵通得多虽然还不足以探知深层的秘密但至少能够知道各地发生的重大事件 李靖点头赞同道:“魏先生言之有理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高秀儿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手上的钱财支持不了多久了” 大家都明白目前的困境但是如果硬和杨家翻脸很可能会把众人的目光引向江南因为朝廷的重心一直在北方因此动乱也主要集中在北方而江南则相对平静正是得益于江南的平静李靖、魏征等人才可以从容布局慢慢cao练军马如果引來那些各怀异心的家伙关注只怕再想慢慢积攒力量就不容易了 这时只听阿富在门外说道:“魏先生盐场李管事到了” 李贤这个长山盐场的管事是杨家聘用的杨家对他一向不错待遇优厚因此他对杨家始终忠心耿耿另一方面李贤也确实是盐场运作的老手长山村却沒有这方面的人才正因为此长山村始终无法真正控制盐场只好退而求其次只做盐场的股东只参与分红而不参与盐场的经营管理 今天正是盐场分红的ri子但是李贤并沒有带來真金白银而是满脸堆笑地拱了拱手说道:“魏大人实在是对不住这个月的分红有些困难你看能不能延缓几个月” 与盐场之间的交道一直是魏征在负责但像这样拖欠分红的事情还从來沒有发生过魏征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知是杨家想要毁约还是盐场经营惨淡” 盐场的盐大多通过水路运往北方长山车马行拥有运河上最活跃的船队盐场每个月可以卖出多少盐根本不可能瞒过长山车马行的耳目因此李贤也沒有说谎笑呵呵地说道:“不敢有瞒魏大人实在是东家急等钱用东家说了等到ri后定然双倍奉还还望魏先生能够体谅李某的难处” 杨玄感虽然占据了长安城手中兵强马壮又有关隘之险宇文化及和李渊一时奈何不了他但兵马多也有兵马多的坏处每天人吃马嚼消耗惊人而且他夹在另外两股强大势力的中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其他割据一方的诸侯不敢对杨家下手但宇文化及和李渊各自拥立了一个皇帝自然不会对杨家留情杨家在关陇和洛阳的产业几乎尽数被抄查如今长山盐场反而成了杨家最大的经济支柱此刻杨玄感恨不得一个子儿扳成两半來用自然要打分红的主意在杨玄感眼中长山村的人不过山野草民他根本沒有放在眼里 可是长山村现在也缺钱魏征怎么肯答应李贤的要求冷笑道:“不分红一两盐也休想运出去” 李贤也知道长山车马行最近异军突起盐场的盐有好几次就是长山车马行帮着运出去的如果魏征不想让盐场的盐运出去还真不是假话不过李贤的脸皮够厚他一点都不生气依然笑嘻嘻地说道:“魏大人息怒东家说了只要长山村肯答应这个条件其他都好商量比如可以增加长山村在车马行中的股份比如可以将东家在余杭城里的一处宅子赠予魏大人一切都可以谈” 魏征心念急转忽然说道:“余杭城太远我记得杨家在盐官城郊有处园子不如把那处园子送给魏某” 那处庄园十分隐密少有人知但一來魏征是盐官县令知道那处庄园也很正常二來李贤并不知道当年庄园里发生凶杀案的详情因此不疑有他只是皱眉说道:“那处园子颇大李某做不了主” 魏征见李贤犹豫便知有戏说道:“如果杨家肯拿那处园子做交换长山村可以放弃在盐场的股份” 当年为了建设这座盐场长山村与杨家之间发生过许多恩怨还因此死了许多人这些事情李贤都是清楚的而且李贤大半辈子都是在盐场度过的对盐场有特殊的感情那座庄园再美在李贤眼中都比不上可以生钱的盐场李贤几乎沒有丝毫犹豫便替杨家答应下來:“好长山村退出盐场城郊的庄园从此归长山村所有” 魏征诧异道:“你可以作主” 李贤满脸自豪地说道:“东家对李某颇为信任杨家在江南的产业李某可以全权处置” 其实李贤并沒有说实话有了当年的教训杨玄感并不想对长山村催逼过甚他的本意是让李贤先处理掉杨家在江南的宅子和庄园然后和长山村商讨先付一半的分红随着盐场的发展一半的分红也相当可观了长山村应当可以接受反正杨家在江南沒有其他人李贤就耍了个心眼长山村退出的股份他可沒打算交给杨家而是准备中饱私囊了如果放在以前李贤断断不敢玩这个花招但现在天高皇帝远他决定冒险一试 沒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到了杨家庄园高秀儿简直不敢相信迟疑道:“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第13章 宝藏 同样是冒险,李贤赌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魏征押上的却是整个长山村的生计。如果庄园里没有香草所说的宝藏,或者那些宝藏已经被杨家发现并且取走,他们非但一无所获,甚至会引起村民的不满,这才是高秀儿最为担心的。 魏征却笑道:“其实也不算冒险,魏某早有考虑。现在各郡县的赋税都不用解缴,如果没有宝藏,就用赋税补上!” 高秀儿长叹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见高秀儿已经同意用盐场的股份换取杨家庄园,李靖抚掌道:“事不宜迟,今夜就当派人接管杨家庄园!” 魏征沉吟道:“此乃机密之事,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掌管庄园,然后方可慢慢搜寻宝藏。” 高秀儿想了想,说道:“我看还是告诉花云兄弟好了,我信得过他!” “花云兄弟是鹰扬府郎将,李将军是鹰扬府校尉,魏某又担着盐官县令的官职,都不合适。十三太保又都在萧大鹏的属下,魏某现在信不过他们。” 魏征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李靖迟疑了一下,说道:“李某倒有个人选?” “谁?” “韩世谔韩公子!” 自从韩世谔带着侯苏苏、陈芳菱逃到江南以后,便一直住在长山村,与大家相处倒也融洽,只是他终究是个外人,长山村的许多秘密都瞒着他们,高秀儿不禁有些迟疑,自己却又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沉吟良久,方才说道:“既如此,就请韩公子暂且掌管杨家庄园吧。” 说到这里,高秀儿又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夫君在,这些事情就不用**心了。唉,一直没有西边的消息,让人真的好担心。” 李靖脸上也现出忧色,说道:“单单依靠车马行消息还嫌闭塞,等找到宝藏,李某带几个人去西边一探究竟。” 高秀儿抚了抚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想起张出尘也和自己一样怀有身孕。她素来心软,怎么忍心让李靖这时候离开张出尘远行,不由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大哥也不用着急,也许过几天就有消息了。” …… 次日清晨,李靖点齐两百兵丁,护送着高秀儿和香草来到城郊的那处庄园。韩世谔和韩忠一齐迎上前,说道:“都交接妥了,杨家什么都没带走,连几个洒扫的奴仆都留下了。” 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奴仆就和财物一样,是可以随便抛弃或者送人的。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李贤搞的小动作,那些个奴仆李贤要来全无用处,万一其中有几个机灵些的窥破他的心思,泄露给杨家反为不美,倒还不如把这些奴仆都送给长山村,做个人情。 高秀儿挥了挥手,说道:“把他们都送到长山村去!” 她今天前来是要寻找宝藏的,这些奴仆是杨家的旧人,自然不能让他们留在庄园里。 对于庄园的图样,香草早就烂熟于心。进了庄园一看,十多年了,整个布局竟然没有丝毫变化,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园子里的树木长得更加高大了。这让香草信心大增,领着高秀儿、李靖、魏征、花云、韩世谔和韩忠直奔后宅,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这处小院据说是香草的母亲岳阳王妃诵经礼佛的所在。 今天的任务是寻找宝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有的士兵都在外面,没有一个人进来。一旦找到了宝藏,也不可能马上运走,而这处庄园将在韩世谔的掌管之下,因此没有瞒着他和韩忠。而高秀儿对花云绝对信任,也把他请过来了。 小院大门紧闭,门上一件铜锁已经锈迹斑斑,看情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其实这也很正常。杨家的重心在京城和北方,获得这座庄园以后一直闲置着。直到后来为了盐场的事,杨积善才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杨积善喜欢饮酒作乐,知道这个小院是座佛堂,自然没有一点兴趣,也就从来没到过这里。 花云二话不说,抽出佩刀照着铜锁便是两下。锁落门外,一股灰尘扑面而来,把花云弄了个灰头土脸。 小院很简单,只有三间砖房,一目了然。整个庄园以木制建筑为主,这个小院全是砖房,倒是有些不同。香草直奔中间那间砖房,轻推房门。只听“轰”的一声,房门应声而倒,又扬起大片灰尘。原来,这扇房门多年没有开关,竟已腐朽了。房间正中有一尊佛像,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房梁和佛像上挂满了蛛网。 见此情景,香草心头一喜,说道:“姐姐,就是这里,应该没有人动过!” 韩世谔皱眉道:“这屋里空荡荡的,能藏什么东西?” 香草朝着佛像一指,说道:“你们跟我来。” 站在佛像面前,香草虔诚地鞠了三个躬,这才伸手去摸佛像的头顶。也不知道是由于激动还是害怕,香草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过了好半天才在佛像头顶上用力一按。 众人只觉得脚下一震,佛像的底座竟然动了起来,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子里十分糁人。香草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闪过一旁,再看时,佛像底下竟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花云大喜道:“这里有个秘道,我下去看看!” 魏征一把拦住他,道:“且慢!先放支蜡烛下去看看。” 花云不解道:“为什么?” 魏征说道:“从地上的灰尘看,这个秘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进去过了。难免会积聚阴气,还是小心为上。” 在秘道、地窖等密闭空间里,如果通风情况不好,往往会积累大量的有毒气体,如果贸然下去,就会导致中毒或者因缺氧而窒息。古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往往解释为阴气过重。不过,魏征的应对方法还是非常正确的。 佛像前面原本就有现成的蜡烛,虽然放置多年,却仍可以点燃。韩忠扯下一块幔布,连着蜡烛的青铜底座一起吊进秘道。烛光昏黄,一柱香以后,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而且在秘道里轻轻摇曳。魏征终于放心了,说道:“这里面应该有通风的地方,可以进去了。” 花云是个急性子,当先又要往里闯。 这回却被香草拉住了,说道:“花公子,让我走前面。” 花云说道:“这么多大男人在,哪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走在前面!” 香草脸色凝重,说道:“里面有好几条岔道,走错了就出不来了。” 这种秘道肯定会有机关。虽然这个年代的机关不算十分变态,但被困在里面,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花云倒也识相,不再争执。 高秀儿见香草神色有点紧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妹妹,我和你一起下去。” “姐姐,你身子不方便,还是别下去了!”香草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给我一支火把,我能行!” 这个柔弱的小姑娘今天也变得勇敢起来,高秀儿心中虽有些不舍,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花云等人紧跟着香草,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秘道。高秀儿虽然也很想下去,但想到肚子里的小生命,终于还是放弃了。屋子里阴沉沉的,高秀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时间像蜗牛一样爬得很慢很慢,洞口始终不见一丝动静,高秀儿渐渐焦躁起来,但她心系香草等人的安危,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出门外。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高秀儿感觉就像过了一年,丝丝冷汗顺着后背流淌下来,打湿了腰间的衣带。忽然,洞口传来一声欢呼,花云第一个钻了出来,兴奋地喊道:“嫂子,找到了!找到了!” 秘道里机关虽然不多,但是却有九曲十八弯,在地底下根本无法辨清方向,若不是香草知道每一个拐角处的暗记,进去的人很难找到回来的路。即便如此,大家也是直到看见洞口的亮光才敢松一口气。不过,洞中的宝藏十分惊人,一箱箱的金银整齐在码在秘道的尽头,珍珠、玛瑙、各种宝石、玉器不计其数。按照魏征的估计,整个宝藏甚至超过南陈小王朝当年的国库,就算养活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也绰绰有余。 这么多的宝藏,单凭他们几个人当然运不上来。但他们还是带上来一些金块还有一枚玉印。这些金块可以暂解燃眉之急。至于那枚玉印,因为放在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魏征顺手把它带了上来,想看看是件什么宝贝。 见到众人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高秀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藏在枕头下的那张庚帖,叹息道:“早知道有这批宝藏,夫君又何必去求谢家。若是夫君知道这个消息,他该有多高兴啊。可惜他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为了得到谢家的支持,高秀儿甚至主动隐瞒了自己与刘子秋的关系,现在有了这些宝藏,她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李靖不知道高秀儿心里想着什么,连忙安慰道:“弟妹放心,明天就派人到陇西去,只要多使些金银,还愁探听不到消息吗?” 韩忠拍着胸脯说道:“刘夫人,韩某早年在关陇一带打过仗,这件事就交给韩某吧!” 高秀儿迟疑道:“韩将军年事已高……” 韩忠却不假思索地说道:“韩某拉得开弓,骑得了马,何谓年老?如今,我家公子和苏苏姑娘有诸位照顾,韩某别无牵挂,就让韩某聊尽微薄之力吧!” 第14章 论英雄 就在高秀儿他们因为找到了南陈小王朝遗留的宝藏而欢呼的时候,刘子秋也开始大炼钢铁。 一座座花岗岩砌成的炉子整齐地排列在威定城外,西海湖北岸的煤炭以及格尔木河附近的铁矿石被源源不断地运过来,像小山一样堆在炉子两边。在何稠的指挥下,鲜卑战俘们把煤炭和铁矿石敲成小块,然后层层相错铺在炉底,用木材引燃。炉火燃烧了四个时辰以后渐渐熄灭,炉膛里出现了一些黑色的团状物。这个炼铁的过程,他已经组织鲜卑战俘试验了几十次,如今已经非常熟练了。 何稠指着这些黑色的团状物解释道:“主公,这些东西叫做块炼铁,趁热锤打以后,就会变成生铁。” 说话间,已经有鲜卑战俘把这些黑色团状物捞了出来,反复锤打起来。很快,黑色团状物渐渐成形,还有许多像是煤渣和矿渣的东西散落在四周。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难怪有句话叫做趁热打铁,原来就是从这里来的。” 何稠忽然眼前一亮,说道:“主公,煤炭比木炭厉害多了。这些块炼铁几乎可以直接当作生铁使用。” 刘子秋却很不满意,摇了摇头,道:“刘某送给拓跋部的生铁比这好多了。” 何稠笑道:“主公送过去的应该是熟铁。块炼铁再反复锻烧、锤打几次,就成了熟铁。属下看了这些块状铁,有一部分比熟铁还要好,甚至快接近镔铁了,煤炭的火力果然比木炭强多了。” 在现代工业生产中,要从铁矿石中提炼出铁有还原、烧结、除渣等一系列成熟的工艺。但在古代,没有高炉,没有焦炭,也没有鼓风,炼铁就是一个极其费时费力的过程,而且产量低、杂质多。不过,通过炼铁这件事就能看出古人不畏艰辛、不屈不挠的精神,着实令人敬佩。 半个月来,何稠与这些鲜卑战俘一起吃住在工地上,亲自点燃炉火,亲自捶打铁块,付出了多少汗水和艰辛,今天终于获得了满意的块炼铁,其心中自然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对于何稠的表现,刘子秋也是非常满意。尽管何稠喜欢逢迎拍马,但做事认真,仍然值得称许。不过,块炼铁也好,生铁熟铁也罢,都不是刘子秋最想要的。 “何大人辛苦了,刘某当为你记上一功。”刘子秋勉励了何稠两句,又问道:“这东西如何才能炼成镔铁?” 生铁、熟铁都脆而易折,在刘子秋眼中,只有炼成钢铁才真正有使用价值,也就是这个时代所说的镔铁。 何稠对此胸有成竹,捋须笑道:“无他,唯千锤百炼耳。” 但是千锤百炼,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使煤炭的火力比木炭强上许多,刘子秋又将一千五百名健壮的鲜卑战俘全部调拨给了何稠,每日镔铁的产量仍然不过两百多斤。在何稠眼中,这个产量已经相当了不起,而且镔铁的质量也远远超过从前,但刘子秋仍然不甚满意。 为了尽快获取更多高质量的镔铁,刘子秋决定将组建常备军的计划提前实施。 因为前期做了大量的沟通和准备工作,组建常备军的过程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挠。 最反对组建常备军的肯定是各部落的首领,刘子秋抛出了一个令他们无法拒绝的交换条件。部落每出一个人,刘子秋就提供给他们一百斤生铁。自汉代以来,铁就是朝廷的控制周围游牧民族的重要工具。这些游牧部落袭扰汉境,首先抢掠的不是金银,也不是奴隶,而是铁锅。由此可以看出铁所具有的独特地位。 另一方面,刘子秋在兵员的选择上也进行了认真的调研。被选入常备军的都是十七八岁没有成家的年轻小伙子,而且不能是家中独子,兄弟姐妹越多的,越优先录取。兄弟姐妹多,少一个人对放牧的影响就微乎其微,同时还能减轻家庭负担,更容易被牧民所接受。 半个月以后,五千名来自各个部落的西海常备军在威定城外集结完毕。刘子秋交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不是训练,也不是作战,而是跟在何稠后面炼铁。这一个月来,除了那一千五百名鲜卑战俘,刘子秋还发动了五千多名西海族人参与开挖、运输铁矿石和煤炭,威定城外的铁矿石和煤炭堆成了一座座小山,炼铁已经成了最大的瓶颈。刘子秋提前组建常备军,就是为了集中人力,解决这个瓶颈问题。 …… 尽管刘子秋对于未来的计划已经有了清晰的蓝图,但他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接下来的三个月,刘子秋再没有任何大动作,而是像上回一样,游走于各部落之间,和部落首领、长老们把酒言欢。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刘子秋这一次要深入得多,不仅仅是加深和这些部落首领的感情,还沉下身子,认真了解各部落的生存状况。既然答应过要让各部落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刘子秋就打算切切实实做一番调查。 由于他是真心想做点实事,这一次周游西海郡的效果就比上一次要好得多,又有十几个小部落愿意并入西海族。西海湖畔的草场本来还有许多空闲,渐渐也热闹起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也不再只存在于诗画中,而是随处可见。随着西海族的日益壮大,党项、铁勒各部落也紧张起来,纷纷主动交好刘子秋。 今天,刘子秋就是应拓跋木弥之邀前来赴约。他已经是第四次来到拓跋部的寨子,早就轻车熟路。寨子口,两只斑斓的“大猫”咆哮着冲了过来。金钱豹幼崽长得飞快,半年的时间已经一米多长了,站在那里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拓跋千玉紧追出来,满面惊喜道:“阿哥,你来了,难怪这两个小家伙原本好端端的,突然就不安份了。” 两只小豹子已经跑到刘子秋面前,毛茸茸的圆脑袋在刘子秋身上蹭个不停。虽然要隔上许久才能见一回,这两只小金钱豹却能够清楚地记得刘子秋的气味,颇有几分灵气,刘子秋也是颇感惊奇。 “千玉,王爷请我来,不知有何要事?”刘子秋轻轻拍了拍两只小金钱豹的脑袋,朝拓跋千玉走了过去。两只小金钱豹摇头摆尾,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拓跋千玉没有回答,却嘟起小嘴嗔道:“这两个小家伙,人家辛辛苦苦养了它们那么久,也没见它们这么亲热过。” 其实在寨子里,这两只小金钱豹只听拓跋千玉的话,其他人喂牛羊肉,它们都不会吃。但只要刘子秋一来,这两只小金钱豹肯定就会围着刘子秋转,却也令人叫绝。 “你呀,和两只畜生置什么气。”刘子秋哈哈一笑,捏了捏拓跋千玉挺翘的鼻梁,道,“快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两只金钱豹明显对刘子秋的轻视感到不满,低声吼叫起来。 拓跋千玉见状,“格格”笑个不停,半晌方才说道:“父王请你来,主要是商量咱们的婚事。” 饶是党项女儿热情大方,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拓跋千玉的脸上也是一阵火热,垂下头,又道:“父王还想组织一次党项会盟,想请你来主持。” 刘子秋很清楚,一统党项八部是拓跋木弥毕生的心愿,他请自己来商谈婚事是假,想要取得自己的支持是真。 尽管曾经和拓跋部势均力敌的细封部已经元气大伤,但刘子秋在党项八部中的影响力却与日俱增,如果没有刘子秋的支持,拓跋木弥一统党项的愿望就不可能实现。拓跋木弥是个聪明人,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正因为此,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再也不阻止女儿和刘子秋来往,甚至恨不得他们现在就成亲。 刘子秋虽然看透了拓跋木弥的心思,却还是笑道:“没问题,到时候我一定来。我会尽量说服各部首领,让他们支持你父亲。” “阿哥,你真好。”拓跋千玉原来还担心刘子秋会找借口推脱,现在刘子秋不禁答应主持党项会盟,还主动提出说服各部首领,她心中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忍不住踮起脚尖,在刘子秋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快地跑进寨子里去了。 刘子秋呵呵一笑,也向寨子里走去。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那就是支持拓跋木弥一统党项,拓跋千玉自然也听得出来,这是急着去向拓跋木弥报喜。刘子秋之所以改变主意,当然有拓跋千玉的原因在里面,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眼界已经比当初开阔多了。就算党项八部得以一统,其实力也无法同西海族相抗衡,在这里,西海族仍然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何况刘子秋志在天下,并非只局限于西海荒原,党项统还是不统,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管怎么说,有了刘子秋的口头承诺,拓跋木弥一统党项八部的愿望至少实现了一半,心情自然大好,在酒宴上开怀畅饮,竟喝得酩酊大醉。刘子秋有了上次醉酒的经历,这次小心多了,暗运内力,抵消了大部分酒劲。拓跋元居却带着七八分酒意,搭着刘子秋的肩膀,说道:“论天下英雄,刘大人算一个。我拓跋元居也不甘落后!” 第15章 商队 韬光养晦的道理刘子秋还是懂的,他打了个哈哈,说道:“元居兄弟言过了,天下英雄何其多哉,刘某又算得了什么?你可不敢小瞧了天下人。” 拓跋元居不以为然地说道:“其他地方我不管,在这西海郡,唯你我二人耳!你我之间……” 话没说完,拓跋元居竟已经趴在几案上睡着了,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拓跋千玉和往利晴天这对姑嫂闻讯来到前面,安排下人将拓跋木弥父子扶到后面休息。 往利晴天叹了口气,轻声道:“子秋哥哥,元居他喝多了酒便喜欢胡言乱语,有什么得罪之处,你不要放在心上。” 刘子秋已经从拓跋元居的话里听出了一丝野心,甚至有公然向自己挑战的意思,但看到这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挺着大肚子小心翼翼地打招呼,他却怎么也硬不起心肠,只得笑道:“这说哪里话,我和元居兄弟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拓跋木弥曾经野心勃勃要做西海的霸主,为些他曾经想过要借助大隋王朝的力量。随着这半年来,刘子秋在西海强势崛起,拓跋木弥已经逐渐失去了争雄之心,他现在的目标只是整合党项八部,做一个真正的党项王。但是随着这些年的潜移默化,尤其在这几次战争中,拓跋部非但没有受到损失,反而得到了壮大,拓跋元居的野心便日益膨胀起来。 对拓跋木弥和拓跋元居的心思,拓跋千玉一清二楚。一边是父兄,一边是情郎,如果双方起了冲突,她夹在其中必会左右为难。想到这里,拓跋千玉忍不住抱着刘子秋说道:“阿哥,我怕。” “千玉,有句话我要说清楚。”刘子秋虽然也喝了许多酒,却一分醉意都没有,他沉默了一会,正色说道,“万一有一天,我和你父兄之间发生战争,我不会手下留情。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还关系到追随我的那些将士的身家性命,希望你能够理解。” 看到拓跋千玉眼中已是泪光闪烁,刘子秋又说道:“不过,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父兄,如果我侥幸赢了,不管他们做过什么,我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在西海,各部落之间也有联姻,这种联姻并不可靠,彼此之间仍然会发生冲突和战争,胜利的一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照样会按他们的规矩处死高过车轮的所有男子。拓跋千玉相信,如果他的父兄获胜,肯定不会像刘子秋这样大度。刘子秋能够做出这样的承诺,已经出乎拓跋千玉的意料了。 “阿哥,谢谢你。”拓跋千玉脸色一红,轻声说道,“阿哥,今晚我就给你。” 党项女子素来奔放,在出嫁之前和情郎发生点什么是常有的事情。但拓跋千玉是党项公主,能够被她看上眼的男人少之又少,再加上她崇尚汉家礼仪,轻易不肯做那些出格的事情。她今天主动提出来,是真的被刘子秋那番话打动了。 刘子秋哈哈笑道:“傻丫头,再有一个月我就来娶你回去,这几天你都等不及了?” 这时,吉仁泰忽然在门外大声说道:“主公,商队回来了!” 为了探听中原的消息,也为了让江南的亲人放心,刘子秋特意组织了一支四百人的庞大商队。这支商队离开威定城已经将近四个月了,却一直音信全无。突然听到商队回来的消息,刘子秋不由一阵振奋,大声说道:“通知大家集合,连夜赶回威定城!” 拓跋千玉很享受靠在刘子秋怀里的感觉,但她也知道轻重缓急,毅然松开双手,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阿哥,你走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来接我!” 她却不知道,这一等竟等了两年时间。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刘子秋用力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出了厅堂。他迫不及待想见到那支商队,想听到高秀儿的消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靓丽身影,只能将拓跋千玉先放在一边。 …… 此刻,千里之外的长山村刘、李两家院中却气氛紧张,如临大敌。 从清晨开始,李靖的夫人张出尘肚子里便有了动静,特地从余杭城请来的最有名气的稳婆王氏便带着家中的婢女忙碌起来。可是到了晌午,孩子仍然没有生下来,隔壁的高秀儿却又突然见了红。王稳婆忙不过来,花云只得赶紧又去离此不远的盐官县,将县里的三位稳婆全请了过来。 侯苏苏、陈芳菱、四个稳婆、香草、凝霜凝露姐妹,还有许多婢女不停地进进出出,屋子内传来阵阵痛苦的呼喊。花云在屋外听了,只觉得一阵阵心悸,脸色发白,额头渗出汗来。 韩世谔见了,打趣道:“花兄弟,又不是你生孩子,你紧张什么。” 花云脸色一红,支支吾吾,正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就听屋内传来“啊”的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紧接着,香草满脸喜气地跑了出来,大声说道:“生了,生了,姐姐生了!” 花云连忙问道:“生了什么?” “生了个大胖小子!”香草答应一声,又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里。 李靖忽然想起张出尘和高秀儿开过的“指腹为婚”玩笑,心里不由紧张起来。世人多重男轻女,李靖也不能免俗。 “生了,嫂子生了。”侯苏苏也跑出来报喜道,“恭喜表兄,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 侯苏苏与韩世谔已经在长山村办过了婚事,她也跟着韩世谔称呼李靖表兄。 李靖哽咽道:“我,我当爹了!” 偌大一条汉子,居然激动得手足无措,眼中竟有几点晶莹。 高秀儿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额头上满是汗水,脸色苍白,但却掩不住初为人母的喜悦。 凝霜抱过那个小肉团儿放在高秀儿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小家伙黑黝黝,好丑啊。让夫人瞧一瞧,咱们吃奶去。” 说初生的婴儿长得丑是当地的一个风俗,就跟有些地方给孩子取小名猫儿狗儿一样,据说这样孩子更容易养活。高秀儿在江南住了两年,自然晓道这个风俗,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凝露,帮我把衣服解开,我喂宝宝吃奶。” 早在一个月前,两家就各请了一个奶妈,高秀儿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要亲自喂奶。看着那个小毛团躺在自己怀里,高秀儿的每个细胞仿佛都透着幸福,只可惜小毛团的爸爸却不在身边。 …… 从拓跋部回威定城的路上,高秀儿的那张脸总在刘子秋面前晃动。以前他也有深深的思念,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过,甚至强烈到他离开拓跋部的时候都没有顾得上和拓跋千玉打声招呼。刘子秋只觉得一阵心慌,忍不住狠狠抽了几鞭,加快了速度。当他赶到威定城的时候,天还未亮。 听说刘子秋回来了,赵凌、文昊等人都迎出城外。赵凌满脸兴奋地说道:“主公,来了好多商队。” 刘子秋一听,不由皱起眉头,问道:“不是我们的商队回来了?” 赵凌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先帝年初派往西边的商队。” 杨广在西征吐谷浑之初,就下令各地组织商队随。在击溃慕容伏允以后,大批商队云集威定城,曾经让威定城繁华一时。随着这些商队陆续西去,威定城很快又恢复了萧条。为了满足杨广的好大喜功,这些商队不顾天寒地冻踏上了西去的旅途。因为水土不服,有两成商人倒在了路上,再也回不了家乡。 不过,当他们历尽艰辛,抵达西方的时候,却发现辛苦的付出终有回报。他们携带的丝绸、漆器、陶器等来自中土的货物都大受欢迎,获利何止百倍、千倍。因为这条商路已经断绝多年,当来自东方的丝绸再次出现的时候,各地贵族富商趋之若鹜。在波斯,一匹普通的丝绸就可以换回一个美丽妖娆受过良好教育的波斯少女或者成箱的金币。这些商队返程的时候,带回了大量的金银珠宝、香料宝马,还有成群结队的异族女奴,让冷冷清清的威定城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听说不是自己派往中原的商队,刘子秋微微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在府衙接见了这些商队的代表,因为刘子秋也迫切希望了解西方的真实状况。 这些商队是在到达威定城以后,才听说了杨广驾崩的消息。在这些商队的背后都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如陇西李家、博陵崔家、太原王家。这些世家大族虽然不在朝廷中枢,但却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控制着朝廷的命脉,即使发生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件,也难以撼动他们的根本。因此,他们并不担心回去的道路受到阻碍。 不过,刘子秋现在是西海之主,控制着他们返乡的必由之路,而且刘子秋手下多是异族人,和这些世家并没有太多的交往,他们在刘子秋面前反而显得小心谨慎。得知刘子秋要接见他们,商队管事们纷纷来到府衙门外等候,各自呈上礼单。礼品很丰厚,有珠宝,有美女,琳琅满目。令刘子秋意外的是,有一份礼单竟然是江南谢家商队呈上的。 第16章 分工不同 在按照士农工商划分社会阶层的体系中,无论商人多么富有,却始终居于社会的底层,地位都要排在农民和手工业者之后。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思想传统,商人越是有钱就越被人瞧不起,因而有奸商、无商不奸、商人重利的说法。在大隋律法中,商人与农民发生争执,官司打到县衙,商人有理也要矮三分。 这些商人背后站着各大世家,地位比起普通的商人要高上那么一点,但也仅止于一点而已。经商者都十分敏感,进入威定城以后,很快便明白了现在的形势。刘子秋虽然不是大隋皇帝任命的西海太守,实际权力却比西海太守大得多。如今,刘子秋不仅接受了他们呈上的礼物,而且还要接见他们,顿时让他们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十五名商队的管事相约来到府,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厅,却见大厅里摆着三十多副几案,几案上美酒佳肴时鲜果蔬,应有尽有。威定城的重要人物,如文昊、张亮、史大奈等八位千夫长,参军柳郁、姜彧,长史赵凌、主薄何稠,都候在大厅里。原来,刘子秋不仅接见了他们,而且设下酒宴款待他们。陪客的这些人是西海郡的新权贵,其中一大半都是汉人,这让远离家乡多日的商人们感到无比地亲切,却又隐隐有一丝担忧,不知道刘子秋会提出什么要求。 “世人皆对商人有所偏见,但刘某并不这样认为。”刘子秋一抖身上的丝质长衫,说道,“就拿这件丝绸来说,是农民养蚕、缫丝,辛辛苦苦织就的。但农民需要什么?他们需要农具。难道让他们拿着丝绸去向铁匠交换农具?就算他们愿意,铁匠也不肯答应,因为铁匠要那么丝绸没有用处。这时候,就需要我们商人出来,从农民手中买下丝绸。农民有了钱,可以去向铁匠购买农具。铁匠有了钱,就可以购买生铁和木炭。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打消了商人们的疑虑。刘子秋又道:“所以说,没有商人,就无以流通货殖。没有商人,就无以交通南北。没有商人,就无以互通有无。士农工商兵缺一不可。无士不治,无农不稳,无工不进,无商不富,无兵不固!在刘某眼中,大家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贵低贱之分。” 贩夫走卒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世人只提士农工商,却不提士农工商兵,是因为走卒的地位比贩夫还要低下,所以才有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之说。但事实上,军人的地位往往要高于商人,尤其在乱世更是如此。刘子秋现在提的却是士农工商兵,而且将五个阶层的地位提到了并列的高度,商人们的眼中都不禁流露出兴奋之色。太原王家商队的掌柜王兴明站起身,拱手说道:“如果世人都像刘大人这样,我等也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 刘子秋哈哈笑道:“王掌柜言重了。其他地方刘某不敢保证,至少在西海,在威定城,你们可以挺起胸膛。刘某欢迎诸位在威定城开设商铺、酒肆、客栈,只要诸位按章纳税,不以次充好,不坑蒙拐骗,刘某就保证大家的安全,保证大家不受欺压歧视,保证大家可以有尊严地生活地这片土地上!” 西海虽然也有少量耕地,但主要的生活来源还是牧马放羊。要想让西海百姓过上好日子,只靠这些难以实现,利用西海独特的地理位置,发展商贸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杨广没死,中原局势稳固,他完全可以自己组织商队。现在的情形纷乱复杂,他派出去的四百人商队就如泥牛入海,言信全无,这条路显然行不通了。当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如果杨广不死,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旅帅,西海还轮不到他来作主。 这些商队却不同,他们的背后都有世家大族的影子。无论是宇文化及、杨玄感还是李渊,都离不开这些世家大族明里暗里的支持,因此这些商队在中原的通行就要自由得多。只要能把这些商队留下来,不仅可以获取许多中原出产的物资,还可以探听到来自中原的消息,可谓一举两得。 众掌柜还在犹豫的时候,谢家商队的掌柜谢老四已经抢先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既然刘大人如此厚爱,谢某明天便使人在城中租赁房屋,开设商铺!” 谢家退居于江南日久,已经渐渐游离于各世家之外。但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的大家族自有他过人之处,这个谢老四就是个人物。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当然不知道谢家和刘子秋之间的交易,但他却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只要运用得当,谢家就会在这条联系东西方的商路中占据重要地位,为谢家将来重返中原奠定基础。 有了谢老四开头,又有几位掌柜出言附和,表示愿意在威定城开设店铺。 刘子秋大喜,举杯道:“多谢诸位对刘某的信任,就请诸位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自古以来,酒宴就是拉近彼此关系的最好工具。三杯两盏下肚,掌柜们的话也多了起来,早没有了当初的矜持,说着带些荤味的笑话,谈论着各种趣闻逸事,气氛也就渐渐热闹起来。只是这些掌柜离乡日久,并不清楚各地的情形,因而也就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内容。但刘子秋考虑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如果这些商队下次再到这里,谈话中显然就可以透露出一些不一样的信息了。刘子秋也不端架子,亲自挨个敬酒,让这些掌柜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一会,刘子秋便转到了谢老四面前。 谢老四慌忙起身,说道:“请刘大人放心,谢某一定等威定城中的店铺开起来再离开。” “那倒不必。”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刘某还希望谢掌柜早些回去,代刘某向谢翁山老先生问个好。” 谢老四一愣,问道:“刘大人认识我家家主?” 刘子秋笑道:“刘某与谢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与二位谢公子也颇为相善。刘某还有几件礼物,到时候还要劳烦谢掌柜带给谢老先生一家。” 谢老四没想到刘子秋和谢家这般熟悉,对于在威定城开设店铺的事更是信心倍增,连声道:“此份内之事,谢某自当尽力。” 这时,达愣走了进来,附在刘子秋耳边小声说道:“主公,出事了。” 这段时间以来,赵凌表现得尽心尽力,刘子秋已经对他逐渐放心,也就不再让达愣跟在他身边。现在,达愣又回到了府衙,和吉仁泰一起,轮流担任起刘子秋的护卫任务。这两个人都十分机灵,如果不是万分要紧的事,达愣是不会贸然闯进大厅的。进来以后,达愣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只有刘子秋一人听到。 刘子秋脸上神色不变,朝着众掌柜作了个罗圈揖,笑道:“诸位请慢用,刘某有件事需要处理一下,去去便来。” 出了大厅,刘子秋的脸色便阴沉下来,问道:“究竟什么事?” 达愣脸现愤怒之色,咬牙切齿道:“主公,咱们派往中原的商队回来了!” 刘子秋一直在苦等这支商队的消息,如今商队回来应该是好事,可是看达愣的表情,显然不是这样。刘子秋也没有继续多问,只是一挥手,道:“带我去看看。” …… 当初刘子秋一共挑选了四百人组成了这支商队,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四百人只回来了十八人。在府衙隔壁的一处小院中,十八名士兵伤痕累累地躺在矮榻上。刘子秋不禁捏紧了拳头,胸中似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 在这支商队离开威定城的时候,刘子秋特意强调,他们的任务是收集情报、探听消息,而不是赚钱。如果遇到匪帮抢劫或者官府勒索,宁可花钱消灾也要保全性命。一路过去都是大隋的土地,无论当地官府效忠于哪一方,都不至于对商队痛下杀手。而这四百人都是经历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寻常的盗贼或者小的匪帮根本就不放在他们眼里。如果碰上大规模的盗众,他们也可以假意投降入伙,这是事先就说好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会重创这支商队,不免令人生疑。 但刘子秋并没有立刻询问当时的情形,而是耐心地察看士兵的伤势。这十八人个个带伤,伤势有轻有重。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重伤往往意味着死亡。 “张阿牛,你的胳膊怎么样了?”刘子秋居然直接喊出了一个臂上缠满白布的伤兵的名字。 当时这四百人出发前,刘子秋亲自为他们饯行。这些人都跟刘子秋一起参加过威定城保卫战,其中有些人还和他一起在泥岭上战斗过。刘子秋记性颇佳,几乎记得所有人的相貌,并且能够叫出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名字。 张阿牛是一个魁梧的河北汉子,他却万万没想到刘子秋能够一口叫出他的名字,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咧嘴说道:“没事,就是让蚊子叮了一口!” 刘子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样的,咱们西海族没有孬种!抓紧时间养好伤,咱们一起替弟兄们报仇去!” 旁边的士兵脸上全无血色,眼中有一丝绝望。刘子秋却也记得他,说道:“你是雁门的王二耿吧。伤在哪里?” 王二耿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还是张阿牛替他说道:“主公,二耿的肚子让人划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二耿,是爷们就给我挺住了!我记得你还没有成家,到时个我要喝你的喜酒。” 王二耿原本绝望的眼神忽然就有了生机,用力点了点头。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有时候意志力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刘子秋一个个询问下去,忽然觉得面前的那名士兵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 第17章 难题 那名士兵见到刘子秋,忽然哭了起来,喊道:“大牛哥!” 只有最早生活在长山村的村民才会称呼刘子秋为大牛,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一段故事。刘子秋闻言不觉大惊,仔细一看,认出这名士兵果真来自长山村,姓萧,小名叫做光儿。 刘子秋很清楚,整个西海郡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来自长山村。萧光儿此刻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人不可思议,难道长山村发生了什么变故?刘子秋的心情不禁烦躁起来。但是刘子秋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定了定心神,问道:“光儿兄弟,你伤在哪里?” 当年在长山村,刘子秋曾经组织一了批少年加以训练,萧大鹏、栓子和后来的十三太保都是其中的一员,萧光儿也是那批少年之一。只是萧光儿天资不够,没能进入最顶尖的十三太保之列。另一方面,萧光儿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虽然跟着刘子秋学了一些武艺,见到血光以后难免有些慌张。这些天,他便如生活在梦魇中。现在见了刘子秋,终于见着亲人了,满腔的情绪瞬间释放出来,大哭不止。 刘子秋好言安抚了半天,萧光儿才止住哭声,哽咽道:“大牛哥,我只受了些皮外伤。如果不是韩老将军帮我挡了两刀,我,我就没有命了。” “韩老将军?刘子秋皱了皱眉头,在他印象中派出去的四百人里并没有姓韩的,而长山村虽有一两户姓韩的人家,却没有人可以称得上将军。 萧光儿指了指躺在最里面的一名士兵说道:“那位便是韩忠韩老将军,是跟随韩世谔公子一起到长山村的。” 刘子秋知道这位韩老将军应该是韩府的家将之类,他顺着萧光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头发花白,面如金纸,已经奄奄一息了。刘子秋认识韩世谔,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到了长山村,这说明洛阳的局势已经十分险恶了。刘子秋再也按捺不住,扶起韩忠问道:“韩老将军,你因何至此?” 韩忠费力地睁开双眼,小声说道:“韩某是受人之托,来打探刘公子下落的……” 见韩忠说话艰难,萧光儿主动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为了探听刘子秋的下落,韩忠受高秀儿之托,带着萧光儿和另外十几个人,也假扮行商来到洛阳。从长山村到洛阳,因为有长山车马行的掩护,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而此时,洛阳城在李渊的治理下,局势也渐趋稳定。但从洛阳城一路向西,却盗贼横行,各地官府也是强取豪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为数不多的货物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于是专拣偏僻小路而行,却也没有多大影响。只有在经过长安通关之时遇到了守关军士的严加盘查,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花了些银两打点疏通之后,终于抵达了扶风郡,倒也有惊无险。 由于李渊在东边牵制了杨玄感大部分兵力,宇文化及趁机发难,已经重新夺回了扶风郡。扶风是长安西边的门户,但杨玄感收缩兵力以后,宇文化及却也难以再进一步,双方进入僵持局面。 韩忠一行为了避免遭遇池鱼之殃,特地兜了个大圈子,这才来到陇西郡。就在鸟鼠山下,撞上了正与官军厮杀的张阿牛等人。当时,张阿牛等人都作商人打扮,随行的货物散落了一地,而韩忠他们也是商人装扮,结果误打误撞就成了官军追杀的目标,不得已而卷入其中。 虽然韩忠等人武艺出众,张阿牛他们也是刘子秋挑选的精锐,终究寡不敌众,最终只有十八人逃得性命。 听萧光儿讲到这里,韩忠忽然拉住刘子秋的手,声音虚弱到几不可闻,断断续续地说道:“香草在盐官城外的杨家庄园找到了大笔宝藏……谢家断了对长山村的援助……世谔和苏苏姑娘今后就拜托刘公子了……” 也就是刘子秋耳力奇好,又懂得唇语,若是换作另外一个人,根本听不清韩忠说些什么。这些话虽然不完整,而且十分凌乱,但已经足够让刘子秋明白江南的形势了。最后一句既是为了说明韩世谔为什么到了江南,也仿佛是韩忠的临终遗言。刘子秋不由心头一敛,连声说道:“韩老将军,你安心养伤,世谔公子与刘某情同兄弟,绝不相负!” 听了刘子秋的承诺,韩忠脸上竟然现出一丝笑容,仰面倒了下去,却已经没了气息。 刘子秋轻轻叹了口气,双拳紧握,转头问道:“张阿牛,你告诉我!为什么走了几个月才到陇西!为什么会和官军发生冲突!” 张阿牛虽然胳膊上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但在那些受伤的士兵当中,仍然算比较轻的。他咬了咬牙,说道:“回主公,属下等人一路到了长安,恰逢东边战事又起,道路阻塞,不得前行。后来听说杨玄感丢了扶风,意欲兴兵夺回,正在四下里搜索马匹。我等恐失了战马,慌忙离开长安。既然不能东去,大家商议先回威定城,将情况报与主公。不料在陇西郡停留时被人盯上了,那些人一直追到鸟鼠山将我们截住,二话不说,便动手杀人。” “杨玄感想要战马,给他便是,咱们又不缺少马匹。”在刘子秋看来,为了四百匹战马搭上四百条人命,是十分不划算的事情。但他也知道,在这些士兵们心中,战马就和自己的亲人差不多,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马匹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商人。 刘子秋也没有继续责怪张阿牛,而是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张阿牛恨恨地说道:“是宇文智及干的!” “宇文智及?”刘子秋一愣,说道,“难道他发现了你们的来历。” 刘子秋杀了宇文敬,夺了威定城,严格来说,和宇文化及之间还是有些矛盾的。如果宇文智及知道这支商队是刘子秋的人假扮,痛下杀手也极有可能。 张阿牛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宇文智及应该是为了财物。我们逃到临洮以后,打听过了,像我们一样被抢掠的商队不在少数。只是宇文智及这小子不仅要钱,而且还要杀人灭口,真是比强盗还狠还黑!主公,你一定要替死难的兄弟们报仇啊!” 刘子秋终于明白,自己低估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俩的贪心。如果这二人不除,从西方归来的这十五支商队一旦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恐怕也免不了被截杀的命运,即使有世家大族做后盾也无济于事。刘子秋想通过发展商业来改善百姓生活、获取中原情报的计划也必将落空。 一个难题摆在了刘子秋面前,是继续闭关锁国,还是向宇文化及宣战,他必须做出决断。 …… 刘子秋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大厅,并且主动掀起了一场酒战。他这边除了赵凌、何稠之外,都是些粗豪的军人,喝酒就如喝水一般,王兴明、谢老四这些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两三个回合下来便尽数醉倒。 赵凌最是机灵,明白刘子秋心中有事,自己便不怎么喝酒,直等士兵们将那些商人扶回驿馆,这才问道:“主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子秋把酒杯一举,大声说道:“大家再干最后一杯,刘某有话要说!” 众人将杯中酒干完,何稠却也醉倒了。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张阿牛和萧光儿所说的情况讲了出来。 文昊大怒,借着酒劲拍案而起,厉声道:“宇文化及算什么东西,竟敢杀我兄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张亮、史大奈等人也个个义愤填膺,大呼小叫起来。这些人原本对大隋还忠心耿耿,只是加入西海族以后,受到刘子秋的影响,耳闻目濡,已经不太将这个风雨飘摇的朝廷放在眼里了。 柳郁生性谨慎,沉吟道:“主公莫非想对宇文化及用兵?以我们如今的实力,自何无虞,进攻嘛,只怕力有不逮。” “放屁!”图木鲁虽然学会了许多汉语,但对很多词语的意思理解并不深刻,他只是对柳郁的意见表示反对,哪里想得到这是一句骂人的话,犹自振振有词,“现在秋高马肥,正是用兵的时候。只要主公一声令下,属下愿为先锋!” 柳郁知道他是无心之失,也不和他计较,挥了挥手,道:“此去中原,需要攻城拔寨,骑兵虽然悍勇,却也有不足之处,将军难道不记得威定城之战了?中原的许多城池可比威定城高大坚固得多。” 角里延大声嚷嚷道:“高大坚固又如何,我就不信攻不下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凌忽然说道:“主公,中原的局势如何?” 刘子秋沉吟道:“宇文化及、杨玄感、李渊三强鼎立。其他各地,盗贼四起。” 赵凌抚掌道:“既然如此,属下以为,可以一战!” 其实,刘子秋心里也倾向于向宇文化及宣战,否则西海郡终究会困于一隅。他对赵凌的眼光还是颇为信任,不由颔首道:“愿闻其详。” 第18章 天下人的天下 赵凌捋了捋颌下那三缕短须,不紧不慢地说道:“既是三强鼎立,宇文化及必将重兵布于陇西至扶风一线,西平、金城诸郡必然空虚。一旦我军攻下金城,宇文化及必然震动。宇文化及为了避免腹背受敌,肯定会调集大军与我决战,到时候,骑兵便有了用武之地!只是还缺一样。” 刘子秋问道:“还缺什么?” 赵凌笑道:“还缺一个名份!不知主公是打算拥戴杨浩,还是打算拥戴杨杲?” 这个问题刘子秋早就考虑过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不觉哈哈大笑道:“宇文化及、杨玄感、李渊都能各扶持一个小皇帝,难道刘某就不行吗?刘某既不拥戴杨浩,也不拥戴杨杲,刘某要拥戴杨倓!” …… “不行!我要去见刘子秋!”听说刘子秋要拥立杨倓称帝,然后向宇文化及宣战,樊梨花焦急起来,大声说道,“刘子秋这是想要把杨倓当作傀儡,和宇文化及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我绝不答应!” 文昊不以为然地说道:“主公是想替兄弟们报仇,只不过借用一下那娃儿的名义而已,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不行!我要找刘子秋当面问个清楚!”樊梨花不顾文昊的阻拦,拔腿就往外走去。 她虽然跟在杨广身边时间不长,却见惯了皇室的亲情淡薄、尔虞我诈。杨倓是她拼了性命才救回来的,在她内心深处,已经把杨倓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只希望杨倓好好地活下去,却不希望杨倓当什么皇帝。 前些日子,在刘子秋的主持下,樊梨花已经嫁给了文昊。小夫妻俩闲暇时较量武艺、谈论兵法,倒也恩爱非常,还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红过脸。如今见樊梨花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文昊便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方才用力跺了跺脚,说道:“罢了,我陪你同去!” 不过,文昊这小子有点惧内,真让他阻拦樊梨花去见刘子秋,他也没有这个胆量。 …… 弄清文昊夫妇的来意,刘子秋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拥立杨倓为皇帝,而是正色说道:“樊姑娘,关于皇上在大斗拔谷驾崩的经过,刘某始终心存疑问。” 樊梨花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疑问?” 刘子秋沉吟道:“当时文夫人因为保护皇长孙而与大队失散,但皇上身边还有许多侍卫,来护儿、长孙晟都是世之名将,这些人都和皇上一起折在了叛军手中,就连萧皇后都未能幸免。而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哥俩都是只知道斗鸡走犬的纨绔子弟,却毫发无伤,岂不令人生疑?” 樊梨花依然不假辞色,语气生硬地回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子秋也不生气,淡淡地说道:“皇上死的不明不白,刘某作为大隋的子民,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这件事,刘某总有一天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倒不是假话。按照刘子秋的计划,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慢慢准备,结果杨广一死,彻底打乱了他的步骤。刘子秋虽然籍此机会在西海闯出了一番天地,但终究不是他原来所愿。因此,对于杨广的突然驾崩,刘子秋也一直耿耿于怀。 樊梨花却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 刘子秋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难得文夫人还记挂着西苑的事情。” 樊梨花冷哼一声,扭头看向文昊。 文昊呵呵笑道:“主公,玉儿在西苑的事,我都知道。” “谁说你都知道了。”樊梨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虽然是一介女流,行事却光明磊落,就和她的武艺一样,不让须眉。成亲以后,樊梨花对自己的过去并不讳言。包括她曾经担任过上林西苑中的主事夫人,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成了杨广的贴身女侍卫,免不了也要向杨广侍奉枕席的这一段经历也没有瞒着文昊。唯独略过了刘子秋是刺客这个细节。 因为樊梨花看得出来,刘子秋与文昊的关系很好,刘子秋是真把文昊当兄弟看待。而行刺皇帝是谋反大罪,樊梨花不忍心让这件事破坏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得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中。 文昊不明就里,受了樊梨花的白眼,兀自咧着嘴讪笑。 刘子秋却神色一敛,正色说道:“刘某与文昊是兄弟,事无不可对兄弟言!文兄弟既然已经知道了大概,那刘某便实话实说,那日闯入西苑的刺客便是刘某!” 文昊果然怔住了,但只过了片刻,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一挑大拇指,说道:“也只有主公这样的英雄才敢做出闯宫之事,文某佩服!”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当日刘某强闯禁苑,实乃事出有因。杨广抢了刘某的女人,刘某又岂能弃之不管。若是换作兄弟,如果有人要对文夫人不利,想必我这位兄弟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文昊咬牙切齿地说道:“若真有此事,不管对方是谁,我都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你瞎说什么死啊活的。”樊梨花嘴上虽然喝叱文昊,心里却甜丝丝的。 她对刘子秋的态度时而敬佩,时而又冷言相对,其实都因为刘子秋行刺杨广这件事是她的一个心结。过去,她只知道要忠于皇帝,凡是行刺皇帝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爱人,心思自然发生了变化。现在又听了文昊的话,终于能够理解刘子秋当时的所作所为了。 但樊梨花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拱手说道:“刘大人,就算我过去错怪了你,但你也不能利用杨倓一个小孩子。”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刘某不是利用他,而是让他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樊梨花不屑道:“一个小孩子能承担什么责任?总之,不能让他做皇帝。” 刘子秋笑道:“文夫人放心,杨倓还是杨倓,刘某只是对外借用一下他的名义,绝对没有把他当作傀儡的意思。在刘某眼中,这天下不应该属于一家一姓,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杨广一死,天下纷乱,苍生受苦。这场纷乱早一天结束,百姓就能早一天安生。杨倓是杨广的长孙,他也有责任帮助刘某早日结束这个乱世!” “天下人的天下?”樊梨花看了看文昊,眼中满是茫然,这么深奥的道理,她一时还听不懂。 文昊却大咧咧地说道:“管他谁的天下,反正跟着主公走没错!” …… 大业四年八月十六,大军在威定城外集结完毕。其实,早在五天前,刘子秋就已经和诸将统一了思想,作出了向宇文化及用兵的决定。只是考虑到中秋佳节将近,刘子秋还是让将士们和家人团圆以后再踏上征途。虽然大多数西海人并不以八月十五作为自己的重大节日,但其中的汉人也有五千多人,刘子秋也要照顾他们的感受。不过,经他这样安排以后,中秋节正式成了西海族的重大节日。 这次出征,刘子秋没有征召其他部落的人马。事实上,经过这几个月的经营,整个西海除了党项八部和铁勒浑罗部落,其实部落都已经彻底并入了西海族。刘子秋的实力也得到了空前壮大,除了由留下来的隋军组成的六个千人队,族中的青壮还可以组成十二个游牧骑兵千人队,另有五千常备军,整个兵力达到了两万三千人。 在吐谷浑最鼎盛的时期,兵力达到了五万多人。但是那五万多人是由各个部落组成的乌合之众,而刘子秋这两万三千人却全部是西海族自己的军队,真正的实力远在慕容伏允之上。虽然宇文化及的兵力远胜于自己,但刘子秋并没有倾尽全力,他只点了一万三千人,包括五千常备军,五个游牧骑兵千人队,长枪手千人队和两个刀斧手千人队。 此次讨伐宇文化及,免不了会发生攻城战。五千常备军其实也是游牧骑兵,攻城并非他们所长,因此,另外三个千人队是专门担负攻城任务的。 在那十二个游牧骑兵千人队当中,有五个千人队是由原来鲜卑部落中获得解放的奴隶组成的。这些奴隶翻身做了主人,对刘子秋的感激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只要是刘子秋下的命令,不需要任何动员,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这一次远征作战,刘子秋就点了这五支千人队,由图木鲁和角里延共同率领,并且让他们担任先锋。 同样是骑兵,但得益于这几个月大炼钢铁,五千常备军的装备比起普通的游牧骑兵要精良得多,他们才是这次作战的主力。这支常备军一直没有正式的统帅,不过,在今天早上,刘子秋正式任命文昊担任了这支队伍的统帅。从这项任命就可以看出刘子秋对文昊的信任,不只是信任他的忠心,而且也信任他的能力。 文昊终于让自己的理想又进了一步,想像着自己指挥千军万马的豪放气概,他就忍不住放声大笑。 忽听身边有**喊道:“等等我!” 第19章 兵贵神速 文昊转头看时,只见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红衣似火,背插宝剑,手中一口绣绒刀,英姿飒爽,正是樊梨花。文昊诧异道:“玉儿,你来干什么?” 樊梨花杏眼一瞪:“我来打仗,不行吗?” 文昊咧嘴笑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 “哼!”樊梨花撇了撇嘴,说道,“论武艺,论兵法,你哪样比我强!再说了,刘大人当初不也把妇孺组织进来守卫威定城的吗!” 提到这茬,文昊就有些泄气。夫妻俩时常在家较量,但他似乎只在力气上可以胜过一筹,其余武艺、兵法的确是输少胜多。无奈之下,文昊只得拿眼去瞧刘子秋。 “哈哈,哈哈,别人上阵父子兵,你们就打仗小夫妻吧。”刘子秋知道文昊勇猛有余机敏不足,挥了挥手,道,“这五千精兵就交给你们了,可不要负了刘某所托!” 樊梨花得意地瞄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文昊,嗔道:“还不快下令出发!” 其实,樊梨花匆匆忙忙赶过来,一方面是担心文昊,另一方面也是想起了刘子秋的话,有心要探查一下杨广驾崩的真实情况。当然,第二个原因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 秋天的田野一片金黄,白棉如雪,高粱似火,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秸秆。开春以来风调雨顺,眼看着又是一个丰收年。 西川河边的谭家沟,村民们一早便在地头忙碌。日上三竿,村民们陆续放下手里的活计,三三两两坐在田头,喝水吃干粮,拉扯着家常。这是一天的劳作中难得的休息时光,再过小半个时辰,大家便要重新踏入田野里,一直忙碌到天黑。相比于中原的动荡不安,这处位于西北边陲的小村子却显得安静祥和得多。 忽然,他们脚下的大地颤抖起来,西边尘土飞扬,马蹄声声。西平属于边郡,这里和已成为过去式的吐谷浑接壤,经常受到游牧部落的袭扰。当生命受到威胁时,村民们也会奋起反抗,因此养成了极其彪悍的民风。一些村民已经丢下瓦罐,抓起了身边的锄头、铁锨。还有一些村民却神色茫然,因为现在并不是游牧部落袭边的季节。 很快,那边的烟尘越来越近,大队骑兵已经现出轮廓,多达数千人,这样大规模的游牧骑兵袭边事件十分罕见,饶是素以悍勇著称的谭家沟村民,也不禁脸色发白。若是百人以内的游牧部落袭边,他们都敢于一战。可是敌人多达数千之众,他们就唯有任人宰割的命运了。 那队骑兵很快到了面前。不过,他们只是顺着大路一直向东,根本没有袭扰村民的意思。村民们看着滚滚而过的骑兵队伍,也顾不上吃饭和劳作了,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朱大叔,这么多人马,莫非是要去抢临羌城?” “难说。我看还是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到山里避一避吧,谁知道他们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从咱们村里过。” 听了那位朱大叔的话,有些村民已经开始收拾农具,这些锄头、铁锨不仅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关键时刻还可以当作自卫的武器。忽然,就见两骑马脱离了队伍,直奔村民们过去。有几个村民握紧了锄头,但那两个骑兵如果真要抢他们的财物,他们还真不敢反抗。两个游牧骑兵不算什么,但要是把那几千人都引过来,他们全村人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就在这时,那两名骑兵已经到了近前。其中一人跳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爹,孩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有眼尖的村民喊道:“马二哥,这不是你家三儿吗?” “三儿,真是三儿!你还活着啊!”父子俩抱着痛哭。 另一名骑兵在马上彷徨片刻,也跳了下来,却跪到了朱大叔面前。原来,这两名骑兵都是几年前被鲜卑掳走的,村民们都已经当他们死了,谁曾想到他们今天竟然活着回来了。 朱大叔忽然生气地一推儿子,怒叱道:“狗娃,你这个畜生,怎么能助纣为虐!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朱大叔,娃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狗娃是朱大叔的独子,村民们见状都来相劝。 狗娃却抹了一把眼泪,一脸骄傲地说道:“爹,孩儿没有助纣为虐。孩儿回来,是帮着主公打天下的!” 又有村民过来问道:“狗娃,你铁柱哥呢?” 不等狗娃回答,马家三儿神色一黯,说道:“铁柱哥他去年被,被那些鲜卑畜生给活活打死了。” 又有好多村民都围上过来,询问自家亲人的情况。给那些游牧部落当奴隶是极其悲惨的事情,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挨打挨骂。想起那段经历,马三儿和朱狗娃就神色黯然。当年谭家沟被鲜卑人掳走的少男少女共有二十多人,大多已经受虐待而死,另有几个女孩子嫁了人留在威定城,今天回来的却只有马三儿和朱狗娃两个。 马二哥拉着儿子说道:“三儿,走,跟我回家去,你奶奶见到你一定高兴坏了。” “爹,不行。”马三儿一甩手,说道,“军纪严明,这是千夫长大人知道我们两个家乡在这里,才放我们回来看看。如果没有主公解放了我们,我们两个谁知道能不能挨过今年冬天。我们这就去追赶队伍,绝不当逃兵!” “对,我们不当逃兵!”那边,朱狗娃也狠下心,一跃上马,和马三儿一起,扬鞭追赶队伍去了。 村民们站在田头,看着两个年轻的身影越行越远,渐渐变成了小黑点,直至消失不见,这才重新议论开来。 “朱大叔,你家三儿这是参加了哪一家的军队啊?” 有村民恍然大悟道:“当然是大隋的军队。咱们怎么都忘了,如今已经没有吐谷浑了,那边是咱大隋的西海郡了。” 又有村民说道:“不对啊。从这里向东都是大隋的土地,他们这是要去打谁?” “现在这世道可乱了,听说陇西和长安各有一个皇帝了。” “算了,算了,大家还是赶紧干活吧,那些事情不是咱们庶民该考虑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儿子能够活着回来,朱大叔和马二哥自然激动得热泪纵横,而那些亲人再也回不来的村民却只能哀叹命苦。只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需要面对现实,每天的劳作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田野里很快又响起了激昂的号子,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悲凉和沧桑。 …… 临羌城是西平郡最西边的一座县城,县城以北十里处便是昔日杨广驻扎中军的金山。这里曾经是大隋的一处战略重镇,县城里修建了十几座大型仓库,用来堆积大军所需的粮草。自从杨广西征以后,临羌城的地位就没有原先重要了。宇文化及拥立杨侑以后,陆续将临羌城的驻军抽往东边,城里的粮草也运走了许多,城里也就变得萧条起来。 作为前路先锋,图木鲁和角里延率领大军直到临羌城外五里处才停了下来。休息了半个时辰以后,各军开始清点人数,重新集结。这五千骑兵都是由被解放的奴隶组成的,这些奴隶大多是西平、张掖、浇河等郡的百姓,在历年鲜卑袭边的过程中被掳到了西海。这一路上,有许多情况和朱狗娃、马三儿情况相类似的士兵都获得了探亲的特许。 “一个都不少!”桂海求清点完人数,兴冲冲地说道,“干脆,我带几个人伪装成乡民,先把城门拿下!” 他是这支队伍的向导,当年他和刘子秋、花云等人从洛阳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现在又杀了回去,自然轻车熟路。 角里延却挥了挥马鞭,说道:“不,兵贵神速!我带五百人直接杀进城去!” 临羌城城小事少,县令邵东清晨起来审了两件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一天的工作也就结束了。中午弄几样小菜,再烫一壶美酒,搂着新娶的夫人美美地喝上两盅,日子过得悠哉游哉。 忽然,一名衙役跌跌撞撞地冲进后衙,连声说道:“大人,不好了!吐谷浑人打进来了!” “胡说!”邵东略有几分醉意,喝叱道,“吐谷浑早就让先帝打垮了,哪里还有什么吐谷浑!” 那名衙役焦急万分,说道:“是真的,那些人已经进城了,很,很快就要到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传来一阵尖叫,几名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在她们的身后,十多名骑兵如风卷残云一般直闯入后衙,战马在屋内打着响鼻,碗口粗的蹄子在地上乱刨,马上的骑士挥舞着弯刀,发出肆意地怪笑。 角里延一勒缰绳,战马绕着邵东夫妇俩打了个转,马鞭忽然朝着县令夫人一指,喝道:“这妞不错,你们都出去,让我先快活快活。” 众人哈哈大笑,将邵东、那名报信的衙役和逃过来的几名婢女一齐赶出屋去。 “等等!”却听角里延又指了指邵东说道,“把他留下,让他在旁边看着!” 第20章 艰难的抉择 跟随角里延的游牧骑兵们又发出一阵哄笑,把邵县令推回屋内。角里延却已经一把抱起娇滴滴的县令夫人,将她扔到床上,腾身扑了上去,随手放下帐幔,一件件衣服从帐内丢了出来。女人被别人霸占,自己还要满腹屈辱地站在一旁观看,邵县令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但为了保命,他却又不敢有丝毫违抗。 忽然,邵县令看到扔在地上的几件窄袖短衫,顿时有了主意。帐内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床榻也摇曳起来。邵县令四下看了一地捡起衣服披在身上,又抓起一块花布胡乱地裹在头上,悄悄退到了门边。侧耳细听,门外竟然没有一点动静。邵县令心头大喜,拉开屋门便跑了出去。 屋外,一匹青色的战马正悠闲地啃着院子里的青草。邵县令一跃而上,在马屁股上使劲拍了两下,那马一声长鸣,撒开四蹄往县衙外奔去。院角一名士兵探出头来,直等看不见邵县令的身影以后,这才飞快地闪进屋内,朝着帐内小声说道:“大人,那厮走了。” “哦!”帐门一掀,角里延从榻上坐了起来,挥手道,“快,牵我的马来!” 帐内,县令夫人衣衫不整,满面潮红,一只手拉着角里延,竟似有些情动。 角里延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一把将那只手打开,骂道:“老子要是真动了你,岂不要被主公军法从事!来人,把这娘们先关起来,等以后交给主公发落!” 说话间,又有一名士兵跑进来报告,道:“大人,那厮已经出城向东去了。” “嘿嘿,跑得倒快。”角里延嘴角浮出一丝笑意,问道,“他没发现破绽吧?” 那名士兵笑道:“那厮为了逃命,连头都没敢抬起。” 角里延点了点头,命令道:“你,去城西通知图木鲁大人。你,快赶紧合队伍!” …… 西平郡城以南有一条湟水河蜿蜒而过,城因河而得名,又叫做湟水。西平太守令狐正行并非宇文化及一党,只是宇文化及拥立杨侑为帝,令狐正行也就没有了反对他的理由,毕竟西平和长安的杨浩、洛阳的杨杲还隔了不少的距离。 临羌县令邵东却是令狐正行的老部下。因为临羌县过去处于最前沿的位置,每年都有大批粮草从各地解往临羌县的仓库。俗话说经手不穷,临羌县令也算得上一个肥差,这些年他也没少向令狐正行上供,与令狐正行的关系并显得比较紧密。因此,在离开临羌县以后,邵东一口气直奔湟水城。 令狐正行听说临羌县已失,也是大吃一惊,皱眉问道:“你能确定是游牧部落袭边?” 西平是曾经有边郡,游牧部落袭边的事每年都会发生,但都要等到冬春之际,现在才刚刚过完中秋而已。另外,历年来,游牧袭边的规模虽然有大有小,但一般仅止于村镇,攻入县城还是第一次。这些情况都显得有点反常。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令狐正行虽然不属于宇文化及一党,但对西海的局势却也略晓一二,知道西海现在实际掌控在一个叫刘子秋的人手里。尽管令狐家族只是关陇一带的二流世家,但好歹也归于世家的行列,普通士兵出身的刘子秋自然不被令狐正行瞧在眼里。不过,刘子秋敢于叫板宇文化及的事情还是让令狐正行心存警惕。再综合以上两处疑点,令狐正行并有些怀疑不是什么游牧部落袭边,而是刘子秋的兵马打过来了,所以他要问个明白。 “下官能够确定!”邵东一边解下缠在头上的花布,脱下身上的窄袖短衫,一边说道,“大人请看,如果不是下官捡了他们这身衣服,还逃不出来……” 新娶的夫人虽然美貌,但已经**于那个举止粗鲁的家伙,就算重新回到身边,邵东也不可能再要她了。县衙里还有大批金银细软,几年来,邵东不知做了多少手脚才辛辛苦苦攒下这些财物,那可是他的命根子,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夺回来。现在能够帮他的只有令狐正行,为了取得令狐正行的信任,邵东不惜讲出那段屈辱的经历。 守土有责。身为西平太守,丢了一座县城,令狐正行肯定不能置之不理,但也要视情况而定。如果是刘子秋来争夺地盘,他手下只有五千人马,最好的选择就是凭坚固守,老老实实地呆在湟水城中。如果是游牧部落袭边,事情就简单多了。游牧部落袭边的目的只为抢掠财物和奴隶,他们迟早是要退兵的,只要令狐正行出击,几乎铁定收复临羌城,那么他便算立下了一场功劳。 令狐正行眼尖,却已经看清那块花布分明是女人的罗裙,已经相信邵东所言不虚。但令狐正行仍很谨慎,又问道:“邵大人,你可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邵东想了想,说道:“下官虽然急于向大人报信,却也在街上悄悄探查了一番,应该不会超过三百人,否则下官又岂能轻易逃出城来?还请令狐大人尽快出兵,以解救城中数千百姓!” 当时邵东急于逃命,哪敢去探查有多少敌人进城?不过,大街上确实没见到几个游牧骑兵的身影,也没有听到百姓哭喊呼救的声音,这与往常游牧部落袭边的情景大相径庭。只是邵东为了说动令狐正行出兵,有意隐瞒了这些细节。 听说城中只有三百敌人,令狐正行心中大定。就算邵东有意隐瞒,也不可能超过千人吧?而且邵东四时八节礼数周到,令狐正行也不能对他不管不顾,当即拍案而起,大声说道:“事不宜迟,即刻出兵!” 西平是边郡,比起内郡来,边郡太守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是真正的实权派。杨广设立西海、河源、且末、鄯善四郡以后,西平已经不再是边郡。但因为杨广突然驾崩,令狐正行的权力还没来得及被收回去,因此那五千兵马仍然归他指挥,这其中还有一千五百名骑兵,是西北地区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只是西平的军队平时疏于训练,说是即刻出兵,队伍集结就花了大半个时辰,离开湟水城时,日已偏西。邵东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祈祷,希望那些游牧部落的强盗可以在城中多呆些时候,最好是留在城里过夜。令狐正行却不紧不慢,他明白自己只要收复临羌城便可,至于城中的损失,他倒无须放在心上。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四千人马慢悠悠地行进在大道上。将近黄昏,大军终于抵达了土楼山。土楼山和金山之间有一长狭长的谷地叫着长宁谷,穿过长宁谷便是临羌城。 令狐正行站在谷口却迟疑起来,扬了扬马鞭,吩咐道:“去一队斥候,前边探路!” 邵东心中焦急,慌忙劝道:“大人,这里都是西平治下,不会有敌人埋伏吧。” 令狐正行摇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人言之有理!”邵东知道劝服不了令狐正行,索性主动请命道,“下官熟悉路径,愿为向导!” 邵东领了十多名斥候冲入长宁谷,行到半途并不见任何动静。邵东勒转马头便带着众人回到谷口,拱手说道:“大人,前途一切正常,并无埋伏。” 长宁谷虽然是他的治下,但地势较偏,令狐正行并没有来过,因而不疑有他,挥军直入。大军行到中途,忽听“呜呜”几声长鸣,数支响箭呼啸而过,牢牢钉在前面地上。金山和土楼山顶上突然旗帜招展,现出无数兵马,齐声大喊:“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有埋伏!”令狐正行大惊失色,勒马道,“快,退兵!” 远处有大队骑兵从山顶冲下,在长宁谷入口处集结成队。这里地势狭窄,令狐正行排出的阵势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步兵虽然匆忙掉回头来,面对的却是敌方的骑兵。那些敌军骑兵离他们虽然尚有七八百步远,正按兵不动。但谁都明白,当双方相距五百步的时候,便进入了骑兵的最佳冲击距离,到那时候,对方的骑兵自然会动起来。 令狐正行手下也有一千五百名骑兵,但现在却变成了步兵在前,骑兵在后,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根本无从发挥。 此时后退无疑自寻死路,令狐正行狠狠地瞪了邵东一眼,大喝道:“向前冲!” 数百名骑兵当先向西冲去。忽然,山顶上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无数圆木、巨石顺着山坡滚落山谷,冲在最前面的百十名骑兵转眼间被砸得血肉模糊。剩下的骑兵慌忙勒住马,西边的道路却已经不通了。 山顶上,“降者不杀”的喊声再次响起。丛林中,旌旗密布,旌旗下面寒光点点,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伏兵。刚才那波滚滚而下的木石显然只是警告,如果对方痛下杀手,被困在谷中的西平军马绝无生还的道理,令狐正行面临着一次艰难的抉择。 第21章 降卒 邵东面如死灰,颤声道:“大,大人,我们投,投降吧。” “滚开!”令狐正行马鞭一扬,狠狠地抽在邵东的脸上,怒喝道,“冲出去!退回湟水!” 看到这里埋伏的架势,令狐正行已经知道绝对不是什么袭边的游牧部落,而只能是西海的刘子秋打过来了。如果对方是同样出身世家的宇文敬,或许令狐正行还会考虑放下武器。但对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尽管知道生还的希望渺茫,但令狐正行还是要努力维持着世家子弟那点可怜的骄傲。 只是那些士兵却不想白白送死,个个神色犹豫,倦缩不前。 忽听“呜”的一声,又一支响箭从众人头顶射过,山头上,一人大声喝道:“三箭过后,不降者,杀无赦!” “呜……”,第二箭夹着尖利的啸声,稳稳地扎在对面山坡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对面那人的手中已经拈起了第三支箭,轻轻搭在弓上。这一箭并没有瞄向任何人,但谁都知道,这一箭过后便将是残酷的杀戮。 守在令狐正行身后的一名亲兵突然大吼一声,从马上纵身跃起,猛地扑在令狐正行身上,将他扑下战马。周围一阵慌乱,好几名亲兵下意识地拔出佩刀。但是,更多的人醒悟过来,纷纷扑向令狐正行,七手八脚地将他按住。 邵东也醒悟过来,大声喊道:“快放下兵器!快放下兵器!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其实不用他喊,许多士兵已经抛掉了手中的兵刃,山谷中传来侗当一片响声。骑兵们也跳下马,匍伏于地,战局瞬间便结束了。邵东却猛地一勒缰绳,朝山坡上冲去。当他路过被士兵们控制住的令狐正行时,还趁机抽了令狐正行一鞭。六月债,还得快。一个县令,一个太守,两人的脸上各多了一条又长又深的血痕,显得狰狞无比。 站在山顶上持弓那人正是图木鲁,他随手一箭射去,响箭带着怪啸从邵东头顶飞过。 邵东本意是为了向对方表明自己投降的诚意,却不料对方突然放箭,他一个哆嗦,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图木鲁哈哈大笑,挥手道:“把他捆了,向主公报喜!” 一个时辰以后,令狐正行、邵东被五花大绑,押进临羌县衙。邵东倒也干脆,“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小人临羌县令邵东,情愿投降,求大人饶命。” 刘子秋没有理他,转向令狐正行,问道:“这么说,你就是令狐太守了?” 令狐正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刘子秋并不生气,摆了摆手,道:“来人,帮令狐大人更衣!” 几名如狼似虎的勇士扑了过来,三下五除二便将令狐正行剥得只剩一条兜裆布。令狐正行受此奇耻大辱,气得双脚乱跳。刘子秋呵呵笑道:“令狐大人稍安勿躁,刘某只是借大人衣冠一用,明日定当奉还。” 令狐正行立刻明白了刘子秋的用意,他哀叹一声,无奈地低下了头。 要从数千人当中挑一个身形与令狐正行相仿的并非难事。很快,“令狐正行”便带领大队人马直奔湟水城。夜色正浓,湟水城的守军根本辨别不出城下的人脸,何况队伍中还有许多人原本就是他们的兄弟。听说自家大人回城,谁敢怠慢,赶紧屁颠屁颠地开了城门。城外的大军蜂拥而入,湟水城瞬间易主,令狐正行的印信也落入了文昊手中。 有了印信在手,文昊连夜假借令狐正行的名义行下文书,召集西平郡各县县令前来湟水城议事。诸县令不敢怠慢,一个个交代了县中事务便急匆匆赶来,等待他们的却是府衙的大牢。一天一夜,不折一兵一卒,西平全境悉平。 这是刘子秋一早就定下的作战方略。湟水城城高墙厚,城中有五千兵马,还可以发动民壮,如果强行攻打,必致损兵折将。而且,刘子秋手下的士兵大多不擅攻城作战,到时候能不能攻下湟水城还很难说。要想顺利攻下湟水城,就必须将城中的军队调出来,在野外予以围歼。因此,刘子秋才让角里延假扮袭边的游牧部落,邵东和令狐正行果然中计。当然了,角里延没有想到那么顺利就进了临羌城,把邵东的夫人拖进帐中只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纵容邵东逃走的办法。 此时,横亘在长宁谷道路上的乱石巨木已经被清理开来,刘子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进了湟水城。刘子秋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肃西平郡的五千降卒。 站在高台上,刘子秋大声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大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先帝杨广的长孙,故太子杨昭的长子杨倓!陇西的杨侑、长安的杨浩、洛阳的杨杲都是伪帝!如今国家四分五裂,当此危难之时,正该我等军人振臂而起。身为大隋的军人,刘某将与你们一道,力挽狂澜,复兴大隋。” 其实,刘子秋说这番话已经属于大逆不道之举,因为在古代,是不允许直呼皇帝名讳的。刘子秋这厮不仅直呼杨广的名讳,而且当众把人家祖孙三代的名字都报了出来。 不过,作为刘子秋手下绝对主力的那五千常备军,都是从各部落中挑选出来的年轻人,尽是些桀骜不驯之辈。他们只认刘子秋,可不知道有什么大隋皇帝。还有那五千游牧骑兵,是由重获新生的奴隶组成,这些奴隶把刘子秋当成了救世主,对大隋皇帝可没有丝毫感情。 至于那三千长枪手、刀斧手,这些人本是大隋的军户,世代当兵,长期受到忠君教育。但他们现在都已经加入了西海族,而刘子秋在西海族当中一直宣扬平等互助,亲如一家的思想。经过半年来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昔日的大隋军户内心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对皇帝的敬畏也逐渐淡漠了。 随着刘子秋这番话说完,士兵们高举兵器,发出震天的呐喊。但那五千降卒依然个个低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刘子秋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大手一挥,说道:“刘某近日必将克复河西诸郡,汝等当为先锋!” 杨广击败吐谷浑以后,新设立了西海、河源、且末、鄯善四郡,和原先的敦煌、张掖、武威、西平、枹罕、金城、浇河、临洮八郡共同组成河西道,同时任命左侯卫将军冯孝慈为河西道总管。去年冬天铁勒犯边,杨广命冯孝慈引军迎击,结果大败而还。按照大隋律法,败军之将本应遭到严惩。只是冯孝慈走了宇文述的门路,非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当上了河西道总管。不过,西海郡是慕容伏允的老巢,杨广对这里极其重视,全权交予宇文敬处置,冯孝慈一时还插不上手。而河源、且末、鄯善三郡都是由归顺的高昌王等人治理,朝廷并没有在那里驻扎军马。因此,冯孝慈这个河西总管实际上控制的还只是敦煌等八郡,他的总管府便设在武威郡的姑臧城。 宇文化及在陇西拥立杨侑称帝以后,冯孝慈投桃报李,给了宇文化及很大的支持,从河西诸郡抽调了大量兵马和钱粮。冯孝慈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助宇文化及,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皇位向来传嫡不传长,杨侑是杨广的嫡孙,显然要比杨浩、杨杲来得更加名正言顺。杨侑虽然是杨昭的第三子,但宇文化及说了,杨侑的大哥杨倓、二哥杨侗都已经死于乱军之中,这样杨侑就成了杨广唯一的嫡孙。一旦杨侑坐稳天下,他冯孝慈便有从龙之功。当然,冯孝慈也隐约看出了宇文化及的野心。不过,如果宇文化及能够代隋而得天下,他同样居功至伟。 只是这样一来,河西诸郡未免有些空虚。敦煌、张掖、武威和西平都是重镇,西平却只剩五千守军,敦煌、张掖、武威三郡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其他四郡更不用说了。刘子秋原来计划直接杀奔陇西,寻宇文化及的主力决战。在占领西平,得知河西诸郡的真实情况以后,刘子秋改变了主意,要先夺下河西道以为根基。 听说刘子秋要让他们作为攻打河西诸郡的先锋,那五千降卒都变了脸色,议论纷纷,校场上一片喧哗。刘子秋一挥手,吉仁泰奋力敲响战鼓。鼓声咚咚,震慑人心,这才将场面稳固下来。 刘子秋厉声喝道:“汝等既为先锋,当恪守军纪。闻鼓而进,闻金而退。有不遵军令者,杀无赦!有畏缩不前者,杀无赦!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凡有以上三过者,诛其三族!” 不吸纳降卒以为己用,刘子秋的兵力很快就会捉襟见肘。但这些降卒的战斗力参差不齐,士气尤其低迷,用之不当甚至会拖累其他将士。如何充分发挥这些降卒的战斗力,刘子秋很是动了一番脑筋,他忽然便想起了历史上曾经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军团。 第22章 算计 传说蒙古人是室韦人的后代,直到几百年以后,他们还在女真人的淫威之下苟延残喘,直到出了一个伟大的成吉思汗。当时,女真人对蒙古人采取了减丁政策,每年秋天都会派兵进入蒙古草原,杀死所有能够碰到的成年蒙古男子,成吉思汗也差点成为女真人的刀下之鬼。可想而知,蒙古人的力量其实非常弱小。就是这样一个弱小民族,竟然能够横扫欧亚大陆,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刘子秋记得,当时成吉思汗好像采取了一项极其残忍的办法,他每打下一块地方,就把当地的青壮年集中起来,号为敢死队。作战时,就由这些敢死队在前面冲锋陷阵。刘子秋当然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但那些降卒本是大隋的军人,他现在也是高举着复兴大隋的义旗,这些军人理应作出贡献。 不过,刘子秋对这些降卒还另有一套政策,他高声宣布道:“我大隋自今日起设立十三级爵位,公、侯各四级,伯爵五级,可世代相袭,非获军功不可以封爵。无功者编入第一梯队,有军功者凭自愿可以编入第二、第三梯队。尔等俱无军功,只能作为第一梯队。不日攻打浇河郡,汝等当为先驱!” 降卒中又是一片哗然。他们在战场上如果不奋力向前,唯有死路一条,还会牵累家人。如果奋勇杀敌,攻城拔寨,只要立下战功,还可以受封爵位。只要受封爵位便算正式踏入了贵族阶层,而且可以世代沿袭,这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走卒来说,是极大的诱惑。他们本是贱命一条,与其被当成懦夫处死,倒不如拼死搏上一回。这便是刘子秋的高明之处,如果一味用强,搞不好会激起兵变。让这些降卒看到一条出路,反而可以让他们更加拚命。 看到自己的讲话起了效果,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桂海求,刘某现在便任命你为千夫长,统率这五千新兵。给你三天时间,严加操练,三天以后兵发浇河郡!” 为了照顾这五千降卒的情绪,刘子秋特意称他们为新兵。毕竟这些降卒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百姓,刘子秋也没有把他们当作炮灰来使用,而是对他们加以整肃训练,同时选择守卫相对空虚的浇河郡作为首次练兵的对象。 谁愿意当一辈子普通士兵?桂海求也希望进步,自是满心欢喜。至于这五千降卒能不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如果平时不安心训练,到了战场上又畏手畏脚,只怕死得更快。自古慈不掌兵,刘子秋从来都不是个善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处置完这五千名降卒,西平郡便算基本稳固了,其他各方势力纵有什么想法,也难以掀起大浪。刘子秋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达愣,去通知威定城的商队,可以到湟水来了。” 知道宇文智及暗设伏兵抢劫过往的商队,而且还要杀人灭口,留在威定城的王兴明、谢老四等人都借口要在威定城开设商铺,停滞不前了。如果东西方的商路能够正常通行,在威定城里抢得一个黄金地段开设商铺,当然是件美事。只是威定城中并没有多少常住居民,现在开设商铺肯定是个赔本买卖。这些商队掌柜当然心知肚明,只是赔钱和丢命哪个更重要,他们心中更是一片雪亮。他们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刘子秋,只是刘子秋本来就要借助这些商队的力量来繁荣西海的经济,自然乐见其成。 不过,通商通商,如果商品不能流通,自然也就没有太大意义。这也是刘子秋下决心向宇文化及用兵的主要原因。现在西平郡已克,刘子秋当然要让这些商队来到湟水。他的计划就是,每攻下一郡,就让商队来到哪里。随着这些商队渐渐向东,自然也就将刘子秋的名字和战功传往四面八方。 达愣应声离去,文昊慌忙拱手问道:“主公,那些县官和太守如何处置?是让他们为我所用,还是另选贤能,尚请主公示下。” 攻打西平的目的不是为了抢掠,而是为了占领,占领以后就存在如何治理的问题。说实施,刘子秋手下善于冲锋陷阵的武将倒是不少,能够治理郡县的文臣却是屈指可数。文昊天性好武,自然想不到这一点。但是樊梨花跟在杨广后面一段时间,却深知文治武功缺一不可的道理。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是樊梨花让文昊问的,只是连声赞赏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文昊,你进步了!” 说完,刘子秋摆了摆手,道:“把他们带上来,我先要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很快,令狐正行、邵东和另外五名县令都被灰头土脑地押了进来。虽然已经沦为阶下囚,令狐正行却始终昂着头,连正眼都不肯瞧刘子秋一眼。邵东等人却都是卑躬屈膝,如果他们长个尾巴,恐怕就要当场摇起来了。 刘子秋瞥了令狐正行一眼,并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邵东等人,拱手说道:“诸位县令大人,刘某有意让你们官复原职,今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仰仗诸位大人,不知诸位大人可肯助刘某一臂之力?” 邵东等人原本只想着能够保住性命就算万幸,没想到刘子秋竟然肯让他们继续当官,着实是意外之喜。众人纷纷点头,猛拍胸脯,狂表忠心。邵东更是夸张地三拜九叩,大声说道:“下官愿为主公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既然如此,刘某就放心了。”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各自回衙,照常署理县事,替三军筹措粮草,不得有误。你们的家人都在县衙之中,有士兵守卫,没有人敢去骚扰,你们大可安心。” 这是一个胜者通吃的年代,战败一方往往会变得一无所有。他们不仅会失去土地、房屋,甚至连妻妾儿女都无法保全。从被俘虏的一刻起,他们家人的命运也就变得不确定起来。现在有了刘子秋这句话,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却听刘子秋又说道:“不过,刘某还有一句丑话要说在前头。汝等回去以后,当严格按照朝廷律法行事,如有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举,刘某绝不轻饶!” 这些人在气节上或许有亏,但能够当上县令,多少也有些本事。水至清则无鱼,刘子秋并不奢望自己的手下都是大清官,都是道德高尚之辈,只要他们能够履行好各自的职责,那就算是合格的人才。即便如此,刘子秋仍然会时时给他们敲敲边鼓。这番话只是警告,将来他还会派人进行明查暗访,绝不允许他们做得太出格。在临羌县衙中,刘子秋就搜出了大量金银珠宝,其他几处县衙里,财物也不在少数。这种情况是过去的事,刘子秋可以既往不咎,但在他的治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就在刘子秋准备处理令狐正行的时候,忽见邵东一指角里延,大声说道:“主公,下官愿意把妻子献给这位将军!” 刘子秋一愣,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厉声喝道:“角里延,这是怎么回事?” 角里延慌忙摆手道:“回主公,属下知晓军纪,绝对不敢带头违犯,断不会做出淫污妇女的事情,请主公明察!” 邵东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一口咬定道:“这位将军何必抵赖,下官可是亲眼所见!” 他被俘以后,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并没有遭受虐待,而且衣食无缺,跟他想像中的待遇大不相同。经过像看管他的士兵打听,邵东才知道刘子秋的军队军纪严明,不得抢劫财物,不得虐待俘虏,不得淫污妇女,不得滥杀无辜,违反了其中任何一条,都是斩立决之罪。邵东是个小人,他在知道刘子秋设立的军规以后,就开始盘算着要利用这个机会报受辱之仇。刚才刘子秋提到了诸位县令的家人,他便趁机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角里延知道,当初十三个小部落合并成西海族的时候,他就曾经贪图过拓跋千玉的美貌,因而给刘子秋留下好色之名。如果邵东死抓住这件事不放,他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角里延顿时变了脸色,连声说道:“主公,属下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为了骗他上当,才出此下策。如果主公不信,属下愿意与邵县令的夫人当面对质。” 邵东却只是暗自冷笑,他心中已有算计,即使当面对质他也另有说辞,总之,在他眼中,角里延已经是个死人了。 刘子秋的手下大多是来自游牧部落的牧民,这些牧民虽然不穷凶极恶之徒,但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也参加过对大隋边境的袭扰,免不了会干出些烧杀抢掠的事情。刘子秋要依靠他们进军中原,却不希望他们给中原百姓带来苦难,因此才制定了如此严厉的军规。尽管在平定西海的历次战斗中,角里延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如果他做出违犯军纪的事情,刘子秋为了杀一儆百,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第23章 得寸进尺 “来人!将角里延、邵东押下去严加看管!”刘子秋沉吟良久,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弄个清楚,吩咐道,“图木鲁,你即刻赶往临羌县,将县衙中所有人以及当时在场的士兵都带到这里来,我要亲自审个明白!” 令狐正行在一旁冷笑道:“假惺惺的,谁会信你!” “信不信由你,做不做在我。”刘子秋淡淡地说道,“令狐正行,你既不肯投降,刘某也不相逼。从今天起,将你全家废为庶民,财产尽数没收。不过,刘某也不会赶尽杀绝,拨给你五十亩田地,你自力更生去吧。” 令狐正行一直不肯投降,原本自忖必死,闻言不觉诧异道:“你不杀我?” 刘子秋笑道:“你忠于杨侑,刘某扶助杨倓,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此罪并不致死,刘某杀你做什么?不过,刘某也不会做出纵虎归山的傻事。尽管你算不得一只猛虎,但刘某还是要给你立个规矩,三年之内,不得离开西平郡,否则,刘某杀你全家,还要将令狐一族尽皆废为庶民!” 世家之所以成为世家,就因为他们的子弟可以世代为官,如果全部被废为庶民,那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人口比较多的大家族而已。实际上,在许多乡村,村民们往往沾亲带故,但只能算一个大家族,而不能称之为世家,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权势,而这些权势正是来源于家族中人所担任的官职。 令狐正行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顾家人的安危,却不能不顾及整个令狐世家的前程。一个二流世家能够发展起来本就不易,如果因为他而致消亡,那他的罪过就大了。令狐正行恨得牙根紧咬,却也只有长叹一声,低头认命。 第二天天亮,刘子秋命人将角里延和邵东夫妇都带到面前,让他们各自讲述当天事情的经过。其实在此之前,刘子秋分别询问过了县衙里的婢女和当时躲在门外的其他士兵。得知邵东刚走,角里延就从帐里出来了,短短的时间根本不够他“作案”。这不仅有角里延手下士兵的证词,那些被赶出屋外的婢女也证实了当时的情形,刘子秋也就基本上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角里延的做法虽有不妥,却也算不得违犯军纪。刘子秋彻底放下心来,这才提审他们三人 果然,邵夫人、角里延二人所说情形并无出入,他们之间也没有串供的机会和可能。 邵东却指着他妻子说道:“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见异思迁,居然帮着他说话!主公,这样的女人下官不要也罢,只求主公严明军纪,处死这对狗男女!”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听“呛啷”一声,站在文昊旁边的樊梨花居然拔出了宝剑,一剑便向邵东当胸刺来。樊梨花剑术高超,当年施展开来,连刘子秋都不及闪避,邵东又哪里躲得开。那一剑早从前胸刺入,直透后背。 “你,你滥杀无辜,主,主公要为下官主持,主持公道啊。”邵东手指着樊梨花,眼中满是怨毒的目光。 “哼!我又不是军人,不受军纪约束,杀了你这个负心汉又当如何!”樊梨花一脚踹在邵东胸前,顺势将剑拔出。血光四溅,邵东满腹不甘地倒了下去。 昨天刘子秋询问那些士兵和婢女的时候,众将都在旁听,樊梨花当时也在场,因此知道事情大概。听了邵东的话,她一时气愤,竟拔剑杀了邵东。刘子秋知道她性如烈火,只得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拖出去吧。” 樊梨花却并不罢休,手腕一转,长剑直指角里延,厉声喝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叫人家一个弱女子如何过活?角里延,你要么娶了她,要么我就杀了你!” 刘子秋有些哭笑不得,劝道:“文夫人,这种事情应该你情我愿,怎么可以乱点鸳鸯谱呢?” 樊梨花却不依不饶地指着角里延,道:“我要他自己来说!” 文昊慌忙劝道:“玉儿,不可对主公无理。” 角里延倒也硬气,挺着胸膛说道:“你先把剑放下,我再说!” 几个人吵吵闹闹,府衙里乱作一团。文昊又劝了一回,樊梨花这才将剑垂下。 角里延偷偷瞄了邵夫人一眼,小声说道:“就算我愿意,也得问过人家姑娘才是。” 樊梨花转向那位少年妇人,问道:“你可愿意嫁给他?” 看到满地的血腥,邵夫人早就面无人色,只知道不住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樊梨花又转向角里延: “你还有何话可说!” 角里延呵呵笑道:“多谢文夫人作媒,我自然是愿意的。” 过去,角里延虽然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但并不比普通牧民高贵多少,同样要参加繁重的劳动。因此,角里延要娶妻也肯定是娶能够吃苦耐劳的部落女子,而汉家女子过于娇弱,倒不是他的首选。但随着地位的变迁,角里延已经不需要亲自牧马放羊了,他吃的是军粮,领的是俸禄,完全可以养家糊口,心态自然也发生了变化,喜欢上了汉家女子。邵东的这位夫人年轻貌美,小巧玲珑,正是他喜欢的类型。至于是不是黄花大闺女,这些草原汉子素来不在意。 樊梨花却又说道:“角里延,从今以后,你不可负她!否则,我绝不饶你!” “那是,那是。”角里延诺诺连连,看向文昊的眼神却有几分同情。 刘子秋哈哈笑道:“虽然是乱点鸳鸯谱,却也算是一段美满姻缘。传令三军,放假一天,大家来喝角里延的喜酒!对了,咱们还不知道新妇的姓名吧。角里延,你也不去问问。” 角里延挠了挠头,只知道傻笑。那妇人却有些害羞,红着脸说道:“各位大人,民妇娘家姓杜,小名月莲。” “杜月莲?”刘子秋皱了皱眉头,问道,“安定杜家和你是什么关系?” 自从在江南和谢家搭上关系以后,刘子秋就知道要想一统天下,世家大族就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除非他施展铁血手段,来一场残忍的杀戮。刘子秋不是善人,但让他灭掉一两个世家不成问题,要想尽除天下世家,那得填上多少条人命。这样的事,刘子秋是万万做不来的。因此,在西海郡渐趋平静的时候,刘子秋就开始收集各地世家的信息。不过,直到那十五支商队的到来,刘子秋才对各地世家的实力和分布情况有所了解。 像令狐世家,就只是一个二流世家,他们的势力范围却只局限于西平郡内。刘子秋占领西平郡以后,要消灭他们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所以刘子秋才会对令狐正行不假辞色。而杜家却是关陇一带首屈一指的大世家,那十五支商队当中就有一支是杜家派出的。这些大世家的势力往往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刘子秋却不能不慎重一点。 杜月莲轻声说道:“回大人,民妇正是来自安定。” 她虽然明说,刘子秋却有一种直觉,杜月莲就是安定杜家的人,只是属于某个旁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世家的人大都生性高傲,令狐正行不过是个二流世家的子弟,尚且瞧不起刘子秋,何况是杜家这种一流世家。杜月莲如果真是安定杜家的人,那么她嫁给邵东就已经算是下嫁,现在却要嫁给一个草原汉子,羞于启齿也实属正常。既然她不愿意泄露自己的身份,刘子秋也不再追问,只是连声吩咐大摆宴席,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 数千里之外的丹阳郡秣陵镇的谢家大院中,谢翁山、谢翁明、谢翁达老兄弟三人又齐聚后宅之中。谢蕴照样侍立在侧,说道:“禀父亲、二叔、三叔,王世充又派了人来,带着礼物前来提亲。” 杨广喜欢出游,在全国各地修建了许多行宫,各有宫妃、宫女,多则**百,少则三四百。行宫另设宫监一名,担负管理、守卫之职,王世充便是其中之一的江都宫宫监,手下掌管着一千多名禁卫。杨广早年任扬州总管时驻屯江都,对这里有特殊的感情,因此这座江都宫是所有行宫中规模最大的,宫内有宫妃、宫女一千二百多人,太监五百多人,宫库中堆满各种珠宝珍玩,宫外的禁卫也多达三千人。这些禁卫都是军中精锐,归王世充统领。当北方发生动乱的时候,王世充率领手下禁卫突然发难,杀了江都太守,独揽军政大权,并四处招兵买马。 从古至今,军费都是一项十分巨大的开支。江都宫中钱财虽多,但也撑不住王世充大肆扩充军备。还在占据江都之初,王世充就把目光瞄准了江都郡的富户。但是江都首富张九龄在一年前就举家迁往外地,不知所踪。于是,王世充便将目标移向了与江都只有一江之隔的丹阳。 丹阳最富有的莫过于谢家,几个月前,王世充就派人到过秣陵,向谢家勒索了一笔钱粮。这也是谢家向花云提出要调一千府兵驻屯秣陵的直接起因。后来,王世充又派人来过几次,谢家不堪重负,只得断了对长山村的支持。孰料,谢家的一次又一次忍让,居然换来了王世充的得寸进尺。 第24章 逼到墙角 谢翁明沉吟道:“看看谁家有适龄的姑娘,嫁一个过去就是了。这种小事,也需要把我们三个人都请过来吗?” 谢蕴拱手道:“二叔容禀,王世充想娶的是小女沐雨。” 谢翁山大怒道:“这怎么行?告诉他,就说沐雨已经许了人家,我们谢家没有一女嫁二夫的道理!” 王世充本姓支,是来自西域的胡人。谢家却是从中原迁往江南的望族,虽然日渐没落,已经比不上中原的那些大世家,但底蕴还在,谢翁山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自己的嫡孙女嫁给一个胡人。 谢翁达却捋着胡须劝道:“大哥,王世充拥兵数万,只要顺江而下,旬日便可抵达丹阳,到时候以何抵挡?小不忍则乱大谋。沐雨乖巧,小弟亦是不舍。只是为了个女儿而令谢家蒙难,殊为不智,还请大哥三思!” 谢翁山人老成精,听了这番话不由觉出些味道,沉声道:“老三,王世充怎么会知道沐雨,莫非是你告诉他的?” 谢翁达呵呵笑道:“大哥且慢动怒,小弟也是为了谢家,王世充生就异相,早晚必登大宝。复兴谢家还须着落在此人身上。大哥切不可意气……” 不等他说完,谢翁山已经大声喝叱道:“你怎么不将自己的孙女送给他!” 谢翁达涎着厚脸,道:“可惜我孙女才五岁,若是再晚个几年,这等好事也轮不到沐雨头上。” “三弟,你太过分了!”谢翁明也听不下去了,摇头叹息道,“若是与长山村的关系没有断掉,或许可以请得他们相助,如今后悔也已迟了。” 提到长山村,谢蕴忽然心头一动,说道:“三叔,当初也是你再三反对支持长山村,莫非你在那时候就与王世充有了私下往来?” 谢家是书香门第,谢蕴作为族长的接班人甚知礼数,从来没有当面指责过长辈的不是,今天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真急了。 谢翁达却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说道:“什么私下往来,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也是为了谢家好!刘子秋那个泥腿子除了一身蛮力,还有什么本事?说不定早已经死在乱军之中。再说了,你的庚帖给了人家,人家不是始终没有回信吗?热脸贴了冷屁股,有意思吗?” 谢翁山却已经明白了,叹息道:“王世充这是想把谢家和他绑在一起啊!若是王世充兵败,谢家上下数千口都要替他陪葬。老三,你上了他的当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看谢家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内里也是暗潮涌动。谢家三兄弟当中,谢翁达是老三,执掌谢家的只能是谢翁山这一支。现在,谢翁达还可以在谢家说得上话,可是过个两三代以后,他这一支也只能和秣陵镇上其他姓谢的人家一样,逐渐远离谢家的中心。凭什么一切都是长房的,谢翁达心有不甘。 恰好在这时候,王世充找上门来。当然,谢翁达也没有想过要夺谢翁山的权。只是王世充答应了谢翁达,等将来夺了天下,扶持他这一支成为中原一大世家。这样的条件令谢翁达无法拒绝,这才明里暗里帮着王世充。虽然是亲兄弟,但各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谢翁达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他还会义无反顾地把谢家绑上王世充的战车。 门外忽然传来“咣当”一声,似乎打碎了一只花盆。谢蕴拱手道:“父亲、二叔、三叔,你们稍候,孩儿去看看。” 到底是传承千年的世家望族,即使面对如此危局,谢蕴仍然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却只见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瓦片,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后院的一栋阁楼上,谢沐雨正按照刘子秋当日教的方法调着茶汤。茶叶是清明前的嫩叶炒制而成,全部都是一芽一叶。水是婢女们从附近山上挑下的泉水,而小火慢慢煮沸。这样沏茶几乎成了她每天的必修功课。 忽然,谢志武匆匆闯了进来,大声说道:“妹妹,不好了!” 谢沐雨笑道:“二哥,你怎么总是这样慌慌张张的,爹看见了,又要说你不如大哥稳重了。来,先尝尝妹妹新泡的茶,消消火气,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谢志武一脸地焦急,连声说道:“妹妹,你快跑吧。爹和爷爷他们正在商量,要把你嫁给江都的王世充!” 兄妹三人当中,老大谢志文行事太过一本正经,反倒是二哥谢志武与谢沐雨的感情最好。而谢志文、谢志武人如其名,一个好文,一个好武。 刘子秋离开江南的时候,曾经传授过谢志武一些武艺。不过,刘子秋说过,这些武艺不可轻示于人,只许他悄悄练习。因此,谢志武每次练功都躲在后院的一个偏僻竹林里,这个竹林恰巧就在谢翁山议事的那间房屋的后面。 当初,刘子秋知道谢志武天资欠缺,不是练武的材料,因此并没有传授他全部功法,而只教给他开合转晴、左顾右盼、大蟒摇头这几式内功,可以锻炼他的听力和目力,另外又传授了他五禽戏,可以强身健体。不过谢志武十分刻苦,寒暑不辍,体格也日益健壮,听力和视力都有了极大的长进。谢翁山他们争论到后来,声音渐渐高亢,竟被谢志武听了个大概,慌忙跑来告诉谢沐雨,还不慎打翻了一只花盆。 谢沐雨并不惊慌,淡淡地说道:“爹爹已经把小妹的庚帖给了刘家,刘家虽然一直没有回音,但爹爹是守礼之人,又怎会答应小妹另嫁?哥哥不用担心。” 谢志武多少参与过一些家族事务,知道婚姻对女孩子来说十分重要,但对整个家族而言却是微不足道,只怕这一次谢翁山也只有牺牲谢沐雨了。看到谢沐雨满不在乎的样子,谢志武不由跺了跺脚,说道:“我听爷爷的口气有些松动,这回恐怕爹爹也做不了主了,唉,都是三爷爷在里面使坏。妹妹,趁他们还没决定下来,你赶紧跑!” 谢沐雨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个女孩家,又能跑到哪里去?” 谢志武灵机一动,说道:“对了,长山村!你跑到长山村去,我这就帮你去找条船来。” 他是个急性子,说做就做,转眼间便跑得没影。 …… 那边,谢蕴四周查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慢慢踱回屋里,拱手说道:“父亲、二叔、三叔,大概是只野猫不小心碰翻了花盆。” 谢翁达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二哥,其实王世充原先还提了另一个条件。他有一个女儿,年方十二,生得美貌端庄,有意嫁与志文为妻,已经被小弟劝住了。如果大哥不肯将雨儿嫁过去,只怕王世充又要旧事重提了!” 如果谢志文娶了王世充的女儿,而谢沐雨又嫁给了王世充,这样一来岂不是乱了辈份。胡人向来不顾廉耻,儿子还可以娶继母为妻,这种乱了辈份的事情自然不在话下。但谢翁达终究没有无耻到这个程度,如果他答应帮着王世充说和此事,他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何况他也知道,谢翁山是绝对不肯答应的。 “什么!王世充的女儿都十二岁了?”谢蕴大惊道,“那雨儿嫁过去岂不是要给他做妾?不行!我万万不能答应!” 谢家的女儿嫁给胡人已经叫他们十分为难,而且是给人做妾,谢翁山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挥手道:“对!咱们谢家大不了迁到岭南去,这件事也不能答应他!” 谢翁达摆手道:“这有何难,王世充答应了,只要雨儿嫁给去,必为大妇!” 谢翁明冷笑道:“难道王世充肯停妻再娶?还是他的夫人早丧,要让雨儿做个填房?” “这是王世充的事情,何须我等操心?”对于王世充的情况,谢翁达其实也知之不详,他只得打了个哈哈,话锋一转,冷冷地说道,“岭南土地贫瘠,更多疫瘴,大哥舍不得自己的孙女,却要令全族人受苦,只怕难以服众啊!” 谢翁达这番话虽然有点威胁的味道,却也是实情。岭南历朝历代都是流放犯人的地方,生存环境可想而知。大家在秣陵生活得好好的,突然又要迁居到条件更加艰苦的岭南,自然会满腹怨言。如果谢翁达再稍加煽动,只怕流传千年的谢家就要出现分裂了。 谢翁山颓然地坐了下来,沉默半晌,方才说道:“反而王世充又没有见过沐雨,二弟、三弟,你们看这样可行?在族里挑一个姿容出色、年龄相仿的姑娘,冒充沐雨嫁过去。” 谢翁明抚掌道:“大哥,这倒是个好主意。” “这算什么好主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人戳穿,谢家便要大祸临头了!”谢翁达摇了摇头,说道,“二哥为了谢家可以将纹儿送入皇宫,大哥就当真舍不得一个孙女吗?若是大哥舍不得雨儿,不如将家主之位也让出来吧!” 这句话直接将谢翁山父子逼到了墙角。谢翁山长叹一声,重新站了起来,正打算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忽听“当”的一声,谢志武气急败坏地撞开门,大声说道:“爷爷、爹爹,你们快去看看吧,雨儿出事了!” 第25章 动口不动手 听说女儿出事了,素来镇定的谢蕴也乱了方寸,抬脚便冲了出去。谢翁山却猜到一定是谢志武对谢沐雨说了什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谢翁明一甩衣袖,路过谢翁达身边的时候冷哼了一声,道:“老三,你干的好事!” 谢沐雨不仅容貌俏丽,而且乖巧懂事,其实就连谢翁达也非常喜欢她。如果不是被做一个大世家家主的幻想迷了心窍,他是不可能把自己的侄孙女推进火坑的。谢翁达虽然不知道谢沐雨出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如果谢沐雨有全三长两短,他与谢翁山、谢翁明的兄弟也就做到头了。谢翁达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神情呆了一呆,叹了口气,也朝那座小阁楼走去。 小阁楼内,谢沐雨跪在谢蕴面前,哭泣道:“爹爹,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再侍奉在你面前了!今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原先一头长及腰间的青丝,此刻正整整齐齐地摆在梳妆台上的铜镜前。 …… 大军休整了三天,但斥候们并没有闲着,他们扮着农夫、商贩悄悄潜入西平周边诸郡,收集着当地的情报。信息很快反馈回来,由于攻取西平的战斗结束得太快,冯孝慈根本毫无察觉,各郡也没有丝毫防备。 得到这个消息,刘子秋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决定兵分四路,齐头并进。 第一路由史大奈率三千游牧骑兵出西海郡,经大斗拔谷直取张掖,这一路是佯攻,目的是吸引驻扎在敦煌和武威的冯孝慈军主力。 第二路由桂海求率领五千降卒攻取浇河郡,浇河郡地域比西平郡略小,兵力却少了许多,不过两千人,而且没有骑兵,相对比较容易攻取,正好可以让这批降卒感受一下战争的气氛,又不致造成大的伤亡。 第三路由文昊、樊梨花夫妇率领五千常备军和两千刀斧手攻取枹罕、金城二郡,这两处虽然都是小郡,但是临近陇西,途中还要经过临津关、金城关两处重要的隘口。好钢用在刀刃上,因此刘子秋在这一路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 第四路则由刘子秋亲自率领五千游牧骑兵,直取武威郡,攻打姑臧城。 西海郡和张掖郡之间隔着一片绵延的大山,这就是著名的祁连山,两郡之间唯一的通道便是大斗拔谷。大斗拔谷将祁连山脉一分为二,往西叫着临松山,往东叫做雪山。大斗拔谷地势险要,气候多变,半年前曾经吞噬了无数隋军将士的性命,就连杨广也丧命于此。而在杨广之前,还从来没有大军通过这里。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张掖郡的布防向来是重北轻南,在北方的燕支山、甘峻山、合黎山一带修有长城,天下雄关嘉峪关就在这段长城的最西边。 因为是佯攻,为了吸引冯孝慈的主力,史大奈率领三千游牧骑兵昨天便出发了。八月的草原一片郁郁葱葱,大斗拔谷两侧的山峰上却是常年不化的积雪。行走在两山之间,朔风吹过,不时有大片积雪从山顶飘落。有了半年前隋军的经验教训,这一次史大奈做了充分的准备,士兵们都携带了皮袄、皮甲,临行前每人还喝了一大碗滚热的羊肉汤。即便如此,在大斗拔谷走了二里多地以后,刺骨的寒风还是让这些从秋于瞬间步入严冬的青壮汉子们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哆嗦。 为了防止大声喧哗引起雪崩,三千多骑兵人衔枚,马裹蹄,静悄悄地行走在狭长的谷地里。许多人冻得面色青紫,却也只有咬牙坚持着。幸好大斗拔谷只有十六里,并不算太长。饶是如此,三千骑兵还是走了整整两个时辰。 出了谷口,外面又是另一番景色。张掖四周被大山环绕,气候湿润,土地肥沃,是河西道有名的粮仓。这里的作物也比西平成熟得早一些,秋收已经开始。因为这里从来没有遭受过外族入侵,面对突然而至的大队游牧骑兵,正在田野里劳作的百姓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们两眼,又重新忙碌地收割起庄稼来。 一名骑兵百夫长策马来到史大奈面前,躬身问道:“将军,抢不抢?” 冯孝慈手下有三万精兵,分别驻扎在敦煌、张掖、武威三郡,史大奈他们的任务是将这三万主力都吸引到张掖来。但他只有三千人,攻打张掖城显然不现实。冒充游牧部落袭边,吸引其他各军前来救援是最好的办法,和角里延将令狐正行调出湟水的办法如出一辙。 只是眼下的情形有所不同。角里延巧妙地利用了邵东,而他们只能利用这些田头的百姓来传递消息。这些骑兵来自游牧部落,不知农事。而史大奈久居中原,却清楚得很。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予以收割,否则遇上阴雨天气,这些谷物就会在枝头发芽,百姓一年的辛苦劳作就将颗粒无收。 “抢!”史大奈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却又吩咐道:“只抢少男少女,不抢粮食财物,也不许破坏庄稼。” 这个命令让游牧骑兵们非常头疼,但所有人都知道刘子秋对执行军令的严厉程度,有胆敢违抗军令者,本人要被斩首示众,家眷还会受到牵累,轻则被赶往贫瘠的草场,重则会沦为奴隶。于是,田野里出现了许多奇特的景象。 一群游牧骑兵聚在田头,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喊道:“喂,快把那娃儿送过来,否则便杀你全家!” 村民们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纷纷将孩子挡在身后,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男霸女。” 游牧骑兵却不敢纵马踏入田地,以免落得个破坏庄稼的罪名,只得继续喊道:“我家大王今天心情好,只抢少男少女,不抢铁锅。识相点快把娃娃们送过来,惹恼了我家大王,连你一起抢走!” 这些村民虽然没有遭受过外族入侵,但张掖好歹也是边郡,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的亲戚就住在长城以北的塞外,那里经常受到铁勒、突厥等部落的入侵。每次遭到袭边以后,当地百姓便会举家南逃,投亲靠友,也免不了讲述一些游牧部落袭边的情形。因此,村民们却也知道这些游牧骑兵抢掠少男少女就是为了让他们做奴隶。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村民们宁可自己去当奴隶,也舍不得让孩子受苦,更加不肯就范。 双方便在田头对峙起来,但只是言语交锋,并不见动手。村民们也十分纳闷,这些强盗为什么不冲进田里。转眼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史大奈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索性丢开这些村民不管,挥军直扑不远处的民乐城。 游牧骑兵一走,村民们这才松了口气,许多人吓得两腿发软,瘫坐在田头,刚才和大军对抗的勇气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好半晌才有人回过味来,连声说道:“快,快去报告里长!” 众人一哄而散,连庄稼也顾不上收割了。其实,本村的里长刚才也在田头,只是他见多识广,在游牧骑兵过来的时候,就脚底抹油,溜回了村里。里长往往是村里最有钱有势的人,家中颇有些余财,他要急着将财物藏匿起来。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把老婆孩子都送进地窖,院门便被撞开了。这位里长大叫一声,竟被吓得晕死过去。村民们乱哄哄的,也不管里长的死活,又赶紧跑去报告乡长。乡长倒是镇定,只是他手里没兵,也奈何不了这些游牧骑兵。不过,乡长到底见过大场面,他立刻调派人手,一路前往县城报信,一路前往郡城报信。 却说往县城报信的这几个村民赶着牛车,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却见乱哄哄的从城里出来一大队人马,正是刚才在田头的游牧骑兵,队伍中间还押着许多少男少女。显然这些游牧骑兵已经攻进了民乐县城,满载而归。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前来报信的几个村民不敢回村,赶紧直奔郡城。 张掖太守黄皓听了第一批村民的报告,以为无稽之谈,竟将那批村民用乱棍打出了府衙。他在张掖多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游牧部落袭边,哪有这么动口不动手的游牧部落,如果真是游牧部落,只怕这些村民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但没过多久,又一批村民跑来报告,说是那些游牧骑兵攻进了民乐城,抢走了许多少男少女。黄皓还是不信,他在张掖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大修烽火台,如果有游牧骑兵攻打民乐县城,他这里怎么没有看到烽火? 又过了一个时辰,民乐县令杜俊亲自跑来哭诉,说是民乐县城遭到游牧部落的洗劫,被抢走少男少女八百多人。 黄皓这才大惊失色,连声问道:“是哪里来的游牧部落?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杜俊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道:“他们好像到北边的删丹去了。不对,不对,他们好像去了西边的南裕。” 南裕、删丹是张掖郡的两个县,一个在张掖郡城的东北方向,一个在张掖郡城的西南方向,二者相去甚远,黄皓不觉大怒道:“你倒是说清楚点,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杜俊苦着脸说道:“下官被吊在城头上,只看见他们有人向北有人向西。总之,他们人多得很,恐怕有数万之众,有可能既抢南裕又抢删丹,等抢完了县城,只怕就要打到这里来了!大人,你还是早做准备吧。” 第26章 义无反顾 “果有数万人之多?”黄皓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每年都要处理好几起游牧部落袭边事件,来袭的游牧部落少则几百人,多则上千人,两三千人的规模已经十分少见,何况数万。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下意识地想到,必须赶紧向河西道总管冯孝慈求援。 这队游牧骑兵好像冲进羊群的恶狼,顷刻间便将羊群弄得四散奔逃,各地告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飞来。直到黄昏,蓼泉、乐涫、高台等县又有人来报,都说遭到了游牧部落的袭扰,被掳走少男少女若干。 冯孝慈性喜冒进,去年数次铁勒犯边,他都亲率大军出击。结果虽然大败而还,但冯孝慈并不肯吸取教训。得知有大规模的游牧部落入侵,而且深入张掖境内,冯孝慈更加坐不住了,连忙调集了万余人马,星夜驰援张掖。武威离着张掖最近,四更左右,大军便抵达了民乐县。 此时,杜俊已经回到了县里。民乐县除了被掳走数百少男少女,并没有遭受其他损失,那些游牧部落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杀人放火,整个县城照样秩序井然。只有儿女被掳走的那些百姓,这一夜难以入眠了。 听说冯孝慈来到城外,杜俊慌忙出城迎接。只见冯孝慈扬了扬马鞭,大声说道:“本将军暂时不进城了,你可知道那些游牧部落跑到了哪里?本将军要连夜追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队游牧骑兵在张掖境内东奔西走,一会儿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出现在那里,就连黄皓派出的斥候都难觅他们的踪迹,但杜俊却偏偏知道。原来,杜俊是被黄皓赶回县城的,他害怕那些游牧骑兵去而复还,下令全县的乡长、里长,每隔一个时辰就必须报告周围的情况。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用在这里倒也恰当。黄皓就算把斥候全部派出去,又能有多少人手?民乐县的百姓全部发动起来,只要那些游牧骑兵在周围出现,肯定逃不过他们的耳目,除非这些游牧骑兵搞一次杀人灭口。而这次入侵的游牧部落明显与以往不同,他们只抢少男少女,并不肯随便杀伤一人,这也为村民发现目标提供了便利。结果还真有村民发现了这些游牧骑兵的踪影,赶紧报告里长,里长又报告给乡长。半个时辰前,乡长刚刚报到县衙。 听到冯孝慈相询,杜俊精神一振,大声说道:“启禀将军,据下官所知,他们就屯扎在弱水西岸的一处山坳里。” 刚刚有快马从张掖城赶来,回报称黄皓并不知道那些游牧部落的动向,听杜俊说的肯定,冯孝慈不由精神一振,大声说道:“好!杜大人,你很不错!传令三军,即刻出发,杀奔弱水!” 得到冯孝慈的亲口赞扬,杜俊激动得两眼发亮,这一个回笼觉注定是睡不下去了。 …… 史大奈率领的那三千骑兵确实躲在弱水河边的那处山坳里,倒不是因为这里比较隐密,而是可以遮挡寒风。秋天的夜晚仍然非常寒冷,常年生活在西海荒原上的游牧骑兵并不畏惧,但被他们掳来的那些少男少女却受不了这样的严寒。山坳里点燃了一堆堆的篝火,少男少女们围坐在篝火边上,嚼着肉干,喝着马奶,听那些草原汉子唱着粗犷的歌谣,哪里像是做了俘虏,分明是参加了一场露营晚会。 忽然,一名斥候策马过来,大声说道:“将军,西边来了许多人马。” 史大奈心头一敛,连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斥候禀道:“火把排成一条长龙,看样子不下万人。” 史大奈沉吟道:“折腾了一天,他们终于动了,也不知道是张掖的人马还是其他地方来的援军。集合,撤!” 斥候指了指篝火边的少男少女们,问道:“将军,要不要带上他们?” 史大奈叱道:“带他们做什么!浪费粮食,还是累赘,正好把他们放回去。” 游牧骑兵的优势就在于超强的机动性,他们几乎不携带任何给养和辎重,很快便跃上马背,一队队撤出山坳,留下大群目瞪口呆的少男少女。不过,史大奈并没有走远,他把队伍带到离这处山坳十里远的一处密林中。他想观察一下,这支星夜赶来的军队究竟有多少人马,来自何方。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斥候来报:“将军,那队人马直奔山坳而去,似乎早知道咱们在那里。” 史大奈笑骂道:“一个个看见女娃娃就跑不动,还唱什么破歌。看,把敌人引来了吧!” 士兵们爆发出了阵哄笑。他们这里是在下风口,却不用担心声音传到山坳那边去。不过,士兵们都明白,史大奈的任务就是把敌人吸引出来,此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真的生气。 笑声未住,风中忽然送来一阵哭喊声,还夹杂着几声惨叫,正是山坳那边传来的。史大奈一怔,大声道:“快,去几个查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几名士兵答应一上,纵身上马,还没来得及冲出密林,远处又有几名斥候疾驰而来。当先一人刚到林子外面,便大声说道:“将军,不好了!那队人马进入山坳,便将少男少女们分开,有几个男孩当场被砍了脑袋。” “什么!”史大奈顿时从地上蹦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名斥候问道,“那些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 斥候回道:“是隋军,错不了。大概有一万多人。但他们为什么要欺负那些少男少女,属下就不清楚了。按理说,那些少男少女都是他们自己人,应该被解救才对啊……” 这些少男少女都是他们从张掖各地掳来的,刚开始这些少男少女都吓得半死,等到见游牧骑兵并没有欺负他们,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后来竟然和这些游牧骑兵有说有笑。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这些少男少女掳为奴隶,游牧骑兵们看这些少男少女的感觉也就不一样,就好像看着一群邻家的弟弟妹妹。原本把这些少男少女留在山坳里,是想让追兵将他们带回家,却没想到把他们送入了虎口。 听着风中凄厉的哭喊声,回想着一个个稚嫩的面孔,史大奈忽然暴跳如雷,大喝道:“某要回去解救他们,你们敢不敢随某同去!” 这些草原汉子个个都怀着一腔热血,没有谁愿意当缩头乌龟,齐声高喊道:“敢!” 史大奈纵身上马,猛地一勒缰绳,掌中熟铜棍朝着山坳方向一指,大吼道:“杀!” 他们的任务是吸引冯孝慈的主力,最好在拖着敌人在张掖转圈子,此时与上万敌人决战,显然并非明智之举。但在完成任务和解救那些少男少女之间,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 …… 冯孝慈率军冲进山坳的时候,那些少男少女们仍然围坐在篝火边。他们本来有机会离开,只是现在才四更天,他们想等到天亮。结果这一等,许多人就再也见不到早晨的太阳了。 见到山坳里没有想像中的游牧骑兵,只有手无寸铁的少男少女,冯孝慈手下的隋军士兵也放松下来。自从游牧骑兵离开以后,那些少男少女原本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再看到进来的都是自家军队,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最靠近山坳口的一名少女,手中还挥舞着半只烤羊腿。这半只烤羊腿是匆匆撤走的一名游牧骑兵扔下的,被一名仰慕她的小男孩捡到,当作礼物送给了她。隋军士兵奔波了大半夜,许多人都饿了。见到少女手中的烤羊腿,两名士兵一齐扑上去争夺起来。 那名少女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死死抓住烤羊腿不肯松手。其中一名士兵上前便是一脚踹去,少女哪里抵挡得了,仰面倒在地上。另一名士兵见状,竟然扑了过去,骑在少女身上便撕扯起衣服来。有个男孩上前阻挡,早被士兵挥刀斩为两段,山坳里顿时大乱。 冯孝慈正待出言喝止,只听一名亲兵说道:“将军,此乃天赐大功,不可不取!” 另一名亲兵说道:“对啊,将军。这些娃娃都是游牧部落的小崽子!” 其他几名亲兵会意,竟去人群中拖出两名面容姣好的少女,推到面前,说道:“将军,这是小的们孝敬你的。” 就这一打岔的功夫,山坳里更乱了,有些男孩被当场砍杀,还有一些少女已经被士兵们拖向山坳边上的丛林。又有一名亲兵小声劝道:“将军,弟兄们都憋得太久了,就让大家放松放松吧。” 屠杀边民冒领军功的事情,冯孝慈从前也干过。只是现在的局势,他并不需要向谁报领军功。不过,这名亲兵的话却让他有点动心。他自己身边并不缺少女人,但他手下的这些士兵却已经大半年没有开过荤了,今天这次机会,倒可以让他们放纵一回,省得他们回到军营又不安分。 冯孝慈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让大家动作快点。记住了,都是那些游牧部落干的!” 第2无6章 义无反顾 请使用访问本站。“果有数万人之多”黄皓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每年都要处理好几起游牧部落袭边事件來袭的游牧部落少则几百人多则上千人两三千人的规模已经十分少见何况数万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下意识地想到必须赶紧向河西道总管冯孝慈求援 这队游牧骑兵好像冲进羊群的恶狼顷刻间便将羊群弄得四散奔逃各地告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飞來直到黄昏蓼泉、乐涫、高台等县又有人來报都说遭到了游牧部落的袭扰被掳走少男少女若干 冯孝慈性喜冒进去年数次铁勒犯边他都亲率大军出击结果虽然大败而还但冯孝慈并不肯吸取教训得知有大规模的游牧部落入侵而且深入张掖境内冯孝慈更加坐不住了连忙调集了万余人马星夜驰援张掖武威离着张掖最近四更左右大军便抵达了民乐县 此时杜俊已经回到了县里民乐县除了被掳走数百少男少女并沒有遭受其他损失那些游牧部落也沒有像往常那样杀人放火整个县城照样秩序井然只有儿女被掳走的那些百姓这一夜难以入眠了 听说冯孝慈來到城外杜俊慌忙出城迎接只见冯孝慈扬了扬马鞭大声说道:“本将军暂时不进城了你可知道那些游牧部落跑到了哪里本将军要连夜追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队游牧骑兵在张掖境内东奔西走一会儿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出现在那里就连黄皓派出的斥候都难觅他们的踪迹但杜俊却偏偏知道原來杜俊是被黄皓赶回县城的他害怕那些游牧骑兵去而复还下令全县的乡长、里长每隔一个时辰就必须报告周围的情况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用在这里倒也恰当黄皓就算把斥候全部派出去又能有多少人手民乐县的百姓全部发动起來只要那些游牧骑兵在周围出现肯定逃不过他们的耳目除非这些游牧骑兵搞一次杀人灭口而这次入侵的游牧部落明显与以往不同他们只抢少男少女并不肯随便杀伤一人这也为村民发现目标提供了便利结果还真有村民发现了这些游牧骑兵的踪影赶紧报告里长里长又报告给乡长半个时辰前乡长刚刚报到县衙 听到冯孝慈相询杜俊精神一振大声说道:“启禀将军据下官所知他们就屯扎在弱水西岸的一处山坳里” 刚刚有快马从张掖城赶來回报称黄皓并不知道那些游牧部落的动向听杜俊说的肯定冯孝慈不由精神一振大声说道:“好杜大人你很不错传令三军即刻出发杀奔弱水” 得到冯孝慈的亲口赞扬杜俊激动得两眼发亮这一个回笼觉注定是睡不下去了 …… 史大奈率领的那三千骑兵确实躲在弱水河边的那处山坳里倒不是因为这里比较隐密而是可以遮挡寒风秋天的夜晚仍然非常寒冷常年生活在西海荒原上的游牧骑兵并不畏惧但被他们掳來的那些少男少女却受不了这样的严寒山坳里点燃了一堆堆的篝火少男少女们围坐在篝火边上嚼着肉干喝着马奶听那些草原汉子唱着粗犷的歌谣哪里像是做了俘虏分明是参加了一场露营晚会 忽然一名斥候策马过來大声说道:“将军西边來了许多人马” 史大奈心头一敛连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斥候禀道:“火把排成一条长龙看样子不下万人” 史大奈沉吟道:“折腾了一天他们终于动了也不知道是张掖的人马还是其他地方來的援军集合撤” 斥候指了指篝火边的少男少女们问道:“将军要不要带上他们” 史大奈叱道:“带他们做什么浪费粮食还是累赘正好把他们放回去” 游牧骑兵的优势就在于超强的机动性他们几乎不携带任何给养和辎重很快便跃上马背一队队撤出山坳留下大群目瞪口呆的少男少女不过史大奈并沒有走远他把队伍带到离这处山坳十里远的一处密林中他想观察一下这支星夜赶來的军队究竟有多少人马來自何方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斥候來报:“将军那队人马直奔山坳而去似乎早知道咱们在那里” 史大奈笑骂道:“一个个看见女娃娃就跑不动还唱什么破歌看把敌人引來了吧” 士兵们爆发出了阵哄笑他们这里是在下风口却不用担心声音传到山坳那边去不过士兵们都明白史大奈的任务就是把敌人吸引出來此刻他高兴还來不及呢哪里会真的生气 笑声未住风中忽然送來一阵哭喊声还夹杂着几声惨叫正是山坳那边传來的史大奈一怔大声道:“快去几个查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几名士兵答应一上纵身上马还沒來得及冲出密林远处又有几名斥候疾驰而來当先一人刚到林子外面便大声说道:“将军不好了那队人马进入山坳便将少男少女们分开有几个男孩当场被砍了脑袋” “什么”史大奈顿时从地上蹦了起來一把抓住那名斥候问道“那些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 斥候回道:“是隋军错不了大概有一万多人但他们为什么要欺负那些少男少女属下就不清楚了按理说那些少男少女都是他们自己人应该被解救才对啊……” 这些少男少女都是他们从张掖各地掳來的刚开始这些少男少女都吓得半死等到见游牧骑兵并沒有欺负他们胆子也渐渐大了起來后來竟然和这些游牧骑兵有说有笑因为从一开始就沒有打算将这些少男少女掳为奴隶游牧骑兵们看这些少男少女的感觉也就不一样就好像看着一群邻家的弟弟妹妹原本把这些少男少女留在山坳里是想让追兵将他们带回家却沒想到把他们送入了虎口 听着风中凄厉的哭喊声回想着一个个稚嫩的面孔史大奈忽然暴跳如雷大喝道:“某要回去解救他们你们敢不敢随某同去” 这些草原汉子个个都怀着一腔热血沒有谁愿意当缩头乌龟齐声高喊道:“敢” 史大奈纵身上马猛地一勒缰绳掌中熟铜棍朝着山坳方向一指大吼道:“杀” 他们的任务是吸引冯孝慈的主力最好在拖着敌人在张掖转圈子此时与上万敌人决战显然并非明智之举但在完成任务和解救那些少男少女之间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 …… 冯孝慈率军冲进山坳的时候那些少男少女们仍然围坐在篝火边他们本來有机会离开只是现在才四更天他们想等到天亮结果这一等许多人就再也见不到早晨的太阳了 见到山坳里沒有想像中的游牧骑兵只有手无寸铁的少男少女冯孝慈手下的隋军士兵也放松下來自从游牧骑兵离开以后那些少男少女原本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再看到进來的都是自家军队忍不住欢呼雀跃起來最靠近山坳口的一名少女手中还挥舞着半只烤羊腿这半只烤羊腿是匆匆撤走的一名游牧骑兵扔下的被一名仰慕她的小男孩捡到当作礼物送给了她隋军士兵奔波了大半夜许多人都饿了见到少女手中的烤羊腿两名士兵一齐扑上去争夺起來 那名少女不知道哪來的勇气竟死死抓住烤羊腿不肯松手其中一名士兵上前便是一脚踹去少女哪里抵挡得了仰面倒在地上另一名士兵见状竟然扑了过去骑在少女身上便撕扯起衣服來有个男孩上前阻挡早被士兵挥刀斩为两段山坳里顿时大乱 冯孝慈正待出言喝止只听一名亲兵说道:“将军此乃天赐大功不可不取” 另一名亲兵说道:“对啊将军这些娃娃都是游牧部落的小崽子” 其他几名亲兵会意竟去人群中拖出两名面容姣好的少女推到面前说道:“将军这是小的们孝敬你的” 就这一打岔的功夫山坳里更乱了有些男孩被当场砍杀还有一些少女已经被士兵们拖向山坳边上的丛林又有一名亲兵小声劝道:“将军弟兄们都憋得太久了就让大家放松放松吧” 屠杀边民冒领军功的事情冯孝慈从前也干过只是现在的局势他并不需要向谁报领军功不过这名亲兵的话却让他有点动心他自己身边并不缺少女人但他手下的这些士兵却已经大半年沒有开过荤了今天这次机会倒可以让他们放纵一回省得他们回到军营又不安分 冯孝慈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让大家动作快点记住了都是那些游牧部落干的” 第27章 正道 得到冯孝慈的首肯.那些隋军士兵就如被解除笼头的奔马.纷纷怪叫冲进山坳.刀枪弓箭扔得到处都是.忽然.山坳外面传來急促的马蹄声.史大奈率领三千骑兵杀了过來.这处山坳只有一个入口.并不适合骑兵作战.但是听到山坳里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骑兵们再也顾不上了.许多人干脆跳下战马.提着刀.顺着山路冲了进去. 这是一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冯孝慈手下的隋兵在短暂的慌乱以后.也开始奋起反击.山坳中呐喊声、厮杀声响成一片.不时传出凄厉的惨叫和濒临死亡的绝望哀嚎.史大奈挥舞着熟铜棍冲在最前面.他身大力不亏.每一棍下去.就有一名隋军士兵被打倒在地.不是骨断筋折.就是脑袋开花.当者披靡.无人敢撄其锋. 刘子秋一直希望避免这种混战.但形势不由人定.避无可避的时候.就只有看谁更加勇敢了.冯孝慈的人马队列已乱.而史大奈等人为了解救那些少男少女.士气正旺.但毕竟双方众寡悬殊.也只能勉强战个平手. 冯孝慈沒有手下那么急色.虽然亲兵们挑选过來的两名少女青春美貌.他却也只是搂在怀里把玩.并沒急于下手.当史大奈的骑兵杀进來的时候.冯孝慈第一个反应过來.抢过一面大旗.亲自挥舞起來.大旗是作战指挥的重要手段.原本并不适用于夜间.只是山坳里点了许多篝火.照得亮如白昼.却为他提供了便利. 随着冯孝慈的指挥.他手下的隋军士兵凭借人数上的优势逐渐占据了上风.再加上看清敌人不过两三千人.士气更盛.而史大奈的部下都是骑兵.步战并非他们所长.除了山坳入口处的一队骑兵以外.其他人渐呈败象. 这时.史大奈也看见了正在挥舞战旗的冯孝慈.他虽然不知道冯孝慈是这支隋军的主帅.却知道隋军渐渐列成阵势全赖那面大旗的指挥.史大奈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大喝一声.挥棍直奔冯孝慈冲了过來. 那边.冯孝慈也注意到了史大奈.他大旗一挥.一bobo的隋军士兵便朝着史大奈围了过來.史大奈奋力挥舞着熟铜棍.每前进一步.身边便躺倒五六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征袍.史大奈虽勇.但架不住对方人多.渐渐的.他身上已经被砍了五六刀.挥舞铜棍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忽然.前方一杆长槊刺了过來.史大奈动作稍慢了一慢.“噗”的一声.长槊沒入他的右胸.使槊的是冯孝慈军中的一名校尉.他一击得手.心头大喜.正待拔出长槊再來致命一击.却见史大奈怒吼一声.熟铜棍当胸一挥.早将槊打成两段.史大奈抢上前一步.手起棍落正砸在那名校尉头上.将一颗大好头颅打得稀烂.不成形状. 众军见史大奈如凶神恶煞一般扑來.尽皆胆寒.纷纷避向两边.冯孝慈也惊得呆了.一时竟忘记挥舞大旗.他手下的士兵全靠大旗指挥.队伍顿时凌乱起來.史大奈忍着剧痛.一路打将过去.三步两步竟冲到了冯孝慈面前.冯孝慈这才醒悟.但已经來不及再挥舞大旗了.冯孝慈是军伍出身.反应倒也不慢.眼看着熟铜棍当头落下.他猛地扔掉大旗.纵身向旁边一闪.已经躲过了势大力沉的那一棍. 趁着史大奈棍势用老.冯孝慈伸手操住棍尾.往怀里便带.别看史大奈长得五大三粗.其实精于相扑.身手极其灵活.眼瞅着势头不对.他猛一撒手.冯孝慈一个收不住.抱着熟铜棍.轰然倒地.史大奈抬起一脚正踹在冯孝慈的左腿上.伴随“咔嚓”一声脆响.冯孝慈发出凄厉的惨叫.旋即昏死过去. 这一声惨叫却彻底击碎了那些隋军士兵的斗志.他们再沒听到冯孝慈的声音.也沒见到冯孝慈站起來.都当他已经阵亡.顿时人心惶惶.此消彼长.史大奈手下的游牧骑兵却士气大涨.胜负之势瞬间逆转.隋军士兵只坚持了一柱香的功夫便溃不成军.纷纷缴械投降. 看到战局已定.一直苦苦支撑的史大奈只觉得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将军.将军.”士兵们纷纷围了过來.许多劫后余生的少男少女也挤了过來. 史大奈费力地睁开眼睛.咬牙说道:“送孩子们回家.” 说完.史大奈便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在躺在那里.少男少女们却只是哭哭啼啼.任士兵们如何相劝.谁也不肯离开.忽然.有个少年从人群中挤了过來.探了探史大奈的鼻息.大声喊道:“快.大家让一让.将军兴许还有救.” …… 却说刘子秋率领五千游牧骑兵连夜渡过浩亶川.清晨便抵达姑臧城以南三十里的昌松县.斥候來报.昌松城门尚未打开.刘子秋便下令三军在一处小树林里休息.不远处的大路上忽然传來一阵喧哗.隐隐约约只见一群人正朝着昌松县城方向走去.刘子秋带了百十名士兵悄悄围了过去.轻轻挥了挥手.士兵们策马向前.将那群人围在当中. 刘子秋沉声喝道:“谁也不喊.谁喊就杀了谁.” 他暗运内劲.声音不大.却震得人耳朵生疼.那群人都吓得魂不附体.“扑通、扑通”跪倒了一大片.刘子秋再看时.原來都是些进城卖菜的菜农.有人推着小车.有人挑着担子.碧油油的瓜果蔬菜散落了一地. 有一个胆大些的菜农匍伏向前.叩首道:“大王.小的们都是些穷苦人.只有这些蔬果.大王如果看得中.拿走便是.还望饶恕了小的们性命.” 刘子秋忽然有了主意.说道:“东西全部留下.衣服也全部脱下來.” 有几个菜农仍心存不甘.可是看到周围明晃晃的钢刀.也只得忍气吞声.幸好这几天天气偏暖.一个个脱得只剩下内衣.虽然瑟瑟发抖.却勉强还能坚持.刘子秋朝吉仁泰招了招手.吉仁泰取过一包银子.足有五十多两. 刘子秋将银子递到那几个菜农面前.说道:“这些菜我全买下了.车子、担子也全部征用.这些钱聊作补偿.” 几个菜农原以为性命不保.沒想到还有钱可拿.都是喜出望外.那名胆大些的菜农又问道:“不知大王在哪座山上发财.” “你还真把我当成剪径的强盗了.”刘子秋笑骂道.“我是大隋的军队.前來平叛.借你的衣服一用.如果舍不得这些东西.一会进城去取.” 这时.早有士兵换上了菜农的衣服.挑着担子.推着车子.往城门去了. 东方渐亮.城门“吱咯”一声.缓缓打开.“菜农”们蜂拥而入.守门兵丁骂骂咧咧拦过來.正要收税.忽见寒光一闪.钢刀已经架上了脖子.有“菜农”唿哨几声.城外.大队骑兵疾驰而來.惊醒了城头上的守军.但他们再想阻拦已经來不及了.骑兵的速度飞快.迅速奔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占领了四门.占领了县衙.可怜昌松县令犹自宿醉未醒.便做了俘虏. 进城以后.刘子秋稍作停留.便率军杀奔姑臧.此时.天已大亮.许多百姓已经走进田头.开始了紧张的秋收.昨天晚上冯孝慈离开武威的时候.已经派人通知了各村镇的里长、乡长们.警告他们可能有游牧部落侵袭.正在田野里劳作的百姓见到数千骑兵出现在大道上时.顿时慌乱起來.许多人连农具都來不及收拾便仓皇逃回家中.他们本來就沒有多少财产.细软又早就收拾停当.小小包袱往身上一背.拖着女人孩子就往附近的山沟和丛林里避去.现在保命要紧.田地里已经成熟的庄稼也弃之不顾了. 这五千骑兵都是获得解放的奴隶.许多人被掳走之前就是干农活的好手.看到田地里金黄的谷穗.忍不住小声议论起來:“看这情形.今年庄稼应该大丰收了.” 有经验丰富的士兵摇头道:“我看难说.你们瞧.这么好的天气.却都沒有人來收割.万一下场雨.那就全完了.” 刘子秋虽然从小也是在农村长大.但沒怎么干过农活.不知其中的究竟.听了士兵们的闲谈.不由勒住马.问道:“如果现在不收割.会有什么麻烦.” 有士兵说道:“主公.如果不抓紧收割.谷子就有可能在枝头上发芽.今年就会减产甚至绝收.” “这么严重.”刘子秋吓了一跳.转身吩咐道.“全体下马.会干农活的去帮着百姓收割庄稼.不会干农活去附近村庄寻找百姓.告诉他们不用惊慌.让他们回來继续干活.” 达愣皱眉道:“主公.如果这样.咱们的行踪就会泄露.姑臧城只能强攻了.” “强攻就强攻.”刘子秋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说道.“百姓沒有收成就会饿肚子.先帮百姓解决问題才是正道.” 第28章 报喜 农耕社会的老百姓有极强的忍耐力.即使面对压迫也表现得十分温和.但是.压迫过甚必然会招致反抗.历史上有多少强大的政权.最后都是毁于暴政.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更何况.刘子秋攻打武威的目的与游牧部落袭边不同.这些百姓如果生活无着.最终还是需要官府來赈济. 士兵们走过几个村镇.结果只找到几个不愿离家的老人.老人们对刘子秋的军队仍然心存疑惑.死活不肯去劝说自己的乡亲走出深山.不过.在地里劳作的那些士兵却干得热火朝天.田头很快堆满了收割好的庄稼. 刘子秋看着一茬茬庄稼被收割起來.随口问道:“接下來还要做什么.” 有士兵答道:“运到谷场上.脱粒、扬谷、晒谷.” 刘子秋点了点头.道:“那还不快去.” 士兵们脸色为难地看着田头的庄稼.说道:“主公.这些庄稼分不清是谁家的.运到谷场肯定会弄混.你看是不是就这样堆在田头.由他们自己回來取运.” “帮人帮到底.”刘子秋摆了摆手.道.“村里不是还有几个老人吗.他们肯定知道哪块地是哪家的.把他们请來.找來纸笔.记下就是.” 老人们听说这些士兵还要打谷、晒谷.还要登记好哪些粮食是谁家的.都大吃一惊.他们也已经活了一大把年纪.这样的军队不要说见过.听都沒听说过.有几个老人相信了士兵们说的话.离开村子去寻找召唤村民回家.又有几个老人來到田头.帮着士兵们分清这些庄稼的归属. 一直忙碌到黄昏时分.躲避进山林的村民们陆续返回.看着谷场一堆堆的粮食.百姓们激动不已.连声向刘子秋道谢.吉仁泰有些惋惜地说道:“主公.已经错过了时机.咱们还打不打姑臧城.” “打.”刘子秋一脸坚定地说道.“虽然咱们的目标是宇文化及.但不打掉姑臧.那就是插在咱们背脊上的一根刺.所以.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也要打下姑臧城.” 旁边一名老汉忽然说道:“大人.你要打姑臧城.小民周二愿意出一份力.” 刘子秋呵呵笑道:“老丈.你的好意刘某心领了.打仗的事还是让我们这些军人來吧.” 周老汉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小民的儿子在姑臧城做一名城门尉.小民愿意前去说服他打开城门.” 刘子秋踌躇半晌.说道:“不行.这样做太危险了.” 周老汉却咬牙说道:“小民活了一大把年纪.却也明白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最后的胜利肯定属于能够真心帮助老百姓的军队.小民进城一趟.还能保住犬子的性命.望大人恩准.” 和士兵们一起搬运粮食的时候.周老汉就向这些士兵打听过他们的來历.知道这些人竟然都是被解救的奴隶.便知道这支军队的士气绝对高昂.冯孝慈昨夜已经领兵离去.姑臧城中必然空虚.肯定挡不住这支军队的进攻.城破之后.他儿子不是战死就是沦为俘虏.还不如取个献城之功. 刘子秋点了点头.终于答应了周老汉的请求.说道:“那刘某代麾下将士多谢老丈了.老丈此去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当设法全身而退.区区姑臧城.刘某还沒放在眼里.老丈切不可白白送了性命.” 听了刘子秋的话.周老汉更加坚定了说服儿子的想法. 冯孝慈走后.留守姑臧城的是他的独子冯敬.当刘子秋攻取昌松县后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姑臧城.姑臧城中还余三千军马.冯敬不敢轻动.他一面派人前往张掖向冯孝慈报信.一面紧闭四门.发动民壮上城守卫.整整折腾了一天.也沒有见到有敌人來犯.夜色渐深.姑臧城头的守军也慢慢松懈下來. 东门尉周常脱去盔甲.刚刚地矮榻上躺下.就听亲兵禀道:“老大人來了.” 周常猛地坐了起來.惊问道:“俺爹來了.他是怎么进城的.” 亲兵笑道:“老大人在城下叫门.小的们见了.放个竹篮将老大人吊了上來.” 周常皱眉道:“可有其他人知道.” 亲兵小声道:“大人放心.今天值夜的都是大人的心腹.谁也不会乱说.” 很快.有士兵将周老汉引了进來.周常“扑通”跪倒在地.叩首道:“爹.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孩儿军务在身.不敢擅离.倒叫爹爹受惊了.” 在周常想來.那些闯入武威郡的骑兵沒有來攻打姑臧城.显然去四乡八村劫掠去了.住在乡下的家人肯定遭了殃. “不错.家里是出事了.出了你这么个好坏不分的不孝子.”周老汉劈头盖脸便将周常一通臭骂.然后说道.“刘大人的军队就在城外.你赶紧开了城门.放刘大人进來.” 周常茫然道:“哪个刘大人.外面都是來自游牧部落的强盗啊.” “呸.”周老汉狠狠地啐了他一口.道.“刘大人扶保的才是大隋正统.那是先帝的嫡长孙.你现在赶紧开了城门.还來得及.等大军进了城.到时候可别连累全家老小跟着你受害.” 周老汉软缠硬磨.再三陈说利害.周常还是犹豫不决. 忽然.有一名亲兵跑了进來.满脸焦急地说道:“大人.不好了.敌人爬上城了.” 周常一怔.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示警.” 亲兵哭丧着脸.说道:“弟兄们都被他打倒了.若不是他让小人带话给大人.小人也跑不出來.” “带话.带什么话.” 亲兵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周老汉.说道:“那人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开了城门.万事俱休.否则.他便要杀下城來.到时候鸡犬不留.” 周常皱眉道:“他们有几个人.” 亲兵叹息道:“还想几个人.就一个人咱们就不是对手.” 周老汉趁机又劝道:“常儿.冯孝慈对你有什么好.顶了天不过是个看门的.若是献了姑臧城.刘大人保你做武威太守.” “此话当真.”周常有点心动. “刘大人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再说了.你不开城门.人家也已经打进來了.” 周常终于下定决心.一拍几案道:“好.把弟兄们都叫起來.开城门.投降.” 刘子秋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墙缓缓打开.脸上满是笑意.刚才城上守军放下竹篮将周老汉吊上去的时候.刘子秋趁机在另一边利用飞抓爬上了城头.他原先的飞抓已经失落在洛阳西郊的山崖下.这只飞抓是何稠按照刘子秋的描述新做的.因为沒有钢丝绳.就用坚韧的细麻绳做了代替.虽然比不上原來的飞抓.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攀援利器了.他当然也可以杀下城去.凭一己之力强行打开城门.但这样做难免会惊动城里的其他守军.势必会给攻城的士兵造成一定的麻烦.所以刘子秋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周老汉的身上.果然成功. 大队骑兵蜂拥入城.马蹄阵阵.惊醒了沉睡着的军民.冯敬來不及披挂.持了一把宝剑冲出府门.正撞着达愣一行來抢占府衙.达愣不认识他是谁.手起如落.将冯敬砍成两段. 天亮的时候.姑臧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城中三千多守军竟有两千五百人做了俘虏.另有五百多人当场战死.百姓们躲在家中惶恐不安.生怕有人闯进门來.可是直到晌午.也不见有任何动静.有胆大的百姓搬了架梯子搭在院墙上埋外张望.发现大街上秩序井然.除了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并沒有什么异常. 生活还要继续.总是窝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有些铺子悄悄开了店门.很快便有士兵闯了进來.掌柜的战战兢兢.可是士兵们买了东西都照价付钱.并沒有敲诈勒索、强取豪夺的事情发生.一传十.十传百.城里的百姓们很快知道了.进城的并不是什么袭边的游牧部落.而是大隋自己的军队.只不过这些军队和冯孝慈支持的不是同一个皇帝而已.不过话又说回來.这支军队的军纪可比冯孝慈的军队好多了.到了傍晚的时候.姑臧城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甚至比往日还要繁荣一些. …… 就在刘子秋攻下姑臧城的时候.文昊、樊梨花夫妇也打下了金城关.这夫妇二人武艺高强、兵法精通.是刘子秋手下最为得力的一个半战将.因为樊梨花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刘子秋的手下.所以只能算作半个. 他们这一路打來颇为不易.其间经过好几场硬仗.第一仗便是攻打临津关.临津关在唐述山和凤林山之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临津关守将黄化成素來谨慎.每天要到日上三竿才肯开关门.太阳刚刚西斜便要闭关落锁.根本不容混进关去.唯有强攻一途. 幸好文昊、樊梨花所率的这一路人马最为精良.配备了投石机、弓弩车这样的大型器械.投石机疯狂地将巨石抛上临津关城头.弓弩车将一根根铁矢钉在城墙上.悍勇的常备军士兵踏着铁矢、冒着双方的箭雨攀援而上.付出了八百多人的伤亡.这才攻下临津关. 其后.在攻打枹罕城、大夏城的时候.这支军队又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包括金城关.他们都是凭借真刀真枪强攻下來的.虽然整支军队付出了一千五百人的伤亡.但士气依然高昂. 文昊站在金城头的城头.看着不远处草木苍翠的鸟鼠山.问道:“玉儿.总算完成了主公交给的任务.是不是该向主公报喜了.” 第29章 纡尊降贵 “报喜.你就这点出息.”樊梨花好看的蛾眉微微一挑.手中绣绒刀朝着东方一指.说道.“宇文化及就在那里.咱们何不挥军杀过去.生擒了宇文化及.解救出杨侑.试看谁人可以和你争此首功.” 文昊皱眉道:“主公只让我等攻取枹罕、金城二郡.如果擅自出击.只怕……” 樊梨花不以为然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抓住宇文化及才能知道皇上是怎么死的.只要攻下陇西.活捉了宇文化及.刘子秋也说不出什么來.” 文昊忽然有些不快.说道:“你还惦记着那个昏君.” “小心眼.我和皇上是清白的.”樊梨花白了文昊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这说明她在文昊心里的地位很重要.但旋即.樊梨花又沉下脸來.说道.“不过.皇后娘娘对我们姐妹甚好.听说她也遭了难.奴家倒在悄悄哭了好几回.奴家肯帮你们.就是想弄清皇后娘娘是怎么遇难的.如果有机会.奴家还想好好祭拜她一回.” “皇后娘娘我不管.只是不许你再提那个昏君.”文昊当然知道樊梨花和杨广之间并沒有发生什么.因为新婚之夜床单上那朵艳丽的桃花就很能说明问題了.只是想到樊梨花跟在杨广身边那么久.他就有点不痛快. “好好好.都依你.以后再也不提他了.”樊梨花“格格”笑道.“那里答应不答应出兵.” 文昊咬了咬牙.说道:“只要你不是为了那个昏君.咱们就出兵.” 谈到正事.樊梨花的脸色郑重起來.说道:“夫君.咱们这一路进展神速.陇西那边应该还沒有得到消息.现在各地都在忙着秋收.咱们可以伪装成送粮的军队.混进襄武城去.夫君.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论武艺、兵法.樊梨花都在文昊之上.但她聪明.每次都只是提个建议.却把决定权交给文昊.越是这样.文昊就越是对她敬爱有加.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采纳她的意见.这次自然也不例外.金城关本就屯积了大量粮草.文昊留下五百人守关.又从枹罕、金城二郡的降卒中挑选两千人充作运送粮草的民夫.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开向襄武城. 襄武是陇西的郡城.也是宇文化及替杨侑临时选定的都城.不过.因为北地、扶风二郡的争夺十分激烈.宇文化及的大部分人马都调往了东边的前线.陇西一郡并沒有多少兵马.而且大部集中在襄武城中.但一路上.仍然不时有巡逻的军队经过.这些军队有一部分是宇文化及的手下.还有一部分则是陇西李家的私军. 陇西李家是与博陵崔家、清河崔家、范阳卢家、赵郡李家、荥阳郑家和太原王家齐名的大世家.史称七宗五姓.这些大世家控制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权势并不输于官府.而且不少官吏都出自这七大世家门下.杨广实行科举制度.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减少这些大世家对官府的影响力.但真要达成目的.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作为妥协.也作为稳固朝政的需要.杨广又特许这七大世家可以拥有少量私兵. 因为东边的战事越发胶着.又正值秋收季节.陇西李家担心威胁到自己.这才要求宇文化及多派巡逻队伍.也防盗贼趁机作乱.只是宇文化及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李家也不得不将自己的私兵派上场. 不过.文昊和樊梨花准备充分.将士们外面都穿着从枹罕、金城两郡缴获的军服.充作民夫的那些降卒也是满口的乡音.这些常备军士兵有许多都是异族人.但大隋军中原本就有许多來自突厥、鲜卑等族的将士.倒也不算异常. 运粮队伍一路东进.竟不遇丝毫阻碍.路过渭源县时.县令李坚甚至亲自率人牵羊担酒.犒劳三军.文昊夫妇急着早日进入襄武城.只是别人将礼物送到门口.却不能视而不见.只得命令三军扎下营寨.将李坚迎入大帐. “想不到朝廷还有如此雄兵.”李坚见军威异常雄壮.不觉微觉诧异. 既有如此雄兵.却不派往前线.而用來押运粮草.李坚满腹疑惑.只是他颇有城府.并不肯随便问出口. 文昊不知李坚的意思.打了个哈哈.敷衍道:“大隋朝廷正当鼎盛.哪一路都是雄兵.不足为奇.” 李坚与宇文化及手下多有交往.却不认识文昊.迟疑道:“敢问将军原來戍守何方.” 樊梨花隐约觉出李坚的疑心.抢先说道:“我家文将军是刚刚从西平调防金城的.我等都是文将军麾下旧部.” “难怪.难怪.”李坚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不知文将军此番只是运送粮草还是要上阵杀敌.” 文昊正要答话.看到樊梨花连使眼色.赶紧呵呵一笑.说道:“这个.到时候还要听宇文大人分派.” 李坚心头一喜.说道:“不知将军可愿率部留在陇西.如果将军愿意.下官倒是可以在宇文大人面前说得上话.” 因为樊梨花、薛冶儿都是女流.而且一直跟在杨广身边.杨广不担心她们会勾结外臣.在和萧皇后议论朝政的时候并不避着她们两个.耳闻目染.樊梨花对各大世家的情况也略有了解.知道陇西李家势力庞大.当李坚提出可以帮助仓他们留在陇西时.樊梨花便暗生警惕.摆手说道:“多谢李大人好意.凡事等见到宇文大人再说吧.” 宇文化及拥立的是杨广的嫡孙.而杨玄感拥立的只是杨广的侄儿.最关键的是.杨玄感还担负着弑君的罪名.无论从哪方面來讲.杨玄感都应该落于下风才对.结果.在东边有洛阳的李渊加以牵制的情况下.杨玄感不仅稳稳在占据了长安.而且还屡次突破宇文化及布设在抚风和北地的防线.这就让李家非常失望. 在宇文化及撤到陇西拥立杨侑之初.李老太爷判断失误.认为这是陇西李家介入朝政的大好机会.于是给了宇文化及最大限度的帮助.从钱粮到人手.甚至杨侑的行宫都是李家提供的.陇西李家已经和宇文化及绑在了一起.一旦宇文化及兵败.李家也极可能会受到杨玄感的残酷报复.虽说是位列七宗五姓首屈一指的大世家.但要想让他们和一个政权对抗.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为了李家的前途着想.李老太爷已经开始寻求退路. 这段时间.李家子弟都在想方设法拉拢宇文化及手下的将领.当李家的势力在军中渗透到一定程度.万一前线战事不利.李家不排除发动政变.转投杨玄感以赎前罪的可能性. 作为李家的嫡系子弟.李坚自然也领受了拉拢各路将领的任务.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够拿得出手吸引那些骁兵悍将的条件极其有限.刚才自承可以在宇文化及面前说的上话.纯属自吹自擂.当文昊所部经过陇西时.李坚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文昊这支军队兵强马壮.又不是宇文化及的直接下属.如果能够加以拉拢.不啻为李家的一大助力. 当了几年县令.李坚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他看出來.文昊虽然是这支军队的统领.但真正作主的恐怕却是这位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将军.听到樊梨花婉拒了他的提议.李坚不由焦急起來.说道:“今天时晨已经不早.明天有位老先生想要拜会二位将军.可否请二位将军暂且在渭源小住一晚.” 文昊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咱们还急着交割粮草.恨不得飞进襄武城.天黑算什么.文某正打算连夜赶路.李大人请回吧.待文某交割了粮草.再登门拜访.” 宇文化及、杨侑都在襄武城内.襄武城的防备自然要比枹罕、金城二郡严密得多.肯定不能采取强攻的策略.文昊和樊梨花商讨的办法就是趁着夜色将粮草运至襄武城外.伺机骗开城门.尽管运粮的士兵是假扮的.但几百辆大车上装载的却都是货真价实的粮草.即使守城的士兵有所疑心.一时也难以发现破绽.因此.文昊不想节外生枝.在渭源县多做停留. “不.”樊梨花少有地当着外人的面否决了文昊的决定.说道.“就依李大人.咱们在这里扎营一宿.明日再行.” 李坚大喜.连声道:“二位将军在此稍待.李某明天一早必定再次登门拜访.” 说完.李坚出了营寨.匆匆上马.并不回渭源县.而是打马直奔襄武城以东的陇西县.陇西郡因陇西县而得名.郡城虽然设在襄武.但真正的中心却在陇西县.因为那里才是陇西李家的大本营.李家家主李老太爷就住在陇西县城西郊的李家庄.李坚要连夜赶到李家庄.请动李老太爷前來说服文昊和樊梨花.为了李家的未來.他相信以李老太爷的智慧和魄力.绝对能做到纡尊降贵.亲自拜访两个小辈. 第30章 精锐尽出 营寨中.文昊责怪樊梨花道:“玉儿.在此停留.我怕夜长梦多.误了大事.” 樊梨花却胸有成竹地说道:“夫君.我有个感觉.要想顺利拿下襄武城.还需要着落在这个李坚身上.” 虽然对樊梨花的话不以为然.但文昊素來被妻子压着一头.早已习惯了按照妻子的话去做.也就不再坚持.不过.尽管是假扮金城军马.营寨的防备却也不能有一丝松懈.营寨外面设置了鹿砦、陷坑.营寨里面数百辆粮车围成一圈.可以抵挡骑兵的冲击.营寨四角连夜竖起几座箭楼.箭楼上负责了望的士兵每个时辰轮换一班.精锐骑兵组成的斥候五十人一队.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撒了出去. 文昊只睡到三更多天便起了床.披挂整齐走出帐外.开始在营中四下巡视.这都是刘子秋教他的.为将者必须跟部下同甘共苦、身先士卒.才能得到部下的拥戴.作战时.将士们才会奋勇争先.文昊牢牢记住了刘子秋的教诲.凡有战事.每至三更必定亲自出來查营. 正巡到辕门处.忽见一队斥候飞驰而來.大声说道:“启禀将军.东边有一队人马正往大营赶來.” 文昊摆手道:“示警.再探.” “呜呜”的号角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沉睡中的士兵猛然惊醒.不过.按照刘子秋的命令.号角示警分为三级.此时只是三级示警.大多数士兵仍然高卧不动.只有最靠近辕门的五百人披挂整齐.走出营帐.这样做.就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敌袭而让将士们疲于奔命.以致自乱阵脚. 不一会儿.斥候又奔了回來.大声禀报道:“将军.來的是一队骑兵.中间护卫着一辆马车.约有三四百人.” 文昊同样是个聪明人.已经猜到是李坚说的那位老先生來了.不由挥了挥手.下令道:“三百骑兵营外列阵.其他人回帐休息.” 这时.樊梨花也听到示警的号角声.全身披挂从大帐内走了出來.侧耳听了听越來越近的马蹄声.说道:“夫君.李坚应该是陇西李家的人.他所说的那位老先生或许就是李家的家主.如果能得到李家的全力相助.襄武唾手可得.” 文昊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军户.对那些世家沒有太多的概念.皱眉道:“李家这么厉害.” 樊梨花笑道:“李家在陇西经营数百年.根基深厚.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不要说襄武城.就连长安、洛阳都有不少他们的人.而且对这些人來说.他们首先忠于的是李家.然后才是朝廷.就算皇上在的时候.对这些大世家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杨侑不过是个孩子.单凭宇文化及.恐怕还难以令李家臣服.” 千年的世家.百岁的王朝.世家讲究的是底蕴.是绵远流长.无论是杨家还是宇文家族.不管他们如何权势滔天.却也当不起世家这一个称呼.实际上.像宇文家族.自宇文述之后.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对兄弟就有些上不了台面.宇文述的另一个儿子宇文士及因为娶了杨广的女儿南阳公主.为了避嫌.杨广在位时.他便失去了参政的权力.现在杨广死了.宇文化及执掌大权.却仍然沒有重用宇文士及.究竟出于何种原因.只有宇文化及自己心里清楚了.杨家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杨素死后.留下七个儿子.杨玄感确实算个人才.只是他那六个弟弟就稀松平常得紧了. 李家则不同.经过千百年的苦心经营.尤其在陇西这片土地上.郡县官员大多出自李家.或者与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在胥吏阶层.基本上都是李家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这些沒级沒品的胥吏.不管郡县主官本事多大.离开了这些胥吏.事情照样玩不转.因此.别看宇文化及和他扶持的小皇帝就在襄武城中.但他们说的话.或许还沒有李老太爷好使.樊梨花已经敏锐地看出了这一点. 文昊听樊梨花分析了陇西的状况.不禁皱眉道:“这么说.陇西不是大隋的.而是他们李家的了.” 樊梨花冷笑道:“你倒是一心替刘子秋着想.可刘子秋安的什么心.你真清楚吗.” 不等文昊回答.樊梨花已经继续说道:“刘子秋扶持杨倓做了皇帝.其实和宇文化及、杨玄感有什么两样.要说这些人当中.奴家倒是觉得洛阳的李渊或许是真心向着朝廷.他毕竟是皇亲国戚.而不是那些毫不相干的人.” 文昊摇了摇头.一脸坚定地说道:“主公想干什么.我管不着.如果沒有主公.我哪能和你在一起.就冲这一点.我文昊这辈子都会跟着主公走下去.” 樊梨花不屑地说道:“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 文昊忽然咧嘴笑道:“能够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怎么能是小恩小惠呢.” “贫嘴.”女人都喜欢听赞美之词.樊梨花也不例外.她心头一喜.也就不再纠缠于刘子秋安的什么心思.笑道.“其实真正能够掌控一郡的大世家.放眼天下也沒有几个.要成大事.又何必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李家控制了陇西.那就让他们继续控制好了.你家主公当前最大的敌人是宇文化及.料理了宇文化及.其他事还不好办吗.” 文昊也醒悟过來.说道:“对啊.不是你提醒.我几乎误了大事.” 樊梨花脸上神色一正.说道:“不过.奴家还有一个要求.杨侑只是个小孩子.等打下襄武.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他的安全.萧皇后对奴家一向不错.奴家不希望那几个孩子受到伤害.如果刘子秋将來真的坐了天下.你一定要劝他放过那几个孩子.否则奴家再也不理你.” 夫妻两个说了这会儿话.那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前.当先一人正是昌松县令李坚.李坚策马过來.拱手说道:“二位将军.我家家主亲自前來拜会.还请二位将军屈驾相迎.” 沒想到什么李家家主好大的架子.文昊心中不悦.正待拒绝.却听樊梨花已经笑道:“老先生远道而來.我等晚辈自当出迎.还请李大人头前带路.” 其实.在这些大世家眼中.两个來自金城的无名小将.还真不值得他们的家主纡尊降贵.如果不是李坚再三陈说这支军队与其他军队多有不同.值得接纳.李老太爷万万不会连夜赶來.此刻.李老太爷已经从马车中坐了起來.隔着车帘默默地观察营寨这边的情况. 李老太爷已经年过六旬.这一生经历过不少乱世.也见识过不少军队.看了营寨的布局和周围的工事.不禁暗暗点头.知道领军之人一定深谙兵法.再看对面迎过來的一队骑兵.人数不多.只有三百人上下.但队列整齐.气势如山.竟将他随行的这些护卫比了下去. 身为李家家主.安危牵扯甚大.因此李老太爷的护卫队同样是三百人.却都是李家私兵精锐中的精锐.装备精良.武艺高强.其中也不乏能够高來高去的江湖异士.这样三百人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许多人站在这些护卫面前.双腿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对面这三百骑兵若论个人武艺.或许不是他这队护卫的对手.但这三百人组合在一起.绝对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 这时.文昊和樊梨花率领三百骑兵已经到了近前.文昊手中长槊高高一举.大声喝道:“恭迎李老太爷.” “恭迎李老太爷.”三百骑兵齐刷刷地拔出钢刀.喊声如晴天中的一声霹雳.将正要下车的李老太爷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下地來. 看到那些骑兵手中的钢刀.李老太爷不禁眯起了眼睛.这些钢刀刀身细长.寒光闪闪.一看就知道锋利.对于陇西周边诸郡的情况.李老太爷十分熟悉.金城郡的兵马绝对不会有如此精良的装备.而且这些钢刀的形制异常奇特.既不像隋军中常用的环首刀.也不像游牧部落的弯刀.李老太爷顿时对这支骑兵的來历起了疑心. 其实李老太爷猜得不错.这些钢刀是按照刘子秋的要求.特意为骑兵打造的马刀.而且采用了先进的包钢技术.可以轻易地劈开镔铁盔甲.斩断对手的兵器.不过.李老太爷还不知道.这些骑兵身上的衣甲防御能力比普通的盔甲提高了整整十倍.普通的弓箭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攻下临津关、金城关这些重要关隘.这些骑兵是当作步兵來使用的.结果也只伤亡了一千五百人.就是得益于这些精良的装备.伤亡的一千五百人大多是被城头抛下的巨石砸伤.或者从长梯上掉下摔伤.真正伤于弓箭和刀枪的.却只占极少的一部分. 不过.只通过一把钢刀就看出对方的破绽.李老太爷的眼光果然不凡.双方见面略一寒暄之后.他便看似太爷忽然不经意地说道:“文将军.为了迎接老夫.你可谓是精锐尽出啊.” 第31章 骑虎难下 文昊哈哈大笑道:“他们都是文某麾下的普通一兵.也算不上是什么精锐.” 李老太爷摇头道:“文将军休要诓骗老夫.如果这些只是普通一兵.那什么样的才算得上精锐.” 他听李坚描述过这支军队军威雄壮.这才下决心亲自來跑一趟.但看到面前这三百人也是大吃一惊.他绝对不相信整个军营的士兵都能达到这样的水准. 樊梨花呵呵一笑.挥手道:“鸣号.聚将.” “呜呜”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三长两短.一级示警.整个军营顿时动了起來.士兵们从营帐中蜂拥而去.一边奔跑一边穿戴着盔甲.号令声声.战马嘶鸣.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千七百名骑兵便集结完毕. 夫妻连心.文昊已经明白了樊梨花的意思.笑着拱了拱手.道:“文某麾下三千骑兵尽在此处.请老先生检阅.” 在朦胧的月色下.三千骑兵各按队伍.纵横驰骋.展示着高超的骑术.清一色的雪亮马刀.整齐七一的劈砍动作以及神乎其神的射术.令李老太爷一行人大开眼界. “文将军果然沒有欺骗老夫.你手下的三千将士个个称得精锐.”李老太爷话锋一转.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想不到伊登林手下竟有如此精兵.老夫过去倒是小瞧他了.” 伊登林是金城太守.文昊攻打金城的时候.伊登林率军负隅顽抗.早被樊梨花一刀斩了首级.至于金城郡的那些兵马是什么状况.交过手的文昊和樊梨花清楚.紧邻的李老太爷更加清楚.此时.李老太爷故作赞叹.其实已经确信文昊他们并非金城的兵马. 看到樊梨花丢过來的一个眼神.文昊已经会意.仰天长笑道:“伊登林算什么东西.他昨天就化为尘土了.” 此言一出.李老太爷和李坚都是大惊失色.李老太爷虽然怀疑他们不是金城的兵马.但一时之间也沒有想得太多.说不定是冯孝慈调來协助宇文化及的亲军也有可能.可是按照文昊的语气.伊登林已经被他们杀了.这就麻烦了.在关陇一带.最近出现了一股马匪.其首领自称历山飞.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眼前这支军队全是骑兵.如果是历山飞的马匪假扮.那李老太爷就是自投罗网了.随行的李家护卫也纷纷拔出兵刃.齐声呼喊.如临大敌. 樊梨花笑道:“老先生这是何故.”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李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是由于他沒有弄清楚对方的來历.就迫不及待地说动李老太爷前來.让家主陷入险地.他虽然只是个文弱书生.此时却也只能挺身而出.否则在李家.今后再也沒有他的位置了. 文昊一挥手.三千骑兵齐齐退入营中.营寨外只剩下他夫妻二人.这才抱拳道:“李老先生放心.在下只是奉我家主公之命.前來夺取襄武.擒拿宇文化及.绝对无意冒犯陇西李家.不知老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夫妻二人都有一身好武艺.即使李家这些护卫遽然发难.也可以从容而退.何况营中还有三千精兵.如果李家的人先动手.最后吃亏的也只是他们.因此文昊并不担心. 李老太爷非常明白眼前的形势.挥了挥手让护卫们收起兵刃.笑着问道:“不知你家主公是何许人也.” “我家主公名不见经传.不说也罢.”文昊一摆手.说道.“不过.我家主公扶保的却是大隋正统.皇长孙杨倓.” “刘子秋”这三个字如果说出來.确实沒有几个人听说过.远不如杨倓这个六岁小娃娃的名头來得响亮.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刘子秋是府兵出身.兵部应该有他的卷宗.如果泄露了他的身份.难保沒有人会寻到他的家眷.以他的家眷相要挟.事情就复杂了.刘子秋视文昊为兄弟.自己在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有妻子家室的事情并沒有瞒着文昊.只是连刘子秋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杨万项是悄悄把他纳入军户的.在兵部根本沒有他的卷宗. 不过.听到杨倓的名字.李老太爷忍不住变了脸色.宇文化及拥戴杨侑的时候.就当众宣布过.杨倓、杨侗都已经死于乱军之中.所以他才拥戴杨昭的第三子为帝.现在.突然听到杨倓的名字.李老太爷又怎么能够不为之所动. 李老太爷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不知皇长孙现在何处.老夫想亲往拜见.” 杨广西征的时候曾经驻马陇西.李老太爷作为当地郡望.有幸得以面圣.亲眼见过当时待在杨广身边的三个皇孙.只要让他见杨倓一面.他自信可以认得出來.也就能据此确定宇文化及和文昊说的话谁真谁假. 文昊却摇了摇头.说道:“皇长孙千金之躯.又岂可亲涉险地.等拿下襄武城.老先生自然可以见到他.” 看到李老太爷神色游移不定.樊梨花脸色一正.说道:“我等只是先锋.大军随后便至.老先生既知……” 李老太爷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慌忙说道:“二位将军请放心.老夫以人格担保.今天的事绝对不会泄露半句.” 他的本意只是想拉拢几支军队.以图在宇文化及和杨玄感之间寻求自保.却不料异军突起.又不知从哪里冒出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以李老太爷的精明.又怎么能够想不到.自己既然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别人又岂肯让他从容退去.若不是拉不下这张老脸.他就要对天发誓了. 樊梨花沉声道:“老先生一大把年纪.说的话我等自然深信不疑.只是还请老先生管好手下人.” 李老太爷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文昊干咳了两声.忽然说道:“李老先生.有句话文某需要说在前面.战乱一起.生灵涂炭.我大军兵锋所指.势不可挡.虽然我家主公有过严令.不得伤及无辜.祸及百姓.但百密尚有一疏.到时候也难免殃及池鱼.老先生如果有什么至亲好友.可使他们逃往深山.否则.哼哼.文某可不敢保证沒有误伤.” 李家的根基在陇西.整个陇西郡各地都有李家的人.如果李老太爷丢弃族人自己逃走.而族人在战乱中却遭受惨重伤亡.对他的名声势必大有影响.他这个家主也就当到头了.而文昊也不会无端说出这番话來.里面已经隐含着威胁的意味.李老太爷又怎能听不出來.只是他还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拥立了杨倓.实力能不能与宇文化及相抗.因此仍然希望李家能够保持中立. 但李坚却沉不住气了.昨天看到文昊他们的军容.李坚就暗自佩服.否则也不会劝说李老太爷亲自过來.今天看了这三千骑兵的展示.更让李坚下定决心.与这支军队为敌.宇文化及早晚必败. 更重要的是.李老太爷年岁渐长.但由谁來接李老太爷的班.始终沒有确定下來.和李坚同辈的这些子弟.自觉有点希望的都暗中较着劲儿.以李坚的资质.在这些子弟当中顶多算作中等偏上.出头的希望便不大.正因为如此.李坚总想剑走偏锋.通过替李家立下一场大功來改变自己的处境. 这段时间.李家的重点是拉拢军中将领.李坚官职不高.很难融入宇文化及手下的圈子.这才迫不及待地盯上文昊这支队伍.谁知道弄巧成拙.文昊根本不是宇文化及一系的将领.此时.李坚已经骑虎难下.如果就这样灰溜溜回去.他今天的举动必将沦为李家子弟的笑柄.今后也就再沒有可能角逐李家家主之位.甚至连现在获得的权势也将失去.要想扭转局势.唯有说服李老太爷支持眼前这支军队共同对付宇文化及.一旦成功.李家便有拥立之功.一旦失败.李家必将遭到宇文化及的强力反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人生难得几回搏.李坚忽然决定将宝押在文昊他们身上.最后搏上一回.他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太公.既然文将军他们拥立的是皇长孙.此乃大隋正统.我李家又岂可视同不见.请太公下令.李家子弟共举义旗.讨逆伐叛.” 李老太爷沒想到李坚会有这样一番慷慨陈辞.他甚至怀疑李坚和文昊早有勾结.只是当着外人的面.李老太爷也要维护李家的颜面.只得沉吟道:“我李家世代耕读.怎可学那陈胜、吴广.” 文昊哈哈笑道:“还是李大人说的对.皇长孙才是大隋正统.我大军攻克襄武不过举手之劳.也不需要你们李家出兵相助.只不过到时候多死几个人而已.哼.城里的军民至少十倍伤亡于我.又何所惜哉.实话告诉你们吧.临津关、金城关如何.地势险要、城高墙厚.还不是两天就被我们打下來了.文某原本打算昨夜攻城.因为李大人再三相劝.这才耽搁了一天.说不得.只好今天强攻了.传某将令.城破之后.纵兵三日.” 第32章 首鼠两端 文昊刚才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李坚确实劝他在昌松再呆一晚.但目的是为了请李老太爷请來说服他投效李家.而这番话落到李老太爷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分明是李坚与文昊早有勾结.逼着李家绑上对方的战车.这和李坚的初衷简直是背道而驰.但李老太爷不明就里.他的脸色越來越难看. 李坚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索性狠了狠心.主动背起这个黑锅.道:“老太公.宇文化及难成大器.文将军他们保的又是大隋正统.咱们李家绝不能置身事外.孩儿以为.李家应当尽力帮助文将军攻取襄武城.擒拿宇文化及.还请老太公三思.” 文昊的本意是希望李家置身事外.从而剪除掉宇文化及的一个强援.却沒料到李坚会说出这样的话來.不由心头一喜.拍着胸脯说道:“李老先生.我家主公向來恩怨分明.尽管沒有李家相助.襄武也是我家主公囊中之物.若是李家能够主动帮助文某拿下襄武城.文某虽然不敢作出什么承诺.但以我家主公的为人.绝对不会亏待了李家.” 李老太爷已经知道文昊并非能够做主之人.如果文昊随便许愿.反而显得不够诚意.现在文昊这样说.李老太爷倒信了几分.沉吟道:“要我李家相助亦无不可.但老夫也有个条件.” 文昊大喜道:“老先生请讲.” 李老太爷捋了捋颌下长须.正色道:“李家只安排将军人马进城.不参与擒拿宇文化及和杨侑小皇帝.” 这正是李老太爷的精明之处.他今天能够帮着文昊对付宇文化及.以后就有可能帮着其他什么人來对付文昊的那位主公.居上位者大多性喜猜忌.一旦给文昊的那位主公留下反复无常的印象.李家今后的日子只怕更加难捱.李老太爷看似提了个条件.其实只是想表明一个态度.他们李家不会过多在介入朝中权力的争夺. 文昊听不出李老太爷的话外之音.但他的目的只是顺利进入襄武城.李家能够安排他的人马进城已经是意外之喜.他还有什么不肯答应的.当即挥了挥手.道:“李老先生放心.只要让我等进城.打仗的事并不需要李家子弟相帮.” 李老太爷点头道:“老夫既然决意帮助将军.又岂能袖手旁观.事不宜迟.老夫先行一步.好预做准备.坚儿.你留在此处.引文将军从襄武西门进城.” 人老成精.李老太爷可不会凭几句话就真心把李家捆绑在刘子秋的战车上.何况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刘子秋何许人.他这样安排.先让自己脱离险境.另一方面.调集李家的私兵.如果文昊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果真如他们表现出來的那样强悍无比.他自然会锦上添花.如果文昊这三千骑兵不堪一击.说不得.他也只有反戈一击了.到时候.他也可以在宇文化及面前自称是将计就计.引文昊等人上钩. 文昊所部本已集结完毕.倒沒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一声令下.大军拔寨而起.往襄武进发.只是军中仍然押解着许多粮草.速度一时却也快不起來.等抵达襄武城西门时.城门已开.天已大亮. 隔着老远.一队士兵就迎了过來.当先一人拱手问道:“李大人何在.” 李坚策马上前.还礼道:“程将军.有劳了.” 这位程将军是西门校尉.他的妻子是陇西李家的人.长期接受李家的资助.也算是半个李家人.今天正该程校尉在城门当值.因此李老太爷才让他们走西门进城.就是因为有这位程校尉可为内应.不过.有些机密却不是李家这些外围子弟可以知道的.程校尉看着数百辆粮车.连连摇头道:“李兄.不是小弟乱说话.小皇帝驻驾襄武.我们李家可沒捞着什么好处.又送这么多粮草给他们.小心打了水漂.” 宇文化及一系的军队在北地、扶风二郡与杨玄感的战事陷入胶着.甚至还落于下风.这在襄武城守军当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要说程校尉知道.就连许多普通士兵都一清二楚. 李坚不敢多说.打了个哈哈.道:“上命所差.不是我们可以过问的.程兄.守好你的门便是了.”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放大队人马进城.有守门的士兵觉得奇怪.问道:“程将军.这些都是李家的人吗.怎么大多数人小的都沒有见过.” 襄武是陇西郡城.整个陇西都属于李家的地盘.程校尉手下这些兵丁有些自己就属于李家.即使不属于李家的.也大多与李家沾亲带故.看着这些人面生得紧.又有许多异族面孔.士兵们难免生疑. 程校尉这才明白李老太爷为什么派人通知他前來接应.如果是寻常李家送粮进城.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在陇西地盘上.谁敢打李家粮队的主意.又何须他來接应.原來这支粮队有问題.不管粮队有沒有问題.李老太爷的命令他都不敢违背.于是沉下脸來喝道:“站好你的岗.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大军进了城.文昊一声唿哨.大军立即分作三队.一队奔府衙.一队陇西宫.一队杀奔东门.那两千降卒装扮成的民夫也从粮车底下抽出刀枪.分别扑向南北二门.其实.守卫北门的也是李家子弟.只是李老太爷不肯将底牌全部亮出來.文昊也只能当他们是宇文化及的手下了. 文昊手挺长槊.亲领一军杀奔府衙.根据李坚提供的情况.宇文化及此刻就在府衙里.因此府衙周围有重兵把守.只是宇文化及沒有想到会有人从西边杀进城來.府衙守卫根本毫无防备.等文昊的大军到达府衙外面时.宇文化及才得到报告.慌忙派兵抵抗. 最先带兵赶到了是宇文化及手下的大将陈伯图.陈伯图当时在校场点兵.准备增援战事不利的扶风郡.得到消息立刻率领所部五千人马回援陇西府衙.正撞上文昊一行. 陈伯图又自恃武艺.更欺文昊兵少.当先策马冲了过來.文昊挺槊相迎.二马相交.两人便战在一处.斗了约有七八个回合.文昊卖个破绽.拨马让过一旁.陈伯图不疑有诈.挺槊便刺.却不料文昊抽出马刀.一刀砍去.竟将陈伯图手中的长槊砍成两截.陈伯图沒想到文昊的佩刀如此锋利.大吃一惊.勒马欲走.文昊马快.从后面赶上.手起槊落.将陈伯图刺于马下.再一槊结果了性命. 主将丧命.余众大乱.副将赵行枢接连斩杀多名后退的士兵.这才勉强止住乱局.但文昊已经挥军杀到了眼前.赵行枢大声喝令士兵上前.街巷作战.骑兵展布不开.骑射的特点也就无从发挥.而赵行枢的部下都是步兵.其中许多人还手持长槊.正适合在巷战中克制骑兵.陈伯图已经死了.如果他能够击败这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來的敌人.他就可以取代陈伯图在宇文化及手下的地位. 然而.对面这支骑兵的战力令他大吃一惊.这些骑兵并沒有如他想像的那样施展张弓射箭.而是拔出细长的马刀.当先百名骑兵奋不顾身地冲进步兵阵中.左砍右劈.虽然不停地有骑兵从马上摔落.但剩下的骑兵们仍然悍不畏死.硬是在步兵阵中杀开一条血路.文昊左手长槊一指.右手挥舞着马刀.一路斩杀过去.赵行枢抵挡不住.大败而逃. 此刻.李老太爷正坐在襄武城外的马车内.听手下报告城内战斗的进展.听说文昊只凭借一千骑兵便击溃了宇文化及五千人马.而且斩杀了宇文化及手下的大将陈伯图.不由暗暗庆幸.这支人马果然十分善战.即使沒有李家的相助.这样强悍的军队击败宇文化及也是尽早的事情.如果不是李坚及时和这支來历不明的军队取得联系.他李家就有可能被划入宇文化及的同党.那时候.李家或将迎來一场腥风血雨. 李老太爷挥了挥手.吩咐道:“告诉李家在军中的人.让他们率部投降.” 对于李家的人來说.家主的命令远大于朝廷的法令.李老太爷的命令刚刚下达.还沒有传到城内.就又有消息报了过來.说是文昊的军队已经攻取了四门.镇守北门的李家子弟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李老太爷长叹一声.无话可说.正因为他首鼠两端.既帮了文昊.又不想过分得罪宇文化及.才造成这样的后果.文昊的这支军队太过勇猛.宇文化及在城内的万余守军转眼间便土崩瓦解.李老太爷沒有作出果断抉择.白白断送了许多李家子弟的性命.当然了.这些事情他只能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说出去. 须臾.又有消息传來.文昊已经攻入襄武城府衙. 从李老太爷让人引文昊的军马入城.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李老太爷心头一震.连声问道:“宇文化及呢.” 第33章 受伤的总是女人 來人禀报道:“宇文化及昨晚便去了陇西宫不在府中” 襄武城中的陇西太守府现在成了宇文化及的临时府邸但宇文化及兄弟却经常出入陇西宫有时甚至留宿宫中对外声称是为了教导小皇帝杨侑读书事实上宇文化及兄弟都是声色犬马之徒自己不学无术又拿什么教导杨侑但陇西宫周围的守卫都是宇文家族的心腹李家的人还插不上手所以宇文化及究竟在里面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杨侑是宇文化及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他自然要严加看管不容有失了 “再探一有消息立刻來报”李老太爷不禁暗自庆幸如果不是将西门的守卫控制在李家手里这些消息根本传不出來到时候只能两眼一抹黑了 陇西宫和府衙相隔两条街宫墙外面有一大片空地巡哨的士兵昼夜不歇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但这样的布局却方便了骑兵樊梨花便率领大队人马直冲过來有两队巡哨的士兵來不及反应便被射成了刺猬虽然装备了马刀但这些年轻的勇士们便沒有丢下他们的骑射功夫 守卫陇西宫的都是宇文家族的亲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如果凭墙据守足可抵挡一时只是陇西宫只是一个小行宫杨广很少來到这里因此规模不大宫墙也只修了一人高樊梨花所部都是从西海各部精选來的好马骑士更是骑术精湛矮矮的宫墙轻轻一跃便突了进去 杨广喜爱浪漫行宫是他作乐的地方一座座楼宇点缀在花园之中地势开阔骑兵纵横驰骋毫无阻碍守卫行宫的宇文家族亲兵起先还奋力抵抗但一盏茶以后便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樊梨花大刀一挥架在一名亲兵头目的脖子上厉声喝问道:“快说皇上在哪里” 她在内心还有深深的忠君思想下意识地仍将杨侑当成了皇帝 那名头目却是个硬骨头虽然被制却咬紧牙关不吐一字樊梨花也不手软长刀划过血光迸起那名头目已经身首异处旁边一个宇文家族的亲兵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宇说道:“在在那里” 樊梨花平生最恨软骨头一勒缰绳策马而过反手便是一刀又取了那名亲兵的性命樊梨花带了二十多骑刚刚冲到楼前便见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衣衫不整地从楼里冲出來樊梨花在杨广身边多时认得此人正是宇文化及不觉大怒道:“逆贼竟敢夜宿宫苑吃我一刀” 宇文化及身边只有两名太监和四五名宫女那些人见樊梨花來势甚猛惊呼一声四散而逃宇文化及转身也想逃回楼内奈何双脚发软怎么也挪不动步子樊梨花刀去如风眼看就要劈中宇文化及的咽喉手腕一抖刀锋向上一撩轻轻蹭过宇文化及的头皮微风吹过宇文化及的头发轻轻飘落竟成了一个阴阳头 樊梨花长刀一横霸气十足地喝道:“绑了” 楼宇内宫女、太监乱作一团哭喊声此起彼伏樊梨花弃镫下马执刀而入十多名骑士紧随其后虽说陇西宫只是个小行宫但这里的宫女也是各地选來的佳丽那十多名骑士正当年少看得眼花缭乱大有迈不动步的趋势 樊梨花不觉恼怒正要出言叱责就听一声娇喝寒光闪处一剑挟风刺來 “來得好”樊梨花沒想到楼内竟然还有会使剑的女子顿时精神大振挺刀相迎 “当”的一声刀剑相碰绣绒刀力大势沉那女子拿捏不住宝剑脱手飞向半空钉在房梁上兀自嗡嗡作响那女子却使得双剑一剑脱手另一剑又猛劈过來 樊梨花却看得真切侧身闪过大声喝道:“冶儿妹妹且莫动手” 那女子正是薛冶儿听到有人认识自己不由一愣连忙收住剑厉声问道:“你是谁” 樊梨花取下镔铁凤翅盔笑道:“冶儿妹妹我是玉儿啊” “玉儿”薛冶儿看清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和她一起担任杨广贴身侍卫的樊玉儿忽然大哭起來“玉儿姐姐你还活着宇文化及那厮说你和燕王殿下一起死在乱军之中了你怎么却在这里” 故太子杨昭有三子长子杨倓封燕王次子杨侗封越王三子杨侑封代王杨侑被宇文化及拥立为帝薛冶儿便仍然称呼杨倓为燕王 樊梨花摆了摆手说道:“快带我去见代王殿下我要护在殿下身边免得他为人所害” 见到了薛冶儿樊梨花方才醒悟过來刘子秋要拥立杨倓她就不能再称呼杨侑为皇帝了这一次她撺掇文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为了抢先攻打襄武城以保护杨侑不受刘子秋的伤害在杨广身边呆了一段时间见惯了皇室的尔虞我诈再加在宫内听到的各种传说让她对刘子秋极度地不信任许多人为了争夺皇位连手足兄弟都不顾了刘子秋拥立的是杨倓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正常情况下他都不会允许做过几天皇帝的杨侑再活在世上 薛冶儿和樊梨花同为杨广的侍卫她的武艺还多受樊梨花的指点对樊梨花自然深为信任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玉儿姐姐你随我來” 她向楼内走了两步却又回头说道:“玉儿姐姐皇后娘娘也在只是只是……” 樊梨花惊喜道:“你说什么皇后娘娘沒有遇难” “恩”薛冶儿叹了口气说道“只是皇后娘娘为了保护皇保护代王殿下被迫委身宇文化及那厮了” 薛冶儿极其聪明听樊梨花称呼杨侑为代王又见她手下还有一支军队便知道她已经另保其主了这时候如果她仍然称呼杨侑为皇帝只怕会给杨侑带來杀身之祸萧皇后沒有死节而委身宇文化及的事情虽然让人难以启齿说出來也极有可能引起樊梨花的反感但这件宫外的人虽然不知道但在陇西宫内却是公开的秘密她如果刻意加以隐瞒日后若是樊梨花得知详情只怕和她之间也会产生裂隙 果然樊梨花微微一愣之后脱口骂道:“无耻” 也不知道是在骂萧皇后还是在骂宇文化及抑或是在骂这两个人 薛冶儿叹了口气说道:“玉儿姐姐皇后娘娘一直待我姐妹甚好只是为贼所逼才不得已而**于人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舍身相护代王殿下只怕性命难保就连小妹的清白也……唉……”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咱们女人”樊梨花也明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叹了口气说道“妹妹放心我明白皇后娘娘的苦衷先带我去见代王殿下和娘娘吧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保得她们祖孙二人的安全” 薛冶儿听她说的郑重也紧张起來慌忙领着樊梨花向楼上走去 却说文昊率军杀散了府衙的守卫却只捉住了宇文智及、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一审之下方才知道宇文化及大多数时候宿在陇西宫中陇西宫本就是小皇帝杨侑的寝宫守卫必定森严现在宇文化及也住在那里文昊担心樊梨花有失慌忙领了一队骑兵前往增援等他到了陇西宫外战斗已经结束守在宫门外的都是他年轻的手下 看见文昊年轻的士兵红着脸朝宫内指了指说道:“樊将军在里面” 大家都知道樊梨花是文昊的夫人只是在军中所有人都称呼樊梨花为樊将军 文昊顿生疑心骂道:“在里面就在里面你脸红什么” 这些士兵比文昊小不上几岁而且文昊也沒有什么架子平时经常一起说笑有胆大些的士兵便涎着脸说道:“文将军这里面的姑娘都跟天仙似的你看能不能给主公说说咱们这些兄弟可都还沒成家呢” “你们这些小子毛都沒有长齐就想娶媳妇”文昊这才明白士兵脸红并不是因为樊梨花在宫里碰上什么人了而是这帮家伙春心动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又骂道“都给我打起精神來别见了女人就迈不动步子” 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却引來宫里许多小宫女的翘首张望自古深宫多怨妇就算皇宫中的嫔妃都难以时时见到皇帝何况是行宫中的宫女有些人一辈子也休想见到正常的男人对于那些年轻英俊的士兵她们同样充满好奇 文昊不理他们甩开膀子大步走入宫内却见樊梨花和另一个俏丽的姑娘一齐仗剑迎了过來 得知萧皇后沒死樊梨花立刻让随他一起闯进宫的士兵们都退了出去自己孤身拜见了萧皇后和杨侑安抚过她们祖孙二人又讲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便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赶紧带着薛冶儿一起走了出來 第34章 官逼民反 薛冶儿已经听樊梨花讲述过自己的遭遇此时见到一个浑身浴血的将军提着长槊走了过來忍不住驻足观看文昊身高八尺开外皮肤虽然黑了点但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却也算得上年轻英俊想到自己被选入西苑以來一晃年余已经过去了却不知道终身依托在何处便有些黯然神伤 “玉儿你沒事吧”文昊却只轻轻瞄了薛冶儿一眼便盯着樊梨花目光再也不肯移向别处 樊梨花皱眉道:“几个小啰喽还不是手到擒來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弄得一身血沒伤着吧” “一时兴起多杀了几个人”文昊嘿嘿一笑摘掉头盔问道“宇文化及和杨侑呢” “宇文化及已经被押出去了代王殿下就在楼里” 文昊见大功已成兴奋地抚掌道:“太好了快带我去看看” 樊梨花却将手一张拦住文昊的去路说道:“不行皇后娘娘也在里面你不能进去” “皇后娘娘”文昊挠了挠头说道“杨侑不过四岁的娃娃娶得什么皇后” 这个年代女人少有地位但薛冶儿观察文昊许久却见他始终对樊梨花礼敬有加不由暗暗称奇将一双宝剑收在背后笑道:“这位就是文将军吧” 文昊这才诧异道:“这位姑娘是” 樊梨花道:“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好姐妹薛冶儿妹妹” “原來是薛姑娘常听玉儿提起你”文昊寒暄了两句又继续刚才的话題说道“一个巴掌大的皇后我还能吃了她不成带我去见见杨侑也好派人向主公报个信儿” 樊梨花嗔道:“代王殿下就在里面你连我的话都不信吗你先出去” 文昊顿时闭嘴不言却也不肯离去 薛冶儿掩嘴笑道:“文将军玉儿姐姐说的是先帝的萧皇后娘娘你可不能进去” “萧皇后”文昊大吃一惊惊呼道“她不是和杨广一起被叛军杀死了吗” 杨广西征的时候萧皇后也跟随在左右当时文昊在西征大军中远远地见过两次按照宇文敬的说法萧皇后已经和杨广一起遇难如今乍闻她还好好地活着文昊的吃惊程度比樊梨花还甚 樊梨花瞪了他一眼说道:“既然知道了你还不快点退出去” 萧皇后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女人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接近的尤其是男人文昊心念一转已经知道樊梨花的意思是让他避嫌慌忙一拍脑袋说道:“对对对这等大事我得赶紧禀报主公去” 薛冶儿看着文昊匆匆离去的背影呵呵笑道:“玉儿姐姐你这位小郎君真有意思” 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他是个好人只是太信任刘子秋了” 薛冶儿不解道:“刘子秋既然能够得到你家郎君的信任应该也不是个坏人吧” 樊梨花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和你说不清楚走吧瞧瞧皇后娘娘去” 刘子秋行刺杨广是个秘密樊梨花连文昊都沒有讲更不敢泄露给薛冶儿了 …… 却说刘子秋刚刚在姑臧城安顿下來张掖就传來消息史大奈全歼了冯孝慈的援军只是史大奈本人也身负重伤生死未卜听到这个消息刘子秋是又喜又忧简单交代了一下防务带了一千骑兵便赶往张掖郡次日清晨有史大奈的部下将刘子秋接住迎进民乐县城 那天在小山坳里史大奈率众救了那群少男少女自己昏迷不醒被几个少年送入民乐城中史大奈部下的几个百夫长顺势就攻取了民乐城连杜俊也作了俘同时被俘的还有冯孝慈所部六千余人因为冯孝慈部下想污辱那群少女还想斩杀少男冒充军功激起了民愤张掖、敦煌、武威三郡都是边郡百姓们经常受到北方游牧部落的袭扰也养成了极其彪悍的习性对这些俘虏自然沒有好脸色两天來已经有数百名俘虏被殴打致死 史大奈率领的三千骑兵在小山坳一战也伤亡惨重仍然拥有战斗力的只剩下半数不到但他们舍去性命保住了绝大多数的少男少女虽然长着异族人的面孔却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拥戴还有不少青壮自发地拿起武器主动要求加入这支军队还有更多的百姓听到消息从四乡八镇赶了过來 百姓并不惧怕游牧部落袭扰就算死几个人受点损失也早已经习惯了但那些贪官污吏竟然要踩着他们的尸体往上爬这才是最令人恐怖的所谓官逼民反本來应该保护他们的父母官贪点占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他们的性命都要拿去百姓又岂能不反因为史大奈昏迷不醒几个百夫长不敢作主只得让百姓们在城外停留当刘子秋率领一千骑兵过來的时候便见到民乐城外人山人海若不是有城里的骑兵接应他甚至怀疑这些人是要來攻城的 刘子秋看到这么多的百姓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当即跳下马來大声说道:“正当秋收时节乡亲们请回去吧切不可耽误了农时” 这些天百姓们和史大奈的部下已经混得厮熟也不止一次听士兵们提起过刘子秋见到刘子秋过來百姓们呼啦一下便围了过來吵吵嚷嚷一致要求处死被俘虏的那些官兵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士兵也都是普通百姓出身如果沒有上官纵容谁敢为恶乡亲们有谁见到刘某的部下为非作歹的只要有人指认出來刘某绝不轻饶正因为刘某军纪严明将士们才不敢肆意作为冯孝慈军纪败坏的主要责任就在冯孝慈请乡亲们给那些士兵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但冯孝慈和黄皓二人绝不饶恕” 历來只有官官相护刘子秋却只揪官不揪兵顿时博得了百姓的好感他们的孩子大多并沒有遇害而那些为恶的士兵已经被他们打死了好几百人气也出得差不多了现在目标成功地被刘子秋转到了冯孝慈和黄皓的身上只是冯孝慈在乱军之中下落不明黄皓还龟缩在张掖城中 “对冤有头债有主”有百姓已经振臂高呼“走去张掖城找黄皓算账去” 群情激愤聚在民乐城外的百姓已经多达数万当下浩浩荡荡开往张掖城刘子秋劝阻不住只得率领一千骑兵前往相护发生恶战的那处山坳离张掖城也沒有多远战场上情形早已经传入张掖城中联想到过去游牧部落袭边以后当地官府总会炫耀战功其中只怕也有不少被故意杀害冒领军功的百姓张掖城内也早已经暗潮涌动 当城外的百姓高呼着活捉黄皓时城里的百姓立刻闻声而动黄皓大惊慌忙指挥守军镇压那些守军士兵都是本地人和那些百姓大多沾亲带故谁也不肯尽力更有人悄悄打开城门放城外的百姓进來黄皓见势头不对换了身普通士兵的衣甲想要混出城去但他身为张掖太守常在人前露面认识他的人比比皆是早有百姓认出他來一传十十传百砖头、石块如雨点般地砸了过來早将黄皓砸得稀烂 其实黄皓并沒有做太多的恶事至少小山坳的那场战斗就和他沒有关系只是愤怒中的百姓根本不管这些潮水般地涌入府衙将黄皓多年來积攒的财物一抢而空就连床头的美人儿也不知道被谁牵回家去了 刘子秋并沒有出面制止谁沒有孩子那些少男少女如果真被游牧部落掳去还有活命的机会只是生活困苦一些罢了但落到冯孝慈那群匪兵手里却要先辱后杀百姓们愤怒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黄皓不巧撞在了枪口上 等到纷乱的局面渐渐平息已近黄昏一些百姓陆续散去还有许多百姓仍然聚在那里坚持请命要求参加刘子秋的军队去攻打盘踞在陇西的宇文化及 刘子秋沒有再矫情让达愣留下來对这些百姓进行编组这万余百姓稍加训练就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他则带着吉仁泰赶回民乐县史大奈是他手下数得着的大将他不可能弃之不管 民乐县衙内史大奈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几个少男少女眼泪汪汪地守在旁边一个白面长须的中年先生朝着刘子秋深施一礼说道:“大人放心这位将军已经得家师救治性命已然无虞能不能完全恢复就看他的造化了” 刘子秋伸手搭了搭史大奈的脉博朝那先生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先生不管多贵的药尽管使用务必让我这位兄弟能够康复如初刘某必感先生大恩” 那中年汉子慌忙回礼道:“大人放心这位将军救了小女的清白在下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尽力让将军康复”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那刘某先行谢过了不知尊师何在刘某想当面讨教几个问題” 第35章 有什么阴谋? 那位中年医士笑道:“家师行踪飘忽在下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不过家师说了他和你是自己人所以无须道谢只是他提醒大人莫要忘了当年对他的承诺” 刘子秋恍然大悟说道:“原來尊师是孙老先生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位中年医士拱手道:“在下张道林” 刘子秋躬身道:“刘某是老先生的孙女婿论起來张先生还是刘某的长辈请受刘某一拜” 高秀儿是孙思邈的干孙女不管刘子秋承认不承认他都比孙思邈晚了两辈自然也就比张道林矮了一辈不过刘子秋拜张道林倒不是因为他的辈份而是看在他救了史大奈 “使不得使不得”张道林慌忙拦住还了一礼呵呵笑道“大人与家师的关系在下早已知晓去年冬天河西一带突发瘟疫幸亏家师及时赶到才救了这一方百姓得知大人的军队到來在下便将大人与家师的关系传了出去百姓感念家师的救命之恩得到消息便聚在一起要助大人一臂之力” 刘子秋这才知道那么多百姓连秋收都不顾也要帮着他攻打张掖城固然有冯孝慈所部欺压百姓的起因却更多的是因为孙思邈的关系不由感慨道:“这恐怕并非孙爷爷所愿下次见面唉头疼了” 他一直判断专事农耕生产的百姓有极强的忍耐力非遇忍无可忍之暴政轻易不会起來造反但却忽略了一点这些百姓因为太过单纯也极容易受人煽动比如历史上的黄巾之乱就是张角通过画符施药收买人心方才闹出一番大事來可孙思邈是菩萨心肠怎肯让那些百姓卷入刀兵之祸如果知道这些百姓是因为想报答他的恩情这才揭竿而起只怕老头儿要睡不着觉了 “都怪在下学艺不精一场瘟疫也要劳动师父大驾”张道林一声叹息忽然说道“如果大人能够将家师的医术弘扬天下或者家师听到这个消息会稍感安慰不知大人有何打算在下可否尽一臂之力” 刘子秋沉吟道:“将医术传扬天下造福万民既是孙爷爷的愿望也是刘某当初对孙爷爷的承诺孙爷爷的毕生心血皆集于一本《千金方》刘某的打算等将來有条件建一座医学院再将这本巨著刊行成册教授学生传扬医书” 张道林捋须道:“家师性好远游不喜拘束恐怕不肯安心坐馆医者之道关乎生死大事单凭一本医书也难有作为医药相连有医无药也不行如今的药铺也是良莠不齐更有以次充好以假作真者刘大人只建一座医学院又能教授多少学生如果《千金方》刊行天下落入心术不正之徒手中与那些不良药铺相勾结恐将为祸不小” 刘子秋沉思片刻说道:“先生言之有理此事却不可不慎刘某打算在各地设立官医由官方经营医馆、药铺医师于官府领取俸禄如此虽然不能尽除弊端却利于管理刘某想请张先生代为署理医馆一事还望先生勿辞” 张道林拱手道:“大人但请吩咐在下义不容辞” 刘子秋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点了点头道:“那好咱们坐下來好好商议商议” 孙思邈治好一场瘟疫就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令刘子秋心存警惕即使到了后世名医也是稀缺资源可遇而不可求而这个年代医学水平十分落后一场小小的病痛往往就会夺去一个人的性命百姓病急乱投医甚至会将希望寄托在神佛的身上若是冒出第二个和张角一样别有用心的人必将再次引起一场大乱另一方面由于中医药博大精深有些药物从外形上难以分辨抓错药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 刘子秋和张道林商议的结果就是在各地设立千金医馆他不求培养出名医只求提高各地郎中的医术同时将他们纳入官方管理同时各地千金医馆所需的药材由官府统一调配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有效整合各地的医药资源千金医馆的郎中享受朝廷俸禄对穷苦百姓可以少收甚至免收诊金让百姓能够看得起病从而避免受人蛊惑 不过刘子秋的注意力还在如何尽早统一大隋以免百姓坠入水深火热之中设立医馆的事情刘子秋只设立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其余的事情就全部交给张道林了同时刘子秋也委任了张道林一个医学博士的官职在已经被他实际控制的河西诸郡先行推广设立医馆一事 次日清晨文昊率部攻克陇西活捉宇文化及兄弟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民乐县城刘子秋大喜立刻动身赶往襄武城到了襄武城以后刘子秋才知道萧皇后还活着也是十分震惊提出來要面见萧皇后 因为樊梨花的坚持任何成年男子都不得进入陇西宫内当然了太监除外文昊在襄武城中两天时间也始终沒有见过萧皇后的面但刘子秋不同他在大隋朝廷的正式官职虽然只是一名旅帅但已经是河西诸郡的实际控制者对于刘子秋提出的要求樊梨花也不得不慎重一些赶紧禀报萧皇后萧皇后已经听樊梨花讲述了她和杨倓的遭遇知道有刘子秋这一号人但她并不知道刘子秋就是当年在绮阴院行刺杨广的那个刺客 听说刘子秋在宫外求见萧皇后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前门拒狼后门进虎见与不见又岂在你我本宫也沒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樊夫人请他进來吧” 以皇后千金之躯委身于宇文化及对她來说是一段痛苦而屈辱的经历但是人的想法有时候实在难以理喻第一次**于人的时候萧皇后内心也经历过激烈的斗争究竟是苟且偷生还是为杨广死节她经过艰难抉择几经反复才下了决定但她有可能**于第三个男人时她的心情却平静了许多几乎沒有太多的犹豫 樊梨花咬了咬牙说道:“请娘娘放心臣妾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让那厮侵犯了娘娘” 当初萧皇后为宇文化及所逼的时候樊梨花不在身边如果樊梨花在的话绝对会拼死一战薛冶儿虽然一直紧跟着萧皇后但她武艺平平也只是以死明志才勉强保住自身的清白要想解救萧皇后却绝无可能其实樊梨花也明白凭她的武艺还不足以战胜刘子秋但她相信刘子秋和文昊的兄弟之情是真心的不会为了逞一时之欢而致兄弟反目这也是她敢在萧皇后面前夸下海口的主要原因 有了李家的协助短短两天时间整个陇西郡的秩序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同时文昊和李家一起严密封锁了消息陇西郡已经易主的事情还沒有传扬到其他地方但得不到后方的支援北地、扶风两郡战事的结局可想而知只是随着陇西全境的趋于平静陇西宫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宫女们已经不再像两天前那样既惶恐又兴奋了看到刘子秋这样一个英俊的年轻将军站在宫门外也只是偷偷瞄两眼便走开了 樊梨花对陇西宫现在的状况很满意这样才有个宫苑的样子她不希望刘子秋的到來改变陇西宫的状况因此对待刘子秋的态度就不甚好语气极其冷淡:“娘娘有请” “有劳文夫人了”刘子秋拱了拱手抬脚进了陇西宫 他是闯过皇宫闯过西苑的人见了陇西宫内奢华的景致并不感到惊讶 不一时到了那栋小楼前却见一名俏丽女子身背双剑拦在门前伸手道:“请将军解下兵刃” 樊梨花难得地说了句公道话:“冶儿妹妹他不会携带兵刃进宫的” 在西海那么久除了在两军阵前樊梨花还很少见刘子秋带着兵刃 薛冶儿这才让开道路 刘子秋走了两步却忽然回头问道:“姑娘可是姓薛” 薛冶儿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子秋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果然是薛姑娘秀儿常常念叨说她行事鲁莽却害了姑娘如果她知道姑娘平安无事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薛冶儿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道:“秀儿是谁” 刘子秋这才想起來高秀儿在绮阴院中是用的化名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秀儿是刘某的妻子她曾经是上林西苑绮阴院中的美人与薛姑娘相善当年薛姑娘还曾经教过她舞剑薛姑娘不记得了” 樊梨花不觉愣住了这件事自己一直当作秘密不敢说出來却沒想到刘子秋会主动提起难道他有什么阴谋 看到薛冶儿依然有些不明所以刘子秋继续说道:“对了秀儿在绮阴院用的名字叫做石慧娘” 第36章 六帝桃花 这回轮到薛冶儿大吃一惊:“石慧娘?她,她不是和那个刺客一起掉下悬崖摔死了吗?” 刘子秋呵呵笑道:“凡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宇文化及的人告诉我皇后娘娘已经遇难,可皇后娘娘现在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至于那个掉下悬崖的刺客也还好好地活着,那就是刘某。” 樊梨花忽然沉声问道:“刘子秋,你想干什么?”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刘某不想干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是告诉薛姑娘。秀儿一直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薛姑娘,所以,刘某觉得薛姑娘有资格知道真相。杨广没有责罚薛姑娘,看来他这人还不算昏庸。” 樊梨花冷哼道:“皇上颇多才华,本来就不是个昏君!” 杨广对女人很好,尤其是漂亮女人。樊梨花、薛冶儿名义上都是杨广的女人,虽然杨广一直没有宠幸过她们,但对她们都不错,平时的赏赐也十分丰厚。作为军户的女儿,樊梨花身上也沾染了一些义气,既然杨广对她好,她就不认为杨广是个昏君,也不愿意听到别人诋毁杨广。 “不错!”令樊梨花意外的是,刘子秋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杨广确实算不上昏庸,甚至还十分圣明!他开科举,打破了千百年来由世家大族垄断的取仕之道。他修运河,沟通南北,利在千秋!他御驾西征,畅通东西方的商路,目光之深远,人所难及!他以帝王之尊,能亲临苦寒之地,着实令人敬佩!” 樊梨花瞪大了眼睛,仿佛今天才认识刘子秋一般:“你,你真这么看?” 刘子秋点了点头,却又说道:“不过,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一面。文夫人,你知道修运河死了多少人吗?修长城死了多少人?还有他执意走大斗拔谷,又死了多少人?他不管民间疾苦,好大喜功,滥杀忠良,任用宵小,刚愎自用,方有今日之变。从这一点上来看,杨广还也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明君。但不管怎么说,杨广已经成为过去,咱们活着的人还需要继续向前看!当务之急,是尽快平息天下的**,还百姓一个安宁祥和的清平世界。” 还有一句话刘子秋没有说,杨广为了图一己之次,却拆散了多少恩爱情侣,又让这世上多了多少怨妇怨女。站在他面前的樊梨花和薛冶儿都受害者之一,他不忍刺着别人的伤口。 樊梨花有很深的忠君思想,虽然嫁给了文昊,夫妻和睦恩爱,但在她内心深处却始终有杨广的影子。直到现在听了刘子秋这番话,她才有如遭受当头棒喝,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趁着刘子秋和樊梨花说话的功夫,薛冶儿悄悄打量了他半天,忽然问道:“石家姐姐,噢,不,应该叫她秀儿姐姐了。秀儿姐姐她还好吗?” 刘子秋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有些淡淡的思念:“如果不是西征,我们两个男耕女织,日子何等的逍遥。” 薛冶儿幽幽一叹,神情黯然。樊玉儿出身军户,讲义气、忠君父。但薛冶儿不同,她只是出自普通民家,对皇帝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只想寻一个终身依靠。初进西苑时,她也想方设法靠近杨广,那是因为她别无选择,这和大多数被选入西苑的女子心思是一样的。虽然杨广对她和樊玉儿一样,赏赐颇丰。但樊玉儿家就在洛阳近郊,这些赏赐还可以托人送回家中,贴补家用,而她的家却远在千里之外的河北,赏赐对她来说全无用处。 西苑中的女人为了争宠,免不了勾心斗角,很难真正交心。一年来,薛冶儿只结识了两个朋友,一个就是高秀儿,另一个是樊玉儿,相对来说,她和高秀儿的感情还更深一些。如今樊玉儿已经嫁为人妇,那个文昊不仅少年英武,对她更是百依百顺。她原以为高秀儿已经死了,还伤心唏嘘了一阵,总感到自己能够活着,比高秀儿要强上一些。现在才知道高秀儿也是夫妻恩爱,却只有她形单影只。 突然,樊梨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刘子秋纳头便拜,大声道:“主公!小女子过去对主公多有不敬,请主公降罪!” 刘子秋慌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文夫人快快请起,莫要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如何让樊梨花真正归心,一直是摆在刘子秋面前的一道难题。樊梨花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武艺高强,通晓兵法,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将才。刘子秋来自后世,并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更没有女子不得入军营的想法,他是打算让樊梨花独当一面的。但只要樊梨花一天没有真正归心,就始终是一颗定时炸弹,刘子秋就不敢放手用她。更何况,在樊梨花背后还有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文昊,那也是刘子秋苦心栽培的一员虎将。 都说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阴。刘子秋只是随口发了一通感慨,竟令樊梨花心胸顿开。不过,对杨广的评价却是刘子秋的肺腑之言。至少在他看来,杨广要比历史上许多无所作为的皇帝要勤勉得多。 樊梨花又朝刘子秋拜了两拜,这才站起身,说道:“主公请!” 刘子秋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楼前大声说道:“臣大隋西海军旅帅刘子秋求见!” 他这声喊运足了内力,声音宏亮,直透云霄。薛冶儿听了心神一敛,方知樊梨花所言不虚,就凭他这身功力,面对陇西宫中的宫女太监,也确实不需要携带兵刃。 片刻以后,一名俏丽的小宫女从楼内走了出来,慢声慢语地说道:“娘娘有旨,宣刘将觐见!” 刘子秋点了点头,抬脚朝楼内走去。樊梨花和薛冶儿紧随其后,却被那名小宫女拦住,说道:“二位姐姐请留步,娘娘旨意,只宣刘将军一人觐见。” 不知不觉间,樊梨花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由杨广和萧皇后的贴身侍卫变成了刘子秋的手下将领,她的心思也就放在了保护刘子秋的安全上,更不希望刘子秋成为第二个宇文化及。当听说萧皇后只让刘子秋一人进去时,樊梨花的手下意识按在了剑柄上。薛冶儿慌忙拉了拉樊梨花的衣襟,轻轻摇了摇头。樊梨花这才醒悟,以刘子秋的武功,在楼内又能有什么危险呢。再说,刘子秋如果真的动起萧皇后的心思,她也无能为力。 虽然只是座小规模行宫,但楼内的装饰照样富丽堂皇,刘子秋看得暗暗摇头,有这些钱如果用在发展民生、发展军备上面,大隋不知要强大多少倍,杨广有今日之祸,却也不冤。 那名小宫女将刘子秋引到一扇门前,轻轻一挑门帘:“刘将军请!” 那袭门帘居然是用七彩珍珠串成的,刘子秋暗暗咋舌,心中已有计较。将来一统天下以后,他要把杨广建于各地的行宫尽行拍卖,这笔钱恐怕足够维持朝廷数年之运作了。 屋内更是极尽奢华,各种宝物珍玩随处可见。中间一张矮榻上,锦幔半遮,一个窈窕的身影端坐其中。刘子秋知道矮榻上的便是萧皇后了,赶紧躬身施礼道:“臣刘子秋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锦幔内传了出来:“爱卿平身,近前说话。” 萧皇后已经是年届四旬的女人,声音却娇媚如二八少女,令刘子秋大吃一惊。如果不是相信樊梨花不会说谎,他甚至要怀疑是其他女人假扮了。不过,刘子秋并不惧怕什么皇后,站直身子,大步走了过去。 忽然,就听“嗤”的一声,锦幔竟自己向两边分开。刘子秋清楚,这矮榻上想必安着什么机关。随着锦幔徐徐分向两边,一个美艳妇人慢慢出现在刘子秋眼前。妇人身着燕居常服,透过薄薄的轻纱,一具凹凸有致的成熟**隐约可见。常服的领口开得极低,露出胸前的一抹雪白。 刘子秋没想到萧皇后居然穿得这样随意,不由心神一敛。但他不肯在萧皇后面前露怯,抬起头直视着对方。 关于萧皇后,历史上有一个传说。杨广死后,她先做了宇文化及的淑妃。宇文化及兵败以后为窦建德所获,成了窦建德的妃子。后来,窦建德迫于突厥处罗可汗的压力,将萧皇后送往突厥,成了处罗可汗的女人。处罗可汗死后,按照胡俗,萧皇后又下嫁给了吉利可汗。后来李世民坐了天下,大破突厥,萧皇后也被当作战利品带回中原,居然又被李世民纳入宫中。一个女人嫁了六个帝王,以让萧皇后博得了一个六帝桃花的称号。 对于这个传说,刘子秋始终不敢相信。尤其是萧皇后最后被李世民纳入宫中这一段,更是颇多存疑。当时,李世民不过三十出头,而萧皇后已经年过五旬。试想一个富有天下的人,又怎么会对一个辗转多个男人之间的老女人发生兴趣? 第37章 不求封赏 当锦幔完全拉开,一个云鬓高耸,腰似杨柳,脸若芙蓉的美艳妇人出现在刘子秋面前,他有点相信那个传说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但这把杀猪刀显然没有在萧皇后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明明已经年届四旬,看上去却仍像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妇,而且脸上泛满红晕,娇艳欲滴。如果没有男人的雨露滋润,一个丧偶半年的女人,绝对不会这样容光焕发。刘子秋可以确定,萧皇后和宇文化及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在刘子秋所见过的女人当中,萧皇后算不上最美的一个。高秀儿、王桂枝、拓跋千玉,都有倾国倾城之色,容貌不会在萧皇后之下,樊梨花、林巧儿,还有刚刚认识的薛冶儿,也都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单从长相来看,这些女人都各有千秋,如果实在要分个高下,当推谢蕴的宝贝女儿谢沐雨容貌最美。 但是与高秀儿、谢沐雨相比,萧皇后身上多了一种成熟的韵味,这种成熟韵味对男人的吸引力是那些青涩的少女无法比拟的。不过,成熟的女人很多,林巧儿也算一个。除了成熟之外,萧皇后身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贵气质。这种高贵与生俱来,寻常女子纵使当上皇后,也学不来这种高贵。萧皇后本是西梁国的公主,后来被选作杨广的王妃,直至母仪天下,这种高贵早已深入骨髓。 有句老话说得好,要日日娘娘,要劫劫皇杠,或许就是她身上这种高贵气质吸引包括李世民在内的五个男人。 不过,刘子秋对美女已经拥有相当的免疫力,面对萧皇后,无论美貌、成熟、高贵,他都能够迅速恢复常态,拱手道:“臣救驾来迟,令娘娘受惊,请娘娘责罚!” 当初杨广能够挤走杨勇,登上太子宝座,也有萧皇后的一半功劳,以她的智慧,又如何能够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委身宇文化及。刘子秋自请处罚明显是句客套话,萧皇后又岂能当真。就算她真想处罚刘子秋,也没有人会替她执行,何况刘子秋根本就没有过错。 萧皇后摆手道:“爱卿救驾有功,哀家正要好好重赏与你,何谈责罚。不知爱卿想要什么封赏?” 刘子秋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臣食大隋俸禄,自当为大隋效力,不敢奢求封赏。” 其实刘子秋担任旅帅不久,杨广就驾崩了,他连一文钱的俸禄都没有得到过,这样说完全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至于封赏,刘子秋肯定是想要的,但不能由他自己提出来。他要挥师平定天下,就必须师出有名。如今,他已经拥立了杨倓为帝,又控制了萧皇后,完全可以学曹魏故事,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他的起点太低,一个小小的旅帅想一下子就成为权倾朝野的丞相,势必成为众矢之的。他需要先稳固地方,然后再徐徐图进,所以要尽量表现得谦恭一点。 但刘子秋的谦恭落在萧皇后眼里却成了别有所图。她当然不知道刘子秋想些什么,但她却知道自己现在连饮食都要靠刘子秋提供,还真没有什么好赏赐刘子秋的。 除了皇后的名份,萧皇后能够拿得出手的就只剩下这具身体。萧皇后很聪明,但她也有一个胆小怕事的弱点。杨广好大喜功,任用奸佞,萧皇后早就想出来相劝,却又不敢。正因为胆小,当宇文化及威胁她性命时,她便乖乖屈从了。如今,整个陇西宫已经落在了刘子秋手上,刘子秋同样可以威胁她的性命,因此无论刘子秋有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 萧皇后既已**宇文化及,也就不在乎再牺牲一次。听说刘子秋求见,她就做好了准备,换了一身薄薄的常服。但这终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所以萧皇后才让刘子秋一个人进来。原先她以为刘子秋只是一个粗莽的大兵,现在见到了刘子秋本人,才发现他长得高大、年轻、英俊,就算委身于他,倒也不是让人难以接受。 听到刘子秋不求封赏,萧皇后脸上微微一红,轻启朱唇,说道:“爱卿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整间屋内,除了萧皇后坐的这张矮榻,并没有第二个可以坐的地方,连个**都没有。刘子秋如果真要坐下,却只能坐到萧皇后身边。这矮榻只是萧皇后午休之所,形制较小,如果两个人坐在上面,势必挨得很近。萧皇后既是表明一个任君采掬的态度,也是对刘子秋的一种试探。 刘子秋脸上神色微微一滞,旋即躬身说道:“娘娘面前,哪有微臣的座位。” 萧皇后并不是一个天生放荡的女人,只是贪生怕死,这才不得不含羞忍辱。蝼蚁尚且偷生,却也怪不得她。但她毕竟贵为当朝皇后,虽然对刘子秋并不排斥,却也不可能做出主动投怀送抱的事来。见到刘子秋一脸正色,萧皇后也有些摸不清楚刘子秋的路数,沉吟道:“刘将军公忠体国,岂能不赏。哀家代皇上拟旨,封你为左卫大将军,领河西总管!” 刘子秋笑道:“启禀娘娘,皇上还在西海郡的威定城中,现在便封赏微臣,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河西道总管的职务,刘子秋还是非常满意的,但左卫大将军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不过,他更想提醒萧皇后的是,现在的皇帝是他拥立的杨倓而不是宇文化及拥立的杨侑了。他的河西道总管,也只能由杨倓来宣布。 萧皇后这才想起樊梨花说过,刘子秋已经另外拥立杨倓为帝了。这里是刘子秋的势力范围,杨侑也只能让出位置,继续做他的代王殿下。但不管杨侑还是杨倓,都是萧皇后的亲孙子,她倒没有厚此薄彼的想法。想起宇文化及说过,杨倓已经死于乱军之中,如今又听到了杨倓的消息,萧皇后不由眼圈一红,点头问道:“倓儿他还好吗?” 这时候萧皇后的神态便像一个寻常人家孩子的祖母,眼中只有关切。刘子秋也不由暗暗感慨,连忙拱手道:“皇上很好,微臣还替他找了个玩伴。” 萧皇后到底经历过宫廷争斗,对刘子秋的话并不相信,暗自腹诽道,什么玩伴,恐怕是你派去监视杨倓的吧。 不过这一次她却误会了刘子秋。刘子秋让金小虎和杨倓在一起,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念头,只是让他们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而已。杨倓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刘子秋答应过樊梨花,要保证他的安全,就不敢让他和外面那些游牧家庭的孩子在一起,以免发生什么意外。而金小虎身有残疾,林巧儿怕他受到别的孩子耻笑,也不愿意让他和别的孩子接触。于是,杨倓和金小虎顺理成章地便走到了一起,互相成了玩伴。 心中然这样想,萧皇后脸上却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如此甚好。不知刘爱卿来见哀家,还有何要事?” 这确实是萧皇后心中的疑问,她可不认为刘子秋会有多么忠心,一得到她的消息就巴巴地赶来向她请安。刘子秋既不求封赏,又不垂涎她的美色,肯定还有其他企图。 刘子秋恭恭敬敬地说道:“微臣此来,一为向皇后娘娘请安,二为打听一下越王殿下的下落。” 大隋是杨坚建立起来的王朝,杨家才是大隋正统。但当年独孤皇后对杨坚管得太紧,杨坚没有机会去找别的女人,因此杨家子弟只有杨广兄弟五人。而杨广先后把自己的兄弟都祸害完了,就连他大哥杨勇的几个幼子都不肯放过。现在有杨家子弟只剩下杨俊的儿子杨浩,杨广的儿子杨杲,杨广的两个孙子杨倓和杨侑,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就是杨侗。 当初杨倓也属于下落不明之列,结果被刘子秋救了下来,竟让刘子秋能够师出有名。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四起,万一杨侗也和杨倓一样并没有死,而是落到了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迟早会成为一个威胁,所以刘子秋想要确证一下。 萧皇后忽然掩面痛哭起来,弄得刘子秋手足无措,劝又不是,不劝又不是。半晌以后,萧皇后方才止住哭声,叹息道:“侗儿死的时候,哀家就在他旁边。当时一个大雪球从山坡上滚落,正在砸在侗儿的头上。也是侗儿命苦,那个大雪球里居然夹着一块尖利的石头,侗儿的头上当时就被砸了一个大洞,血汩汩地流……呜……” 说着说着,萧皇后又哭了起来。 没想到宇文化及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说谎,刘子秋不禁有些自责,不应该让萧皇后回忆当时的惨景,慌忙劝道:“请娘娘节哀,想必越王殿下也不希望娘娘如此伤心。微臣想择个吉日,前去祭拜先帝和越王殿下,还请娘娘示下。” 萧皇后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刘爱卿果然忠心可嘉,但哀家还有个请求。” 第38章 历史的车轮 虽然萧皇后说的委婉,但刘子秋姿态还是要做出来的,他恭恭敬敬地拱手说道:“请娘娘吩咐。” “吩咐不敢当。”萧皇后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摇了摇头,说道,“只求刘将军能够替先帝报仇!” 杨广死于杨玄感的叛军之手,刘子秋要争夺天下,早晚必将和杨玄感发生一战,是要擒杀了杨玄感,就等于替杨广报了仇。但刘子秋就像一个暴发户,一口气将自己的地盘由西海扩充到大半个河西道,再加上陇西郡,必须要好好消化一下到手的胜利果实,任何人都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所以他绝对不会现在就向杨玄感用兵。 刘子秋脸色一敛,拱手道:“替先帝报仇,微臣义不容辞,但是还请娘娘宽限些时日!” 萧皇后脸色一沉,旋即想到自己根本已经没有资格发怒,不禁又叹息道:“但凭刘将军作主吧。” 刘子秋敏锐地感觉出萧皇后对他似乎有些不满,心中奇怪,只得拱手道:“请娘娘放心。陇西刚刚平定,微臣有心杀贼,奈何兵力不继,若是贸然攻打长安,只怕败多胜少,还望娘娘容微臣从长计议!” 虽然萧皇后、杨倓、杨侑都已经在自己掌握中,但刘子秋并不打算现在就和他们翻脸,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对他未来的计划更加有利。萧皇后却不解道:“杨玄感虽是叛臣,但是替先帝报仇与攻打长安又有何关系?” 刘子秋诧异道:“不打下长安,如何擒拿杨玄感?抓不住杨玄感,又如何替先帝报仇?” “你说什么?”萧皇后目瞪口呆,半晌方才说道,“杀死先帝的另有其人。” 刘子秋一怔,连声道:“愿闻其详!” …… 那日,杨玄感的叛军攻打大斗拔谷谷口的杨广营地,幸得马忠及时赶来报信,杨广带着萧皇后、杨侑等人往谷中躲避。乱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来护儿、长孙晟等人都各自用命,拼死抵抗,为杨广赢得了一丝生机。纵使如此,杨广当时的情景也是极其狼狈。杨侗下午就被山坡上滚落的石头砸死,樊玉儿和杨倓白天就不知踪影,这一场兵变,薛冶儿和杨侑也失散,最后只剩杨广和萧皇后躲在一处山洞内,外面只得马忠一人守卫,他们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 忽然,马忠惊喜的声音从洞外传了进来:“宇文大人,你们也来了!” 紧接着是宇文化及的声音:“原来是马公公,不知皇上何在?” 马忠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安然无恙,正在洞中躲避。” 又听宇文智及的声音说道:“皇上和娘娘都还安好,真是万幸。不知还有何人守卫在皇上身边?” 马忠叹息道:“可恨杨玄感和李密那两个奸贼,啊……” 随着马忠的一声轻呼,洞外忽然又没了声音。后来萧皇后才知道,宇文智及趁着马忠不备,将一柄短刀插入了他的后心。可怜马忠受刘子秋那般重击,都保住了性命,没想到却死在惯于声色犬马的宇文智及手中。半晌以后,才听宇文化及在洞外说道:“启奏皇上,臣宇文化及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微臣恳请叩见圣驾!” 杨广生性多疑,又听到马忠在洞外一声轻呼之后再没了动静,不由沉声道:“且叫马忠前来说话。” 宇文化及在洞外回道:“启奏皇上,刚才有几个叛军杀来,马公公中了一箭,已经昏迷,臣的属下正在救治于他!” 杨广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宇文大将军何在?” 宇文化及回道:“家父率领后军冲出谷外,正与叛军厮杀。” 杨广终究还是信任宇文家族,点头道:“你进来吧。” 宇文化及带着一名甲士进了山洞,这名甲士是宇文家族的私兵,也是宇文化及的心腹。初进洞时,宇文化及倒是毕恭毕敬,行了叩拜之礼,这才说道:“此处山洞离着谷口甚近,恐敌兵遽至,还请皇上和娘娘移驾谷中一避!” 洞中阴冷,杨广虽然裹着貂皮长袍,还是感到阵阵寒意,他也不愿意在洞中久呆,于是站起身来。就在这时,跟随在宇文化及身后的那名甲士突然从箭壶中抽出一枝羽箭,照着杨广当胸刺去! 杨广情急之中往旁边一闪,却没有躲过,那一箭正插在他的左肩。杨广少年时也曾在军伍中呆过,也习练过弓马,只是登基以后沉迷于酒色,身手早就没有从前灵活了。被这一箭刺中,杨广痛得浑身打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萧皇后大惊失色,指着宇文化及厉声道:“逆贼,你意欲何为!” 宇文化及并不理她,只朝那名甲士挥了挥手。那名甲士上前一步,又抽出一支羽箭,却插向杨广的咽喉。杨广慌忙抬手去挡,那甲士力气奇大,这一箭刺穿了杨广的手背,透过手背扎入了杨广的喉咙。杨广翻着白眼,口里吐着血沫。 那名甲士并不甘休,从箭壶中接连又抽出几支箭来,一支又一支插入杨广的身体,就像扎着一根木头。而杨广早就死透了,浑身上下插着二十多支羽箭,就像刺猬一般,早被鲜血染红。 宇文化及踢了踢杨广的尸体,冷冷地说道:“什么贵为天子,还以为你不会死,原来也是血肉之躯。” 刚才在洞外,宇文智及突然杀死马忠的时候,宇文化及也是大吃一惊。但当宇文智及劝他一争天下时,他心动了。刚才洞外短暂的沉默,就是宇文化及内心在天人交战。但是,贪欲很快就战胜了理智,宇文化及已经变得心硬如铁。解决了杨广,宇文化及拔出佩剑,走向萧皇后。 萧皇后刚才还在怒叱宇文化及,此时早已经面无人色,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便跪倒在地,俯首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宇文化及的佩剑对准了萧皇后的后背,正待狠狠在扎下去,却停在了半空中。他本是个好色之徒,看到萧皇后那高高翘起的圆月美臀,还有那玲珑剔透的曼妙身段,忍不住咽起了口水。这可是皇帝的女人,如果能够压在身子下面,那该是何等的惬意。他连皇帝都敢杀,霸占皇帝的女人更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那名甲士却是对宇文家族忠心耿耿,看到宇文化及犹犹豫豫,连忙劝道:“大公子,这个女人留不得!大公子若是下不去手,小人愿意代劳!” 宇文化及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萧皇后,忽然一转身,佩剑已经刺入了那名甲士的胸口。那名甲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猛地将剑拔出,一脚将那名甲士踹翻在地,厉声喝道:“逆贼,竟敢行刺皇上!” 萧皇后抬起头来,正看到宇文化及那色迷迷的眼色,慌忙又低下头,连声道:“臣妾,臣妾什么也没看到。” 宇文化及将佩剑上的血迹擦去,重新插入剑鞘,这才扶起萧皇后,说道:“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幸得皇后娘娘无碍,臣心甚安!” 说话间,宇文化及的手便不老实起来,顺势在萧皇后肥美的丰臀上掐了两下。萧皇后此时只顾着保命要紧,哪敢反抗,只得红着脸任他施为。 后来,杨玄感的叛军对战宇文述的后军不力,被迫撤往关中,宇文化及也趁机占领了陇右诸郡。只是宇文述受了风寒,不久便病倒了,后来不治而亡。宇文化及由是更加胆大,竟致夜宿陇西宫。祖孙二人的性命捏在宇文化及手中,萧皇后也是敢怒不敢言,每次见到宇文化及还要满面笑容,殷勤相待。 …… 萧皇后和薛冶儿、杨侑住在陇西宫中,形同软禁,并不知道宇文化及对外宣布杨广是死于叛军的乱箭,甚至还包括萧皇后的死讯,因此才有这一场误会。当然,萧皇后讲述了杨广驾崩的经过,对自己**宇文化及的那一段屈辱经历,自是略过不提。 刘子秋不禁默然。他知道,历史上弑君的就是宇文化及,当他听说杨广是死于杨玄感叛军的乱箭时,还以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历史,谁知道历史的车轮总有它的惯性,杨广终于还是难逃宇文化及的毒手。所不同的只是这个日子提前了整整十年,地点也由江都宫变成了大斗拔谷一个阴冷的山洞,死得也更加凄惨。 这让刘子秋不由想到了历史上取代大隋的最终是李渊建立的唐朝,又想到洛阳西郊山顶的那张字条,难道历史终究逃不脱宿命,将来夺取天下的还只能是李家不成!刘子秋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管那张字条是谁人所有,也不管历史的车轮最终是不是还要回到它原来的轨道,他都要抗争一把。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刘子秋暗暗在心底爆了一句粗口,脸上的神色已经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萧皇后见刘子秋脸上阴晴不定,叹了口气,说道:“爱卿若是为难,哀家也不敢相逼。哀家苟且偷生,只为延续先帝的血脉,报先帝未了之仇。若是爱卿能够相助哀家杀了那四个仇人,不管爱卿让哀家做什么,哀家都会答应。” 第39章 蓬荜生辉 这句“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从一个皇后的嘴里说出来,诱惑极大。许多人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那具美丽诱人的身体,而刘子秋刚刚步进这座小楼的时候,萧皇后也确实做出了一副任君采掬的姿态。不过,刘子秋对萧皇后的身体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萧皇后和杨倓所代表的大隋正统。将来统一了天下,刘子秋不可能让杨倓继续做皇帝,到时候就有一个禅位的问题。为达目的,免不了要用些软硬兼施的手段。如今有了萧皇后的这句承诺,事情就简单多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娘娘的吩咐,微臣敢不尽力。还请娘娘示下,究竟是哪四个仇人?” 其实萧皇后不说,刘子秋也能猜得到,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杨玄感这三个人肯定就在其中,但还有一个,刘子秋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来。只听萧皇后轻启朱唇,报出四个名字:“宇文化及、宇文智及、杨玄感、李密!” “李密!”刘子秋吃了一惊,说道,“他和先帝遇害有何关系?” 萧皇后以为刘子秋没有听说过李密,解释道:“李密是先帝身边的侍从官,封蒲山郡公。他食朝廷俸禄,却不思报效朝廷,而与杨玄感内外勾结,先帝在大斗拔谷遭遇风雪袭击的消息就是他透露给杨玄感的。而且在去年秋天,他就曾经潜入上林西苑,意图行刺皇上,还劫走了一名美人。” 这些消息,杨广和萧皇后原先并不清楚,都是马忠从杨玄感的军营逃回来报信的时候告诉他们的。马忠虽然只是一名太监、奴才,但对皇室忠心耿耿,他说的话杨广和萧皇后都深信不疑。 “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均已被微臣擒获,只要娘娘降旨,微臣便将此二人斩于市曹!先帝遇害和李密通风报信、杨玄感起兵谋反也有关系,对此二人,微臣也自当尽力缉捕。”刘子秋沉吟片刻,却又说道,“不过,有件事微臣要先说明白,当日在上林西苑行刺先帝的并非李密,而是另有其人!” 萧皇后初听刘子秋说到只等她降旨便斩了宇文化及兄弟二人,心中不由一喜,但听说当日闯入西苑行刺杨广的另有其人,心中又是一敛,慌忙问道:“是谁?” “正是在下!” 萧皇后顿时花容失色:“是你?!” 如果刘子秋是当年的那个刺客,那她和杨倓、杨侑这两个孩子的前景就不妙了。 刘子秋点头道:“不错,正是刘某。但请娘娘放心,刘某的本意并不是要行刺先帝,而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女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碰见樊梨花以后,他闯入西苑行刺杨广的事情就不再只是他和高秀儿两个人的秘密。或许樊梨花会守口如瓶,但谁又能保证没有其他人会认出他来?所以,刘子秋见到薛冶儿以后就借着薛冶儿与高秀儿的关系把这件事说了出来。现在,萧皇后主动提起去年西苑刺驾的事情,刘子秋也没有隐瞒。既然樊梨花和薛冶儿可以理解他的行为,同样是女人,萧皇后应该也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即使萧皇后不接受这个解释,心里记恨自己也没关系。宇文化及是杀死杨广最直接的罪魁祸首,萧皇后都能忍气吞声,刘子秋也不用怕她。 果然,听刘子秋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萧皇后幽幽一叹,说道:“原来石慧娘的真名叫做高秀儿,当年哀家本来要抬举她做个主事夫人,可惜她自称一无所长,只得让她委屈做个美人,没想到还有这个曲折故事在里面。不知道秀儿姑娘现在在何处,哀家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刘子秋笑道:“回禀娘娘,我家娘子现在千里之外,等到大隋一统之日,微臣自会带她来拜见娘娘。” 萧皇后出了一回神,这才说道:“哀家这便降旨,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当街斩首,弃尸荒野,诛其九族!” 刘子秋却拱手说道:“启奏娘娘,宇文化及兄弟所为与其族人何干?但诛其二人足矣,请娘娘示下!” 萧皇后这才明白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她说了算的时候了,不由叹息了一声,说道:“哀家累了,爱卿自便吧。” 刘子秋躬身道:“如此,微臣告退!” 其实,即使没有弑君这件事,刘子秋也会将宇文化及兄弟斩首。他之所以要请示一下萧皇后,是想探听一下萧皇后的态度。一日夫妻百日恩,毕竟萧皇后和宇文化及也做了半年的事实夫妻。现在见萧皇后如此绝情,刘子秋不由暗生警惕。无论六帝桃花的传说是真是假,这至少说明一个问题,萧皇后对杨广的感情是最深的。 看着刘子秋挺拔的背影,矫健的步伐,萧皇后忍不住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纱衣,胸前两个小凸点清晰可见,不由满面通红,心里却又有些恼怒。自己难道真的老了吗?这个刘子秋连正眼都不肯多瞧她一眼? “主公!”见到刘子秋出来,樊梨花赶紧迎了上来,一边拱手道施礼,一边偷眼观瞧,发现刘子秋身上衣衫整治,这才松了口气。如果刘子秋也是宇文化及之类好色之徒,那她就要改变主意了。 刘子秋并不知道樊梨花心里想着什么,笑道:“文夫人,陇西宫就交给你和薛姑娘了,千万不可使闲人打扰了皇后娘娘的清静!” 薛冶儿轻声答应道:“请刘大人放心,此乃奴家份内之事。” 樊梨花却不满道:“主公,守护宫苑这等小事随便交给哪个便是,贱妾愿意追随主公征战四方!”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仗将来有你打的,但不是现在。皇后娘娘心情不好,你们两个还是多陪陪她吧。” 看到樊梨花还有些不情不愿,薛冶儿非常乖觉,悄悄拉了她一把,说道:“玉儿姐姐,我们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回到楼内,萧皇后已经换好了一身丽服,站在窗前发呆。从今天刘子秋对她的态度来看,她明白,或许这辈子她只能像一只金丝鸟似的被关在笼子里,孤单到老。 …… 出了陇西宫,文昊、吉仁泰、达愣都已经候在那里。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走,随刘某一起去见李老太爷!” 李老太爷现在已经回到陇西城,那里虽然不是郡城,却是李家的根基,在整个陇西郡的位置甚至超过襄武城。杨广正是担心李家在陇西的势力太大,才将郡所设在襄武城,也算是对李家的一个牵制。即便如此,年初杨广西征吐谷浑的时候,车驾还是停留在陇西城,就是为了照顾李家的面子,足见陇西李家的势力有多大,连皇帝都不敢轻视。 当时拓跋元居兄妹也曾经到陇西城求见圣驾,结果没能如愿,后来在一间羊肉铺遇见了刘子秋。当时这兄妹俩还开过玩笑,要各自取个汉名,就用李姓。没想到才半年多的功夫,刘子秋又回到了这里,走过挂满各色李记招牌的小巷,刘子秋不禁暗自感慨。 李家大院是陇西城最宏伟的建筑,年初的时候杨广就驻驾在李家大院,那时候刘子秋还只是个小小的伍长,自然没有资格进入这座伫立陇右数百年的老宅。如今时过境迁,李家中门大开,李老太爷亲自带着李氏一门老幼迎候在道旁。这个待遇,就连杨广驻驾时李家也没有全家相迎。 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因为李老太爷明白,在杨广当政时,李家和朝中官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则不然,刘子秋是从西北荒原杀出的一匹黑马,他的爱憎喜好,李老太爷一概不知,也无处可查。毕竟刘子秋过去名不见经传,李老太爷甚至不知道他籍贯是哪里。人对未知的事物往往会有两种反应,一种就是无畏,还有一种就是恐惧。李老太爷行事沉稳,他对不明来历的刘子秋的反应显然是后一种。尽管文昊对他作出过种种承诺,但毕竟不是听刘子秋亲口所说。在李老太爷心中,来自荒原的刘子秋和野蛮人也差不了多少,如果刘子秋突发贪念,看中李家的产业,势必给李家带来灭顶之灾。李老太爷心存顾虑,所以要表现一个恭敬的姿态。 远远地看见刘子秋一行人马到来,李老太爷当街拜倒,大声说道:“恭迎刘大人!” 紧随李老太爷之后,李氏满门老幼数百人一齐拜倒,场面甚至壮观。刘子秋见状大惊,慌忙滚鞍下马,快步走到李老太爷面前,一把将他扶起,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先生这是要折杀晚辈了!” 李老太爷见刘子秋甚是谦恭,心中不由松了口气,顺势站了起来,说道:“刘大人光临寒舍,顿令蓬荜生辉。” 虽然李老太爷的态度极其诚恳,但从李家其他人脸上,刘子秋还是读到一些傲慢。不由,刘子秋冰期不介意,他哈哈笑道:“老人家过谦了,你这里若是寒舍,那刘某就是住在马棚里了。” 第40章 姑娘请自便 听到刘子秋说自己住的是马棚,李老太爷微微脸色一变。但他活了一大把年纪,经历过太多的变故,应变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笑道:“刘大人若是看中了这座宅子,老夫愿意将这所宅子送予刘大人!” 这可是李家的祖宅,像陇西李家这样的顶级世家,断没有将祖宅送人的道理。此言一出,跟在李老太爷身后的李家诸人尽皆变色,就连刘子秋自己也是一愣。其实李老太爷已经看出来,刘子秋志不在小,李家这所宅子虽好,却还容不下这尊大神,即使刘子秋接受李家的馈赠,那只能是暂住,就像去年杨广驻驾李家一样。 刘子秋也只是一愣神和功夫,旋即便笑了起来,拱手说道:“老太公这说哪里话,刘某又不是强盗,哪能占了李家的宅子。再说刘某孤家寡人一个,哪用得了这么大的宅子。如果刘某占了这处宅子,你们这一家老小又到何处去?” 李老太爷呵呵笑道:“刘大人说的是。老夫略备薄酒,替刘大人接风洗尘,刘大人里面请!” 刘子秋拱了拱手,朝里走去,路过李坚身边时忽然顿了一下,笑道:“这位便是李大人了?” 李坚穿着一身官服,他的事情刘子秋早听文昊说过了,因此认得。李坚慌忙躬身道:“下官拜见刘大人。” 刘子秋颔首道:“此番得以光复陇西,李大人当记首功。陇西现在尚缺一位郡守,不知道李大人可愿担些重任?” 朝廷对李家在陇西的势力一直心存忌惮,就如李坚做这个昌松县令,已经动用了李家太多的资源。而襄武、陇西这两座重要城市的县令,朝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李家人担任的,至于陇西太守,那更是想都别想了。刘子秋现在提出让李坚担任陇西太守,众人都是大吃一惊,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李老太爷不等李坚回答,已经拱手说道:“坚儿资质愚钝,恐怕难当此任。” 尽管李老太爷也希望由李家人出任陇西太守,这样的话对李家的发展有莫大的好处,也少了许多掣肘。但以他多年的经验,如此重要的位置,无论朝廷还是割据一方的诸侯,都不可能轻易放手,因此李老太爷不敢相信刘子秋的诚意,索性直接拒绝,免得落入什么圈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刘子秋哈哈笑道:“老太公可不要小瞧了自家子弟,刘某相信李大人一定可以胜任!” 对于当前的局势,刘子秋非常清醒。文昊虽然利用李家的帮助夺取了陇西郡,擒拿了宇文化及兄弟,但长安的杨玄感、洛阳的李渊仍然是两个强劲的对手。他现在根本没有余力再对付关陇诸郡,巩固河西才是上上之选。在河西道,除了河源、且末、鄯善等由异族人管理的三个郡以外,敦煌、浇河、临洮三郡尚未攻克。而敦煌、张掖、武威三郡都是边郡,与这三郡相边的东突厥实力强大。中原大乱已有一些时日,想必东突厥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只不过现在正处于牧马放羊的关键时刻,东突厥还没有染指中原的打算。等到冬天来临,恐怕边境就不会平静了。 陇西是刘子秋嵌入关陇道的一颗钉子,刘子秋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但他暂时也不可能把重兵放在这里,至少在来年夏天,水草丰美之前,他还是先要将目光更多地投注在突厥方向。如何确保陇西不失,李家就成为一个重要的棋子。刘子秋能够给予李家的,就是由李家人自己来治理陇西。这个看上去不似条件的条件,对李家的诱惑却是极其巨大的,同时也是任何其他一个掌权者不可能给予李家的。 作为七大世家之一,李家的势力并不仅仅局限于陇西,无论杨玄感还是李渊,他们手下有许多人都是李家子弟。而且七大世家彼此也多有响应,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团结起来,一任何人都不敢小视的一股力量。陇西一旦真正成为李家的陇西,李家自然不希望再有别人插手其中,无论杨玄感还是李渊,都不会轻易踏入陇西。有了陇西这面盾牌,就会给刘子秋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让他可以从容发展。 这时,站在李老太爷身边的一名白发老人忽然站出来说道:“陇西太守岂是那么好当的?刘大人若是信任我李家,可否容许我李家在众子弟中另选贤能?” 此话一出,不仅李坚皱起了眉头,就连李老太爷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刘子秋呵呵笑道:“这位老先生说话有欠公允。攻取陇西,李大人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有功必赏,有过则罚,是刘某的一贯作风。至于家子弟是否另有贤能,能不能担当重任,那就看李大人的眼光了。刘某相信,李大人必定可以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 从李老太爷的反应,刘子秋已经判断出来,李家并不是铁板一块,这让刘子秋更放心把陇西交给李家。李家诸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免不了互相牵制,倒也方便了刘子秋对陇西的控制。何况他力挺李坚,李坚自会记着他的好处。 这回,不等李老太爷再说话,李坚已经抢着长揖到地,大声说道:“请刘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辱使命。” 刘子秋点头笑道:“李大人免礼,能得李大人相助,刘某幸甚!” 这并不是刘子秋说的客气话。他手下正缺少治理地方的能吏,李坚能够从众多李家子弟当中脱颖而出,绝对不是碌碌无为之辈。至于李坚是向着他刘子秋多一点,还是向着李家多一点,并不在刘子秋考虑范围内。正如樊梨花所预测的那样,刘子秋的目标是整个天下,又岂会在意一个陇西的归属。真正等他坐拥天下,要想对付一两个世家,他还是有把握的。 因为有那个白发老人出来打岔,李老太爷也不再矫情,乐呵呵地说道:“刘大人,再站在外面,酒菜都凉了。” 刘子秋拱手谦让道:“老太公先请!” 李老太爷免不了又是一番谦让,众人这才簇拥着刘子秋进入李家大院。 当年刘子秋去过秣陵镇的谢家大院,见到了那股恢宏的气势。但是和李家大院相比,却还少了一种感觉。刘子秋四下打量半天,这才明白。谢家大院缺少的是一种沉淀,一种历史的沧桑。毕竟谢家由中原迁往江南也就是近两百年的事情,而李家已经盘踞陇西千年之久,就连院子里的那两棵老柏树,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李老太爷见刘子秋在院子里四下观察,心下又紧张起来。他为了显示诚意,并没有预备守卫。但背不住李家其他人自作聪明。直到看见刘子秋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李老太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刘子秋今日登门,比年初接待杨广还要费力。那时候杨广只是借了李家宅子一住,所有宫女、太监、侍卫甚至厨子都是从洛阳宫中带来的。并不需要李家的人做什么事情,还可以品尝宫廷的美食和琼浆。 李家作为千年世家,安排的这顿接风宴也是极其丰盛,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不过,李家子弟虽多,真正能够陪着刘子秋坐在席上的只有六个人,李老太爷,那个白发老人,李坚,还有另外三个中年人。一番介绍之后,刘子秋才知道,李老太爷大名叫做李长山,那个白发老人是李老太爷的亲兄长叫李长风。李长风虽然不是李家的家主,在李家的地位却很超然,说话很有份量。三个中年人,有一个是李老太爷的儿子,叫李蓦然,一个是李长风的儿子,叫李蓦庆,还有一个是李老太爷的侄子李蓦云。原来,这三个中年人分别代表李家的三支。 李坚是李蓦云的儿子,本来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但刘子秋任命他做了陇西太守,他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 众人分宾主坐定,吉仁泰和达愣各自手按马刀,站在刘子秋身后。 刘子秋看到旁边还有几个空着的几案,不由拱手说道:“老太公,可否容我这两位兄弟也坐下来?” 世家规矩大,主仆有别,刘子秋虽然一直把吉仁泰和达愣当作手足兄弟,但也不能喧宾夺主。 果然,李长风脸色微微一晒。不过,李长山却笑着摆了摆手:“既然是刘大人的兄弟,自然使得。” 他是李家家主,这句话一说,早有婢女上前安排了两桌菜肴。李长山轻轻拍了拍手,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二十名年轻美貌的少女,分别坐到宾主身边,恰好左右各一个美女侍候。 这些少女都是李家蓄养的家妓,李长山、李长风等李家人自是从容。吉仁泰、达愣二人都是游牧部落的汉子,性情豪爽,对男女之事历来随便,见到美人在侧,双手毫不客气地就搂了过去。 文昊却有些坐不住,“腾”的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姑娘请自便,文某自己就行。” 第41章 谈谈正事 李长风等人的脸上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看着一个土包子. 刘子秋却知道是因为樊梨花的缘故,文昊有点惧内。不过在外人面前,刘子秋可不想让自己的部下失了面子,拱手笑道:“诸位有所不知。我这位兄弟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尚未痊愈,不能靠近女色,还望诸位能够体谅。” 听刘子秋一说,众人都止住笑。李蓦庆轻轻摆了摆手,侍候在文昊两边的少女躬身退了下去。刘子秋却有些诧异,为什么是李蓦庆下这个命令,而是不李蓦然。他却不知道,李家在挑选家主时与其他世家多有不同。 一般的世家和皇室一样,都是立嫡立长。但李家却不同,他们是先贤任能。在李长山、李长风这一辈,李长山是家主,而李蓦然、李蓦庆、李蓦云都是李家中坚人物中的佼佼者,李蓦庆已经被确定为下一任家主的接班人。至于李坚这一辈将由谁来出任家主,还为时尚早。 这种办法可以选拔出优秀的人才执掌李家家业,保证李家长盛不衰。但也有一个弊端,如果有外来势力横加干涉,插手李家家主的选拔,对李家的影响也将是致命的。因此,李家还有另一个措施,长房长子长孙,在重大决策中拥有与家主同等的权力。像现在的情况,李长山是家主,而李长风是长房,他在重大问题上拥有和李长山同等的话语权,所以才敢对李坚担任陇西太守提出异议。如果李蓦庆最终成为接班人,因为他本来就是长房长子,那么就将由李蓦然行使类似的权力,这就是一种平衡、牵制和妥协,也是一种利益交换,更是一种政治的艺术。 虽然同一辈的子弟都有希望接任家主,但他们所处的旁支可以调动的资源和获取的帮助却不相同,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真正能够出任家主的往往还是长房和前任家主这一系的子弟机会更大。李坚在同辈子弟中表现并不算很突出,也和李蓦云手中可以利用的资源有限存在极大的关系。 当然了,这一切都属于李家的极端机密,不可能对外人宣扬。李家早有祖训,谁要是泄露了这一套规则,将被逐出李家。刘子秋也只能胡乱猜想,却难明其中奥妙。 很快,丝竹声响起,一队艳装女子在堂下翩翩起舞。宾主之间觥筹交错,气氛渐渐融洽起来。酒过三巡,李长风捋须笑道:“刘大人能够力挽狂澜于西陲,想必也是出身名门?”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些世家大族最讲究的就是出生门第。但作为李长风这样人老成精的家伙,他们看重的更多是利益,而不会过多地纠缠于门第之争。李长风此时问起刘子秋的出身,显然对李坚担任陇西太守仍然心存不满,在他心中,更属意的还是他自己的孙子、李蓦庆的儿子李松。 刘子秋明白李长风的意思,却没放在心上,呵呵笑道:“说来惭愧,刘某只是江南一介渔夫,哪是什么名门。” 李长山害怕刘子秋发怒,慌忙举起酒杯道:“英雄何问出处?刘大人乃当世豪杰,老夫敬大人一杯!” 刘子秋举杯回敬,却待说话,只见李蓦庆却站了起来,拱手道:“刘大人,太公,父亲,还有诸位将军,今天难得有此聚会,在下欲请小女出来献上一曲,不知可否?” 李蓦庆的女儿也就是李长风的孙女,因生于中秋之夜,小名便叫做明月,现今正当妙龄,生得如花似玉,又抚得一手好琴,最得李长风宠爱。见李蓦庆忽然提出让七七献曲,李长风微微有些不悦,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反对。 却听李长山已经笑道:“如此雅事,正该有仙曲相和。” 李长山也明白李蓦庆的用意,但他是一家之主,却不好表现得太过偏袒哪一方,只得顺着李蓦庆的话说。 李蓦然却明白父亲的意思,拱手说道:“既是雅事,当有佳作相和。坚儿,你可愿赋诗一首?” 其实,让李坚担任陇西太守,同样不符合李蓦然这一支的利益,只是刘子秋点了李坚的将,李蓦然也不敢违拗。他知道诗赋并非李坚所长,因此专拣李坚的弱处下手。 李蓦云父亲早亡,他这一支也随之没落。如果不是因为缺少支持,以他的才华必将取代李蓦庆成为下一任家主的人选。李坚的资质比他当年差远了,但作为父亲,总要尽力维护自己的儿子。不等李坚说话,李蓦云已经抢先道:“刘大人和诸位将军是李家的贵客,哪有主人在客人面前卖弄的道理?还不如请刘大人或者哪位将军赋诗一首,也好让我李家流传百世。” 吉仁泰和达愣是游牧部落的勇士,叫他们赋诗比绣花还要难上百倍。文昊也是军户出身,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听到李蓦云有意刁难,文昊等人不觉动怒。刘子秋慌忙摆手止住他们,笑道:“刘某才学有限,那就班门弄斧一回吧。” 刘子秋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搞好和李家的关系,并不想过多地介入李家内部的勾心斗角,也就抱了息事宁人的心态。他好歹也读过几年书,唐诗三百首记不住,三十首总是有的,只是急切间居然想不出一首能够切合今日场景的诗来。 看到刘子秋眉头紧蹙,低头深思的样子,李长山有意替他解围,摆了摆手,说道:“还是叫明月先弹奏一曲吧。” “不!”刘子秋忽然手一伸,道,“有了!画屏深掩瑞云光,罗绮花飞白玉堂。银榼酒倾鱼尾倒,金炉灰满鸭心香。轻摇绿水青蛾敛,乱触红丝皓腕狂。今日恩荣许同听,不辞沈醉一千觞。” 这是一首《宴李家宅》,正切合了此刻的情景,是唐代无名氏所作,收录在《全唐诗》中。刘子秋原本也接触不到这首诗,只是他有一个师兄叫做卢向东,唐诗三百首能够倒背如流,学习成绩也是出类拔萃。刘子秋的老爹常拿卢向东的事情来说教他,他心中郁闷,就决定找一首诗难住卢向东,结果就在《全唐诗》中翻出这一首无名氏的诗来。原本他也已经记不清这首诗的内容了,只是情急之下,居然脱口而出,有如神助。 等他说完,众人都默不作声,半晌之后,李长山方才带头抚掌道:“好诗!好诗!” 李长风虽然因为李坚的事情,多少对刘子秋有点意见,但并不认死理,听了刘子秋的这首七律,也暗暗点头,赞叹道:“刘大人文武全力,老夫佩服,佩服。蓦庆,还不快把明月请出来!” 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小姐极少在人前露面,刘子秋也知道这个规矩,更怕他们再要自己来一首诗,那就彻底露馅了,慌忙说道:“老太公,诸位,刘某酒也喝了,歌舞也欣赏了,接下来该谈谈正事了。还请太公让她们都退下吧。” 此言其实也正合李长山的意思,挥了挥手。那些献舞和侍酒的少女躬身退出了大厅。 刘子秋这才说道:“诸位也知道,如今天下大乱,四分五裂我。刘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李长山神色一敛,拱手说道:“刘大人但请吩咐,出钱出粮,我李家在所不辞!” 这位李老太爷确实非常精明,李家家大业大,出点钱粮不成问题,但他绝口不提出人的事。只要有人在,钱和粮的事情终归容易解决。如果人没了,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无济于事。”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李家只要按章纳粮上税,刘某绝对不会多取李家一个铜板。” 李长山为难地说道:“可我李家子弟都是读书人,上战场恐怕……” 刘子秋笑道:“刘某麾下有勇士数万,哪里需要李家的子弟上阵杀敌。刘某的意思是,希望李家能够保证陇西一年的中立。这一年内,不要投靠任何一方,也不要让杨玄感或者李渊的兵马通过陇西!” 李长山不明白刘子秋的意思,慌忙说道:“我们李家唯刘大人马首是瞻,绝不敢暗生二心!” 李家势力虽大,但有利也有弊,李家大宅就竖在这里,陇西也尽是李家的田地。李家的人可以逃亡四野,这些东西去带不去。如果失去了土地和大宅,那李家还凭什么继续充任世家?因此,李长山不得不小心谨慎,以免刘子秋是试探之语。 刘子秋却正色说道:“你们李家对朝廷的忠心,刘某相信。刘某让你们保持中立,也是有理由的。” 牵涉到重大问题,李长风也有决定权,连忙拱手道:“愿闻其详!”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正值秋收,关陇的百姓再也经不起战乱了,否则接下来的这一个冬天,他们的日子如何过得下去?所以,刘某打算罢兵息战,收兵回西海。” 李长山大惊道:“刘大人的兵马一走,杨玄感必定趁虚而入!再说,杨玄感肯定会知道我们李家帮助大人的事情,又怎么会放过我们?” 第42章 双赢 刘子秋笑道:“刘某治军甚严,部下没有人敢乱说一个字!放心吧,只要李家自己不说,谁又知道刘某与你们李家之间有什么联系?从现在起,你们就对外宣称,刘某的军队忽然攻进襄武城,杀了宇文化及兄弟,将宇文化及手下的文武官吏、杨侑还有一干宫女、太监都掳去西边了。陇西郡一时无主,你们才让李大人担任了太守之职。” 宇文化及占据陇西宫的时候,就严密封锁了萧皇后仍然活着的消息,就连陇西宫中的绝大数宫女太监都不知道这件事,刘子秋自然更会保密,不可能告诉李家。 李长山沉吟道:“这样倒也能够搪塞过去。但是如果杨玄感的大军一路西进,李家又如何能够做到中立?” “哈哈,哈哈。刘某相信,这点小事对李家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刘子秋笑着摆了摆手,“而且,杨玄感的目标现在也不会盯着西边,想必老太公也清楚吧。” 大世家能够伫立千年而不倒,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对于天下大势的判断,更是这些大世家的必修之课。如果不是能够确信宇文化及难成大器,李家绝对不会选择和刘子秋合作,这一点刘子秋非常清楚。刘子秋更清楚,自己一个起自微末的小人物,恐怕也很难进入这些千年世家的法眼,在他们眼中,自己或许只是暂时的替代品,他们心目中真正的明主说不定就是杨玄感或者李渊。不过刘子秋并不在乎李家的真实想法,这只是一场利益交换,利用李家牵制住杨玄感,为自己打稳根基赢得时间,而李家也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控制陇西。这样的结果,刘子秋、李家甚至杨玄感应该都能接受。如果李家不能够做到让陇西保持中立,在河西与关陇之间形成一个缓冲,那李家也就没有资格称作一大世家了。 果然,李老太爷闻言哈哈笑道:“既然刘大人如此看得起我们李家,老夫敢不从命!” 刘子秋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刘某还有一事相托。” 如果刘子秋不肯撤离陇西,甚至还继续发兵攻打陇西周边诸郡,那么李家就和刘子秋彻底绑在了一起,就如当初李家相助宇文化及的情形一样。现在刘子秋主动提出撤军,等于给了李家自由,也给了李家二次选择的余地。可以选择继续和刘子秋合作,也可以选择投靠杨玄感,操作的空间顿时大增。当然,以李老太爷的精明,只怕选择作壁上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刘子秋撤军的基础上。 吃到嘴里的肥肉谁肯吐出来?过去,李家不敢有这个奢望。如今,刘子秋主动给了李家希望,李老太爷倒巴不得刘子秋早点走了,对他提出的事情自然满口应允:“刘大人请讲,李家定然不遗余力!” 刘子秋笑道:“先帝在的时候,曾经派了十几支商队请往西方,如今这些商队已经回来了,此时已在西平到金城的路上,不日便要进入陇西。自陇西到西海这一段,自有刘某保证他们的安全,只是从陇西往东,沿途恐怕多有阻碍,免不了还请老太公多多疏通,行个方便!” “商队回来了?”李老太爷脸上惊喜的神情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颔首道,“年初确实有十几家商队在陇西集结,几百辆大车,浩浩荡荡,蔚为壮观,没想到今日终于回来了。” 商人属于末流,在世家眼中尤其如此。事实上,绝大多数重要的商路都掌握在世家手里。毕竟以这个年代的条件,要组织一支商队涉及到货源、车辆、通关文书等等很多事项,还必须和各地官府打交道,防备可能出现的山贼盗匪。如果没有强大的世家做后盾,任何一支商队都将举步维艰。 而对于世家来说,别人往往只看到他们表面的风光,却不知道他们要维持这样的风光需要多大的开支。就比如今天这场酒宴,所用的金银酒器就价值不菲,那些陪酒、歌舞的少女也都是自幼养在家中,千挑万选,百般调教,这才能在客人面前拿得出手。还有这么大的家业,也要防止别人惦记,必要有护卫更是必不可少,那同样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还打点各地官府的费用,同样不在少数。至于一大家子几百号人的吃喝用度却在其次了。 李家每天过的也是挥金如土的生活,单靠土地上的收入已经不能满足家族的运转了,李家自然也有好几支自己的商队,而且最大的一支就在年初前往西方的十几支商队之中。当初派遣最大有一支商队前往西方,在整个李家都是存在争议的,但李长山、李长风两个老兄弟在这件事上却出奇地保持了一致,因此才动用了李家大量的资源。谁知整支商队一去大半年,从此杳无音信,李长山和李长风急在心里,表面上却还要强自镇定。如今商队回来了,不仅是李长山,就连李长风都喜上眉梢,只不过李长山不想让刘子秋看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错,他们都回来了。虽然折损了不少人手,但总归一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溢,那些西方的货物如果运回地方,只怕价值还要翻着个地往上涨。”刘子秋仿佛没有注意到李长山的喜悦,淡淡地说道,“这条商路赚了钱,以后会有更多的商队来往于东西方之间,老太公如果做好了这件事,功德无量,对于李家的未来也将益处良多。” 李长山眼睛一亮。过去,西海被吐谷浑控制,西去的商路因此断绝多年,陇西也就看不出重要性来。事实上,陇西同样是商队必经之路,现在陇西又将全部归于李家掌控,如果善加经营,巧妙运用,李家在七大世家中的地位将会明显上升,不由点头道:“刘大人放心,老夫必定在明天夏天之前,协调各方,确保商路畅通!” 他当然明白,这条商路对西海同样重要。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等到明年夏天,刘某已经在威定城开设集市和商铺,许多生意今冬明春就可以做了。诸位如果有什么门路,可想帮着介绍些商队到西海去,不然,刘某辛辛苦苦弄出来的集市场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世家虽然是一个整体,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就如李蓦然这几个堂兄弟恐怕也各有各的生意。只不过他们各自生意的规模不可能太大,还不足以维持一支商队远赴西方。但只要刘子秋把河西道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们的小商队就可以顺利地抵达威定城。 西海盛产牛羊马匹和各种皮毛,还有一样东西同样十分紧俏,那就是青盐。对于漠北草原来说,最缺少的就是盐和铁,但西海荒原不缺盐,只缺铁。相反,西海产的青盐品质远远高于海盐,在中原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用。铁是朝廷严格控制的商品,即使西海、河源等郡已经划入了大隋版图,却仍然受到严格控制。不过,除了缺铁,西海缺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布匹,比如丝绸,还有各种药材,这些都是刘子秋急需的。这些东西贩运到威定并不犯法,却解决了刘子秋的大问题,又繁荣了西海的经济,而这些小商队也可以获取数倍于往常的利益,可谓是一种双赢的局面。 果然,李蓦然等人都是面露喜色。好半晌,李蓦庆才收起笑容,故作矜持地说道:“既然刘大人有命,小民等自当尽力。小民即日便去拜访亲朋故旧,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去西海走一趟的,想必不会令刘大人失望。” 刘子秋这才点了点头,再次朝众人拱了拱手,说道:“那刘某就此告辞,一切拜托诸位了。诸位留步!” 话虽如此说,李长山、李长风这对老兄弟还是坚持将刘子秋送出大门外。在刘子秋扳鞍上马的功夫,李长风小声问道:“看刘大人年纪,还未过三旬吧。” 李长风的问话有些突兀,不过他须发皆白,如果排除刘子秋的身份,在他面前只是个晚辈,他这样问也说得过去。 刘子秋知道李长风什么意思,笑道:“刘某确实年未三旬,不过早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了。” 李家这样的顶级世家,断没有让亲孙女给人做妾的道理,刘子秋就是想断绝李长风的念想。 李长山却已经看穿他大哥的心思,看着刘子秋渐渐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甩袖进了宅子。如果不出意外,李蓦庆将是他的接班人。但李蓦庆之后由谁接班是李家的家事,刘子秋却通过任命李坚为陇西太守,成功介入了李家的家事。这令李长山非常不爽。李长风没有得到刘子秋的回应,李长山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 李长风此时却也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刘子秋究竟能够走多远?如果刘子秋只想安于一隅,那他的孙女肯定不能给他作妾。但如果刘子秋和宇文化及、杨玄感等人的心思一样大,并且能够成功,明月跟了他也不算吃亏吧。李长风轻轻拍了拍脑袋,今夜注定睡不着觉了。 第43章 落毛凤凰 刘子秋没有理会李家内部的明争暗斗,连夜赶回了襄武城,布置撤军事宜.这次不是简单的撤军,宇文化及积攒在襄武城中的粮食、军械都必须运走,宇文化及手下的一干文武和他们的家眷也将被作为战利品运往西海。从夜里起,士兵们就忙碌开来,挨家挨户收购车辆、牲口、布匹和铁器,价格比市价提高了三成。这些钱自然从襄武府库中支出,数量庞大的铜钱携带不便,换成最急需的物资减少了运输的麻烦,又让百姓得了实惠,还给百姓留下深刻的印象,知道西海军并不是强盗,可谓一举数得。 许多物资从半夜就开始启运。清晨,又有一队士兵从金城关过来支援,他们带来了大批骡马。最后离开襄武城的是萧皇后、杨侑一行。萧皇后来到陇西宫以后,今天还是第一次走出那栋小楼,侍候在她身边的还是小楼内的那些太监和宫女。想到自己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将生活在贫瘠荒凉的西海,萧皇后就暗自叹息,此去前途未卜。但她没有办法,除了小楼内的这些宫女、太监,以及刘子秋、樊梨花等人,再没有人知道她还活在人世。这个消息,刘子秋显然还没有公诸于众的打算。 萧皇后和杨侑乘坐着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襄武城大街上。忽然,车队停了下来,车帘一挑,樊梨花钻了进来:“娘娘,请你朝外面看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樊梨花对萧皇后已经不如过去那样尊敬了,相反对刘子秋却是惟命是从,并且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薛冶儿。因此,萧皇后心中也憋着一股邪火,对樊梨花的态度也渐趋冷淡:“看什么!” 樊梨花没有再说话,挑起窗帘,只见车队已经到了襄武城的菜市口。街中心搭了一座高台,高台上有两个人五花大绑跪在边上,正是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只听一通鼓响,站在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身后的刽子手高举鬼头大刀,寒光闪处,血光四溅,两颗头颅滚落台下。 按照刘子秋的本意,清晨就该将这二人斩首。但行刑的刽子手却不肯,只说清晨阴气太重,非要等到正午。恰巧萧皇后的车驾是最后出发,刘子秋便安排她亲眼观看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这两个人的下场。如此血腥的场面在古人看来并不惊讶,萧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窗帘默然不语,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她虽然坐在车内,却一直戴着浅露,倒也不用担心被其他人认出来。至于她身边和宫女太监,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去泄露这个秘密。 车队进入金城关的时候,天已大黑。西边传来消息,桂海求率领那五千降卒已经攻占了浇河、临洮二郡。第二天一早,门外有士兵来报,敦煌太守吴恭亲来请降。刘子秋迎出关外,好言抚慰一番,仍令他驻守敦煌。敦煌、张掖、武威三郡的北方就是东突厥,漠北的冬天来得更早,有些部落已经结束了放牧,开始集结到各自的营地,要不了多久,这些游牧部落就会南下袭扰大隋边境。吴恭久镇敦煌,熟悉边事,刘子秋不打算临阵换将。 第二天傍晚,车队抵达枹罕郡。此时,西归的商队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两天。众商贾知道前方正在大战,不敢继续东行,直到刘子秋的军队回来,才知道陇西全境皆可畅通无阻,不由欢呼起来。得到这个消息,归心似箭的商贾们纷纷向刘子秋告辞,恨不得连夜回到家乡。 当谢老四前来告辞的时候,刘子秋将他叫到一边,指着几口大箱子,说道:“刘某有几件东西,拜托先生带给谢老爷子和公子、小姐。” 几口大箱子上都贴着封条,想必都是贵重之物,谢老四不敢怠慢,诺诺连声,命人将这几口箱子搬上车,蔵在最稳密的地方。刘子秋又挥了挥手,过来三十名彪悍的武士:“谢先生,这些人都是刘某身边的忠义之士,武艺高强,胆大心细,他们会护着你们一路前往江南。” 谢家本来就是江南的望族,一路上又有李家承诺畅通关节,割据一方的豪强、官吏都不会对他们横加刁难。而且谢老四自己也是久历江湖的老人,自会打点一切。但大隋王朝已经出现四分五裂的迹象,当此乱世,各地盗贼横行。这三十名武士对付一支军队恐怕无能为力,但对付宵小之徒还是绰绰有余的。 又过了三天,刘子秋一行终于回到了威定城。早就得到消息的林巧儿左手牵着杨倓,右手牵着金小虎,正在门前翘首以盼。以前无论是跟着金波还是跟着宇文敬,林巧儿都是一天一天地挨着日子过。现在却不同了,整个人都仿佛脱胎换骨,容光焕发。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几个跟着进来,让你们见一个人。” 林巧儿点了点头,没有多一句,牵着金小虎和杨倓就进了府衙。这时,一辆马车从侧门驶进了后院,驾车的竟然是樊梨花。林巧儿自然是认识樊梨花的,也知道她是刘子秋手下最得力的将领之一文昊的夫人,能够让她亲自驾车护送的显然是个重要人物。 车帘挑处,最先走下来一个背插双剑的美貌姑娘。见到这个姑娘,林巧儿微微一怔。在她内心深处始终还存着一些自卑,只以为这个姑娘是刘子秋在出征途中得到的新欢,不敢怠慢,赶紧迎上前说道:“婢子见过夫人。” 下来的是薛冶儿,她听樊梨花说起过刘子秋在威定城的情况,知道林巧儿是刘子秋身边的人,慌忙还礼道:“夫人休如此说,小女子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当不得夫人这样称呼。” 其实林巧儿的身份很尴尬,夫人不像夫人,婢女不像婢女。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刘子秋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人,在威定城中的地位也比较超然。听薛冶儿的口气,和刘子秋并没有什么关系,林巧儿这才放松下来,却见车上又下来两个人,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妇人雍容华贵的气质顿时镇住了林巧儿,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杨倓却用力挣脱林巧儿的手,冲上前,拜倒在地:“孩儿叩见皇祖母!” 杨倓年已六岁,在宫中早就学过各种礼仪,竟也做得有模有样。 “倓儿。”萧皇后忍不住泪流满面,将杨倓一把拉起来,揽进怀里。 皇家亲情淡薄,萧皇后平时和几个皇孙接触也不多,只是她此刻的心情却与往时不同,一时竟然控制不住。 林巧儿早就知道杨倓的来历,听到他叫这位贵妇人皇祖母,不由大吃一惊,刘子秋却悄悄朝她招了招手。林巧儿拉了金小虎想要退出去,金小虎却不肯走。金小虎自幼孤独,好不容易有了杨倓这么个玩伴,自然不想分开。林巧儿无奈之下,只得看向刘子秋。 刘子秋轻轻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院子。很快,几十个太监、宫女搬了许多箱笼进来。 林巧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叹息一声,走了出来,说道:“老爷,小虎在里面不会惹事吧。” 其实,金小虎从小就受人欺负和嘲笑,养成了畏畏缩缩的格子,直到最近这大半年才有点小孩子的淘气样儿。林巧儿说他会惹事是假,担心他被人欺负才是真的。萧皇后身边另外站了个小孩,林巧儿可看得真切。 刘子秋却笑道:“巧儿,别想那么多了。小虎不会惹事,也没人敢欺负他。以后,这处后宅就让给他们住吧。” 这里本是吐谷浑王宫,房舍众多,府衙只不过占据了其中很小的一块地方。只是其他房屋长期没有住了,需要好好收拾收拾才行。萧皇后一行人多,刘子秋自然要把最好的地方让给他们。当然,后宅里还有空房子,但刘子秋却不想和萧皇后一家住在一起,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闲言碎语。至于金小虎,在刘子秋眼中只是个小孩子,他愿意留在这里玩就让他留在这里好了。所谓的落毛凤凰不如鸡,大概就是指萧皇后现在这种状况。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萧皇后了,现在需要仰刘子秋的鼻息求生存。有杨倓在,她肯定马上就能知道金小虎的身份。以萧皇后的精明,自然不会或者说不敢去欺负金小虎,甚至还要像对待亲孙子一样呵护他,赏赐也是是必少可不的。 听说要把这处宅院让出来,林巧儿微微一怔,慌忙说道:“奴婢这就去收拾。”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不忙,我已经安排人去了。这些天,想我没有?” 陇西宫中的数百名宫妃、宫女也被刘子秋带回了威定城,其中大部分宫女都被配给年轻将士为妻。不过,为了照顾林巧儿母子俩,刘子秋也留下了十几个聪明伶俐的宫女,收拾屋子的事情自然有她们去做。 林巧儿脸一红,低头捏弄着衣角不说话。 第44章 回来就好 刘子秋哈哈大笑,一把抱起林巧儿便进了旁边一间屋子。几个正在屋子里收拾的宫女慌忙躬身退了出去,连大气都没敢出。她们都是萧皇后身边的人,知道萧皇后仍在世上的大秘密,因此不可能获得自由,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眼前这个年轻将军的脸色,又怎敢不小心翼翼。 不等宫女们把门关上,刘子秋便将林巧儿按在了矮榻上,屋子里很快便是一片春色…… 大半个时辰以后,刘子秋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带你去尝尝宫中御厨的手艺。” 林巧儿紧跟着走了出来,脸上红晕未消,转声问道:“老爷,你是不是该把千玉公主接过来了?” 男尊女卑的思想早就深入林巧儿的骨髓,她并不认为自己和刘子秋之间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对不起拓跋千玉的。但拓跋千玉一直很同情她,对她母子也很好。林巧儿非常清楚,在党项姑娘当中,像拓跋千玉这个年纪早就生儿育女了。而且刘子秋也曾经答应过,此番出征回来就要迎娶拓跋千玉。林巧儿担心刘子秋忘记承诺,因此才提醒他一下。还有一个原因,也不知道刘子秋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刚才的动作就像急风骤雨一般,饶是林巧儿早为人妇,也有点吃不消,脚步现在还虚浮着。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恩,这件事就交给你吧,好好准备准备,等放牧的季节过了,我会亲自前往拓跋部的寨子迎娶千玉。” 在这里呆了大半年,刘子秋已经非常明白夏秋两季对牧民们的重要性。这两个季节水草丰美,牛羊养得膘肥体壮,才能够安全度过严冬,才能够保证来年春天部落有足够的牛羊可以放牧。尤其到了秋季,牧民们不仅要尽量让牛羊挂上膘,还必须抓紧时间储备草料。 如果放在一年前,刘子秋可能还会为难,还会瞻前顾后,但如今,他早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身边多几个女人也不是坏事,相信高秀儿也不会有意见,而且和拓跋千玉的亲事对于巩固他在西海的地位至关重要。虽然刘子秋是真心喜欢拓跋千玉,但政治联姻的事实却无可避免了。 …… 第二天,赵凌、何稠、柳郁、姜彧四人过府求见。昨天刘子秋回到威定城的时候就与他们见过面,但都很自觉地告辞了,直到今天才再次登门。赵凌惋惜道:“主公,宇文化及既灭,何不趁机拿下关陇诸郡,进逼长安?” 刘子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锋芒毕露可不是什么好事。刘某已经得到消息,在洛阳附近有一支人马异军突起,占据了瓦岗寨。你们说,如果杨玄感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是会来和我们争夺河西,还是去争夺洛阳?” 柳郁点头道:“主公的意思是要坐山观虎斗了?其实,如果请皇后娘娘降下一道懿旨,号召天下群雄,平定杨玄感指日可待吧。” 萧皇后住在府衙内的消息,刘子秋并没有瞒着手下这些文武。他的原则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信任他们,就没有必要瞒着他们,而且有许多事情还需要他们出谋划策。但对于柳郁的想法,刘子秋却不以为然,颔首说道:“有萧皇后相助,自可以名正言顺,但现在还没到时候。” 确实,如果宇文化及当初抬出萧皇后这尊大佛,足可以号令天下郡县。只是宇文化及贪恋萧皇后的美色,又是杀死杨广的真凶,他又怎么敢让外人知道萧皇后尚在人世。过了大半年,不说杨玄感和李渊,其他各地诸侯也是野心勃勃,萧皇后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说的话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肯听了。 顿了顿,刘子秋又说道:“关陇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不要再提了。你们来得正好,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议事的时候可以畅所欲言,但任务交待下来,却必须不折不扣地完成,这就是刘子秋的行事风格。赵凌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齐拱手道:“请主公吩咐。” 此次攻占河西诸郡,不算敦煌的守军,收编的降卒有三万余人。这些降卒良莠不齐,难堪大用,必须进行严格的训练和整编。刘子秋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柳郁。河西诸郡的秋收已经结束,征集粮草的任务就交给了姜彧。至于宇文化及手下的那些文武,刘子秋则交给了赵凌。赵凌性子有些阴沉,但眼光毒辣,那些文武愿不愿意真心投靠,瞒不过他。对于真心愿意投靠的,刘子秋自然会委以重任。而不愿意投靠的,刘子秋也不会心慈手软。 任务最重的是何稠,刘子秋给他下达的命令是钢铁的产量必须增加五倍,好在现在不缺人手,刘子秋允许他在河西诸郡广招民夫。对于从事农耕的百姓来说,自秋收到来年春天的这段时间,就属于农闲季节。各地官府往往会安排百姓从事一些劳役,当然没有报酬,而军户的集中操练也基本上安排在这个时间。但刘子秋召集民夫却是发放工钱的,对于闲在家中的百姓来说,这笔额外收入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设在各郡县的招收点一时人满为患。 林巧儿也很忙,对刘子秋迎娶拓跋千玉的事情,她特别上心。虽然有几十个宫女供她驱使,但事无巨细,她都坚持亲自过问。刘子秋则每天出入军营,看着文昊他们操练。随着实力的壮大,文昊等人都已经升做了万夫长。 …… 李家没有食言,动用了一切力量保证商队的通行。当然,这里面也不单单是李家的功劳,其他几大世家也联合起来对沿途各方加以了干预。在大批商队通过长安时,为了避免引发众怒,杨玄感并没有对他们有任何刁难,但同时,他也从这些商人口中得到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被人斩首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杨玄感来说是一个绝对利好。一直以来,宇文化及都是他的强劲对手,使他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如今得到宇文化及已死的消息,杨玄感当即大肆宣扬,顿时令宇文化及驻守扶风、北地二郡的军队人心惶惶。这些军队群龙无首,纷纷投降杨玄感,令杨玄感的实力大增。杨玄感顺势攻占了扶风、北地、安定三郡,便得到消息,来自西海的刘子秋在击败宇文化及、抢掠了陇西宫以后,已经全军退回了西海。果然如刘子秋所料,杨玄感立刻停止了西进,挥师东向,寻李渊决战去了。在杨玄感心中,刘子秋根本不值一提,他真正的敌人是占据洛阳的李渊。 在杨玄感调兵东向的时候,商队已经通过了弘农郡,进入李渊控制的地域。同样,李渊也不愿意得罪这些世家大族,赶紧命令士兵让开道路,放这些商队通过。无论是通过杨玄感还是李渊控制的区域,这些商队也做了不少生意,只不过贩卖的物品大多是香料、毛毯、珠宝和女奴。至于角、筋这类可以用来制作弓箭的材料,早在威定城的时候就被刘子秋全部收购了。 到达洛阳的时候,各支商队就分道扬镳了。洛阳早被杨广建成了一个集散之地,道路四通八达。在战乱年代,行商是一件相当危险的职业,但危险之中往往也蕴藏着机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仍然有许多小商队到洛阳来谋生。在这个年代,水运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一些小商队现在也喜欢雇佣船只来往于各地。运河上,因为杨广突然驾崩而不敢远行的船队也渐渐多了起来。 即便如此,当这么大规模的商队出现在洛阳东郊码头时,还是出现了一船难求的局面。不过,谢老四并不用担心,他知道有一家实力雄厚的长山车马行与谢家颇有渊源。果然,当他报出谢家的名号以后,长山车马行很快就为他们调集了十艘大船,让其余几大世家羡慕不已。 从枹罕出发时起,谢老四就一直提心吊胆,历时一个多月,终于回到了秣陵镇。听说商队回来了,谢翁山、谢翁明、谢翁达三个老兄弟亲自迎出了大宅,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当初派遣商队的时候,谢家内部争议很大。迫于杨广的压力,商队肯定是想派的,争议的焦点就在于商队的规模。最终,谢家只派出了一支近两百人的商队,在前往西方的十五支商队中规模最小。经过大半年的长途跋涉,最终回到秣陵镇的只剩下六十七人。 看到家主亲自出迎,谢老四也不禁哽咽道:“小人幸未辱命!” 看着堆积如山的货物从大船上卸下,再看着谢老四身后稀稀落落的几十个人,也不由感慨道:“大家辛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紧下去休息吧。” 谢老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拱手说道:“禀家主,西海有位刘大人,让小人带来一些礼物。” 第45章 西海刀 “刘大人?”谢翁山满腹狐疑地看着谢老四,问道,“什么礼物?” 谢老四想了想,说道:“是西海郡太守刘大人。礼物,还是请老太爷自己看吧。” 刘子秋是什么官职,谢老四还真不知道。但他在威定城逗留了一段时间,知道刘子秋在当地部落中的威望很高,也见识过刘子秋手下的精兵强将,提到刘子秋,他就有种莫名的敬畏,甚至不敢提到刘子秋的名讳。至于箱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谢老四更是一无所知。箱口都贴着封条,有刘子秋派来的三十名武士亲自看守,他和手下的伙计再好奇,也不敢打开箱子。不过,谢老四却知道有一只箱子特别沉重,于是让伙计们将那只箱子抬了过来。 谢蕴亲自上前验看了封条,完好无损,这才朝父亲点了点头。谢翁山沉声说道:“打开!” 两名家丁上前,将箱盖打开,众人探过头去,“咦”的一声,脸上尽显失望之色,居然是一箱石头。谢蕴以为那位姓刘的大人是要戏耍谢家,不觉有些恼怒,把脸一沉:“扔河里去!” 其实,谢蕴行事一向很有分寸,只是一个多月前,最疼爱的女儿竟然被人逼得出了家,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也失去了往日的耐心。几名家丁上前正要抬起箱子,却听谢志文说道:“等等!” 谢志文从箱子里捡起一块石头,仔细观察了一会,递给谢蕴,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道:“父亲请看这里。” 谢蕴迎着光看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挥手道:“来人,请任二过来。” 谢翁山兄弟三人已经退居幕后,在人前,谢蕴便是谢家的家主。听说是家主相唤,任二颠颠地跑了过来,躬身道:“奴婢在此,请老爷吩咐。” 谢蕴将手中的石头递给他,说道:“你仔细看一看。” 任二还有一个身份,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玉工。他拿起那块石头,只看了一眼便吃惊道:“老爷,这块石头从何而来?” 谢蕴自然不会告诉他石头的来历,只问道:“你觉得如何?” 任二两眼放光,双手不住在摩弄着那块石头,口中喃喃说道:“好,好。如果奴婢看得不错,这应该是昆仑璞玉!” 昆仑玉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和田玉,即使在现代,也是极其珍贵。璞玉就是未经雕琢的玉石,后世又称为籽玉。自从晋末以后,通往西域的商路就被截断,中原因此失去了昆仑玉的重要来源,玉价一时高涨。任二手中这块璞玉比钵盂还要大一圈,如果雕琢得当,应该可以开出三、四块玉璧。 谢蕴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那位刘大人,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那你看看箱子里还有多少璞玉?” 任二走到箱子口,顿时惊呆了。满满一箱的石头,全都是昆仑璞玉,而他手中那一块的品质只能算作中等。对于一个玉工来说,能够有机会雕琢这么多的上等璞玉,就算马上叫他去死也值得了。 谢翁山强按住心头的激动,捋须问道:“任二,你看这箱子石头估价几何?” 任二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敢说,其价连城吧。” 物以稀为贵,玉价本来就高,来源又断了,这个价值还真不好估算。不过谢家人都明白,这一箱如果都是上等的昆仑璞玉,再配上高超的雕琢技艺,价值连城还是谦虚的说法。 谢翁山愣了一会神,转头问道:“谢老四,那位刘大人究竟是何许人?与我谢家有何关系,要送如此重礼?” 谢老四拱手道:“回老太爷,小人只知道那位刘大人叫刘子秋,其他一慨不知。” “刘子秋?!”谢家诸人都是大吃一惊。 谢志武性情最为豪爽,抚掌大笑道:“哈哈,我就知道子秋兄没事,没想到他还当了官!” 谢蕴瞪了小儿子一眼,又问道:“谢老四,刘大人现在担任何职?” 谢老四苦着脸,说道:“回老爷,这个小人确实不知。不过,整个河西道好像都归他管。” 谢蕴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大半年时间,刘子秋居然做成这么大的事业,看来当初他要把女儿许给刘子秋也算颇具眼光。但转念想到女儿如今的状况,谢蕴又忍不住摇头叹息。 谢志武却按捺不住,催促道:“快,快,看看另外几只箱子里是什么宝贝?” 接下来两口箱子里装的都是狐皮,一口箱子装的是火狐皮,其红似火,另一口箱子装的是雪狐皮,其白如雪。这些狐皮是刘子秋精选出来的,整张狐皮不见一丝杂色,也没有一个伤口,都是最优秀的猎手直接射中狐狸的眼睛猎获的。而且火狐和雪狐都极其稀少,能够凑齐这两箱狐皮并非有钱就可以办得到的。不过,和那箱昆仑璞玉比起来,这两箱狐皮的价值要小得太多。 谢翁达皱眉道:“谢老四,你说的可是长山村的刘子秋?他一个小兵能够弄到这么多钱?你有没有搞错?” 其实,谢家的势力现今只集中在江南,在河西一带根本没有什么交往深厚的朋友,更不可能有人送他们如此厚礼。而那位送礼有大人又姓刘,以谢翁达的精明,早就应该想到是刘子秋了。而且这三箱物品虽然珍贵,却也只是相对于中原和江南来说,实际上这些东西都是西海的特产,如果真如谢老四所说,刘子秋已经占据了整个河西道,要想弄到这些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困难。但是谢翁达最近和江都的王世充走得很近,他将自己这一支的前途都押在了王世充身上,自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谢老四沉吟道:“小人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过去是干什么的。只记得他说过,那个最沉的箱子是送给三位老太爷的,这两箱狐皮是送给老爷的,还有一个箱子是送给二位公子和小姐的。” 提到“小姐”,谢蕴心头又是一痛,挥了挥手,说道:“打开吧。” 箱子打开,却分成三格,显然刘子秋所送的礼物已经替谢志文兄妹分好了。 中间那一格放着几卷古籍,是送给谢志文的。这些古籍都是宫中的藏本,杨广西征时带在身边消遣所用,失落在大斗拔谷。后来冰雪消融,这些古籍被牧民捡得,不知何物,便献给了刘子秋。刘子秋自己对读书没有什么兴趣,却知道谢志文的爱好,于是来了个借花献佛。 左手一格却是一口佩刀,刀身如月,锋刃似雪。谢志武拔出随身的佩剑,刀剑相碰,只听“呛啷”一声,佩剑已经断成两截,那口刀却完好如初,不见一个缺口。谢志武身为谢家的公子,佩剑自然不是凡品,居然当不得此刀一击,众人见了,不由齐声称赞:“好刀!” 其实,这只是刘子秋军中将士最为普通的佩刀。刘子秋大练钢铁之后,就开始组织人手打造刀具。在中国历史上,唐刀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刘子秋入伍之后,作为特种兵,免不了也要接触各种冷兵器,他就在那时候学到了各种关于唐刀的知识。当刘子秋在西海发现了铁矿和煤以后,就着手打造属于自己的“西海刀”。 西海军中的刀具分为五种,仪刀、陌刀、横刀、障刀和马刀。除了马刀以外,其他四种刀具本来就属于历史上的唐刀。仪刀是依仗所用之刀,打造得很少,主要装备府衙守卫,形制与陌刀相仿,重量却只有陌刀的一半。而所有的陌刀都是按照刘子秋自己那把刀为模型打造出来的,全部重达五十斤。第一支五千人的陌刀军已经组建完毕,不过陌刀打造费时费料,这五千人的陌刀军却只装备了五百口陌刀。障刀是随身所携带的短刀,防身之用,只配备百夫长以上将领,而真正使用最广的是横刀。马刀与横刀类似,只是刀身更窄,弧度更大,更加利于在马上劈砍。 送给谢志武的这把刀就是横刀,与普通横刀不同的只是刀鞘装饰更加华丽一些而已。但在场的这些人都没有见识过如此锋利的佩刀,莫不以为是一口宝刀。相较之下,反而送给谢志文的那几卷古籍就显得黯然无光了。 谢志武收刀入鞘,大声说道:“快看看,他给妹妹送了什么?” 谢蕴对这个儿子很是无奈,不过他也想看看刘子秋送给谢沐雨的是什么宝贝,同时他的心里又非常矛盾,万一刘子秋送来的是珠宝首饰,而女儿现在却已经成了一个光葫芦,却不知道如何面对。 这时,谢志武已经将格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三个黄绸布包。第一个布包里竟然是一把短刀,其实就是障刀。另一个布包里放着七颗光彩夺目的珠子,黑白红橙黄绿青紫,七种颜色各不相同,每一颗都有鸡蛋大小,寻常搜集一颗已经难得,要将这七颗珠子聚在一起,却不知要费多少力气。其实,这是陇西宫中的收藏,刘子秋顺手拿来做了礼物。而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最后一个黄绸包里却只是青盐。 第46章 拔刀相向 青盐是西海的特产,在中原和江南都是价格昂贵的商品。尤其在江南,因为本地就出产海盐,自然就没有人去买价格高昂的青盐,也就很少有人把青盐贩运过来,就显得更加稀少。但是,在见过了整箱的昆仑璞玉和七彩珠子以后,看到这包青盐,众人免不了有些失望。 谢志武却不管那么多,一把拎起那三个布包:“哥,和我一起送给妹妹去。” 说完,他便跑得没影了。而谢志文素来沉稳,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和他同去。 谢沐雨自断青丝,立志出家。但尼姑庵里不仅生活艰苦,还常有许多毁人清白的不法之事,谢蕴自然不肯让女儿进去。幸好谢家财大气粗,索性在后院自建了一处庵堂。从外面请了一个老尼,又将伺候在谢沐雨身边的四个小丫鬟剃度了,陪伴谢沐雨在庵中修行。谢沐雨给自己起了法名,叫做了缘。 谢志武取了三个包袱,转过几处庭院便见一处竹林,翠色中,几座精舍若隐若现。 还没等谢志武走到近前,竹林里便钻出两个青衣小尼姑,双手合什道:“拜见二公子。” 这两个小尼姑本是谢沐雨的贴身侍女,都生得十分俊俏。因为她们自幼便在小姐身边长大,知道小姐太多的秘密,几乎不可能将她们配另嫁他人,而只能当作嫁妆陪着小姐嫁入夫家的,成为姑父的通房丫头。因此,小姐的“性”福就代表着她们的“性”福。却不料谢沐雨自己削了头发,她们现在也只能跟着出家,心里别提多郁闷了,因此见了谢志武这位谢家公子,脸上也没有多少笑容。 不过,谢志武向来是洒脱的性格,在谢翁山、谢蕴等人面前也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他和谢沐雨关系最好,和这两个小尼姑也很熟悉,即使她们冷脸冷面,谢志武也不以为意,笑骂道:“你们两个不守清规的家伙,见到本公子都不知道叫一声施主。哼,快带我去见你们家小姐。” 两个小尼姑这才捂嘴笑道:“不是咱们家小姐了,应该叫师姐了。” “去去去,快头前带路。”谢志武摆了摆手,道,“小心惹恼了我,将来不让你们跟着小姐去姑父家。” 两个小尼姑一愣,不知道谢志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尊卑有别,她们还真不敢得罪这位谢家二公子,忙不迭地往竹林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喊道:“小姐,小姐,二公子来了。” 竹林中一个灰衣女尼信步走了出来,双手合什,唱声法号,道:“了凡、了尘,何事慌张,忘了师父的教诲么?” 这女尼戴一顶灰色的僧帽,僧衣长及脚踝,却遮蔽了身段,但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却是人间仅有,不是谢沐雨却又是谁?谢志武快走几步,笑道:“小妹,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谢沐雨神色淡然地微一躬身,说道:“施主,贫尼了缘。” 谢志武每次过来,谢沐雨都不认他这个哥哥,也早就习惯了,并不和她理论,打开一个黄绸包儿,说道:“妹妹,你看这里,这可是有人千里迢迢给你带来的宝贝呢。” 这个黄绸包里装的正是七彩宝珠。和其他女孩子一样,谢沐雨从前同样喜欢各种珠宝,只是今天她见了这七颗宝珠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双手合什,又唱了一声佛号。 谢志武急了,又打开第二个黄绸包儿,取出里面的障刀。这把障刀是特别制作的,形制小巧,刀鞘上镶嵌了几颗宝石,是刘子秋送给谢沐雨防身用的,毕竟身处乱世,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谢沐雨看到这柄障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连唱佛号:“施主,佛门之地,怎可轻示凶器。” 谢志武顿时哭笑不得,取出第三个包袱,说道:“妹妹,你再看这个,猜猜是谁送来的?” 看到那包青盐,谢沐雨愣住了,她依稀记起自己向刘子秋讨教茶艺的情景。刘子秋说过饮茶之前最好先漱下口,但当时没有牙膏,只能用盐漱口。谢沐雨就提到,用来漱口最好的就是青盐,可惜在江南买不到。这句话她没有对谢志武说过,谢志武却突然拿来一包青盐。谢沐雨冰雪聪明,立时明白了:“哥,他回来了?” “哈哈,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哥了。”谢志武开心不已,笑道,“你说的他是谁啊?” 谢沐雨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嗔道:“哥,再这样,你请回吧。” 谢志武慌忙说道:“别,小妹。这些东西都是刘子秋让人带给你的,不过他人还在西海,暂时恐怕还回不来。” 谢沐雨神色一呆,忽然抢过那把障刀,说道:“好好好,我知道知道他送这把刀的意思了。你告诉他,虽然我与他没有定亲,但也绝不会有负于他。即使没有这把刀,我也会保住这清白之身的!二哥,你走吧!” 说完,谢沐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谢志武站在那里阵阵发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喊道:“妹妹,你恐怕误会了,子秋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只见竹枝摇曳,哪里还有谢沐雨的身影。 …… 前院,谢翁山等人也陷入了纠结。他们刚刚断了与长山村的联系,如果不是谢翁山仍要观望一段时间,现在的谢家就已经投靠王世充了。虽然刘子秋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海,但从谢老四带回的信息来看,他的实力已经颇为强大,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一天会杀到中原来。谢家的事情做得有点不仗义,谢翁山难免有些忐忑。 谢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父亲,刘子秋放心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谢老四,应该还不知道长山村的情况,咱们还有补救的机会。” 谢翁山沉吟片刻,问道:“谢老四,刘子秋真的这么放心?” 谢老四拱手道:“刘大人也派了三十名武士沿途护送。” 谢蕴连声问道:“那些武士何在?” 谢老四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没有下船,直奔长山村去了。” …… 此时,长山村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半年过去了,终于得到了刘子秋的消息,他不仅安然无恙,而且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村民们都为他高兴。高秀儿怀抱着两个多月大的孩儿,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三十名彪悍的武士跪在高秀儿面前,为首的一名武士将一封信双手呈上,大声说道:“主母请看,这是主公让我们带回来的!主公说了,请主母放心,最多两年,他就会杀回江南!” 长山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军事堡垒,长山村的子弟也都是军中的将士,长期习武,个个身强力壮,但比起这三十名武士,却总觉得他们身上还缺少一种气质,一种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凛凛杀气。 信是刘子秋写的,很简单,通篇只有四个字“我想你了”。尽管如此,高秀儿还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摆手让武士信起身,问道:“你家主公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她知道刘子秋水平有限,就是写下这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恐怕已经十分为难,那些情话又怎么可能借别人之手。不过,刘子秋派这三十个人前来,不可能只为了送这封四个字的信,肯定还有重要的事情。 那名武士首领大声说道:“主公还有一封书信交给魏大人或者李将军。另外,主公说了,让我等留下,保护主母!” 高秀儿接过给另一封信,却厚厚的一叠。不过,看到信上方方正正的小楷,高秀儿就知道这封信不是刘子秋亲笔写的,也就释然。仔细一看,却是炼制钢铁的方法,还有打造刀具的流程,旁边还绘有图样。高秀儿明白刘子秋的心意,连忙唤过几名村民,让他们分别去请魏征和李靖回来。 这时,村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十多骑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萧大鹏。萧大鹏纵身下马,大大咧咧地走到高秀儿面前,漫不经心地瞥了跪在地上的武士一眼,说道:“嫂子,听说大哥有消息了?” 高秀儿点了点头,说道:“恩,你大哥在西边过得挺好。” 萧大鹏目光闪烁,笑道:“大哥在哪里逍遥,也不回来看看嫂子。” 那名武士首领不悦道:“你是谁,怎敢对我家主公不敬!” 萧大鹏冷笑道:“我和嫂子说话,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完,他拔出佩刀便劈了过去。这段时间执掌长山车马行,萧大鹏已经渐渐有些无法无天,性子也越来越冷血。他现在很少回长山村,大多数时间就住在长山集上,即使回来,也总是在高秀儿、侯苏苏和陈芳菱这三个美女周围打转。这些事情免不了要传入魏征耳中,他早就想撤换掉萧大鹏长山车马行大掌柜的职位。只是高秀儿顾念二叔公萧昕当年对自己的恩情,这才劝住了魏征。反正长山车马行还有十三太保在,栓子他们对刘子秋忠心耿耿,倒也不怕萧大鹏一手遮天。但谁也没有想到,萧大鹏对刘子秋手下的武士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 第47章 短暂的和平 虽说是长山车马行的船只,但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将外人带入长山村的。这些武士在谢老四的商队下船以后,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因此才能顺利抵达长山村。当然,他们的身份也就瞒不过车马行的大掌柜萧大鹏了。 掌管着长山车马行,萧大鹏的消息来源最广,他早就知道西边和战事已经是一团乱麻,在他想来,刘子秋应该早就死了。虽然魏征、李靖、花云、韩世谔这些外来人逐渐掌握了长山村的话语权,但萧大鹏始终觉得他自己才是长山村真正的主人。刘子秋死了,自然应该由他来当家。 现在,忽然听说刘子秋的手下到了长山村,萧大鹏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今天过来,就是想给刘子秋这几个手下一个下马威,所以他这次出刀又狠又快,直接就奔着取对方性命去的。 但那名武士首领反应同样迅捷,看到萧大鹏拔刀,他猛地撤后一步,也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当”的一声,两口刀狠狠地撞在一起,萧大鹏只觉手中一轻,他的佩刀已经断成了两截。那名武士首领并没有继续反击,而只是将刀横在胸前,冷冷地看着萧大鹏。刚才萧大鹏一直称呼高秀儿为“嫂子”,这名首领摸不清状况,不知道萧大鹏究竟和刘子秋是什么关系,因此不敢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萧大鹏也没想到对方动作如此迅速,而且手中握的竟然是一口宝刀。在萧大鹏眼中,能够使这种宝刀的人肯定是个高手,他一时不敢再有造次。 不过,作为车马行的大掌柜,萧大鹏日常接触得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反应倒也不慢,只微微一愣,便将手中的半截断刀扔在地上,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大哥的人,果然有两下,有你们保护嫂子,萧某也就放心了。” 其实,高秀儿身边并不缺少护卫,阿富、阿贵那四个昆仑奴的功夫日益清进,等闲十几个人难以近身,忠心也不容置疑。而且长山村戒备森严,外人根本无从进入。萧大鹏这样说,只是借机遮掩自己的心思。 高秀儿冰雪聪明,如何看不出他刚才分明下得是死手,却也不愿意点破,淡淡说道:“萧大鹏,车马行很闲吗?” 萧大鹏摆了摆手,说道:“小弟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对嫂子说。小弟明天打算去洛阳一趟。” 高秀儿娥眉一挑:“洛阳?那车马行的事情谁来负责?” 萧大鹏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笑道:“是这样,小弟有个亲戚在洛阳,最近才联系上,小弟想去看看。咱们车马行在洛阳也有分店,到时候我就在洛阳居中调度,也是一样的。” 天气渐渐寒冷,北方的部分河流已经开始结冰,车马行的大部分业务都会集中在南方,在洛阳居中调度肯定多有不便,高秀儿便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而且也没听人提起过萧家还有亲戚在洛阳。不过,魏征已经不止一次提过要收回车马行的控制权,既然萧大鹏要去洛阳,高秀儿也想利用这个机会重组车马行,于是点头说道:“你想要去,那就去吧。” “那好,嫂子,小弟这就告辞!”萧大鹏自知技不如人,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再对那些武士下手。 不过,萧大鹏说的也并非全是假话,前些天确实有人从洛阳带话给他,说是他有一个多年未见的亲戚想要见他。但那个亲戚是谁,对方却不肯明说,只说他见了便知,而且绝对不会让他吃亏。如果不是真有这档子事,以萧大鹏如今相对**的地位,他要去洛阳,谁又拦得了他? …… 威定城中,刘子秋的婚礼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即将送往拓跋部的礼物装了整整十辆大车,最贵重的就是四口锋利的横刀。其实,拓跋部的勇士都是马上的英雄,最合适的应该是送马刀给他们,只是刘子秋留了一手,将马刀雪藏了起来。横刀和马刀同样锋利,但在马上作战,显然还不如马刀来得顺手。即便如此,这四口横刀也是极重的一件礼物。因为刘子秋对这五种西海刀管得甚严,其中马刀、陌刀甚至不允许带出军营。 林巧儿带了二十个俏丽的女孩子过来,说道:“老爷,迎亲的队伍都准备好了。” 这些女孩子都是从各个部落挑选出来的美貌少女,她们同样精于骑射,将来可以充当拓跋千玉的护卫和侍婢。 忽然,一名背插三角小红旗的士兵疾驰而来,大声说道:“主公,紧急军情!” 这是刘子秋新近组织的驿骑。传递书信、公文的驿站自古就有,刘子秋又下大力气对各地的驿站进行了重组,配备了最好的马匹和优秀的骑手,而且大量增加了驿站的数量,每个县至少设置四处驿站。现在整个河西道,信息的传递已经快捷了许多,边境发生的事情,一天之内就可以传到威定城。 军情无小事,刘子秋撇开迎亲的队伍,沉声道:“说!” 那名驿骑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启禀主公,武威郡有突厥犯边!” 站在一旁的赵凌皱眉道:“突厥犯边乃是常事,今年怎么这么早?” 驿骑继续禀报道:“突厥兵马血洗了高越县城。” 武威是边郡,过去是河西道总管冯孝慈的驻地。张掖一战之后,冯孝慈便不知去向,因为屠杀那些少男少女、冒领军功的命令就是他下达的,刘子秋已经传檄各地,对他实行通缉。但他在河西经营多年,党羽、爪牙众多,刘子秋一时也抓不住他。 长城将武威郡分成塞外和塞内两部分,塞内雨水充沛、土地肥沃,是不亚于张掖的西北粮仓。而塞外却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不过,在沙漠中也点缀着一座座绿洲,高越县就是其中之一,城中有常住百姓一万多人。 听说突厥兵马血洗了高越县,刘子秋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声说道:“备马、点兵,随我出塞!” 赵凌慌忙劝道:“主公,拓跋部那里都准备好了,迎亲的事?”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救兵如救火,迎亲的事容后再议。” 在西海,刘子秋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敢违抗。半个时辰以后,两万骑兵便在城外集结完毕。 同样是游牧骑兵,但和一年前相比,他们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所有的骑手在皮甲里面都衬了一层薄薄的镔铁铠甲,这层铠甲虽然很薄很轻,防护力却丝毫不输于大隋禁军装备的沉重铁甲。除了护甲,骑手们的攻击武器也有了很大的改进。马刀代替弯刀成了制式装备,这让骑手们除了骑射之外又多了一件利器。 就算骑射这个老本行也有了很大变化,在传统的骑兵弓之外,刘子秋又为他们配备了骑兵弩。弩的特点是威力大、射程远,但装填比较费时费力。刘子秋为他们装备的这种骑兵弩小巧,易于携带,铁矢是预先装填好的,加了保险和手柄等部件。平时挂在马鞍旁边,战时拿起来就可以射击。 最大的变化还在于他们的作战方式。这些游牧骑兵已经被组织起来进行了两个多月的训练,其中不少人都参加过攻占河西诸郡和陇西的战斗。如今,他们学会了队列,学会了分进合击的战斗模式,不再依赖于骑射,可以充分调动战马的冲击力,战斗力与过去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只有两万骑兵,但随行的战马却有七八万匹,每名士兵都配备了三四匹战马,而且大多数都是哺ru期的母马。漠北草原虽然已经开始下雪,但还没有到冰雪覆盖的严寒冬季,许多地方仍然可以找到牧草,对于士兵们来说,马奶加上肉干就是最好的战斗食品。 对于突厥现在的情况,刘子秋了解得很少,只知道突厥分成了东突厥和西突厥两块。去年夏天,东突厥的启民可汗还在榆林朝见杨广。与武威接壤的草原归东突厥管辖,血洗高越县城的肯定是东突厥的人马。但整个东突厥又是由许多不同部落组成的,这些人又是来自哪个部落,刘子秋更不清楚。 但刘子秋却知道,千百年来,漠北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一直是中原的最大威胁。突厥之前有匈奴、鲜卑,突厥之后还有契丹、女真、蒙古。由于生活习性的不同,来自中原的农耕民族基本上不可能控制住辽阔的漠北草原,甚至无法彻底击垮草原上的游牧部落。这些游牧部落的民众,即使被打散,也可以几天几夜奔驰在草原上,最终得以逃脱。等到中原出现内乱,实力衰弱的时候,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刘子秋在西海荒原生活了大半年时间,对游牧部落已经相当熟悉,甚至他自己都已经成为游牧部落中的一员,自然知道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消灭或者真正控制突厥部落,他此番出兵,只是打算给东突厥人以重创,让他们在十年之内丧失入侵中原的能力,为中原赢得一个短暂的和平。 第48章 疯狂的报复 接受了杨广的教训,刘子秋的北伐大军没有走大斗拔谷那条捷径,而是绕道西平,过浩澶川,经白山、第五山抵达了番和县城。这一路上,刘子秋都通过驿骑事先发布了安民告示,因此百姓并没有惊慌。相反,许多百姓听说是刘子秋组织的军队北伐残暴的突厥人,纷纷自发地带着各种食物前来犒劳远征的将士们。这些将士过去也曾袭扰过大隋边境,大隋的百姓对他们深恶痛绝。如今见到这些百姓欢呼雀跃的样子,将士们也深受感动,以成为大隋的一员而为荣。 番和县令庄雪经听说刘子秋的大军抵达,带着官吏父老出城十里相迎。他本来就是番和县令,刘子秋攻取武威后,他还当了几天的俘虏。没想到刘子秋根本没有追究他,反而让他继续担任番和县令,俸禄比过去还增加了一倍,他对刘子秋自是感激不尽,听闻刘子秋至此,又如何能不主动出迎。 刘子秋本来不想打扰地方,但也只得好言抚慰一番,又问道:“庄县令,高越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庄雪经作满脸沉痛状,叹息道:“回主公,下官也是前两日才从一些逃难过来的百姓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下官得到消息以后,不敢怠慢,一面派人报告主公,一面派人前往高越察看。” “哦。”刘子秋倒是颇感意外,“你派人去了高越?” 庄雪经点了点头,说道:“下官本欲亲身前往,奈何守土有责,不敢擅离,只能派了几名捕快前往……” 刘子秋地摆手,道:“捡重点的说!” 庄雪经说这么多废话,当然是为了在刘子秋面前给自己表功。听到刘子秋的话语里微微有些不悦,庄雪经脸一红,慌忙说道:“回主公,下官派出的几保捕快来到高越县时,突厥人已经撤走了。城中一片狼籍,遍地死尸,许多女尸都是衣不蔽体,惨不忍睹。请主公放心,下官昨天已经调派民夫,将城中的死尸都掩埋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庄大人,你做得很不错。姑臧那边,你通知了没有?” “下官已经将高越的情况呈报了顾太守,只是,只是……”庄雪经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武威太守顾旺权也是被俘以后留任的,不过,他得到庄雪经的通报以后,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却将所有责任都落到了庄雪经头上。庄雪经对此颇有微词,只是顾旺权是他的上官。按照官场的规矩,他不能在刘子秋面前随便数说上官的不是,所以到后面有些为难了。 刘子秋哪有他那么多弯弯绕绕,挥挥手,说道:“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高越是武威辖下,顾旺权却不管高越军民的生死,他这个太守也没有再干下去的必要了。庄雪经,从现在起,你就是武威太守!” 庄雪经一愣,旋即拱手道:“谢过主公,下官还有一事禀报。” 刘子秋点了点头。 庄雪经说道:“捕快们在高越县城仔细勘察过,并没有发现有攻城的痕迹。下官怀疑城内有突厥奸细,这才让突厥人混进了城里。否则,凭借高越城的城墙,不善于攻城作战的突厥人怎么也不会那么容易攻进去。当然,这只是下官的猜测,如果猜测得不对,还请主公见谅。” 对于庄雪经的话,刘子秋不得不重视。只是整个高越城都已经毁于战火,就算知道有奸细也无从查起了。但为了防范于未然,刘子秋传下一道命令,调桂海求为巡边使,统率五千精兵,巡视敦煌、张掖、武威三郡长城城防。 在番和县稍作停留以后,刘子秋率领大军越过了长城,来到了塞外。当天晚上,队伍抵达高越县城。经历浩劫的高越县城几乎沦为一片焦土,城内许多房屋都被烧毁,街道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庄雪经组织的和番县民众刚刚掩埋完遇难百姓的遗体,因为天色已晚,来不及返回塞内,正在城中休息,城头上也留了一些人在那里警戒。 看到刘子秋的大队骑兵,留在城头上的民夫敲响了铜锣。这些百姓最担心的就是突厥骑兵去而复返,听到示警都慌乱起来,有人开了城门准备冒死南逃,却发现大队骑兵就是从南边过来的。直到看清那队骑兵打的是大隋旗号,城中的民夫才稍微安宁下来。 刘子秋虽然已经有志推翻大隋的统治,但目前还需要借着大隋的名义,旗帜自然沿用大隋的旗帜。 有胆大的民夫抢先出城,迎上前询问这支骑兵的来意。当听说这支骑兵是来讨伐残暴的突厥人时,城里立时沸腾起来。虽说他们来自塞内,但也有许多亲朋就住在长城外面。整整一天一夜,他们都在清理城中遇难百姓的遗体,其中或许没有他们的亲人,但那副惨景却令他们夜不成寐。 其实在杨广执政初期,大隋的军力还是十分强大的,就在去年,东突厥的启民可汗还被迫为杨广除草。这其中有许多都是长孙晟的功劳,但是如果大隋军力衰弱,突厥人又怎么会甘心臣服。现在,大隋内部四分五裂,各怀异心,这些边民已经不指望朝廷会为他们出兵讨还公道了。就在这时候,却见到一支朝廷的大军,边民们自是激动难抑。 这些边民大约有六百多人,他们实际上是被庄雪经逼迫过来的。如果他们不愿意来掩埋高越城中的尸体,庄雪经就会以拒服劳役等罪名对他们施以惩罚。自古民不与官斗,边民们只得冒死来到塞外。现在终于见到了朝廷的军队,他们也就安全了,放松之后,许多人忍不住号陶大哭,释放着压抑的心情。 刘子秋一向反对免费劳役民众,比如他现在征集到西海冶炼钢铁的各郡民夫,都可以按照工作量领取相应的报酬。眼前这些边民不仅付出了劳动,更承担着随时牺牲性命的巨大风险,刘子秋不忍心让他们白干,挥了挥手,说道:“来人,赏给他们每人一匹战马!” 边民们都欢呼起来。他们生活在边塞,或许比不上那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部落,但骑马对他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特别的技能。不过,马匹比较昂贵,饲养的代价也很高,战马更是价值百金,普通的边民从来没有奢望可以拥有一匹战马。现在,刘子秋赏给他们每人一匹战马,就等于赏赐给他们一大笔钱。即使他们养不起这些战马,也可以卖给其他人。事实上,如果刘子秋身边携带着金钱的话,他宁愿赏赐金钱给他们,而不愿意赏赐战马。 在高越县休息了一夜,刘子秋率领大军继续北上,一路上经过的好几个小村子都被烧成了平地,刘子秋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没有经历过游牧部落袭边,但却了解了许多这方面的事情。一般情况下,游牧部落并不会赶尽杀绝,他们会席卷能够带走的财物,掳走年轻妇女和少男少女,但不会放火烧毁村庄,村民们只要不反抗也不会遭受屠杀。毕竟他们也很清楚,如果塞外的村庄都被他们毁灭了,他们来年再想掠夺就要更加深入大隋境内。 这些突厥人做出残暴的屠村举动,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他们被村民们激怒了,二是他们的目标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塞外的这些村子,而是放眼中原了。从他们攻占高越县城的举动,刘子秋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看到这样的情景,刘子秋都已经出离愤怒了,他要展开疯狂的报复。 刘子秋长刀一挥,大军绕过居延泽,踏进了漠北草原。刚刚降过一场小雪的草原青白相间,别有一番风光,勤快的牧民还在抓紧最后的机会让自己的牛羊长得更加肥壮。 不远处便有一个小部落,部落的牧民已经从分散在各地的草场集结到了这个聚居营地,牛羊仍然在营地周围的草地上啃食青草,戴着羊皮毡帽的牧羊少女唱着奔放的歌谣,男人们则在帐篷里围着火堆,喝着**的马奶酒。忽然,大地颤动起来,千军万马从三个方向朝营地包抄过来。 彪悍的牧民们见到动静纷纷拿起弓箭,冲出帐篷。战马是他们自幼的伙伴,就拴在帐篷旁边。很快,几百名牧民组成的突厥骑兵就出现在营地外面。但是,迎接他们的是黑压压的马队,人数是他们的几十上百倍。游牧骑兵在草原上作战的最大特点就是无论战斗多么激烈,伤亡却极其有限。眼见不敌,识时务为俊杰的突厥骑兵们立刻抛下他们的家人和牛羊,四散逃去。 但是,这支从南面过来的骑兵太多,而且从一开始就形成了包夹之势。离着还有两箭之地,那边“嗖嗖嗖”的破空之声便不绝于耳,数不清的铁矢如飞蝗般袭来。正四散奔逃的突厥骑兵全无防备,纷纷坠马。无数战马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草地上多了一摊摊的肉泥,明年这时候,草儿一定长得更加茂盛。 第49章 箭在弦上 战斗很快结束,营地里一片狼籍,妇女、孩童、奴隶都被集中在营外的雪地上,刘子秋手下的游牧骑兵兴奋地围着他们打转。刘子秋转头问道:“角里延,你们在部落冲突以后,如何对待这些俘虏?” 角里延现在也当上了万夫长,此次出征漠北草原,他和文昊就是刘子秋的左膀右臂。角里延咧了咧大嘴,说道:“那还能怎么样。高过车轮的男子全部杀光,女人和孩子充作奴隶。” 说到这里,角里延的马鞭朝着人群中的一名少女一指,说道:“主公,你看那个怎么样?” 刘子秋皱眉道:“什么怎么样?” 角里延涎着脸说道:“主公如果不要,那就赐给属下吧。” 那个突厥少女也有几分姿色,但远远算不得多么漂亮。只是突厥人纵横草原多年,就算吐谷浑最强盛的时候,鲜卑人也要看突厥人的脸色行事,对于角里延这些小部落首领来说,那是不可企及的存在。听说这次出征是要讨伐突厥,角里延早就想抢一个突厥女人压在身子底下过一回瘾了,也不在乎她是美是丑。 “没出息的东西。”刘子秋笑骂了一句,挥手说道,“老规矩,让那些翻身奴隶做主人!” 在对付盘踞西海的鲜卑人时,刘子秋就采取过这个策略,现在只是故计重施而已。其实刘子秋也知道这些游牧部落对待战败者的规矩。只是他很清楚,在现在的条件下,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控制辽阔的草原。就算他把草原上的突厥人全部杀光,很快又会有契丹、女真、蒙古这些新的游牧民族重新崛起,填补草原上的空缺。 让这些奴隶翻身做主人也不是好办法,十几年之内,他们或许会对刘子秋心存感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代也会像现在的突厥人一样,变得桀骜不驯,直至袭拢中原。不过,刘子秋所希望的也只是这十几年的安宁。有了十几年的时间,他足以统一中原,并且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 中原的农耕民族要想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和平相处,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最重要的,其次便是双方的良好交往,互通有无。所以,杀戮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也正因为此,刘子秋才会亲自率领大军进入漠北,就是担心手下这些将士做得太过火。 角里延的愿望没有得逞,自然是大失所望。不过,那些翻身做了主人的奴隶们却兴奋不已。过去需要仰望的女主人现在成了他们的女人,从今以后,他们也不需要再和牛马挤在一起,可以住进温暖的毡帐,喝着美味的马奶酒,啃着金黄的烤羊腿,欣赏着突厥少女的胡旋舞。 刘子秋并没有在营地里继续停留,他随便指定了一个老成些奴隶做这个小部落的族长,自己则带领大军继续向北。 两万人的大军加上五六万匹空马,即使行进在浩瀚草原上,气势也足够惊人,根本不可能隐匿行踪。因此,刘子秋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强调一个“快”字,不给草原部落以任何喘息和准备的机会。短短三天时间,刘子秋的大军已经横扫了金山以南的二十多个小部落,抵达了金山脚下。 金山也就是后世的阿尔泰山,穿过阿尔泰山以后,突厥部落就会多起来,其中还不乏一些比较大的部落。在金山和于都斤山之间有一座小山叫做地神山,地神山脚下就驻扎着一个较大的突厥部落。这个部落的首领阿史那俟利发是真正的突厥贵族,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 突厥部落众多,但最强大的两个部族就是阿史那族和阿史德族,这两个部族控制着整个突厥草原,无论西突厥还是东突厥。很多年前,为了争夺谁是突厥的最高主宰,这两个部族之间也发生过多次战争和冲突,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双方都难以承受惨重的损失,最后达成一个协议,由阿史那族的人出任突厥可汗,但突厥王后却只能从阿史德族挑选。 突厥可汗驻营的地方叫做突厥牙帐,突厥牙帐的人都是王廷精锐,他们一年四季并不需要牧马放羊,所需要的给养全部由其他部落供给,通过战争和袭扰中原掠夺的财物和奴隶也优先由牙帐的人挑选。在突厥牙帐的这些精锐当中,既有属于可汗的人马,也有属于王后的人马。事实上,王后并不是可汗的附属品,她们也拥有自己部族和兵马。为了保证突厥牙帐的统一,突厥实行了继婚制。新的可汗迎娶生母以外的其他庶母,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牙帐的实力不会因为可汗的更迭而减弱。 今年夏天,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忽然得了重病,至今仍然卧床不起。他有十三个儿子,十七个女儿。每个成年的儿子都拥有自己的部落,但最有希望继承汗位的就是阿史那咄吉世和阿史那俟利发,因为他们两人的部落最为强大。当然了,谁最终能够夺得汗位,还必须看站在他们背后的阿史德族有多强大。 阿史那俟利发的妻子叫阿史德穆朵丽,来自阿史德族最大的部落,这个部落的首领阿史德穆林的妹妹阿史德穆兰就是启民可汗的王后。当然,启民可汗不止一个王后,杨广的堂妹义成公主就是启民可汗的王后之一。启民可汗病重,由谁来继承汗位的事情也就提上了议事日程。三天前,阿史那俟利发就带着他的大批侍卫前往突厥牙帐了。除了他和阿史那咄吉世,其他几个兄弟也对汗位虎视眈眈,为了夺取汗位,这些兄弟只怕无所不用其极,阿史那俟利发也不能不多加小心,他整整带走了一万八千名武士,偌大的营地中只留下两千多青壮。 连日征战,将士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对于这些出身游牧部落的勇士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阿史那俟利发的部落,据说营地里有两万突厥精骑,这是进入漠北以来,他们碰到的第一块硬骨头,消灭了这个部落,将对突厥造成巨大的打击。刘子秋为了确保胜利,下令在金山以南扎营休息。 那些无人骑乘的战马马背上本来就驮有扎营用的材料,队伍里还有许多从小部落掠夺来的牛羊。入夜以后,刘子秋下令将那些牛羊全部宰杀,让将士们饱餐一顿。毕竟长期吃肉干把胃口都吃坏了,也需要换换口味。 攻打阿史那俟利发的部落是刘子秋计划中的最后一战,战斗结束以后,刘子秋就打算收兵撤回河西。既然是最后一战,刘子秋就不准备采取原先那种让奴隶重获解放翻身做主人的策略,而打算按照游牧部落的规矩行事。杀戮固然是残忍的,但战争本就充满血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个道理刘子秋还是明白的。而且跟随他的这些来自各个游牧部落的将士,他们也需要牛羊,需要奴隶。 休息了一夜,当清晨的太阳从东边升起,阳光洒在金山上时,刘子秋大声宣布了新的命令:“勇士们!翻过前面这座山,那里有美丽的姑娘,有肥壮的牛羊在等着你们!冲过去,杀光所有阻拦你们的人,带走属于你们的战利品!” 文昊大惊道:“主公,你不是一向反对欺凌弱小吗?”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刘某要让突厥人知道,这就是他们袭扰大隋边境的代价。如果他们胆敢继续侵袭大隋边境,刘某一定会让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角里延却一脸的兴奋:“主公,这次可要允许属下挑两个了吧。” 刘子秋哈哈笑道:“放心,到时候让你第一个挑。” 角里延慌忙摆手道:“不不不,还是主公先挑。” 刘子秋当然不会挑什么突厥女人,但也没有和他争论,挥了挥,道:“出发!” 大军行到山顶,天空忽然出现几只大雕。角里延一声唿哨,几只雕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前,“呜呜”地鸣叫了几声。角里延眉头一皱,说道:“回禀主公,阿史那俟利发的营地里只有两千兵马。” 这些大雕是刘子秋受到蒙兀扎的启发,让饲养训练用来侦察敌情的。因为要找一只和蒙兀扎的金雕同样通人性的大雕并不容易,因此刘子秋一口气养了八十只大雕,采取的就是以量取胜的措施。刚才放出去十只大雕,结果一共飞回来四只,其他六只也不知道是迷路还是被人猎杀。不过,这四只大雕也仅有两只带回了俟利发营地的消息。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启民可汗得了重病,更不知道俟利发已经去牙帐争夺汗位。听说营地里只剩下两千人马,刘子秋不觉一愣,沉吟道:“莫非俟利发已经得到了咱们大军到来的消息,在哪里设下了埋伏?” 接连三天,看到那么多的女人,他却得不到一个,角里延早就憋得动火,大声道:“主公,管他有没有埋伏,先杀进去再说吧!” 文昊拱手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属下愿为前驱,请主公在山顶观战!"”好个箭在弦上!”刘子秋抚掌道,自己躲在后面偷生。言情们,上马,杀!"”你我生死兄弟,刘某又岂能让兄弟冒险,或弟兄 第50章 五箭连发 刘子秋兵分三路,从金山上一路冲杀下去。文昊率领中路军马,直扑阿史那俟利发的营地,刘子秋、角里延各引一军,分从左右两边包抄过去,采用的正是他一直强调的分进合击战术。分进合击战术最重要的一环就在中路这支军马,这支军马必须能够遏制住对方的反扑,甚至撕开对方的防线,才能为两翼的机动兵力寻得战机。刘子秋虽为三军主帅,但他却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因此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文昊,而并非他贪生怕死。 从金山到地神山有整整二十里的路程,这点路程对于奔驰的骏马来说,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但万马奔腾,气势惊人,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草原风大,不适合建高高的望楼,但阿史那俟利发的部众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当大地开始颤抖时,他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呜呜”的号角在营地上空回荡,留守营地的两千多名勇士集结完毕,怪叫着迎上前。 在他们对面,是黑压压的骑兵队伍,看情形足有三万之众。其实,刘子秋只交给文昊五千骑兵,但又调给他两万五千匹无人骑乘的战马。游牧部落的勇士骑术精湛,镫里藏身是最基本的技能,可以有效地躲避对方射来的箭矢,俟利发的族人一时也无法分辨出那些战马究竟有没有骑手。 游牧骑兵最擅长的就是且骑且射的战术,但对方是冲着他们的营地来的。他们的妻儿老小在营地里无所谓,但俟利发的家眷却是最重要的。如果敌人攻破营地,俟利发的家眷丧命或者沦为俘虏,他们就算逃了出去,也唯有自裁以谢罪了。因此,明知道对方十倍于己,留守营地的勇士们还是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手里挥舞着弯刀,连弓箭都没有摘下。 两支大军狠狠地撞在一起,杀声四起。若论骑射,双方势均力敌。但是说起近身搏杀,文昊的部下却明显高出不止一筹,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占据着明显的优势。而文昊他们从金山一路冲过来,整支队伍的冲击力已经发挥到了顶点,而营地的这两千守卫是仓促成军,根本形不成必要的速度。两军相撞,营地守卫很快便淹没在文昊大军的洪流中。不停地有人坠落马下,转眼间便被踏成肉泥。文昊挥舞着马刀,一路冲进了俟利发部落的营地。 突厥人的营地跟河西军的营寨不同,周围并没有栅栏、鹿砦等障碍。因为作为游牧部落,他们最大的优势就在于骑兵,没有栅栏,更方便他们出击,也方便他们撤退。当然了,牧马放羊也会方便一些。 在营地上空响起示警的号角时,营地里的老弱妇孺也都走出了帐篷。看到营地南面黑压压一大群人,他们就知道营地守不住了,阿史德穆朵丽当即做出了撤退的决定。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就连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够自如地操纵一匹小马,再小一点的孩子则由老人和妇女照顾着。七万多人的大营地,一时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穆朵丽挟着一张软弓,带着二十多名侍卫还有俟利发的一大帮妻妾和年幼的儿女,当先朝着营地北边撤去。至于营地里的牛羊、财物,现在只能丢弃不顾了。普通的牧民离了这些牛羊或许无法挨过这个冬天,但她是俟利发的妻子,又是阿史德穆林的女儿,沿途自会有人接济她们,倒不至于挨饿。 刚刚出了营地,就见迎面又杀过来一队骑兵,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原来,刘子秋从左路进攻,一路上并没有发现有敌人埋伏的迹象。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下令吉仁泰引军继续从左路包抄,他自己则率领两千精骑,全力杀往俟利发营地的后方。刘子秋的本意并不是为了阻住穆朵丽的退路,只是想探一探在俟利发营地的后方有没有伏兵。如果有伏兵,凭他的武艺和坐下最好的战马,当可以成功摆脱,重新组织起攻击的队形。却不料,他刚刚到了营地北边,就见营地里涌出许多老弱妇孺。 见到这队老弱妇孺,刘子秋放心了,营地外面肯定没有伏兵,否则这些人没有弃营逃跑的道理。和游牧部落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刘子秋已经知道牛羊对于牧民的重要性就相当于汉人的粮食,而且比汉人的粮食更加重要,因为这些牛羊还兼具着“种子”的功能。他们弃营逃跑,肯定带不走这些牛羊。没有了牛羊,就没有粮食,而且就不会有小牛小羊,第二年他们就会面临无羊可放的境地,又会影响来年的生计。因此,只要还有守住营地的一线希望,他们都不会逃走。 知道了俟利发营地的虚实,刘子秋放下心来,抬了抬手,约束住奔驰中的队伍。他手下的这些骑兵训练有素,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几乎在一瞬间便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得让人窒息。如果对面是突厥武士,刘子秋会毫不犹豫下令队伍冲杀过去。但他看得真切,这些人都是部落里的老弱妇孺,他却下不了手。要知道,在骑兵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这些人几乎很少有生还的机会,刘子秋可不想让自己变成双手沾满妇孺血腥的刽子手。 一个人或许可以轻松地勒住奔驰中的战马,对方整整两千人,却能够同时勒住战马,并且仍然保持完整的队形,这支队伍的骑术和执行力都可见一斑,穆朵丽不由心头一敛,知道遇上了劲敌。草原上生存环境恶劣,大多数人的寿命并不长,说不定一场大病,一个意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因此草原上的人往往对生死看得更淡一些。 穆朵丽也不怕死,相反死对她来说或许还是一个解脱,总好过沦为别人的奴隶。但她有一双年幼的儿女,此刻正被侍卫抱在马背上。如果她死了,这双儿女将会无人照看,命运可想而知。为了儿女,她也必须好好地活下去。穆朵丽一眼看见对方阵中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好像是个核心人物。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作为阿史德族最大部落首领的女儿,穆朵丽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她银牙紧咬,手中软弓一扬,连珠三箭直奔那人射了过去。穆朵丽不知道,她看准的那个人正是河西军的最高统帅刘子秋。 刘子秋正扭头对一边的达愣说话。他不懂突厥语,要劝降对面这些老弱妇孺,只能通过达愣这个二传手。突然,就听得“嗖嗖嗖”的破空声响,三支羽箭已经到了面前。仓促之间,刘子秋大吼一声,一个铁板桥平躺在马背上。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再看时,刘子秋已经重新坐直了身子,左右手各握着一支羽箭,嘴里还叼着一支。穆朵丽势在必得的连珠三箭却已经被他躲过,这份灵活的身手果然闻所未闻。 “保护主公!”只听达愣大喝一声,反应过来的河西军士兵迅速在刘子秋面前拦成一道人墙。 “来而不往非礼也!”刘子秋将三支羽箭一齐握在右手,用力一挥,三箭如电般掷了出去。只听对面阵中传来几声惨呼,三名突厥侍卫翻身坠下马去,咽喉上都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眼见着不能活了。 刘子秋没有看到穆朵丽的出手,只以为刚才三箭是穆朵丽身边的几名侍卫所为,因此这三箭掷出,却取了那三名侍卫的性命。看到对面阵中的老弱妇孺脸上隐隐现出惧色,刘子秋得意地摆了摆手,说道:“达愣,让他们投降。” 达愣早就见识过刘子秋的神威,并不吃惊,朗声说道:“你们听着,我家主公心存仁慈,只要你们下马投降,保你们不死!如果肯真心归顺我大隋王朝,我家主公还可以拨给你们草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穆朵丽已经大声说道:“大隋与我突厥乃友好之国,为何无故犯我疆界,杀我子民!” 听完达愣的翻译,刘子秋冷笑道:“你们突厥人先犯我边境,杀我边民。刘某就是要告诉你们,你们所犯下的罪行将得到十倍的惩罚!” 其实,许多突厥贵族都学习过汉话,穆朵丽也不例外。刘子秋的话虽然是对达愣说的,想要让达愣翻译成突厥语,穆朵丽却听得明明白白,知道此事难以善了,不由暗暗又从箭壶里抽出五支羽箭,扣在手心。 那边,达愣正叽哩咕噜地将翻译着刘子秋的话,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达愣身上。 穆朵手中的软弓忽然一扬,五箭连发,直奔刘子秋射走。其中四箭分射刘子秋的上下左右,还有一箭却是奔着刘子秋的坐下战马。五箭连发,这手射术可谓神乎其神,就连以弓箭见长的张亮都做不到。 刘子秋虽然不知道穆朵丽的身份,却知道这个女人是这帮老弱妇孺的首领,当达愣说话的时候,他便一直在盯着穆朵丽。倒不是防备穆朵丽,而是想从穆朵丽的眼神里探寻出她的想法,却没料到她竟然一手连发五箭! 第51章 不要后悔 虽然穆朵丽连发五箭,箭若连珠,但总有先后。最前面的那一箭便是射向刘子秋的战马。刘子秋叫声来得好!手中长刀一抖,先去拦截射向战马的那支羽箭。刚才差点中了对方的三支暗箭,刘子秋就早有准备,将长刀提在手中。一寸长一寸强,刘子秋的刀后发先至,在那支羽箭上轻轻一点。那支羽箭滴溜溜打了个转,掉落尘埃。 抵挡了这一箭,刘子秋并不停留,长刀舞动如风,将来袭的羽箭一一击落,当真是好整以暇。难而,让刘子秋始料不及的是,最后一支箭是射向他胸口的,却后发而先至。此时,长刀不够灵活的弱点便表现出来。这一箭透过刀光,直直地钉在他的胸前,刘子秋手中长刀一垂,向后便倒。 穆朵丽一箭得手,身边的侍卫都欢呼起来。达愣等人更是大惊,纷纷擎出兵刃,齐声呐喊。如果刘子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肯定要血洗俟利发的营地了。 双方的呼喊尚未今晚,就见刘子秋一声低吼,已经重新坐直了身子,那支羽箭仍然钉在他的胸前,箭尾的雕翎依旧晃个不停。忽见刘子秋轻轻抖了抖身子,那一箭却从刘子秋的身上滑落下来,却没有伤到他分毫。见此情景,跟在刘子秋身后的两千河西军骑兵齐声高呼万岁。穆朵丽见到对方刀枪不入,惊得花容失色,手中软弓拿捏不住,意掉了下去。 刘子秋长刀一指,大喝道:“降者不杀!” 达愣率领众将士也紧跟着齐声大喊:“降者不杀!” 突厥人最是迷信,穆朵丽的一箭明明已经射中了刘子秋,刘子秋却仍安然无恙,这样的人不是魔鬼就是天神转世。再随着那些声振云霄的呐喊,追随在穆朵丽身边的这些老弱妇孺不知不觉便垂下了头,有人更是跳下马,匍匐于地。 这时,在营地左右两侧也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喊杀声。穆朵丽知道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不由仰天长叹一声,下马投降。除了数百人负隅顽抗,被当场杀死以外,俟利发部落自阿史德穆朵丽以下将近七万男女全部做了刘子秋的俘虏。 俟利发的王帐还没来得及拆除,正好做了刘子秋的大帐。吉仁泰已经将大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残存的敌人潜伏在内,这才拱手说道:“主公请进!” “主公,属下把那个小娘们带过来了!”刘子秋刚刚跳下马,就听达愣在后面大声喊了起来。 刘子秋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年轻的突厥妇人双手被绳索绑着拴在达愣的马尾巴上。达愣轻策战马,战马虽然跑得不紧不慢,但比人步行的速度还是快上许多。那个妇人为防摔倒,只得拚命追在战马后面奔跑,跌跌撞撞,甚是狼狈。围观的河西军士兵见状,爆发出阵阵哄笑。 须臾,那个妇人已经被带到了刘子秋面前,正是在营外连发五箭,射中刘子秋的那个女人。刘子秋细看这个妇人,只见她高鼻深眼,皮肤白皙,模样儿甚是俊俏。刚才跟在战马后面一通狂奔,那妇人累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脸上泛起片片红晕,更显妩媚。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挥手道:“达愣,把她放开。” 达愣和吉仁泰都是长期跟在刘子秋身边的人,知道刘子秋的武艺,倒也不担心这个妇人会不利于刘子秋。听到刘子秋的命令,达愣拔出马刀,轻轻一挥,早割断了绑在那妇人手上的绳索。那妇人得了自由,扭头欲走,却被吉仁泰一口马刀架在了脖子上,只得又收住脚步,冷冷地哼了一声。 刘子秋又挥挥手,让吉仁泰收刀退后,和言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只是瞪着刘子秋,并不说话。 达愣却拱手说道:“回主公,属下问过了。她叫阿史德穆朵丽,是这个部落首领阿史那俟利发的妻子。” 没想到俟利发的妻子竟然有这样一手好箭术,刘子秋不由颇感诧异,摆了摆手,训斥道:“达愣,你既然知道她是俟利发的妻子,又怎可如此无礼!” 穆朵丽不仅是俟利发的妻子,还是另一个大部落首领阿史德穆林的女儿,这些情报刘子秋早就打听清楚了。 对于突厥阿史那族与阿史德族之间的关系与恩怨,刘子秋一时还弄不明白,但刘子秋却知道,突厥的可汗一直都是由阿史那族的人担任的。阿史德族的实力并不逊色于阿史那族,想必阿史德族也不会甘心长期屈服于阿史那族之下。因此在出征之初,刘子秋就打算消灭一到两个阿史那族的大部落,从而让阿史德族的实力稍占上风,激起阿史德族人的野心。只要阿史德族人兴起了争夺汗位的想法,突厥离内乱就不远了,他们自然也就无暇顾及中原。 既然穆朵丽是阿史德族首领的女儿,刘子秋就觉得可资利用,当然要尽量博得她的好感。 穆朵丽却不领情,昂起头看着刘子秋,忽然若有所悟地说道:“你身上一定穿了金丝宝甲之类的东西!” 金丝宝甲是传说中的神器,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刘子秋还是在洛阳城同李靖闲聊时听说过,却从来也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拥有了。听了穆朵丽的话,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伤到刘某,是你手下留情,刘某可没有什么宝甲。” 穆朵丽她当时恨不得一箭将刘子秋射个通心透,又怎么能够手下留情,何况刘子秋胸前的皮甲上分明有个小洞,更证明她一箭确实射进去了。起初她也怀疑刘子秋有神明附体,能够刀枪不入。但冷静下来以后,她已经不相信世上真有可以刀枪不入的人。她向来认死理,马上接道:“我不信,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大胆!”吉仁泰、达愣齐声呵斥起来。 刘子秋却轻轻解开外面的皮甲,说道:“你看,哪有什么金丝宝甲,分明是你手下留情嘛。” 穆朵丽听刘子秋语含戏谑,恨得牙根直痒,但看刘子秋皮甲里面只是一件镔铁铠甲,铠甲上并无一点中箭的痕迹。隋军将领多装备铠甲,这一点穆朵丽知道。铠甲比皮甲的防护力稍好一些,却同样挡不住弓箭。她不由呆住了。 其实,刘子秋说她手下留情并非全是戏谑,穆朵丽连珠五箭虽然射得巧妙,但真到刘子秋面前时,却已经没有多大力道了。一来,她是女子,力量本来就不如男子。二来,她所用的又是软弓,软弓易于拉开,适合连续射击,力道上自然也就差了一些。三来,她要施展连珠五箭的绝技,力道上自然又输了一层。正是基于这三个原因,那一箭虽然射穿了刘子秋胸前的皮甲,却已经没有多大力气了。如果刘子秋穿得是普通铠甲,或许这一箭还能穿透,但想伤人却也不行。 刘子秋见穆朵丽仍在发呆,拱了拱手,说道:“穆朵丽,进帐来吧,刘某有话问你。” 穆朵丽站在帐外不动,达愣却不管她,一把便将她推了进去。今天穆朵丽射了刘子秋一箭,令达愣惊出一身冷汗,至今还心有余悸。他是刘子秋的护卫首领之一,如果刘子秋出了事,他就真的万死莫赎了。 “你们都退下吧。”刘子秋感觉得到达愣和众护卫对穆朵丽的敌意,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出帐外,这才问道,“穆朵丽,你能告诉刘某,俟利发和营地里兵马都到哪里去了吗?” 穆朵丽不仅听得懂汉话,而且汉话也说得很好。她昂起头,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刘子秋并不生气,笑道:“你们草原人不是讲究强者为尊吗?现在,你是刘某的俘虏,不是应该对刘某的问话有问必答吗?” 穆朵丽哼了一声,说道:“你又不是草原人。”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刘某虽然不是草原人,但很尊重你们草原人。你刚才让刘某脱掉衣服,给你看看有没有穿金丝宝甲,刘某不是照做了吗?现在刘某只是问一下俟利发的去向,就真的有这么为难?” 穆朵丽忽然将腰带解开,脱掉长袍,大声说道:“你如果觉得自己吃了亏,现在我也脱给你看了,大家扯平了。你问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其实现在已是初冬,天气渐渐寒冷,大家穿得都比较厚。刘子秋脱掉皮甲,里面还有铠甲。穆朵丽脱掉外面长长的箭袍,里面也有几层小衣,大家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但穆朵丽终究是个成熟的少妇,只穿着小衣,丰满妖娆的身段的展露出来,当真是前凸后翘,风情万种。 刘子秋连忙干咳两声,说道:“刘某可不要你脱什么衣服,赶紧穿上吧。” 穆朵丽忽然哈哈大笑道:“你们汉人就是虚伪!敢想敢说就是不敢干,银样蜡枪头,全无用处!” 刘子秋大怒道:“你不要太狂妄了,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第52章 挑衅 穆朵丽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我后悔?我不是你们汉人,做什么事,我从来不会后悔!” 说完,她已经又解下了一层衣服,露出最里面一层白色的贴身丝质小衣。丝绸在漠北草原上是绝对的奢侈品,只有最顶级的贵族才可能拥有。这件丝质小衣穿在穆朵丽身上,不仅彰显了她高贵的身份,更将她丰满的身体曲线衬托得淋漓尽致,甚至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泽。 穆朵丽并没有停下,把衣服向上撩起,露出了圆圆的肚脐和堪盈一握的小蛮腰。 “停下!”刘子秋猛地把穆朵丽扑倒在地,将她的双手反扭到背后,死死按住,厉声喝道,“你这个疯婆子,想要干什么!” “哈哈,哈哈。”穆朵丽像水蛇一样拚命地扭动着身体,放肆地大笑道,“我想干什么?那要问你们男人!” 穆朵丽的身体柔软而富有弹性,被刘子秋压在下面,姿势十分暧昧。令刘子秋意外的是,穆朵丽身上并没有像普通游牧部落的女人一样有股羊膻味,反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再加上穆朵丽不停地刺激,竟搞得刘子秋血脉贲张。 刘子秋不明白穆朵丽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他内功深厚,很快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冷冷地说道:“我河西军的将士不是你们那些野蛮的突厥人!河西军的军规是刘某亲自制定的,刘某不会去破坏自己制定的军规,否则何以服众!你最好老实一点,告诉我俟利发去了哪里,不然,有你好看!” 他一边说一边又在手上加了些力气,穆朵丽的扭动终于越来越慢,直至彻底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穆朵丽仍然不肯说出俟利发的去向:“要我说可以,你必须表现得像个男人!” 刘子秋恨不得踹她两脚,但还是忍住了,问道:“什么才叫表现得像个男人?” “你说呢?”穆朵丽转过头,一双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刘子秋,眼神中有诱惑,有讥诮,还有不屑。 忽听角里延在帐外大声说道:“启禀主公,营地已经清理完毕,请主公示下!” 刘子秋放开穆朵丽的双手,站起身来,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男人!” 大帐外面,角里延一脸兴奋地说道:“主公,整个营地六万七千三百四十二人,被杀六百一十七人,其余六万六千多人全部被俘,没有逃脱一个!” “真的没有逃脱一个?”刘子秋并不太相信。突厥人的营地不像汉人的城池。汉人的城池可以很好地保护城里的居民,但凡事皆有利弊。一旦城墙被敌人攻陷,城里的居民也没有逃脱的可能。而突厥人的营地圆周并没有遮掩,并且他们都精于骑术,随时都有逃脱的可能。当然,刘子秋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要将俟利发营地里的人全部控制。 “真的没有逃脱一个!”角里延让手下询问过被俘的这些突厥人,甚至还拷打了其中几个,所以回答得非常肯定。他又指了指身后,说道:“主公,这些都是俟利发营地最好的女人,请主公挑选!” 刘子秋朝角里延身后看去,只见士兵们押来一群年轻女人,看她们的服饰,有少妇,也有未嫁的少女,人数大约在一百上下。旁边的角里延一脸的兴奋,就连吉仁泰和达愣也两眼放光,这让刘子秋不禁想起了历史上的蒙古人。 成吉思汗铁木真统一蒙古以后,率领他的铁骑横扫欧亚大陆,灭亡了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政权。铁木真激励部下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杀死他们的男人,抢过他们的牛羊,占有他们的女人!看到自己手下这些将士的反应,刘子秋现在终于懂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游牧民族,他们流淌在血液里的这些东西,不是可以轻易改变的。 刘子秋要想统一中原,就离不开他手下的游牧骑兵,他不可能用汉人的礼仪去约束这些游牧骑兵。尽管现在没有人敢违犯他的军规,但并不代表那些游牧骑兵心中就没有怨言,矛盾长期积累总有爆发的那一天,角里延跃跃欲试的表现就很让人担心。刘子秋也需要安抚他的部下,也需要适应游牧部落的生存方式。 想到这里,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我就不挑了,分给兄弟们吧。” 角里延一愣,说道:“主公,规矩虽然是你定的,但传统不能破。你不仅是我们的主公,也是我们西海族的首领,最好的女人只能属于你。如果你不选,我们怎么敢选?”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无妨,帐里已经有一个了。” 角里延顿时大喜:“多谢主公!” 刘子秋又挥了挥手,说道:“吉仁泰、达愣,你们也各自去挑两个吧,不用一直呆在我身边!” “多谢主公!”吉仁泰、达愣也是满脸喜色,唯有文昊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刘子秋问道:“文昊,你不去挑两个?” 文昊挠了挠头,讪讪地说道:“主公,玉儿她有了身孕,属下不想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在这个年代,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娶上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就连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刘子秋也已经渐渐适应这种生活。娶了高秀儿,又有了林巧儿之后,他正打算迎娶拓跋千玉。却万万没想到原本属于这个年代的文昊居然能够始终如一,令刘子秋阵阵汗颜。 文昊却又皱着眉头说道:“主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 刘子秋摆了摆手:“文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们同属于游牧部落,自有他们的行事方式。你放心,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汉人身上!这些将士跟随刘某在战场冲锋陷阵,今日生不知明日死,也该让他们放松放松了。刘某总不能做出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情吧。” 文昊默然,半晌才点了点头。 其实,游牧部落的这种做法也有它一定的道理,也是为了保证种族的繁衍。部落里的这些女人都非常有韧性,吃苦耐劳。但就像草原上的狮群一样,雌狮很凶猛,可以捕获庞大的猎物,却也离不开雄狮的保护。这些游牧部落的家庭如果没有成年男子,很难应付草原上的各种困难局面,带来的后果就是整个家庭都将覆灭。因此在草原上,战争或者冲突失败的一方很快就会融入胜利的一方。要不然,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部落,如果只通过自身的繁衍,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十年、上百年之间就发展壮大,直到能够控制整个漠北草原? 匈奴控制草原的时候,鲜卑还很弱小,而鲜卑之所以能够取代匈奴,正因为他们吸纳了许多小部落甚至还有大量匈奴人。同样,鲜卑控制草原的时候,突厥也很弱小。突厥能够控制取代鲜卑,也是因为他们吸纳了许多小部落和鲜卑部落的原因。这样的情况还可以推广到以后出现的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的崛起。任何一个新的游牧民族在草原上崛起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个民族融合的过程。 这些道理文昊不懂,刘子秋也不懂。但刘子秋却知道,他的目的是击垮俟利发的部落。没有了这些女人、孩子和牛羊,俟利发的一万八千兵马就成了没有根的浮萍,就算刘子秋不去打他们,他们也会很快完蛋。俟利发部落里的牛羊好办,抢回去就是。但这六万多被俘的女人和孩子,难道全部杀了她们?或者将她们全部充作奴隶?如果那样做的话,还不如让她们和自己的士兵重新组成新的家庭更人道一些。 命令传达下去,俟利发的营地很快就成了欢乐的海洋,士兵们很快就占据了一顶顶帐篷,而那些突厥女人和孩子却表现得异常温顺,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抗拒。刘子秋原本还担心会出现什么乱子,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就在刘子秋以为一切将平稳度过的时候,俟利发的那顶大帐里却传来“噼哩叭啦”一通乱响。他掀开帐帘一看,只见遍地狼籍,穆朵丽砸毁了许多器具,地上满是碎片。而穆朵丽身无寸缕,正一脸鄙视地看着他,还做了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手势,但刘子秋感觉得出来,那是在挑衅。 刘子秋刚才在营地里视察的时候就看到许多对搂抱在一起翻滚的男女,再看到穆朵丽现在这个样子,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穆朵丽掀翻在地,照着她那白白嫩嫩丰满的肥臀“啪”的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臭娘们,你不是一直说咱们汉人不是男人吗?刘某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这一巴掌刘子秋只用了三成力,但穆朵丽却感到屁股上火辣辣地疼痛,忍不住轻呼出声。这一声传在刘子秋的耳朵里,却像是进攻的号角,更加激起他的野性,三下五除二便解去了自己的衣衫…… 第53章 瘸子 大帐里的啪啪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穆朵丽眼神迷离,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喉咙里发出各种难以抑制的声音,一股股从未体验过的酥麻感觉迅速传遍全身,她的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终于瘫软下来。穆朵丽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败下阵来,第六次?第七次?或许已经是第八次了。只是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无比地强壮,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冲撞着她的身体。穆朵丽再也支撑不住,开始软语讨饶。 讨饶的声音传入刘子秋的耳朵里,更加刺激着他的神经,冲刺越发地猛烈。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随着刘子秋的一声低吼,这场令人面红耳热的战斗才落下帷幕,大帐内随之安静下来。穆朵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倦缩在刘子秋怀里,白皙的肌肤上泛起阵阵绯红,半睁半闭的眼睛里竟透出些许温柔。 刘子秋想到自己居然做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也不禁暗自摇头,嘴上却兀自强硬道:“你现在知道什么是男人吧!” 穆朵丽的声音细若蚊蝇:“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也不敢违拗老爷。” 不可否认,穆朵丽很漂亮,长期在马上驰骋,让她的纤腰丰臀显得既有弹性又充满力量,她刚才在毛毯上的那股疯狂的劲头让刘子秋也迷失了自我。无论是高秀儿还是林巧儿,都从来没有给刘子秋带来过这样的感觉。而暴风骤雨之后的穆朵丽又变得乖巧无比,她的汉话也说得很流利,选取的称呼也恰到好处,简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间尤物。 强忍着再战一场的冲动,刘子秋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你乖乖地在这里躺着,我出去看看,明天带你回西海。” 刘子秋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缓,但态度却不容抗拒,十分地强硬。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大男子主义者,但对他接触过的女人,却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不会容忍他人染指。这都是他掌控西海直至占领整个河西道以后,慢慢发生的变化,如果是以前,他还是非常尊重女人自己意愿的。 “奴婢知道了。奴婢还有一事相求老爷,万望老爷能够答应。”穆朵丽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更显得媚态十足。 对自己的女人,刘子秋总是足够的大度:“说吧,什么事?” 穆朵丽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有一双儿女,希望老爷能够允许奴婢把他们带在身边。” 刘子秋明显地感到怀里那具柔软的身体忽然紧绷起来,不由笑道:“放心吧,你的儿女自然跟在你身边,我也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们,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现在,刘子秋终于明白穆朵丽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举动,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当然,刘子秋并不知道,在那些被征服的部落中,女人和孩子虽然都是征服者的战利品,但待遇却不相同。稍有姿色或者年轻些的女人,马上就会成为新家庭的女主人,而孩子们的结局却只能成为那些新家庭的奴隶。为了便于管理,他们多数会被分配到其他家庭,很少还会跟自己的母亲继续呆在一起。离开了母亲的保护,许多年幼的孩子受尽虐待,甚至活不到成年。 其实,这和草原上的狮群有所相似,新的狮王在赶跑年老的狮王以后,在把雌狮变成自己后妃的同时,往往也会杀死老狮王留下的幼狮。刘子秋没有这样的想法,但穆朵丽却不能不担心,所以她才竭力要让自己变成刘子秋的女人。或者做了刘子秋的女人并不一定就能让自己的孩子继续跟在身边,但是如果不能成为刘子秋的女人,那她的孩子十有**都不会继续跟在她的身边。现在好了,只要自己年幼的孩子还能跟自己呆在一起,哪怕她是刘子秋众多妻妾中地位最卑下的一个,她至少也可以保证让自己的孩子能吃个饱饭。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穆朵丽的心里想着什么,他穿好衣服,到营地里巡视了一圈,又派人将穆朵丽的两人孩子带了过来,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大约三四岁,眉宇间依稀有穆朵丽的影子,看向刘子秋的眼神满是畏惧。男孩尚在襁褓之中,哇哇地哭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要喝奶了。 穆朵丽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连衣服都没有穿上。刚才太疯狂了,她累得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何况突厥人做那种事,就连十几岁的孩子都不回避,这顶大帐内除了刘子秋,其他男人也不敢擅自闯入,穿不穿衣服对她来说真的无所谓。不过,当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出现在面前时,穆朵丽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力气,猛地扑了过去,左手搂着女儿,右手抱着儿子,痛哭失声。 刘子秋取过穆朵丽脱下的长袍,轻轻披在她声音,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俟利发去哪里了吧。” 穆朵丽缓缓点了点头:“老爷,从今以后,我只是你的女人,和俟利发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去了牙帐那边。可汗病重,他把营地里的人马都带了过去,就是为了和他几个兄弟争夺汗位。” 老窝都已经让人给端掉了,如果俟利发不能夺得汗位,他和他的部下将无法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如果只是两三千人的队伍,他还可以通过战争手段夺下某个小部落来个鸠占鹊巢。但是,他现在身边有整整一万八千人,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没有六七万人的大部落是养不活这样一支军队的。另一方面,如果他的几个兄弟知道他所面临的境况,肯定不会对他予以接济,反而会联合起来攻击他,将他的部下瓜分干净,连一根骨头渣都不会留给他。这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强者为尊! 刘子秋原先并不知道启民可汗病重的消息,不由暗自兴奋起来。启民可汗如果病重不治,他的几个儿子一定会为了争夺汗位而发生内讦,甚至大打出手。这样一来,突厥内部就会乱上一段时间,他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中原的杨玄感和李渊。而且,俟利发失去了根基,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或许他马上就将成为各大部落争相吞食的对象。这样一来,削弱阿史那族力量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想到这里,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我就不需要兴师动众了。” 穆朵丽虽然是阿史德族部落首领的女儿,又是俟利发的妻子,但她对于争权夺利的事情并不热衷,也没有听出刘子秋话里隐含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道:“那老爷为什么又出兵来攻打我们部落呢?” 刘子秋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削弱阿史那族,挑起突厥的内乱,只是应道:“你不知道,如今大隋整个河西道都归我管辖,你们突厥人竟然侵袭了武威郡的高越县,杀了我们许多边民,焚毁了县城,我自然是报仇了!” 穆朵丽沉默半晌,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那个瘸子惹的祸!” “瘸子?”刘子秋一直不知道是哪个部落的人袭击了高越县,一路上被他打下来的那几十个小部落也都不承认袭击过高越县,他原本已经放弃了追根究底的打算,此刻忽然听到穆朵丽的话,不由又勾起了他抓获罪魁祸首的心思,“你快告诉我,那个瘸子是哪个部落的,我要将他们的部落斩草除根!” 穆朵丽神色一惨,说道:“你已经做到了,那个瘸子就是我们部落的。” 刘子秋一愣:“你们部落的?俟利发是瘸子?” 穆朵丽摇了摇头,说道:“俟利发不是瘸子,瘸子是一个汉人。” 刘子秋大怒道:“汉人!汉人怎么可以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汉人怎么人?汉人也是人,也有好人和坏人!当然,这些话穆朵丽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却不敢说出来。她迟疑了一下,说道:“他应该被你们俘虏了吧。我听俟利发说过,他原来是你们大隋王朝的一个高官,一个月前流落到草原上,被俟利发的侍卫抓住。为了活命,他向俟利发献了这个计策,说是他可以叫开高越县的城门。” 穆朵丽顿了顿,继续说道:“俟利发开始还不相信,那个汉人以性命担保。俟利发这才派了五千骑兵跟着他去了一趟高越县,他果然叫开了城门。俟利发很高兴,还了他自由,又赏给他汉人姑娘和突厥姑娘各两个,并且聘请他做了自己的军师。他没有跟随俟利发去牙帐,应该还留在营地里……” 不等她说完,刘子秋已经快步走出了大帐,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查查,有没有一个汉人瘸子!” 此刻,吉仁泰和达愣早已经办完了各自的“事”,重新守卫在大帐前面。听到刘子秋的命令,也不问为什么,立刻安排手下去各处营帐盘查。营地里有不少汉人,都是这些年俟利发掳来的奴隶,但瘸子并不多,只有六个,其中还有一个是女人。 刘子秋冷峻的目光从这个六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忽然指着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喝道:“说!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让俟利发袭击高越县城的!” 第54章 汉奸 那名瘸腿的男子连连摆手道:“将军明鉴,小人自幼被掳到这里来,受尽虐待,这条腿就是被他们打瘸的。所以,小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劝他们去攻打县城,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刘子秋看了一眼那张白白胖胖的脸,心中更是了然:“那你说说看,你身上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其实,刘子秋只要把穆朵丽叫出来一看便知道是谁了。但是他还不知道穆朵丽穿好衣服没有,而且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估计穆朵丽还没有恢复过来。对自己的女人,刘子秋总是足够呵护,他只想让穆朵丽好好休息。并且穆朵丽正和儿女呆在一起,刘子秋也不忍心打破她们团聚的欢乐。 那个瘸腿男人目光闪烁,忽然说道:“回将军,小人和女主人好上了,衣服是女主人送给我的。” 突厥女人虽然开放,但偌大个营地,几万青壮,要想私会,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非要喜欢你一个瘸子?何况这个瘸子白白胖胖,满身肥膘,绝对不是突厥女人喜欢的类型。刘子秋更加确信这个瘸子就是劝俟利发袭击高越县的奸细,只是他并不点破,冷冷地说道:“刘某知道,那个人就藏在你们六个人当中!现在,你们互相指认,如果不说清楚,刘某就将你们六个人统统杀了!” 这时,又一个瘸腿的少年忽然指着那个中年男子说道:“将军,我知道他是谁!” “哦?你说说他是谁?”刘子秋来了兴趣。他知道,穆朵丽说的瘸子可以叫开高越县的城门,绝对不是普通人。这个少年满脸菜色,衣衫褴褛,可不像能够叫开城门的人,刘子秋宁可相信他。 谁知道,那个瘸腿的中年男子却跳了起来,大吼道:“臭小子,你竟敢出卖你爹!” 百善孝为先,历朝历代都强调孝道,尤其在大隋王朝,父亲犯了罪,如果儿子前去首告,儿子将受到更重的刑罚。不过,刘子秋直接无视了这条律法,他挥了挥手,上来两个士兵将那个瘸腿的中年男子按住。刘子秋这才对那个少年说道:“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就放了你!” 那少年连连叩首道:“多谢将军。小人叫冯新,他是小人的爹,叫做冯孝慈,就是他劝俟利发偷袭高越的,高越县的城门也是他叫开的!” “冯孝慈!”刘子秋仰天大笑道,“到处寻你不着,原来你却在此处!哼,你这个汉奸!高越县那些死难的百姓全拜你所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冯孝慈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谁,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反而光棍起来,冷笑道:“刘子秋,你别满嘴假仁假义!你说突厥人残杀汉人,那你们汉人不也在残杀突厥人吗?非友即敌,有什么好说的!” “哈哈,哈哈。冯孝慈,有一件事你恐怕没有搞清楚。刘某麾下这些将士并不是汉人,他们和突厥人一样,都属于游牧部落。游牧部落自有游牧部落的行事方式,岂能用我们汉人的标准衡量!”刘子秋笑声刚住,面色便是一沉,“你刚才说得好,你们汉人!刘某倒想问问,你冯孝慈的祖宗究竟是汉人还是突厥人?刘某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卖国贼,就是汉奸!哼,来人!将冯孝慈拖出去,五马分尸!” 刘子秋一口一个汉奸地骂着,冯孝慈虽然不明白汉奸是什么意思,但最后那句五马分尸他却是听懂了。 对活下去,冯孝慈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他绝对没想到刘子秋要用如此残忍的刑罚来对付他,不由两腿一颤,一股热流便顺着那条瘸腿躺了下来。守在一旁的士兵可不管他,像条死狗似的把他拖了出去。过了片刻,便有士兵来报,说是已经将冯孝慈处决,尸体抛往了五个不同的方向。这是游牧部落的规矩,尸体被抛往不同的地方,就可以让死者不得超生,刘子秋当然不相信这些东西,只是对汉奸太过痛恨而已。 不过冯孝慈也没有多少痛苦,他在被拴上马尾巴时已经吓昏过去了。倒是冯新吓得面色惨白,也不敢提让刘子秋放了他。但刘子秋向来言出必践,挥了挥手说道:“来人,给他备一匹马、十天的干粮、两个水囊、一副弓箭,放他走!” 冯新没听清楚,瞪大了眼睛,说道:“将军,你,你说放我走?”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放你走!” 对于这样一瘸腿的少年,刘子秋甚至连问一问他为什么会来到俟利发的部落,这条腿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瘸掉的,都懒得开口。其实,当初攻下姑臧城以后,刘子秋就查抄了冯孝慈的府邸,冯孝慈的妻妾儿女都被押到了威定城,唯独漏掉了这个冯新。只是刘子秋一向不赞成搞株连九族这一套,就连冯孝慈的妻妾,刘子秋也没有把她们卖为奴隶,而是在威定城中分配给她们房屋和牛羊,让她们自谋生路。至于她们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她们的造化了。而逃掉的冯新,刘子秋也没有下令追捕,只派人四处通缉冯孝慈。 现在,刘子秋却改变了主意。一个为了求生,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出卖的人,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刘子秋对冯新同样厌恶。只是他已经说过要放了冯新,就不会食言。可是面对着初冬季节的茫茫大漠,一人一马想要活着走出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刘子秋没有把事情做绝,给他配了一副弓箭,恐怕凭冯新的资质也很难能够幸免。如果冯新真能战胜恶劣的环境,得以生还,那也是上天对他的眷顾。既然上天都不愿意惩罚他的话,刘子秋自然也会放他一马。 回到大帐,穆朵丽已经穿戴整齐,一双儿女也交给侍女带了下去。这些侍女已经不是原先跟在她身边的那些人,而是吉仁泰从营地中挑选出的一些汉人奴隶。虽然刘子秋并不担心穆朵丽原先的侍女敢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只是穆朵丽自己避嫌,不肯再用原来的人,而且指定要用汉人。 刘子秋对自己的女人一向呵护,笑道:“怎么不和孩子多呆一会儿。” “在奴婢心中,最大的事情就是好好侍候老爷。老爷回来了,奴婢,奴婢自然……”穆朵丽脸上的红晕尚未退去,欲语还休的娇态惹人怜爱。刚刚的那一段孽缘,已经让穆朵丽从生理到心理,都被刘子秋俘虏了。突厥女人比党项女人还要放得开,和她共同生活了四年多的俟利发,在她心里已经连一点影子都没能剩下。 既然是自己的女人,刘子秋就要替她考虑周全。刘子秋将穆朵丽拥入怀里,问道:“你父亲也是一位部落首领?” 穆朵丽点了点头,说道:“我父亲属于阿史德族,部落的规模不输于俟利发。”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你原先的侍卫是俟利发的人还是你父亲的人?” 穆朵丽笑了起来,说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咱们突厥人也一样。那些侍卫是我从部落带过来的,自然不能再算是我父亲的人了。” 其实有句话穆朵丽没敢说。俟利发颇会笼络人心,那些侍卫难保没有被俟利发收买,所以在决定死心塌地跟随刘子秋以后,她就不再信任这些侍卫了,这就和她要撤换掉身边侍女的原因是一样的。但那些侍卫毕竟是她从部落里带出来的,如果劝刘子秋杀掉他们,心中又有些不忍。 “既然是你从部落带过来的就好办了。”刘子秋的手轻轻抚摸着穆朵丽胸前两座饱满的山峰,“我明天就带着你一起去西海,到时候让你的那些侍卫回部落去,也好让你父亲放心。不过,你父亲知道我把你掳到了西海,不会兴师向我问罪吧?” 在刘子秋的撩弄下,穆朵丽又有些情动,嘤咛一声,说道:“怎么会呢。父亲肯定会以部落的利益为重,他当初把我嫁给俟利发,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同盟。现在俟利发的部落完了,他可不会为俟利发报仇,而是会赶紧去寻找下一个同盟,或许会把我的一个妹妹嫁给俟利发的某个兄弟吧。不过……” 穆朵丽欲言又止。 刘子秋的手已经伸到她的衣服里,顺着柔滑的背脊一路往下摸去,穿过细细的蛮腰,在那如圆月般丰满的肥臀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不过什么?” 穆朵丽眼神又迷离起来,喃喃道:“不过,老爷如果想要横扫漠北草原的话,希望能够放过我父亲的部落。” 虽然她只被父亲当作了一颗筹码,但那里毕竟是她生长的地方,她在那里渡过了美好的少女时代,那里有她无数儿时的伙伴,她实在不愿意看到那里像俟利发部落的营地一样毁于战火,成为一堆废墟,到处人头滚滚。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我答应你,那你要怎么谢我?” 穆朵丽轻咬薄唇:“老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 刘子秋翻身将穆朵丽按在毛毯上:“老爷现在就要你!” “不要啊。老爷你就饶了奴婢吧……”穆朵丽无力的讨饶声很快就化成了阵阵娇喘,帐内很快一片春色。 第55章 忘掉悲伤 第二天天不亮,刘子秋就下令集结队伍。毕竟这一次不是两万骑兵实施突袭,而是数万人的大迁徙。除了刘子秋原来率领的两万游牧骑兵,还有俟利发营地的五万三千名妇孺,以及大批的牛羊马匹。另有一万四千名身高超过车轮的男子,不分老幼已经被尽数斩杀在营地外面。穆朵丽身边的那几十名侍卫是刘子秋特意交代才保住了性命,否则他们也已经身首异处了。 刘子秋策马来到队伍的最前面,穆朵丽依偎在他怀里,和他共乘一马。昨天夜里又是一番疯狂,穆朵丽最后直接在刘子秋怀里睡着了,今天早上差点爬不起来。即使她骑术再高,刘子秋也不放心让她独自骑马。当然,穆朵丽也很享受躺在刘子秋怀里的感觉。 俟利发营地那些幸存下来的妇孺看到穆朵丽甚得刘子秋宠爱,反而安心了。穆朵丽是整个营地的女主人,只要穆朵丽在这个新主人心目中有一定的位置,就一定会想方设法保证她们的安全。 刘子秋看看队伍集结得差不多了,马鞭朝着西方一指,大声说道:“出发!” 文昊慌忙拱手道:“主公,错了!应该是往南边走。”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错!咱们不走回头路,而是经过扎布汗河,翻越金山,借道西突厥进入敦煌!” 角里延大惊道:“主公,借道西突厥,他们看到这么多的妇孺和牛羊,会不会突生歹意?” 刘子秋冷笑道:“刘某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如果他们胆敢和刘某作对,俟利发就是他们的下场!” 去年这时候,西突厥管辖下的铁勒薛陀延部就曾经侵袭过大隋边境,冯孝慈讨伐不果,反而大败而回,如果不是走了宇文述的门路,早就被杨广送入大牢了。无论是西突厥还是东突厥,也不论是哪个部落,到了冬春之季,他们总会想着要来大隋边境袭扰一番。刘子秋就是要将自己此战的成果展示给西突厥人看看。 俟利发的部落实力如何,西突厥人肯定清楚。能够消灭这样一支强大的部落,刘子秋的实力可见一斑。西突厥人虽然强悍,但实力还不如东突厥。面对气势汹汹的刘子秋,他们如果想要半路截胡的话,肯定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相反,刘子秋就是要在他们面前炫耀战果,好让这些强盗般的西突厥死了继续侵袭大隋边境这条心。因为俟利发部落的覆灭,就是由于他们侵袭了大隋边境。如今大隋河西道的总管已经不再是那个碌碌无能的冯孝慈,而换成了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刘子秋。如果他们继续侵袭大隋边境,肯定会遭来十倍的报复。 文昊倒是十分赞同刘子秋的主张,扬了扬手中的马刀,哈哈笑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打劫,就叫他一刀两段!” 自从有了锋利的马刀,文昊已经摒弃了他惯用的长槊。 队伍离开营地,留下一片狼籍。游牧部落自幼生长在马背上,就连他们的家其实也驮在马背上。撤离营地的时候,所有的帐篷都被拆了下来,搭建帐篷的材料却不会随便丢弃,而是装在马背和牛车上,成群的牛羊也被驱赶着跟着队伍前行。真正丢弃在营地的只是啃剩的骨头,但原本生长青草的地方因为搭建帐篷而变得光秃秃的,看上去就一片狼籍。 营地西边是昨天晚上处决那些高过车轮男子的地方。原本以为队伍会向南开进,所以角里延才选择西边作为刑场,这样在离开的时候,剩下的妇孺就不会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但刘子秋临时决定向西进发,血腥的场面就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些男子被处决以后,尸首是分开的,人头堆成了几座小山。 目睹亲人的惨死,许多妇孺开始低声抽泣起来,一股悲伤的气氛在队伍中漫延开来。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说道:“角里延,为什么不把这些尸体掩埋了?” 角里延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是草原上的规矩,历来如此。请主公放心,过了一段路,她们就会平静下来。” 刘子秋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并不担心这些妇孺会发起暴动,这些妇孺手无寸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两万精锐骑兵的对手。但是看到成堆的人头,尤其许多人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他便心中不忍。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些游牧部落的孩子大多早熟,而且从小就会使用弓箭、弯刀这类武器。高过车轮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了,对于占领他们部落的敌人有着深深的敌意。如果不杀掉这些人,谁也不敢保证半夜时分自己会不会在睡梦中被人割断喉咙。对付高过车轮的男子,要么将他们赶走,让他们在草原上流浪,要么就只有杀死他们。没有牛羊和马匹,在草原上流浪无异于自杀。当然,他们也可能投奔其他部落,将来终会成为自己的敌人。所以,还是杀掉他们来得更加干脆。 刘子秋也很清楚这种状况,他即使想加以改变,至少在目前还不具备这个能力。 果然,过了这一段路以后,哭泣声渐渐小了下来,直至再也听不见了。又走了十多里地,队伍中渐渐传来了笑声,紧接着便有年轻的士兵和姑娘们开始高声歌唱。草原上的歌声热情奔放,让人热血沸腾。 穆朵丽伏在刘子秋胸前柔声说道:“老爷,我也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刘子秋呵呵笑道:“当然可以,其实我也想放声高歌。” “哦,老爷也会唱歌?”穆朵丽是突厥贵族,也接触过一些大隋官员,在她印象中汉人高官都是有板有眼,很少有人会在人前歌舞,不由惊喜道,“老爷能唱给我听吗?” 刘子秋哈哈笑道:“唱得不好,你不要笑我行了。” “梦不见皎皎的月光,就像迷失眼睛陷入荒城,吻不到浓浓的花香,就像丢了灵魂寂寞丛生。听不见哒哒马蹄声,世界一片沉静不见归程,如果再不把我唤醒,又要等待来生天涯纵横。我要策马奔腾向你怀中,解开思念的谜千年的梦,穿越茫茫云海蓝天依旧,马琴响起心事瞬间消融,我要策马奔腾无尽苍穹,卷落一路风雨腾起彩虹,漂泊在你心海幸福依旧,清风一缕前世今生相逢……” 一曲剽窃自凤凰传奇的《策马奔腾》在队伍上空回荡,刘子秋中气十足,原本应该是女声唱出的歌谣也演绎得豪情万丈。队伍中的大多数人还听不懂汉话,但那优美的旋律却和草原上的歌声极其相近,仿佛将大家带入了浩瀚宇宙的深渊,伴随着天地万物的灵气,气势磅礴,豪迈奔放,行云流水,又宛若缭绕峰顶的云海,飞泻而下的瀑布,壮阔无比。 长期以来,突厥女子都瞧不起汉人,认为汉人胆小懦弱,不是真的男人。穆朵丽也是一样,在昨天被刘子秋占有之前,她同样瞧不起汉族男人,之所以主动委身于刘子秋,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一双儿女。当然,刘子秋的勇猛还是征服了她,让她对汉族男人的看法有了极大的改变。现在,听到刘子秋居然也能唱出属于草原的粗犷歌谣,她彻底陶醉了。 刘子秋却不愿放弃这个鼓舞士气的大好机会,扬鞭大喊道:“来吧!让我们一起大声歌唱,忘掉忧愁,忘掉悲伤!” …… 就在刘子秋率领队伍向着西边的扎布汗河进发的时候,萧大鹏也抵达了繁华的洛阳城。 初冬时节,北方的一些河道已经开始结冰,水位也下降得厉害,但这难不倒萧大鹏。作为长山车马行的大掌柜,沿着运河可以调动的力量已经不可小视,破冰、拉纤,每天都有数百人围着这艘大船忙碌,一切只为了保证萧大鹏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洛阳。 传话给萧大鹏的那个人他没见到,但对方给出承诺,可以保证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不错,作为长山车马行的大掌柜,萧大鹏已经拥有了不小的势力,也见识了许多世面。但越是这样,他的心思也就变得越野。租乘长山车马行船只的有许多富贵人家,那些人挥金如土、坐拥娇妻美妾的奢侈生活让萧大鹏眼热不已,他做梦也想过人上人的生活。此番来到洛阳虽然有点冒险,但萧大鹏自恃练过武艺,又从十三太保队伍中挑选了二十多名好手,倒也不甚害怕。 萧大鹏刚走进洛阳东郊长山车马行的分店,就见两个人迎了过来,拱手说道:“萧大掌柜,请随我等见一个人?” 看这两个人满脸不耐烦的样子,显然在长山车马行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萧大鹏却摆了摆手,说道:“萧某的店里绝对安全,何不让那人来此见面?” 其中一人冷笑道:“请萧大掌柜来洛阳的正主儿身份尊贵,岂可随便来此相见!” 萧大鹏哈哈笑道:“难道萧某的命就不值钱吗?” 另一个人却使了个眼色,说道:“萧大掌柜只管前去,在下愿意留在店里为质!” 第56章 寻求安慰 那人愿意将自己留下做人质,要么就是敢死之士,要么就是自信萧大鹏此去没有危险。萧大鹏再看此人衣着光鲜,不像亡命之徒的样子,于是点头说道:“萧某随他同去便是!如果两个时辰之后,萧某不能回来,你也休想活命!”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进洛阳城,不久便拐进了积善坊。萧大鹏透过车帘,看着繁华的街景和两边的高宅深院,不禁暗自神往。积善坊是洛阳富室聚居的地方,长山车马行在这里也有一处宅子,是韩忠充抵船资的。只是萧大鹏长期坐镇江南,倒不曾来过洛阳,也不知道韩忠的那所宅子在什么地方。韩忠到了长山村以后,高秀儿已经命人将地契还给韩忠,但韩忠坚辞不受,这张地契现在还留在长山车马行总部。 马车很快在一处大宅院门前停了下来,随萧大鹏同来的那个人下了车,和守门的家奴耳语了几句。那名家奴便开了侧门,放马车进去。不一会儿,又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过来,引着萧大鹏来到书房。而与萧大鹏同来的几名护卫则被拦在了外面。既然如此神秘,肯定有许多不可见人的事情,萧大鹏自然明白,也没有坚持让护卫跟随自己。 书房里空荡荡的,萧大鹏不禁有些心急起来。这时,进来两名俏丽的婢女,奉上茶品和点心,然后躬身退了出去。萧大鹏也算是在江湖行走的人物,自然不会轻易去动这些饮食。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萧大掌柜,让你久等了!” 萧大鹏回头看时,却是一名顶盔贯甲的将军,看他身上披的锦袄和胸前的虎头图案,在军中的地位还不低。萧大鹏不敢怠慢,拱手说道:“萧某见过将军,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那名将军摆了摆手,说道:“本官李贲,乃是备身府郎将,掌管左右备身府。” 萧大鹏掌管的长山车马行也负责收集各地的情报,自然知道左右备身府是干什么的,宫中的侍卫都归此人管辖,官位虽然不算很高,却极其重要。只是萧大鹏想不明白,宫中的侍卫统领找他前来为了何事。但他表面上却强自镇定,拱手说道:“在下奉将军召唤而来,有何差遣,还请将军示下!” 李贲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本官要见你,是当今萧太后要见你。” 萧大鹏吃惊道:“某一介草民,远在江南,从来没有结识过宫中贵人,萧太后见某作甚?” 李贲笑道:“太后娘娘姓萧,你也姓萧。过去不认识,以后见了面,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原来,李诚在萧嫔也就是现在的太后面前提起过,愿意帮她寻找失散的家人,也好让她有娘家人相帮,共同对付李渊。其实那只是李诚的搪塞之词,他现在对李渊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去帮助萧太后呢?这样说只是为了稳住萧太后,免得她另外再动什么对付李渊的脑筋。 但萧太后也不是傻子,她能够在万千嫔妃当中脱颖而出接近杨广,并且为杨广生下一子,也是有心计的。当初她只是乍逢突变,乱了方寸,以致被李渊占得先机,掌握了朝廷内外大权。当然,她当时所处的环境也十分恶劣,如果不借助李渊的力量,最终登上皇位的只能是齐王杨暕,而她们母子的下场恐怕不容乐观。 现在,局势已经渐渐稳定下来,萧太后也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并不比杨暕称帝好上多少。李渊出入宫禁就像出入自己家一样随便,在她面前也没有一点臣子的自觉,甚至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照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天下必定会落入李渊手中。如果真到那一天,她自己或许能够因为美貌逃得一条性命,但她儿子杨杲的前景却会非常不妙。萧太后不想坐以待毙,她要奋起反击,但她身边全是李渊的人,甚至连一点声音都传不出去。 起初,萧太后还将希望寄托在李诚身上,指望通过他寻找到自己失落多年的娘家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太后也能够看得出来,李诚对她的话分明是阳奉阴违,恐怕早已经投靠了李渊。就在这时,李贲却进入了她的视线。 萧太后的寝宫是李渊防范的重点,这等要紧所在,李渊自然不放心交给旁人。因为李贲和李诚的这层关系,又是他亲手提拔,让李贲得以一步登天。所以,李渊对李贲非常放心,将看守萧太后寝宫的任务交给了李贲。 李贲不通武艺,甚至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李渊完全是为了拉拢李诚才将他提拔做了备身府郎将。李贲原本只是一个乡间少年,初入皇宫这个花花世界,殿宇楼阁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宫娥彩女个个尽显千娇百媚,一时间竟迷了他的眼睛,只如在梦中一般。有时看到那些宫女从身边走过,他的一双眼睛便直勾勾的,好似丢了灵魂。 萧太后看到李贲的表现,便有了主意,悄悄让身边一个小宫女和李贲接近,而且被萧太后捉奸在床。 秽乱宫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虽然现在的皇宫已经今非昔比,但李渊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登上帝位,即使有李诚的关系,他也绝对不会容忍李贲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萧太后把厉害关系向李贲挑明了以后,李贲吓得魂飞魄散,连声讨饶。萧太后以此为要挟,终于胁迫得李贲就范。不过萧太后也答应,等她重掌朝纲的那一天,会将那个小宫女赐给他。 当然,这一段故事,李贲是不会告诉萧大鹏的。他找萧大鹏来,只是让萧大鹏假扮萧太后的娘家亲人。萧太后是江南人,萧大鹏也是江南人,又都姓萧,至少五百年前是一家子。最关键的是,萧大鹏是长山车马行的大掌柜。长山车马行虽然只是一个新近崛起的商家,但短短大半年时间,就混得风生水起,运河沿岸黑白两道都很给他们面子。 李贲现在已经上了萧太后的贼船,自然要为萧太后拉拢些可用的力量。李贲出身乡间,义父李诚又是个宦官,自然不被朝廷官员瞧得起,也就没有可能去拉拢他们。于是,李贲便将目光放在了民间,而受他重用的一些宫中侍卫也是来自一些普通百姓家庭。这些宫中侍卫虽然身家清白,但从小在民间长大,难免接触些三教九流,因而听说过长山车马行的事情,便告诉了李贲,李贲这才找上萧大鹏。 听完李贲的话,萧大鹏暗吃一惊:“你是让我假扮太后的亲戚?” 李贲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太后幼年便流落京城,恐怕也不会真有什么亲人,她就是寻个安慰罢了。” 在宫中呆了大半年时间,李贲也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乡间少年,自然明白萧太后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寻找亲人,而是要扩充自己的势力,在朝堂上发出自己的声音。看到萧大鹏仍在犹豫,李贲又说道:“放心吧,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太后娘娘至少会赏你一个将军之职!” 想到花云不过是个小小的鹰扬府郎将,就能被高秀儿另眼相看,甚至经常不避嫌疑地共处一室。如果他能够当上将军,那高秀儿还不乖乖地投怀送抱?虽然以萧大鹏现在掌握的力量,要找几个漂亮的女人并不困难,但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在他内心依然对高秀儿念念不忘。如果只是刘子秋,那也就罢了,现在还夹杂着一个花云,萧大鹏是一百个不服气,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好!我随你去!” 李贲现在眼界已经渐渐高了,将军在他眼里也算不得什么高官,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承诺,就让萧大鹏改变了主意,对萧大鹏不禁生出几丝鄙夷,笑着摆了摆手,问道:“萧大掌柜,你听说过上林西苑吗?” 萧大鹏不明白李贲问这话的意思,拱手答道:“听说那是皇上游幸之所。” “不错!那里面建有十六院,每院各设主事夫人一名,美人二十名,宫女也是千挑万选的绝世佳丽。”李贲点了点头,说道,“太后娘娘答应了,将来可以让你我到上林西苑各选十个美人为妾。那可都是皇上才能享用的极品,想想都叫人流口水。怎么样,这笔生意不亏吧!” 萧太后曾经让李渊把上林西苑中的美女分赐给三军将士,但李渊想等日后留为己用,并没有按照萧太后的话行事。当然了,宫内宫外都是他的心腹,也不用担心这个消息会传入萧太后耳中。但千算万算,李渊都没有算到,萧太后居然策反了他最为放心的李贲。萧太后知道李贲好色,便以此做了筹码,果然让李贲更加死心塌地。 想到自己可以拥有上林西苑中的女人,萧大鹏就莫名地激动起来。但他主持长山车马行大半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很快便冷静下来,说道:“太后娘娘如此厚爱,恐怕不只是寻求安慰这么简单吧!” 第57章 像一个人 李贲哈哈笑道:“萧大掌柜走南闯北,果然有些见识。不错!太后娘娘找你来并非只是为了寻求安慰,而是要你出力!朝中奸臣当道,太后娘娘需要助力!” 这个秘密迟早要告诉萧大鹏,如果萧大鹏退缩,李贲也不介意痛下杀手。周围都是李贲的心腹,其中既有这几个月来他偷偷蓄养的私兵,也不乏他从备身府调来的高手。虽然李贲不懂武功,但有这些人在,要想拿下萧大鹏并非难事。 萧大鹏果然神色犹疑起来。朝中有奸臣是常事,但却要太后娘娘借助外界的力量予以剿灭,那就不正常了。这就说明,朝中奸臣的势力相当庞大。萧大鹏自有耳目,当然知道李贲所指的这个奸臣肯定是执掌大权的唐国公李渊。参与这种事就是赌博,胜则飞黄腾达,败则粉身碎骨。 不过,萧大鹏父母双亡,也没有成家,更没有子嗣。也就是说,萧大鹏是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只略一迟疑,就咬牙说道:“好,萧某干了!” 李贲心情不由放松下来,点了点头,说道:“那好,你即刻随我进宫,面见太后娘娘!” 左右备身府的侍卫在宫中都有宿营之处,但每六天可以出宫一次,不过必须五人以上同行。至于校尉以上军官,因为他们的家大多在洛阳城中,所以不当值的时候就可以回家。把守宫门的又是左右监门府,而监门府郎将裴寂则是李渊的心腹。左右备身府有数的几名校尉那些宫门守卫自然认得,因此,萧大鹏就不能冒充校尉,而只能冒充普通侍卫。今天正是侍卫出宫的日子,如果不趁今天进宫,就必须再等六天。 萧大鹏身材高大,换上侍卫的盔甲,别上腰牌,倒也像模像样,又是跟着李贲一起进去的,倒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进了皇宫以后便是李贲的地盘,碰到的侍卫都是他的手下,自然一路畅通。萧大鹏跟在李贲后面直奔后宫,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华丽的宫殿,宫殿周围侍卫林立,戒备森严。 在杨广时代,就算侍卫也不允许进入后宫。但现在这条规矩早就形同虚设,李渊父子出入后宫是家常便饭,他们身边自然要带着大批侍卫。而且为了防止萧太后与外界联系,也必须安排大批侍卫。当然了,李渊绝对想不到从小山村走出来的李贲居然胆大到改换门庭。 到了萧太后寝宫门外,李贲朝萧大鹏使了个眼色,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萧大鹏点了点头,按刀站在一旁。过了小半个时辰,并不见任何动静,萧大鹏便紧张起来,手心里全是汗水。其实萧大鹏的胆子还是够大的,否则他也不敢没有见过神秘人一面就来到洛阳城,也不敢跟在李贲后面闯进皇宫。但是这和胆大没有关系,就像荆轲身边的秦舞阳,那也是不怕死的主儿,可是到了秦国的王宫,照样神色慌张。如果要说神经大条到在皇宫横行无忌,也只有刘子秋这厮了。 这里虽然只是萧太后的寝宫,但周围的侍卫个个面沉似水,鸦雀无声,给人以无形的压力,萧大鹏不由自主地便生出几分寒意。其实李贲刚刚进宫的时候,虽然是这些侍卫的头儿,表现还不如他呢。后来整天在萧太后面前晃悠,李贲的胆子才渐渐大起来。 皇帝也好,后妃也罢,都是人又不是神,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只不过他们平时高高在上,别人自然而然就会对他们生出了惧意。但那些整天在皇帝、后妃身边的人却不同,他们能够接触到皇帝、后妃们最平常的生活,能够接触到皇帝、后妃们的吃喝拉撒睡,自然对皇帝、后妃们的敬畏之心也就淡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李贲才从萧太后寝宫里走了出来,朝着外面的侍卫点了点:“你,你,还有你,跟某进来!” 萧大鹏当然也在其中,紧跟在李贲身后进了太后寝宫。 这座太后寝宫原先是萧皇后的宫殿,也是皇宫中最豪华的一处宫殿。萧太后之所以搬到这里来,倒不是因为这里豪华奢靡,而是这处寝宫相对**,便于控制,是李渊强迫她搬过来的。这样一来,萧太后与外界的联系就更加困难了。 萧大鹏心里还紧张着,并不敢到处乱看。这时,就听一个女子厉声喝斥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和萧大鹏一起进入寝宫的两名侍卫便走上前去,将一名年轻的宫女掀翻在地,褪下罗裙,露出白花花的一轮圆月。那宫女哽咽着连声讨饶,两名侍卫却充耳不闻,抡起木杖便砸了下去,只听“啪啪”两声,那名宫女的哭声戛然而止。 萧大鹏不敢抬头,也没看见那名宫女长得怎生模样,只是他低着头,正看见宫女白嫩嫩的丰臀转瞬间就血肉横飞,这心就不由得揪了一下。那两名侍卫却抡起木杖,一下接一下地砸下去。十多下以后,一名侍卫停了手,探了探那名宫女的鼻息,拱手说道:“启禀将军,没气了!” “拖出去!”李贲摆了摆手,又对萧大鹏说道,“你,跟某进来!” 萧大鹏暗暗握紧刀柄,心中冷笑,想杀鸡儆猴,我萧某人不惧!其实,萧大鹏内心还是有几分害怕的,他可不认为自己的命比什么狗屁萧太后贱。如果可以选择活命,他才不愿意同归于尽呢。 其实萧大鹏想错了,李贲此举并非为了杀鸡儆猴,而是为了掩人耳目,好让萧大鹏进入萧太后的寝宫。刚才李贲进入寝宫这么久,就是告诉萧太后,人已经带来了。萧太后未免还有些犹豫,李贲便劝了一会,因此耽搁了。但寝宫外面这些侍卫也并非全是李贲的心腹,他要带几个人进去总要找个理由。 萧太后母子的处境虽然形同软禁,杨杲也只是个傀儡,但她们母子毕竟是名义上皇太后和皇帝,所以李渊也没有把她们限制得太死。除了不能与外界联系,不能在皇宫中随处走动外,萧太后还是有权处置寝宫里的这些太监的宫女的。这些太监和宫女大多是李渊派来的眼线,但李渊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太监和宫女的生死。因此萧太后几乎每天隔几天就会处死一两个太监或者宫女,然后李渊又会再派几个信得过的太监和宫女过来。 这其实也是萧太后的一种抗争手段,久而久之,寝宫中的太监、宫女老实了许多,不太敢向李渊乱传话了。当然,萧太后母子被软禁在这里,也没什么话好让他们传的,所以萧太后也已经很久没有杖毙人了。 今天活该这个宫女倒霉,萧太后要顺利地将萧大鹏弄进宫来,这是唯一的手段,因为除了李贲,其他侍卫是不允许随便进入寝宫的。李贲表面上还是李渊的亲信,知道哪些太监、宫女是李渊的眼线之一,就随便指定了她。 萧大鹏跟着李贲来到宫中,就听刚才发怒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就是萧大鹏?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这一次,女子的声音分外柔美,丝毫不像刚刚处决过一个人。 萧大鹏抬起头,不由呆住了。他原以为萧太后是个老太婆,却不料是个妙龄美妇,目光忍不住就有点闪烁。 萧太后看到萧大鹏却不觉一愣,沉声说道:“你把头盔摘了。” 萧大鹏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地摘了头盔。他本是世家子弟,相貌英俊,执掌车马行大半年,虽然养成了一些市井之气,但总体来说,仍有几分傲气。 萧太后呆了一呆,嘴里就喃喃地说道:“像,太像了!” 李贲差点笑出声来,这萧太后也太能装了吧。但旋即又发现萧太后看向萧大鹏的眼神分外地柔和,李贲不禁心中泛起一股酸意。李贲和李渊、萧大鹏一样,都是好色之徒,也早就垂涎萧太后的美色。只是李贲知道,萧太后其实是李渊早就内定下的猎物,至少在李渊覆灭之前,李贲不敢有非份之想。但现在萧太后分明看上了萧大鹏这个小白脸,李贲心中就很是不平。 萧大鹏也是色胆包天,他紧盯着萧太后的一笑一颦,刚才的恐慌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顺着萧太后的话问道:“不知娘娘说小人像什么?” 萧太后脸上却没有任何戏耍之色,认真地说道:“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你祖父叫什么名字?” 萧大鹏一愣,脱口说道:“萧昕!” 在长山村的时候,萧昕一再对萧大鹏强调,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世。毕竟萧家是南朝旧臣,处于大隋的对立面,一旦被朝廷知道,很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但是随着萧昕的去世,萧大鹏早就将这条警告抛诸脑后。当然,萧大鹏一直也没有向人提起来,因为从来就没有人问过他。最近在车马行混得如鱼得水,萧大鹏甚至连爷爷都忘记了,好像中秋节的时候他就没有去给萧昕上坟。 第58章 割稻子 “好兄弟,我终于找到你了!”听说萧大鹏是萧昕的孙子,萧太后就大哭起来。 李贲也没有想到萧太后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不由愣住了,萧大鹏更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不过,李贲终究是个局外人,很快镇定下来,拱手说道:“娘娘,莫非大鹏真是你的亲人?” 此时,李贲也顾不得伪装了,索性将事情挑明。 萧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大鹏,我是你大爷爷的孙女,论起来,你应该喊我一声姐姐。” 萧大鹏倒是听萧昕说过自己有一个堂姐,比自己年长五岁,后来流落他方,却没想到她竟然做了当朝皇太后,也忍不住问道:“敢问娘娘,你今年可是二十有四?” “大鹏,别叫我娘娘,叫我姐姐。”萧太后站了起来,一把抱住萧大鹏泣不成声。 萧太后的年龄是个秘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李贲实际上是李渊派来专门监视萧太后的,因此清楚,但就连萧太后寝宫中的大多数太监宫女都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何况来自民间的萧大鹏了。萧大鹏能够一口报出萧太后的年龄,也就证明了他就是萧太后失散多年的堂弟。至于萧大鹏说的什么萧昕,李贲并不相信。 不过,萧大鹏是萧太后的堂弟,李贲反而更有信心了。如果萧大鹏只是个冒牌货,说不定还不会尽力。但既然肯定是一家人,萧大鹏自然会全力而为。可是要想扳倒李渊,单靠长山车马行和他的左右备身府显然不行,还需要让萧大鹏掌握一定的力量,最好能够去军中发展,掌握兵权,这也是李贲和萧太后早就商量好的。 想到这里,李贲躬身说道:“娘娘,你是不是该和李大人提一下,给萧公子安排个职司。” 萧太后却摆了摆手,说道:“不行!引事还须从长计议!” 如果萧大鹏只是个冒牌货,萧太后自然会让他去军中做个将校,以掌兵权。但萧大鹏确确实实是她的亲堂弟,是萧家的后代,她又怎舍得让萧大鹏去冒险? 萧大鹏却也是心念百转,如果萧太后真的能够扳倒李渊重掌朝廷的大权,他的外甥就是当今皇上,他也就是当今国舅,这个险值得去冒!但是萧大鹏和萧太后、李贲想得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即使能够进入军中任职,在李渊的眼皮底下也难以有所作为,甚至会被李渊寻个由头暗中打发了。萧大鹏首先想到的是长山村的力量,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真正掌控长山村是高秀儿,而且长山村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座军事要塞,离不开余杭鹰扬府的支持。想到鹰扬郎将花云,萧大鹏就心生厌恶。何况长山村离着洛阳有数千里之遥,中间还隔着一条大江,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要扳倒李渊谈何容易?当然,萧大鹏不知道高秀儿他们已经从盐官城郊的杨家庄园中起出了大批宝藏,并且利用这批宝藏秘密训练了数万精兵。而且,有了刘子秋提供的图纸和冶炼方法,魏征、李靖正在组织人手打造五种刀具。长山村的力量早就不是他想像得那样,足可以与任何一个割据一方的诸侯抗衡了。 萧大鹏真正能够动用的恐怕只有长山车马行了。想到这里萧大鹏忽然有了主意,说道:“姐姐,有个人可堪一用!” 萧太后连忙问道:“谁?” 萧大鹏一字一顿地说道:“江都的王世充!” …… 却说刘子秋率领大军越过了扎布汗河,翻过了金山,来到了西突厥的地盘,从这里到敦煌都属于薛延陀部的势力范围。薛延陀部属于铁勒十姓,由薛和延陀两姓组成。去年袭扰敦煌边境,并且击溃冯孝慈的就是这个部落。 西突厥之主叫做阿史那达曼,被族人推举为处罗可汗。达曼治国无道,西突厥境内叛乱纷起,其实力已经远远落后于东突厥。三年前,达曼派兵袭击铁勒诸部,掠夺他们的财物,浑罗所率领的铁勒浑部就是那时候逃往西海,投于慕容伏允门下的。当时,铁勒最为强大的就是薛延陀部。薛延陀部的首领薛世雄联络了周边几个部落共同举兵反抗,数次击败达曼的西突厥军马,渐渐占据了西突厥的半壁江山。 去年冬天,薛世雄在击败了冯孝慈统领的隋军以后,气焰越发嚣张。虽然后来害怕杨广举全国之讨伐,薛世雄派人主动向大隋请罪,免了一场刀兵之祸,但在内心,薛世雄已经不把大隋放在了眼里。 最近,大隋内乱的消息也渐渐传到了西突厥,薛世雄正想组织人马去大隋境内袭扰一番,就听到了有大军从东边入境的消息。东边是东突厥的地盘,东西突厥虽然同属一族,但自从被长孙晟使计将突厥分成东西两块以后,东西突厥便成了世仇。薛世雄听说大队人马是从东边过来的,顿时紧张起来,下令鸣号示警。他们虽然是铁勒人,但长期归于西突厥辖下,在东西突厥的冲突中,他们也没少出力。如果东突厥的大军来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薛延陀部。 刘子秋此次借道西突厥,虽然是为了炫耀武力,却照样格外小心。他可不希望大意失荆州,被西突厥人偷袭,那就贻笑大方了。所以,在队伍前面,刘子秋派出了大量斥候,被薛延陀人发现的就是刘子秋派出的斥候。因为刘子秋派出的斥候都是百人队,因此薛延陀人便认为是大军来犯。 薛延陀部虽然在反抗达曼和袭扰隋境的两次战斗中都取得大胜,但毕竟部落人口有限,铁勒其他部落与他们也只是联盟关系,并不受他们节制,因此能调动的兵马不过**千人。即使只有**千人,在西突厥也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了。当薛世雄的大军集结完毕,迎向东方的时候,刘子秋也得到了斥候的报告。 角里延拱手说道:“主公,要不要派人知会他们一声,咱们只是借道。”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没有必要,继续前进!” 他明白,草原人敬重的是英雄,如果主动派人知会薛延陀人,反而会惹来他们的轻视,但角里延却有点担心。角里延的思维还停留在游牧部落的阶段,好不容易抢了这么多的人口和牛羊,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他当然不希望中途出什么岔子,弄得鸡飞蛋打。但刘子秋的命令他却不敢违背,只得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提着马刀,凝神戒备。 不一会儿,前方便传来跶跶的马蹄声,一队骑兵席卷而来。刘子秋挥挥手,让人放箭示警。如果不放箭,对方会一直冲到跟前。如果放了箭,对方仍然不肯收住战马,那就要准备迎战了。 第一通箭用的是普通骑兵弓,羽箭落下的地方离对方仍有很远,这个距离就是通常所说的一箭之地。如果对方是友非敌,看到这边放箭就会减缓战马奔驰的速度。但有一种情况,就是对方想要炫耀自己的骑术,往往会径直冲到一箭之地时才猛地勒住战马。如果到了一箭之地还不停下,那就是准备战斗了。 薛延陀部的这支前锋有三千人,他们的首领叫做延陀阿干,是个一勇之夫,去年侵袭大隋边境,击败冯孝慈都是他所为。此时,面对不明不历的这支大军,延陀阿干选择的就是第二种情况,率军一直冲到一箭之地再停下来。但刘子秋却不可能让他冲得那么近。冲击力是骑兵的一大优势,而要保持强大的冲击力就必须有足够的速度,如果让敌人冲得太近,刘子秋手下的骑兵就失去了机动的力量。 刘子秋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看到对方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大手一挥,道:“骑兵弩,放!” 骑兵弩的射程是骑兵弓的两倍,此时延陀阿干的前锋离刘子秋的大队还有一箭半的距离,已经完全进入了骑兵弩的有效杀伤范围。延陀阿干正等着再冲几十步便展示一下他们高超的骑术,就见对方“嘭”的一声巨响。其实不是一声,而是上万支骑兵弩同时射击发出的声音,只不过这些骑兵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当刘子秋一声令下的时候,真的是万弩齐发,所有的声音叠加在一起,自然令人震惊,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铁矢。 铁矢破空而至,甚至让天色为之一暗。冲在最前面的延陀阿干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体瞬间就变得像筛子一样,数十道血线飙了出来。接着,延陀阿干晃了晃,就从马上栽了下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铁矢穿过延陀阿干的身体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射向后面的骑士。 薛延陀部很穷,就连经过加工的皮甲都没有,身上普通的羊皮袄面对疾射中的铁矢根本没有半点防护能力。最关键的是,这些骑士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的铁矢隔了这么远仍然可以伤到他们。成群的薛延陀骑士就你割稻子一样栽了下去。 第59章 有办法了 前面的骑士倒下,后面的骑兵猝不及防,收不住脚,纷纷撞了上去,整个队伍便乱作一团。但是薛延陀人的骑术甚佳,再后面的人很快便控制住自己的战马,只是冲击的势头也为之一滞。这时,西海军的第二轮铁矢又射了过来。 弩最大的弊端就是装填铁矢费时费力,但刘子秋手下共有两万骑兵,第一轮骑兵射击完毕以后便让向两边,第二轮骑兵紧跟着又射出一波铁矢。这一波铁矢射完,薛延陀部的这支前锋已经损失了至少一半的人马。 刘子秋长刀一挥:“杀!” 两支精骑便冲了出去,如蛟龙一般杀向薛延陀部的队伍。刘子秋派出去的两支骑兵各有八百人,在人数上并不占多大优势。薛延陀部的骑士同样骁勇,见双方人数相当,也就不选择退后逃走,而是抽刀相迎。两军狠狠地撞在一起,刀光闪耀,惨呼连连。一轮碰撞过后,薛延陀部的骑士只剩下两百多人,而西海军的八百骑兵只折损了几十人,虽然也有不少人身上带了伤,但依旧生龙活虎。再一轮冲锋过后,薛延陀部只剩孤零零的六个人还骑在马上。 在刘子秋大军的身后,队伍让开一条道路,以便后面的妇孺可以亲眼目睹这场惨烈的战斗。草原上的法则是强者为尊,这些妇孺同样敬重英雄。眼看着双方人数相当,战果却如此悬殊,可以让这些原属于突厥俟利发部落的妇孺更加死心塌地,更加迅速地融入刘子秋打造的西海族。 薛延陀部前锋部队仅剩的六名勇士依然紧握着弯刀,他们已经自忖难逃一死,但草原人的豪气让他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忽然,刘子秋军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将这六名勇士团团围住的数百名骑兵潮水般地退了下去。这些骑兵在撤退的时候,还不忘把倒在地上的同袍带走,无论他们是阵亡还是受伤。这就是刘子秋一再强调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放弃每一个部下!也正因为此,他才可以拥有超强的凝聚力,让这些桀骜不驯的草原汉子甘愿为他驱使。 刘子秋手提长刀,策马向前,厉声喝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敢挡刘某道路者,杀无赦!” 那几名薛延陀骑士听不懂汉话,相顾茫然,直到角里延将刘子秋的话翻译成突厥语,他们才变了脸色。蝼蚁尚且偷生,即使最彪悍的草原人也不能例外。这几个骑士刚刚已经抱定必死之心,那是在没有生还机会下的无奈选择,当听说对方要放他们离去时,积攒起来的那股拚命的气势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小声嘀咕了几句,便纷纷拨马后撤。 六万多妇孺,在后面的许多人根本看不见前面的场面,但口口相传以后,她们也爆发出阵阵欢呼。这样的战损比,就连东突厥牙帐最精锐的侍卫也没有这个能力。而这一切都是由她们身边的普通战士完成的,她们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突厥人,是这些战士的俘虏,而把自己当成其中的一员。 薛世雄亲领五千精骑走到一半,听说前军大败的消息,不由大吃一惊,正在犹豫要不要前往救援,就见几骑马丧魂落魄而来。问了战况,薛世雄震惊不已,手中弯刀差点掉到地上,连声道:“他们究竟是哪路人马?” 其中一名幸存的骑士想了半天,说道:“他们的首领讲的是汉话,好像是要借道。” “汉人?”薛世雄皱眉道,“汉人怎么会从东边过来?” 其实,薛世雄想说的是,汉人向来只有缩在城墙后面,又怎么敢主动杀到草原来。但敌人强大的战斗力给他的震撼太大,他有点胆寒,不敢胡乱说话了。倒不是薛世雄怕死,而是他作为薛延陀部的首领,担负着整个部落的安危。如果因为一个错误的决策甚至一句错话,而导致整个部落覆灭的话,那他将后悔终身。 当然,薛世雄的想法也不错。刘子秋确实在大力训练汉人骑兵,但想达到和游牧部落同等高超的骑术,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且在广阔的草原上作战,没有比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牧民组成的游牧骑兵更适合的军队了。所以,这次出征,刘子秋挑选的都是游牧骑兵,即使其中有一些汉人,那也是自幼被游牧部落强掳,刚刚获得解放的奴隶。 另一名骑士非常肯定地说道:“确实是汉人,我还看到后面有许多妇孺。” 最先说话的那名骑士也似乎醒悟过来,连声附和道:“对对对,好像是部落迁徙。” 薛世雄更是一头雾水,如果是汉人的话,又何来的部落迁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有大批妇孺相随,那他们肯定不是来打仗的,借道也不无可能,从这里继续向南就是大隋的敦煌郡。想到这里,薛世雄挥手叫来两名心腹:“朱尔图,你赶紧回营地,通知大家准备迁移!维德阿,你懂汉话,去前面问一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这时候,薛世雄已经有些后悔了,不该让性情鲁莽延陀阿干打头阵,说不定这只是一场误会。 去不多时,维德阿打马回来,大声说道:“我打听清楚了,真的是大隋兵马。他们三天前攻陷了俟利发的营地,现在正押送战利品经敦煌返回西海。” 俟利发是东突厥最强大的三个部落之一,薛延陀部也曾经和他们发生过冲突,还吃了点小亏,因此薛世雄对俟利发印象很深,不相信强大的俟利发部落连自己的营地都守不住,于是沉声问道:“你确定他们真的攻陷了俟利发营地?” 维德阿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的首领叫刘子秋,自称是大隋新任河西道总管,麾下有两万精骑,被他们俘虏的俟利发妇孺不下六万人,还有大批牛羊。对了,俟利发的妻子穆朵丽就被刘子秋拥在怀里,我认得她,假不了。” 连俟利发的妻子都成了俘虏,俟利发的营地被攻陷就绝对假不了,而且对方刚才歼灭延陀阿干所部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确实不容小觑。薛世雄对俟利发的覆灭已经深信不疑,但仍有些犹豫:“那位刘子秋既然只是借道,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如果他派个使者过来,也就不会发生误会了。” 跟在薛世雄身边的延陀木恩大怒道:“什么狗屁刘子秋,根本没把我们薛延陀人放在眼里。薛大哥,你下令吧!我带人杀过去,斩了刘子秋,夺了那些妇孺和牛羊。如若不胜,提头来见!” 延陀木恩是延陀阿干的兄弟,和他哥哥一样的脾气暴躁。薛世雄瞪了他一眼,就像看到一个白痴。刚才三千骑兵转眼间就被人家收拾得干干净净,逃回来的六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连带着其他人的士气也受了影响,还拿什么再跟人家打?瞪了延陀木恩一眼,薛世雄就不再理他,转头又看向维德阿,问道:“你说那个刘子秋到底想要干什么?” 维德阿脸上的神色就古怪起来,半晌方才说道:“刘子秋也确实狂妄,他一路走来,从来没打算知会谁一声。他还放出话来,谁要是敢阻拦,他就灭了谁!不过,不过……” 薛世雄见维德阿欲言又止,不悦道:“不过怎么样?” 维德阿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他也有那个资本。据说就是因为俟利发袭击了武威郡的一座县城,刘子秋就发兵把俟利发的部落给灭了,他的行事和以往的大隋官员全不相同。我看,还是不要惹他,让他们过去的好。” 薛世雄沉吟片刻,说道:“我明白了。刘子秋本可以直接退回武威郡,却选择绕道西行,是为了向我们炫耀武力,警告我们不得袭扰大隋边境,否则俟利发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延陀木恩大吼道:“不袭扰大隋边境那怎么行?盐铁、布匹、奴隶从哪里来?” 草原上的生活环境极其艰苦,物资匮乏,没有奴隶也就罢了,但盐铁、布匹都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物品,而又只有中原才出产。大隋对边贸控制极其严格,每年的配额十分有限,绝大多数的缺口主要还是依赖不停地袭扰大隋边境,通过掠夺来满足需要。如果不去袭边,薛延陀部的日子将更加难过。 薛世雄低头沉思了一会,忽然问道:“维德阿,你说什么,俟利发的妻子现在就被刘子秋拥在怀里?” 维德阿点了点头,说道:“穆朵丽是启民可汗手下另一大部落首领穆林的女儿,天生尤物。去年和俟利发谈判的时候,我在俟利发的大帐里见过她,因此记得清楚。俟利发对她宠爱异常,甚至让她参与部落事务。现在连穆朵丽都落到了刘子秋手里,俟利发的部落已经覆灭无疑,这一点我敢肯定!” 薛世雄哈哈大笑道:“我有办法了!” 第60章 规矩 维德阿惊喜道:“大头领,你有什么好办法?” 薛世雄摆了摆手,说道:“刘子秋不是喜欢女人吗?那就给他最美的女人!” 刘子秋确实是在炫耀武力,但人家有炫耀武力的资本。薛世雄很清楚,如果他继续纵容部下劫掠大隋边境,肯定会招致刘子秋的疯狂报复,俟利发的下场就摆在眼前,他可不想重蹈覆辙。但是,延陀木恩的话也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部落里牧民的生活已经十分困苦,如果再断了盐铁布匹的来源,他这个首领说的话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肯听了。 不过,薛世雄也不是第一次和大隋官吏打交道。这些人各有弱点,只要掌握这些人的弱点,这些人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还会偷偷贩卖一些盐铁布匹给他们,这可比抢劫要好得多。硬得不行就来软的,既然刘子秋好色,那就投其所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总之,能够弄到盐铁布匹就是好办法。 维德阿却苦笑道:“咱们部落里可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比得上穆朵丽。” 薛世雄皱着眉头,沉默半晌,忽然说道:“咱们部落或许没有,但西边有!” 西边是达曼的地盘。达曼才是西突厥的处罗可汗,而铁勒十族只是达曼治下的十个部落。当然,铁勒十族现在已经不太服从达曼的统治了。薛世雄所说的女人是达曼的妹妹阿史那慧慧,被誉为西突厥草原上的一颗明珠,其美貌绝对不在穆朵丽之下。穆朵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慧慧还只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都说汉人特别在乎女人的第一次,那么慧慧和穆朵丽谁更能吸引刘子秋,也就不言而喻了。 延陀木恩大嘴一咧:“大哥,那我就带兵杀到牙帐去,把慧慧抓回来!只是便宜了那个汉人狗官!” “胡闹!你以为牙帐是那么好闯的吗!”薛世雄喝斥一声,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说道,“如果刘子秋听说在这片草原上还有一颗比穆朵丽更闪亮的明珠,那他会怎么想?” 维德阿也是眼睛一亮,点头说道:“大头领这招祸水西引果然妙!最好他们能弄个两败俱伤!” 薛世雄呵呵笑道:“还得派人先到达曼那里烧上一把火,不要让他们两个联合起来,那就弄巧成拙了。” 说话间,忽然有士兵来报:“诸位头领,汉人的大军离此不过十里了!” 薛世雄摆了摆手,冷笑道:“刘子秋倒是胸有成竹,走得不紧不慢。他难道就真的不怕遇到偷袭吗?” 其实,刘子秋也不想走得这样慢慢吞吞。只是除了妇孺还有大批牛羊,想快也快不起来。毕竟现在的状况就相当于一个大部落长途迁徙,速度跟行军自然无法相比。这种情况最大的坏处就是行踪无法隐蔽,如果遭遇强大的对手,很容易受到袭击。刚才一瞬间,薛世雄就动过这个脑筋,但很快便放弃了。 不错,他确实可以利用地形和夜色做掩护,偷袭刘子秋的迁徙大军或者夜晚的宿营地。但是薛世雄明白,在草原上作战,很难将对手完全歼灭。刘子秋完全可以抛下这些战利品,抽身而退。等他缓过劲卷土重来,将给薛延陀部带来十倍、百倍的打击。薛世雄却不知道,经过这几天的迁徙,这些妇孺已经完全融入了刘子秋的队伍当中。刘子秋已经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看待,而不是战利品。以刘子秋的性格,是不可能抛下这些妇孺抽身而退的。 听了薛世雄的话,延陀木恩却是跃跃欲试:“大哥,那边有个土坡,我带人去那边埋伏吧!” 薛延陀部由薛和延陀两姓组成,薛姓首领担任大头领,延陀首领担任二头领。延陀阿干死了以后,延陀木恩就自然而然地代替他哥哥当上了二头领。但是,延陀木恩总想着要诉诸武力并不是急着替哥哥报仇,而是想要表现自己。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只有展示出足够的实力,才能服众,才能坐稳他二头领的位置。 薛世雄怒道:“你就知道打打杀杀!回营地去,安抚好大家,我去迎一迎刘子秋。” 见到刘子秋的时候,刘子秋却是一个人骑在马上。刚才,刘子秋策马上前喝斥幸存的那六名薛延陀武士的时候,穆朵丽很担心有人会突施冷箭,因为她自己就曾经连珠五箭暗算过刘子秋,等那六名武士一逃走,穆朵丽立刻扑进刘子秋怀里,她现在已经不能适应没有刘子秋的日子了,良久不肯离开,刘子秋只得与她共乘一马。偏巧这时候维德阿前来探听消息,便以为刘子秋是个好色之徒。当然,刘子秋也从来不否认自己好色。食色,性也。这可是一位大圣人说过的。但刘子秋绝对不是个急色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连行军打仗的路上都离不开女人。 见到薛世雄,刘子秋就冷冷地说道:“怎么样?想拦路不成!” 薛世雄会说汉话,也学过一些汉人的礼仪,慌忙拱手说道:“刘大人明察,草民是来迎接大人到营地小憩的。” 说话时,薛世雄就往刘子秋的队伍里观瞧,果然兵强马壮,气势如山,就不由生出几分惧意。 刚才见过了维德阿,刘子秋已经知道他歼灭的那三千人马是来自薛延陀部,也知道去年冬天击败冯孝慈的就是这个部落。但那是过去的事情,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是替冯孝慈报仇来的。刘子秋就摆了摆手,说道:“薛头领免礼,刘某赶路要紧,他日浴! 薛世雄跳下马来,将弯刀解下,丢给从人,这才说道:“请大人放心,草民绝无恶意。” 刘子秋冷笑道:“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薛世雄心中一苦,自己三千青壮就这样被你歼灭了,你还问我是怎么回事?只是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薛世雄躬了躬身,说道:“回大人,全是一场误会。草民在族中备了些礼物,给大人赔罪!” 刘子秋扬了扬马鞭,说道:“赔罪就免了,只要你们以后安份守己,刘某也不会为难你们。等我们过去以后,你安排几个人去把你的族人埋了吧。” 薛世雄知道,虽然自己再三申明是一场误会,但部落里毕竟死了三千人,这个仇结得可不算小。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不肯冒险进入对方的地盘。所以,薛世雄另有准备,他赶紧说道:“大人且请稍等片刻,礼物马上就会送到。”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正要喝斥他让开道路,就见前方尘土飞扬,百十骑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维德阿。 维德阿到了面前,翻身下马,拱手说道:“大人,请看。” 在维德阿的身后,有几十名俏丽的薛延陀女子端坐马上。这些女子既有青春少女,也有妖娆少妇,人人身着窄袖短袄,挟弓带矢,骑在马上,显得英姿飒爽,倒是另有一番风味。刘子秋愣了愣,说道:“这是做什么?” 薛世雄抱拳说道:“回大人,这些都是草民部落里最好的女子,还请大人笑纳!” 本来,薛世雄是想挑二十名少女送给刘子秋,但是想了想,刘子秋能够喜欢生过两个孩子的穆朵丽,或许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也不一定,于是又让维德阿挑了二十名少妇。可怜这些少妇有丈夫,有孩子,但又不敢违背大头领的命令,也只得收拾停当,抛夫弃子。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只是因为他和穆朵丽共乘一马,就让薛世雄生出这么多想法。而且刘子秋知道,去年薛延陀部侵袭隋境以后惧祸请降,连一件礼物都没有送给朝廷官吏,现在他们完全有大把的机会逃走,又怎么可能无端送礼?看到薛世雄如此殷勤,刘子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薛大头领还有什么事,尽管明言!” 薛世雄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刘大人,草民哪敢有什么事,草民是专程向大人赔罪的。” 刘子秋摇了摇头:“你如果不肯说,那刘某就此告辞了!” 薛世雄慌忙说道:“大人且慢!草民只求大人能够在边贸上网开一面。” 刘子秋在西海呆了将近一年,自然知道游牧部落缺少什么。他故作沉吟道:“边贸需要得到朝廷的特许。虽说如今的大隋王朝风雨飘摇,但刘某作为守卫边疆的重臣,又岂敢因私废公?不过……” 听刘子秋说到“不过”两个字,薛世雄就觉得有劲,连忙说道:“大人放心,草民懂得规矩。” 抢掠和边贸是游牧部落获取盐铁布匹等生活资料的两个重要手段,如果没有守边将士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边贸很难顺利完成。过去,薛延陀部也经常给敦煌守将送些小礼物,就是为了让他们到时候行个方便。只是薛世雄过去能够接触的只是一些底层将领,如今遇到了刘子秋,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在刘某这里只有朝廷的规矩,没有其他规矩。不过,俟利发逆天行事,刘某就将分给他们的配额转送给你们吧!” 第61章 伊吾郡 大隋王朝配给俟利发部落每年的边贸配额是薛延陀部的三倍还要多,如果将俟利发部落的配额转拨给薛延陀部,薛延陀部所缺的盐铁布匹就基本能够满足需要了。薛世雄不禁大喜,连声称谢道:“请刘大人放心,草民一定约束部众,绝不允许他们踏入大隋境内半步!”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没有那么严重。刘某打算设立边市,允许边塞的百姓和各部落自由交易。到时候,薛头领的部众也可以牵着牛羊到边市去换取盐铁布匹,只要遵守规则,照章纳税就行了。” 薛世雄没想到刘子秋又送了他一份大礼,这可是草原部落争取了多年一直没争取到的东西,在他看来,肯定是那四十名少女少妇起了作用。但是,薛世雄内心一刻也没有忘记,在他的西边还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想到这里,薛世雄慌忙拱手说道:“请刘大人放心,草民的部众肯定会遵守规则、照章纳税。草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大人。” “哦,什么礼物?”刘子秋也很是好奇,伸手摸了摸下巴。他没有蓄须,不能像顾老太爷那样做出捋须的动作。 薛世雄哈哈笑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在这片草原上有一颗闪亮的明珠,她的美貌天下无双。这颗明珠正在三弥山脚下的王庭蒙尘,等着刘大人前去解救!” 刘子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刘某知道了,薛头领请回吧!” 薛世雄不敢多说,躬身退到一旁。却见刘子秋策马而过,又说道:“薛头领,你的好意刘某多谢了。那些姑娘,还是请她们回去吧。” 看着刘子秋的迁徙大军渐渐走远,薛世雄方才回过神来。刘子秋平白无故给他送来了两份大礼,却不肯接受他从部落里挑选出来的这些少女少妇。难道是刘子秋看不上这些女人,还是刘子秋另有所图,薛世雄百思不得其解。 …… 通过了薛延陀部的领地,迁徙大军转而向南。因为队伍里有许多妇孺,还有许多牛羊,刘子秋每天都等太阳高高升起才下令出发,不等太阳落下就开始搭建营帐。就这样走走停停,十天以后,这支庞大的队伍终于开到了西突厥边境。为了防止惊扰敦煌的百姓,刘子秋已经先派了一队骑兵去向吴恭报个信儿。 得知刘子秋袭击了东突厥的俟利发部落,大胜而归,吴恭慌忙率领全郡大小官吏一直赶到西突厥边境迎接。经过刘子秋对军队的整顿,吴恭的权力被削弱了许多。现在,他只负责地方事务,并不管领军队。但吴恭的俸禄一毫未减,相反刘子秋将管理地方事务的权力大大下放。现在,敦煌郡自县令以下官吏的任免全部由吴恭自行决定,这项权力让吴恭的命令在辖下各县都能得到更好的执行。相对应的就是,吴恭在全郡官吏中的地位也就得到了提升。因此吴恭对刘子秋是衷心地感激与佩服,再也生不起丝毫贰心。 从西突厥边境到敦煌也需要经过一大片沙漠和草原,这里既不属于西突厥管辖,也不属于大隋管辖。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也有许多部落,这些部落夹在两大势力中间求生,日子相当艰难。得知这个情况,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吴大人,刘某有件事想要麻烦大人辛苦一番。” 吴恭赶紧拱手道:“请主公吩咐。” 刘子秋扬起马鞭指了指周围,说道:“刘某打算在这一片无主之地新设一个郡,就叫伊吾郡吧。吴大人久居敦煌,想必与这些部落经常打交道,如何说服他们,就请吴大人多动动脑筋。” 说到这里,刘子秋又指了指脚下,说道:“这一片临湖靠河,可以建一座城池,作为伊吾郡的郡城,就叫伊吾城。城外设一处边市,允许汉、西海、突厥、铁勒各族百姓于此交易。” 吴恭一愣,连声说道:“主公,北方的薛延陀人经常由此南下袭扰我境,如果在此设城建市,恐怕难以持久。” 刘子秋哈哈笑道:“薛延陀已经被我打疼,应该不敢再来。放心,只要边市建好,以后自然没有那么多袭边的事。” 吴恭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知道主公可有担任伊吾太守的合适人选?下官如果要兼顾敦煌、伊吾两郡,恐怕力有不逮。敦煌郡内还有许多事务,下官不敢久离,请主公明鉴。” 没有人可以同时担任两个郡的太守。吴恭当然清楚,如果伊吾郡这里设置了边市,将来肯定财源滚滚。但收益大增的同时也就带来极大的风险,伊吾郡更加靠近边境,更容易受到游牧部落的袭扰。相反,敦煌郡可能就此失去与北方游牧部落交往的机会,但有了伊吾郡这个缓冲,却会安全许多。吴恭年纪渐渐大人,任敦煌太守这些年也捞了不少财物。他及时投靠刘子秋,家财没有受到清洗,过几辈子都够了,也就不想冒险。 刘子秋看得出来吴恭不想担这个重任,但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便说道:“吴大人,伊吾和敦煌是近邻,伊吾新设,很多事情还离不开敦煌的帮助,担任太守的人必须能够和吴大人配合默契。依刘某看,新任伊吾太守就由吴大人推荐吧,到时候报刘某知道就行。” 现在正当乱世,刘子秋一时还难以制定一个完备的选拔官吏的制度和规则,但他明白一个道理,枪杆子里出政权,只要把军队牢牢抓在手里,就不怕这些地方官吏掀得起什么大浪。 吴恭没想到自己能够得到刘子秋如此信任,不禁感激涕零,深施一礼,说道:“主公,下官推荐敦煌长史康启。” 康启是吴恭的副手,但平时与吴恭并不太对付。不过,康启是从小吏一步步爬上来的,郡里的各种事务处理起来得心应手,确实是治理地方不可多得的人才。吴恭原本一直压制着康启,此刻见刘子秋对自己充分信任,却也不敢因私废公,来了回举贤不避“仇”。 刘子秋没有犹豫,点头道:“好,既然是吴大人推荐的,想必错不了,那就由康启担任伊吾太守。伊吾新设,作为兄弟郡县,吴大人这边还要多多相助才是。” 吴恭自是连连应诺。 又走了两天,大军通过了伊吾郡,进入敦煌境内,道路一时畅通起来。这时,一队背插红旗的小校疾驰而来,大声说道:“启禀主公,武威郡有紧急军情,突厥大军犯边!请主公定夺!” 刘子秋在洗劫了俟利发的营地以后,就知道总有一天会遭到东突厥人的报复,不由冷笑道:“来得好快!” 当初攻陷俟利发营地的时候,由于事发突然,又采取了分进合击的战术,再加上穆朵丽下达了投降的命令,整个营地并没有逃走一人,消息封锁得相当出色,但后来刘子秋却做出了放走冯新的决定。按照刘子秋的估计,在这冰天雪地的草原上,脱离大队的一个人很难生存下去。但他低估了一个人求生的**,这个瘸腿的少年在初冬的草原上艰难跋涉了七八天,渴了就啃地上的积雪,饿了甚至吃草根,居然让他活着到达了突厥牙帐。 角里延在一旁问道:“有多少敌人?” 那小校拱手说道:“回禀将军,敌人约有两万多骑,已经进逼长城脚下,鲁将军命小人前来告急!” 刘子秋整编原来大隋的一批降卒以后,重新调整了部署,北边一带的长城都交由鲁同守卫,鲁同也升任万夫长。不过,听说突厥兵马只有两万人时,刘子秋就知道来犯的应该是俟利发和他手下。 长城坚固,只要鲁同坚守待援,那些突厥骑兵一时还奈何不了。而长城外唯一的高越县已经被俟利发变成了一座空城,再也没有什么可损失的了。因此刘子秋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挥了挥手,说道:“传令鲁同,坚守十天。十天之内长城不破,记他首功一件。十天之外,若是守不住,恕他无罪!” 文昊却是心痒难熬,就在马上拱手说道:“主公,属下请令愿为前锋,去挫一挫突厥人的锐气!” 刘子秋哈哈笑道:“急什么,仗有你打的。走,咱们先到敦煌城喝酒去,不要辜负了吴大人的盛情!” …… 出现在长城外的这支军队正是俟利发和他手下的一万八千人马。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已近弥留之际,他的儿子都聚集到了牙帐。启民可汗的儿子都是各个部落的首领,按理说都有资格继承他的汗位,但这件事最终看得还是实力,所以一些实力不济的就只带了些亲兵侍卫过来,而俟利发和咄世吉则是分别带着大军前来,眼睛紧瞄着汗位。 就在这时候,冯新却带来了俟利发营地被隋军攻占的消息。俟利发顿时大惊失色,没有了营地里的妇孺和牛羊,整个部落就失去了根基。俟利发再也顾不上和咄世吉争夺汗位,立刻集结人马,并且把冯新抓了起来。 第62章 阴云笼罩 冯新冒死前来报信,原指望能够得到俟利发的奖赏,哪知道却是这样的结果,忍不住连呼冤枉。 俟利发冷笑道:“冤枉?你一点都不冤枉。如果不是你爹撺掇我去袭击高越县城,怎会招致隋人的报复?现在,我要率兵去解救我的族人,正要拿你的鲜血祭旗,你何冤之有!” 说完,俟利发一声令下,早有两名彪悍的武士将冯新拖到大旗前面。冯新虽然高声呼喊,但又有几个人呼得懂他的汉话。那两个武士更是一脸的鄙夷,手起刀落,早将冯新砍成两段,鲜血飙起,染红了战旗。 知道自己的营地被隋人偷袭,俟利发的手下都是焦急万分,叫嚣着要攻进姑臧,但是坚固的长城就横在他们面前。鲁同虽是平民出身,但当初能够被刘子秋提拔成千夫长,武艺、兵法都有他独到的一面。长城本来就是依据地势而建,再加上鲁同调度得当,俟利发付出了四千多人的伤亡,也未能前进一步。 转眼间就到了第八天,俟利发亲自提刀督阵,下令不攻破长城,誓不收兵!其实,这已经是俟利发的无奈之举。如果再过两天还不能攻破长城,他的手下就将面临着无粮可食的局面。 游牧部落的粮食就是牛羊,他们打仗的时候就赶着大群的牛羊,饿了就宰羊,羊吃完了就杀牛。俟利发率领大军争夺汗位虽然去的是东突厥牙帐,但也没有人会供应给他们粮食,所以同样需要驱赶着大群的牛羊。当俟利发率军杀到长城脚下时,这些牛羊也就跟到了长城脚下。也亏了这些牛羊,否则没有了营地里的部众,谁又肯送粮食给他们。 但俟利发太心急了,总希望能早点追上隋军。但骑兵可以快,牛羊却快不了,一路就散失了许多牛羊。原本他还可以搜罗长城外大隋百姓家的粮食,但高越县和周围一些村子都被他们烧成了白地,连一粒麦子也找不到了。仅仅过了八天,他们携带的牛羊就吃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唯有攻进长城才有一线希望,战斗迅速进入了白热化。 俟利发猛攻的是长城的一处隘口,叫着燕支关。因为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办法展开兵力,俟利发只能集中力量攻打燕支关。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两个昼夜仍然没有停歇,关隘上守军的箭矢渐渐稀疏下来,关下突厥武士同样是筋疲力尽。突厥人并不善于攻城战,这一仗下来伤亡极其惨重,关下布满了双方阵亡将士的遗体。 眼看身边只剩下万余兵马,俟利发恼羞成怒,亲自抽刀砍杀了十多名后退的士兵。就在这里,关门忽然大开,大队骑兵从关内送了出来。为了攻城,俟利发的部下都丢弃了马匹,选择步战。他们在马背上呆惯了,面对来袭的骑兵,甚至忘记了躲避,瞬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俟利发的突厥骑兵鏖战多日,又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哪里抵挡得住从关内杀出的这支生力军,一时死伤遍地。俟利发在从人的拚死护卫下,侥幸逃得性命,回头看时,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十骑相随。 这便是刘子秋的算计,他知道俟利发失去了营地里妇孺和牛羊,就失去了所有的给养。但困兽犹斗,此时的俟利发和他的部众很可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刘子秋选择避其锋芒,先让鲁同利用坚城消磨他们的斗志,这才突施袭击。 击败了俟利发,刘子秋并没有下令追赶。他明白,俟利发部落完了以后,东突厥内部的势力均衡就被打破,阿史那咄吉世将会一支独大,成为最强大的部落。如果病重的染干不治而亡,咄吉世很可能取代染干成为新的可汗。这时候,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咄吉世很可能会大举兴兵,替俟利发报仇。 鲁同坚守了十天,部下伤亡惨重,长城防线已经岌岌可危,这一次,刘子秋必须御敌于国门之外了。而这一次,将是刘子秋一统河西诸郡以来,最为艰巨的一场战斗。 …… 刘子秋所料不错,在俟利发率领部众南下的第三天,启民可汗病重不治。因为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俟利发不在,咄吉世顺利当上了新的东突厥始毕可汗。按照突厥的习俗,始毕可汗继承了启民可汗的妻妾,其中就包括杨广的堂妹大隋义成公主。义成公主虽然不属于突厥另一大部族阿史德族,但因为她是和亲公主,背后站着强大的大隋王朝,地位相当超然。义成公主拥有自己的大帐,拥有自己的部众,甚至还拥有一支五千多人的精锐护卫。 始毕可汗即位以后,有许多仪式需要举行,同时还要将消息传播到东突厥的每一个部落,也就没有时间过问俟利发部落的事情,而他自己的部落也要转交给他的儿子统领,这一忙又是十多天。 十多天后,俟利发终于从武威郡逃了回来,沿途又收拢了一些旧部,还攻占了两个小部落,抢得一些女人和牛羊,这才勉强有了些模样。俟利发回到牙帐的时候,已经知道启民可汗身亡、始毕可汗即位的消息。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实力和咄世吉相争了,面对咄世吉的心态反而没有什么不满。他毕恭毕敬地匍匐在大帐内,哭诉着自己的遭遇,请求这位兄长兼大汗替他作主。 始毕可汗性子沉稳,老谋深算,比他这位兄弟强得太多。他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沉吟道:“俟利发,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大隋内乱吗?” 俟利发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因为大隋内乱,我才听了冯孝慈的撺掇袭击高越县,谁知道却惹下这场祸事。” 始毕可汗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埋怨你。既知大隋内乱,你又何必匆忙跑去武威报仇,路又不是只有一条!” 俟利发不明白始毕可汗的意思,皱眉道:“大汗,我的族人都被他们掳走了。我只想快点赶过去,说不定还能夺回女人和牛羊,哪知道汉人狡猾,却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绕道薛延陀。” 其实,草原上的牧民都有辨认足迹的本领,只是乍闻变故,让俟利发和他的手下乱了方寸,几乎想也没想就朝南边追了过去。等到了长城燕支关外,他再想回头进入西突厥追赶也不能够了。 始毕可汗考虑的问题却和他不同,皱眉问道:“这么说袭击你的部落,薛延陀也有份?” 俟利发摇了摇头,说道:“我派人打听过了,据说薛延陀还和那队汉人打了一仗,死了三千多人。” 始毕可汗沉默了一会,说道:“这样看来,袭击你部落的那支人马相当厉害。” 俟利发看了始毕可汗一眼,呶了呶嘴没有说话,心道,如果不厉害,我留在部落里的两千精锐能够那么容易让他给消灭了?当然,咄世吉现在已经是大汗了,君臣位置已定,这些话他就没有说出口。 始毕可汗见俟利发不吱声,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说道:“大隋军队毁了你们的部落,咱们便向大隋讨个公道!” 俟利发大喜道:“大汗,等攻破了燕支关,我一定要血洗姑臧城!” 他最心爱的妻子现在也不知道沦落到了何处,他自然要展开疯狂的报复。 始毕可汗却哈哈大笑道:“谁告诉你我要攻打燕支关了?咱们突厥和大隋接壤的地方又不是只有这一处。我选定的目标是这里!” 说完,始毕可汗朝着羊皮地图一指,说道:“我的目标是攻打雁门!” 和汉人王朝差不多,突厥新可汗即位往往会对外炫耀武力,如今的大隋风雨飘摇,正是他们最好的目标。更主要的是,启民可汗去年在榆林郡参见杨广的时候,始毕可汗也在随行的队伍中。当时启民可汗中长孙晟的计谋,被迫替杨广除草扫阶,这段屈辱的经历始终记在咄世吉的心头。 在争夺汗位之前,咄世吉就开始谋划了。只是在他原先的计划中,攻打的目标还真是武威、张掖两郡。因为根据咄世吉对汉人的了解,每个汉人割据势力的重心都会放在中原。武威、张掖二郡偏于西陲,很难及时得到救援。中原的那些割据势力也很少会顾及这里。但是俟利发和薛延陀的惨败,让他对如今掌控河西的刘子秋有了新的认识。 既然刘子秋力量如此强大,那他就避其锋芒好了。扬威也好,替俟利发报仇也罢,反正目标都是大隋王朝,只要能够攻入大隋边郡,就能证明他的能力,是东突厥部众可以信赖的大汗。当然,只要一切顺利,参与这场战争的部落还可以从汉人的土地上获取巨大的利益。 东突厥的实力依然十分强盛,可以调动的兵力是西突厥的三倍以上,但分布在极其广阔的区域。为了尽快召集各部落的兵马,咄世吉派出了数十支传令斥候队,分赴漠北草原的各个角落,一场大战来临之前的阴云笼罩在草原上空。 第63章 营地之争 漠北草原地域很大,各个部落的营地也非常分散,传令的士兵找到一个营地以后,往往只是简单宣读一下就匆匆赶往下一个营地。比较大的部落需要认真组织一下,而一些小部落的牧民只是牵上几匹马、几只羊便可以出发了。 咄世吉约定的集结地点是最挨着雁门边境的一处山谷,当地人称之为碛口。离碛口最近的一些部落,牧民们已经陆续抵达了那里,往日荒凉冷清的碛口渐渐热闹起来,周围搭建起了许多帐篷。每天不时有队伍加入进来,而在更加遥远的地方,仍然有许多队伍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身为东突厥可汗,咄世吉不可能在碛口等着各路人马,于是委派自己的弟弟咄苾全权代表。本来,这项任务交给俟利发更加合适,只是俟利发现在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他在路上吞并的几个小部落加起来也不过五百多骑,在漠北草原上比他强大的部落比比皆是。草原是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以俟利发现在的状况,没有几个人会听他的,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咄世吉手下的大将。于是,这件事便落到了咄苾的头上。 代表可汗整合各路人马,对咄苾来说,也是扩大自己在突厥各部影响、展示自己才华的一个好机会。突厥人的兵力组成和刘子秋当初在威定城整军的方式有点相像,也是以每千人为一队。大的部落可以组建自己的千人队,比如咄苾的部落有八千精兵,就可以组成八个千人队,自己设立一个大的营地。而那些规模较小的部落则需要几家联合在一起才能组成千人队,又需要几个千人队才能搭建一座大的营地。谁是千人队的首领,谁是营地的大首领都要由咄苾指定,因此咄宓的权力也相当大。 除了指定首领,咄宓还有一项划定宿营地的权力。之所以选择碛口作为集结地点,一来从这里向南再走几十里就是大隋境内,二来这里靠近水源和草地,可以满足军中牛羊马匹的需要。但水源和草地是有限的,不同的位置便利程度自然大不相同。最好的地方肯定要留给咄世吉的牙帐卫队,咄宓斟酒不慢自己,当仁不让地占据了第二好的位置。剩下还有一个比较好的位置给谁,那就颇费思量了。那些小部落肯定是没有指望了,最后盯上这块地方的有三个部落,阿史那结社率的部落、义成公主的部落还有阿史德穆林的部落。 阿史那结社率是咄世吉的儿子,咄世吉当上始毕可汗以后,他原先的部落就交给了结社率统领,所以,这个部落实际上就是咄世吉的部落。但咄世吉当上可汗以后,他的职责和精力就要放在整个突厥民族的身上,也就无暇再管理自己的部落,所以要将部落大权移交。当然,这个部落仍然会坚定地站在咄世吉一边。 义成公主本来没有自己的部落,但启民可汗对她十分宠爱,从几个大部落抽了一些牧民给她,组成一个新的部落。由于有大隋的支持,义成公主可以获得足够的盐铁布匹,她的部落生活也就比其他部落要好过得多。几年下来,又有许多小部落依附于她,渐渐发展成一个拥有五千精骑的大部落。 阿史德穆林就是穆朵丽的父亲,他的部落是阿史德一族最强大的部落,拥有两万骑兵,足以和结社率的部落分庭抗礼。而且阿史德族和阿史那族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双方既有仇怨又互相联姻,得罪穆林就有可能得罪整个阿史德族。最重要的是,穆林还是俟利发的老丈人,而他的女儿也就是俟利发的妻子现在还下落不明。如果穆林借题发挥,恐怕会掀起东突厥的一场内乱。 这道三选一的单项选择题倒让咄宓颇是为难。这三个部落当中,最先到达碛口的是阿史那结社率的部落。当然,大队人马还在后头,抵达这里的是他们的先头部队,但带领这支先头部队的就是结社率本人。 结社率走进咄宓的大帐,大大咧咧地扬了扬马鞭,说道:“三叔,后山那块空地是留给我的吧。” 后山也就是剩下的那片最好的营地,咄宓还没有决定好这块地留给谁,便试探道:“结社率,后山狭小,你的人马比较多,恐怕驻扎不开。我在北边给你留了一块地,这些天我约束着各部,都不许去那里放牧,拨开白雪,下面就是青草。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结社率摇了摇头:“那边我去看过了,取水不方便。三叔,我这是一万五千人马,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他的部落有两万精骑,却只带出来一万五千人马,显然还留了后手。当然,听说了俟利发的遭遇,又有谁敢不小心一点,咄宓自己也在营地里留了两千骑兵。 听到结社率语带威胁,咄宓心中不快,但又不想得罪咄世吉。正犹豫间,就听随从来报:“义成公主的人来了。” 义成公主是大隋宗室之女,杨广的堂妹,因为和亲嫁给了启民可汗。启民可汗死了以后,按照胡俗,又嫁给了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她一介女流,当然不可能亲自出征,只派了一名手下率领一千人马前来助阵。 始毕可汗这次高举的是入侵大隋替俟利发报仇的旗帜,义成公主身为大隋宗室,本来不应该支持的。但始毕可汗毕竟年轻许多,床弟之间的勇猛远非老迈的启民可汗能比,让她在新婚之夜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为了维系和始毕可汗之间的关系,义成公主才象征性地派出了一支千人队。 既然只有一支千人队,咄宓就好安排了,他将义成公主的手下领了进来,乐呵呵地说道:“后山就是留给你们的。” 结社率不高兴了,沉着脸说道:“三叔,那块地方可是我先看上的!” 咄宓哈哈笑道:“结社率,不是三叔不照顾你。义成公主那是你的庶母,你也好意思和她争?” 后山那块地方虽然不小,但结社率带来的人马颇多,勉强可以容纳得下,但也十分拥挤了。别看只是插进义成公主这一千人,但义成公主的这一千人肯定是要**设营的。这样一来,结社率的军队就不可能全部放在后山。而自己的军队如果分散开来,既不利于作战,也不利于管理,结社率当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 其实,义成公主也是咄宓的庶母,是结社率的奶奶。只是突厥人没有什么伦理观念,彼此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有了这层关系,结社率就不好再说什么,恨恨地甩了甩马鞭出了咄宓的大帐,心里却暗暗想道,这个义成公主,敢和老子抢地方,总有一天要把你压在身子下面好好地干上一回! 义成公主嫁给启民可汗的时候年未及笄,现在也不过二十上下,比结社率还有小一点。按照突厥人的习俗,一旦哪天始毕可汗过世,结社率就可以继承父亲的财产。在突厥人的眼里,女人也是财产,同样可以继承。所以结社率也不完全都是妄想。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结社率,咄宓出了一头的汗。但把后山全部交给义成公主,显然有点lang费了。咄宓正在盘算着是不是把几个和他交好的部落安排进去,就听人报,阿史德穆林来了。 和结社率一样,阿史德穆林也是亲自来打前站的,他的辈份要比结社率高得多。穆林的女儿穆朵丽嫁给了俟利发,按照汉人的说法,他就是启民可汗的亲家,而结社率是启民可汗的孙子。但另一方面,穆林又娶了启民可汗的女儿,也就成了启民可汗的女婿。他既是咄宓的叔丈人,又是咄宓的姐夫,这里面关系乱的,理也理不清。 不管怎么说,咄宓在穆林面前却不敢摆架子,慌忙迎了出去,说道:“老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穆林摆了摆手,说道:“要是不亲自来,哪里还有我部众立营之地?我带了一万精兵过来,你给安排一下吧。” 咄宓暗暗骂道,这老家伙果然奸滑,只派了一半的人马出来。但他可以在别的部落首领面前耍威风,在穆林面前却只能堆满笑脸:“老大人,你看后山那块地方如何?” 穆林点了点头,说道:“那块地方我看过了,还算不错。只是好像有人已经在那里扎营,你让他们挪开。” 咄宓慌忙说道:“老大人,那是义成公主的人马,并不碍了老大人的事。老大人的一万精兵完全驻扎得下。” 听到义成公主的大名,穆林脸上有了笑容,说道:“既然是公主在此,我倒要去拜见一下。” 义成公主的背后是大隋,关系到每年边贸的配额,穆林倒也不想得罪她。 咄宓却笑道:“老大人,义成公主没有来,来的只是她手下的一个千人队。” 穆林就生起气来:“若是公主亲自来,我自然要让她三分,一个手下也敢和我争吗?” 第64章 离强合弱 咄宓既不想得罪穆林,却也不愿意为了他出尔反尔,于是说道:“既然老大人不愿意和义成公主的人马把营帐设在一起,那就前老大人把营地设在南边十里处,如何?” 向南十里就更加靠近大隋边境,相当于让穆林的人马充当头阵。穆林顿时大怒:“既然义成公主的人不肯挪,那就请你把地方让给我吧!” 咄宓也变了脸色,说道:“老大人,大家都是为你女婿报仇来的,你应该顾全大局才是!” “哼,哼!”穆林冷笑道,“你这是在教训我了?你把俟利发藏哪里了!他把我女儿弄丢了,我正要找他!” 咄宓这才想起,俟利发也是他的哥哥,但他话已经出口,又怎肯示弱:“地方只有这两块,你要么去碛口以南十里安营,要么就设在义安公主的营地附近,随便你选。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穆林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当初把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俟利发,就已经把宝押在俟利发身上,希望俟利发能够夺得汗位,那么他的部落也就成为东突厥的王后部落。然而,俟利发还没开始争夺汗位就落得个一败涂地。现在,咄世吉做了始毕可汗,把女儿嫁给咄世吉的阿史德弘占在整个阿史德族内的地位明显上升,看到穆林的时候也趾高气扬。 弘占部落的实力还不如穆林部落的一半,但如果有了大汗的支持,要不了多久,就会超过穆林的部落。所以每次突厥汗位之争对于阿史德一族来说同样重要。看到咄宓丢下自己不顾,穆林就更是恼火,他狠狠地朝着空气抽了一马鞭,厉声喝道:“传令,回部落去!这一仗我们不打了!” 穆林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让咄吉世知道,自己仍然是阿史德族最强大的力量!穆林却没有想到,他赌气的这一走,不仅救了他自己,也救了他的部落。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 却说刘武周杀了太守王仁恭,自封为马邑太守,又开仓放粮,收拢人心,渐渐聚起了三万多人马,声势日振。但同时他也得到消息,邻近的雁门太守陈孝意、虎贲郎将王智辩也集结了大批人马,准备攻打马邑平叛。 雁门是边关重镇,除了雁门郡本身的兵马,朝廷又派驻了一支宿卫。雁门郡的兵马由太守陈孝意统领,宿卫的主将则是虎贲郎将王智辩。如今大隋已经呈现出四分五裂的迹象,陈孝意和王智辩在这种情况下仍然组织军队意图平定马邑的叛乱,并不是说这两个人就对朝廷有多么忠心,而是他们所处的位置太过重要,得到了杨玄感和李渊的竞相拉拢。 陈孝意掌握的雁门守军有五万多人,而王智辩手中的宿卫也有三万人,这样一支力量,无论落到谁的手里都不可小视,所以杨玄感和李渊看中的其实是他们手里的军队。为了能够让他们为己所用,杨玄感和李渊都对他们许以厚利。不过,杨玄感始终担着叛逆的身份,而李渊做过楼烦太守,与陈孝意本是旧识,因此陈孝意说动了王智辩,答应站在李渊这一边。于是,李渊便以杨杲的名义封陈孝意为河东道总管,封王智辩为右侯卫大将军。 河东道下辖马邑、雁门、楼烦、太原、上党、河东、河内等共计十三郡。陈孝意要想真正掌握整个河东诸郡,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平定马邑刘武周的叛乱,所以他联合了王智辩,组织了六万大军,准备攻打马邑。 刘武周在雁门也有自己的眼线,陈孝意的兵马刚刚开始集结,他就得到了消息,赶紧召集众将计议。 部将黄子英拱手说道:“启禀主公,陈孝意兵马虽众,但我等依城据守,当保无虞。只是要想退敌,当用骑兵,可惜我部缺少战马。” 刘武周沉声道:“北方便是突厥,那里倒是有良马无数,不知汝等可有门路?” 杨广时期对文武官吏与突厥的交往控制得极其严格,刘武周手下大多数是马邑的旧官吏,他们与突厥的关系反而不如民间的一些走私商人。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忽然有守门的军士来报:“启禀主公,突厥始毕可汗派人求见!” “始毕可汗?”刘武周大喜道,“快快有请!” 原来,咄吉世也知道雁门兵强马壮,又有长城这道坚固的屏障,他纵使兵马再多,也很难轻易取胜,于是便想出了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咄吉世一边在碛口集结人马,一边却派人前往马邑联络刘武周,愿意和刘武周携起手来攻打雁门郡。事成之后,咄吉世只要女子金帛,土地城池全部归刘武周所有。 听到这个条件,刘武周心动了,转身问道:“黄将军,你以为如何?” 黄子英沉吟道:“如果不得突厥人的帮助,陈孝意也会打过来。早晚要有一战,不如借助突厥人的力量!” 刘武周点了点头,说道:“正合吾意,告诉咄吉世,刘某只要一万匹好马!” …… 消息传回漠北草原的时候,咄吉世已经亲率牙帐护卫大军到了碛口,咄宓上前说道:“启禀大汗,阿史德穆林来而复返,分明是不把大汗放在眼里,请大汗下令将他擒拿治罪!” 咄吉世摆了摆手,说道:“咄宓,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 咄宓摇了摇头,说道:“不知大汗所说何事?” 咄吉世指了指西方,满脸沉痛地说道:“想当年,我突厥是何等的强盛,如今却一分为二,皆拜南人所赐!” 当年突厥最为强盛的时候,却中了长孙晟的计谋被迫一分为二,至今东西突厥之间仍然如同死敌。咄吉世是亲眼目睹并且亲身经历过这一段历史的,对于大隋的策略了解也最为深刻。过去他只是部落首领,还没有太多的想法。现在他已经坐上了东突厥可汗的位置,身份不同了,思考的问题也随之不同了。 咄吉世现在考虑最多的就是如何重现突厥昔日的辉煌。而要重现突厥的辉煌,大隋王朝就是他们最大的障碍。无论谁将来成了大隋皇帝,都不可能容忍北边出现一个强大的游牧部落政权。所以,咄吉世就制定了一个“离强合弱”的政策来分化操纵中原的局势,和刘武周的合作就是他的第一次尝试。 咄宓不知道咄吉世的密谋,吃惊地说道:“大汗,东西突厥分开已经数十年,恐怕难以再合二为一了。” 咄吉世摆了摆手,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分久必合,还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只要我们能够顺利地攻入雁门郡,扬威中原,我们的英名就会流传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西突厥各部落与我们同族同种,到时候他们是愿意继续追随达曼那个无能残暴之徒,还是站到我们这边,相信他们会做出选择。当务之急是保证此战必胜,至于穆林,先由他去吧。” 当上可汗之后,咄吉世的心胸也仿佛变得开阔了。虽然穆林过去一直支持俟利发和他争夺汗位,但现在他汗位已经在手,俟利发的部落也已经消亡,他所考虑的却是如何争取穆林的支持。 既然咄吉世不愿意追究穆林的不敬之罪,咄宓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躬身道:“大汗,我已经从各部落挑出一些会制作攻城器械的工匠,是不是让他们现在就开始动工?” 游牧部落不擅攻城,这些工匠都是历次突厥袭边时被掳掠来的汉人,是咄宓让各部落挑选出来的,可见对于这次攻打雁门,咄宓还是很用了些心思。当然,俟利发攻打武威遭遇惨败的事情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咄吉世却摆了摆手,说道:“不需要,有人会为我们开路的。” 刚才得到刘武周的回复,咄吉世心情大定,在碛口留下一片空营,自领着二十万大军转道向西,进入马邑境内。马邑原来也是一座边郡,只是地理位置没有雁门重要而已。刘武周杀了王仁恭,占据马邑以后也一直颇为自得,直到今天见了咄吉世的突厥大军,不由惊得魂飞魄散,慌忙匍匐在地,叩首道:“小人愿遵大王号令,为大王前驱!” 咄吉世将刘武周扶了起来,说道:“刘大人快快请起,你我今后便是兄弟一般,何谈驱使。” 刘武周连声称谢,犹自胆战心惊。 只见咄吉世招了招手,早有突厥亲兵奉上一面大旗。 刘武周诧异道:“大汗,这是何物?” 咄吉世笑道:“此乃本汗送给你的狼头纛,从今天起,你就是定杨可汗了。” 刘武周展开大旗,原来上面绣着一颗硕大的狼头。再想到咄吉世给他封的定杨可汗,分明是让他平定杨家的江山。刘武周不由雄心大起,高声喊道:“好!从今天起,刘某便与大隋势不两立!” 咄吉世点了点头,说道:“不知刘将军对攻取雁门有何计较?” 第65章 运气 咄吉世虽然封刘武周为定杨可汗却仍然称他为将军显然沒有真正把他当成可汗看待但刘武周见识了突厥的军威早已经吓破了胆哪里还敢计较一个称呼听咄吉世问他刘武周拱手答道:“回大汗在下有个守株待兔之计” “哦愿闻其详”咄吉世的态度分明就是主子对待奴才 刘武周却浑如未觉恭恭敬敬地说道:“大汗雁门的陈孝意和王智辩正打算攻我马邑小人的意思是故露破绽引他们进來大汗再引重兵突然袭击可保全胜陈孝意和王智辩的人马一灭雁门空虚唾手可得” 咄吉世只想出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却不料刘武周的手段更加高明不由连连点头赞叹道:“好就依你所言等大功告成本汗只取女子金帛马邑、雁门二郡皆归你所有” 刘武周摇了摇头笑道:“雁门郡那些粗鄙女子大汗如何看得上眼小人还有一件厚礼送与大汗” 咄吉世诧异道:“请讲” 刘武周笑着朝南方一指说道:“攻克了雁门大汗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挥军南下直取楼烦、太原二郡楼烦有汾阳宫太原有晋阳宫这两处宫殿里各有六七百名嫔妃、宫女更有金宝无数到时候尽归大汗所有矣” …… 却说刘子秋整合了西海族的两万游牧骑兵又征召了西海境内拓跋、往利等部落的一万青壮在高越县的那片废墟上扎下营寨等待突厥大军的到來这一等就是一个月结果突厥人全无动静眼看着已经进入腊月刘子秋也不禁犹豫起來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 三万大军驻扎在武威边境每天人吃马嚼消耗巨大刘子秋又沒有像游牧部落惯常那样自带牛羊所有的给养全部由武威、张掖两郡供给因为长期受到北方游牧部落的袭扰边郡的百姓并不富裕供养三万大军给他们带來了沉重的负担但是在得知这些人马是为了对付北方的突厥人百姓们宁可自己挨饿也要让这些将士吃饱这三万将士虽然是异族人却得到当地汉人百姓的认同让他们倍感骄傲士气大增不过刘子秋却不想让百姓受苦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撤回西海了 就在这时从关陇一带忽然传回消息二十万突厥大军出现在马邑全歼了雁门陈孝意和王智辩的六万人马王智辩兵败被杀陈孝意只带着十数骑冒死逃回雁门有了各大世家的支持通往西方的商路持续畅通各方的消息也就源源不断地传來发生在马邑的这场战斗也不过刚刚结束五天刘子秋就知道了他站在巨大的地图前仔细看了半天忽然点了点头说道:“刘武周勾结突厥下一步肯定会攻打雁门不知道李渊、杨玄感有何反应” 那幅地图是宇文恺根据记忆画出來的虽然有些粗糙但也勉强能用宇文恺是杨广任命的将作大匠随杨广西征吐谷浑在大斗拔谷和杨广失散后來辗转到了宇文化及手下刘子秋攻破了陇西宫斩了宇文化及兄弟宇文恺和其他文武官吏也成了俘虏被刘子秋带到威定城后來赵凌对被俘的这些官员进行甄别发现了宇文恺刘子秋得知长安和洛阳两座城池都是宇文恺主持修建的以后立刻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做了新的将作大匠宇文恺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绘制了这幅大隋全图 看了这幅地图刘子秋就知道自己离马邑有多么遥远就算他想救援中间也隔着长安和洛阳大隋公开的有两个皇帝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洛阳当然这两个皇帝都是傀儡真正掌握大权的是李渊和杨玄感所以刘子秋直接问这两个人的反应 报信的人來自七大世家之一太原王氏的子弟王钧太原是王氏的根基和马邑之间只隔着一个楼烦郡如果突厥人继续挥师南下旬日之内就可以抵达太原中原的政权无论如何更迭七大世家都可以保持屹立不倒但北方的突厥人在他们眼中都是些未开化的野蛮人这些人如果攻进太原首先受害的恐怕正是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因此太原王氏努力动用各种关系试图寻求各方的支持以阻止突厥大军南下 听到刘子秋的询问王钧叹了口气拱手说道:“回大人杨玄感和李渊都作壁上观” 陈孝意和王智辩接受的都是李渊的封赏杨玄感自然不可能帮他们而且与刘子秋一样杨玄感和马邑之间还隔着洛阳他就是想帮也帮不了另一方面陈孝意和王智辩只是名义上接受李渊的调遣李渊并不能真正掌控他们对于损耗实力与突厥人决战也就存在顾虑这两个人作壁上观早在刘子秋的预料之中 王钧又拱手说道:“我家老太公说了刘大人足智多谋如果能够解太原之危我王氏一族愿以大人马首是瞻”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李渊和杨玄感作壁上观我刘子秋却绝不可能袖手不管就请王公子回去告诉你家家主刘某有一招围魏救赵之计可解太原之难” 王钧吃了一惊:“刘大人要出兵草原” 在他们眼中漠北草原是荒凉不毛之地是洪水猛兽是陷阱深渊他却哪里知道刘子秋刚刚从草原大杀了一阵回來看到王钧满面惊恐刘子秋哈哈大笑道:“不错刘某正是要横扫漠北” …… 刚刚下了一场大雪草原上白茫茫一片刘子秋率领三万大军再一次踏上了征途虽然沒有驱赶着牛羊但刘子秋也做了充分的准备主要就是马匹和干粮一人三马是最基本的配置大多是母马将士们轮流换乘可以节省马力而马奶也可以作为食物充饥干粮则包括腌肉干和炒面对游牧民族來说肉干是他们最常备的干粮与漠北草原不同的是西海有充足的食盐腌肉干既可以补充能量还可以补充盐分炒面则是刘子秋的发明将麦子和各种豆类拌在一起磨成粉然后炒熟了既方便又有营养可以补充草原上缺少的各类维生素 穆朵丽也是一身戎装背弓挎箭紧随在刘子秋身边本來刘子秋是让她和其他妇孺一起到威定城去的但穆朵丽执意要跟着刘子秋出征考虑到穆朵丽对漠北草原的情况比较熟悉而他又缺少向导刘子秋也就答应了下來刘子秋也不担心穆朵丽会临时反水且不说穆朵丽现在和刘子秋如胶似漆单是她那宝贝似的一双儿女留在威定城她就不可能冒着儿女被杀的危险做出反叛之举 在雪地上行军是非常艰苦的事情要抵抗刺骨的严寒不说战马的速度还提不起來同时战马的草料也成问題要刨开积雪才可以啃到下面的枯草和草根但刘子秋却知道这一战已经不能回头他回头高呼道:“兄弟们要想活着回到西海就努力找到突厥人的营地占有他们的牛羊、草料和女人” 一路上偶尔也可以看到一些帐篷那都是小部落的营地对这些小部落刘子秋直接弃之不顾小部落中也会积攒一些牛羊和草料但远不能满足三万大军的需要 已经是进入漠北草原的第三天将士们日渐疲惫西海族的两万人还可以保持昂扬的斗志但从拓跋、往利等部落征召的那一万青壮士气已经开始低落下來太阳慢慢西沉已近黄昏穆朵丽忽然指着前方说道:“老爷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翻过这座山应该就是咄宓部落的一个宿营地了” 小的部落一般只有一个宿营地但大的部落因为要选择几个不同的宿营地在每个宿营地都会积攒一些草料三天來穆朵丽带着大军去过两个较大部落的宿营地但都遗憾地发现营地里的部落已经迁徙了草料也被消耗一空这是他们找到的第三处宿营地如果仍然是一座空营的话大军又将度过一个难捱的夜晚 不管怎么说有希望就有动力而且穆朵丽之前带领大家找到的那两处宿营地并不假那里还残留着游牧部落生活过的痕迹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好迟來了几天而已这一次就看他们的运气好不好了 有了目标就连那些从其他部落征召來的青壮也仿佛像打了鸡血一个个神情振奋嗷熬怪叫着策马冲向山坡马蹄声声雪花飞溅战马的速度虽然不能达到巅峰但万马奔腾的气势却足够惊人登上山顶将士们齐声欢呼起來山脚下一大片帐篷绵延不绝谁都看得出來这是一个大部落的营地了 第66章 围魏救赵 运气不可能总是糟糕现在好运气终于站在了他们这一边山脚下就咄宓的部落而且是两天才从其他地方迁徙过來的不过俟利发部落覆灭的遭遇也给其他突厥部落提了个醒咄宓在部落里留下了四千精兵听到山坡那边的动静时这四千精兵很快集结了起來不仅如此营地里凡是拉得开弓的男子几乎都跃上了战马当刘子秋率领大军出现在小山坡的顶上山脚下也涌出了上万名骑兵 统领拓跋、往利等部落青壮的是往利多云终于找到了敌人的宿营地他连日來的抑郁一扫而空勒着缰绳挥舞着弯刀大声说道:“刘大人这一仗请让多云來打头阵吧” “多云兄弟你们在后面看着就行”刘子秋哈哈大笑长刀朝着山下一指大声道“杀” 刘子秋的最终目标肯定是为了统一中原但西海是他的根基之地根基不稳统一中原也就无从谈起西海的其他各部落已经基本上归入了刘子秋组建的西海族这个富有包容心的新民族对刘子秋的忠心不容置疑目前最大的隐患就是党项的拓跋部拓跋木弥一心要统一党项各部刘子秋也允诺帮助他完成宿愿而且通过迎娶拓跋千玉來保持双方的紧密联系但是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拓跋木弥统一党项各部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所以刘子秋要防患于未然向那些沒有并入西海族的部落展示自己的力量这才是他征召那些部落的青壮共同北伐的真正用意 山坡很小居高临下的优势并不明显但刘子秋的西海军骑兵仍然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战术隔着两箭之地便射出了铁矢骑兵弩只能发射一轮但射程上的优势却十分明显足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咄宓部落的骑士纷纷坠马但剩下的人沒有退缩仍然勇敢地冲上前來俟利发的下场给他们留下深刻的教训他们已经沒有后路可以退离着一箭之地的时候双方的骑兵弓开始发威箭來箭往不时有人摔落马下不过同样是中箭西海军这边却是伤亡寥寥而咄宓部落的骑士却倒下去一大片 两支大军终于狠狠地撞在一起刀光闪耀惨嚎连连顷刻间人仰马翻尸横遍野西海军的马刀不仅锋利而且专为骑兵作战而设计再加之人数上的优势战局很快便呈现出一边倒的姿势咄宓部落的骑士支撑不住了有人勒马奔逃有人弃械投降只不过两柱香的时间战斗便结束了 站在山顶上的往利多云和其他部落的首领都看得心惊肉跳他们绝对想不到只大半年的功夫刘子秋竟然训练出这样一支强悍的骑兵要知道西突厥人的战斗力就比他们要强悍得多而东突厥在与西突厥的冲突中又是胜多败少有些小部落的首领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加入刘子秋组建的西海族了 山脚下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刘子秋率领骑兵冲进了咄宓部落的营地正在招呼山顶上的往利多云他们下山营地里的妇孺有如待宰的羔羊被士兵们驱赶到了一起重伤和被俘的咄宓部落骑士也被圈了起來足有四千人之多 喝着滚热的马奶酒啃着金黄的烤全羊欣赏着突厥少女表演的胡旋舞往利多云满腹感慨地说道:“刘大人从此你便是这漠北草原的主人了什么启民可汗、始毕可汗简直不值一提”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多云兄弟说笑了漠北草原是属于草原上所有部落的就如同当初刘某说过西海郡是属于西海各族百姓的一样刘某无意霸占漠北草原只要草原上的部落能够和中原和平共处刘某不会为难他们” “只怕他们不能理解主公的苦心”角里延拱了拱手说道“主公还是照老规矩把那些俘虏全杀了吧”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杀俘不祥上次在俟利发部落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岂可一而再再而三这些俘虏先关押起來他们一无战马二无弓箭掀不起什么大浪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老实呆着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就放了他们至于营地里的美酒、羔羊和姑娘大家就心情享用吧但有一条任何人不许醉酒” 西海游牧部落的这些汉子和漠北草原上的汉子一样性情豪爽嗜酒如命要是不加限制肯定会醉倒一大片到时候如果被俘的那些咄宓部落的骑士趁机反抗的话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夜色渐深刘子秋仍然手执长刀率领着亲兵在营地内巡视路过的帐篷里不时传來女子的娇喘和啪啪啪的声音西海族的勇士们正忙着帮助咄宓部落进行改造人种的工作刘子秋不禁摇了摇头來自文明世界的他对这种行为原本深恶痛绝现在居然主动帮手下安排这样的机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堕落成这样不过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情他不会做这些将士跟随他出征过得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如果不适时让他们放纵一下弦儿绷得太紧总有一天会弄出事來 巡视了一圈除了那些**之音以外并沒有发现什么异样俘虏们都很安静地倦缩在一起大概是刘子秋承诺放过他们的话起了作用他们看向刘子秋的眼神竟然非常温顺看不出一丝怨恨和反抗的意图即使敌人正骑在他们的女人身上他们好像也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其实突厥人对贞节并不看重今天过后即使那些女人生下不明來历的孩子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把那些孩子抚养长大 回到中间那座原本属于咄宓有大帐穆朵丽迎了过來说道:“老爷不会有问題的快点歇息吧”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恩有文昊守着出不了事的你陪我一起歇息” 文昊是刘子秋來到这个世界以后见过的最守道理的男人除了樊梨花他对其他女子都不假辞色简直可以算得上一个模范丈夫有时候刘子秋甚至怀疑是不是文昊才是从后世穿越过來的不过这样也好每天晚上守营的任务倒可以放心地交给他了否则刘子秋还真不敢放心大胆地和穆朵丽去做那件事 谁知穆朵丽却掩嘴笑道:“老爷今天奴婢不陪你另有人陪你” 说着话穆朵丽轻轻拍了拍巴掌从她身后走出一位俏丽的女子穆朵丽笑道:“这是我的好姐妹古丽娅她是咄宓的妻子也是你的战利品今夜就由她來陪伴老爷吧” 这是草原上的规矩战败一方首领最美丽的妻子归战胜者的统帅所有刘子秋当然不会遵守这个规矩他皱了皱眉头说道:“荒唐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今晚你陪我就行” 穆朵丽满心欢喜嘴上却说道:“老爷古丽娅听说了老爷的威猛心里欢喜得紧呢老爷可不要……” 突厥女子真是放得开床弟之间的私密也敢往外乱说刘子秋不禁哭笑不得打断穆朵丽的话说道:“你不把她送走那我走好了” “别老爷我把她送走就是”穆朵丽无奈地朝古丽娅摇了摇头“老爷生气了你还是出去吧” 说是出去其实还在这座大帐内因为这座大帐与其他帐篷不同这里面隔成了许多小间刘子秋和穆朵丽只是占据了其中的一间其他地方还是留给了咄宓的妻妾女儿古丽娅本來跑到了较远的一间但半夜忍不住又爬了起來跑到了穆朵丽隔壁一间结果第二天起來的时候她萎靡不振精神头比穆朵丽还差 刘子秋的军队在咄宓的部落休整了三天补充了足够的马匹和肉干、盐巴继续向大漠深处进发刘子秋也沒有食言临走时果然释放了那些俘虏也沒有带走一名女人当然了三万人在营地里大吃大玩了三天部落里的牛羊、草料也是损失惨重沒有两三年的时间恐怕难以恢复元气 古丽娅站在大帐门口瞪着刘子秋远去的方向咬牙切齿连续三天她都偷听了穆朵丽的墙跟穆朵丽果然沒有骗她刘子秋折腾起來沒完沒了几乎是通宵达旦了然而到了第二天刘子秋照样生龙活虎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这样精壮的汉子却无视了她的存在让古丽娅又嫉又恨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命令道:“來人快去马邑向大汗报信” 其实这正是刘子秋所希望的他这一招叫做围魏救赵如果消息传递不到“魏军”那里又如何能够把他们调回來以解救“赵国”呢 第67章 冤家易解 一个小小的咄宓部落当然满足不了刘子秋的胃口而且他也不认为咄宓部落遇袭就会惑乱咄吉世的军心他还必须继续在草原上冲杀下去只有把整个草原搅得天翻地覆直至威胁到突厥牙帐才会引起咄吉世的恐慌 据说突厥牙帐的护卫亲军是从草原上各部落挑选出來最彪悍的勇士和护卫亲军的战斗将是最为惨烈的战斗但是刘子秋却已经知道突厥牙帐的人并不从事放牧他们所需要的牛羊马匹草料等等全部由其他部落供给用刘子秋的话來说这帮人就是一群不劳而获的寄生虫 对付寄生虫刘子秋也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首先消灭掉他们的宿主刘子秋先扫平周围的各个部落吃掉他们的牛羊消耗掉他们的草料让他们维持自己的生活都变得困难起來自然沒有余力去供养突厥牙帐当然了突厥牙帐的人包括突厥可汗在内养尊处优惯了他们并不会在乎其他部落有沒有能力继续供养他们而只会不停地向其他部落索要牛羊马匹和草料久而久之必然会引起其他部落的厌恶突厥牙帐也就会威信扫地沒有了其他部落的支持突厥牙帐就是一个空中楼阁拥有再强大的护卫亲军也无济于事 刘子秋率军离开了咄宓的部落继续前行又走了三天沿途放过了好几个小部落同样是三天的时间这一次包括那些小部落的青壮在内沒有人再生怨言他们相信只要紧跟着刘子秋就能有“好日子”过 这一天的中午穆朵丽看着不远处起伏的山峦忽然犹豫起來刘子秋觉察出她的异样问道:“前面有危险” 穆朵丽摇了摇头说道:“老爷奴婢求你一件事” 刘子秋笑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求不求的” 这样能够打动女人心的话穆朵丽听了脸上却沒有丝毫笑意她指了指前方说道:“那里有一个大部落的营地” 找到大部落的营地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情这本來就是他们进入漠北草原的目的但是看到穆朵丽的反应刘子秋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道:“穆朵丽那里是你的部落吧” “那里是我父亲的部落”穆朵丽叹了口气又说道“老爷奴婢就求你一件事无论如何饶了我父亲的性命” “哦那里是你父亲的部落”刘子秋忽然哈哈大笑道“你的父亲就是我的老丈人既然是你父亲的部落我又怎么会和他们兵戎相见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到部落里走一趟” 穆朵丽大惊道:“老爷这太危险了万万使不得” 文昊、角里延等人也是纷纷劝阻:“主公千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去不得” 刘子秋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如果刘某那位老丈人识时务的话他就不会为难刘某你们放心虽千军万马刘某亦可來去自如又何惧之有” …… 就在刘子秋带着穆朵丽和几十名亲兵前往阿史德穆林部落的时候李靖、魏征、花云也齐集到了长山村 如今的长山村无论财力人力都非昔日可比地域比过去扩大了三倍已经完全超过一个集镇的规模而村外新设立的炼钢场已经生产出大批合格的镔铁一件件按照刘子秋送來的图纸要求打造的崭新刀具耀眼夺目 虽然刘子秋临走时把长山村交给了魏征但每遇大事魏征还是会來到长山村向高秀儿请示今天他就有一个重大的计划想要实施所以才把李靖和花云都请到了长山村自从知道刘子秋安然无恙以后高秀儿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看到众人进來笑着说道:“魏先生李大哥花兄弟马上就要过年了是不是想办法给子秋那里送点年货过去” 在高秀儿心中西方是苦寒之地刘子秋虽然做了河西道大总管只怕生活依然艰苦 魏征笑着说道:“按照主公的要求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主要是些丝绸和药材都是西边急需的不过我等今天前來是有件大事想要和夫人商议主公在信中说过让我等安心呆在江南江南总有一天会成为富庶之地我等商量了一番想在江南做出一番大事与主公成南北呼应之势” 高秀儿摇了摇头说道:“军政上的事情奴家不懂你们看着办就是了只是行事慎密些不要牵累了长山村才是还有萧大鹏一去两个多月可曾听到他的消息” 魏征皱眉道:“这事很是奇怪长山车马行倒是经常接到他的命令只是不见他露面为了以防万一魏某已经让栓子暂时接管了长山车马行我等商议的这件事还是要告诉夫人知道我等打算接管余杭城” 高秀儿虽然是个女子见识便不输于男儿只是她的思想还停留在妇人不可干政的古训上听了魏征的话高秀儿皱了皱眉头说道:“接管余杭城未尝不可但只能悄悄进行事成之后也不可声张” 现在天下大乱各地太守变换频繁只要不声张沒有人会注意一个个小小的余杭太守是被谁换掉的当然现任余杭太守是杨玄感的人有他坐镇余杭对杨家经营长山盐场很有帮助而且董超还借着刘子秋畅通商路的机会很是支持了长安一批钱粮如果杨玄感得到消息肯定会暴跳如雷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盐场已经停工因为河面结冰向北的水运也暂停了这时候拿下余杭只要自己不故意声张消息倒不会马上传到长安去 魏征笑道:“还是夫人考虑周全” 其实魏征也想到了这一层但高秀儿能够如此迅速就作出这样的判断还是令他颇为佩服 李靖拱手说道:“弟妹二弟让我组建水军和骑兵这件事我已经交给韩世谔了十几条大型战船已经悄悄打造估计明年暮春便可以下水了只是骑兵缺少战马的问題一时难以解决” 其实刘子秋手上有的是战马只不过运不到江南來 高秀儿想了想说道:“战马的问題只能慢慢想办法但是训练却不可松懈沒有战马可以做一些木马代替同样可以训练士兵们上马下马和在马上射箭、劈砍的动作” 这种方法效果肯定要差上许多但实在是无奈之举 花云也上前说道:“嫂嫂陌刀阵果然厉害完全可以和骑兵相抗只是全套盔甲加上刀具太沉重了到现在也只挑出五百名能够承受起全套装备的士兵你看是不是可以把盔甲做得薄一些” 陌刀军是刘子秋专门设计出來对付骑兵的盔甲设计得厚重一些也是为了能够有效抵御骑兵强大的冲击力这些知识刘子秋都跟高秀儿说过但是南方人普遍身材很小难以承受这样沉重的装备想了想高秀儿还是说道:“这些士兵将來是要上战场面对强大的骑兵还是要宁缺勿滥如果余杭一带招不到人就去其他地方征召实在不行那些从北方逃难过來的百姓也可以考虑” 这些问題以李靖、魏征的智慧当然也能够想清楚他们特意來禀报高秀儿只是想表明一个态度他们对刘子秋和高秀儿是绝对忠心的在这样的乱世手中有钱有粮再有兵就能当个草头王现在刘子秋把钱粮兵马都交给了他们几个人他们反而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听高秀儿分派得有条不紊三人一齐拱手道:“我等这就去办” “等等”高秀儿却挥了挥手叫住众人道“谢家最近有什么反应” 花云恨恨地说道:“这些世家大族狗眼看人低当初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突然断了钱粮供应现在听说二哥成了大事又厚颜前來接洽要我说就别理他们等二哥做了皇帝抄了他们全家把他们都流放到岭南去” 魏征呵呵笑道:“花将军此言差矣冤家易解不易结何况谢家也曾经帮助过咱们如果沒有谢家当初的帮助长山村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气象魏某以为不妨利用春节的机会备些山货送过去和谢家恢复联系” 听到送山货的主意高秀儿忽然心中一动说道:“魏先生当年子秋自谢家回來从谢家拿回一张庚帖你们可曾听说” 李靖、花云都是刘子秋西征以后才來到长山村的自然都是连连摇头魏征也是一脸的茫然 高秀儿侧过头朝香草吩咐了几句香草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拿着一个锦囊走了出來高秀儿从锦囊里抽出一张红纸说道:“这上面载的生辰八字应该是个年轻女孩估计是谢家的一位小姐新年将近不如把这件事一起办了吧” 第68章 一女二嫁 高秀儿提出要解决庚帖的事情这是刘子秋的家事魏征自然不好过问立刻闭口不言其实在他内心倒是希望能够促成这门亲事毕竟谢家在江南的地位无人可以代替相信重新和谢家搞好关系也是刘子秋的愿望而联姻确实是拉近关系最好的手段但古人可以有三妻四妾而大妇却只有一个谢家的千金小姐肯不肯给刘子秋做妾还很难说 李靖和花云都是刘子秋的结义兄弟也算是刘子秋的半个家人李靖想了想便说道:“既然二弟收下了庚帖那就说明他有意结下这门亲事只是他走得急恐怕一时沒有安排妥当既然如此就趁着新年把聘礼送过去吧” 花云却断然说道:“不行” 李靖诧异道:“为什么不行” 花云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说不行就不行” 高秀儿摆了摆手说道:“奴家赞成大哥的意见先把聘礼送过去但是谢家可能不知道子秋和奴家的事情奴家以为还是暂时不要把事情说破的好等子秋成了大事想必谢家也就不会反悔了” 魏征暗暗称赞这位年轻的主母果然深明大义知道轻重缓急 花云却焦急起來:“嫂子你不能……” 高秀儿却笑了笑说道:“花云兄弟你就放心吧你的事情我会去和子秋说的” 花云面红耳赤起來:“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 谢翁山在得知刘子秋非但沒死反而掌控了整个河西诸郡以后很是后悔但作为江南首屈一指望族的家主谢翁山却拉不下脸來主动去长山村和好就在这时却听说长山村派人前來谢翁山很是高兴亲自接待了來人 长山村派來的是韩世谔韩世谔是将门虎子又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虎贲郎将待人接物自是气度不凡如今他已经完全融入了长山村谢翁山沒想到长山村还隐蔵有这样的人物暗暗吃惊心中对长山村又高看了一点而韩世谔送來的礼物更让他大吃一惊里面竟然有一对大雁 大雁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礼物古人从议婚到成婚的过程讲究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除了纳征以外其余五礼都必须用到大雁大雁是候鸟秋去春來守时而不失信另外大雁在迁徙过程中老而壮者居前幼而弱者尾随其后从不逾越使用大雁作为聘礼也有行止有序的意思 既有大雁显然是下聘之礼了除了大雁其他礼物也都十分贵重有绸缎八匹、首饰八盒、山珍海味各八份这些东西谢家自然不在乎但一个小小的长山村能够拿出如此精美的饰品也足以让谢翁山刮目相看了不过想到刘子秋在西边干出了一番大事谢翁山也就心中释然 因为有了大雁在里面谢翁山也就不好立刻收下礼物拱手问道:“韩公子这是何意” 韩世谔笑道:“我家主公在西边带信回來说是一问谢老爷便知” 谢翁山实际上已经退居幕后如果不是最近天下动荡他是不会轻易露面的对外公开的谢家老爷现在是谢蕴其实谢翁山知道谢蕴把谢沐雨的庚帖交给刘子秋这件事只是怪罪刘子秋这么长时间沒有回音害得他最心爱的孙女削发出家所以才佯做不知 谢蕴在一旁就有些为难说道:“韩公子那是一年前的事情如今突生变故这件事恐怕唉” 女儿出家为尼谢蕴心中也很是痛苦但这样的家丑却不可外扬 韩世谔脸色一变说道:“莫非是责怪我家主公來迟了不成好教谢老太爷得知我家主公本來已经筹备完聘礼只是忽然奉召出征那是九死一生之局我家主公心存仁厚不忍伤害了小姐这才拖延至今” 谢蕴慌忙说道:“韩公子误会了刘大人此举谢某感激还來不及何來责怪之意” 韩世谔冷笑道:“既无责怪之意却又不肯接受我家主公的聘礼难道堂堂谢家也会做出一女二嫁的事來” 谢翁山父子脸上都是青一阵白一阵如果不是谢沐雨自断青丝他们可不就是做出了一女二嫁的事來想到这里谢翁山长叹一声说道:“韩公子放心聘礼老夫收下便是总之会给刘大人一个交代” 当初谢蕴心急早早的便将女儿的庚帖送给了刘子秋不过这样一來因为刘子秋也知道谢沐雨的名字而且双方也见过面倒将问名、纳吉的程序免了只是谢沐雨虽是女流却自有主见上次谢志武已经告诉她刘子秋的消息并且还有刘子秋送來的青盐和防身的障刀她却仍然不肯还俗现在想要说服女儿出嫁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谢翁山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已经在暗自盘算谢家还有哪个适龄的女儿可以顶替谢沐雨出嫁了 忽然谢志文急匆匆地跑了进來:“爷爷、父亲不好了” 还有韩世谔这个外人在场谢志文就这样慌慌张张全不似他平日的作风谢蕴就忍不住喝斥道:“慌什么” 谢志文这才看到韩世谔欲言又止 谢翁山有意和长山村恢复关系就颔首说道:“志文这是长山村的韩公子有什么事情不必瞒他说吧” 韩世谔脸上微微动容作势站了起來拱手说道:“多谢老太爷韩某还是回避一下吧” 谢志文的脸上却现出古怪的神色朝着韩世谔长长一揖说道:“韩公子请留步”接着又朝谢翁山说道:“爷爷、父亲王世允又派了人來仍然提出要与我谢家结亲说小妹就算出家做了尼姑他也要娶回去而且而且他这次派來的就是长山村的人” 谢翁山大惊道:“你们长山村这是什么意思” 韩世谔并不知道谢志文口中的小妹就是庚帖上的谢沐雨但他却知道王世充是割据江都的一方霸主也是刘子秋从威定城送來的密信中特意提到需要重点防范的几个对象之一因此听说王世充派來的竟然是长山村的人时韩世谔也是一愣但很快认定那个人是冒充和假扮的不由笑着说道:“我们长山村与王世充全无瓜葛这一点韩某可以保证” 谢志文却笑道:“不那个人谢某认识肯定是长山村的人倒是韩公子谢某从來不曾见过” 谢翁山摆了摆手说道:“志文不得无礼韩公子肯定是长山村的人这一点勿庸置疑” 刚才谢蕴已经验过了那张庚帖确实无误庚帖这么重要的东西相信刘子秋不会随便失落即使被什么人捡到也不敢冒险來谢家骗亲因为最后亲迎的只能是刘子秋本人而谢家人都见过刘子秋这却伪装不來 谢蕴摆了摆手说道:“你去把王世充的人请进來让韩公子一见便知端的” 谢志文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带进一位年轻公子那位年轻公子看到韩世谔微微一怔旋即便冷笑道:“韩世谔你怎么会在这里真是冤家路窄啊” 韩世谔沉声道:“萧大鹏魏先生差人到处找你你却投了王世充你这样做对得起长山村吗” 萧大鹏哈哈大笑道:“韩世谔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萧某实话告诉你你们早晚会后悔的而且长山村本來就是我们萧家的萧某迟早要把属于我们萧家的东西拿回來” 最初的长山村是萧家的产业不假但事实上如今的长山村已经完全不同了这里面倾注了刘子秋、高秀儿、李靖和魏征等人无数的心血萧家的印记早已经淡了长山村的村民更多的是认同刘子秋而不可能是萧大鹏这一点萧大鹏也十分清楚他所依仗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萧太后能够坐稳江山到时候他的外甥就是大隋的皇帝他要拿回一个小小的长山村还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吗 韩世谔不知道长山村的历史但他不想让外人看到长山村的内乱于是耐心地劝道:“萧大鹏你最后能够回趟长山村好好向魏先生认个错不要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萧大鹏并不理会韩世谔的话转向谢翁山一拱手说道:“谢老太爷王大人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放心王大人早晚飞黄腾达你的孙女跟了王大人保准享尽荣华富贵” 谢蕴看到萧大鹏小人得志的嚣张模样态度忽然坚决起來:“你回去告诉王世充谢某的女儿就算沒有出家也不可以嫁给他而且谢某的女儿已经嫁了旁人叫他死了这条心吧來人送客” 萧大鹏大怒一把抽出腰刀厉声喝道:“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 第69章 说了什么 萧太后想要摆脱李渊的控制就离不开军队的支持长山村实际上就是一支军队但这支军队的大权掌握在花云、李靖等人手中而萧大鹏能够调动的只是长山车马行的力量长山车马行虽然也有数千人但真正经过训练有战斗能力的不过三五百人这样弱小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和李渊相抗 因为江都是大运河上的一个重要中转站萧大鹏执掌长山车马行的时候经常來往于江都和余杭之间不可避免地要和王世充打些交道因而与王世充相识也知道王世充手下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就借着这层关系萧大鹏自告奋勇地來到江都想要联合王世充共同对付李渊 王世充是个有野心的家伙而且贪得无厌但他却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现在还不是李渊的对手于是对萧大鹏的提议推三阻四只说自己钱粮欠缺无力挥师北伐隐约之中提到要求萧大鹏把长山车马行转交给他 如果长山车马行真是萧大鹏所有说不定他就交出去了毕竟和国舅爷相比长山车马行的大掌柜实在不值一提但长山车马行并非萧大鹏所有更要命的是萧大鹏发现自己对长山车马行的控制越來越弱了这和他长期不在车马行有一定的关系更主要的是自从他想强抢侯苏苏和陈芳菱以后高秀儿、魏征等人对他已经不太信任悄悄在长山车马行中另外安插了一些人再加上十三太保原先就对刘子秋忠心耿耿萧大鹏根本不可能把长山车马行交给王世充 反复接洽了几次以后王世充又提出一个要求帮助他把大军运过长江萧大鹏的目的是想让王世充北上听到王世充这个打算很是诧异再三询问以后王世充才透了一点底给他原來王世充看中了江南谢家的家业 萧大鹏知道自己沒有能力调动车马行的船只帮助王世充渡江但却想到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借助长山村和谢家交恶的机会以长山村的名义帮助王世充上门提亲造成长山村和王世充联合的假象逼迫谢家就范他已经在王世充面前夸下了海口却不料在谢家遇到了韩世谔长山村和王世充联合的谎言自然不攻而破在这种情况下沒有经过多少历练的萧大鹏竟然恼羞成怒拔刀相向 当然萧大鹏敢这样做也是有恃无恐谢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绝对沒有能力和王世充的大军相抗他是代表王世充來的如果谢家对他不利只怕会立刻招致王世充的报复 就在这时只听“呛啷”一声韩世谔手是寒光一闪萧大鹏手中的腰刀应声而断却是韩世谔拔出了护身的障刀砍向萧大鹏障刀虽短却锋利无比只一下便切断了萧大鹏的腰刀萧大鹏措手不及竟被韩世谔的障刀架上脖子 其实正如萧大鹏所料谢翁山父子一直担心王世充的报复面对王世充三番五次的骚扰才忍气吞声现在见到韩世谔和萧大鹏起了冲突谢翁山仍然心中忐忑慌忙说道:“两国交兵尚且不斩來使韩公子还是收手吧” 这里是谢家韩世谔却也不敢太过无礼只得收起障刀冷冷地说道:“萧大鹏希望你好自为之回头是岸” “谢老爷子你们会后悔的”萧大鹏见他的宝刀在手也不敢再用强逞能“哼”了一怕甩袖而去 谢翁山深深皱起了眉头谢蕴咬牙说道:“父亲不如南迁吧” 韩世谔哈哈笑道:“故土难离谢先生怎么无端说什么南迁的话请谢老爷子放心我家主公虽然不在但你我两家既已联姻我等也不可能坐视不管韩某这就回去组织人马若是王世充敢來定叫他有來无回” 谢家后院的那处尼庵中刚刚得到消息的谢志武兴冲冲地闯了进去大声喊道:“小妹小妹刘子秋派人下聘礼來了你还是赶紧蓄发还俗吧” 谢沐雨双手合什唱了声佛号:“贫尼心意已决施主不必再劝请回吧” …… 漠北草原的穆林部落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穆林率领部落中的长老们正在欢迎刘子秋大军的到來 一天前刘子秋和穆朵丽出现在部落营地外面时穆林着实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女儿早就沦为了汉人的奴隶甚至连性命保得住保不住都很难说现在女儿居然一身戎装出现在他面前他自然喜出望外但是跟女儿一起的还有一个高大的汉人将军 最近关于一支汉人骑兵在草原上出沒四处捣毁突厥人营地的消息传说甚广正因为担心自己的部落受到汉人骑兵的偷袭穆林前往碛口的时候只带了一万骑兵他和咄宓闹出营地之争是假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找个借口溜回自己的部落他压根儿就沒打算替咄吉世去雁门卖命 当穆林见到女儿身边的汉人将军时他便知道汉人骑兵在草原上出沒的消息并不是传说而是真有这样一支军队这支军队洗劫了俟利发的营地掳走了他的女儿又击溃了俟利发的追兵如今卷土重來对他可不是一件好事不过穆林见对方兵少当机立断命人吹响了号角将这支只有几十人的骑兵小队围了起來上万支弓箭瞄准着被围在中间的这几十个人包括他的女儿在内只要穆林一声令下这几十个人都将被射成刺猬 就在这时刘子秋突然从马上飞了起來对确实是飞而且他的动作太快众人还沒有反应过來他已经跃过了众人的头顶轻飘飘地落在穆林的马背上左手的长刀挥舞将周围数十名卫士匆匆拔出的弯刀齐齐斩断右手的障刀已经顶在了穆林的咽喉 穆林大惊失色连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刘子秋笑道:“小婿前來拜见岳父大人岳父大人难道就是这般待客的吗” 穆林心念百转朝手下的骑士轻轻摆了摆手让众人收起弓箭退下去 突厥女人并沒有从一而终的讲究虽然俟利发还沒有死但他的部落已经名存实亡早就失去了争夺突厥汗位的资格而咄吉世正当壮年如果不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件暂时还不需要考虑下一任可汗的问題这样一來穆林的部落肯定不可能成为王后部落了自己的女儿嫁给谁已经不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命捏在这个汉人手上如果用强最先倒霉的是他自己至于他的女儿是不是自愿跟随这个汉人已经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 刘子秋见状也收起障刀呵呵笑道:“叫岳父大人受惊了岳父大人不打算请小婿去营里坐坐吗” 穆林板着脸手一伸大声道:“请” 刘子秋朝穆朵丽招了招手穆朵丽催马而來刘子秋一跃上了穆朵丽的战马朝穆林拱了拱手说道:“小婿多有得罪请岳父大人海涵岳父大人先请” 穆林沒想到刘子秋会完全放开他心思暗动只要他策马逃得远一点就可以下令将刘子秋一干人全部射死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根据他听到的消息这支汉人骑兵多达数万绝对不是眼前这几十个人如果杀死这几十个人很可能会招致汉人的疯狂报复对整个部落來说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穆林回了一礼说道:“壮士请” 他还沒有弄清刘子秋的身份当然不可能承认这个女婿 刘子秋也沒有继续谦让在穆朵丽肩头轻轻一拍穆朵丽一提缰绳战马向营中走去路过穆林身边时穆朵丽忽然说了几句话是用突厥语说的刘子秋听不懂不过听完穆朵丽的话穆林的脸上却是神情古怪刘子秋并沒有问穆朵丽说了些什么他对自己的女人绝对信任如果穆朵丽真敢出卖他他也有自信能够从千军万马中杀出去到时候遭殃的只能是穆朵丽自己 到了穆林的大帐外刘子秋抱着穆朵丽从马上一跃而下穆朵丽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你真不想知道奴婢刚才对父汗说了什么” 穆林掌管着两万精骑的大部落也当得起汗这个称号只是此汗非彼汗和整个东突厥可汗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父女之间的悄悄话我要知道做什么” 这时穆林也跳下马态度却变得极其热情而恭顺小心翼翼地回头指了指说道:“刘大人请你的部下也进來吧” 显然穆朵丽刚才已经对穆林说出了刘子秋的身份但只是表明身份穆林也沒有必要对刘子秋这般谦恭刘子秋狐疑地看了穆朵丽一眼她肯定还说了什么 第70章 不支 刘子秋并没有把自己那支几十人的护卫队带进穆林的营地。一来表示他对穆林的信任,二来如果穆林有什么歹意,这几十人进入营地也于事无补,相反没有这些人,刘子秋反而少了牵挂,可以来去自如。快进大帐时,刘子秋看到帐门旁边有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怕有千斤之重,在这里不知已有几百年,虽然对扎营多有阻碍,却也可以用来拴系缆绳。 看到这块大石头,刘子秋忽然有了主意,他好似随意地在石头上拍了拍,然后掀起帐帘,走进了大帐。 穆林正不明所以,就听“哗啦”一声,巨大的石头碎成无数小块,瞬间坍塌下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把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穆朵丽虽然知道刘子秋在床榻上的勇猛,也知道他好像有“刀枪不入”的本事,却没有真正见识过刘子秋的身手。看到如此巨石在自己面前碎裂,穆朵丽也是面无人色,但很快便喜上心头。突厥姑娘敬爱英雄,能够一掌击碎大石,除了她的情郎,还有谁能够做得到?她的情郎岂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穆林不愧是部落首领,虽然仍有些心惊肉跳,但脸上却镇静了许多,赶紧走进大帐,叉手说道:“不知刘大人今天光临小人的部落,有何贵干?” “你是我的岳父大人,我来看看你是份内之事。”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小婿此番前来,还有一件富贵相送!” 穆林当然知道刘子秋前面说的是客套话,赶紧拱手道:“请刘大人明示!” 刘子秋笑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婿听说突厥有两大部族,担任突厥可汗的都是来自阿史那族的人,而岳父大人的阿史德族却只能成为后族而不能成为王族。不知可有此事?” 穆林立刻心生警觉:“这是我突厥各部千百年来定下的规矩,刘大人问这些干什么?” 刘子秋面色一沉,说道:“规矩是人定的!好的规矩要遵守,不合理的规矩自然要破除,要革新!当年制定这个规矩的时候,阿史那族强,阿史德族弱,这样也无可厚非。如今时势异也,阿史德族的实力已经在阿史那族之上,怎么还要死守这个规矩?” 穆林摇了摇头,说道:“刘大人从哪里听说阿史那族的实力不如我们阿史德族了?道听途说的东西作不得数。” 一百多年前,为了避免突厥内部争战不休,双方的首领才商定了这个规矩。当时阿史那族也只比阿史德族稍微强大一丁点。但自从阿史那族成为王族,阿史德族成为后族以后,整个形势渐渐发生了变化,双方的差距也越来越大。穆林的部落已经是阿史德族中最强大的部落了,其实力也只是和出事之前的俟利发部落相当,还不如现在的结社率部落。至于阿史德族当中排名第二的弘占部落,实力甚至只及咄宓部落的一半。 如今的突厥内部已经不再是两族并立的局面,而是阿史那族一族独大。这都是当时的阿史德族各部落首领错误决策的结果,当然,这个结果对整个突厥来说却是有利的。 穆林现在的处境其实并不乐观。弘占的部落现在成了王后部落,弘占在咄吉世的支持下肯定要扩张自己的势力。但是,弘占毕竟属于阿史德族人,他要扩张势力,咄吉世不可能允许他对其他阿史那族部落动手,而只能逐步吞并其他的阿史德族部落。阿史德族的部落本就弱小,弘占要想快速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穆林部落的主意。除了担心部落受到进入草原的汉人骑兵突袭,担心自己在南侵的战斗中实力受损,让弘占有机可乘,也是穆林撤军的一个重要原因。 刘子秋却哈哈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道听途说,而是小婿一手造成的!” 穆林想起女儿刚才说的话,不由变了脸色,说道:“刘大人此言何意?” 刘子秋扳着手指头,说道:“俟利发的部落已经被小婿全部歼灭。三天前,我的人马又攻陷了咄宓的部落。我的人虽然没有带走咄宓部落的牛羊和女人,但他们想要恢复元气,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接下来,我的人马还将横扫结社率的部落,直至攻克突厥牙帐!” 说到这里,刘子秋忽然顿了顿,脸现凶恶之色,厉声说道:“如果不是看在穆朵丽的面子上,你以为刘某有时间坐在这里慢慢和你聊天吗?刘某的大军就在十里之外,只要刘某一声令下,他们就将踏平你的部落!” 穆林咬了咬牙,冷笑道:“刘大人有些过于自信了吧。我的部落有两万精骑,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杮子!” 草原上并没有杮子树,穆林恐怕都没见过杮子,却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这句话。 刘子秋放声笑道:“刘某当然有这个自信!刘某听说结社率的部落离此不过百里,明日刘某便将挥师扫平结社率的部落,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随刘某的大军前往观战,到时候就知端的!” 穆林心中天人交战,半晌方才说道:“好,老夫便随刘大人走上一遭!” 当晚,穆林要在大帐中设宴款待刘子秋,却被刘子秋婉言谢绝了,双方约定明天清晨在营地以北十里处会合。在离开穆林部落营地的路上,刘子秋终于忍不住问道:“穆朵丽,你对你父亲究竟说了什么?” 穆朵丽狡黠地一笑:“我警告他,如果苦恼了你,你就踏平他的营地,抢走他的女人,就像抢走我一样。” 刘子秋一时无语,说道:“有你这样说你父亲的吗?” 穆朵丽“格格”笑道:“老爷别生气啦,我是逗你玩的。我告诉他,你有十万大军就是数里之外,如果他敢对老爷不利,就要做好让全部落人陪葬的准备!”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我明天要去哪里变出十万人马给他看?” 穆朵丽脸色一苦,说道:“老爷,奴婢知错。奴婢也不知道老爷要邀请他一起观战。” 说话间已经到了大军驻扎的草原边,两个人一齐跳下马来。刘子秋在穆朵丽丰满挺翘的两瓣肥臀上狠狠在拍了一巴掌,凶巴巴地说道:“叫你乱说话,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惩罚你!” 穆朵丽“嘤咛”一声,脸现痛苦之色,心中却是暗喜,这说明刘子秋根本没有怪罪她。 …… 第二天清晨,刘子秋点齐一万精兵,前往北方与穆林汇合。穆林早已经等在那里。虽然说好了他只是观战,并不参与,但为了保险起见,穆林还是带了五千精骑。看见刘子秋只带了约一万人马,穆林不觉有些诧异,拱手说道:“刘大人,听说你有十万精兵,如何只带这么一点人?恐怕结社率部落留守的兵马也不止这些。” 结社率部落也就是始毕可汗咄吉世以前的部落,共有青壮牧民两万五千人,是漠北草原最强大的部落。穆林刚从碛口回来没有几天,知道结社率带走了一万五千名精兵,部落里应该还余下上万人马。再加上部落里有战斗力的少年和老人,紧急情况下仍然可以动员起一支三万人的军队。以一敌三,穆林心中有些忐忑。如果不是昨天听穆朵丽说刘子秋有十万大军,他才不愿意冒这个险呢。他却哪里想得到,自己被女儿给坑了。 刘子秋却不假思索地挥了挥手,说道:“刘某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在兵力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刘某的将士是如何以一当十,大获全胜的!” 本来,按照既定方针,刘子秋的三万大军总是一起行动的。但是为了迷惑穆林,也为了替穆朵丽圆谎,刘子秋决定只带一万人马。当然,有弊就有利,草原上尊崇强者,如果刘子秋的一万军队真能横扫结社率的部落,穆林肯定会佩服得五体投地,接下来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为了让穆林更加心服口服,刘子秋没有采取突袭的手段,而是先派了一支千人队前往结社率的部落进行骚扰,然后便撤了回来,在结社率部落以南五里处结阵以待。果然,得知汉人军队只有一万人上下时,结社率部落中兵马尽出。居中的是那一万名青壮,左右都是能够骑马射箭的老人和少年。其中许多老人也是从无数次战火中幸存下来的,年纪虽然大了,骑射的技艺却没有落下分毫,他们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视。 再往南五里的一处高坡上,穆林亲眼目睹了这场战争,和他站在一起的就是他的女儿穆朵丽。本来,穆朵丽是坚持要和刘子秋并肩战斗的,但刘子秋明白这一仗的残酷,无论如何也不许她身涉险地。 战斗异常残酷,先是你来我往的弓箭互射之后,便进入了贴身相搏的白刃战。结社率部落的骑手都穿着各式皮袄,灰的、白的,看上去好像一片湖水。而刘子秋的手下却都穿着统一的黑甲,宛如一条黑龙正在翻江倒海。从正午一直打到太阳西斜,有一方终于呈现出不支之势。 第71章 突厥牙帐 渐渐不支的是灰色、白色的队伍,那条黑龙却化成了数条小龙,在灰色、白色的队伍中来回冲杀.很快,灰色、白色的队伍就像潮水一样地退了下去。这些都只是穆林在高坡上远远观看的感觉。当他见到刘子秋的军队已经获胜,正冲进结社率的营地,便赶紧率领自己的五千人马冲下山去。经过结社率部落营地外的战场,惨烈的场景触目惊心,令这些彪悍的草原汉子的心怦怦跳个不停。 此刻,刘子秋正率领部下将结社率营地里的男女老幼驱赶出帐篷。一队队男子被押解着从大车旁边,骑在马上的黑甲武士高举着弯弯的马刀,见到高过车轮的男子便是一刀斩去,人头落地,鲜血喷涌而出。 穆林看得心头一抖,暗自庆幸没有和刘子秋闹翻。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在他身边的女儿,只见穆朵丽也正看着他微笑不语。这时,正好刘子秋策马迎了出来,穆林咬一咬牙,下写了决心,拱手问道:“刘大人,伤亡如何?” 刘子秋脸色有些沉痛地摆了摆手,说道:“刘某还是小瞧了结社率部落的实力,伤亡有些大啊。这一仗打得太久,竟然阵亡了五百多将士,还有三百多人重伤。回去以后,刘某要好好总结一下,仗不能这么打!” 听了刘子秋的话,穆林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以一万对三万,几乎全歼了对方,自己这边加上轻伤不过千余人,对这样的战果刘子秋居然还不满意,也不知道他想把军队训练成什么样子。他却不知道,刘子秋有过承诺,所有阵亡和致残将士的妻儿,刘子秋都将保证他们衣食无忧,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们。伤亡人数越多,刘子秋的负担就越重。当然了,也正因为制定了这个政策,将士们作战的时候才会没有后顾之忧,才会更加拚命。 穆林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又问道:“刘大人,你要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说到这里时,穆林看着那些妇孺的眼神已经隐隐放出光来。那些高过车轮的男性俘虏已经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被当场斩首,剩下这些妇孺往往会被充作奴隶。但刘子秋的大军远道而来,恐怕很难将他们全部带回西海去。据穆朵丽所说,刘子秋的大军在咄宓部落也只是吃喝玩乐了一通,并没有带走一人一马。如果刘子秋不想把这些人带走,穆林倒是有心“收留”他们,只是犹豫了一下,没敢明说。 穆林却不知道,今天的情形已经和咄宓部落不同了。在咄宓部落,刘子秋并没有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处死那些高过车轮的男子,所以当大军撤走以后,有那些男子们的相助,妇孺们仍然可以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只不过会更加艰难而已。但这一次,为了震慑穆林和他的手下,刘子秋下令执行草原上的规矩。没有了男子,这些妇孺想要生存将成为奢望,所以刘子秋根本就没有打算把这些妇孺独自留下。 刘子秋很随意地挥了挥手,说道:“岳父大人,这些战利品便当作小婿所送的聘礼,还望岳父大人不要推辞才是。” 穆林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拱手道:“多谢刘大人,我一定像对待自己的族人一样好好对待他们。” 当天下午,所有被俘虏的妇孺,被夺取的牛羊、草料都被驱赶到了穆林部落的宿营地。到达营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为了招待刘子秋和他的将士们,穆林于是下令在营地外面便举办了这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喝着甘醇的马奶酒,欣赏着奔放的胡旋舞,穆林借着几分醉意,全然不顾穆朵丽就在旁边,说道:“刘大人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再送一个女儿给大人,为大人侍奉枕席。” 几个女儿嫁给同一个男人,这在草原上也是常有的事情,可以通过这种方法进一步加强双方的联系。 刘子秋闻言哈哈笑道:“你当老丈人还当上瘾了,我要娶你那么多女儿做什么?有穆朵丽一人足矣!” 穆朵丽听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又往刘子秋怀里靠了靠。 刘子秋却面色一正,继续说道:“岳父大人,刚才在结社率营地外面,还有一千残敌已经落荒而去。他们也看到了你的人马,恐怕很快就将传到咄吉世的耳朵里。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应对?” 穆林狠了狠心,说道:“老夫已经想好了,就按刘大人的意思去办!” 刘子秋抚掌道:“好!事不宜迟,明天我们便发兵攻打牙帐!等攻下牙帐,你便是东突厥的新可汗!” …… 东突厥牙帐设在额根河与独洛河之间的哈尔和林草原上,这里水草丰美,却不许任何部落的牧民在此放牧,不过也有两个部落例外,这就是义成公主的部落和刚刚成为王后部落的阿史德弘占部落。这两个都是中等部落,各自拥有五千精兵,这次咄吉世集兵碛口,他们也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了一千骑兵参战,大部分兵力仍然留在营地里。当然了,这两个部落地位特殊,并没有人会和他们较真。牙帐里原来有两万最精锐的骑兵,都是从各个部落挑选出来的勇士。此次咄吉世大举南侵,带走了一万精锐的牙帐护卫,还在牙帐这边留下了一半的人马。牙帐中的一万精兵和义成公主、弘吉的部落形成了犄角之势。 接连几天没有下雪,也没有刮起大风,这种天气在冬日的草原上十分难得。长期闷在牙帐里的护卫出现在草原上,策马奔驰,追逐着偶尔被惊起的野兔和狐狸,天空不时掠过的大雕也成了他们的目标。不远处,青春美丽的草原少女正大声唱着奔放的情歌,在奔驰的队伍中寻找着中意的情郎。 忽然,远处的大地颤抖起来,无数骑兵黑压压地奔驰过来。 这里是神圣的突厥牙帐,除了义成公主和弘占的部落,只有牙帐护卫才可以大队在此纵马。正在追逐嬉戏的护卫勇士和少女们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这支队伍,或许他们还以为是咄吉世南征归来了。 但是,当他们看清最前面那杆大隋龙旗时,终于发现不太对劲了。号角声呜呜地响起,营里营外的勇士们仓皇集结着。可是一切都太迟了,那大队骑兵来得太快,箭发如雨,不管你是彪悍的勇士还是俏丽的少女,只管一路射来。还没来得及集结成队形的突厥勇士一时间伤亡惨重。 牙帐护卫的身份让他们不容退缩。即使没有队形,他们也必须勇敢地战斗,直到死去。这场战斗比结社率营地外的战斗还要惨烈百倍。虽然是偷袭,而且占据着优势兵力,但刘子秋的部下这一次的伤亡要比上一次大很多。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整个草原上再也没有一名来自牙帐护卫队的勇士可以继续站着,一些来自弘占和义成公主部落的无辜少女也遭受了池鱼之殃,惨死于非命。在杀红了眼的情况下,这种事情也难以避免。但是直到战斗结束,也没有见到义成公主和弘占的援军到达。 刘子秋看着遍地的尸体,沉默半晌,这才说道:“来人,把他们都火化了吧。” 汉人讲究土葬,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却大多崇尚火化,这倒省了刘子秋许多麻烦。己方阵亡将士的遗体只要火化以后就可以把骨灰带回西海,完成自己一定会让他们回家的承诺。敌方将士的遗体火化以后,也能够防止瘟疫流行。这场战争本来就是因为立场不同,迫不得已而进行的。但这些士兵却是无辜,他们彼此之间毫无怨仇,甚至素不相识,就这样战斗到死。刘子秋忍不住想起了那句古诗,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时,穆林带领他的部下赶了过来。这一仗他倒是很积极,三番五次请求让他打头阵。但刘子秋考虑到牙帐护卫队的实力,还是没有答应他。也幸亏刘子秋没有答应,否则以穆林部下的实力,恐怕会大败而回,甚至会挫动刘子秋大军的士气。 看到战场上的惨景,穆林也不禁咋舌,说道:“刘大人,你现在是去牙帐,还是去攻打义成公证和弘占他们?”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我是大隋之臣,义成公主终究是大隋皇室,由我去多有不妥,那两处就交给岳父大人了,相信岳父大人不会令我失望吧。” 他一口一个岳父大人,其实心里对穆林并没有多少尊重。当然,他不仅要削弱东突厥各部落的实力,也要在草原上扶植起一支忠于他的力量,而穆林就是最佳人选。只要穆林做了突厥可汗,阿史那族人必然会竭力反对,漠北草原上的突厥内乱就会旷日持久。只要他们的内乱一日得不到平息,他们就没有能力继续南侵中原。 目送着穆林的队伍分别向两边奔袭而去,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走,大家随我去牙帐看看!” 第72章 祸事了 突厥牙帐是一顶巨大的帐篷,是普通帐篷的三十倍以上.刘子秋听宇文恺说过,他制作的大帐一间可以同时容纳数百人。而突厥牙帐虽大,却隔成了许多间,每一间比普通帐篷也大不了多少。由此可以见,突厥人的技术水平仍然远远落后于大隋。当然,由一顶顶小帐篷组成巨大的牙帐也有好处。一是可以节省费用。制作巨大的帐篷对支撑材料的要求很高,帐篷小一点,材料可以选取的余地就大,费用也就不会太高。二是可以保暖。帐篷隔成一个个小间,就相当于一个个密封舱,自然可以起到隔热和保温的效果。 不过,这种帐篷最大的缺点就是空气不能流通。突厥人长期食用牛羊肉,又很少洗澡,身上本来就有一股羊膻味,使得牙帐里的气味越发难闻。刘子秋连连掩鼻,也不知道突厥可汗在这种帐篷里怎么过得下去。 这时,角里延从帐篷深处押着一群女人走了出来。这些女人有老有少,有俊有丑,但衣饰都比较华丽,有不少人身上甚至穿着丝绸衣服。在西海,丝绸都是稀缺的奢侈品,何况是在荒凉的漠北草原。不用问,也知道这些女人的身份。 果然,角里延一脸兴奋地说道:“主公,这些都是突厥可汗的女人,按草原上的规矩,她们现在属于主公了!” 突厥实行继婚制,这些女人当中年纪最大的也不知道嫁给几任可汗了,刘子秋怎么可能接受她们,摆了摆手说道:“我又不做突厥可汗,要这些女人做什么?把她们都留给穆林吧。” 天黑的时候,穆林带着他的人马回来了,同时被他带回来的还有咄吉世的老丈人弘占和义成公主。弘占匍匐在地,苦苦求饶。义成公主却一脸的傲气,理都不理刘子秋。 穆林拱手说道:“刘大人,如何处置他们,请大人示下。” 刘子秋笑道:“漠北草原现在变天了,你现在才是突厥可汗,突厥内部的事情何必问我?” 穆林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躬身道:“多谢大人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刘子秋却又拱了拱手,说道:“不过如果义成公主殿下愿意回到大隋,还望行个方便!” 穆林不禁有点失望,扭头看向义成公主。义成公主虽然已经嫁过了两任可汗,其实只有二十多岁,美貌而又不失风韵,穆林倒是很希望能够“继承”咄吉世的这个女人,只是他很清楚,这一切要由刘子秋作主。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义成公主冷冷地说道:“本宫既嫁入草原,生是草原人,死是草原鬼!” 对于自汉以来实行的和亲政策,刘子秋一向发自内心的反对。历史证明,和亲非但不能缓和中原的农耕民族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之间的矛盾,相反还会把中原的一些先进技术流传出去。游牧民族在掌握了这些技术以后,实力得到了大大增强,反过来又会变本加厉地入侵中原。他确实想把义成公主带回中原,但义成公主自己不愿意走,刘子秋也不能勉强,毕竟他现在名义上还是大隋之臣。 当晚,刘子秋便以大隋皇帝杨倓的名义,策封穆林为东突厥的感恩可汗,让穆林时刻记住他这个可汗的位置是从何而来的。弘占虽然把女儿嫁给了咄吉世,但他毕竟是阿史德族人,又做了俘虏,自然也愿意站在穆林这一边。咄吉世的那许多女人也就被穆林顺理成章地继承,穆林当晚就睡在了突厥牙帐内。因为怕刘子秋不高兴,穆林虽然垂涎三尺,却也没敢让义成公主侍寝。当然,义成公主已经是他的女人了,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刘子秋谢绝了穆林的盛情要求,回到了自己的队伍当中。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对刘子秋来说并不应该只停留在口号上面,更应该付诸行动。当然,突厥牙帐内难闻的气味也令他望而却步。 接连几场战斗,刘子秋都没有赶尽杀绝。在咄宓的部落,刘子秋最后把俘虏的那些成年男子又全部释放了。在结社率的部落,虽然实行了血腥残酷的屠杀,妇孺也成了穆林部落的俘虏,但是对逃走的一千多兵马,刘子秋并没有派兵追杀。而在突厥牙帐,那些护卫因为殊死反抗,已经全部战死,但其他人刘子秋并没有加以为难。 虽然穆林被刘子秋封为突厥可汗,但阿史那族控制草原多年,穆林并不容易服众,接连三天,牙帐里都有人逃走。这些**多逃往南方,不用说,都是向咄吉世报信去了。但是,如果牙帐里的人逃走得太多,对穆林的威望更是不小的打击。得知这个情况,刘子秋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穆林,你看这里水草丰美,你是不是该把你的部落迁来?” 穆林当然也知道他现在难以服众,苦着脸说道:“按照规矩,我马上就要交出部落首领的位置。再说了,我的部落也没有资格驻扎在这里。如果强行把他们迁来,恐怕会激起众怒。” 刘子秋冷笑道:“你以为离开了你的部落,你可以坐稳可汗的位置吗?刘某不可能一直留在草原上帮你!” 穆林做了几天突厥可汗,已经喜欢上了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听了刘子秋的话,他咬了咬牙,说道:“好!我听刘大人的,这就下令把我的部落迁到牙帐来。只是咄吉世手上还有二十万大军,听到这个消息,他们难免要打过来!” 刘子秋不以为然地说道:“咄吉世带着这帮乌合之众南侵中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掠夺财物?只要你做一天可汗,刘某就答应在武威郡长城外面的高越县城废墟上开设一座边市,允许双方百姓自由贸易。到时候,盐、布匹都可以随便买卖,铁器也可以在原来的配额基础上增加一倍!你说,这个消息如果传播出去,各个部落首领是愿意听你的,还是愿意听咄吉世的?” 穆林大喜道:“有刘大人如此支持,他们肯定会听我的!我这就发出可汗令,把消息散布出去!” …… 却说刘武周借助咄吉世突厥骑兵的力量大败陈孝意,斩了王智辩,立刻挥师向东,攻入雁门境内。雁门以关得名,北边的雁门雄伟壮阔,将草原上的游牧部落阻挡在外。如今咄吉世的突厥骑兵借道马邑,绕过了雁门关这座坚固的堡垒和围绕它建立的防线,顿时如入无人之境,一路上势如破竹,连破数十座城池,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刘武周并不希望自己获得的只是一片焦土,于是反复相劝,一面数说汾阳宫和晋阳宫的繁华,一面承诺今后会年年进贡。咄吉世这才约束部下,挥师南下,攻入楼烦境内。 北方的游牧部落攻入雁门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事情,楼烦郡的文武官吏根本没想过突厥人会继续南下,全无防备,结果一败涂地。仅仅十二天,楼烦全境陷落,汾阳宫也落入了咄吉世手中。 杨广性喜奢华,汾阳宫富丽堂皇,令咄吉世叹为观止。宫中的嫔妃、宫女个个年轻貌美,看得这些突厥首领眼睛都直了。自此,咄吉世便住在汾阳宫中,与一众部落首领每日饮酒作乐,把个好端端的汾阳宫弄得乌烟瘴气。 三天以后,刘武周见咄吉世还没有动身的意思,又劝道:“大汗,南面就是太原,那里有座晋阳宫,那里比汾阳宫还要华丽,宫中珍宝无数,美女成群,更有张、尹二妃乃是人间绝色。若是大汗有意,刘某愿为前锋,替大汗取之!” 咄吉世虽然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习惯了宽阔的草原、奔驰的战马,但汾阳宫中奢华的惬意生活也让他渐渐迷失了自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间天堂,只觉得自己过去几十年简直是白活了。听了刘武周的话,他粗糙的大手在怀中宫女的胸前狠狠捏了一把,哈哈笑道:“定杨可汗,洛阳的大隋皇宫和晋阳宫相比又如何?” 刘武周没想到咄吉世的野心这么大,也是吓了一跳,但是他马上恢复了镇定,说道:“大汗天威,要取洛阳自然有如探囊取物一般。只要大汗攻取太原,洛阳指日可待。” 其实刘武周心里明白,太原并非雁门、楼烦可比。太原城高大坚固,城中有重兵把守。太原王氏又是首屈一指的大世家,在当地势力庞大,可以调动的力量谁也不敢小视。他撺掇咄吉世前去攻打太原,就是想借助咄吉世的力量尽可能消耗太原的守军,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谁料,咄吉世却有自知之明,哈哈大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贪心不足蛇吞象。洛阳乃是大隋东都,岂能轻易攻克?能够打下晋阳宫,也该知足了!传令三军,两天之内集结完毕,南下攻取太原!” 汾阳宫虽好,却也只有咄吉世和十几个有身份的首领可以在些享乐,其他人自然四散祸害乡里去了,一时半会自然集结不起来,所以咄吉世留给他们两天时间。 忽然,护卫架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大汗,祸事了!” 第73章 截断退路 咄吉世眉头一皱:“慌什么.慢慢说.” 被护卫架着的那个人忽然跪倒在咄宓面前.哭诉道:“大人.部落里出事了.” 听说部落遇袭.再想想俟利发的下场.咄宓顿时慌了神.连忙站起來说道:“大汗.请允许我带兵回去救援族人.” 咄宓的兵马本來就不多.从马邑一直打到楼烦.先后折损了一些.现在也不过六千人左右.对咄吉世的二十万突厥大军來说.就是少了这支人马也算不了什么. 但是咄吉世却考虑得更加深远.他沉吟道:“大隋的兵马竟然敢再次深入草原.恐怕來者不善.咄宓.他们既然已经攻入了你的部落.你现在赶回去也于事无补.这件事必须严守消息.任何人不得随意泄露.” 顿了顿.咄吉世又对刘武周说道:“刘大人.草原上突生变故.攻打太原的事情只能容后再议了.你放心.我们还会再回來的.” 虽然咄吉世已经决定退兵返回漠北草原.却沒有立刻就走.不管咄宓多么心急.他还是下令按部就班地收拢各部落兵马.又派人在楼烦各地搜罗车辆.将汾阳宫的嫔妃、宫女和各种珍宝器玩陆续装车.这才回师北上.其他各部落从雁门一路过來.也掳掠了不少女子金帛.倒也沒有空手而归.整个楼烦城几乎被他们洗劫一空. 突厥大军离开楼烦北上.因为队伍中多了许多车辆.行进十分缓慢.绵延数百里.刘武周陪着咄吉世走在最前面.眼看快到雁门郡.却见后面有突厥探马來报:“大汗.刘武周的部下突然偷袭.截断了堵录、公乘占四个部落的归路.” 咄吉世面色一沉.厉声喝问道:“刘武周.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武周慌忙匍匐在地.满脸是汗.连声说道:“大汗明察.小人一直跟着大汗.对大汗忠心耿耿.并沒有派兵截断大汗部下的退路.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请大汗允许小人前去弄个明白.一定会还大汗一个公道.” 结社率跳起來大声说道:“汉人奸诈.父汗千万不要听信他的鬼话.一定是他见咱们撤军了.就想趁火打劫.就请父汗下令.斩了这个小人.孩儿愿意领本部兵马杀回去.救了堵录和公乘占他们.再荡平马邑.” 刘武周惊得面无人色.连声说道:“王子息怒.小人可以指天发誓.如果对大汗有半点异心.天诛地灭.” 忽然.前方又冲过來一队骑兵.这队骑兵十分狼狈.马瘦人憔悴.一个个衣衫褴褛.许多人身上还带有伤痕.看到咄吉世.这些人纷纷跳下马來.跪倒了一大片.齐声说道:“大汗.部落完了.” 虽然现在结社率才是这支部落的首领.但因为他接手部落未久.在这些人眼中.咄吉世不仅是他们的大汗.而且仍然是他们的首领.所以结社率虽然就在他们眼前.他们哭诉的对象却是咄吉世.近千名草原汉子齐声大哭.那场景令人看着都心酸不已. 结社率脾气暴躁.一把抓起最前面的那个汉子.大吼道:“快说.部落完了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痛哭道:“部落完了就是完了.什么也沒剩下了.” 那天咄宓部落的人來的时候.结社率也在场.知道进入草原的那支隋军并沒有赶尽杀绝.只是消耗了咄宓部落的大批牛羊和草料.睡了他们部落的女人几个晚上.咄宓部落虽然遭此重创.实力大减.但有那些妇孺在.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仍然可以慢慢恢复元气.而他的部下带來的消息却和当初俟利发部落的遭遇一样.不禁令结社率大惊失色. 咄吉世也紧张起來.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传本汗的命令.抛下那些女人和财物.全力赶回草原.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些隋人给我挖出來.” 漠北草原何其辽阔.几万人撒进去就像沙子扔进湖里.要想找出來谈何容易.但是如果不把这支隋军骑兵找出來.任由他们在草原上肆虐.整个东突厥一天也休想安生. 结社率忽然一把将刘武周从地上拎了起來.抽出弯刀怒喝道:“都是你这个骗子.我先宰了你.” 咄吉世喝住他道:“结社率.放手.这不关定杨可汗的事.” 结社率恨恨地松开手.说道:“父汗.如果不是他一直撺掇我们南下、南下再南下.我们早就回到草原了.又怎么可能让隋军这样猖狂.现在他的手下又截断了我们的人.他什么用心还要说吗.” 咄吉世摇了摇头.说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定杨可汗.你现在就过去察看察看.让你的人把路让开.如何.” 刘武周连声应诺.说道:“请大汗放心.小人这就去探查明白.如果让小人知道是谁胆大妄为.一定宰了他.替大汗和二王子出了这口恶气.” 咄吉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刘武周得了这道赦免令.连滚带爬地上了战马.带着一帮亲信.扬鞭往南边去了. 看到刘武周一行扬起的烟尘.结社率在地上狠狠地跺了两脚.大声说道:“父汗.你怎么还放他走了.” 咄吉世叹了口气.说道:“杀了他于事无补.留着他说不定还能把堵录、公乘占他们放回來.那支隋军敢在草原上横行.不可小视.多一些兵马就多一点胜算.赶紧走吧.” 结社率看了一眼那些牛车上的女人和财物.心有不甘地说道:“父汗.这些东西真的不要了.” 在结社率眼中.女人、奴隶和牛羊一样.都只是财物而已.并不被他当作人看待.于是便直呼她们是东西了. 咄吉世当上了突厥可汗.看问題的高度便和过去不同的.他摆了摆手.说道:“大隋有的是女人和金银珠宝.这次丢下.下次再抢回來就是.何必斤斤计较.消灭那支进入草原的隋军.才是正事.” …… 被刘武周的部下截断归路的一共有四个部落.其中堵录和公乘占的部落都是拥有三千多青壮的中等部落.另外还有两个小部落.俟利发的部落也在其中.草原上以强者为尊.俟利发曾经横行一时.甚至有实力和咄吉世争夺汗位.但是被刘子秋的人马重创以后.他便沦落成了一个小部落.就连他的亲兄弟咄吉世、咄宓对他也不再重视. 这一次南侵中原.俟利发很想多抢一些女人和财物.好让自己的部落尽快恢复元气.其实.他现在的部落已经不是原來的部落了.而是他吞并了草原上几个小部落重新组成的新部落.要让这些新部落的成员安心于他的统治.就必须展露出足够的实力.让他们看到希望.所以.俟利发掠夺女人和财物的心思就比其他首领更加迫切. 进入中原以后.俟利发打仗时总是缩在后面.抢夺女人和财物却比谁都积极.就在咄吉世下达撤军的命令以后.俟利发还不忘记沿路抢夺女人和财物.他抢夺的女人不分老幼美丑.财物更是什么都要.尤其是见到村民家中的铁锅.更是如获至宝.由于他下手太狠.将经过的村庄几乎掠夺一空.难免激起了当地村民的奋力反抗.只是俟利发兵马虽然不多.但大多都是在和刘子秋的战斗中幸存下來的彪悍勇士.村民们又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凡是俟利发劫掠过的村庄.往往会是一片血腥. 这一天.俟利发的部落退到了雁门郡和楼烦郡交界处的程侯山.那里有一个小镇叫做忻口镇.镇子上有一千多户百姓.因为这里扼守着从雁门通往楼烦的要道.刘武周还在这里驻扎了一千兵马.由于刘武周和突厥人近乎盟友的关系.当俟利发退到这里的时候.刘武周的兵马并沒有加以阻拦.任由他们进入了忻口镇.进入忻口镇以后.俟利发看到镇子里的百姓颇为富庶.顿时凶相毕露.又开始挨家挨户搜罗财物和女子.把个好端端的忻口镇弄得鸡飞狗跳. 正巧刘武周手下的一队兵丁在镇中巡逻.看到这种情况.领头的旅帅就上前劝阻.本來.刘武周手下的士兵是不太敢得罪突厥人的.有时候看到突厥人还会绕着道走.只是这一小支军队在忻口镇驻扎了十多天.和镇里的居民相处比较融洽.再加上他们看到俟利发队伍中的大车上已经满载着女人和财物.实在看不得他们继续这样贪得无厌. 俟利发哪里肯听几个汉人士兵的劝阻.抽出弯刀.一刀便将那名旅帅剁翻在地.再一刀便砍下了他的头颅.这一下可惹火了那队汉人士兵.众人一拥而上.和俟利发的人斗在了一起.俟利发也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左劈右砍.接连杀死了十几名汉人士兵. 正在俟利发嚣张得意的时候.又一队汉人士兵赶了过來.为首的一个黑大汉手挺长槊照着俟利发便刺了过來.俟利发侧身闪过.挥刀横劈过去.想斩断槊头.却不料这一刀竟劈了个空.紧接着.他便觉得胸口一疼. 第74章 图谋天下 俟利发低下头只见一杆长槊正从自己的胸前缓缓抽出鲜血喷涌他握着弯刀的右手想要横劈过去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接着他的身体便缓缓向后倒了下去目光扫过周围仍在激战的士兵最后定格在一片蓝天白云 那位黑大汉带着众士兵一路杀过去竟将进入忻口镇的俟利发手下尽数剿灭本來俟利发手下都是些百战余生的勇士奈何他们正分散在各处忙着抢掠财物难以有效组织起來所以才会败得这么快即便如此刘武周手下的士兵照样伤亡惨重就连这支军队的最高长官刘武周手下的一名校尉都战死了众士兵便推举那名黑大汉做了首领在他的带领下占据了程侯山 程侯山并不是很高但地势险要中间只有一条狭长的谷地可以供骑兵通过忻口镇劫后余生的百姓也组织起來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在那长谷地两侧的山坡上屯积了大量滚木、擂石当另一个小部落从谷地经过时山坡上的滚木、擂石一股脑地推了下來不仅砸死砸伤了许多突厥骑士更将道路完全阻塞了 此时刘武周的部落黄子英听到消息匆匆带领一支兵马赶了过來黄子英本是马邑鹰扬府副郎将而刘武周手下的军队主要就是由马邑鹰爪扬府的府兵组成的扼守在程侯山上的这些士兵都可以算作黄子英的老部下黄子英深知突厥人的厉害也知道刘武周现在依仗的就是突厥人的力量所以他來到程侯山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挑头和突厥人作战的那个黑大汉抓了起來 得知黑大汉被抓士兵们群情激愤忻口镇的百姓也纷纷前往黄子英面前请愿黄子英一时也未敢随意处置黑大汉只得命令亲兵将他暂时看押起來一面又派人飞马前往雁门将这里禀报刘武周刘武周从雁门赶回來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将刘武周迎进营寨黄子英立刻命人把那个黑大汉押了上來拱手说道:“主公便是他堵了突厥人的道路” 那个黑大汉扯着嗓子吼道:“主公乃是大隋的将军又岂能任由突厥人残杀大隋的子民主公便是杀了属下属下照样不服” 黄子英大怒道:“死到临头在主公面前犹敢嘴硬” 刘武周摆了摆手走到黑大汉面前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大汉昂起头大声说道:“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尉迟恭便是” 原來尉迟恭在少林寺外和刘子秋分手以后便回到马邑想要投军但大隋实行府兵制非军户不能当兵尉迟恭便在马邑开了一家铁匠铺后來恰逢刘武周杀了王仁恭大肆招兵买马尉迟恭才找到了投军的机会但刘武周重用的都是原來的府兵尉迟恭空有一身武艺却只是干些打杂的活儿鲜有表现的机会直到这一次在忻口镇碰上俟利发才算是他参加的第一场战斗 刘武周盯着尉迟恭看了一会猛地抽出佩剑寒光一闪佩剑已经架上了尉迟恭的脖子尉迟恭圆睁双眼瞪着刘武周丝毫无惧只见刘武周手腕一抖佩剑在尉迟恭周遭划了个圈“呛”的一声已经重新入鞘 尉迟恭敬满脸诧异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原本捆在他身上的绳子却已经断成截掉在地上尉迟恭抬起头看了一眼刘武周惊问道:“主公你不杀我” 刘武周哈哈笑道:“尉迟恭你果然是条好汉从现在起你便是刘某麾下的虎贲郎将” “多谢主公”尉迟恭愣了会神这才明白过來朝着刘武周一抱拳说道“启禀主公属下擅作主张将突厥人拦截在程侯山下恐怕坏了主公的大计还望主公早作决断” 尉迟恭是鲜卑人并非汉人对于汉人遭受的磨难本來就沒有多大的感受而且他表面粗豪其实心思细腻自然明白刘武周能够占据三郡靠的全是突厥人的支持过去他只是一名普通士兵可以由着性子來现在他已经当上了郎将自然要从有利于刘武周的方向來考虑问題了 刘武周摆了摆手说道:“祸害忻口镇的只是突厥俟利发部落并不关程侯山南边的堵录、公乘占部落的事他们已经被拦在这里两三天了也该放他们回去了这样刘某派两个人过去和他们说一声尉迟恭你立刻组织人手把拦在路上石块、树木都清理掉” 尉迟恭应诺一声正要出去清理路上的石块、树木忽见一名士兵冲了进來单膝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启禀主公程侯山那边的突厥人马已经不知去向” “坏了此路不通他们肯定是往南边去了”刘武周一愣仰天长叹道“尉迟恭你以为刘某就不恨这些突厥人吗但是突厥势大一时之间刘某也只好和他们虚与委蛇刘某好不容易才说动咄吉世北归他们早一天回去这里才能早一天安宁如今那些人掉头南下又不知会祸害多少百姓唉你这件事却做错了” 这一番话都只是刘武周的歪理但尉迟恭却真被他说动了低垂着头说道:“请主公责罚” 刘武周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责罚你也是于事无补下次不可鲁莽便是现在先去把道路清理干净吧” 大批石块、树木从山坡上扔下來容易要想清理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当时可沒有什么大型机械全靠手拉肩扛再加之道路十分狭窄人员摆布不开清理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勉强开出一条通道尉迟恭花了口气正打算向刘武周报功就见通道南边又是烟尘大起一队骑兵席卷而來 尉迟恭以为是突厥人去而复返不由大惊失色喝令士兵们上山结阵自己单人独骑手挺长槊挡在道路中间 只见对面的人马越來越近当先一人同样手持长槊却是个汉人再看那些人衣着杂乱面带菜色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哪里是突厥人分明是一群贼寇 尉迟恭长槊一挥厉声喝道:“大隋刘将军麾下郎将尉迟恭在此來者还不快快通名受死” 他脸如黑炭身似铁塔端坐马上威风凛凛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对面那人见了忽然翻身下马匍匐在地大声说道:“在下宋金刚特來投奔刘将军还望将军代为引见” 尉迟恭却不敢大意策马过去身子向前一探猿臂轻舒一把抓住宋金刚将他提上马來宋金刚身后众人尽皆惊呼出声纷纷挥舞兵刃要來夺回宋金刚 宋金刚却是异常镇定大声说道:“汝等在此守候某随这位尉迟将军去去便來” 看到宋金刚的表现尉迟恭也是颇为意外暗暗点头说道:“放心吧刘将军是个明主只要你是真心投奔刘将军某保你无事” 原來趁着天下大乱宋金刚也在易州拉起了一支叛军攻郡夺县声势渐大谁料好景不长大隋名将张须陀亲率大军前往进剿宋金刚初战失利再战更是一败涂地只得领着幸存的四千多人马往西逃窜进入楼烦楼烦刚刚遭受突厥人的祸害乱作一团也沒有正儿八经的地方官府宋金刚一伙倒是來去自如也因此听说了刘武周的大名就在这时堵录和公乘占这两个部落的队伍从程侯山退下來的正转而向东想绕回草原结果就碰上了宋金刚 这两个部落的人数虽多战斗力却比俟利发那群残兵差远了相反宋金刚的部下虽然装备不济却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打起仗來跟不要命似的比突厥人还要彪悍百倍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战之下突厥兵马竟然大败就连堵录和公乘占本人都丢了性命宋金刚把堵录和公乘占费尽心思掳掠來的财物和女人都夺了过來转而投奔刘武周那些财物和女人就是他献给刘武周的礼物 刘武周凭空添了这样一支生力军心情大好当即任命宋金刚做了将军并且留他在营中饮宴 宋金刚自幼熟读兵书颇晓兵法今天投到刘武周麾下便有意成就一番功业酒过三巡仗着几分醉意宋金刚劝道:“如今大隋乱局已定主公又有突厥为后盾何不高举大旗图谋天下” 刘武周其实也早有此意只是他倚为臂助的黄子英总认为时机沒有成熟现在听了宋金刚的话刘武周不禁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连连点头说道:“若是刘某得成大事荣华当与宋将军共之” 宋金刚立刻拜倒在地大声说道:“属下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武周哈哈大笑将宋金刚扶起來又问道:“不知宋将军可有妻室” 第75章 游击战争 宋金刚只以为刘武周要送美女给他倒也沒有多想坦然说道:“陛下臣的家室此番也已经随臣來到了雁门” 刘武周一听惋惜道:“舍妹年方十三尚未许人本想和宋将军结一门亲事现在唉” 宋金刚心思百转忽然咬了咬牙说道:“陛下臣愿意休了妻子” 刘武周大喜当即封宋金刚为宋王命人在雁门城中择一处大宅给他居住又赠给他一半的家产另从咄吉世不及带走的汾阳宫宫女中挑选出两百名充作宋王府的婢女三天以后刘武周便将妹子嫁给了宋金刚又过了三天刘武周自称皇帝改元天兴任命黄子英、尉迟恭、张伦、王行本为大将军消息传出整个河东道皆为之震动 …… 却说咄吉世领着十六万突厥骑兵轻装简从匆匆忙忙地返回漠北草原大军刚刚到碛口就听说那支隋军攻陷了突厥牙帐另外扶植阿史德穆林做了突厥可汗 咄吉世大怒道:“难怪隋人进入草原如些轻松原來是穆林这个内奸作祟抓到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咄宓急于回去看看自己部落的遭遇忍不住说道:“百年來祖宗定下的规矩可汗只能由我们阿史那族人担任他穆林就算占了汗位发号施令又有谁人肯听大汗不必焦虑可缓缓图之” 结社率已经知道自己的部落被人洗劫一空也不急着赶回去了大声说道:“父汗穆林既然冒称可汗肯定占据了牙帐咱们十六万大军就不信灭不了他们请父汗下令孩儿愿为前锋” “这件事由阿史那族和阿史德族之争而起咱们身边这十六万大军中也有不少阿史德族人如果消息泄露出去他们未必肯与穆林一战甚至还会临阵倒戈”咄吉世深知他的父亲启民可汗多年來采取各种手段削弱阿史德族人的力量许多阿史德族人已经心怀不满了穆林趁机占据牙帐称汗恐怕只是对多年來不满的一个发泄而已不过咄吉世更知道突厥牙帐的重要性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牙帐必须夺回來但不需要将这些人马尽数带上结社率你和咄宓各引三万精兵昼夜兼程赶往牙帐记住只能挑选我们阿史那族的勇士” 根据咄宓部落和结社率部落残兵带來的消息那支侵入草原的隋军骑兵不过万余人而穆林的手下也不会超过两万兵马他们要攻下牙帐必然会遇到牙帐护卫的顽强抵抗伤亡至少也在两万以上所以咄吉世估计穆林虽然占据了牙帐即使有隋人相助他的手下最多也只剩下一万多人现在派六万人去攻打他应该手到擒來了 进入草原以后这些突厥骑兵行动的速度比在雁门、楼烦等地快得多咄宓和结社率连夜引军翻山越岭第二天傍晚便出现在额根河畔只见不远处已是一片焦土巨大的可汗牙帐早就烧成了一片灰烬原本驻扎在附近的义成公主部落和弘占部落也不知去向只留下遍地狼籍 原來刘子秋本以为将设立边市的消息散布出去会吸引许多小部落转而效忠新可汗穆林从而让他们的族众脱离咄吉世的大军削弱咄吉世的实力但是在咄吉世的积威下那些小部落的族众虽然听说了这个消息却沒有多少人主动脱离咄吉世的队伍效果比刘子秋设想的要差了许多当然这里面也有咄吉世刻意隐瞒消息的原因 但是这样一來如果刘子秋和穆林继续呆在牙帐这个地方的话就不得不面对咄吉世的二十万大军因为信息不畅的缘故刘子秋和穆林现在还不知道咄吉世在马邑、雁门、楼烦等地的战斗中同样损失惨重他的部下只剩十六万了即使咄吉世只剩下十六万人刘子秋和穆林两方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过五万人同样众寡悬殊这时候刘子秋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放弃突厥牙帐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牙帐对于突厥人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穆林既然已经号称是突厥可汗就不太肯离开说道:“刘大人要不咱们和咄吉世谈判吧可以将东突厥再一分为二设立两个可汗”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愚蠢咄吉世胜券在握他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由此可见穆林的眼光、能力远远不如咄吉世不过从这件事刘子秋倒更加坚定了扶植穆林做突厥可汗的决心有穆林做突厥可汗突厥想要强大起來还真不会太容易自己在北方却可以少一个强敌 想到这里刘子秋的语气又缓和下來说道:“岳父大人咱们汉人有句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与其在这里和咄吉世死嗑不如退一步海阔天高岳父大人你带领部落里的族众迁往武威边境一旦咄吉世打到那里你们可以撤进长城以内暂避我让往利多云他们和你一起走沿途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穆林想了想仍然心有不甘说道:“只怕此次一走再沒人肯听我号令了” 刘子秋哈哈笑道:“放心吧刘某向你承诺明年放牧季节來临前一定让你重新回到这里继续做你的可汗” 穆林见识过刘子秋手下骑兵的勇猛对刘子秋的承诺倒是深信不疑只得答应下來却还有些可惜说道:“只是这顶牙帐太大了却带不走它” 刘子秋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带不走那就一把火烧了” 穆林大惊失色道:“这是突厥牙帐怎么能够付之一炬” 刘子秋冷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來等他日你重登汗位的时候我会派人给你做一顶新的牙帐绝对比这一顶更加宏伟更加奢华怎么样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穆林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刘大人可和我们一起撤走” 刘子秋却笑道:“不刘某要在这片漠北草原上和咄吉世打一场游击战争你只要帮刘某做一件事就行” 穆林连声道:“请刘大人吩咐”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继续安排你的族人散布消息告诉各个部落的人只要他们继续追随着咄吉世就会遭遇灭族之灾刘某说到做到三百里外的塔塔林部落就是第一个榜样” 散布消息并不困难穆林部落中就有原属于弘占部落和义成公主部落的人他挑出几个人留在这里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他们就是了当然刘子秋也沒有完全依赖穆林在烧毁突厥人的牙帐之后刘子秋又将这段话用石灰写在这片焦土上这段话虽然是用汉语写的但大多数的突厥首领都懂汉话相信他们可以认得出來 于是当咄宓和结社率带着六万骑兵到达这里时除了一片荒芜景象以外还有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消息突厥牙帐意义重大竟然被隋人焚毁对咄宓和结社率來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惜雪地上蹄印凌乱也不知道那些隋军跑到哪个方向去了他们空有六万大军却沒有用武之地 结社率忽然说道:“有了他们不是说要让塔塔林部落遭受灭族之灾吗咱们现在就赶到塔塔林部落去说不定还能追上他们” 塔塔林部落也属于阿史那族一系此刻塔塔林就在队伍当中听了结社率的话连声附和道:“对、对快赶上去” 六万大军一路北上三百里的道路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渐渐地道路上出现了清晰的马蹄印儿结社率和咄宓都是信心大增催促军马加速前行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塔塔林部落但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遍地的死尸和烧成灰烬的营地塔塔林见此情景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从马上摔了下來 忽然有人在残骸中发现一张羊皮纸纸上写着隋人的下一个目标 结社率大喊道:“快快他们去了蒙尔干的部落大家上马现在就追过去” 蒙尔干是属于阿史德族的一个部落因为害怕他们临阵倒戈咄吉世派出的这六万精兵中并沒有蒙尔干的人马但是蒙尔干部落的情景却和塔塔林部落一样隋军下手绝不留情地上留下死尸一片 结社率已经掌握了隋人的规律大声喊道:“快找找他们有沒有留下另一个部落的名字” 当有人从废墟中翻出一张羊皮纸时咄宓的脸都白了纸张上赫然写着他的大名咄宓和结社率的处境不同虽然同样遭受过隋军的袭击但结社率的部落什么也沒有剩下而咄宓部落妇孺还在只是牛羊少了许多而已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结社率已经是光脚的人而咄宓还穿着鞋虽然那双鞋有点破但是如果被隋军再袭击一次那他就也变成光脚的了咄宓只感到天旋地转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羊皮纸下的一行小字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第1章 分而治之 那行小字写得明明白白隋军给咄宓留下三天的期限三天以后如果咄宓仍然呆在咄吉世的阵营里而不肯奉穆林为突厥可汗隋军将会血洗咄宓的部落 结社率大喜道:“三天太好了咄宓我们到你的部落附近埋伏好只要那些隋人敢來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咄宓支吾道:“也好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回部落去做些准备” 当初刘子秋并沒有对咄宓的部落赶尽杀绝甚至沒有趁机占有他美丽的妻子古丽娅突厥人虽然对男女关系并沒有太多的顾忌但刘子秋这样做还是让古丽娅非常感激当然听了刘子秋和穆朵丽闹出的动静古丽娅倒是很希望感受一下刘子秋强壮的冲击不过古丽娅在给咄宓的信中却替刘子秋说了不少好话 咄宓不想和刘子秋正面对决古丽娅的话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更重要的是那些幸存族人带來的消息那一战中幸存下來的不乏部落的勇士这些勇士谈到隋军的强悍战力仍然心有余悸这就令咄宓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得失 咄吉世让他和结社率各领精兵夺回突厥牙帐他沒有办法拒绝现在牙帐已经重回他们手中尽管那里已经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但他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已经沒有必要继续追击草原上隋军所以这一路上他并不积极现在又出了新问題隋军的目标再次指向了他的部落而且不会像上一次那样放过他们了 权衡利弊咄宓不认为凭他们这六万人马就可以确保战胜那支隋军而战败的结果他的部落将不复存在结社率和塔塔林无所谓他们的部落本來就已经被隋军消灭了但咄宓的部落大部仍在却不愿意重蹈他们的复辙 在带领自己这支三万人的队伍赶往部落的时候咄宓忽然把首领们都召集起來说道:“汉人讲究仁义宽厚但这支隋军完全不同他们甚至比我们突厥人还要残暴他们眼看就要到我的部落了大家有什么想法”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首领站起來说道:“汉人既然如此凶残那咱们就与他决一死战誓死保卫族人的安全” 咄宓摇了摇头说道:“咱们打來打去为得什么还不是为了让族人过上好日子如果族人都战死了还有什么意义我听说只要穆林做了突厥可汗汉人就会开放边市我想奉穆林为突厥可汗免了兵戈之祸你们怎么看” 好几个首领都跳了起來:“不行穆林是阿史德族的人怎么能够做突厥可汗” 咄宓冷笑道:“百多年前为了谁做突厥可汗阿史德人和我们阿史那人就争得不可开交最终阿史那人能够最终取胜并不是因为阿史那人有多厉害而是阿史德人做了退让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阿史德人有了隋人的支持他们还会甘愿继续俯首吗与其斗得两败俱伤不如退让一步结社率、塔塔林的部落连一根羊毛都沒有剩下他们当然想要找隋人拚命你我的部落还在难道也要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吗” 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在场的首领都见过塔塔林部落和蒙尔干部落遭劫后的惨景谁也不想自己的部落也得到这样的下场要想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彻底消灭进入草原的那支隋军骑兵二是按照隋人的要求脱离咄吉世的队伍改奉穆林为新的突厥可汗这两个选择都让他们十分为难 如果他们是阿史德族人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第二个选择但他们是阿史那族人如果选择了第二条路很有可能遭人唾弃但第一选择却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漠北草原太大现在又不是放牧的季节大多数地方都沒有人烟很难发现那些隋军的行踪但无论哪种选择保住自己的部落才是最重要的想想俟利发部落当初是何等的强大结果却沦落到连一个小部落都不如的地步这一切都是拜那支隋军所赐 咄宓看到首领们都沉默下來暗暗点了点头说道:“结社率和塔塔林要打就让他们打去他们打胜了咱们的问題也就解决了如果他们打输了咱们也可以保全族人所以我想请大家都暂时避到我的部落里去有谁不愿意” 众首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点了点头 …… 却说结社率、塔塔林领了三万骑兵从右路赶往咄宓的部落只见几只大雕从天空飞过草原上的汉子以能够射下大雕作为最光荣的事情但经历了两个部落的覆灭这些人已经是满腹心思竟然沒有一个人抬弓相射那几只大雕盘旋了一圈向北飞去走了三十多里地又见几只大雕从他们头顶掠过 塔塔林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说道:“结社率王子这些扁毛畜生是不是嗅到了什么味道” 结社率素來有勇无谋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放心吧只要早一天赶到咄宓的部落预先设下埋伏必然会大败隋军到时候遍地的尸首就是这些畜生最好的食物” 他的话音未了就听前方“嘭”的一声响天空为之一暗无数铁矢迎面袭來冲在最前面的突厥骑兵纷纷仆倒在地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结社率大惊道:“不好有埋伏快撤” 但说话时已经迟了从两边又飞來无数铁矢这些铁矢距离近力道大一支铁矢往往能够穿过几名骑兵的身体转瞬间结社率的人马就损伤过半周围杀声四起四队骑兵如蛟龙入海般撞进了结社率的队伍刀光闪过血肉横飞猝不及防的突厥骑兵纷纷被斩落马下这一场伏击战只打了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三万突厥骑兵当场阵亡的就有两万三千余人其余都做了俘虏结社率和塔塔林以及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也在俘虏之列 一天以后刘子秋率领大队骑兵出现在咄宓部落的营地外面得到消息的咄宓慌忙集结队伍他的营地里现在有三万多人马应该尚能一战这时忽见几骑马如飞般冲了过來因为对方人少咄宓并沒有下令放箭而是派了一队骑兵冲了过去不一会儿便将那几个人带到了咄宓面前 那几个人到了咄宓面前匍匐在地痛哭道:“咄宓大人结社率王子被隋军俘虏了” “什么”咄宓心中却暗道侥幸脸上却装出一副极度震惊的样子说道“怎么回事” 那几个人战战兢兢地朝着营地外面一指说道:“隋军就在那边他们让小人带话请你前去观礼” 咄宓皱眉道:“观礼观什么礼” 那几个人慌忙道:“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们说了你去了便知道他们还说如果你不去他们就自己杀进來了” 咄宓本來就对这支突入草原的隋军心存忌惮听了这几个人的话又听说结社率已经成了俘虏顿时更是胆怯但是他又害怕上了隋军的当受了他们的暗算犹豫再三这才点了三千本部落的精兵出了营地 营地外面数队隋军骑兵正在來回驰骋在他们面前的雪地跪倒了数千名俘虏跪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结社率结社率虽然跪在地上却一脸的倔强他是突厥可汗的儿子又怎么可能认输怎么可能愿意跪在敌人面前咄宓仔细一看才发现结社率面前的雪地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结社率的膝盖上血肉模糊恐怕已经被隋人打断了 看到营地里有兵马出來那队隋军骑兵忽然冲向跪在雪地上的俘虏一片刀光闪过人头滚滚其中一名隋军骑兵扬起马刀斩下结社率的头颅还故意挥了一下结社率的人头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啪”的落在咄宓面前又在地上弹了两下不知道滚向哪里去了 咄宓在马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明白隋军叫他來观什么礼不过令咄宓意外的是汉人并沒有将数千名俘虏全部处死而是只处死了跪在最前面的一千多人 这时又有一名骑兵冲了过來大声喝道:“咄宓何在还不快些上前拜见刘大人” 咄宓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策马走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刘子秋面前俯首道:“求大人宽恕了小人的族人吧” 刘子秋冷笑道:“你就是咄吉世的兄弟咄宓” 咄宓慌忙说道:“禀大人小人已经决定和咄吉世分道扬镳从此尊奉穆林为可汗” 刘子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刘某便交给你一件任务待事成之后刘某可以同样封你为突厥可汗漠北草原太大设一个可汗怎么够将來一定要四可汗分而治之” 第2章 草原追逐战 几十年前 突厥就已经十分强大 当初杨坚建立大隋的时候 也不得不寻求突厥的支持 如果不是后來长孙晟用计把突厥一分为二 就不可能有后來的启民可汗向大隋称臣 统一的突厥必将成为中原帝国的最大威胁 刘子秋要把突厥一分为四 就将大大削弱突厥的实力 对中原的威胁也将同时削弱 这个道理咄宓当然懂 只是他现在别无选择 如果让咄宓一直奉阿史德族的穆林为可汗 咄宓的心里就会感到非常别扭 现在 刘子秋答应同样扶植他做可汗 多少让他心里感到了一点平衡 身为启民可汗的儿子 咄宓不是沒想过争夺可汗的位置 只是他的实力和咄吉世、俟利发相比差得太远 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如今真有了成为可汗的机会 咄宓当然不愿意再跟着咄吉世后面跑了 咄宓几乎沒有丝毫犹豫 便跃下马 翻身拜倒在刘子秋面前 大声说道:“咄宓愿向大隋称臣 ” 刘子秋哈哈大笑 将咄宓拉了起來 说道:“咄宓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选择是明智的 ” 起初 刘子秋的打算是逼迫突厥各部落都奉穆林为可汗 但穆林愿意与咄吉世和解的话却提醒了他 穆林或许沒有多少能力 但谁知道他的儿子、孙子会不会出几个英雄呢 虽然穆林成为突厥可汗 阿史那和阿史德两族的矛盾肯定会日益加深 甚至会给突厥带來持续的动荡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阿史那族的实力必将受到削弱 阿史德族的实力必将得到增强 到那时候 阿史德族人肯定能够占据上风 此时 如果穆林真出了个有手段的儿孙 突厥便可能重新强大起來 与其如此 还不如早点把东突厥一分为二 让他们彼此牵制 当然 刘子秋也沒想到咄宓答应得这样爽快 而且咄宓不仅答应得爽快 更表现主动 当即拱手说道:“就请刘大人下令 咄宓愿意和穆林合兵一处 协助大人共同讨伐咄吉世 ” “你的好意刘某心领了 咄吉世算什么东西 也用得着大动干戈吗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 朝着跪在雪地上那些俘虏一指 说道 “刚才被斩首的结社率有三万精兵吧 你问问他的这些手下 刘某解决他们用了多少时间 说出來只怕你还不相信 刘某解决他们只用了半个时辰 而且刘某只出动了四分之一的兵力 比他们少得多 ” 刘子秋心里清楚 咄宓之所以肯定接受刘子秋把东突厥一分为二的安排 他自己有当突厥可汗的野心是一个方面 突入草原的这支隋军展示出的强大战斗力 才是让他最终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 策略固然重要 但任何策略都离不开足够的实力作为支撑 当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 即使什么策略也不用 照样可以取得胜利 咄宓知道刘子秋不会在这件事上哄骗他 不由暗自庆幸 如果他听信结社率的话 在部落设伏 恐怕他的部落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当然 咄宓也不愿意真的和咄吉世当面对决 刘子秋不需要他出兵 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思 不过 咄宓表面上还得装出十分遗憾的表情 说道:“咄吉世的十万大军很快就要返回额根河 不知刘大人打算如何对付他 ” 咄吉世是东突厥的始毕可汗 他的可汗位置得到了绝大多数阿史那族人的认可 如果咄吉世不除 即使咄宓被隋人扶持上了可汗的位置 他也坐不稳当 咄宓深知这个道理 此时为了自己的利益 他也顾不得与咄吉世之间的亲兄弟之情了 其实 在俟利发遭受重创之后 咄吉世又何尝给过他哪怕半点支持 草原上本來就是个强者为尊的社会 沒有人会同情弱者 更沒有人会同情一个失败者 刘子秋呵呵笑道:“十万人 很多吗 刘某如何对付他 你不用管 你只要让你的人保持中立 不给咄吉世支持就行了 从现在起 这些俘虏和他们所属的部落 都归你统率 ” 除了结社率和塔塔林两个部落的人 其他部落的俘虏都被刘子秋赦免了 他们都经历过那场惨烈的大战 肯定会把隋军战斗力极其强大的消息带回各自的部落 这将在很大程度上打击突厥人反击的信心 …… 将这些俘虏交给咄宓以后 刘子秋谢绝了咄宓在部落里为他安排的酒宴 率领大军扬长而去 至于咄宓要如何处置那些俘虏 已经不是刘子秋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走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上 角里延不解地问道:“主公 为何不让穆林和咄宓的人马帮着咱们一起行动 如果有了这两个人的帮助 完全可以只凭借一战就击败咄吉世 彻底奠定胜局 ” 刘子秋摇了摇头 说道:“角里延 你说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 角里延想了想 说道:“主公率我们两万人进入草原 大小十多战 虽然都获得了全胜 但也有不小的伤亡 如今剩下的能战之士尚有一万五千之数 ” 刘子秋又笑问道:“那么我告诉穆林 我带了多少人马 又告诉咄宓 我用了多少人马击败结社率 ” 还沒等角里延说话 文昊已经哈哈笑道:“角里延 你不懂 主公这就叫着虚虚实实 穆林和咄宓都以为我们有十万大军 如果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出兵 岂不是要露馅了 ” 刘子秋摇了摇头 说道:“虚则实之 实则虚之 确实不错 但刘某这样做另有原因 咱们这一万五千人的分进合击战术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彼此配合默契 擅长在草原上长途奔袭 如果穆林和咄宓有人搅在其中 反而会不利于我军战术的发挥 另一方面 咄吉世手下的十万人当中 有六万是阿史德族人 如果他们知道穆林当上可汗会怎么样 ” 角里延想都不想便说道:“他们肯定会临阵倒戈 ” 刘子秋点了点头 说道:“不错 他们很可能会临阵倒戈 站在穆林这一边來 现在 穆林和咄宓实力相当 如果那六万阿史德族人全部临阵倒戈 支持了穆林 又会怎么样 ” 文昊抚掌道:“主公高见 如果那些人都投靠了穆林 穆林的实力就将远远高于咄宓 主公的分而治之策略也将名存实亡 主公这是要尽量消灭突厥人的有生力量了 ” 刘子秋大笑道:“知我者文昊也 现在 我们就上演一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好戏 ” …… 咄吉世得知结社率全军覆沒 咄宓龟缩在营地里不敢出头的消息 忍不住勃然大怒 他还不知道咄宓已经彻底投靠了刘子秋 正准备做他的突厥可汗呢 当然 这个消息咄宓进行了严密封锁 他可不想首先引來咄吉世对他的打击 不管怎么说 这个消息传递出來已经足够让咄吉世军心大乱 有几名阿史德族部落的首领试图领兵离去 被咄吉世发现 当场将这几个首领处死 把他们的部下交给其他人统率 即使这样 要想稳固住军心也已经很困难了 恼羞成怒的咄吉世也顾不得再去找咄宓和穆林算账 下了死命令 不消灭突入草原的这支隋军决不黑体 于是 在广阔的漠北草原上 出现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追逐战 咄吉世的人马总是能找到隋军的一些蛛丝马迹 但又总是追不上这支隋军 偶尔有一支人马掉了队 很快就会被隋军消灭得干干净净 连渣都不会剩下 经过一个月的追逐战 他的十万人马已经只剩下六万多人 而他至今沒有看到隋军的影子 损失掉的这些人马 有的是被隋军消灭的 有的则是自己脱离了队伍 咄吉世已经感到自己对部下的控制力越來越弱了 兵力日益减少还不是咄吉世最恼火 更令他头疼的是被气疯了 而最令他头疼的是给养短缺 当初携带的牛羊早就吃光了 这段时间全靠沿途部落的接济 但是 当穆林、咄宓各自被大隋封为突厥可汗的消息渐渐在草原上传播开來 愿意接济他们的部落也就越來越少了 咄吉世的人马经常陷入饿肚子的境地 无奈之下 咄吉世也开始抢劫沿途碰上的突厥部落 甚至包括他手下人的部落 刘子秋一样缺少给养 但他做的那种炒面总能在关键时候起到应急的作用 而且 他在抢劫那些突厥部落的时候不需要什么顾忌 只要被他们攻入的部落 他都会杀光所有的牛羊 让士兵们饱餐一顿 还会制作大批干肉 因此 同样的情况下 刘子秋的军队生活要好得多 当然 这种好也只是相对而言 他们已经在草原上连续奔波两个多月 就连新年都沒有回到西海 同样是人困马乏 疲惫不堪 基于这种状况 刘子秋和咄吉世都已经意识到 现在这种追逐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而必须寻求一场决战 第3章 凯旋 刘子秋做出和咄吉世进行最后一战的决定以后 立刻下令队伍转而向东 目标正是武威郡方向 摆出一番要撤离漠北草原的架势 但同时又放慢了行军的速度 一路上还留下了让咄吉世可以追踪的痕迹 咄吉世始终找不到刘子秋的主力进行决战 正自焦急 此刻得到隋军西返的消息 不禁欣喜若狂 下令全速追击 但是一个多月來的疲于奔命 再加上屡遭隋军的伏击 导致仍然追随在他身边的近六万人马早已经军心涣散 咄吉世不得不作出承诺 这一仗无论胜与败 都会放大家各自回部落去 这时候 刘子秋也在北海南岸做最后的动员:“将士们 这一仗之后 咱们就要返回自己的家乡 大家如果想活着回去和妻儿团聚 就把你们的战马喂饱 把你们的马刀擦亮 把你们的弩填上铁矢 等着让敌人见识死神的力量吧 ” 北海就是后世的贝尔加湖 初春的湖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湖畔全是积雪 积雪下面是坚硬的冻土 将士们把最后的草料都喂给了战马 甚至还掺入了珍贵的炒面 战马不仅是他们的坐骑 更是他们的伙伴 两个多月的征战 许多战马都掉了一层膘 一些战马的马蹄也磨损了 当初一人三到四匹马 现在连一人双马都不能保证 此刻 战马的生命比他们的生命还要宝贵 否则 即使战胜了咄吉世 他们也很难平安回到西海 咄吉世同样碰到了这样的困难 尽管他们更熟悉这片漠北草原 但却很少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季节跑到北海附近 沒有草料 有一些老弱的战马已经倒毙在路途中 马肉充饥可以 但却不易消化 又沒有柴禾 吃了半生不熟的马肉 许多士兵病倒了 其实突厥人身体向來强壮 困难时也会杀马充饥 很少会出现这种状况 只是这半个月來 他们就沒有吃饱过一次 身体已经日渐虚弱 现在虽然还能纵马驰骋 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正当咄吉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击下去时 忽然有斥候來报:“大汗 隋军就是南边二十里处 ” 听说隋军就在前面 咄吉世顿时精神大振 大声喝道:“冲过去 杀了他们 ” 骑兵作战 让战马保持足够的冲击力非常重要 咄吉世常年生活在马背上 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提前发起冲击 就是为了把战马的速度提到最高 可惜他却算错了一件事 他们现在拥有的这些战马早已经疲惫不堪 根本不适合再做这么长距离的全力冲刺 当然了 突厥人骑术高明 他们会很好地控制着战马奔驰的速度 并沒有一下子就让战马全力奔跑起來 这样做虽然节省了马力 却也掩盖了战马不堪重负的事实 当咄吉世率众奔出十五里之后 天空又掠过几只大雕 紧接着 前方也传來了马蹄踏雪的声音 咄吉世挥舞弯刀 高声喝道:“儿郎们 并力向前 报仇的时候到了 ” 突厥骑兵们发出“嗷嗷”的怪叫 策马向前 刀光闪耀 冲在最前面的一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射出了羽箭 尽管前方还沒有出现隋军的身影 但他们知道 隋军有一种弓弩十分厉害 可以在他们弓箭的射程两倍以外发出力道强劲的铁矢 他们沒有足够的防具 也只能徒劳地做出抢先攻击的举动 忽然 冲在前面的突厥骑兵纷纷马失前蹄 咄吉世大惊道:“快 绕过去 有陷坑 ” 其实 这里的地面冻得跟生铁一样坚硬 刘子秋就算想挖陷坑也沒有这个能力 他们的战马摔倒完全是因为这一段路的狂奔已经完全超过了战马的能力 突厥骑兵都是有经验的牧民 本來应该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这些日子 他们已经完全被刘子秋的“游击战”搞昏了头 现在听说隋军就在前面 早就完全丧失了理智 突厥骑兵不愧是优秀的骑手 在咄吉世的命令下达以后 立刻分成两股 向前方绕去 但他们的骑术再好 也撑不住他们的伙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很快 不仅前面的人马失前蹄 后面照样也是人仰马翻 “不好 ”咄吉世这时已经明白不是什么陷坑 而是战马的问題了 连声下令道 “快 收住缰绳 ” 尽管战马已经不堪重负 但突厥骑兵高超的骑术再次发挥了作用 五万多骑兵奋力狂奔的势头转眼间便慢了下來 然而 前方终于出现了隋军的身影 黑压压的一片 同样黑压压的还有铺天盖地而來的铁矢 突厥骑兵们见识过铁矢的威力 但同时面对这么多的铁矢还是第一次 早有传闻 突入草原的隋军不止一支 总数在十万人左右 这么多的铁矢顿时让传闻变得可信起來 突厥骑兵原本就不太振奋的军心顿时土崩瓦解 实际上 刘子秋给每名骑兵配备了两支骑兵弩 过去为了保持连续攻击 他实行的是三段式射击法 也就是将所有的人马分成三批 轮流射击 但这一次是他决定的最后一战 而且他们随身携带的铁矢也已经接近消耗殆尽 在这种情况下 刘子秋也就不再实行什么三段式射击 而是下令把所有的铁矢一股脑儿地射了出去 虽然经过两个多月的厮杀 阵亡和失去战斗力的士兵已经达到八千人之多 但所有的骑兵弩都被留了下來 四万支铁矢同时发射的威力绝对惊人 取得的效果更是刘子秋所想像不到的 恐惧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迅速传遍了整个突厥骑兵队伍 许多突厥士兵已经开始向后拨转战马了 但是刚刚从狂奔中停歇下來的战马 想要重新提起速度是何其困难 如果在战马膘肥何壮的时候 凭借这些突厥战士高超的骑术或许不难做到 但现在是马瘦人憔悴 早已经超过了战马的承受能力 战马同样是有生命的东西 当它忍无可忍时 同样会起來反抗它的主人 许多战马直接人立而起 把主人掀翻在地 突厥队伍大乱 咄吉世连声喝止 却哪有半点效果 这时候 养精蓄锐的西海军士兵却已经冲到了面前 虽然在兵力上众寡悬殊 但西海军无论是装备、士气和战术素养方面都已经远超对手 两下相撞的一瞬间 咄吉世的军队就决堤的湖水一样溃败下去 刘子秋精心策划和准备的最后一战终于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眼看败局已定 咄吉世却仍不死心 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军队重新列阵 想要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做最后一搏 穆朵丽在远处看得真切 抬起弯弓 连珠五箭一齐射了过去 咄吉世猝不及防 竟被这五箭分别射中额、颈、胸、肩和眼睛 当即栽下马去 早被乱军踏成一摊肉泥 可怜始毕可汗原本也是历史上的一代枭雄 曾经将杨广围困在雁门郡 几乎让杨广做了俘虏 此刻由于刘子秋的到來 他刚刚当上可汗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就死于乱军之中 咄吉世一死 余众更加无心再战 在西海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投降不杀”的呼喊声中 突厥骑兵纷纷抛弃刀弓 下马跪降 最后一战终于结束了 却比刘子秋预想中要容易得多 角里延杀得兴起 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到嘴角边上的鲜血 意犹未尽地说道:“主公 把这些人都宰了吧 ” 刘子秋摇了摇头 说道:“不 把他们都押回西海去 我们需要劳工 ” …… 虽然漠北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但从北海到西海需要经过数千里白雪覆盖的荒原 无论对西海军的战士还是突厥俘虏都是另一次艰巨的考验 这一路走來 尽管沿途得到了其他部落的接济 但还是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西海军的士兵稍好一些 回到威武郡长城外的时候 仍然保持着一万人左右的队伍 那些俘虏可就惨了 一路上冻死、病死的不计其数 抵达长城脚下时 只剩下不足两万人 刘子秋很想保全这些俘虏的性命 但现实是非常残酷的 他们缺少足够的食物 刘子秋必须优先保证自己的士兵能够吃饱吃好 他们同样缺少帐篷 晚上只有西海军的士兵可以进帐篷休息 俘虏们只能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并不是刘子秋心狠 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俘虏绝不是什么善人 农夫和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他从小就听过 穆林的部落就驻扎在长城外 听说刘子秋大胜而还 穆林赶紧迎了出來:“恭喜刘大人凯旋归來 ” 刘子秋想起当初离开西海时 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是两万名活蹦乱跳的年轻小伙子 现在却只回來一半 再想想这两个月不知道又有多少生命从此消失 就不由得长叹一声 说道:“但愿这样凯旋越少越好 中原与漠北之间再无征战 ” 当然 刘子秋也明白 愿望是好的 现实却总是很无奈 忽然 一队背插红色三角小旗的驿卒从南边飞驰而來 为首一人大声说道:“启禀主公 江南急报 ” 第4章 笨办法 刘子秋在漠北草原闹得天翻地覆 除了占据马邑、雁门和楼烦三郡的刘武周略知一二以外 其他各部诸侯对于突厥发生的变化并不关心 或者说他们不想去关心 如果漠北草原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们关心一下 那就是突厥人所拥有的大批战马 这对他们实力的提高将带來立竿见影的效果 和漠北一样 在他们眼中西海更是蛮荒之地 就连河西诸郡他们都不太看得上眼 同样 人烟稀少的江南和岭南也很难吸引他们的注意 如果说群雄都目光短浅 那也不对 欲成大事者必先纵览全局 至少李渊就看得比较远 他一直在关注着西海的刘子秋 随着商路的畅通 李渊、杨玄感同样派出奸细混进了威定城 当然已经知道了刘子秋这号人物 一个沒有根基的年轻人 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占据了整个河西 进展之神速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另一方面 知道占据西海的是刘子秋以后 长孙无忌也特意向他的妹夫李世民提起过 刘子秋这个人并不只是一勇之夫 不可不防 虽然刘子秋给长孙无忌的印象颇佳 但自从相依为命的妹妹长孙无垢和李世民定亲以后 他就坚定地站在了李世民一边 这便是联姻的力量 因此这时候 他就是从另一个角度來评价刘子秋了 当然了 关注是一回事 能不能解决又是另一回事 至少现在对于河西诸郡 李渊还是鞭长莫及 因为中间隔着一个杨玄感 李渊也曾经想过要派人与刘子秋接洽 就如当初和宇文化及的联合一样 东西夹击 先解决掉杨玄感 但刘子秋是从一个普通士兵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手下所用的文武也大多出生平民 李渊实在沒有什么人可以和刘子秋搭上关系 尽管李渊得到的消息也表明 刘子秋和各大世家的关系不错 但李渊本人并不信任这些世家 长孙无忌兄妹倒是和刘子秋有过一面之缘 但他们兄妹均未成年 高士廉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他们远走西域 高士廉不仅是李渊的亲家 更是他手下数得着的能臣 李渊不能不考虑他的态度 尽管李渊对河西十分关注 他得到的消息却是河西一片风平浪静 因为刘子秋对内政方面的权力抓得并不太紧 很多权力都下放给了赵凌、何稠等人 普通的官吏几个月都难得见到一次刘子秋 所以刘子秋突入草原两个多月 各级文官居然沒有什么反应 军中将领当然知道刘子秋北伐的消息 但军队有严格的保密制度 泄密者的下场会非常凄惨 刘子秋制定的律法中 实行株连政策的只有两条罪名 一是里通外国 一是泄露军机 当然 刘子秋此番北伐采取的御敌于国门之外的策略 河西确实风平浪静 李渊得到这样的情报也不算错 另一方面 李渊也面临着极大的压力 在他的北边有刘武周的叛乱 西边有杨玄感虎视眈眈 南边有日益强大的王世充 东边的卢明月、王薄、徐圆朗等各路贼寇越闹越凶 而离洛阳不远处的瓦岗寨翟让更是他的心腹之患 这种情况下 李渊也沒有余力过多在关注河西和漠北的状况 杨玄感的日子并不比李渊好过 虽然他只面临刘子秋和李渊两方面的压力 而且刘子秋撤回河西以后 陇西一带已经成为一个中空地带 河西的刘子秋暂时还威胁不到他 他只要顶住李渊一方就行了 但他却缺少粮食 其实关中一带土地肥沃 本身就是重要的产粮地 但关中人口众多 粮食并不能自给 在大隋初年 杨坚就曾经上演过一出逃荒逐食的大戏 他也因此被后人戏称为“逐食天子” 直到杨广开凿运河 畅通漕运 长安缺粮的状况才逐渐好转 但即使如此 杨广仍然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洛阳 就是因为洛阳乃四通八达之地 不会出现无粮可食的困境 如今四方诸侯割据 其他货物还可以通行 但粮食却是一粒也不舍得放出自己辖区的 于是自入冬以來 长安粮价暴涨 就连军粮也采取了隔日减半的措施 在这时候 杨玄感的目光当然不会放在并非粮食主产区而且又对自己沒有明显威胁的河西 而是放到了巴蜀 巴蜀本是西梁国的故地 而萧皇后就是西梁国的公主 杨广即位以后 便任命萧皇后的一个本家侄子萧铣做了罗县县令 适逢天下大乱 萧铣便在罗县起兵 自称梁公 短短一年时间 他便攻占了岳阳、九江等地 尽复西梁故地 巴蜀与关中之间只隔着一座武关 出了武关便是巴蜀之地 而武关目前就掌握在杨玄感手里 杨玄感正在调兵遣将 准备攻打萧铣 当然也沒有余力关注刘子秋的情况 对于翟让、王世充、卢明月这些人來说 无论是漠北还是河西 离他们都是十分遥远的事情 他们从來就沒想过要去关注那些地方 不过 刘子秋即使身处漠并草原 却一直关注着中原各地的情况 所以他一回到武威境内 驿卒就把军情急报送了过來 只是刘子秋怎么也想不到 驿卒送过來的竟然是关于江南的急报 …… 初春的江南 冰雪已经开始消融 枝头迫不及待地绽出新绿 一派欣欣向荣 丹阳郊外的秣陵镇却气氛紧张 新年前夕 王世充在联姻失败以后 再次派人來索要钱粮 遭到谢翁山的断然拒绝 早与王世充有联系的谢翁达散布出谢家要南迁岭南的消息 立刻遭到大多数谢家人的反对 谢翁达趁机撺掇这些人向谢翁山逼宫 就在这时 韩世谔率领一支五千精兵到了秣陵镇 这五千精兵盔明甲亮 士气高昂 极大地震撼了谢家老幼 而韩世谔态度很鲜明 他是來给谢翁山撑腰的 形势瞬间逆转 谢翁达被谢翁山以家法拘禁 一场动乱消于无形 但是 秣陵镇只是暂时解除了危机 江北的王世充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如今 王世充正在摩拳擦掌 调集大军 四处搜罗船只 不日将要南下 经过大半年的发展 王世充陆续吞并了江都周围的庐江、历阳、淮南、钟离等郡 实力大增 兵马增多到十万人 但在兵马增多的同时 补给方面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这个年代 补给就是钱粮 沒有粮食就会饿肚子 沒有钱就发不出军饷 无论缺少了哪一样 都会造成军心不稳 北方群雄割据 如果继续向北方发展 掠夺钱粮就难免会与北方群雄直接火并 虽然答应了萧大鹏要帮助萧太后重夺权力 但狡猾的王世充并不打算这么早就暴露实力 他要抓住群雄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 在这种情况下 王世充要想解决钱粮困局 唯有把目光放在江南 向谢家索取钱粮只是一个幌子 他知道谢家迟早有不堪重负的那一天 他就在等着谢家拒绝 当谢家拒绝的时候 他就可以师出有名了 因为萧大鹏的告密 王世充还知道了谢家和长山车马行的关系 于是王世充下令封锁运河 查扣沒收了长山车马行的许多船只 充作战舰和运兵船 现在谢翁山拒绝提供钱粮 王世充有了借口 当即下令发兵江南 …… 刘子秋有两个根基 一个是河西 一个是江南 两地相隔万里 却同样牵动着他的神经 河西有他的女人 有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强大军队 江南有他的兄弟 有曾经和他共过生死的妻子 还有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资助过他的谢家 现在王世充查扣了长山车马行的船只 还要去攻打谢家、攻打江南 刘子秋又岂能置之不理 但两地相隔太远 刘子秋手中的兵力就算再强大 一时之间也飞不到江南去 看到刘子秋脸上阴晴不定 文昊诧异道:“主公 王世充就是在江南弄得天翻地覆 又干我河西甚事 ” 文昊是杨广西征吐谷浑的战斗结束以后才追随刘子秋的 当然不知道江南在刘子秋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刘子秋也不想把自己的秘密全部泄露出來 他摇了摇头 说道:“江南只有一座鹰扬府 兵力不过数千 如何抵挡得住王世充五万大军 余杭鹰扬府郎将花云是我的结义兄弟 必将首当其冲 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 角里延是个粗人 唯重义气 他听到刘子秋为了一个结义兄弟就表现得如此担忧 不由双手一抱拳 大声道:“既然主公要救兄弟 那咱们就杀到江南去 我角里延愿为先锋 ” 文昊不屑地撇了撇嘴 说道:“从这里杀到江南 中间还隔着长安和洛阳 攻下这两座坚城 不知要费多少时日 到时候江南早就被王世充打下來了 哪里还救得及 必须另想其他办法 ” 角里延一咧嘴 说道:“我只想得出这个笨办法 其他办法我想不出來 ” 第5章 丹阳攻城战 刘子秋点了点头:“笨方法也是方法,总比没有方法好。我已经决定了,发兵攻打长安!” :“主公,兵法云,谋定而后动。此时攻打长安,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兵贵神速,我们没有准备,杨玄感也绝对料不到我们会去攻打他。”刘子秋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笑道,“放心吧,何稠、宇带来好消息的。” 说到这里,刘子秋用力拍了拍又说道:“只是这一仗时日不会短,等你孩子出生的时候,你恐怕不能呆在樊梨花身边了。” 膛,大声说道:“为了主公的大业,这点牺牲算不了什么!” 角里延一脸兴奋地说道:“主公,请允许我担当先锋!”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这次漠北之战,将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了,你带他们回西海休整。接下来的这一仗,该史大奈、张亮他们出出力气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穆林就在一旁。听说刘子秋要挥军东进,他心虽然是在刘子秋的支持下,他才当上了突厥可汗,但在内心,他又何尝不想摆脱刘子秋的控制。即使他的女儿现在和刘子秋如胶似漆,那又有什么关系?和父女之间的亲情比起来,部落的利益自然要高于一切。但是,刘子秋并没有动用这支令突厥各部落闻风丧胆的铁骑,而是让他们回到西海休整。这些身经百战的勇士只要稍事休整,很快就可以恢复强悍的战力,照样可以再发动一次横扫漠北的战争。穆林只好收起了那点小心思,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刘子秋从来就没有把穆林当成过对手,他不肯动用角里延和这支游牧骑兵,只是他心里还有一丝残留的民族主义在作怪。不错,刘子秋现在是西海族的首领,西海族是一个融合了许多不同民族的庞大新部落,其也有党项人、鲜卑人、室韦人、突厥人,但他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汉人。此番进军手都是以汉人为主,他不希望凭借外族的力量屠杀同胞,这才是他不肯动用游牧骑兵的本意。 虽说兵贵神速,但刘子秋却不是鲁莽之辈,他挥了挥手,让穆林率众返回草原,由穆林自己去和咄宓商量好各自的疆界,这才对说道:“你们也把队伍带回威定城去。呆上十天半个月,好好陪陪樊梨花,然后再赶到西平和刘某会合。” 挂念着怀孕的爱妻,刘子秋的话就让他十分感动,连忙拱手说道:“主公,我随你一起去西平。”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西平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仗一时还不会开打,你去了也没有意义。你回去以后告诉张亮、史大奈、桂海求、何稠、宇将粮草、器械、兵马分批悄悄运往西平郊外。” 顿了顿,刘子秋又对角里延说道:“刘某东征的这段日子,西海的安危就拜托给你和图木鲁了,不要令我失望!” 角里延抱一抱拳,大声说道:“请主公放心,属下就是拼却性命,也绝不会让达曼踏入西海一步!” 刘子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他最担心的并不是西突厥的处罗可汗阿史那达曼,而是他的未来老丈人党项的拓跋木弥。拓跋木弥的野心早已经昭然若揭,只是有刘子秋坐镇西海,他就绝对不敢乱来。但刘子秋自己心里明白,这一次东征没有一年两载恐怕难以结束,到那时,谁知道拓跋木弥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不过,角里延的话也提醒了刘子秋。他虽然知道西突厥的达曼掀不起什么大lang,但东突厥经过这个冬天实力大损,东强西弱的格局已经完全掉了个儿,难保达曼不会生出什么想法。如果达曼趁机攻打东突厥,刘子秋肯定要派兵增援穆林和咄宓,而这些兵马只能从西海调取,那就给拓跋木弥留下了机会。 刘子秋想了想,又唤过吉仁泰,命他前往薛延陀部,带去大隋皇帝的旨意,封薛世雄为忠义可汗,扶持他与达曼分庭抗礼。这样一来,西突厥也会一分为二。达曼有了薛延陀的牵制,自然无暇东顾。只要挨到夏天来临,到了牧马放羊的季节,来自北方的压力自然会大大减小。 分派停当,穆朵丽忽然问道:“老爷,那我是回威定城还是去西平?”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吧。” 穆朵丽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那双年幼的儿女,心回到威定城去,但又舍不得离开刘子秋身边,这对她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迟疑再三,还是下不了决定,垂下头说道:“奴婢听老爷的。” 刘子秋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说道:“那你随我一起到西平去,到那里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穆朵丽心扎,听了刘子秋的话,立刻放弃了抵抗,把对儿女的思念抛开一边,用力点了点头。 “那好,咱们走吧!”刘子秋策马扬鞭,率先向东奔驰而去。 他把穆朵丽带在身边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替自己找了一个保镖。突厥实力虽然强大,但胜在骑射方面,个人武艺高强的并不多,纵有几个也是靠蛮力取胜。而的藏龙卧虎之地,武艺高强者比比皆是,还有许多人精于韬略,刘子秋可不希望自己上演一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情大戏。穆朵丽的箭术神乎其技,把她带在身边,就相当于在身边带了一个狙击手。特种兵出身的刘子秋当然明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一个狙击手相助意味着什么? …… 江南秣陵镇外,大军云集。李靖、花云、韩世谔三人都是全副披挂,身后黑压压一片竟有五万大军。有了南陈遗留下来的那批宝藏,李靖、花云迅速扩军,短短半年时间已经拉起了一支七万人的军队。先后控制了余杭、吴郡、宣城、新安、毗陵五郡。因为丹阳是谢家的根基之地,李靖暂时没有向丹阳用兵,不过在丹阳周围却驻扎了大军。要不然,上次谢翁达逼宫谢翁山,韩世谔的兵马也不可能来得那样快。 江南军队人数虽然大增,但缺少战马,只能勉强拼凑起一支两千人的骑兵,所用战马还大多是不善长途奔跑的富贵马,这也是李靖最大的遗憾。不过,刘子秋去年秋天派人送来的那些兵器图纸和炼制钢铁的方法,却帮了李靖大忙。江南的军队以步兵为主,为了能够有效对抗北方的骑兵,李靖大大增加了弓箭手和弩手的数量,尤其是弩手,占了军队的三分之一。还有一支足以对抗骑兵的就是陌刀兵。 江南的百姓普遍身材矮小,但一百个里面总能挑出三五大个子,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李靖终于组建了一支两千人的陌刀军。因为缺少马匹,为了训练这支陌刀军,李靖用奔牛取代奔马作为和他们对阵的“敌手”。公牛奔跑的速度虽然比不上战马,但巨大的体重带来的杀伤却比战马更甚。不过,在强大的陌刀阵面前,数百头奔牛转眼间便成了一堆断肢残骸,反倒让将士们饱餐了一顿牛肉。当然,在强大的冲击力下,也有一些士兵受了伤,但训练场上受伤总比战场上受伤要来得好得多。 正因为有了足够的军队、严格的训练、精良的装备,李靖才有信心和王世充在丹阳展开一场决战。 为了保证谢家的安全,李靖决定把战场摆在丹阳城北边的江岸上。这时候就必须先打下丹阳城,免得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丹阳虽然是谢家的根基,但丹阳太守鲁派来监视谢家的,他对谢家并不友好,听说王世充大军南下,早就派人和王世充取得联系,愿意归顺王世充。此刻,鲁阳城大门紧闭,就等着王世充大军的到来。 李靖看看队伍集结完毕,挥了挥手,说道:“出发,天黑前必须攻下丹阳城!” 隋时的丹阳城并不是现在江苏镇江的丹阳县,而就是后世的南京城。只不过隋时的丹阳城无论从规模还是城墙的坚固程度上,都远远比不上明代的南京城,因为这个年代,国家的政治、经济北方。 即便如此,攻城战依然打得十分艰苦。长梯架在城墙上,一队队士兵嘴里衔着横刀攀援而上。城上矢石如雨,城下的弓箭手、弩手拼命进行着反制。不时有士兵从长梯上摔下,受伤不重的爬起来又冲了上去,重伤不起的很快被战友拖了下去救治。其实,在李靖、花云等人眼里,在攻城的过程全没有必要,但高秀儿坚持这样,他们也只好安排了一队专门的救护兵。 丹阳攻城战从辰时一直打到午时,士兵们前赴后继,终于攀上了城头。 城下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谢蕴、谢志武父子正紧张地注视着这场攻城战。 第6章 陌刀阵 整个谢家内部对长山村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仍然抱着深深的怀疑,如果他们连丹阳城都打不下来,那么谢家就只有重新考虑出路了。要么真的迁往岭南,要么就向王世充屈膝投降,否则别无选择,因此谢蕴父子才会这么紧张,亲自前来观战。看到士兵们终于蜂拥攀上城头,守军如潮水般败退了下去,谢蕴父子终于松了口气。 李靖进入丹阳城以后,先请谢蕴父子主持郡事,又下令将丹阳太守鲁,这才率领大军来到丹阳城北边的江滩上扎下营寨。 三天后,王世充的大军涉江而来,整个长江上全是江都军的战船。本来,长山车马行还有许多大船,也多的是精熟水性的好手,完全可以江面上与王世充的大军决一死战,但李靖却不同意。他认为,这一战必须堂堂正正地对决,打出长山军的士气,打出长山军的威风,向世人宣布,一支新的力量将加入 没有阻挡,王世充的舰队非常顺利地驶近长江南岸,士兵们开始弃舟登岸,在江边列队。 花云手挺长槊,跃跃欲试:“李大哥,趁敌人半渡击之吧!” 李靖摇了摇头,说道:“不,等他们列队完成,让他们见识长山军的真正厉害!” 江面上,王世充站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朝着江滩张望了一会,不由哈哈大笑道:“这帮乌合之众居然学宋襄公的虚仁假义,安有不败之理?传令,擂鼓、进军!” 李靖冷静地看着敌军一点点靠近,却只是按兵不动。 王世充的五万江都军也以步兵为主,骑兵不过五千人。大概王世充也知道松软的江滩并不适合骑兵作战,因此把骑兵都放在了后面,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举着盾牌的长槊手。队形十分密集,是传统的方阵。 长山军装备的弩弓是按照刘子秋送来的图样打造的,射程是普通弓箭的两倍。眼看着王世充的前军已经进入了弩弓的射程,韩世谔也有些按捺不住,拱手道:“表兄,射吧!” 李靖淡淡地摆了摆手:“再等等。” 江都军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李靖依然没有下达攻击的命令。很快,双方前锋的距离只有五十步了,躲在长槊手身后的江都军弓箭手已经抢先射出乱箭。战船上的王世充不禁摇头晃脑起来:“这什么脓包军队,怎么站在那里等死?哈哈,哈哈……” 当江都军的第一波弓箭射完,长山军的队伍竟然没有丝毫动静,铺天盖地的羽箭竟然没有造成多大杀伤。虽然已经在射程之内,但毕竟距离较远,羽箭的威力大大削弱,根本无法穿透长山军的新式铠甲。 这时,长山军鼓声,弓弦响处,万矢齐发,长山军的弩手开始反击了。四十步的距离,速度奇快的铁矢轻松穿透长槊手们缓缓推进的盾牌。躲在盾牌后面的士兵被铁矢穿过身体,纷纷仆倒在地,江都军阵形大乱。铁矢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连续三波以后,才停了下来。不仅长槊手,就连紧随其后的弓箭手也是伤亡惨重。 王世充见到战场形势突变,不由大惊,抢过鼓槌使劲抡了起来。本来已经呈现乱象的江都军士气为之一振,一个个挥舞着刀枪,怪叫着冲杀向前。长山军之一变,弓箭手上前,张弓向着天空抛射。无数羽箭从天而降,正在向前猛冲的江都军士兵瞬间死伤过半。 李靖这才把手方一指:“杀!” 两队黑甲战士飞奔出去,手左劈右砍,江都军士兵只抵挡了片刻便土崩瓦解。 王世充远远地看见,不由大惊。黑甲战士每一队不过五千人,而他的手下虽然在对方弓弩的重创伤亡惨重,但仍有三万之众。以三敌一,居然不堪一击!王世充只知道江南人羸弱,却没想到对方的战力如此强悍,顿时暗暗懊悔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其实他不知道,这场短兵相接根本没有办法打。他的士兵无论刀还是枪或者长槊,被对手的横刀一砍就断成两截。总不能握着一根短木棍和对方的利刃相搏吧?这完全是一边倒地屠杀。 眼看自己的军队兵败如山倒,王世充大怒,下令吹响号角。“呜呜”的号角声夹杂在凛烈的江风。但江都军却开始动了,纷纷避向两边,原本留在后面的骑兵开始冲向前去。 见到王世充动用了骑兵,李靖轻轻一抬手:“撤!” 铜锣声“当当当”地响起,正在全力追击敌兵的两队黑甲战士迅速向后退去。江都军的骑兵紧紧追赶,奈何江滩松软,战马急切间却提不起速度,怎么也追不上那两队黑甲战士。忽然,那两队黑甲战士像波lang一样分开两边,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小小的方阵。方阵只有两千人,每个人都身披重铠,手持长刀,伫立在那里,有如一堵铁墙。 王世充看得真切,不由大喜,以五千骑兵对两千步兵,纵使对方用上长刀这种武器,那也应该可以稳操胜券吧。战场的情况却令王世充目瞪口呆,也让他见识了什么才是最强悍的军队。那支两千人的方阵动作整齐划一,有如一人,每前进一步便挥动一下手光过处,无论是人还是马,顷刻间便会四分五裂。除了偶尔有一两个人被奔驰的战马撞伤以外,他的骑兵根本不可能靠近对方身边。 那支方阵一步步踏向前方,真的如砍瓜切菜一样,转眼间便将五千骑兵消灭得干干净净,一个活人活马都没有剩下,惨烈的战场让王世充感到一阵窒息。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王世充大怒,一把抓住身边的萧大鹏喝叱道:“这是什么军队,怎么如此强大?你怎么事先没有告诉孤王!” 萧大鹏也是目瞪口呆,连声道:“大王,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我离开以后他们新组建的。” “来人,把他绑了!”王世充一脚把萧大鹏踹翻在地,狠狠地踢了一脚脚,说道,“放屁,短短几个月他们能够组建这样一支恐怖的军队?你会不知道?鬼才相信,你分明就是个奸细!” 萧大鹏一边讨饶,一边劝道:“大王,快跑吧,他们的战船过来了!” 王世充抬眼一看,东西两边的江面上各有一支船队扬帆而至,只得挥手道:“撤!” 但真想要撤走哪能那么容易。他手下的战船有一多半是从长山车马行掳掠来的,现在,船上装载的士兵已经上了岸,许多船上只有三五个士兵留守。长山车马行的水手大多经过训练,三五个对付一个,轻轻松松便把船夺了回来,最终只有王世充一艘船逃到了北岸。至于登上南岸的那些士兵,没有了船,除了投降别无选择。 李靖一声冷笑:“上船!杀过江去!” 一场大战不过半天便结束了,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船载着长山军的五万将士渡过长江,在瓜步山登陆,浩浩荡荡杀奔江都。王世充狼狈逃窜,前脚刚进江都城,城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后脚长山军就追了过来。王世充倒是看得开,也不下令抵抗,一勒缰绳,穿城而过,继续往北逃窜。 萧大鹏被捆在马上,见势不妙,窥个空隙往路边草丛却不料王世充早就盯着他,冲过来宝剑往他脖子上一架,厉声喝道:“想跑?哪有那么容易!孤正要借你谋个进身之阶!” 李靖占了江都,并没有继续追击,这里是他在江北的一个支撑点,却不能不加以巩固。他一面派花云守住江都宫,不许士兵随意进出宫室骚扰妃嫔宫女,一面发出安民告示,抚慰城人从江南调集粮草,赈济被王世充搜刮一空、食不裹腹的灾民们。 花云命士兵守住宫门,自己却持刀走入宫内捉拿王世充的家小。 江都宫是杨广最喜欢游玩的一个大行宫,宫多人,宫女近千。王世充占据江都以后,老实不客气地将杨广的这些嫔妃全部接收了过来。现在王世充兵败,这些嫔妃自然惶惶不可终日,忽然看见进来的是一个英俊后生,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纷纷围着花云狂抛媚眼,乱献殷勤。花云大怒,横刀一挥,喝叱道:“谁再敢近前。一刀两段!” 众嫔妃一哄而散。 花云这才想起自己要来捉拿王世充的家小,不由冲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一个走得慢的宫妃。 那名宫妃惊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屁股下面却已经多了一滩水渍。 花云掩了掩鼻子,满脸厌恶地问道:“快说,王世充的家小在什么地方!” 那名宫妃战战兢兢地说道:“王世充妻子早亡,只有一个女儿……” 花云飞起一脚将那名宫妃踹翻在地上的水渍里:“快说!他女儿在哪里?” 那名宫妃忍住痛,伸手一指:“将军饶命啊,那个便是!” 花云顺着宫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瓷娃娃一般的美貌少女正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 第7章 神臂弓 王世充祖上是西域的胡人他的女儿是混血儿却继承了他金发碧眼的基因 花云沒见过白种人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喊道:“妖怪” 那少女慌忙说道:“将军奴家不是妖怪”声音清脆有如黄莺娇啼 花云定了定神用刀指着刚才那名宫妃喝问道:“她果是王世充的女儿” 宫妃连连点头:“奴婢不敢有瞒将军” 花云这才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托起那名少女的下巴仔细端详果然不同于中原女子似乎别有一番风韵不由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奴家小名玉凤今年十一岁”少女脸色苍白神情畏惧战战兢兢地说道“将军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胡说”花云一把卡住王玉凤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 王玉凤原本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双手拼命乱舞奈何花云力大无穷她哪里挣得脱 花云看到王玉凤双眼直翻渐渐喘不过气來这才一松手将她摔在地上冷笑道:“十一岁十一岁哪來这么大一对好奶你要不说实话我便掐死你” 王玉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说得出话來:“奴家不敢欺瞒将军奴家真的只有十一岁” 胡人女孩发育得早王玉凤虽然才十一岁却已经是肥臀丰乳细腰身身材分外的妖娆难怪花云不信花云见她脸上的神情却也不像说谎这才把她拉起來说道:“你爹谋反已经逃走了现在你就是我的战利品明白吗” 王玉凤刚才差点去见死神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只得轻声说道:“奴家明白奴家愿意侍奉将军左右” 胡人行事不避儿女王玉凤虽然年幼对男女之事却早就懂了如今落在敌人手里侍奉一名将军总比被那些普通士兵欺负的下场要來得好些而且眼前这位将军高大年轻英俊虽然是被迫的倒也不算难以忍受 “行了像你这样金头发蓝眼睛的女人着实少见我可不敢留着得献给我二哥不过这几天你先跟着我吧”花云收刀入鞘却又好奇地问道“王玉凤你下面的毛发不会也是金色的吧” 胡人女儿虽然不讲究那么多廉耻但被一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宫女的面问起这个问題王玉凤也是满脸通红但又不敢不回答只得小声嗫嚅道:“奴家不知道奴家下面还沒长毛发” “什么那你不是白虎吗不行不行不能把你送给二哥”古人迷信如果哪个女人是白虎会被认为不祥之物花云不由大惊失色但转念一想王玉凤才十一岁说不定是真沒开始长毛发于是又说道:“算了像你这样的女我在中原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來你以后每个月让我检查一次如果不是白虎就送给二哥如果、如果是白虎那就把你、把你卖到青楼” 花云只是恐吓王玉凤一下当然也不会真把她卖到青楼如果王玉凤真的是白虎恐怕也沒有哪个青楼肯收王玉凤却是胆战心惊而且每个月都要脱光光站在花云面前让花云检查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知道花云抢走了王世充的女儿李靖也沒有说什么心里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听张出尘说花云每次到长山村都会和高秀儿单独呆在房间里很长时间虽然张出尘和高秀儿关系很好但看到他们孤男寡女呆在一起也颇有微词只是又不便相劝李靖倒是希望花云能够早点成家也省得花云老是去纠缠高秀儿否则真要出了什么事自己却不好向刘子秋交代如果花云真看上了王世充的女儿有个女人在他身边羁绊着总归是个好事 …… 江都发生的战事要传到河西还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刘子秋也不知道李靖他们现在究竟实力如何让他生出一种鞭长莫及的感觉毕竟隔得太远刘子秋尽管心中焦急却不得不耐心等待杨玄感乃是将门之后能力远非宇文化及之流可比他担着弑君的叛逆之名仍然能够稳稳在占据长安就是一个明证 这种情况下刘子秋当然不能轻举妄动而必须悄悄地调集兵马这一仗要么不打打的话就必须确保一击必中否则泄露出去就算杨玄感暂时不会把主要矛头对准刘子秋洛阳的李渊得到消息也会加强攻势坐收渔翁之利 两天以后何稠带着第一批投石机到了西平能够造出如意车这种变态工具的家伙果然不简单他造出的投石机比传统的投石机小巧了许多而且可以拆卸运到西平來的都是一车车部件即使被杨玄感、李渊等人的奸细看到也不会明白车上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看着院子里重新组装好的一台投石机刘子秋暗暗赞叹新型冶炼工艺的运用可以提供更好的钢铁让投石机的关键部件变得更加耐磨、更加灵巧 何稠得意洋洋地介绍道:“主公这台投石机可以攻击五里之外的距离比过去延长了近一倍” “哦”刘子秋点了点头又问道“攻击效果如何有沒有试验过” 对于來自后世的刘子秋來说作为一件远程打击武器五里的距离不是远而是太近了就连一些先进的远程狙击枪都可以达到这样的有效射击距离不过距离远近并不是他关心的他关心的是投石机能不能有效破坏城墙在这个年代高大坚固的城墙往往会对攻城一方造成巨大的伤亡这是刘子秋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何稠胸有成竹地说道:“在两里之内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如果连续三次以上攻击到同一个地方可以轰塌城墙” 刘子秋又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关键是要连续攻击到城墙上的同一个点这能不能做到” 何稠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有点难” “困难总是有的想办法克服它就是了”刘子秋轻轻拍了拍何稠的肩膀鼓励道“已经很不错了比我想像得要好得多对了我让你做的另一件东西做好了沒有” 何稠慌忙说道:“下官已经带來了正要请主公验看” 刘子秋大喜道:“好快拿上來” 何稠转身取过一个长条型的牛皮盒子双手呈到刘子秋面前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张精致的宝雕弓 刘子秋探手把弓拿了起來轻轻一拉早已弓开如满月毫不费力不由赞道:“不错这弓有多大力气” 何稠最擅逢迎拍马见状连声赞道:“主公果然神力无穷此弓算起來应该在六石力左右早知道是主公自己要用此弓下官就该制作一张十石力的硬弓古往今來无人能及” 六石力的弓力道有多大刘子秋并不清楚他也不擅长使用弓箭这张弓他只觉得拉起來几乎一毫力气都不用是不是有六石的威力倒不敢确定于是点了点头说道:“何稠你在此稍等我去去便來” 來到后院只见穆朵丽正骑着马在院子里打转看见刘子秋穆朵丽兴奋地跳下马拉着刘子秋连声道:“老爷是不是要出发了这几天呆在这里闷都闷死了” 她是在草原上长大的生性好动呆在这个狭小的院子自然很不习惯其实这个院子已经很大了为了让她可以跑马刘子秋下令拆掉了十几栋房子但不管多大和广阔的草原相比总是那么渺小 刘子秋哈哈笑道:“兵马未动粮食先行现在粮草还沒运到那么早出发做什么去挨打吗” 穆朵丽神情一黯却又撒娇道:“老爷那你带奴婢去郊外转转吧哪怕打几只野兔也是好的” 刘子秋断然拒绝道:“不行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要是敢到处乱跑我就把你赶回漠北去” 穆朵丽很漂亮但更主要的是她长了一张突厥人的面孔如果她在西平招摇过市落到有心的奸细眼中难免会引起各种猜测不仅穆朵丽就连刘子秋自己以及他的两名侍卫吉仁泰和达愣都一直沒有离开过这个院子 受了刘子秋的训斥穆朵丽一点都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刘子秋哈哈笑道:“行了别那么沮丧看看我给你带來的礼物” 说完便把那个长条型的牛皮盒子递了过去 穆朵丽打开盒子不由惊喜道:“老爷这张弓好漂亮啊这叫什么弓” 为了制作这张弓何稠花了很多心思弓上雕了许多精美的花纹还镶嵌了各种宝石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光彩夺目不过何稠并沒有告诉刘子秋这张弓的名字刘子秋想了想便说道:“这叫神臂弓” 第8章 缓冲地带 神臂弓是宋代一种著名的弓后世已经失传刘子秋也只是闻名并沒有见过是什么样子他当初交代何稠的就是要他制作一种力量堪比硬弓但使用起來又像软弓那样轻松的新式强弓如果这张弓真符合刘子秋的要求称为神臂弓也沒有什么不妥刚刚他拉了一下确实毫不费力软弓的要求已经满足了但是究竟够不够六石硬弓要等试用过才知道但刘子秋箭术奇差却不想在何稠面前丢丑而且这张弓他本來就是为穆朵丽打造的所以便拿给她这个行家自己看看 穆朵丽沉吟道:“神臂弓那不是说这张弓的力量很大有几石” 刘子秋笑道:“好像是六石我也不清楚” 穆朵丽便有些失望说道:“老爷六石的弓我可拉不动这张弓只能看不能用了”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沒有调查就沒有发言权你沒有试过怎么就知道拉不动呢” 穆朵丽握着弓犹豫再三不敢去拉箭术是她最骄傲的本领在漠北草原上许多号称英雄的男子也比不过她但要她拉开三石弓就已经十分勉强了何况是六石弓万一拉不开岂不是要被刘子秋笑话 刘子秋脸含微笑鼓励道:“试试看你要是真拉不开我也不会笑话你要是你不拉那就回威定城抱孩子去” 穆朵丽咬了咬牙用力一拉那张弓变成了一个夸张的圆形:“老爷你骗人家这弓哪有六石一石还差不多” 刘子秋淡淡地说道:“有沒有六石你射一箭不是就知道了” “好”既然能够拉得开这张弓穆朵丽便信心大增院子里箭壶、箭靶都是现成的穆朵丽抽出一支雕翎狼牙箭轻轻搭在弓上照着箭靶一箭射去娇叱一声:“着” 那支羽箭“嗖”的飞了出去正中箭靶上的红心直沒进去 刘子秋抚掌道:“好箭法穆朵丽你的箭术又有长进了” 能够得到刘子秋的称赞穆朵丽满心欢喜收了弓走过去一瞧不由“咦”了一声说道:“老爷这弓只怕还不止六石的力道呢” 刘子秋走过去一看也是大吃一惊他这个院子里的箭靶可不是军营里用的草靶而是六层硬木扎成的人形箭靶就是为了经久耐用同时也为了防止穆朵丽的箭飞到外面去毕竟院子只有这么大距离近了普通的靶子很容易被射穿万一伤了无辜路人就不好了至于穆朵丽会不会脱靶的事情刘子秋从來就沒有考虑过 现在这一箭竟然已经深深扎入硬木中只留下短短一截箭尾在外面如果这一箭射在人身上恐怕就算穿着西海军最新式的铠甲也要被射个对穿刘子秋沒想到这张弓的威力如此巨大不由暗自高兴又说道:“穆朵丽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取一副铠甲來” 铠甲套在箭靶上穆朵丽又是一箭射去竟将铠甲轻松射穿只是有了铠甲的防护这一箭入木不深但要是把箭靶换作人的话也足以透背而出了看到这样的效果穆朵丽也是满面惊喜:“老爷这张弓真当得起神臂两个字” 刘子秋笑着点了点头:“來试试你的连珠箭法” 就算在神箭手众多的漠北草原穆朵丽能够连发五箭的连珠箭法也称得上一绝了再厉害的男箭手能够连珠三箭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但穆朵丽的连珠箭法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她所用的是软弓力道不足虽然能够连发五箭对敌人的杀伤却极其有限而男箭手使用的是硬弓即使掌握了连珠箭法也沒有力量射出连珠五箭这张神臂弓可以说是刘子秋让何稠为穆朵丽量身定做的他当然要看看这张弓在连珠箭法方面的效果了 连珠五箭是一件费神费力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穆朵丽也不会使用但她现在对刘子秋的话言听计从即使只是让她表演一下她也不会抗拒穆朵丽从箭壶里抽出五支羽箭扣在手上弓拉如满月照着箭靶连珠射去 刘子秋还是第一次气定神闲地近距离观察穆朵丽的箭术五支羽箭一支紧接着一支射了出去到了中途竟变成了五箭齐头并进临近箭靶的一刻却又分出了先后最后射出的那一箭却最先命中箭靶稳稳地插在红心上其余四箭这才依次射中箭靶的头部和手臂 看到如此神乎其神的箭术刘子秋也忍不住抚掌赞道:“穆朵丽你真不愧女中豪杰” 穆朵丽收起弓娇声说道:“都是老爷送给奴婢的这张弓好” 刘子秋哈哈笑道:“既然老爷我送了你一张好弓你要怎样谢我” 穆朵丽脸上一红说道:“老爷让奴婢怎么谢奴婢就怎么谢了” 刘子秋伸手在她挺翘的圆臀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那好我先去前面办点事你好好洗洗干净今天晚上我要做个全套哈哈哈哈……” 全套是他们两个房中的私语怎么做却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是想到刘子秋在做全套时的勇猛穆朵丽就浑身燥热两条腿便有些迈不开好像桃源洞口已经有点泥泞了 …… 何稠其实很想看到刘子秋展示高超的箭术他好再借机拍个马屁但刘子秋从后院出來时却两手空空即便如此何稠还是涎着笑脸迎了上去拱手说道:“主公下官做的这张宝雕弓还全用吧” “宝雕弓”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这名字太俗气刘某已经改了个名字叫神臂弓” “神臂弓”何稠的表情十分夸张连声说道“主公果然是文武全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刘子秋虽然明知道他在拍马屁心情仍然十分地舒畅使劲伸了个懒腰这才说道:“何大人制作这张神臂弓花费不少吧需要多少时日” 何稠躬身说道:“回主公这张宝雕弓噢不是神臂弓价值千金六名顶级工匠费时两个月方才完成” 刘子秋吃了一惊说道:“这么贵还要花费那么多时间” 何稠慌忙说道:“主公明鉴下官不敢有半句谎言不信主公把神臂弓拿來下官讲给主公听” “神臂弓现在到了穆朵丽夫人手里她恐怕不舍得释手啰”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如果不搞那么多的装饰只制作一张普通士兵所用的神臂弓哪怕质量稍微逊色一点所费几何需多少时日” 何稠低着头仔细计算了很长时间这才说道:“回主公若是要制作一张普通士兵用的神臂弓所费大概在百金左右耗时也在一月以上” 看着刘子秋一脸的沉思何稠却在心中想道原來刘子秋和杨广一样也是个好色之徒做那样一张弓却不是自用而是为了讨好女人不过何稠并沒有丝毫鄙视刘子秋的意思他只是又找到了一条拍刘子秋马屁的途径当年令杨广心情大悦的如意车可是他一手制造的那辆车虽然毁坏了但他的技艺并沒有丢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何稠在盘算着要帮他另造一辆如意车他思考良久终于还是满脸遗憾地说道:“神臂弓虽好但代价太大何稠你还是让工匠们集中力量多造劲弩吧” …… 又过了几天文昊、张亮、史大奈、桂海求陆续带着人马集中到了西平北郊刘子秋以田猎的名义下令封锁了通往西平北郊的所有道路擅自闯入者杀无赦整整十万人的大军全部由汉人组成这是半年來他们抓紧时间训练出來的精兵用汉人征战中原也是刘子秋的底线十万大军中有骑兵两万弓弩手两万陌刀兵一万步兵五万为了武装这十万大军整整一个冬天河西诸郡的百姓都沒有休息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 与此同时大批粮草也运抵西平其中就包括大量腌肉和炒面西海各部落几乎贡献出一半的牛羊党项部落除了留下一部分种子以外所有的小麦也被收购一空同时屯积在西平的还有大量攻城器械这些器械大多已经被拆散成为部件既方便运输也可以掩人耳目为了能够快速组装这些攻城器械一大批工匠也从威定城來到了西平 攻打长安陇西是必由之路如今陇西已经完全交由李家掌管成为刘子秋和杨玄感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刘子秋自然要知会李家一声他并不指望得到李家的帮助只希望李家能够保持中立让他的军队可以顺利而快速地通过陇西并且不影响后勤补给就可以了但李家并不这么想在一个风雪大作的深夜李长山、李长风这对老哥俩亲自來到了西平 第9章 不谈正事 听说李长山老兄弟两个亲自來了正躺在温暖被窝里的刘子秋赶紧爬了起來刘子秋身边沒有侍女穆朵丽便不顾自己还光着身子也跟着爬起來帮他穿戴整齐初春的夜晚仍然十分寒冷屋子里虽然熏着暖炉但穆朵丽仍然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刘子秋有些怜惜在她挺翘的两轮圆月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快钻被窝里别染了风寒” 穆朵丽脸上微微一红小声说道:“奴婢等老爷回來” 刘子秋哈哈大笑转身出了房门 开门的一刹那一股寒风裹着雪花钻了进來穆朵丽打个哆嗦赶紧窜上了矮榻 …… 见到刘子秋出來李长山、李长风这对老兄弟慌忙拱手道:“草民深夜打扰了大人休息罪过罪过”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二位老先生顶风冒雪而來刘某未能远迎才是真的罪过”又 说完刘子秋又挥了挥手:“來人给二位老先生看茶” 商路开通以后刘子秋特意让人从江南运來了一些茶叶他泡茶的手法和谢沐雨是一样的不加任何佐料只是品味茶叶本身的清香当然了刘子秋并沒有谢沐雨那样的雅兴他喝茶只是为了清火、提神、解渴 帮李长山、李长风倒茶的是达愣十分粗壮的西海汉子达愣又黑又粗的手指捏了几撮茶叶放在陶碗里随即便拎起火炉上的陶罐滚烫的热水冲下去茶香四溢但李长山兄弟俩却看提面面相觑 李长风拱手说道:“刘大人身边怎么也沒有几个侍女” 去年秋天刘子秋攻克陇西擒杀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把陇西宫中的嫔妃、宫女一股脑儿地掳到了威定这件事李家人自然都是知道的但他们并不知道刘子秋掳走嫔妃、宫女只是为了防止泄露萧皇后仍在世上的消息 刘子秋笑道:“军伍之中怎可带着女人条件粗陋了些叫二位老先生见笑不过这茶汤还是很好喝的二位老先生何妨一试” 这厮的脸皮现在是越來越厚了他刚才还搂着女人春风一度现在说这番话却毫不变色 世家行事最为讲究达愣这种粗人泡的茶两位老先生是绝对不肯喝的李长风便拱了拱手又说道:“老朽马车上有一个女子最擅茶道不如叫她下來刘大人意下如何” 李长山一愣自己这位兄长竟然还带了一个女人怎么事先居然沒有得到一丝消息不过当着刘子秋的面他却不肯流露出分毫异样也笑道:“刘大人这茶固然是香的但茶具却不够精致未免扫兴长风那里应该备有上等的茶具就叫他露上一手还望大人应允” 他这番话其实是在将李长风的军在他看來李长风带着个女人上路或许是为了暖脚之用毕竟外面风雪交加他们老兄弟俩年纪又大确实有些受罪但他却不相信李长风出趟远门会连茶具都自带刘子秋可是把陇西宫搬运一空他这里难道还能缺少了茶具偏偏刘子秋用的正是陶碗、陶罐李长山也就借话一说由此可见李家内部为了第三代由谁接班的问題斗争也已经日趋白热化了 刘子秋摆了摆手笑道:“既然李老先生有些雅兴刘某恭敬不如从命” 李老太爷兄弟深夜前來肯定不是为了和刘子秋一起品茶谈谈风月但他们不主动提起刘子秋也不提起该说的话他早已经让人传到了陇西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待李家兄弟给出答案便是 “请刘大人稍等”李长风大喜拱了拱手起身出了厅堂 不一会儿功夫李长风便从外面走了回來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水绿色长裙的窈窕少女少女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能够被李长风带在身边想必应该是极美的那少女进了厅堂先朝李长山道了个万福:“明月见过太公” 李长山微微一愣忽然笑道:“原來是明月來了还不快去拜见刘大人” 他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是一沉这个少女便是李长风的亲孙女当日在李家大宅外面李长风就有意询问过刘子秋有沒有成亲的事情如今他把孙女带到这里來其意已经是昭然若揭可惜李长山只有孙子却沒有孙女也只能干着急却找不出理由來反驳李长风 “民女见过刘大人”李明月朝刘子秋盈盈一拜然后便将身上的一个包袱解了下來在刘子秋、李长山、李长风三人面前解开里面却是一些茶具和佐料“刘大人民女献丑了” 如果是普通的侍女肯定会一口一个奴婢刘子秋听到这位少女却自称民女不觉有些奇怪再看她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十分华丽但却是上好的丝绸头顶凤钗上的一颗珠子浑圆晶亮赫然是价值不菲的东珠尽管她一直低头头让刘子秋看不清她的面容刘子秋却已经知道这哪是什么侍女分明是一位千金小姐 刘子秋若有所思地看了李长风一眼笑道:“姑娘请便” 李明月便取过三只青瓷茶盏又将那些坛坛罐罐一字儿排开挨个打开了盖儿各种味道顿时在厅堂里飘散开來 刘子秋仔细一瞧那些坛坛罐罐都是上好的青瓷尺寸都不大里面装着油盐酱醋和各种各样的香料当然作为顶级世家李家的这些香料都是难得的上品看到这些东西刘子秋忽然笑了起來:“姑娘不需要这么麻烦把茶叶放入杯中直接冲入开水就可以了” “啊”李明月惊讶地抬起头來“大人这样泡出來的也叫茶吗” 刘子秋这才看清她的容貌五官不算很精致单论相貌比不上高秀儿、穆朵丽和拓跋千玉大概和林巧儿在伯仲之间但她却有一种说不出來的气质应该就是生活在世家大族才独有的那种淡定吧 看到刘子秋盯着自己的脸李明月赶紧低下了头像她这样的世家大族千金在未成家之前是不能随意在陌生男人面前露脸的只不过今天是爷爷的命令她却又不能不遵从因此总是低着头也算是一种变通吧李长风心中却是一阵窃喜如果能够撮合李明月和刘子秋的亲事他这一支就有了最大的助力他的孙子李冰也就是李明月的哥哥将來便是刘子秋的大舅哥有这层关系刘子秋当然不可能再支持李坚争夺李家未來家主的位置了 刘子秋却笑了笑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淡然端起刚才达愣冲泡的那碗茶轻轻嗅了嗅说道:“不加任何佐料冲泡出來的才是茶的本味才是真正的茶饮不信的话姑娘你尝尝” 想到李长风兄弟俩对达愣冲茶的不屑刘子秋又收回了茶碗说道:“姑娘可以自己冲泡一杯或许味道更好” 李明月在家中所用的器具哪一样都是精挑细选的还真看不上那只粗陶碗听了刘子秋的话也就松了口气真的拈起一抹茶叶放入杯中女孩的手指修长而洁白动作娴静而雅致果然比达愣那个粗货看上去赏心悦目得多难怪后世表演茶道的都是些年轻女孩子刘子秋便暗暗算盘以后是不是也要弄几个美貌少女训练茶道他在那里想着心思李明月看着“噗噗”喷着热气的大陶罐却有些为难 刘子秋呵呵一笑提起陶罐一柱清泉冲入茶盏:“姑娘请用” 李明月端起茶盏轻轻一抿果然有一股清香直入心脾不由脱口赞道:“好香”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这才是茶的本味加了那些佐料把茶的本味都掩盖了就像就像那什么” 看到刘子秋一时想不出來用什么词形容李明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來:“就像画蛇添足”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对就像画蛇添足” 李长风赶紧喝叱道:“明月不得无礼” 李明月悄悄吐了吐舌头这才显出一些青春少女天真烂漫的样子不过这种神情只是稍纵即逝李明月很快又换上了那种淡定从容的大家闺秀模样小声说道:“刘大人民女也曾经不加佐料却有一种苦涩却不似这般清香却是为何” 刘子秋赞道:“姑娘果然细心不错原因只在你我所用的茶叶不同刘某的茶叶是经过杀青炒制的早就去除了茶叶原來的苦涩自然不同如果姑娘喜欢刘某倒可以送些茶叶给姑娘” 李明月又端起手中的茶盏细细品味果然与寻常所喝之茶全不相同不由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人赐茶给民女民女万分感激只是不知道大人可肯将杀青炒制之法一并传于民女” 既然李长山兄弟不谈正事刘子秋也乐得与美女大谈茶道笑道:“姑娘想学杀青炒制之法亦无不可只是……” 第10章 等一个人 这种方法冲泡出來的茶确实比添加了各种香料的茶汤要好喝得多尤其喝完以后嘴里还有股淡淡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李明月只喝了一次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顾不得少女的矜持脱口问道:“只是什么” 刘子秋笑着说道:“只是刘某也不过是个吃鱼的人却不会打渔姑娘想学等将來介绍那位渔夫给你认识便是” 其实这话半真半假这些茶叶确实是从江南带过來的但炒制杀青的办法却是刘子秋教给谢沐雨的谢沐雨和李明月一样也是大家千金不可能亲自动手炒制茶叶所以她又把方法教给了那几名贴身婢女那几个贴身婢女也就成了刘子秋口中的“渔夫”而刘子秋自己实际上就是那些“渔夫”的祖师爷 “是这样啊”李明月不觉有些遗憾转念一想又说道“原來大人听得懂民女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李明月出身世家大族虽然养在深闺很少接触陌生男子但她经常读书喜欢的也是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书生类型李长风带她來见刘子秋的用意她自然明白从内心來讲她是不太乐意的因为在她心目中刘子秋不过一介武夫罢了和草原上的女子不同她不喜欢英雄相反英雄在她看來就是粗鲁的代名词 可是当她品尝了按照刘子秋教的方法冲泡出來的清茶她对刘子秋的感观才有所改变即便如此李明月仍然瞧不起刘子秋所以故意说了那么一句话想要刁难刘子秋令他当场出丑哪知道刘子秋來自后世什么人以渔之类的话早听得耳朵起老茧不仅听懂了而且根本沒觉出她的话里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直到李明月自己点破刘子秋才微微一愣:“叫姑娘见笑了刘某好歹也读过几年书” 李长风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和刘子秋聊天李长山却坐不住了狠狠地瞪了李长风一眼干咳了两声说道:“刘大人的茶经果然令老夫耳目一新只是老夫今夜前來还有一事相求” 刘子秋知道李长山这是要谈到正事了也收起笑容回礼道:“老先生请讲只要刘某能够做到定无不允” 李长山捋了捋颌下三缕长须说道:“刘大人欲东征杨玄感老夫沒有意见只是希望刘大人体谅老夫的难处可否一改大军行进的路线不要从陇西通过” 刘子秋“哦”了一声说道:“这却是为何” 李长山说道:“如今正当春耕时节大军从陇西经过只怕会误了百姓的农时”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误不了我大军通过陇西只需三日春播应该还在一个月以后吧” 李长山迟疑了一下又说道:“陇西颇多杨玄感的奸细大军从此通过消息难免泄露刘大人可以另辟路径” 刘子秋呵呵笑道:“那就请老先生给刘某指一条明路” 李长山咬了咬牙说道:“刘大人的军马可以经会宁、平凉、安定、北地然后直抵长安” 刘子秋哈哈笑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刘某的军马从陇西过会误了百姓的农时从会宁、平凉等处过难道就不会误了百姓的农时老先生只怕是担心刘某万一兵败杨玄感会迁怒李家吧” 李长山老脸一红还是继续说道:“刘大人只要你的兵马不从陇西经过李家愿意出钱出粮” 在这个问題上李长风和李长山却是保持着高度一致也朝着李明月一指说道:“刘大人这是小老儿的孙女如果刘大人还看过眼小老儿愿意将明月许配给大人只要大人答应不经陇西用兵” 李明月听他们说着说着却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禁羞红了脸低垂下头双手轻轻着衣角大气也不敢出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刘某早有妻室” 李长风面不改色:“无妨明月可以给大人做妾” 虽然李明月向來被他视为掌上明珠但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也不惜牺牲最心爱的孙女在这一点上世家和那些枭雄确实也沒有什么区别 过去如果让刘子秋迎娶高秀儿以外的女人他会觉得为难会觉得不道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子秋已经越來越融入了这个时代对于一夫多妻的现实也不再抵触甚至还有些兴奋现在刘子秋已经有了高秀儿、林巧儿和穆朵丽如果不是一直忙于征战拓跋千玉也应该被他娶回家了以刘子秋现在的强势万一他看上了哪个女人甚至会不惜动用武力把她抢回來在拓跋部他就发表过抢婚的狠话 但是至今为止跟随着刘子秋的这四个女人有自愿有不自愿却都不牵扯到任何利益关系对于那些把女人当作礼物、把婚姻当作交易的事情刘子秋很是厌恶正如他一惯反对和亲一样 当李长风连愿意让孙女给他做妾的话都说出來以后刘子秋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挥冷笑道:“二位老先生不必再说了刘某心意已决大军经过陇西取天水克扶风最后攻占长安这是刘某与众将商议的最佳路线也是最快捷的路线绝对不可能更改如果李家执意阻挠刘某不介意血洗陇西” 刘子秋当初将陇西郡交给李家自行治理只是为了麻痹杨玄感的权宜之计等到天下平定之日他自然会把陇西郡的各项权力收归朝廷但如果一再对李家予以忍让李家就会得意忘形到时候再想收回权力遭到的反抗就会更加激烈现在恐吓李家一下倒可以免得以后真來一次血洗陇西 李明月却忍不住“啊”的惊呼出声一张俏脸吓得煞白这个刘子秋刚才还满脸笑容、温和亲切转眼间却杀气腾腾原來自己做出的“粗鲁”两个字的评价并沒有错这样的人如果自己真的嫁给他做妾那岂不是朝不保夕妻和妾只是一字之差地位却有天壤之别李明月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可怜巴巴地看着李长风希望他能够改口 李长山兄弟都沒想到刘子秋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慌忙说道:“大人息怒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刘子秋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沉声说道:“刘某脑拙老先生有什么意思还请明说免得生出误会” 李长山原來的意思是花钱买平安只要兵祸不及陇西其他都好谈现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李长山只得改口道:“老夫的意思是希望能够尽量保证地方的安宁”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刘某的将士一向军纪严明如果有人胆敢骚扰地方刘某定会严惩不贷、绝不宽恕军法明文规定的二十四斩可不是摆设”刘子秋顿了一顿又对李长风说道“李姑娘的事情……” 不等刘子秋说完李长风慌忙说道:“刘大人老夫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焉有收回的道理老夫回到陇西以后立刻命人给明月准备嫁妆明月今天就留在西平侍奉大人左右” 世家的女儿给人做妾本來就叫人难以启齿现在更是任何仪式都沒有就将娇滴滴一个黄花大闺女留在这里已经完全沒有了世家大族的风范其实李长风也不想这么做但刘子秋动不动就喊找喊杀把位老先生完全吓住了那些世家大族平日里喜欢勾心斗角、喜欢权谋、喜欢谈论各种利益、喜欢耍弄各种小手段唯独不喜欢武力但当武力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们又往往是最先被吓倒的一批人至于骨气那只是他们嘴上喊喊罢了 李明月心中一片冰凉完了完了落到这个野蛮的家伙手里也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刘子秋忽然哈哈笑道:“老先生你误会刘某的意思了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依刘某看李姑娘对刘某也沒什么好感与其让李姑娘今后跟着刘某受罪还不如早日做个了断” 李明月颇感意外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堂堂李家大小姐居然被人无视了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太美妙 李长风此刻却端起了世家的架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李家言出必践明月她只是性情内敛只要进了刘大人的门绝对不敢有丝毫违拗大人的地方还望大人不要多虑” 李明月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不用再议了就请老先生在西平暂住一天后天一早随刘某一同启程到时候二位老先生也可以亲眼看看刘某的军队是个什么样的军队” 李明月这才彻底放松下來 李长山却皱了皱眉头:“不知大人为何要等到后天才出发” 刘子秋笑道:“因为刘某还要等一个人” 第11章 龙抬头 不愧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的家主李长山、李长风兄弟俩倒很是沉得住既不问刘子秋要等什么人也不害怕自己会被扣为人质而是安安心心地在西平住了下來 李明月却是心乱如麻当时早婚成风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的比比皆是但世家自有世家的风范哪怕他们自己娶个十一岁的女孩儿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在十五岁之前出嫁李明月年已及笄早不是那种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但李长风择孙婿的标准很严格于是一直拖延了下來 既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刚才在席上李明月就免不了多看刘子秋几眼说实话刘子秋高大英俊脸上棱角分明、线条硬朗只可惜举止粗暴委实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被人三番两次当面拒绝的感觉却更加难受尤其是自己给他做妾他都不要更是深深打击了李明月的自信心 整整一天李明月都呆在屋子里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茶叶身上刘子秋送给李长山兄弟的两包茶叶被她冲泡一空不过几杯茶喝下去她却迷上了那股清香的味道不仅是她李长山兄弟也喜欢上了这种饮茶方法 又不是自己的亲孙女李长山对她的终身大事自然不太留意他所关心的只是李家能够攫取多少利益李长山抿了一口青瓷茶盏里的香茗笑着说道:“明月你要是真能把刘大人所说的炒制杀青茶叶的办法学到手我们李家绝对又多了一个生财之道到时候你可就为我们李家立了一场大功了” 李长风却清楚自己孙女的心思他端起茶盏欣赏着清澈的茶汤、碧绿的茶叶不由赞叹道:“能想出这种饮茶办法的绝对是个雅人听说这样刘大人不仅武艺出众在诗文方面也颇有建树” 李明月很是意外连声问道:“爷爷就他那个粗人还懂什么诗文” 李长风只是为了吸引孙女的注意刘子秋通不通诗文他哪里知道也就随口应道:“道听途说而已当不得真” 李明月轻轻咬了咬嘴唇低下头默然不语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 又过了一天辰时一刻忽然有人來催促李长山一行收拾行装准备启程西北的天色亮得要迟一些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女孩儿贪睡听到李长风的召唤李明月往被窝里又钻了钻嘴里嘟囔道:“这个刘子秋觉都不让别人睡安生搞的什么鬼” 埋怨归埋怨作为世家女儿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何况这种情况下她更不敢赖在床上不起否则其他人都走了留下她一个呆在西平那就惨了早一天回到陇西她才能够早一天安心 刘子秋这么早出发当然有他的道理黎明前这段时间是人一天中最为困乏的时候也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大军在这时候离开西平才不会引人注意才可以避开那么奸细的耳目其实赵凌专门训练了一支队伍负责侦缉奸细但奸细众多一时哪里捉得完而且刘子秋也想留着这些奸细有一些消息他还需要通过这些奸细释放出去 西平城外刘子秋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十万人列阵城外居然鸦雀无声就连战马的嘶鸣都听不到李家作为七大世家之一自然也蓄养了不少武士尤其在刘子秋把陇西郡交给他们自治的这段时间李家的私兵迅速扩充到了三万人李家有钱有粮这三万人兵甲齐备稍加训练就是一支了不起的武装 但是面对刘子秋的十万大军李长山兄弟俩却感到了一股无形有压力十万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一样沒有人做哪怕一点小动作更沒有人交头接耳那股气势就算他们李家的私兵训练上一年也绝对达不到 李氏兄弟却不知道刘子秋手下军队中的每一名新兵都必须经过一个月极其严格的队列训练立正、稍息、齐步走这些动作虽然简单但要求却极其严格每迈出一步都有固定的尺寸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就连被子都必须叠得方方正正经过这样的训练出來的士兵对于上级的命令已经达到了无条件服从的地步真正的令行禁止而士兵的精、气、神更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经过一个月的队列训练以后士兵们再进行战阵、刺杀、射击、骑术等方面的训练效果便出奇得好 还有一点刘子秋下令把所有的衣甲全部染成黑色就连天美的穆朵丽也不能例外同样换了一身黑色衣甲黑色代表庄严、沉稳、肃穆本身就能带给敌人压力 队伍集结完毕刘子秋策马來到李长山、李长风兄弟面前拱手说道:“二位老先生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从现在起刘某就要让我大隋这条巨龙一飞冲天” 龙有特殊的意义皇帝被称为真龙天子刘子秋说“我大隋这条巨龙”意义就有点耐人寻味李长山、李长风这对兄弟都是老成之辈互相对望一眼一齐拱手说道:“老夫恭祝刘大人马到成功” “借二位老先生吉言”刘子秋哈哈一笑大手一挥下令道“出发” 马车里李明月透过车帘悄悄看着刘子秋果然英气勃勃要是再通诗文岂不是文武全才想到这里李明月不由得芳心一动但转念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不禁有几分惆怅 …… 刘子秋强调的兵贵神速和兵法上的兵贵神速还是有区别的他强调的不仅仅是战略上的隐蔽和突然性更强调队伍行进过程的高机动性十万大军有八万是步兵但这八万步兵的行动速度却丝毫不慢几乎是一路小跑奔向金城郡 李长山在马车里看了暗暗点头难怪刘子秋夸下海口保证在三天内通过陇西郡看这样的行军速度只要两天半的时间就足够只是不知道他手下的士兵为什么如此善跑李长山当然不知道所有的士兵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全副武装进行二十里的越野长跑跑不下來的就沒有早饭吃为了能够喝到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吃到两个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士兵们即使在训练中也会拿出吃奶的力气几个月的训练下來这些士兵早就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黄昏时分大军抵达金城关外扎下营寨虽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但士兵们搭建箭楼、布设鹿砦派出游骑斥候每件事都做得有条不紊李长风看了不绝口的称赞:“刘大人果然治军有方如此精兵数十年來老夫从未有闻” 李明月不服气地说道:“爷爷明月从來沒见你离开过陇西这一次到西平恐怕是你去的最远的地方了你又能看到过多少军队说不定这世上比他强大的军队还多得是呢” 李长风哈哈笑道:“爷爷年轻时好游历也曾经周游天下否则家主的位置又怎么会让给你二爷爷北周朝八大上柱国各拥精兵杨家、独孤家的私兵勇冠一时后來杨坚承了大统平西梁、征南陈兵强马壮爷爷也是亲眼所见去年春天杨广征讨吐谷浑五十万大军更是浩浩荡荡可是他们如果碰上刘大人的军队只怕都是不堪一击” 李明月不信道:“爷爷他的军队真有这么厉害那他要是造起反來岂不是无人能挡” 李长风摆了摆手说道:“傻丫头他可不就是在造反吗他有如此强大的军队又不排斥我们这些世家大族依我看他早晚能够成就一番大业相信爷爷的眼光把你许配给他错不了就算做妾也不吃亏” 李明月俏脸一红嗫嚅道:“爷爷别说了人家根本看不上明月” 李长风哈哈大笑道:“傻丫头你懂什么他早晚是要做皇帝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如果连我们家明月都排不进去他还上哪里选那么多优秀的女人” 营寨落成李长山兄弟的车马随从也都住进了营中他们的那些随从也算是精挑细选的勇士这一路奔波下來一个个却仿佛连骨头架子都被累散了瘫软在帐篷里连动都不想动不过李长山兄弟的马车却特别制作的松软舒适这一路长途奔波两个老家伙倒依然精神抖擞坐了这么久的车免不了想在营中走走 刚刚出了帐篷就被一队巡哨的士兵拦住为首的一名伙长大声喝道:“军营重地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他们虽然是**的一片营地但李家的护卫们都已经累得爬不起來因此刘子秋另外给他们派了一队护卫李长山看向这队年轻的士兵虽然一个个脸现疲态但目光却异常坚定甚至还有一丝兴奋李长山并不相信经过如此长距离的行军这些士兵仍然有足够的战斗力被派來担任李家护卫的或许是刘子秋精心挑选出來的士兵李长山只是想去军营其他地方看看才能知道刘子秋军队的真正实力才能决定李家究竟要不要最终捆绑上刘子秋这辆战车 第12章 夜晚观营 作为家主李长山非常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不仅关系到李家上下男女老幼数千人的前途而且关系到整个陇西依附于李家的十多万百姓的命运因此即使那队士兵语气坚决李长山还是继续说道:“老夫年纪大了营帐中太过憋闷不出去走走怎么行而且老夫还是你们家大人的客人” 那名伙长自然知道李长山的身份却毫不退让厉声喝道:“未得军令擅动者杀无赦” 李长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这时却见不远处又一队人马走了过來为首的正是刘子秋 刘子秋走到近前拱了拱手说道:“二位老先生军营条件简陋不知可还习惯” “刘大人老夫只是想在营中散散步你的部下就要取老夫的性命果然好大的威风啊”李长山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趁机又告了那个伙长一回黑状然后静静地看着刘子秋如何处理 令李长山意外的是那名伙长并不害怕大声说道:“启禀主公属下职责所在不敢稍忽并无罪过”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传刘某将令即刻升你为百夫长” “多谢主公”伙长脸上神色不变但目光却掩饰不住那一丝喜悦刘子秋军纪严明军中将士升迁也同样需要遵循各种规矩牵涉到战功、武艺、资历、军纪等各个方面因为整个军队官职也是一个金字塔形的结构越往上职位越少百夫长的位置会有十名伙长在竞争千夫长的位置则有十名百夫长在竞争依此类推这名伙长只因为坚守军纪就得到了破格提拔又怎么能够不高兴呢但在刘子秋面前他却只能强压住兴奋 李长山暗自冷笑刘子秋果然不想让他看见军营中的真实状况以这样的行军速度等十万大军通过陇西恐怕已经早变成了一支疲惫之师又拿什么去和杨玄感较量 却听刘子秋又对那名新任百夫长说道:“不过两位老先生并不是外人是刘某请來的贵客刘某现在便颁下特许令两位老先生可以在营中自由行走沒有一处不可让老先生观看从现在起你就负责陪在两位老先生左右一方面保证老先生的安全另一方面两位老先生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也可以向他们解释一二” 新任百夫长双手一抱拳大声说道:“末将遵命” 所谓兵头将尾伙长就是兵头百夫长便是将尾因此他才敢以末将自称但是军中职位都是固定的他这个百夫长还只能算作候补百夫长暂时沒有一百人的队伍让他带领他的手下仍然只有那九名士兵 刘子秋这才朝李长山、李长风各施了一礼说道:“二位老先生现在你们可以四处走走了再沒有人敢阻拦于你们刘某还要去军营各处巡视就不陪二位了二位老先生请自便” 看着刘子秋渐渐走远李长山这才对那名百夫长说道:“有劳将军了”又问道:“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百夫长不苟言笑面沉似水躬身说道:“回老先生末将王阿水老先生要去哪里末将头前带路便是” 这个名字很土气一听就是从贫苦人家出來的但李长山还是继续问道:“将军是哪里人氏做何营生又为何从军走吧老夫只是随便走走并不确定要看哪里咱们边走边聊” 王阿水也不隐瞒说道:“末将是张掖郡人本在乡间务农去年秋天主公有队伍从乡间经过帮助我家收割粮食还教我们把麦子磨成粉、和成面这样的军队末将从來沒有见过后來主公在河西各郡招兵末将便报名从军” 李长山“哦”了一声看王阿大步伐沉稳又问道:“将军习过武” 王阿水摇了摇头说道:“不瞒老先生末将这身武艺都是在军中所习” 李长风却忽然问道:“王将军你刚才说的把麦子磨成粉、和成面又是怎么回事” 李家是世家大族世家大族就离不开土地整个陇西有一半的土地都属于李家所有因此每年的粮食收入也是李家最重要的收入在所有粮食作物中小麦的产量最高但同时麦饭也最难吃而且容易造成腹胀所以才有小麦有毒的说法如果刘子秋有办法能够让小麦变得容易食用那对于李家甚至所有的世家大族來说将是一个巨大的福音 王阿水脸上现出崇拜之色:“咱们这些穷人吃不起粟米只能吃麦饭但麦饭这东西吃少了不饱吃多了胀人后來主公的军队來到河西教给我们一个办法把麦子磨成粉做成馒头、包子、饺子、馄饨、面条、疙瘩不仅好吃而且养人你们看我当兵半年胳膊都粗了一圈” 其实王阿水比当兵前壮实了一圈并不全是小麦的功劳全面的营养、每天坚持不懈的锻炼才是主因 真能解决了小麦食用的问題其中所蕴藏的商机简直不可估量而商机就意味着大量的财富李长风不相信刘子秋如果掌握了这样的办法会允许士兵到处宣扬不由问道:“你把这些事告诉我们就不怕刘大人治你个泄密之罪” 王阿水脸上少见的有了一丝笑容:“我家主公说过要把这种办法传授给全天下的百姓让百姓们都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要末将说我家主公就是天帝派來拯救万民的” 天帝派來的那不就是天子吗李长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难怪你们肯这样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王阿水脸色一正沉声说道:“老先生此言差矣我家主公说过我们吃粮当兵不是为他卖命而是为了整个华夏民族是不了整个国家如果我们不幸在战场上牺牲了那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不过我家主公又说了他带领我们上战场就希望我们能够再活蹦乱跳地回來所以平时的训练才会严格要求我们训练多流汗战场少流血” 这些道理李长山、李长风闻所未闻但看王阿水一脸的崇敬就知道刘子秋的这些话已经深入人心了李长山不想再深究这些东西指着路边的一处帐篷说道:“王将军可否带我等进去看看” 王阿水点了点头说道:“主公吩咐过你们哪里都可以去请进吧” 军中规定每一伙合用一顶帐篷一伙十个人吃住、训练、作战全部都在一起长期的共同生活可以让他们形成一定的默契养成超乎寻常的友谊这样才能在战斗中将他们的潜能发挥出來帐篷里很安静士兵们已经吃过晚餐围坐成一圈正在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手中的盔甲和兵器 李长山奇怪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阿水很认真地说道:“兵器、盔甲、马匹都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把它们照顾好了它们在战场上才能救命” 这话很朴实却很有道理马匹不用说了对骑兵來说那就是第二生命而这个年代的炼钢技术不好钢铁质量不过关盔甲、兵器都容易生锈所以要经常擦拭不过在刘子秋军中不是经常擦拭而是每次使用完毕无论是作战还是训练都必须进行保养和擦拭 这顶帐篷周围沒有拴马的地方看得出來这些人都是步兵经过长途跋涉任你多么强壮的军队也难免会显出一点疲态这些士兵自然也不例外但所有人眼中都流露出昂扬的斗志 李长山忍不住问道:“他们应该属于刘大人手下最精锐的军队吧” 王阿水摇了摇头:“回老先生这些都是最普通的军士” 李长山自然不信但也不说破只是捋了捋胡须说道:“走吧再带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 军营中很安静听不到半点喧闹嬉戏的声音也见不到士兵去其他帐篷串门唯有一支支巡哨队伍经过时才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口令声李长山和李长风接连观看了二十多顶帐篷士兵们的精神面貌都是一样精神疲惫而又饱满这两种完全矛盾的状态居然集中在每一个脸上让他们思不得其解 李长山正要走向下一顶帐篷就听军营上空忽然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 王阿水拱手说道:“这是熄灯号所有帐篷都必须熄灭火烛立即睡觉二位老先生这就请回吧如果看什么明天晚上可以早点出來” 他们观看的这二十顶帐篷分布于军营的不同区域都是李长山兄弟随意指定的就算刘子秋想要隐瞒什么也不可能动作如此迅速这次夜晚观营他们兄弟俩应该看到了刘子秋军队的真实状况但是眼前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明显比他们去年秋天看到的那支军队又提高了许多刘子秋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才是最令他们不解的地方 眼看就要回到李家那处营地了忽然传來“啊”的一声尖叫在宁静的夜空中显得凄厉而恐怖 李长风脸色一变:“不好是明月” 第13章 十万火急 李长风拔脚就往营中奔去 王阿水倒是担心这老先生有个什么闪失连忙喊道:“小心别摔着在咱们的军营里是不可能出事的” 只是李长风却听不进去他的话李长山虽然听见了但总觉得王阿水的话沒什么底气这里虽然是划拨给李家的**营寨但李家的护卫全累惨了在营中巡逻的都是刘子秋派來的士兵那些年轻小伙子一个个血气方刚如果有人看中了李明月的美色突生歹意也不无可能 李长风最先冲进了帐篷居然沒有崴了脚帐篷里李明月满脸通红正和一个黑衣黑角的将军面对面坐在一起说话李长风看到李明月衣衫整洁不由松了口气但旋即又勃然大怒道:“何方贼子安敢……” 李明月慌忙说道:“爷爷她是刘大人身边的穆朵丽夫人” 那位黑衣黑甲的将军转回头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妩媚的笑脸:“老先生回來啦听我家老爷说这里有个小妹妹我怕小妹妹一个人在军营中无聊过來陪她说说话儿倒叫老先生担忧还望老先生恕罪” 李长风看清确实是个女人这才彻底放心慌忙说道:“夫人言重了小老儿哪敢怪罪夫人” …… 第二天天还沒有亮军营中又响起了“呜呜”的号角金城关的关门缓缓打开三军将士列队而出李家的队伍集结得比较慢今天便落在了最后通过了关城李长山回头望里关门却已经重新落锁他是久经世故的知道刘子秋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只怕在和杨玄感对决之前金城关是不会再开了 大军依然保持着极高的行进速度顺着渭水一路向东过郡城襄武而不入天黑前便抵达了陇西县李长山兄弟从前往西平的时候就是从陇西县出发的日夜兼程还走了整整三天而刘子秋十万大军只花了短短两个白天就赶到了陇西县这个速度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更恐怖的是那些年轻的士兵一个个居然还是生龙活虎反观李家的这些护卫只怕不休息上三五天是缓不过神來了 让李长山欣慰的是刘子秋果然沒有食言十万大军经过陇西沒有一个士兵做出骚扰地方的举动这样严明的军纪古往今來恐怕还沒有第二支军队可以做到 大军在陇西县东郊扎下营寨刘子秋竟然地发现李家的人居然沒有离去不由笑着拱手说道:“刘某的大军明天一早便会进入天水郡二位老先生应该可以放心了吧跟在刘某后面行军是件苦差事老先生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李长山希望刘子秋绕道的理由就是为了避免大军骚扰地方现在证明这种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他就不能再以此为借口了当然他的真实原因是不想夹在刘子秋和杨玄感中间左右为难只是这个理由却说不出口 不过这两天看了刘子秋大军的军威李长山却对刘子秋的这次东征信心大增拱手说道:“刘大人我李家愿意派兵相助还请大人应允”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李老先生打仗是要死人的我看派兵相助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李家的私兵人数众多装备精良但那也是相对而言刘子秋完全看不上他们有了那些人在队伍中反而是个拖累最终会影响刘子秋的部署不过刘子秋也知道李长山此举是表明立场并不一定是真的想要派兵参战于是又笑着说道:“李家子弟多读诗书军中缺少书记倒是要请李老先生多多相助” 李长山连忙说道:“刘大人放心明天一早老夫便让他们來大人帐前听用” 李氏兄弟终于沒有住在军营里两天下來他们虽然坐在舒适的马车中毕竟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还真有些不太适应回城的途中李明月不时隔着车帘朝后张望 李长风打趣道:“明月你丢了什么东西” 李明月诧异地说道:“沒有啊我的东西都在车上” 李长风哈哈笑道:“我看是你的魂儿丢了” 李明月满面通红:“爷爷你取笑我” …… 大帐中刘子秋聚焦诸将正在商议明天的作战计划帐中摆着一只巨大的沙盘将天水、扶风、京兆三郡的地势展露无疑沙盘的主意是刘子秋想出來的制作是由何稠、宇文恺指挥工匠们完成的而三郡的山川、河流、地理却是出自宇文恺的回忆那天刘子秋要等的一个人就是宇文恺 宇文恺看着沙盘遗憾地说道:“可惜如果再给属下三个月属下便可以打造战船顺渭水东下直抵长安” 刘子秋笑着说道:“宇文大人的提议是好的只是不切实际刘某麾下的将士大多不习水性坐船无异舍本求末还不如靠两双铁脚板來得更快大家议一议明天这一仗怎么打” 桂海求拱手说道:“还能怎么打一路攻城拔寨荡平天下”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的战法不对咱们这一战讲究的是兵贵神速那就要突出一个快字” 柳郁看了看沙盘说道:“扶风是长安西边的门户只要攻克扶风长安指日可待所以当初宇文化及和杨玄感才会在此百般争夺主公突袭宇文化及倒让杨玄感得了便宜不仅攻占扶风、天水而且收编了宇文化及的人马”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当时也是沒办法的事情如果继续东进兵力不继反会酿成大祸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柳参军你对攻取扶风有什么好主意” 柳郁朝着沙盘一指说道:“主公请看扶风有三关大震关、安夷关、大散关这三关才是长安西边真正门户只要攻克这三关中的一个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如果在这三关拖延日久不仅会耗损军力还会挫动士气” 姜彧捋须笑道:“柳参军说得对这三关是此战的关键所在属下以为要攻克这三关仍需抓住一个快字”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二位参军言之有理此战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刘某的意思是放弃天水直取三关” 柳郁却皱眉说道:“如果放弃天水直取三关万一被敌人截断的粮道恐怕有些冒险” 刘子秋笑道:“不妨事天水一郡虽有杨玄感的驻军两万多人但分散在冀城、陇城、上清、秦岭等地看到我大军通过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攻克了三关这些军队就失去了与长安的联系到时候他们唯有投降一条出路另外我军的优势在于骑兵文将军领一万精骑于粮道來回巡视只有杨玄感的军队敢出城就让他有來无回” 文昊拱手道:“末将遵命” 不能参加攻打三关的战斗文昊很是遗憾但军令如山却容不得他讨价还价 刘子秋又挥了挥手说道:“张亮、史大奈、桂海求听令命尔等各领一万五千精兵二更做饭三更出发务必在后天拂晓前拿下三关先入关者记头功赏千金” …… 却说王世充逃离江都领着数百名残兵一路北上不一日到了洛阳早被李渊的大军围住驻守洛阳南郊的是李孝恭听说部下抓住了王世充很是意外命人将王世充提了上前王世充大喊道:“将军休要误会王某是來投奔李大人的王某还有要事相告” 李孝恭见他和手下都是狼狈不堪便有三分信了问道:“王世充你不好好在江都呆着跑洛阳來做什么” 王世充自然不肯说实话匍匐在地连声说道:“江南谢家造反打过长江占了江都王某走投无路特來投奔李大人还望将军代为通禀” 在割据各地的群雄中李渊算是比较有全局观念的也比较注意收集各地的情报因此李孝恭也知道王世充是个奸诈之徒不由冷笑道:“李大人麾下文臣武将众多却用不着你这个小人來啊拖出去砍了” 王世充慌忙说道:“将军且慢请听小人一言小人有一件十万火急的军情需要禀报李大人将军若是杀了小人误了大事到时候悔之晚矣” 江南不在群雄目光之中李渊对江南的情况也知之甚少李孝恭便以为王世充要说的事情和什么江南谢家有关不由点了点头说道:“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你告诉我便是” 王世充见事情有了转机嘿嘿笑道:“将军容禀这件事小人必须面见李大人才能说” 李孝恭冷哼一声说道:“这事可由不得你你若不说某便宰了你” 王世充却哈哈大笑道:“将军三番王次阻挠小人面见李大人莫非暗怀反心不成” 第14章 三关(加更) 李孝恭是属于李渊集团核心圈子里的人物自然知道李渊的心思是取大隋而代之帝王心思最为难猜也最是无情即使李孝恭是李渊的亲侄子如果沾上一个“反”字也难保不会落个凄惨的下场王世充是条疯狗李孝恭可不想被他咬上一口只得恨恨地说道:“如果见了家叔你说不出个所以然來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 李渊已经完全掌控了洛阳的局面年初更逼着萧太后下旨晋封他为唐王按照大隋的律法只有杨家的人才可以封王李渊虽然是杨广的表哥他现在唐国公的爵位已经顶天了萧太后虽然百般不满但迫于李渊的淫威也只得违心降下旨意封他做了唐王不过萧太后还指望着自己那个堂弟萧大鹏能够帮她扭转局面也就把这口气忍了下來 旨意已经下了但还沒有立刻宣布不过李渊却开始过上了王爷的日子李渊并沒有另外修建王府而是直接占了齐王杨暕的宅子那座宅子本來就是按照王府的规格修建的当初杨暕之处死以后宅子却沒有被查封只是派兵看守禁止任何人出入而已各种陈设也一如既往李渊搬进去倒沒有再费什么功夫 这时候李渊正在王府中饮酒作乐过去他还要在属下面前保持一点形象但王府很大内外有别王府内院只有内侍和婢女才能进入他在里面无论弄出多大的动静外面也无从得知这也将他的本性释放无疑此刻被李渊压在身子底下的赫然就是杨暕最宠爱的女人韦元氏 韦元氏虽然出身名门而且三个月前刚刚替杨暕生下一个遗腹女现在也只得含羞忍辱承欢于李渊的胯下两人正嘿咻得起劲就听门外有小宫女轻声说道:“启禀王爷李大将军在门外求见” 李渊终究是做大事的人当即从韦元氏身上爬了起來 韦元氏正在不痛不痒的当口嗲声说道:“王爷求你怜惜臣妾则个” 李渊最喜欢听她自称“臣妾”两个字仿佛自己已经做了皇帝不由重新跨了上去卖力耸动终于一泄如注 來到前厅只见李孝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正在那里走來走去李渊不由笑道:“孝恭何事焦急” 李孝恭慌忙拱手说道:“叔父侄儿抓住了王世充” 李渊一愣:“王世充他在江都你怎么抓住他的” 李孝恭把经过讲了一遍又说道:“他口口声声说有紧急军情要当面禀报叔父侄儿不敢耽搁特來请叔父示下” 李渊沉吟片刻说道:“带他來见我” 王世充见到李渊连连叩首大声说道:“小人有要事禀告请王爷屏退左右” 虽然李渊晋封唐王的事情还沒有对外宣布但王世充奸滑异常看到李渊住进了齐王府便顺口拍了个马屁李渊非要晋封王爷其实就是为了他进一步篡夺帝位做好铺垫此时王世充的称呼正中他的下怀李渊心情大好便摆了摆手说道:“王大人替朝廷镇守江都功不可沒快快请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孝恭不是外人” 李渊确实很有手段这番话一说表示他对李孝恭无比信任李孝恭自然也就对他更加忠心了至于王世充虽然让他起來却沒有给他松绑分明是要看他接下來的表现 王世充挣扎着站了起來垂下头说道:“启禀王爷小人在江都抓到一个人此人名叫萧大鹏据他自称是当今萧太后的堂弟” 李渊摆了摆手说道:“萧太后的家人早已经失散此人是冒充的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萧大鹏告诉小人他已经见过了萧太后而且奉萧太后之命前來与小人接洽想要图谋王爷小人不允他便联络了江南谢家与小人为敌攻占了江都只怕要不多时谢家那帮人就会北犯洛阳了” 无论监门府还是备身府都掌控在李渊的亲信手中萧太后根本不可能和外人见面但李渊还是警觉起來问道:“那个萧大鹏现在何处” 王世充朝着李孝恭呶了呶嘴:“被这位将军抓起來了” 李孝恭连忙说道:“叔父连王世充在内侄儿一共抓了几百人并不知道有沒有一个叫萧大鹏的”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你去查问一下” 李孝恭转身出了王府大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折了回來忽然跪倒在地垂头丧气地说道:“启禀叔父其中确实有一个叫萧大鹏的当时他被王世充的人绑着却告诉侄儿手下的士兵说他是长山车马行的大掌柜是在半路上被王世充绑來的侄儿手下有士兵认识他便给他松了绑却不料这小子十分奸滑趁人不备逃之夭夭了侄儿办事不力请叔父降罪” 李渊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既然沒有人证先把王世充押下去待抓到萧大鹏再行审问” 李孝恭刚刚离开李渊便命人把裴寂、刘文静叫了过來裴寂沉吟道:“王爷属下掌管左右监门府绝不可能私放任何一人进出皇宫王世充的话断不可信请王爷明察” 刘文静想了想说道:“王爷如果那个萧大鹏沒有猫腻却为何逃走此事必有蹊跷”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传令全城搜捕萧大鹏查封长山车马行” 刘文静忽然笑了笑说道:“王爷除了裴大人还有一个人可以安排外人混进宫去” 李渊眉头一皱:“李贲这不可能” 刘文静拱了拱手说道:“知人知面难知心王爷不可不防属下有一计可以试出真假” …… 就在这天夜里刘子秋的大军兵分四路一齐突入天水郡境内镇守天水郡的其实是刘子秋的老熟人杨积善杨积善有几把刷子杨玄感最清楚不过了在杨玄感眼中主要的威胁还是來自洛阳的李渊河西的刘子秋折腾得再凶他还不会太担心因为刘子秋沒有拥立任何杨家人为皇帝也就掌握不了大义再加上还有陇西郡这个缓冲把能力有限的杨积善放在天水相对安全一些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杨积善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到了天水以后他每天就是声色犬马吃喝玩乐并沒有多少正事 这一天杨积善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來就听门外有士兵禀报道:“将军清晨有大军从城外通过” “什么清晨的军队通过为什么现在才报”杨积善一把抓住那名士兵的衣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他自己交代的在他起床之前任何人不能打扰他只得把手松开厉声问道“什么军队” “不知道” “哪里來的军队” “不知道” 杨积善对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家伙很是恼火抬起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怒喝道:“那他们有沒有攻城” “沒有”报信的士兵满腹的鄙夷要是有人攻城哪里还轮得到你安安逸逸地坐在这里说话 杨积善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挤出一句:“再探” …… 刘子秋派出的这四路人马除了文昊这队骑兵以超强的机动性警惕着天水驻军的动向以外其他三路人马虽然都是步兵但是他们用的是急行军的速度并不比骑兵慢上多少而且复杂的地形也不会给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天还沒有黑张亮的那支人马就抵达了安夷关 安夷关和大震关都位于陇山山脉因为天水全境已经在杨玄感的掌握之下所以这两关的驻军并不多每一处不过三千人杨玄感想得很清楚万一有敌人从西边來犯以杨积善的能力肯定守不住天水到时候还不如把天水各地的驻军撤到安夷关和大震关如果天水全境的军队撤下來安夷关和大震关加在一起就将有四万多兵马凭关据守足可以抵挡十多万大军只要战事胶着他还可以从长安调兵增援所以杨玄感并不担心那边的局势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打算安夷关上的守卫十分松懈张亮的人马到了关下关门甚至还大开着只是从关内冲出几骑马來大声喝问道:“來者何人” 张亮并不答话只管率领着大军一路狂奔过去这些将士都经过超乎寻常的训练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只要将官沒有叫他们停下他们都会一直冲过去并不会有丝毫犹豫 他们沒有犹豫守关的士兵却开始犹豫了半晌方才喝道:“再不停下我们就要放箭了” 其实关上的守军根本沒有做好准备就算想放箭也沒有几名弓手形成不了什么威慑 这时张亮却动了他拈弓搭箭朝着叫喊得最凶的那家伙便是一箭射去 第15章 你的事犯了 弓弦响处 那厮应声落马 余众一阵慌乱 急忙向关内退去 张亮却不停歇 一箭接着一箭射了过去 他虽然沒有学会穆朵丽那样神奇的连珠箭法 但他臂力奇大 动作奇快 箭术同样高超 冲出关外的几名骑兵还沒來得及回到关门前 便纷纷栽倒 关上一阵铜锣响 十多名士兵冲了过來 手忙脚乱地关闭城门 吊桥也缓缓拉起 好个张亮 箭去如飞 转眼间将关闭城门的士兵射倒了六七个 但随着吊桥扯起 渐渐挡住了他的视线 此时 张亮离关门又近了一些 不由大喝一声 一箭朝着拉起吊桥的粗麻绳射去 “嗖”的一声 羽箭穿绳而过 但麻绳太粗 这一箭却只射断了一半 吊桥仍在缓缓升起 关上的守军松了口气 哪知 就在这时 张亮又一箭射來 正中在断绳处 “嘭”的一声巨响 同一个地方挨了两箭 再粗的麻绳也承受不住吊桥的巨大重量 顿时断成两截 谁也沒想到张亮的箭术竟然精准如斯 关上关下齐声呐喊 张亮接连两箭又向另一则的粗绳射去 “轰 ”护城河两岸激起大片尘埃 吊桥重重落下 在地上弹了两下 稳稳地架在护城河上 见到张亮如此神勇 守关的军士都看得呆了 一时竟然忘记了去关城门 尘埃尚未落定 张亮又是几箭射去 城门处惨叫连连 关了一半的城门终于停了下來 而张亮手下的士兵就沒有停止过奔跑 早已经到了关前 一拥而入 安夷关所倚仗的就是高大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 现在这两处都被敌人突破 军心瓦解 士兵们纷纷弃械投降 张亮几乎沒费吹灰之力就攻克了安夷关 进关以后 张亮一面派人向刘子秋报捷 一面抽调一万精兵 从后面分别包抄奔袭大震关和大散关 那两处关隘虽然不是他的攻击方向 但一再强调团结互助的精神 里外夹击可以极大地摧毁守军的斗志 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己军的伤亡 所以张亮不假思索便做出了安排 而沒有丝毫保存实力的想法 这也得益于刘子秋对军队的安排 所有的将领都不直接统军 只有在战时他们才拥有对这些军队的指挥权 平时指挥和训练这些军队的 只是一个个千夫长、百夫长 这样做的好处可以让那些高级将领沒有办法把军队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 也就不可能拥兵自重 而那些千夫长、百夫长地位较低 兵力有限 也难以生出造反之心 大震关在安夷关的北面 距离稍远 因此史大奈率军赶到的时候 吊桥高高扯起 关门已经落锁 史大奈并不知道张亮已经攻下了安夷关 他还一心想要夺取首功 看到关门落锁 史大奈怒喝一声 提着铁棍当先冲在最前面 关上守将见了 慌忙下令放箭 之所以在这里建立关隘 就是因为这里地势险要 两边怪石嶙峋 道路狭窄 进攻一方兵力难以展布 因此才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说法 关上虽然只有三千守军 却足以完全封锁住关前道路 强行攻打 势必伤亡惨重 史大标却偏偏不信这个邪 一根铁棍上下翻飞 双腿奔逾战马 转眼间便到了关下 而他身后的士兵离他尚有五十步之远 关上乱箭如雨 史大奈身上也中了两箭 他却浑如不觉 冲到护城河边纵身跳了进去 此时只是二月 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冰层不厚 承受不住史大奈的身躯 “哗”的一声便碎裂开來 碎裂的薄冰飘浮在河面上 让史大奈的行动很受阻碍 再加上扑面而來的飞矢 史大奈一时险象环生 河面上也迸起了一朵朵血花 即便如此 史大奈还是冲到了对岸 一跃而上 此刻 他浑身上下已经插了二十多支羽箭 有如刺猬一般 脚步却沒有丝毫迟缓 早已经冲到城门附近 单手攀着城墙的缝隙往上爬去 城上有人大喊道:“快 快放擂木 ” 擂木就是合抱粗的巨大树干 顺着城墙砸下來 如果躲闪不及 转瞬间就会被砸得稀烂 而史大奈整个身子都悬在城墙上 几乎沒有闪避的余地 就在城头上的士兵等着齐声欢呼的时候 就听“咚”的一声巨响 刚刚扔下去的那根擂木居然凌空飞在 翻了两个跟头 重重地落在城头上 顿时把围观的士兵砸倒了一大片 史大奈像猿猴一样顺着城墙直往上窜去 遇到平滑的地方就是一铁棍砸了下 立时现出一个大坑 几个起落以后他已经看到了城墙的垛口 这时 城头才有人想起來 连声喊道:“快 快泼金汁 ” 金汁就是烧沸的粪水 含有剧毒 被这东西沾上立刻皮肤溃烂 疼痛难当 史大奈并沒有盾牌之类的遮挡 又是悬在城墙上 根本不可能把一根铁棍挥舞得密不透风 对付他 金汁确实是最好的武器 可惜太迟了 当两名士兵费尽力气把一大铁锅的金汁端过來的时候 史大奈的一只手已经扶上了城垛 另一只手挥动铁棍 将近处的几名士兵砸飞 正撞在那一大铁锅的金汁上 一时粪水四溅 臭气熏天 被沾上的士兵发出痛苦的嚎叫 史大奈却一个鱼跃已经上了城头 挥棍将吊桥的一边绳索砸断 吊桥只剩一边绳索拉着 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镇守大震关的是杨玄感手下和一名郎将 见到史大奈已经上了城头 连忙组织一百多名长枪手扑了过來 双方便在城头上展开一场恶战 不时有人被史大奈砸下城头 史大奈也一步步逼近吊桥的另一端 那名郎将见状 抢过一副弓箭 张开弓 却听“嗖”破空声响 一支铁矢从城上射來 正中那名郎将的额头 铁矢巨大的力量带着那名郎将飞了起來 直撞在城楼上 把他死死地钉在柱子上面 那名郎将双眼圆睁 满脸惊惧之色 城下又有无数铁矢射來 城头上一阵大乱 史大奈趁机又向前冲了几步 终于一棍砸在吊桥的另一端 吊桥轰然倒下 城外的士兵蜂拥而过 六十人合抬着巨大的圆木拼命撞向城门 一下、两下、三下……整个城墙都在震动 城中虽然沒有了主将 但剩余的士兵仍然做着殊死搏斗 希望等來后方的援兵 就在这时 大震关东边果然传來了整齐的脚步声 太阳虽然已经落山 但天还沒有完全黑下來 借着残存的亮光 可以看见由东边來的那队人马衣甲竟然与关外的军队一模一样 他们已经陷入了两面受敌的境地 而且无路可退 士兵顿时溃散 几乎与此同时 城门轰的一声倒了下來 关外的士兵如潮水般地涌进城去 大震关告破了 …… 洛阳城中 李贲刚刚回到自己那座豪宅 就听亲信前來禀报:“将军 有一个自称姓萧的人求见 ” 李贲虽然渐生野心 但他的思绪仍停留在乡村少年的阶段 听到禀报 不由摆了摆手 说道:“让他进來 ” 不一会儿 进來一个瘦弱的中年汉子 李贲一愣 沉声问道:“汝是何人 ” 那汉子拱了拱手 说道:“在下是长山车马行洛阳分行的掌柜 也是萧大掌柜的家将 ” 李贲听他说得明白 点了点头 说道:“萧大鹏怎么自己沒來 ” 那名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很快又恢复了谦卑 躬身说道:“回将军 我家大掌柜还在江都与王世充商议大事 不日将有好消息传來 我家大掌柜让我给将军带來几件礼物 ” “你带个信给萧大鹏 让他抓紧些 等到天气渐暖 各地恐怕还将再起纷争 机不可失 时不再來 ”李贲摆了摆手 这才说道 “什么礼物 呈上來给我看看 ” 那名中年汉子拱手说道:“将军见了必然心喜 办是礼物太大 运送不便 还在路上 待某出去催來 ” 这下吊足了李贲的胃口 他一时心痒难熬 连忙挥手道:“那还不快去催催 ” 那名中年汉子答应一声 连滚带爬地出了李贲的府门 拐过一条街巷 只见一队武士埋伏在里面 当先一人正是刘文静 见了刘文静 那名中年汉子连忙拱手道:“刘大人 查清楚了 李贲果然和萧大鹏有联系 ” 刘文静冷笑道:“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也敢和王爷作对 哼 与某拿下 ” 早就埋伏在附近巷道中的士兵一拥而上 将李贲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李贲正在府中幻想着萧大鹏会给他送來什么特殊的礼物 却被几只钢刀架上了脖子 他虽然是备身府郎将 统率宫中侍卫 自己却不会半点武艺 看到这个架势 早吓得两腿瘫软 连声嚷嚷道:“你 你们想造反吗 我 我是王爷的亲信 ” 知道李渊已经晋封唐王的并不多 李贲能够喊出“王爷”两个字 就是向这些人表明自己是李渊核心圈子里的人 刘文静却背着双手从外面踱了进來 冷笑道:“李贲 你的事犯了 就是王爷派某來擒你的 ” 第16章 溃兵 李贲心头一紧 眼珠却是滴溜溜乱转 他虽然出身乡村 但在宫中呆了大半年 也长了许多见识 人也变机灵了 刚才那个中年汉子自称是萧大鹏的手下 但在他离开不久 刘文静就带人冲了进來 如果说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就只能是萧大鹏出事了 李贲暗自盘算着 要怎样才能撇清和萧大鹏的关系 一路忐忑不安 李贲被带到了李渊面前 李渊并不理他 拿着一只小刀在削着柑子 柑子色泽金黄 表面看上去很新鲜 但里面却已经干瘪沒有水分了 李渊把刀往地上重重一扔:“全是败絮 要他何用 ” 那把刀正扎在李贲面前 刀柄仍在微微颤动 李贲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趴伏在地 叩首道:“王爷 小人只是一时糊涂 受人蒙蔽 求王爷饶命啊 ” 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 在路上想好的那些说辞 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來 李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说道:“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 说吧 你错在哪里 ” 李贲不敢隐瞒 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李渊这才轻轻拍了拍巴掌 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來 正是宫中的总管太监李诚 李诚走到李贲面前 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这个畜生 竟敢背叛王爷 我先宰了你 ” 李渊摆了摆手 说道:“罢了 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 且饶他一回 ” 李贲心头暗喜 正要说话 却听李渊又说道:“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 李诚 孤看在你的面子上暂且不和他计较 先把他押下去 让他面壁思过 至于备身府郎将嘛 他也不用继续干了吧 ” “畜生 还不快谢过王爷 ”李诚当然能够希望保住自己这个侄子兼养子的性命 何况只要他对李渊忠心耿耿 等将來李渊成了大事 他还可以再求李渊给李贲一个有职无权的小官干干 早有士兵过來 把李贲拖了下去 李诚也告辞回宫 刘文静不解地说道:“王爷 这样做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 李渊笑了笑 说道:“饶了一个李贲 却能够让李诚更加忠心 何乐而不为 孤要夺取天下 少不得还要借助李诚的人头一用 先留着李贲 李诚才会死心塌地 好了 大家都辛苦了 回去休息吧 明天一早随孤进宫 ” …… 桂海求的那支人马目标是大散关 大散关位于陈仓山 距离最远 这里控制着扶风与河池之间的通道 河池郡属于巴汉道 萧铣在巴汉闹得正凶 而杨玄感又有意出武关攻击萧铣 因此在这里也驻有重兵 可以与武关遥相响应 在三关之中 大散关是最难攻打的一处关隘 接到这个任务 桂海求心中还颇有微词 认为刘子秋把最困难的任何交给了他 让他失去了争取头功的机会 其实他却不知道 刘子秋并沒有指望他真能打下大散关 而是利用他这一支兵马牵制大散关的守军 攻占了大震关和安夷关 刘子秋的大军已经可以长驱直入突进扶风郡了 打不打得下大散关已经不那么重要 但是刘子秋并不打算在扶风和杨玄感的军队展开争夺 而是要一路杀奔长安 只要打下了长安 杨玄感在其他地方有再多的兵马也无济于事 到时候 刘子秋完全可以对他们进行招安和收编 当然 肯定也会遇到反抗 但无论如何 离开了杨玄感这个主将和杨浩这面金字招牌 不管什么样的反抗都难成气候 大可以各个击破 安排桂海求攻打大散关 刘子秋还有一个考虑 桂海求为人谨慎 面对兵力充足、防守严密的大散关不可能硬拼 如果换作文昊、张亮或者史大奈 只要是刘子秋下达的命令 他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 那样的话必然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而刘子秋又不能把意图说得太明了 否则士兵们肯定会难以尽力 甚至会影响全军的士气 士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但它却实实在在 可鼓不可泄 可是刘子秋这次却估计错误了 桂海求并沒有放弃 一路上他都在默默盘算着如何攻下大散关 他也想立功 首功沒有 拿个次功也行啊 但有一点刘子秋沒有看错 桂海求确实很谨慎 或者说很惜命 面对兵力充足的大散关 强攻肯定不行 他在考虑如何智取 将近天黑的时候 还真让他想出一个办法來 夜已深 大散关上一片宁静 大多数守关将士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城头上只有少数巡丁 但城头上扎了无数火把 将关里关外的情况照得一目了然 忽然 有人看到从关城北面來了许多人马 黑压压一大片 隔得太远却看不太清楚 关上立刻响起示警的铜锣声 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地刺耳 守卫大散关的是杨玄感手下的大将赵怀义 他治军甚严 守关的一万人也算是杨玄感部下有数的精兵 听到示警声 士兵们反应迅速 从营帐中冲了出來 一边忙碌地穿着衣甲一边冲向城头 很快 城头上就布满了各执刀枪弓箭的士兵 城外的那队人马越來越近 可以看出來那些人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却不像是來攻打关城的 而且北边是扶风郡境内 应该属于杨玄感的地盘 这支从他们后方出现的军队是敌人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但赵怀义却不敢掉以轻心 仍然下令道:“放箭 ” 城上乱箭如雨 那队人马遭受突如其來的打击 纷纷后退 因为距离较远 中箭者并不多 偶有一两个人中箭也伤势不重 但城下这帮人却不干了 立时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赵怀义在城上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派你们的主将上前答话 ” 城下队伍中一阵骚乱 一员将领策马而出 大声说道:“某乃岐山县尉桂海 李渊趁着长安空虚 大举來犯 一路打到扶风來了 某等守城不住 只得前來投奔将军 还望将军接纳 ” 岐山县在扶风郡的东北方向 赵怀义沒有去过 也不认识什么桂海 但看城下这队兵马 人数不足两千 绝对大多数人也沒有盔甲 只穿着各式布衣、绸衣 就连桂海也只披了件破袍子 如果他真是岐山县尉 肯定也沒有守城就仓促逃跑了 但是 如果按这个桂海说的话 恐怕长安已经被李渊打下來了 赵怀义心头一敛 杨玄感在武关集结军马 准备出关攻打萧铣 夺取粮草 这件事赵怀义是知道的 他也准备必要时予以协助 这就是说 长安城也确实空虚 李渊趁虚而入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长安被李渊攻占 杨玄感肯定要全力反扑 反扑就必须有人马 到时候肯定也会调动大散关的驻军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城外这些溃兵虽然狼狈 但好歹也是两千人马 或许让他们攻城不行 但守城应该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里 赵怀义便有些犹豫 向左右问道:“你们看 本帅要不要放他们进來 ” 一名校尉不假思索地说道:“既是自己兄弟 放他进來又何妨 ” 又一名校尉拱手说道:“将军 深夜难明敌我 还是小心为上 ” 刚才那名校尉哈哈笑道:“你也太小心了 你看他们 连盔甲都沒有 而且不过两千人 就算放他们进关 他们还能掀起什么大浪不成 ” 赵怀义想了想 觉得这名校尉说得有理 他一万人还能怕了这两千人不成 于是挥了挥手 说道:“开门 ” 关门大开 关外的那队人马蜂拥而入 许多人嘴中还嚷嚷道:“总算开门了 要是老子在外面被洛阳军赶上 那岂不是白死了 ” 赵怀义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吩咐道:“埋锅造饭 先让他们吃顿饱饭再说 ” 说完 赵怀义转身下城 并不去接见那名县尉 任谁被半夜吵醒 心情都不会好受 他还要赶着去补个回笼觉 就在这时 关内却闹了起來 好像是这群溃兵和关中的守军发生了什么争执 赵怀义皱了皱眉头 说道:“这帮家伙真是目无军纪 难怪会有此败 去几个人看看 有不从命令者 斩 ” 话音刚落 一个黑乎乎的物体直奔他飞了过來 赵怀义慌忙一闪 顺手抄住那物体 便闻一股血腥气味扑鼻而來 手中也是粘乎乎的 借着火把的亮光一看 那分明是一颗首级 他手中红的白的 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了 赵怀义大吃一惊:“不好 中计了 ” 他不喊这一声还好 这一喊 城头上的守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顿时大乱起來 那帮“溃兵”却异常骁勇 虽然只有两千人 却分成几队 杀向关中各处 当者披靡 赵怀义部下守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赵怀义急得跳脚大叫:“不要乱 不要乱 ” 这时 就见一个人直扑到他面前來 寒光闪处 一口雪亮的钢刀砍向他的脖颈 第17章 平衡之术(加更) 赵怀义常年呆在军伍中 虽然官职日高 但武艺却沒有丝毫丢下 看到对方的刀來 并不慌张 轻轻往旁边一闪 拔出佩剑相迎 忽然便觉得胸口一疼 低头看时 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鲜血正汩汩地涌了出來 赵怀义握着佩剑的手再也无力挥动 软软地便倒了下去 刚才作势要砍他的那个人早已经收起了刀 嘿嘿冷笑道:“当老子是傻瓜 会和你硬拼 让你尝尝铁箭的滋味 ” 赵怀义的眼皮越來越重 他努力瞪大眼睛 在彻底倒下去之前 终于看清了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刚才在城外自称岐山校尉的桂海 桂海的左手握着一张形状类似弩弓但要小上很多的东西 不过 他永远也弄不明白那是什么了 桂海当然就是桂海求 他自知武艺平平 自然不肯和敌人硬拼 所以 他一手执刀 另一手却握着一张手弩 手弩是何稠、宇文恺按照刘子秋的要求新发明的装备 小巧易于携带 射程虽然有限 却特别适合近战 当然 像文昊、张亮这些人都是不屑于使用手弩的 但桂海求生性谨慎 对于这种关键时候可以保命的东西情有独钟 他不仅爱若至宝 而且装备了不止一具 刚才面对赵怀义 他那一刀只上虚招 趁着赵怀义的注意力被吸引的功夫同 左手却悄悄射出一支铁矢 果然一击便中 取了赵怀义的性命 此时 那张被射空了的手弩已经被他收了起來 又另换了一张手弩 遇到普通士兵 桂海求倒不用担心 横刀的特点就是锋利无比 任何兵器碰到横刀也只有折断的 赵怀义一死 守军军心大乱 士气顿挫 而桂海求手下虽然只有两千人 但他们所用的是横刀 在近战中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守关军士根本抵挡不住 很快就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一些守军士兵见势不妙 开始弃械投降 投降这种事情也是会传染的 有人开了头 效仿的人就越來越多 这时 城外又有许多人马杀到 先进入城中的士兵打开了城门 守军再也支撑不住 战斗也就沒有悬念了 …… 刘子秋得到桂海求攻占大散关的消息很是意外 不由哈哈笑道:“想不到老桂也会用奇兵了 ” 他现在就站在扶风城下 却沒有奇兵可用了 城头上遍布着士兵 城里的民夫也被动员起來了 镇守扶风城的是杨玄感的二弟杨玄纵 杨玄纵头裹白巾 身披黑色披风 命人抬上一口棺材 指着城下大喝道:“何方贼寇 敢來犯我疆界 杨某誓与此城共存亡 城在人在 城亡人亡 ” 这番话很有煽动性 城头上的军民士气大振 喊声震天 刘子秋的原定目标是直抵长安 但他已经绕过天水 如果再绕过扶风的话 就变成了孤军深入 犯了兵家之大忌 所以 扶风郡的其他县城可以暂时弃之不理 但扶风城必须拿下來 这样的话 一來可以夺得一个落脚点 二來扶风城中肯定还屯积了一些粮食 可以减轻运输的压力 听到杨玄纵在城头上大放厥词 刘子秋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诸将:“半天时间 攻下此城 有沒有难度 ” 除了文昊留在天水机动以外 张亮、史大奈都跟随刘子秋來到了扶风城下 史大奈在攻打大震关的时候身中二十多箭 但他外面有特制的铠甲 防护力超群 里面又衬着好几层绸衣 这二十多箭虽然厉害 却也只给他造成些皮外伤 他身体强壮 休息了一夜 现在就像沒事人一样 听到刘子秋的问话 史大奈就跃跃欲试 大声说道:“主公 末将愿打头阵 把那厮的人头捻下來 ” 张亮自然也不甘示弱 摘下弓 大喝道:“看某射那厮的左手 ” 说时迟那时快 张亮抬手便是一箭射去 箭去如流星 正在城头上破口大骂的杨玄纵根本沒有防备 正中他左手掌心 这一箭力道甚大 虽然只是射中了杨玄纵的左手 却还是把他整个人带着向后撞在城楼柱子上 杨玄纵一声惨叫 想要躲下城去 这才发现那一箭已经射穿了他的左手 并且牢牢地钉在城楼柱子上 这一箭已经用尽了张亮平生所学 一箭得中 他收了弓 得意洋洋地说道:“主公 末将幸未食言 ” 刘子秋见识过张亮的箭术 却沒想到他的箭术竟然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要知道 张亮手中所用的并不是神臂弓 而只是一张普通的六石强弓 这不由令刘子秋暗生警惕 俗话说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亮是他的得力手下 刘子秋按理应该给予他无条件的信任 但在今天之前 刘子秋数次看过张亮射箭 今天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正实力 或许张亮并不是刻意对他隐瞒 但这种人肯定是有心机的 掌兵之人 还是像史大奈、文昊这样忠厚者用起來放心 刘子秋原本还想在军中推广神臂弓 现在看了张亮的身手 他却悄悄改变了主意 如果张亮有了神臂弓 以他这手箭术 万一他要造反 一时还沒有人可以制得住他 跟在刘子秋身边的穆朵丽却有些不服气 说道:“射中左手算什么 我们草原上的好猎手都是射中猎物的眼睛 ” 张亮却不肯再射 一脸谦恭地说道:“久闻夫人神射 末将敢请夫人一试 ” 穆朵丽是草原人的爽直性格 当真摘下神臂弓 说道:“你们看好了 ” 刘子秋想要阻止却已经迟了 穆朵丽说到做到 双箭连珠直奔城头上射去 此时 城头上的守军士兵已经用盾牌在杨玄纵面前竖起一排盾墙 又有几个人正手忙脚乱地要救杨玄纵下城 穆朵丽的双箭如飞而至 穿透了盾墙 只听盾墙后面传來一声惨叫 城上的守军顿时惊慌失措地四散开來 再看量 杨玄纵被三支箭牢牢地钉在城楼柱子上 其中两箭果然插进了他的双眼 已经断无生理了 张亮看着穆朵丽手里的神臂弓 两眼放光 拱手说道:“夫人手中的宝弓可否借末将一观 ” 穆朵丽不敢作主 却看向刘子秋 刘子秋佯做不知 挥了挥手 说道:“张亮听令 命你率所部军士 两个时辰之类攻下扶风城 ” “得令 ”张亮不敢迟疑 带领手下朝扶风城杀去 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张神臂弓一眼 看到张亮的举动 刘子秋更加打定主意 在天下一统之前 神臂弓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 这时 扶风城头上忽然亮起了白旗 吊桥也缓缓放下 居然不攻而克了 原來 扶风郡丞卓向典却是陇西李家的女婿 杨玄纵一死 他便接管了扶风城的最高指挥权 而杨玄纵的死也让守城的军民信心尽丧 此时卓向典提出來投降 虽然也有少数几个人反对 终究成不了气候 其实扶风城的城墙本來就不算高 以西海军的骁勇 要攻下扶风城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只是这样一來 倒可以避免了攻守双方的巨大伤亡 城门口 卓向典第一个迎了出來 拱手说道:“刘大人 下官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 卓向典是李家的人 这个信息李长山早就透露给了刘子秋 一方面 李长山已经决定踏上刘子秋的战船 有些秘密也就愿意和刘子秋共享了 另一方面 卓向典是扶风郡的二号人物 拥有一定实权 对李家的各项产业也多有帮助 李长山不希望他在这场战役中被误伤 见到卓向典迎出城外 刘子秋哈哈笑道:“卓大人之名 刘某也是久有耳闻 今日一见 果然风流倜傥 卓大人久居扶风 想必对辖下各县的情况都很熟悉吧 ” 卓向典连忙拱手说道:“启禀大人 下官已经担任了六年扶风郡丞 ” 郡丞是太守的辅官 地位仅次于太守 卓向典在扶风做了六年的郡丞 自然对扶风各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刘子秋不由点了点头 说道:“既如此 这扶风太守一职便非卓大人莫属了 ” 随着地盘越來越大 手下文武越來越多 刘子秋发现要掌握平衡之术 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比如中原的七大世家 刘子秋与他们存在着一种彼此合作的关系 很多事情都绕不开他们 需要得到他们的协助 但是如果给这些世家的权力太大以后 搞不好就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这就需要考虑一个平衡 再比如 手下这些将领 谁忠心谁有野心都不会写在脸上 需要他去观察 去揣摩 给每个人多大的权力 也需要一个平衡 刘子秋更希望所有的文武都从最底层的百姓当中选拔 但这根本不可能 至少负责治理地方的文官 他就沒有办法从民间选拔 因为大多数百姓都不识字 所以 他才不得不依靠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 所以 他现在也就能明白了杨广开办科举的用意 第18章 嚼舌自尽 听说刘子秋要任命自己做扶风太守 卓向典心头一喜 连忙拱手说道:“请大人放心 下官这就写信给各县县令 让他们早日來降 ” 刘子秋摆了摆手 问道:“卓大人 城中还有多少余粮 ” 卓向典脸色一苦 说道:“不敢有瞒大人 整个关陇都缺粮食 扶风城内只有十日余粮了 ” 刘子秋知道杨玄感缺粮 否则他也不会迫不及待地去攻打萧铣 但刘子秋绝对想不到 杨玄感缺粮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偌大一个扶风城竟然只剩下十日的余粮 不由皱眉道:“那十日以后呢 ” 卓向典摇了摇头 说道:“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每年这时候缺粮本是常态 只是杨玄感整个冬天征粮太狠 现在除了一些大户 普通百姓手中已经沒有多少粮食了 有些人家里就连粮种都沒有了 ” 刘子秋吃了一惊 连声问道:“这种情况只在扶风一郡 还是周边各郡皆是如此 ” 卓向典叹了口气 说道:“扶风的情况还稍微好一些 其他各郡的情况只怕比扶风还不如 不知大人有沒有听说过厉山飞这个人 ” 刘子秋点了点头 说道:“厉山飞真名叫做魏刀儿 是活跃在关陇一带的马匪 缺粮和他有什么关系 ” 卓向典忧心忡忡地说道:“缺粮和厉山飞沒有关系 但厉山飞却和缺粮有很大关系 去年的时候 厉山飞不过三五千人马 但经过一个冬天 他突然发展到了近十万人马 他手下新增加的人马中 有许多就是吃不饱饭的农民 最近 厉山飞已经席卷了北边的平凉、安定二郡 抢掠大户 开仓放粮 百姓从者甚众 恐怕不日就要侵袭天水、扶风了 ” 刘子秋沉默了一会 说道:“魏刀儿人马虽多 终是乌合之众 不足为虑 当务之急是让百姓吃饱肚子 那些大户人家既然还有余粮 那就让他们捐些出來 ” 卓向典既是李家的人 自然会在站世家大族这一边 不由满脸为难地说道:“只怕他们不肯 大人也不能强抢吧 ” 刘子秋知道他是想堵住自己的嘴 不由笑道:“刘某又不是强盗 怎么能做出强抢的事情來 他们不愿意捐 那刘某出钱向他们买总是可以的吧 不过 刘某要把丑话说在前头 谁要是敢趁机哄抬粮价 休怪刘某无情 ” 卓向典看到刘子秋的手似乎在刀柄上按了一下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心翼翼地说道:“刘大人 就算那些大户人家肯出售粮食 官府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來啊 ” 刘子秋沉吟片刻 说道:“刘某记得扶风境内有座岐阳宫 不知还在不在 ” 卓向典不明白刘子秋是什么意思 连忙说道:“回大人 岐阳宫就在扶风城内 大人莫非今晚要宿在宫中 ” 刘子秋摆了摆手 说道:“刘某与将士们同甘共苦 自然宿在营中 刘某问你 岐阳宫可还保持原样 ” 卓向典笑了起來 说道:“杨家兄弟虽然篡逆 但对先帝的各处宫室倒未逾越 仍旧派兵守卫 宫中内侍、宫女也是饮食无缺 请大人放心 ” 杨广性喜游玩 在全国各地修建了无数行宫 杨玄感和李渊因为都奉杨家为正统 而行宫也是皇家的象征 所以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各地宫室的正常运转 当然 另一方面 他们也希望在自己一统天下以后 这些保存完好的宫室也可以成为他们寻欢作乐的场所 比如洛阳的上林西苑 李渊就保护得很好 迄今为止 真正受到破坏的行宫只有三个 一个是陇西宫 先被宇文化及占据 后來又被刘子秋搬运一空 一个是江都宫 被王世充占据 不过 李靖却沒有抢夺宫中的珍宝 而是命人把行宫保护了起來 最惨的一处就是汾阳宫 先被咄吉世等人一番祸乱 在得知草原出事以后 咄吉世匆匆北返 只得把那些美人和财物沿路遗弃 落入乱军之手 刘子秋听说宫室完好 也笑了起來 说道:“这样刘某便放心了 先帝修建这些宫室 无一不是极尽奢华 岐阳宫想必也不例外只要岐阳宫沒有被杨玄感掳掠一空 那些珍宝器玩足够养活许多百姓了 ” 卓向典大吃一惊 连忙拱手说道:“大人 此举恐怕不妥 ” 刘子秋摇了摇头 说道:“沒有什么不妥的 那些珍宝是死的 百姓却是活的 卓大人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用宫中的珍宝器玩向那些大户人家换取粮食和粮种 分发给全郡百姓 帮助百姓撑过这段难关 ” 卓向典迟疑道:“只是有两件事还请大人示下 第一件 分发粮食是以开粥场赈灾的形式 还是按人头直接分发 第二件 如果把岐阳宫中的珍宝器玩都取走了 宫中的那些嫔妃、宫女、内侍如何安置 ” 刘子秋沉默了一会 说道:“开粥场就不需要了 粮食按户籍按人口直接分发到百姓手中 粮种按土地田亩分派 所有领取粮食和粮种的百姓都要做好登记 可以在秋收以后 等量归还 宫里的那些人全部让她们释放宁家 ” 卓向典又说道:“刘大人 分派粮食沒有问題 只是宫里那些人都來自五湖四海 方今天下大乱 大人就算放她们回家 她们也回不去啊 还望大人三思 ” 若是换个其他人 只管照着刘子秋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哪里还会考虑到那些宫女、嫔妃的安危 刘子秋沒想到卓向典却有这番善心 不由用力点了点头 说道:“卓大人 你考虑得很周到 刘某手下多的是年轻未娶的士兵 如果那些宫女、嫔妃愿意 就嫁给刘某手下的士兵好了 不愿意的 由卓大人酌情安排 分给田地住宅都可以 ” 这些宫女、嫔妃其实过得并不开心 她们当中很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皇帝的面 宫中的男人只有一个 因此绝大多数人要守一辈子活寡 但她们仍然属于皇帝的女人 皇帝不开口 她们永远也不可能出得去 而任何一个皇帝 都不会答应将自己的女人放出宫去 即使在他们死后 这些女人的命运要么是出家 要么就是殉葬 现在 刘子秋一句话就放了她们一条生路 又有几个还愿意继续呆在宫中的 卓向典这个扶风郡丞还兼着岐阳宫监 明白那些女人的痛苦 也明白杨玄感留住她们的目的 见刘子秋非常大方地把那些女人全放了 卓向典不禁对刘子秋又高看了一点 连忙说道:“刘大人有所不知 扶风境内还有两座行宫 一座仁寿宫 一座安仁宫 这两座行宫是不是也如岐阳宫一般处置 ” 刘子秋还不知道扶风郡内竟然有三座行宫 暗暗盘算了一下 三座行宫中的珍宝器玩应该足够满足一郡百姓度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日子了 不由点头说道:“就请卓大人一并办理吧 ” …… 刘子秋把扶风境内三座行宫的女人都放了生 而洛阳皇宫中的某个女人就沒有这么幸运了 李渊一大早就杀上门來兴师问罪 萧太后身边仅有的亲信就是那几名宫女和太监 早上起床 她忽然发现今天侍候她的人全换成了生面孔 不由大惊道:“你们是些什么人 ” 一名体型肥壮的宫女粗声粗气地说道:“回娘娘 奴婢等人是奉李大总管之命 前來服侍娘娘的 ” 李大总管就是李诚 他昨天回到皇宫以后 立刻调集亲信 把萧太后宫中的宫女、太监里里外外全部换了个遍 萧太后自然大怒:“把李诚给哀家叫來 ” 那名胖宫女却说道:“娘娘息怒 李大总管正在陪王爷喝茶 王爷吩咐奴婢们侍候娘娘沐浴 ” 萧太后一惊 连声道:“大白天的 沐浴干什么 ” 胖宫女嘿嘿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王爷一会便要來临幸娘娘 ” 洛阳城中的王爷现在只有一个 那就是唐王李渊 听了这句话 萧太后顿时面如土色 呆立了半晌 忽然又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李渊 李渊他要干什么 他想要造反不成 ” 这名胖宫女却很是镇定 躬身说道:“王爷要干什么 奴婢刚才已经说清楚了 香汤已经备好 就请娘娘入浴吧 ” 萧太后双手死死抓住床沿 不肯动步 那名胖宫女冷笑一声 说道:“娘娘休怪奴婢动粗 來啊 替娘娘更衣 ” 可怜萧太后娇滴滴的身子 哪里敌得住那几个粗蠢的宫女 几个宫女一拥而上 抬手的抬手 抬脚的抬脚脚 竟将萧太后拖到了外间 外间果然放着一只大浴桶 桶中加了香料 雾气缭绕 隐约还可以看见水面上漂浮着许多花瓣 此刻是冬天 要找到这些花瓣恐怕也费了不少心思 萧太后拼命挣扎 那几个粗蠢的宫女却不知道怜香惜玉 七手八脚便去除她的衣衫 萧太后情急 大喊道:“你们再不放手 哀家便嚼舌自尽 ” 第19章 岌岌可危(加更) 那名胖宫女冷笑道:“娘娘咬舌自尽 自己确实一了百了 但你有沒有想过皇上呢 ” 萧太后却对局势看得很清楚:“你们去告诉李渊 他休想用皇上对要挟哀家 如果他敢对皇上不利 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比杨玄感还要不如 看天下臣民又有多少人可以支持他 ” 李渊是大隋之臣 他要想取大隋而代之 只能走禅让这条途径 在举行禅让仪式之前 无论李渊掌握了多少权势 他都必须在杨杲面前称臣 即使在接受了杨杲的禅位之后 至少在短时间之内 李渊都不能伤害杨杲 否则他就是大隋的叛逆 会受到其他各方势力的共同抵制 李渊就算再厉害 也不敢与天下人为敌 萧太后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 才不担心李渊会对杨杲下毒手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对杨杲下毒手 那名胖宫女忽然笑了起來:“娘娘果然看得明白 王爷虽然现在还动不了皇上 将來总可以吧 即使王爷永远都不去伤害皇上 但有一个人王爷要弄死他却跟碾死一只差不多 ” 萧太后一愣 连声问道:“谁 ” 胖宫女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來:“萧大鹏 ” 萧太后大吃一惊 顿时面如土色 焦急地问道:“快说 大鹏他怎么了 ” 这时候 她也已经明白了 李渊为什么会忽然撤换了她寝宫内外的宫女、太监和守卫 肯定是她和李贲、萧大鹏所密谋的那件事被李渊发现了 而且萧大鹏极有可能已经落入了李渊手中 果然 胖宫女得意洋洋地说道:“萧大鹏现在是王爷的阶下囚 只要王爷一声令下 萧家从此便要绝后 ” 其实 李渊虽然下达了全城搜捕的命令 但萧大鹏执掌过长山车马行 也算是在江湖上行走过的人物 十分狡猾 至今都沒有查访到他的下落 但是宫中消息闭塞 这座寝宫又全部换上了李诚的亲信 外面即使闹得天翻地覆 也不会传进宫中 李渊正是利用了这种信息的不对等 借萧大鹏被擒的假消息來逼萧太后就范 萧太后终于放弃了挣扎 长叹一声 说道:“替哀家宽衣吧 ” “不 ”门帘挑处 李渊施施然地走了进來 摆了摆手 说道 “让娘娘自己脱 ” “你 ”萧太后满脸的愤怒 最终还是忍住了 轻轻解开了腰间的衣带 萧太后本來就是刚刚起床 只穿了一身小衣 连抹胸都沒有 衣带一解 丝质小衣轻轻滑落 滑腻洁白的肌肤、挺翘的丰乳、纤细的腰肢还有下面那片茂盛的水草地 顿时一览无遗地呈现在李渊面前 李渊喉间“咕咙”一声 咽下一口口水 迈步走了过去 萧太后满腹羞辱 看到李渊过來 咬了咬牙 抬起一只脚便欲跨进浴桶 却听李渊说道:“娘娘且慢 请娘娘替孤王更衣 ” 萧太后虽然气得七窍生烟 此刻却也不得不从 乖乖地走到李渊面前 帮他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除掉 李渊的下面却已经高高竖起了一根旗杆 “跪下 ”李渊冰冷的声音让萧太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双膝一软 真的跪在了李渊面前 低着头不敢反抗 皇帝的女人现在就这样一丝不挂地跪在自己的面前 令李渊血脉贲张 毫不犹豫地拿将萧太后的头按向自己的胯间 …… 信息不畅也让长安的杨玄感吃了大亏 刘子秋的大军已经占领了京兆郡和扶风郡交界处的安仁宫 长安城中的杨玄感仍旧浑然不觉 依然和李密在一起商量着攻打萧铣的部署 李密指着地图说道:“攻下巴汉有两个好处 既可以解决缺粮之困 又可以对洛阳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 杨玄感沉吟道:“只是巴汉地势险要 易守难攻 恐怕一时难以奏效 ” 李密却摇了摇头 说道:“萧铣虽然自封梁公 其实民心未附 正可趁此时击之 主公万万不可瞻前顾后 另外 臣已经与瓦岗寨的大当家翟让取得联系 他愿意追随主公 只要主公一统天下之后 能够许以高官厚禄 ” 杨玄感自恃名门之后 瞧不起草莽之辈 语气颇为不屑 说道:“一伙草寇能成什么大事 也配和杨某讲条件 ” 李密慌忙说道:“主公休要小瞧了这些草寇 至少他们可以牵制住李渊 洛阳虽然交通便利 却也是四战之地 正是有了这些草寇的牵制 李渊才不敢集中兵力大举进犯长安 李某的意思 还是应当以安抚为上 ” 杨玄感点了点头 说道:“便依你所言 命翟让为大将军 出兵攻取洛阳 事成之后另有封赏 ” 只要瓦岗寨肯出兵洛阳 无论胜败与否 杨玄感的压力都会大减 他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专攻萧铣了 当然 杨玄感并不知道 西边一头猛虎正迅速向他逼近 李密却笑了笑 说道:“封翟让为大将军 他自然乐意 可是想让他出兵 恐怕需要费些周章 ” 杨玄感皱了皱眉头:“那要怎样 ” 李密拱了拱手 说道:“李某愿凭三寸不烂之舌 前往说动翟让 另外 翟让手下都是些有勇无谋的草莽之辈 有李某在 也好帮他们出谋划策 如果他们攻打洛阳过早失利 于主公也大为不妥 李某是想让他们來个旷日持久 ” 杨玄感其实颇为看重李密 也颇为倚重李密 大事小情都少不了要请他共同谋划 实在有些离不开他 但李密说得也确实有些道理 翟让攻打洛阳固然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牵制李渊的主力 如果翟让败得太快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 杨玄感挥了挥手 说道:“既然如此 瓦岗寨那边就交给蒲山公了 蒲山公一路小心 ” 李密拱了拱手 说道:“主公放心 李某会乔装改扮 混在商队中前往 也请主公多多保重 ” …… 就在杨玄感和李密商量着要收编瓦岗寨的时候 天水城中的杨积善却是如坐针毡 知道那支莫名其妙的军队沒有攻打天水城以后 杨积善并沒有掉以轻心 派出了十几支斥候去查证那支军队的下落 结果十几支斥候沒有回來一个人 杨积善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又派出三百名骑兵前往扶风报信、求援 虽然天水目前并沒有遭遇危险的迹象 但杨积善对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但结果还是一样 那三百名骑兵出发以后再无音信 就在杨积善焦急不安的时候 忽然有士兵前來禀报:“将军 大事不好了 城外來了许多人马 ” 杨积善大吃一惊 连声问道:“是哪里來的人马 ” 士兵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将军 好像、好像是厉山飞的人马 ” 关陇一带 谁沒有听说过厉山飞的名字 杨积善脸色微微一变 说道:“天水城高墙厚 何惧之有 ” 说是这么说 他还是赶紧召集人马登上城头 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全是兵马 中间有万人左右都是骑兵 使用的兵器五花八门 有腰刀、有长槊、有弓箭 两边全是步兵 足有十万之众 步兵的武器就更杂了 除了大刀、长矛 甚至还有棍棒、粪叉、锄头、铁锨 士兵们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烂不堪 绝大多数人连皮甲都沒有 杨积善见此情景 暗暗松了口气 大声说道:“汝等是何方草寇 敢犯我天水疆界 ” 只见城下骑兵队中一人越众而出 高声喝道:“城上的人听着 我厉山飞特來借取十万石粮食 若是答应则罢 若是不肯答应 攻进城去 鸡犬不留 ” 杨积善才不相信凭这些乌合之众可以攻进天水城 不由哈哈大笑道:“你们要是不怕死 那就來吧 ” 其实 杨积善就算想拿粮食买平安也沒有办法 他手中根本沒有十万石粮食 即使他有十万石粮食也不可能全部交给城外这些乱民 否则他手下的军队就会饿肚子 天水城中一些大户还有存粮 但那些大户背后都有不同的世家撑腰 杨玄感的目标是争夺天下 自然不会答应他去得罪那些世家 向世家征粮也就无从谈起 城下那人冷笑一声 挥了挥手 将天水城围得水泄不通的十多万人马便漫山遍野地冲了过來 这些人缺少兵器、缺少防护、缺少训练 但唯一不缺少的就是拼命的勇气 真正的前仆后继 他们攻城的方法也很特别 有的抬着各种各样简易的长梯 还有的干脆把一包包的沙土堆在城外 有些人被城头上射下的羽箭射中或者被石块砸中 当即死于非命或者身负重伤 后面的人直接就把他们当作沙包一样堆在城外 城上的守军从來沒有见过这样残忍的攻城方法 许多人手脚冰凉 连弓都拉不开了 此消彼长 一部分乱民已经攀上了城头 天水城岌岌可危 第20章 困兽犹斗 杨积善沒想到这些乌合之众会如此厉害,连忙吩咐道:“快,快摇白旗,” 白旗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代表投降,而是要求谈判的一种表示,看到城上竖起白旗,厉山飞挥了挥手,暂停攻击。 他手下这帮乱民不顾性命地攻城是有原因的,因为攻不下天水城,他们就会被饿死,厉山飞还有一些粮食,但那些粮食只能供给他最精锐的骑兵,普通乱民要想活下去,只有不停地向前冲,正是借着这个办法,他才能够从平凉、安定像蝗虫一样沿路席卷而來,这些乱民伤亡再多,厉山飞也不担心,只要打下一座新城,会有更多的乱民会被裹挟其中,当然,能够不费力气获得他想要的东西,那也不错。 于是,厉山飞再次越众而出,大喝道:“城上的人听着,要投降就快开城门,” 杨积善手扶着城垛,四名健壮的士兵手举着大盾,紧张地护在他的四周,透过大盾中间的缝隙,杨积善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好汉听着,请你们退后三十里,杨某愿意送十万石粮食给你们,” 站在杨积善身后的一名校尉慌忙说道:“将军,城中哪有十万石粮食,” 这名校尉本是杨家的家奴,现在随着杨家兄弟独掌大权,他也当上了校尉,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好不容易从家奴变成一员武将,自然不想失去现在的地位,如果把粮食交出去,士兵们吃不饱肚子,恐怕就要起來造反了,到时候,杨玄感不会责怪自己的亲兄弟,恐怕就要拿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开刀了。 杨积善不耐烦地说道:“是粮食要紧还是命要紧,咱们沒有这么多粮食,城里那些大户不是有吗,让他们交出來,” 这时,厉山飞却已经在城下大喊道:“刚才向你借粮你不借,现在晚了,十万石粮食我要,还要万两白银,千匹绸缎,一万个女人,给你两个时辰,如果不送出城外,休怪某手下无情,” 杨积善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厮好大的胃口,” 那名校尉拱了拱手,说道:“将军,趁这两个时辰,赶紧动员民夫加固城防,还來得及,” 杨积善却摇了摇头,说道:“贼兵势大,难以抵挡,还是让那些大户和百姓交钱、交粮、交女人吧,这样好歹还能保住大家的一条性命,否则城破之后,谁也讨不了好,” 那名校尉不敢再劝,带着人下了城头,城中一时鸡飞狗跳,那些大户人家虽然也蓄养了一些家奴私兵,但终究无法和正规军队相抗,早被那些士兵一拥而入,抢钱、抢粮,就连娇滴滴的千金大姐也被乱兵从闺房中扛了出來,杨玄感的军队成分复杂,这些士兵军纪大多败坏,免不了暗中夹带私藏,就连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身上也被他们揩了不少油去。 …… 离天水城二十里外有座小村子,文昊的一万精锐骑兵就隐藏在这里,一名斥候飞马而來,大声说道:“将军,贼寇们已经停止攻城,但城中哭喊声响成一片,不知道出了何事,”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天水的下风向,他们的动静不容易传到天水城去,但天水城的动静却早随风飘了过來,文昊常年练武,耳聪目明,早听到风中隐隐送來哭喊声,而且以妇孺居多,不由也焦躁起來:“主公还沒有回音,” 厉山飞突然进入天水,谁也沒有料到,刘子秋交给文昊的任务就是保护粮道,限制杨积善的运行,所以,当斥候报告,说是有大批乱民从北方而來时,这些乱民肯定是厉山飞的人马,虽然目标是天水的杨积善,但同样会影响河西军的粮道,但如果他现在就和厉山飞打起來,恐怕反让杨积善坐收了渔人之利,如果不打,天水的百姓又会遭殃,文昊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向刘子秋报信,三关都已经被刘子秋占领,前往扶风一路畅通,按说派出去的信使应该早就到了。 说话间,就见东面十多骑飞驰而來,为首一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将军,主公的回信,” 话音刚落,那人和身后的骑士便接二连三地栽下马去,一队士兵赶紧上前,将他们抬下去休息,又有士兵把那人手中的信捡起來,交给文昊,其实都是文昊太心急了,这队信使來回也只共了不到三个时辰,中途不停地换乘马匹,一刻也不敢信歇,连口水都不敢喝,信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人也累趴下了。 信上写着刘子秋的回复,同意他对厉山飞用兵,但再三强调,对那些乱民应该尽量生擒,而不可大肆杀戮。 得到这个命令,文昊心头大喜,翻身上马,抽出马刀,大喝道:“杀,” …… 厉山飞真名叫魏刀儿,本是活动在灵武、盐川和漠北草原一带的马贼,手下有两千多彪悍的马匪,既有汉人也有突厥人,常年以打家劫舍为生,生性凶残,在关陇一带臭名远播,就连小儿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夜啼。 杨广一死,天下大乱,厉山飞也趁机拉起一支队伍,势力逐渐南侵,但要让他和杨玄感或者宇文化及的正规军队对抗,他还沒有这个能力,偏偏在这个时候,杨玄感大肆从民间征集粮食,害得许多百姓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们便纷纷投靠了厉山飞,虽然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但总比活活饿死要强,厉山飞声势益壮,野心渐生,居然想要争一争天下,这才率领大军南下天水,打下了天水,他还会进一步攻打扶风、京兆。 厉山飞很狡猾,他逼迫杨积善交出钱粮,又向杨积善讨要女人,就是逼杨积善得罪城里的百姓,从灵武一路攻城掠地,厉山飞很清楚,能不能守住城池,军队固然重要,城里百姓的支持更加重要,杨积善得罪了城里的百姓,再想依靠他们的帮助守住城池,无异于痴人说梦,等他再次下令攻城,只怕城里的百姓就要揭竿而起了。 耳听着城里乱成一片,厉山飞正为自己的奸计得逞而心头暗喜,忽然就觉得脚下的大地颤抖起來,他是马贼出身,自然明白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慌忙喝道:“快去看看,是哪里來的骑兵,” 他的话音示落,转住东门的那队乱民就鼓躁起來,纷纷向这边逃窜,只见黑压压一队骑兵飞奔而來,人人挥舞着雪亮的钢刀,口中齐声喊道:“降者不杀,吃饭管饱,降者不杀,吃饭管饱,” 这句劝降词是刘子秋在信中教给文昊的,那些乱民跟着厉山飞造反,除了迫于厉山飞的淫威,想要填饱肚子才是他们最大的主因,刘子秋很敏锐在抓住了他们的心思,一句话就能极大地瓦解他们的斗志,当然了,以西海军骑兵的战斗力,在野外对付这些毫无章法、沒有经过训练的乱民,就像杀鸡用牛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刘子秋之所以这样煞费苦心,只是为了减少杀伤,毕竟这些乱民也是大隋的子民,而且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被杨玄感逼的。 自从起兵以來,厉山飞还从來沒有遇到过对手,不由大怒,连声喝道:“冲过去,杀了他们,” 跟在厉山飞身边的这一万多名骑兵才是他的主力,其中有两千多人是一直跟随他的马匪,战斗力最为强悍,另外八千人也是从乱民中挑选出來的骁勇之辈,个个身强力壮,骑射精通,这些人和厉山飞一样,因为沒有遇到过敌手,便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听了厉山飞的命令便“嗷嗷”怪叫着迎了上去,一路上碰到许多步卒,都是他们自己人,照样被他们撞得死伤狼籍。 文昊看到这帮马贼如此草菅人命,不觉大怒,策马冲在最前面,手中马刀左劈右砍,当者无人落马,贼寇当中也有精于骑射的,见状便张弓向他射去,奈何文昊武艺高超,一口刀舞得水泼不进,针扎不透,乱箭纷纷落空,反伤了他们不少自己人。 这时,大队西海军的骑兵已经冲了过來,和那帮马贼狠狠地撞在一起,双方陷入了一场混战,这些马贼虽然悍勇,但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挡是西海骑兵的对手,只打了小半个时辰便一败涂地,厉山飞见势不妙,拨马便走,这些马贼打惯了顺风仗,今天遇到了劲敌,早就心中惶惶,见厉山飞逃走,余众也是一哄而散。 这两天,文昊率领部下在天水郡一带巡视、设伏,却只抓了几批斥候,最多的一次也只是杨积善派往扶风求援的那三百名骑兵,打得很不过瘾,现在好不容易逮到厉山飞这条大鱼,他哪里肯舍,马刀一挥:“追,” 文昊部下这队骑兵,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西海和突厥各部落获得解放的奴隶,他们虽然是汉人,但同样长期生活在草原上,早已经掌握了最精湛的骑射技艺,此刻在追击途中,他们才有机会把自己的骑射技艺展露出來,骑兵弓、骑兵弩一齐上阵,厉山飞的手下纷纷坠马。 看到敌骑紧追不舍,厉山飞恼羞成怒,大喝道:“困兽犹斗,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第21章 求情 困兽犹斗并不是什么褒义词,此时厉山飞也顾不了许多,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头陷入困境的野兽,他能够成为马贼首领,除了奸刁狡诈,也确实有一手硬功夫。 厉山飞使得也是一口刀,这口弯刀据说是从一个突厥部落首领那里夺过來的,极其锋利,此刻,这口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西海骑兵身上的铠甲虽然坚韧,便还是不断有人被他斩落马下,厉山飞浑身上下染满鲜血,如凶神恶煞一般,看到厉山飞的神勇,马贼们士气为之一振,又怪叫着扑了回來。 正当厉山飞极度嚣张的时候,文昊拍马赶到,照着厉山飞兜头便是一刀劈了过去,厉山飞也不示弱,一提缰绳,挥刀相迎,“当”的一声,两刀相撞,迸出数点火花,两匹马相错而过,厉山飞调转马头,准备再次冲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却只剩下半截断刀,根本不能再打了。 就在厉山飞迟疑的一刹那,文昊已经重新杀了过來,手中马刀划过一首漂亮的弧线,从厉山飞身边冲过,厉山飞的身子在马上晃了晃,栽了下去,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出老远,竟已身首异处,文昊却已经看中了厉山飞那匹坐骑,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喝叱一声,那马对自己的新主人居然沒有丝毫反抗,真的撒开四蹄向马贼队中飞奔过去。 众马贼见文昊只不过两个回合便将厉山飞斩于马下,顿时军心大乱,四散奔逃,奈何西海骑兵熟悉分进合击之术,早就从左右包抄了过去,哪容他们逃走,“降者不杀,吃饭管饱,”的喊声在四面响起,除了少数最穷凶极恶的马匪仍然负隅顽抗以外,其他人纷纷弃械投降,至于那些持着五花八门兵器的乱民,却早已跪倒了一大片,这些乱民跟随厉山飞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现在有人可以让他们吃饱肚皮,他们何乐而不为,连逃跑的心都沒有了。 看着仍然在马上不肯投降的那三千多名马匪,文昊冷笑一声,喝道:“杀,” 这些马贼虽然悍勇,但要么是倚多取胜,要么是相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直正面对经过严格训练、拥有较高战术素养的西海战士,根本不堪一击,经过西海骑兵的三五次冲锋以后,战场上只余下数千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那里悲鸣打转。 …… 天水城头上,杨积善和手下目睹了这场一边倒的战争,那名校尉皱眉说道:“将军,这些骑兵不知道从何而來,” 杨积善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还用问,肯定是大哥派來增援咱们的队伍,” 校尉沉吟道:“属下跟随大将军多年,并不曾见过大将军手下有哪支军队是黑衣黑甲,” 杨积善不耐烦起來,挥了挥手,说道:“京军宿卫不就是黑衣黑甲吗,少见多怪,” 那名校尉被杨玄感派到杨积善跟前,就是因为他行事谨慎,他仔细想了半天,总觉得这支骑兵的衣甲和京军宿卫还是有所差别的,但既然杨积善这样说,他也不好再在这个问題上纠缠不清,又拱手说道:“将军,既然厉山飞已经撤围而去,那些钱粮和女人是不是还回去,” “还回去,凭什么,”杨积善像看白痴一样瞪了那名校尉一眼,“将士们守城辛苦,也该让他们乐呵乐呵了,钱粮充作军资,女人分给将士们快活快活吧,” “等等,”杨积善忽然又说道,“把那最漂亮的挑上几十个,送到我府里去,” 刚才那名校尉带着士兵们在城里抢粮食、抢钱、抢女人的时候,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普通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很不对劲,但这些大户和百姓也知道,只要被厉山飞攻破城池,钱、粮食和女人一样也保不住,只得忍了下來,现在,城破的危机已经解除,杨积善却想趁机把抢來的东西占为己有,那名校尉深觉不妥,钱粮可以短下一些,至少女人应该放回去吧,尽管心里对杨积善的决定很不以为然,但他只是杨家的家奴,对主子的命令早已经养成了绝对服从的习惯。 就在这时,城外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文昊带领着数千骑兵直奔天水城门,在城外大喊道:“快开城门,” 危机解除,杨积善心头正喜,连声说道:“快,快开城门,” 那名校尉赶紧劝道:“将军,这些人來历不明,还是小心为妙,” 城外已经嚷嚷起來:“老子们浴血奋战,杀退马贼,怎么连口热饭也不给老子们吃,还不快开了城门,” “开城门,”杨积善不理会那名校尉的相劝,反说道,“想办法把他们留在城里,有他们在天水,某高枕无忧矣,” 城门“吱咯吱咯”缓缓打开,那队骑兵一拥而入,纵马在街道上奔驰,吓得城里的百姓缩在家里不敢露面,杨积善见他们不先來拜见自己,微微有些不悦,沉着脸走下城楼,就见数百名武士提着刀正奔城头上跑來,为首一个见杨积善全副盔甲,是个主将打扮,忽然大喝一声,说道:“來人,将他绑了,” 杨积善大惊失色,连声道:“大胆,你们怎敢对某无礼,不知道某是谁吗,” 跟随地他身边的那名校尉却已经发觉不对,慌忙拔出腰间的佩刀,却早被一名武士上前,手起刀落,将他连人带刀砍成四段,这名校尉武艺本來一般,被派到杨积善身边就是因为他生性谨慎,奈何杨积善不听他的劝告也是枉然,结果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最终连个名字都沒有留下,当然,战争中像他这样默默无闻死去的人不计其数,也算不了什么。 杨积善这才感到不对,转身要走,却哪里來得及,早被几名武士扑倒在地,五花大绑捆了起來,城上城下近万守军士兵早已经见识了这支军队的勇猛,如果别人已经进了城,又抓住了他们的主将,谁还会傻到去和别人拼命,纷纷丢弃刀枪,跪地请降。 文昊登上城头,长舒了一口气,刘子秋并沒有交待他攻占天水,毕竟他的部下都是骑兵,是一支相当宝贵的力量,无论是刘子秋还是他自己,都不舍得让这些骑兵损耗在攻城战当中,现在居然被他轻轻松松赚开了城门,他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城外,十多万乱民已经被集中在一起,排队领取粮食,这些粮食都是厉山飞留下的,可供他们吃上半个月,但半个月以后该怎么办,文昊却心里沒底,他相信刘子秋肯定会有解决办法,但总不能事事都去请示刘子秋吧。 这时,一名士兵走了过來,拱手说道:“启奏将军,在军营里发现大量钱粮和许多女人,请将军定夺,” 听说有粮食,文昊大喜道:“走,快带我去看看,” 军营中粮食堆积如山,既有杨积善刚刚抢來的粮食,也有原本军中的余粮,看上去足有十五万石之多,这么多的粮食,足够让城外的乱民撑上一两个月了,而且天水城被攻克以后,周边的县城便不足为虑,河西的粮食完全可以顺利地运过來,另外,陇西的李家也答应支持一部分粮食,要养活这些乱民已经不成问題,关键是如何安置他们。 忽然从军营另一边传來女子啼哭声,想到他们在城外听到的那些妇孺哭喊声,文昊眉头紧皱,抬脚走了过去。 那片空地上围坐着许多年轻女子,从衣着來看,有些满身绫罗绸缎,有些则一身布衣,只是大多衣衫不整,文昊走到近前,便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轻声抽泣着,少女身上的锦袄都被撕成了碎片,挂在那里像是个乞丐,勉强能遮住羞处。 文昊沉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那少女抬着看了一眼文昊,惊恐地往后缩去,倒是她旁边另一个更年轻些的少女赶紧说道:“回将军,这是我家小姐,我们都是被杨积善抢來的,听说要把我们送给城外的乱民,求将军怜悯,饶了我家小姐,奴婢愿以身代,” 原來这是一对主仆,文昊沒想到这个婢女却如此忠诚,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却也是眉清目秀,想到樊梨花不久便要生了,身边却沒有一个合适的丫鬟,便留了心,问道:“这些人都是抢來的,” 那名婢女连连点头,说道:“都是抢來的,” 文昊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婢女,” 那名婢女慌忙答道:“回将军,奴婢小名翠儿,是赵员外家的家奴,这位是我家小姐,” 文昊并不问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姐姓名,只说道:“那好,你带我去什么赵员外家看看,” 翠儿却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可否容奴婢扶小姐一起回去,让我家小姐和老爷见上最后一面,” 这位小姐虽然披头散发,但翠儿却知道自家小姐花容月貌,不管落到什么男人手里,恐怕再也不肯放她回去了,翠儿和这位小姐的感情素來交好,便替她求起情來, 第22章 主动出击(加更) 文昊醉心武艺,本來对女色兴趣就不大,有了樊梨花以后更加不在意别的女人是美是丑,根本沒想过要去看看这位小姐长得怎生模样,倒是对翠儿在这个时候仍然记挂着她的主子,越发敬佩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行,带上她吧,” 翠儿为人甚是机灵,见文昊点了头,连忙对另外两名年少妇人说道:“麻烦帮我搀扶一下我家小姐,” 这两个年少妇人,一个是赵员外的爱妾,一个是赵员外的儿媳,赵家是天水城中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家中女眷众多,这次被杨积善派兵闯进家中,一股脑儿掳走了百十个年轻女子,从赵员外的爱妾、女儿、儿媳到府里的丫鬟、婢女都有,翠儿借着这个机会,却救走了其中的两个,有这份反应能力就足以令人惊叹。 文昊本來对女色就沒有兴趣,哪里会在意她这点小心思,转身叫人套了一辆马车,载着四个年轻女子直奔赵家。 赵家突遭些大难,合府上下乱作一团,赵员外更是当场昏厥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救醒,忽然听说有人把小姐送回來了,赵员外的长子赵荣时慌忙跑了出來,果见一队骑兵站在门前,马车上的四个女人赫然就有他的妻子在其中,不禁惊喜交加,连忙派人把消息告诉赵员外,赵员外不敢怠慢,也赶紧迎了出來,再三邀请文昊进府,要安排酒宴致谢。 文昊摆了摆手,说道:“文某军务在身,不敢久留,酒宴就免了,文某只有两件事与员外商量,” 赵员外慌忙拱手说道:“请将军示下,” 文昊淡淡地说道:“第一件事,财物和女人可以还给你们,粮食就当捐给那些灾民的,你可依得,” 在來的路上,文昊已经了解过了,军营中的那些钱粮都是从城中大户人家和普通百姓家中抢來的,女人也都是些良家妇女,他便有了计较,钱财和女人他不会要,但粮食太重要了,他却舍不得,当然,也要看这些粮食是从哪里來的,普通老百姓家中沒有了这些粮食是要饿死人了,但那些大户人家余粮众多,杨积善不可能真的赶尽杀绝,把他们的粮食全部抢走,他们少了这些粮食根本沒有太大的影响,所以文昊便决定把这些大户人家的粮食扣下來。 自己的女儿、儿媳和宠妾能够回來,赵员外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奢望那些钱粮,现在,文昊不仅答应把所有被掳走的女人都放回來,还要把那些钱财都送回來,他还有什么不依得,赵员外连声说道:“依得,依得,” 文昊却又说道:“你要送一个女子给文某,” 刘子秋军纪严明,如果知道他向赵员外强索女子的话,恐怕要治他的罪,文昊却也会耍些小聪明,只说让赵员外送给他,到时候也能够勉强解释得通了,当然,严格來说也是不允许的,但刘子秋视他为兄弟,这种小事应该会睁只眼闭只眼,为了给樊梨花找个合适的丫鬟,他也只好搏一回了。 赵员外人老成精,微微一怔,便知道文昊是看中马车上这四个女子当中的一个了,否则又怎么会单独把这四个人送回來,但这四个人当中,儿媳肯定是不能送人的,不然传出去老脸何在,那名小妾虽然得宠,但终究是个妾的身份,而在这个年代把姬妾送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赵员外心中有些不舍。 他又悄悄看了文昊一眼,见他虽然身上沾满血污,但却掩饰不住年轻英俊的脸庞,不由又暗暗盘算起來,如果这位将军看中了他的女儿,倒也能算是一场姻缘,只是让女儿嫁个武夫,终究会被其他员外们笑话。 文昊见他脸色迟疑,不耐烦起來,催促道:“答不答应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么磨蹭干什么,” 赵员外吓了一跳,连声说道:“府里的女人随便将军挑选便是,”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文昊会不会挑走他的儿媳了。 文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马鞭朝着翠儿一指,说道:“就她了,” “她,”赵员外满脸的惊讶,怎么沒想到文昊会看中一个婢女。 翠儿也是一脸的愕然:“我,” 文昊把脸一沉:“怎么,不答应,” 他问的只是赵员外的态度,至于一个婢女的态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赵员外求之不得,哪敢不答应,连声说道:“答应,答应,大人再要几个都答应,” 说完,他又忐忑起來,万一文昊真的再点几个女人那如何是好,可是,转念想想,如果不是文昊,他府中的年轻女人早被人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又觉得就算文昊把他儿媳弄走,也算是赚了。 就在赵员外胡思乱想的时候,文昊已经勒马转身回军营去了,那些钱粮、女人、俘虏都要妥善处置,城外的乱民是暂时留下,还是分发粮食盘缠把他们遣返回原籍也沒有头绪,他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多呆。 …… 刘子秋把剿灭厉山飞的任务交给文昊以后,便不再关心天水的事情,他相信以文昊的能力应该可以轻松地处理完那里的一切,他现在已经攻克了郿县,占领了安仁宫,再往东踏进一步就进入了京兆郡的地盘,长安就是京兆郡的中心,刘子秋强按住激动的心情,并沒有立刻下令进兵,他还在等。 早在大军进入陇西之前,刘子秋就派人伪装成商队分成几批悄悄潜进了长安,这些人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精锐,任务是搜集长安的情报,必要的时候可以在长安城中制造混乱,伺机接应大军进城,现在,长安城的消息还沒有传回來。 虽然在等,但刘子秋一刻也不敢放松,他必须严格封锁消息,不让杨玄感知道他的动作,当然,这种封锁的作用也极其有限,如果长时间沒有來自天水、扶风二郡的消息,杨玄感自然会生疑。 幸好这个等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两天以后,派往京兆的细作回來了,送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杨玄感派遣大军越过武关,攻进了汉川郡,这个消息对刘子秋來说是个重大利好,大军外出,长安城必定空虚,刘子秋再沒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下令进军。 大军仍然分成四路,张亮引一路从北线的仁寿宫出发,攻取上宜城,史大奈引一路从中线岐山出发,攻取武功城,桂海求引一路从南线的安仁宫出发,攻取盍屋城,刘子秋自引一路也从南线的安仁宫出发,直抵武关,断了杨玄感南侵大军的退路。 西海军仍然秉承了一贯的作风,随着刘子秋的一声令下,三军齐动,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杀进了京兆郡,刘子秋亲率的这一路军马是四更出发的,天亮的时候便抵达了终南山脉一个叫汶水的地方,这时,就听见斥候來报,北边來了大队人马,刘子秋一怔,下令原地待命,他可不希望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沒有多久,又有斥候來报,原來是杨玄感手下的运粮队,刘子秋无意中竟然找到了杨玄感军队的粮道,送上门來的肥肉刘子秋怎肯放弃,马鞭一扬,大军便掩杀了过去,因为是在京兆郡的范围内,杨玄感只派出了三千人的护粮队,另外两万多人都是临时征集的民夫,刘子秋的大军一到,三千人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穆朵丽终究是个女人,虽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但并不嗜杀,这场战斗也就沒有参加,看到战斗结束,她才问道:“老爷,他们的粮草让咱们劫了,不久自乱,咱们不如在这里设下埋伏吧,”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不,咱们主动出击,” 说是主动出击,刘子秋却沒有一点硬拼的意思,他颁下命令,将那两万多民夫集中押往一边的隐密处,却令一队士兵换上民夫的衣服,驱赶着粮车继续向武关进发。 武关是京兆和汉川之间的一处重要关隘,与大散关遥相呼应,是长安南边的门户,此时,杨玄感的十万大军已经越过武关南下,武关上的守备也随之变得松懈起來,又见到过來的都是粮车,甚至连查看勘验的步骤都省了,直接打开关门放他们进关,粮车行进的速度本來就慢,这些“民夫”又似乎十分笨拙,几下一弄便把关门阻住了。 镇守武关的是杨玄感的六弟杨民行,他送大军南下,刚刚返回武关,并不知道有粮车过关的事情,听到北门处吵闹成一片,不由沉声喝问道:“何事嘈杂,” 有士兵上前禀报道:“回将军,粮车把关门堵住了,” 杨民行皱眉道:“粮车,哪來的粮车,” 士兵慌忙说道:“是南下大军的粮草,” 杨民行“哦”了一声,说道:“大军只要攻下汉川,自然不缺粮草,这些粮车着得什么急,竟然把关门给堵住了,算了,你们去看看,实在不行就杀几个人吓唬吓唬他们,” 话音刚落,就听得北门那边发一声喊,紧接着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第23章 落荒而逃 看到北门起火,杨民行终于觉得不太对劲,慌忙下令道:“快,去看看,别烧了粮食,” 但已经晚上,北门那边杀声四起,城头上飘扬的大旗也被人扔了下來,插上了一面黑色龙旗。 原來,北门开了以后,先进來十多辆粮车,守门的陈校尉还认真查看了一下,车上满满当当装的果然都是粮食,这时候,两辆粮车争着进关,一下子就把关门给堵上了,跟在后面的许多民夫竟然翻过粮车冲了进來,陈校尉觉得有异,上前检查,早被几个民夫剁翻在地,紧接着,先进城的几辆粮车也被人掀翻在地,除了上面装的是粮食以外,下面都是些易燃引火之物,那些民夫就在北门四处放起火來。 守关的士兵情知有变,慌忙赶过來,奈何他们全无准备,措手不及,顿时落于下风,当那些民夫冲上城头,换掉大旗以后,守军的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武关一失,攻打萧铣的那十万大军便沒有了退路,杨民行急得直跺脚,左右劝道:“将军,大势已去,快逃吧,” 杨家七兄弟中,杨民行喜读诗书,而不喜欢舞刀弄枪,杨玄感让他守武关也是因为武关险要、城墙高大,只要调度得当,便不用担心,也不需要他亲自和敌人厮杀,现在敌人已经进了关,城墙变得全无用处,杨民行也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地说道:“撤,快,全撤出关去,” 武关只有南北二门,北门已经被人占了,唯有出南门进入汉川境内。 南下攻打萧铣的十万大军是由杨玄感的三弟杨玄挺、四弟杨玄奖、五弟杨万项率领的,这兄弟三人都是军伍出身,杨万项还曾经担任过刘子秋所部的郎将,其实,杨素当年权倾一时,麾下文武众多,只是一來许多文武大臣都是大斗拔谷丧命于那场暴风雪,二來杨玄感深知兵权的重要,不舍得放权给外人,所以杨玄感最信任和重用的都是他的这几位亲兄弟,也正因为如此,一些得不到重用的将领渐渐心生怨恨,出工不出力。 由于部将不肯用心,队伍军纪便有些涣散,行进也不快,十万大军出了武关并沒有多远,仍然可以看到武关方向滚滚的浓烟,早有人报与杨玄挺,武关事涉众军的退路,杨玄挺不得不小心,立刻调集部下一万骑兵前往探查,这队骑兵行到半路上,便撞见了杨民行的败兵。 听说武关已失,杨玄挺军心大乱,也无心再去攻打萧铣,下令三军返回,要重夺武关,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杨民行不从关内撤出,而是与刘子秋的军队展开恶战,或许还能支撑到杨玄挺的援军赶到,现在,整个武关都已经落入刘子秋手中,守关用的矢石、擂木原本就齐备,受到损伤的又只是北门,南门闭关落锁,将杨玄挺的大军挡在了关外。 刘子秋站在关城上,放声大喊道:“城下的弟兄们听着,尔等如今已无退路,粮草亦尽为某所夺,某只闭关不出,不消旬日,尔等军中自然粮尽,若想活命,唯有弃械投降一途,尔等思之,切勿自误,尔等与某一样,皆是大隋之臣,杨玄感弑君大罪,当诛九族,某念尔等从贼非出自愿,只要尔等投降,特赦尔等无罪,” 杨广是死在宇文化及手上,这件事仍然是个秘密,所以刘子秋就不妨将叛逆之名继续安在杨玄感身上,而事实上,如果不是杨玄感在大斗拔谷突然发难,宇文化及也不可能找到机会杀死杨广,从这一点上说,刘子秋说杨玄感弑君,也沒有冤枉他。 弑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这些士兵跟随杨玄感自然也难逃死罪,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肯死心塌地追随杨玄感造反,只要杨玄感最终能够取得成功,他们的罪名也就不存在了,现在,刘子秋承诺赦免他们,给了他们另一种选择,不仅普通士兵,就连许多将领都已经暗暗动心。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刘子秋运足了内力,声振九霄,就连躲在最后面的辎重队都听得清清楚楚,好似有人在耳边细语一样,军中还有多少余粮,其他人可能不太清楚,但负责押运粮草的辎重兵们最是明白,不由一阵慌乱,慌乱就如瘟疫一般,迅速便传遍了杨玄挺麾下众军,让原本就惶惶不安的军心更加动摇。 杨玄奖素有勇力,更有一手好箭术,听了刘子秋这番话,心头火起,张弓便是一箭射去,这一箭快如闪电,直取刘子秋的咽喉,城上城下皆发出一阵惊呼,刘子秋并不慌张,伸手轻轻一抓,已经把那支箭牢牢握住,反手朝城下掷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杨玄奖翻身坠下马去,眉心处插着一支羽箭,箭尾兀自轻轻晃动。 站在刘子秋身后的穆朵丽悄悄放下手中的神臂弓,小声说道:“老爷,奴婢这一箭如何,” “穆朵丽,你越來越能明白老爷的心思了,”刘子秋踢了踢脚下的一支羽箭,哈哈笑道,“來而不往非礼也,你看见中军大旗下那个白袍大将沒有,必是三军主帅,穆朵丽,替老爷取了他的性命,” 因为隔得甚远,城下杨玄挺的众军只看见刘子秋抓住了杨玄奖射过去的羽箭,然后一扬手,杨玄奖便被那一箭插在眉心,一命呜呼了,他们却哪里知道这是刘子秋和穆朵丽两口子使得双簧,刘子秋根本沒有把那支羽箭扔下城去,而只是轻轻抛在脚下,那一箭却是穆朵丽悄悄射出的。 徒手抓箭已经够令人吃惊的,反手一掷就能轻轻取了人的性命,而且这个人还是杨玄挺军中有名的骁勇之辈,这份功力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城下三军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呼喊都忘记发出了。 这时,城头上一名黑衣黑甲的将军走到城垛边上,手指着杨玄挺,娇声叱道:“來而不往非礼也,那厮听着,看本夫人也回射你一箭,这一箭射你的左眼,” 刘子秋手下的士兵大多见识过穆朵丽的神箭,并不吃惊,而发出阵阵欢呼,杨玄挺的军队却不同了,听对方居然是个女将,而且指名道姓要射他们的主帅,都有些不信,纷纷看向杨玄挺,却忘了帮他遮挡,当然了,刘子秋刚才那番话和表演的双簧,已经让他们心生动摇,暗暗盘算着是不是该投降了。 如果说对方有什么神箭手可以射中自己,杨玄挺觉得还有可能,但对方不过是个女子,女子大多力弱,这么远的距离,箭能不能射到自己面前都很难说,还大言不惭地要射自己的左眼,他根本不信,即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左眼,但是闭上眼睛又有什么用,薄薄的一层眼皮又不是铁打的,遮挡灰尘还行,哪里挡得住一支利箭,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狼牙箭早从杨玄挺的左眼射入,直贯后脑而出,杨玄挺“扑通”一声栽下马去,眼见不能再活了。 “三哥,四哥,”杨万项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來,指着城头大喊道,“冲,杀进关去,将那个臭娘们碎尸万段,替我兄长报仇,” 刘子秋的声音又在城头上响起:“城下的人听着,某此番前來,只为杨氏兄弟,不罪其余,尔等如果一意孤行,为虎作伥,唯有死路一条,何去何从,尔等可要想清楚了,” 杨民行猛然醒悟过來,大声说道:“不要听他胡说,我大哥二十万大军已经到了武关,里外夹击,不日……” 他的话音未落,早有几名士兵纵身将他扑下战马,七手八脚将他按倒在地,捆绑起來。 杨民和沒有内力,喊得声嘶力竭,在这嘈杂的战场上却又有几个人可以听见,而刘子秋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除了少数杨玄感的亲信,大多数人跟随杨玄感造反是受了蒙蔽,等到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以后,却已经沒有了退路,后來杨广的死讯传出,杨玄感拥立杨浩,借着皇帝的名义又逼着一批人加入了他的队伍,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属于造反了,诛九族的大罪让这些人沒有了退路,只能跟着杨玄感一直走到黑。 现在,刘子秋的话让这些人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而且丢了武关丢了粮草,他们也不愿意白白送命,哪里还容杨民行继续说下去,正要擒了他向关上的人请功。 杨家兄弟身边也不是沒有亲信,有几个人也拔刀过來救援,怎奈寡不敌众,转眼间便成了刀下之鬼,杨万项到底是行伍出身,反应比杨民行要快得多,见势头不对,带着数十骑落荒而逃,城外这些军队终究是杨家的旧军,眼看着杨万项逃走,却不知道该不该阻拦,稍一犹豫中,竟被他逃脱了。 刘子秋和杨万项打过交道,知道他能够当上郎将完全是依靠父兄的荫蔽,自己并沒有什么真才实学,对他的逃跑也沒有放在心上,下令开了关门,亲率一队骑兵出城,接受这十万大军的投降, 第24章 无义之事 杨玄挺、杨玄奖被当场射死,杨民行被擒,杨万项逃走,统领十万大军的杨氏兄弟一朝尽丧,这场受降本来应该毫无悬念。但是,当刘子秋率军出城以后,杨家军中忽然发一阵喊,万余骑兵一齐向南门杀奔而来。原来,杨玄感平时善待士卒,这一万多人才是杨家军中的精锐,对杨家也最是忠心耿耿,刚才擒拿杨民行便是他们使得苦肉计。杨万项也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才得以逃脱的,否则就凭数十骑,又怎么能够在千军万马当中顺利走脱? 统领这支军队的是老将李子雄。李子雄是杨素的心腹,常年跟随杨素南征北战,深通兵法,知道眼下唯一解决困境的办法就是重夺武关。但武关易守难攻,就算两面夹攻,没有一两个月也休想打下来。本来,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最是求稳,战局按部就班地发展才更符合他们的习惯。但是现在李子雄面临一个最大的困难,那就是军中缺粮。没有了粮食,兵马再多也没有用。历史上有多少强大的军队,最后都败在断粮这件事上,李子雄又岂能不知。 刘子秋的第一番话说出来,李子雄就开始暗暗布置。为了让这场戏能够演得更加逼真,他甚至没有通知杨民行和杨万项,所以杨民行和杨万项都蒙在鼓里。 当刘子秋打开城门出来受降的时候,李子雄便趁势掩军杀了过去。他相信,只要能够成功夺取南门,他的大军就可以夺回武关。到那时候,十万大军仍然会回心转意。 刘子秋亲率出城的只有五千骑兵,兵力上处于弱势。但是看到李子雄的人马突然杀过来,他并没有仓促撤回关内,而是轻挥手中的陌刀,沉声喝道:“杀!片甲不留!” 双方都是骑兵,而骑兵往往才是一支军队的精髓所在。两支骑兵的速度都很快,狠狠地撞在一起。刀光闪耀,喊杀声、刀枪碰击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子雄的目标是武关南门,他率领部下一直冲杀过去,毫不停留,到了关下一看,城门并没有落锁,不由大喜,这些夺取武关的人根本不懂兵法,只要夺了南门,战局便会瞬间逆转。李子雄手中长槊朝着南门一指:“冲!” 在他的身后,还有数千士兵正在与对方的骑兵殊死搏杀,不时有人栽下马去,屹立在马上的却大多是黑衣黑甲的西海军骑兵。李子雄不管这些,夺取南门才是他最大的目标。 忽然,从南门内冲出一队步兵。这队步兵大约三千人,排着整齐的方阵,步履缓慢但又坚实有力,每踏前一步便会发出一声怒吼。至于刘子秋率领的那五千名骑兵已经冲到了李子雄的后面,在斩杀了三千多人后,勒住了马,静静地观察着南门即将发生的战斗,并不主动出击。 李子雄一时有些茫然,难道这些人想凭三千步兵就想对抗他的八千骑兵?但迟疑只是稍纵即逝,李子雄一声怒喝,亲自率军冲在了最前面。对面的三千步兵仍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迈着步子。眼看着李子雄就要冲到了面前,忽听一阵呐喊声响起,最前面的一队步兵突然亮出了他们的兵刃,一人多高的陌刀。 一百杆陌刀齐齐举起,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寒光。李子雄的马太快,根本收不住。但他也不畏惧,长槊一挥,朝着中间一名步兵挑去。那名步兵并不避让,陌刀直上直下在劈了过来。李子雄的长槊借着马力重重刺在那名步兵的胸前。他大喝一声,用力向后挑起,对方居然纹丝不动。紧接着,李子雄就觉得自己飞起在半空中,身子下面,一具无头尸体被几口陌刀劈得四分五裂,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跟在李子雄后面的骑兵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对方的步兵斩成碎片,这样的惨景令人不忍卒睹。但战马全力奔驰起来根本收不住脚,他们只能一头撞上了这堵坚墙。其实,即使他们不撞上去,这堵墙也不会放过他们。因为这堵墙本身就是会移动的,正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他们走来。他们走得很坚定也很冷酷,所过之处留下遍地的断肢残臂。 刘子秋已经率领自己的骑兵走到一边,让城外那些杨家的军队可以清楚地看清战场的形势。他刚才说过的话虽然极具煽动性,但大多数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刘子秋深明这个道理,毕竟这个世界是强者的世界,实力才能决定一切。 除了李子雄率领的一万多骑兵外,还有近九万**多以步兵为主。他们虽然也是从血腥的战场上下来的,但像今天这样惨烈的场景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些人已经忍不住大口大口呕吐起来。这些人意志本来就开始动摇,又亲眼目睹了这场残酷的杀戮,再也没有人生得起反抗之心。 在陌刀阵巨大威力的震慑下,剩下的九万多人终于彻底放弃了继续抵抗的决心,抛弃了手中的刀枪,跪地请降。只是杨民行也趁着大乱之际,在数十名死硬亲信的护持下不知道逃往了哪里。 …… 却说另三路人马分别攻打上宜、武功、盍屋三县,几乎都没有费吹灰之力。三路军马齐头并进,直扑长安城。刘子秋在消灭了杨玄挺攻打萧铣的军队以后,也没有停留,直接挥师北上,目标也是直指长安。 大军渡过洵水,子午关守将唐讳献关请降,叩首道:“先帝为杨玄感所害,下官不得已而从贼。今将军兴义举,望将军早日破贼,迎皇上于洛阳!” 刘子秋皱眉道:“迎皇上于洛阳是何意?” 唐讳含泪道:“先帝驾崩,诸王皆丧,唯有唐国公李渊李大人扶助新皇登基,是为正统,将军莫非不知?” 刘子秋哈哈笑道:“唐大人倒是个忠臣。可是唐大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杨杲只是先帝庶子,如何当得起正统?真正的正统现在西海,待攻破了长安,刘某自会将他迎归京师,不消大人操心。只是如何攻破长安,大人可有良策?” 听说大隋的正统在西海,唐讳很快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宇文化及曾经拥立的杨侑。按照杨玄感的说法,来自西海的游牧部落攻陷了陇西,掳走了陇西宫中的嫔妃、宫女,杀了宇文化及兄弟和杨侑。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虽然是汉人,打的也是大隋的旗号,但军队的装束却与隋军大不相同,唐讳不由警觉起来,反问道:“不知将军要如何处置宜寿宫、仙游宫、甘泉宫、太平宫和司竹园中的嫔妃、宫女?” 此刻,张亮所率领的一路军马已经进占了长安北边的泾阳城。史大奈这一路军马已经攻占了长安以西的始平城。桂海求这一路则攻取了长安西南方向的鄠县。刘子秋占领了长安以南的子午关以后,前锋直指长安东南方的蓝田城。已经对长安形成了三面包夹之势。这几处宫苑都在长安城的西边和南边,自然已经落入了刘子秋的掌控。 唐讳的问话看似有些奇怪,实际上他是试探刘子秋。如果刘子秋要把这些嫔妃、宫女占为己有,或者掳掠而去,那么刘子秋就不是真正的大隋将领,很可能是西海的某个部落或者某几个部落联合起来对长安进行打劫的。万一真是这样的结果,唐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帮助刘子秋攻打长安。 听到这一连串的行宫名称,刘子秋便暗暗摇头。杨广西征吐谷浑、开凿大运河、设立科举制,这几项举措确实为大隋王朝开创了一个新天地,但他好大喜功、奢靡无度,也确实给大隋百姓带来了深重的苦难。别的不说,就说这些设立于全国各地的行宫,每一处行宫的宫女都不下五六百人,总数何止数万。这么多的宫女只为了满足他一个人的**,却不知道令多少女子与家人从此再也无缘相见。 刘子秋沉默一会,长叹一声,说道:“那些嫔妃、宫女,如果能够回家的,就让她们各自回家。如果因为战乱,暂时回不了家的,也可以嫁给刘某麾下的将士。当然,这些都要由她们自愿。既回不了家也不愿意嫁人同样没有关系,就由附近诸县拨给田地房屋,令她们自寻出路。” 唐讳先是一愣,旋即放下心来。刘子秋这样安排,虽然有违皇家的尊严,但对那些年轻女子来说,却是一个福音。想到这里,唐讳拱手说道:“启禀将军,京兆全境缺粮。长安城中的粮食恐怕支撑不了一个月,这还是没有考虑百姓们消耗的情况。欲破长安,只要把长安城四面围住,不出旬月,杨玄感必败。” 刘子秋想了想,却摇头道:“兵法有云,十倍围之。据说长安城中还有守军二十万人,刘某麾下不过十万人,如何围得住他们?再说了,围城日久,城中最先饿死的不会是杨玄感和他的军队,而是城中的百姓。刘某万万不能行此无义之事!” 第25章 排水暗渠 唐讳皱眉道:“将军爱民,下官敬佩。只是长安城城高池深,如果强攻,恐怕数月之内也难攻下,反而徒增伤亡。” 刘子秋却坚定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军人的职责是什么?军人就是要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勇于牺牲!通过牺牲百姓的生命来达到目的,这不是军人是强盗!城一定要攻,刘某主意已定,无须再议。唐大人,刘某有两件事相托。” 唐讳听刘子秋说得义正言辞,心中惭愧,慌忙说道:“请将军吩咐。”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第一,你妥善安置那些行宫中的嫔妃、宫女。第二,安抚京兆各县的百姓。” 其实对于攻打长安城,刘子秋早有自己的计划,但他手下毕竟缺少治国之才。对于能够收服的每一个人才,刘子秋都会尽力去争取。刚才这番谈话只是刘子秋对唐讳的试探。通过试探,刘子秋已经确定,唐讳忠于的是大隋是杨家,而刘子秋将来总有一天会和杨家决裂,所以即使取得了唐讳的信任,但刘子秋仍然不可能对唐讳委以重任。 这两件事都是对唐讳来说,都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派唐讳去做,既可以发挥他的作用,又可以让他暂时远离攻打长安的战斗。将来是要论功行赏的,唐讳在攻打长安的战斗中没有发挥什么大的作用,将来的功劳自然就少,刘子秋就不需要给他安排过高的职位。 …… 刘子秋的军队动作虽然很快,但随着一步步逼近长安,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杨玄感耳中。听到长安已经三面被围,杨玄感大惊失色,实在想不明白这支军队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他们是从天上降下来的? 杨玄感手下虽然还有二十万大军,但这二十万大军并不是全部驻扎在长安,有相当一部分都驻扎在冯翊郡。冯翊郡境内的潼关、蒲津关和龙门关是长安以东的三关,那里是杨玄感和李渊争夺的重点,不能不派重兵把守。留在长安城中虽然还有十二万大军,但这十二万人马大多是新近征召的士兵,缺乏训练,战斗力低下。依靠这些人守城或许还行,要想让他们出城和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敌人决战,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但据探马来报,城外每一路兵马又不是很多。如果集中兵力歼敌一路,很可能彻底扭转战局。 到底是坚守长安,还是出城寻敌决战,杨玄感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在这一犹疑之间,他便失去了出城决战的机会,刘子秋的大军已经彻底包围了长安城。 围城之后,刘子秋命人把宇文恺请了过来,问道:“宇文大人,真有办法可以让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城中?” 当初在西平的时候,刘子秋告诉李长山他还要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宇文恺。大隋的两座都城,长安和洛阳都是在他的主持下修建。整个长安城的图样就在他的脑子里装着,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长安的布局。在刘子秋作出东征的决定以后,宇文恺就夸下海口,可以让三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城中。 宇文恺命人抬过一只大沙盘。这只沙盘是知道刘子秋要攻打长安城以后,亲手制作的。这段时间他白天要跟随刘子秋一起行军,晚上便忙着制作沙盘,其辛苦可想而知。虽然辛苦,但宇文恺却无怨无悔,因为他对刘子秋是真心佩服。 别的不说,单是刘子秋提出的制作沙盘这个方法就让宇文恺受益非浅。宇文恺最擅长的两个方面,一个是建筑另一个就是机械。沙盘不仅可以运用在军事上,其实在建筑方面也有很大的用途,可以让他的许多设想变得更加直观,尤其刘子秋提出的等比例概念,让宇文恺设计出的建筑无论是沙盘还是图样都更加精确,以他的启发很大。 另一方面,按照刘子秋教的方法冶炼出来的镔铁无论硬度还是韧性都提到了一个新高度,让宇文恺设计出来的机械可以更流畅地运转。许多部件比过去更加小巧,却能够承受更大的重量。这方面,何稠也受益匪浅,只是何稠对建筑并不精通,所以他的感受远没有宇文恺深刻。 当初主持修建长安城是宇文恺引以为豪的一桩功绩。虽然后世修建的洛阳和上林十六院都离不开他的手笔,但洛阳外廓城毕竟修得十分简陋,几乎是项没有完成的工程,也不符合他的本意。而上林十六院只是杨广游乐的地方,无论修得多么富丽堂皇,外人根本不能一睹它的真容。所以在他修建的工程中,最得意的还是长安。 眼看长安就将发生一场大战,战争的结果往往会对城池造成巨大的破坏,而且刘子秋还准备了大量的投石机。这些投石机是宇文恺和何稠一起主持研制的,他十分清楚这些投石机的威力,即使坚固的长安城也难以承受投石机夜以继日的打击。长安城就像宇文恺的孩子,他当然不希望长安城毁于战火,这也是他主动献策的另一个原因。 宇文恺指着沙盘说道:“主公请看这里。” 刘子秋盯着沙盘看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广通渠。” 广通渠也是大运河的一部分,从长安城穿城而过,各地的粮食就是通过这条运河运到长安的。但是长安城设置了两道水闸门,水闸门放下,早已经堵截了从广通渠进入长安城的通道,由水路进入长安城很不现实。 “不错,这里正是广通渠。”宇文恺笑了起来,说道,“主公请细看,这边属下标了条红线。” 刘子秋精神为之一振,问道:“莫非你预先设了暗道?” 宇文恺慌忙说道:“属下怎敢私自设置暗道,这里是属下设置的排水暗渠。” 听说宇文恺设置了排水暗渠,刘子秋心中就是一亮。他是特种兵出身,自然明白排水暗渠意味着什么,连忙问道:“排水暗渠有多高?城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宇文恺想了想,说道:“暗渠最低处也在五尺以上,完全可以容一个人通过,只是需要弯腰而已。当初修建长安城的工匠后来大多调去继续修建洛阳城去了,城里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条排水暗渠。” 刘子秋不由沉吟起来,这是一个冒险。如果杨玄感也知道这条排水暗渠,只要在出口预设一支伏兵,那么他进去多少人马,就会被消灭多少人马。但从内心来说,刘子秋也不希望通过强攻破坏长安城原有的城墙和其他建筑。他在营帐里来回踱了几圈,又问道:“出口在哪里?” 宇文恺对此早就了然于胸,脱口说道:“如果主公要想通过排水暗渠进入长安城,进口便在广通渠上。城内的出口共有三处,一处是城东的龙首渠,还有两处都在城南,一处叫做着永安渠,一处叫做清明渠。” “城南!快,指给某看看,是城南什么所在?”刘子秋心头一喜。根据前期潜入城中的细作密报,长安城虽然规模宏大,但人口却严重不足,城南一带的十多个里坊住户很少,非常冷落荒凉。如果出口在城南方向,正好可以让大军通过排水暗渠潜进去,在那里秘密集结。 宇文恺在沙盘上看了一会,非常确定地指了两个地方,说道:“排水暗渠一经确定很难再有改变,就是这里!” 刘子秋点了点头,朝着清明渠上的一个出口指了指,说道:“这里便是主攻方向,另外两处也不可放弃。张亮,你率领军马在北门展开佯攻,注意用弓箭压制城头的守军。史大奈,你挑选一万名精锐士兵从暗渠潜入城中清明渠出口,然后趁着夜色夺取南门!桂海求,你挑选五千精兵从永安渠出口潜入,任务是阻击城内派往南门的援兵。文昊!” 文昊刚刚从天水赶来,听到命令立刻拱手说道:“主公,是不是让末将从龙首渠潜入?”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的任务是潜伏在南门外,与史大奈里应外合,必须确保夺下并守住南门。” 文昊好久没有打过硬仗,早就在摩拳擦掌。但夺取南门是史大奈的任务,他只是担任接应,便有些失望,拱手道:“主公,末将愿意潜进城去,挥师直捣宫城!” 刘子秋呵呵笑道:“你的麾下多是骑兵,等到史大奈夺取城门以后,你再率军突入,利用骑兵的机动性,趁着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迅速突出城中的两座军营,这才是你的主要任务。没有问题?” 突入敌军军营,自然会有一场恶战,文昊兴奋起来,大声说道:“请主公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大家分头准备。只等城内消息传递出来,便发起攻击。” 张亮却皱眉问道:“主公,不知潜入龙首渠的那一支人马由何人领军?” 第26章 投石机 刘子秋哈哈笑道:“那支人马由刘某亲自率领,” 文昊慌忙劝道:“主公,万万不可,” 刘子秋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走排水暗渠是一场冒险,刘某自己不奋勇向前,谁肯争先,都不用再说了,分头准备去吧,” 众人不敢再劝,只得各自散去。 …… 两天以后,几只白鸽从天而降,落在军营中,这是刘子秋特意训练的信鸽,这个年代虽然还沒有信鸽,但特种兵出身的刘子秋当然清楚信鸽的作用,也略微知道一些培养和训练信鸽的办法,不过,信鸽只适合用在中原地带,在漠北草原上,还是大雕使用起來更加方便。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去年第一批商队从西域返回的时候,刘子秋就派遣奸细混入其中,这些奸细便在长安、洛阳两地潜伏下來,城里城外都有他们的身影,在刺探情报的同时,他们也开始训练信鸽,因为信鸽还是个新鲜事物,所以目前也只是让信鸽在城里城外飞上几个來回,还不能从事远程通讯,但这对于刘子秋來说,已经足够了。 根据城里送出來的消息,排水暗渠设在城南永安渠和清明渠的两个出口都沒有引起城中守军的注意,周围也沒有士兵看守,但设在龙首渠的那个出口却在宫墙以内,刘子秋派进城里的暗谍暂时还查不出结果。 尽管不清楚出口的情况,刘子秋还是决定按计划行动,这天深夜,大军悄悄來到广通渠上,一队队的士兵涉水进入河中,排水暗渠的入口处长满了荒草,如果沒有宇文恺的指点,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些入口,现在是枯水季节,暗渠里的水并不深,大约只齐到小腿肚,但初春的天气异常寒冷,走不多远,不少士兵的腿脚都开始麻木,不时还有一两只令人厌恶的老鼠从脚下窜过。 刘子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小声说道:“弟兄们,坚持住,进了城就是胜利,” 自己的主公能够身先士卒,对鼓舞军心的作用十分巨大,士兵们纷纷咬牙坚持着,不一会儿便到了一个岔路口,宇文恺趟着积水,紧走几步到了刘子秋面前,拱手说道:“主公,向左通往城南,向右通往宫城,” 其实,刘子秋是想让宇文恺留在城外的,毕竟像宇文恺这样精通建筑、机械、给排水的人才在这个年代是十分稀缺和宝贵的,刘子秋不舍得让他去冒险,但宇文恺听说刘子秋要亲自走龙首渠这条暗道时,他便坚持追随在刘子秋左右,甚至不惜以死明志,刘子秋抝不过他,只得把他一同带上了。 听宇文恺对这几条岔路的去向说得很坚决,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宇文大人,你走左边,大家分头行动,” 城南的情况已经探明了,而且还有潜伏在城内的奸细做接应,走左边相对要安全得多,而龙首渠的出口在宫城内,周围是什么情况一无所知,未知就意味着风险大增,宇文恺却不答应,咬牙说道:“属下跟在主公身边,” 刘子秋沒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鲜卑人性子倒是倔强,只得点了点头,由他跟着。 又往前走了五里多路,暗渠中渐渐飘來一股味道,这股味道并不是刘子秋原先想像到的那种恶臭味,相反还带有一点淡淡的脂粉香气,其实,这些暗渠都和城里的河流相通,暗渠里的水还算比较清澈,这个年代,粪便都是重要的农家肥料,是不会排入暗渠中的,就是一些生活污水,也比后世要干净得多,暗渠中最大的困难不是这些污水,而是不时会碰到一些低矮的地方,通行十分困难。 不过,对经过多年训练的刘子秋來说,这些困难根本算不了什么,在他的带领下,队伍仍然顺利地向前迈进。 …… 暗渠中不见天日,城外,东方的地平线上却已经升起了一丝曙光,张亮下令对城北展开了佯攻,为了让佯攻更加逼真,刘子秋调拨给张亮两万步卒和五千兵骑兵,骑兵在城下纵横驰骋,一支支羽箭射向城头,尽力压制着城头的守军,战鼓擂响,一队队士兵扛着长梯,呐喊着冲向城头,此外,还有撞击城门用的冲车、填埋护城河的虾蟆车、攀登城墙的云梯、从城外向城里发起攻击可以活动的高大箭楼,都投入了战斗。 长安城的防守毕竟比他们一路上遇到的郡县要强得多,一车车的泥士倒下去,也只能在护城河上填出几条狭窄的道路,根本不可能彻底填满护城河,至于高大的城墙,军中所用的长梯甚至够不到城垛,城上更是守备充足,矢石如雨,张亮的手下伤亡惨重,却难以踏上城头一步。 其实,刘子秋交代他的只是佯攻,根本沒让他做出这种拼命的架势,但张亮自己却一心立功,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刘子秋把这支军队交给了他,他就要尽全力,把佯攻变成主攻。 眼看着部下伤亡渐重,张亮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來人,把投石机推过來,” 左右慌忙劝道:“启禀将军,主公有过命令,此次攻打长安城,不得动用投石机,” 张亮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执行命令,” 军令如山,部下只得将投石机推了出來,当时军**有八百具投石机,大多集中在穆朵丽的军营中,但因为时间仓促,沒來得及把所有的投石机都集中起來,张亮军中仍然剩下一百多具。 虽然只有一百多具投石机,但威力却不容小觑,随着张亮的一声令下,投石机缓缓发动,城外传來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杨玄感在城中听到,不由大惊,连声问道:“这是什么动静,” 左右却沒有人能够答得出來,就在这里,天色为之一暗,数不清的石块铺天盖地落了下來,刘子秋给投石机配备的石弹有很多种,张亮第一波抛射的是一种小型石弹,每一颗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一辆投石机一次可以抛射数十颗到上百颗,这种石弹不要说对城墙,就是对一般的建筑物都沒有什么杀伤力,不过,这种石弹砸在人身上还是颇为厉害,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因此丧命,张亮抛射这种石弹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调整投石机的弹着点,因为大型石弹制造和运输都不方便,所以要用小石弹先试一下攻击的角度。 杨玄感在军中多年,见多识广,不由吃了一惊,连声说道:“不好,霹雳车,快准备大盾,” 对付这种小石弹,大盾还是很有效果的,但是如果对方换上大石弹,就算躲到房屋里也毫无用处,一颗巨大的石弹如果从天而降,差不多的房子都能被直接砸塌。 就在这里,张亮已经下令调整了投石机抛射的角度,第二轮弹雨“噼哩叭啦”落在城头上,守城士兵被砸得到处乱窜,在城北担任佯攻的士兵趁机又往城下冲近了一些,几架云梯甚至已经搭上了城头,看到投石机的攻击位置已经符合自己的要求,张亮这才下令道:“换大号的,” 一只大型石弹的重量抵得上三十只小型石弹,需要两名士兵一齐动手才能把它放进投石机,十多名士兵一齐绞动铁索,“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弹在天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夹杂着声声利啸,准确地击中了北门上的城墙,整个长安北城墙似乎都晃动起來,城上的守军士兵一阵慌乱,一击过后,北门上方已经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隙。 张亮再次下令道:“装弹,准备,” “且慢,”忽然,一队骑兵飞驰而來,穆朵丽端坐马上,大声喝问道,“是谁允许你们动用投石机的,” 第一波投石机攻击之后,守在东城外的穆朵丽就听到了动静,慌忙率领一队亲兵赶了过來,就在这段时间,张亮又进行了两波攻击,第四波大型石弹也已经装上了投石机。 在张亮眼中,穆朵丽只是刘子秋抢來的女人,因此他根本瞧不起穆朵丽,不过,穆朵丽的箭术也令他十分佩服,尤其穆朵丽那张神臂弓更是他梦寐以求的宝物,看到穆朵丽过來,张亮还是故作恭敬地说道:“夫人,不用投石机难以攻破城墙,末将不忍心看士卒伤亡太重,” 说话的时候,张亮却悄悄朝身后打了个攻击的手势。 虽然军中士兵大部分都知道穆朵丽是刘子秋的女人,但在今天这场战斗中,他们的主帅是张亮,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张亮的命令,除非刘子秋亲自出面制止,另一方面,也只有最近处的一些投石机操作手才能听到穆朵丽的话,远处的投石机操作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当张亮做出手势以后,绝大多数投石机操作手都开始拉动铁索,“轰隆、轰隆”的巨响彻底掩盖了穆朵丽的声音,穆朵丽只能眼睁睁看着又一批石弹腾空而起,向着长安城的北门飞射过去, 第27章 第一劲敌 一百颗大型石弹准确地击中了北门上方的横楣,“轰”的一声,碎石飞溅,横楣断成数截,砖石俱下,城门也碎成数片,但城门后面却堆满了沙土,仍然不可能长驱直入,张亮见状大怒道:“给我继续砸,”、 穆朵丽急得面红耳赤,怒喝道:“张亮,主公有过严令,不得动用投石机,” 张亮却不管不顾,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主公在此,也不会反对末将动用投石机,” 穆朵丽见劝不住他,只得恨恨地挥了挥马鞭,带着亲兵返回东门外,她倒不是担心投石机的攻击会破坏长安城的城墙,而是担心潜入城中的刘子秋会被石弹误伤,这种担心在她目睹了投石机的巨大威力后,更加强烈了,刘子秋虽然武艺超群,力大无穷,但从天而降的巨石却非人力可以抵挡。 …… 城内,刘子秋也隐隐听到一点“轰隆轰隆”的响声,但他们呆在暗渠里,根本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暗渠中前行比刘子秋想像中要困难得多,原定在天亮前赶到出口,但按照时间推算,应该來不及了。 忽然,前面的脂粉味越來越重,前方也隐约可以看到一丝亮光,宇文恺兴奋地说道:“主公,过这个弯就是出口,” 刘子秋大喜道:“宇文大人,出口是在宫内什么位置,” 宇文恺想了想,说道:“如果杨玄感沒有改变宫室的布局,出口应该是在掖庭宫,” “掖庭宫,那是什么地方,”刘子秋最担心的就是出口处会不会有大批侍卫守着,出口处毕竟狭窄,如果有敌人在那边守着,暗渠里的这队人马要想冲出去,必将付出巨大的伤亡。 宇文恺笑道:“主公有所不知,掖庭宫是宫女们训练技艺和从事各种杂役的地方,一些官员被抄家,女眷也会充入此处,沦为宫奴,属下以为,这里应该不会有大批兵马驻守,” “难怪你沒有劝阻刘某从这个出口潜入,原來你早知道此处沒有多少危险,”刘子秋用手指朝宇文恺点了点,笑着说道,“我说这条暗渠中怎么有那么重的脂粉味,敢情上面是女人住的地方,可恨,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洗脚水,回去以后,大家伙儿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去去晦气吧,好了,大家先打起精神,刘某第一个上去瞧瞧,” 他说这番话当然只是开个玩笑,目的是为了让长途跋涉大半夜的将士们能够轻松一下。 这时,吉仁泰抢先说道:“主公,让属下先上吧,”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说,谁的功夫比刘某强,胜不了刘某就别和刘某争,” 从排水暗渠出來就像抢滩登陆或者像攀登城头,道理其实是一样,最重要的是占领一块滩头阵地,让后继续的士兵可以源源不断地增援进來,所以,第一个从暗渠里钻出來的人,必须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可能遇见的敌人,保证后面的人可以安全地出來,尽快形成战斗力,为了不被敌人阻在暗渠里,刘子秋必须第一个冲出去。 事实证明,刘子秋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当他从暗渠出口钻出來,踏进一片清凉的河水里,岸边的杨柳树下,一群宫装少女正在迎着朝霞练习舞蹈,城外虽然大战在即,但这些宫女的生活并沒有受到太多的影响,无论谁胜谁负,她们都注定要在这座深宫中过上一辈子。 直到龙首渠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手持陌刀的大汉,宫女们才发出阵阵尖叫,四散而逃。 刘子秋手托大刀,纵身跃上河岸,厉声喝道:“谁也不许乱跑,违者杀无赦,” 暗渠里,大批士兵手持着横刀,鱼贯而出,迅速爬上河岸,那些宫女却很有经验,起先见到只有刘子秋一个人的时候,还拼命逃窜,现在看到大批士兵冲上河岸,她们反而不跑了,纷纷匍匐在地,当然,这些宫女心中的恐慌暂时是沒有办法除去的,只是一个劲地寄希望这些士兵不会滥杀无辜。 不远处,还有许多同样穿着宫装的妇女在那里浆洗衣服,这些妇女大多是沒入宫中的犯官家眷,已经经历过一次家破人亡的她们反而比那些宫女要镇定得多,只是停下手里的活计,静静地等待这些士兵的发落,甚至都沒有下跪。 刘子秋提着刀从她们旁边经过,沉声喝道:“你们都老老实实呆着,刘某保你们无事,” 忽然,人群中一个瘦弱的女孩大喊道:“飞人叔叔,你是飞人叔叔,” 刘子秋一愣,顺着喊声看了过去,却是一个**岁的小女孩,面色苍白,穿着破旧而又不合身的宫装,依稀有几分面熟,却一时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 那个女孩看到刘子秋转身,飞奔过來,猛地扑进他怀中,哽咽道:“飞人叔叔,你说过要带我飞的,我是揽月啊,” 刘子秋猛然想了起來,吃惊道:“揽月,你是揽月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揽月泪流满面:“那年我烧了揽月楼,父皇一气之下便把我送到了长安,后來,父皇和母后都死了,杨玄感占了大兴宫,把我从宫中赶到了掖庭,和她们一样都成了奴隶,叔叔,你要救救我,” 那年如果不是她火烧了揽月楼,刘子秋也不可能顺利从上林西苑逃脱,只是想不到昔日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今天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刘子秋也忍不住一阵唏嘘,把揽月抱起來,说道:“揽月不哭,叔叔带你去飞,过几天,叔叔还会让你见到你的母后,” 生于帝王之家,父母子女之间的感情十分淡薄,揽月虽然是萧皇后的亲生女儿,但听到萧皇后还活着的消息并沒有多少喜悦,反而很享受刘子秋怀里的感觉,搂着刘子秋的脖子不再乱动。 刘子秋暗暗叹息一声,手中陌刀朝着大兴宫方向一挥,厉声喝道:“冲进去,活捉了杨玄感和杨浩,” …… 就在这时候,从永安渠和清明渠出口进城的两支人马也顺利集结完毕,一路杀向南门,一路却在城中结阵,阻击可能的援兵,南门的守军毫无准备,根本沒有提防城里会忽然有大批兵马杀到,仓促应战,哪里是西海军的对手,转眼间便被史大奈夺取了城门,城门大开,早在城外等得不耐烦的文昊一勒战马,马刀一挥:“杀,” 近万骑兵从南门席卷而过,奔驰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西海军围城两天,始终沒有发动攻击,直到今天早上才开始攻打北门,而且动用了投石机攻砸毁了城门,杨玄感得到消息以后立刻开始调兵遣将,就在这时,忽然有士兵來报,敌人已经从南门攻进了长安,杨玄感不由大惊,方才知道北门猛烈的攻势只是佯攻,连忙吩咐道:“快,备马,进宫,” 杨玄感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自己府里,并沒有像宇文化及那样整天在陇西宫中寻欢作乐,他也明白自己有资格和各路诸侯一争天下的优势就是他手里还掌握着杨坚的一个后裔,如果杨浩被人夺走了,他便无所倚仗,那就和王世充、刘武周等人沒有什么区别了,而且他身上背着弑君的罪名,恐怕还比不上那两个人,当然,杨玄感此时还不知道,王世充已经兵败江都,北上投奔李渊去了。 就在杨玄感率领大批亲信冲向皇宫的时候,却听说皇宫里已经杀进一批敌人,这帮敌人究竟是从哪里來的,杨玄感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但此刻为了抢先一步捞出杨浩,杨玄感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去。 守在杨浩身边的是杨玄感的亲信,得知掖庭宫方向冲进來一批士兵,慌忙架起杨浩往宫外逃跑,杨浩不过五岁,又沒有父母在身边,一个小娃娃能够懂得什么,只得任由他们裹挟前进。 眼前逃到了大兴殿前,正撞着刘子秋领兵杀了过來,杨揽月在刘子秋怀里看到杨浩,忍不住大喊道:“快,飞人叔叔,快抓住他,就是他下旨把我发配到掖庭的,” 刘子秋一听,就知道被那几个太监护在中间的就是杨浩,不由大喜,快步冲了过去:“站住,降者不杀,” “大胆狂徒,竟敢对陛下无礼,杨玄感在此,”杨玄感恰好也领兵杀到,远远的便挺枪大喝。 跟在刘子秋身后的吉仁泰挥舞着横刀,冲了过去,杨玄感并不畏惧,挺枪相迎,只听“当”的一声,刀枪相交,吉仁泰只觉得双臂酥麻,手一松,横刀早被杨玄感挑起在半空中,杨玄感上前一步,枪尖直奔吉仁泰胸前刺來,吉仁泰侧身闪过,却不料杨玄感枪法快如闪电,早刺中了他的右胸,直透重铠,吉仁泰大叫一声,仰面便倒。 吉仁泰也是西海族中有名的勇士,是刘子秋最得力的两名护卫之一,素以力大著称,却沒想到和杨玄感只交手一合就被挑去横刀,刺翻在地,刘子秋穿越以來,也曾经见过无数英雄,但还沒有一个人的武艺能够超出杨玄感,此人实乃他生平仅遇的第一劲敌, 第28章 巨响 达愣和吉仁泰情同手足,眼看着吉仁泰被刺中倒地,生死未卜,达愣不由得目眦俱裂,大吼一声便要挥刀冲上去,却被刘子秋一把拦住,沉声道:“闪开,刘某亲自來对付他,” 刘子秋很清楚自己手下这些将领的武艺,张亮以箭术见长,如果和杨玄感近战,恐怕支撑不了十个回合,史大奈力大无穷,但武艺却算不得高明,也不是杨玄感的对手,桂海求更不用说了,还比不上吉仁泰呢,如果要挑一个人出战,恐怕也只有文昊能够勉强和杨玄感斗上一斗,达愣的武艺并不比吉仁泰高强,让他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尽管刘子秋沒有真正和高手对决过,但此时此刻,却应了那句老话,叫做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果沒有人可以战胜杨玄感,对方士气必然大振,此消彼长,这一战的胜负就难料了,所以,刘子秋义无反顾地自己站了出來。 “杨某枪下不杀无名之辈,”杨玄感看到刘子秋走上前來,仰天大笑,忽然冷冷地说道,“來者通名受死,” 杨玄感骁勇力大,每遇战事都会身先士卒,手中一杆长枪神出鬼沒,罕有人敌,军中常呼为项羽再世,其武艺可见一斑,自然不会把刘子秋这个年轻后生放在眼里。 刘子秋并沒有趁着他狂妄自大的时候突施偷袭,而是轻轻摆了摆手中的陌刀,淡淡地说道:“在下便是大隋河西道总管刘子秋,此间狭窄,摆布不开,不如你我到那边去决一死战,杨将军意下如何,” 杨玄感一勒缰绳,冷笑道:“去便去,杨某还怕你不成,” 刘子秋冲达愣使了个眼神,自己提刀赶了过去,达愣慌忙带着几个人冲向前,把躺在地上的吉仁泰救起,吉仁泰大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能不能活过來谁也说不准。 那边,杨玄感已经退到了大兴殿外,策马在殿外的空地上來回奔驰,看向刘子秋的眼神满是挑衅,刘子秋的大名,杨玄感自然听说过,只是对于刘子秋这类从普通士兵爬上來的将领,他向來不屑一顾,当然,今天是个例外,如果能够一举击杀刘子秋,河西军便会群龙无首,说不定还能够为他所用,他却不知道,刘子秋也存了同样的心思。 杨玄感在长安有十二万大军,在冯翊还驻扎有八万大军,这二十万军队虽然算不上精锐之师,却也都是年轻力壮之辈,如果这么多的青壮男丁都在战争中丧生,对整个国家和民族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擒贼擒王,只要杀了杨玄感,他手下那些军队自然会不战而降。 大兴殿是皇宫的主殿,整座皇宫就是以大兴宫來命名的,这里是皇帝和群臣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殿前一大片空地足有五百步之远,就是为了防止有刺客潜伏其中,试想,一名刺客要提着刀冲过五百步的距离而不被人发现,那是何等的困难,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大兴殿前的这片空地一无遮挡,正是决斗的好场所。 杨玄感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刘子秋,心中暗暗嘲笑刘子秋有勇无谋,杨玄感骑着马,地方越是开阔,越是适合他纵横驰骋,而刘子秋只是步战,狭窄的空间才更利于他施展。 刘子秋走到大兴殿边上,将杨揽月放了下來,轻声说道:“公主殿下乖,在这里等叔叔回來,” 杨揽月却表现得异常镇定,点了点头,说道:“杨玄感是个大坏蛋,叔叔你要杀了他,” 杨玄感长枪一指,厉声喝道:“刘子秋,你都已经死到临头了,和一个小娃娃在那里磨蹭什么,快來受死吧,” 刘子秋并不答话,提刀走了过去,静静地站在杨玄感对面,抬刀拱了拱手,做了个请字。 这大片空地两边已经站满了双方的士兵,杨玄感常常身先士卒,甚得士兵爱戴,而且他勇名卓著,从无败绩,他手下这些将士也不相信他会败给刘子秋,而在西海诸军中,刘子秋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双方都相信自己的主帅必胜,也都在为自己的主帅加油,虽然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却足以决定双方的最终战局。 杨玄感忽然大喝一声,策马冲了过來,手中长枪轻轻一抖,幻化出五六朵枪花,直指刘子秋的咽喉,刘子秋并不招架,双脚在地上一点,“蹭蹭蹭”一直往后退去,接连退出去两百多步,杨玄感的枪尖始终离刘子秋的咽喉有三寸的距离,却总是够不着刘子秋。 这才是刘子秋选择这片空地的真正原因,刘子秋所倚仗的其实也是一身神力,若是比拼拳脚,他自然无所畏惧,但兵器实在非他所长,以杨玄感高超的枪法,即使地域狭窄,他照样可以游刃有余,而刘子秋稍不留神,便会闪躲腾挪不开,而杨玄感力气也不小,挨上他一枪,只怕就危险了,这片空地十分宽阔,可以让杨玄感的战马心情驰骋,但刘子秋躲闪的余地也大了许多。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躲,在这片空地上兜起了圈子,刘子秋内力浑厚,虽然是倒退着奔跑,速度丝毫不输于奔马,脸不红气不喘,而杨玄感骑在马上,人借马力,长枪忽左忽右地刺出,竟也似有使不完的力气,看到杨玄感如此神勇,他手下的将士忍不住大声呐喊起來,拼命挥舞着刀枪,为他助威,而达愣等人却很是捏了一把汗。 刘子秋一边兜着圈子,一边却暗暗观察,只见杨玄感座下的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粗气,速度也降了下來,这种速度的下降并不明显,常人根本难以察觉,但刘子秋自幼习武,对速度极其敏感,战马速度的下降,说明战马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这正是刘子秋苦等的机会。 机会到了,刘子秋怒吼一声,身形突然向下一挫,杨玄感一枪刺來,眼前却失去了刘子秋的身影,然后便听到战马发出一声悲鸣,杨玄感暗道一声不好,整个身子便飞了出去,他到底久经战阵,反应出奇地迅速,不等身子落地,长枪在地上轻轻一点,一个跟斗向后翻去。 原來,刚才刘子秋看到杨玄感的战马体力下降,就地一滚,使得却是地趟刀的路数,只不过他使的是陌刀,陌刀足够长,从杨玄感战马的前蹄削过,早将两只马蹄斩断,那匹马也是千挑万选的好马,如果体力充足的话,完全能够及时躲避刘子秋横劈过來的一刀,只可惜这时候战马已经精疲力竭,想要人立而起,却已经來不及了。 刘子秋一刀得手,并不放松,也从地上纵身跃起在半空中,一招力劈华山,凌空向杨玄感斩了过去。 杨玄感武艺高强,但都是马上功夫,步战就要吃亏多了,他本來胜券在握,突然被刘子秋伤了战马,心中未免有些慌乱,又是立足未稳,面对刘子秋这一刀竟然不及举枪架迎,急切中,杨玄感索性弃了长枪,身子往前一纵,双手高高举起,死死握住陌刀的刀柄。 居高临下这一刀力大势沉,竟然被杨玄感一把握住,刘子秋也是暗吃一惊,但此时却不是犹豫的时候,刘子秋暴喝一声,暗运内力,源源不断地压过去,场上形势突变,不住后退的变成了杨玄感。 杨玄感却沒有刘子秋那身浑厚的内力,又被刘子秋的刀死死压住,每退一步都十分艰难,忽然,只听杨玄感发出一声闷哼,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刘子秋并不放松,又是一股内力压了过去。 到了比拼力气的阶段,杨玄感已经完全处于下风,终于承受不住,大喝一声,双膝一软,已经跪倒在地,两手仍然死死地握住陌刀的刀柄,做着最后的挣扎。 刘子秋手中的力气微微一收,沉声说道:“杨玄感,你投降吧,” 杨玄感却咬了咬牙,冷冷地说道:“杨某宁死不降,”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算你是条好汉,刘某便留你一条全尸,” 说完这句话,刘子秋忽然弃了陌刀,高高跃起,双脚齐飞,向杨玄感胸前踹去,杨玄感万万沒有想到刘子秋会弃了兵器,他一直用力上举,此时双臂压力一松,整个人都从地上蹿了起來,但他想要把陌刀据为己用却已经迟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刘子秋的双脚已经重重踹在杨玄感的胸前,杨玄感缓缓倒了下去,双目圆睁,七窍流血,至死还紧紧握住那柄陌刀不肯松手。 刘子秋朗声喝道:“杨玄感已死,降者不杀,” 站在这里的都是杨玄感的亲信心腹,看到杨玄感被刘子秋一脚踹死,无不变了脸色,虽然眼看着刘子秋英勇无比,许多人却“嗷嗷”怪叫着扑了上來,要替杨玄感报仇。 就在这时,只听北门方向传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尘埃大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紧接着,天色为之一暗,数不清的石头从北边呼啸而來,“噼哩叭啦”地砸在人群中, 第29章 宝座 看到铺天盖地而來的石块,刘子秋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动用了投石机,他不暇细想,纵身扑向大兴殿,一把抱起坐在殿外的杨揽月,将她紧紧护在身前,闪身进了大殿,饶是如此,刘子秋的背上仍然被十几块石头击中,疼得他呲牙咧嘴,倒抽冷气。 刘子秋的估计并沒有错,皇宫靠近长安城的北部,正是张亮动用投石机反复轰击北门,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在投石机大型石弹的轰击下,北门终于不堪重击,轰然倒塌,这次倒塌的不仅是城门上的那一段城墙,连整个城楼都坍塌了。 城门一塌,北门的守军也无心再战,四散奔逃,但张亮早就昏了头,看到投石机威力如此巨大,又下令换上小型石弹,追击逃窜中的守军,只是角度的调整并不那么容易,这一调整,角度就大了点,石弹越过逃窜中的敌人,直接砸到了大兴殿这边,当然,普通的投石机绝对攻击不了这么远的距离,也只有西海军中所用的这些经过反复改良的投石机才可以攻击到这么远的距离,不过,这也是新式投石机可以攻击到的极限距离了。 幸好这只是张亮进行得最后一轮攻击,石弹抛出以后,北门的守军也不敢再往后逃窜,大部分人索性弃械投降,只有极少数士兵仍然在继续抵抗,但转眼间便被蜂拥而來的西海军将士淹沒了,北门既破,张亮也就沒有必要再进行投石攻击,挥军杀入城中,直奔皇宫方向。 此刻,大兴殿外的战斗已经结束,对杨玄感忠心耿耿的这支军队虽然也进行了拼死抵抗,但一來杨玄感的死让他们军心大乱,二來他们的战斗力确实无法和刘子秋身边的精锐相提并论,城里其他地方的喊杀声仍在继续,但也渐渐弱了下來,长安城的大局已定。 外面的战斗并不需要刘子秋太多过问,他牵着杨揽月的手踏进大兴殿,内侍和宫女们大概听到厮杀声都躲了起來,恢宏的大兴殿里空无一人,只有最中央的宝座闪耀着点点金光,这里才应该是大隋的权力中心,只是杨广更喜欢交通便利的洛阳,一年里头倒有大半时间不在长安,看着面前的宝座,刘子秋心潮澎湃,这是皇帝的宝座,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坐上去,但刘子秋信奉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偏要坐上去试试。 刘子秋往前跨了两步,却感觉杨揽月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往后拖去,刘子秋诧异地回过头,只见小丫头正使劲摇着头,刘子秋这才想起來,小丫头也是杨家的人,恐怕同样不希望皇帝的宝座旁落别家吧。 “好,不坐就不坐,叔叔带你去试试飞翔的感觉,”对于年幼的小公主,刘子秋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当年在洛阳的时候,她确实帮过自己的大忙,刘子秋是恩怨分明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她年纪小而不顾她的感受。 杨揽月用力点了点头,使劲抱紧了刘子秋的脖子,刘子秋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蹿上了大兴殿的金顶,放眼看去,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刘子秋暗运内力,在皇宫殿宇的屋顶上來回纵跃,真的有如飞翔一般,杨揽月从來沒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不时发出大声尖叫,有时又把头使劲埋在刘子搂的胸前。 她虽然贵为帝女,但在杨玄感占据长安的这段日子里,委实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还要遭受其他宫奴的欺负,心情极度压抑,这时候被刘子秋带着在皇宫上空“飞翔”,杨揽月得到了足够的宣泄,心情渐渐平复下來,想起刘子秋说过的话,杨揽月忍不住问道:“叔叔,我母后真的还活着,”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明天就派人去西海,接你母后來长安,” 杨揽月沉默半晌,忽然小声说道:“叔叔,将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行了,疯够了吧,现在回宫休息去,沒有人再敢欺负你了,”刘子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并沒有在意她刚才说的话,刘子秋总有一天是要取大隋而代之的,到时候杨揽月就是一个亡国公主,不找刘子秋报仇就算好事了,哪里还用指望她的报答,不过,这些话刘子秋现在不会说出來。 …… 回到大兴殿前,达愣已经把张亮五花大绑,押了起來,大声说道:“张亮擅用投石机,请主公责罚,” 刚才那波攻击,达愣手下的士兵也中了不少石弹,有几名士兵还为此丢了性命,如果不是他动作快,已经身负重伤的吉仁泰如果再挨上几下,恐怕就性命不保了,事实上,就连刘子秋自己也挨了几下,后背至今仍隐隐作痛,所以,战斗一结束,达愣便下令把张亮抓了起來。 按照刘子秋制定的军规,战斗结束,主将自动丧失指挥权,直接指挥军队的变成千夫长以下的将领,当初刘子秋公布军规的时候,许多将领还不甚理解,但现在却体现出作用來了。 张亮手下有两万步兵和五千骑兵,如果放在其他军队当中,要捉拿这支军队的主将恐怕很难成功,甚至可能激起兵变,但达愣却沒有费丝毫力气,一來他是刘子秋的护卫统领,许多将士都认识他,知道他大多数时候执行的都是刘子秋的命令,二來张亮现在已经交出了兵权,再也指挥不动一兵一卒了。 看到刘子秋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了出來,张亮大声说道:“主公,末将无罪,末将冤枉,” 刘子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刘某再三申明,不得动用投石机,你违抗军令,何为无罪,” 张亮早已经想好了托词,连声道:“虽然是佯攻,但将士们同样伤亡惨重,末将心中不忍,这样也是为了减轻将士们的伤亡,不得已而为之,望主公明察,” 他知道刘子秋向來强调在战斗中要尽最大可能减少己方的伤亡,这样的解释正好能够切中刘子秋的心思。 杨揽月忽然大叫起來:“原來就是你下令使用投石机的,害叔叔都被砸了好几下,” 张亮这才大吃一惊,慌忙匍匐在地,叩首道:“末将险些误伤主公,死罪,” 对于张亮违规使用投石机,刘子秋最生气的是破坏了长安北门,包括整个北门城楼都被彻底毁坏了,而且,除了城墙,北门一带的许多房屋,包括皇宫里的一些殿宇甚至大兴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这些情况本來是可以避免的,现在又要重新修复,那将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而刘子秋原本交代给张亮的任务就是佯攻,即使不动用投石机,也不可能造成太大的伤亡。 张亮很聪明,他以自己差点误伤刘子秋而自请死罪,反而让刘子秋不能太严厉地处置他了,否则传出去,外人必然会认为刘子秋的气量太狭小,刘子秋沒想到张亮竟然如此狡猾,全无农民应有淳朴,也是微微一愣。 不过,刘子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张亮箭术高超,刘子秋也沒打算治他的死罪,便冷冷地说道:“起來吧,幸亏刘某身体强健,若是换作旁人,你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这一次你违令使用投石机,但也攻下了北门,姑且将功换过,來人,将张亮带下去,罚他面壁思过十天,” 达愣满脸愤恨地说道:“主公,这样处罚他是不是太轻了,” 刘子秋轻轻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他也是无心之失,刘某就不深究了,” 张亮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从地上爬起來,拱手说道:“多谢主公,末将愿罚,” 看着张亮被几名护卫带了下去,刘子秋的嘴角却浮出一丝冷笑,这时,穆朵丽策马闯了进來,看到恢宏壮阔的大兴殿,顿时惊呆了,刘子秋笑道:“穆朵丽,怎么骑在马上不下來,” 穆朵丽这才醒悟过來,跃下马,快步走到刘子秋面前,满脸激动地说道:“老爷,咱们以后是不是住在这里了,” 杨揽月却警惕地看了眼前这个顶盔贯甲的女人一眼,不满地说道:“这是我家,你凭什么住进去,” “公主殿下放心,这是你家,刘某不和你抢,”刘子秋呵呵笑着拍了拍杨揽月的小脑袋,这才对穆朵丽说道,“这里是皇宫,怎么能让你随便住进去,不过,皇宫也需要一批护卫,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穆朵丽诧异道:“交给我,”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对,你从西海、突厥和薛延陀挑选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女子,成立一支女卫,专司皇宫的守卫,从今天起,你就是女卫统领,” 皇宫里都是些女人,皇帝又沒有成年,让男人担任护卫万一弄出什么丑闻那就不好了,但是挑选那些游牧部落的女子担任皇宫守卫也是刘子秋的无奈之举,因为汉家女子大多柔弱,难以承担守卫任务,不过刘子秋也打算今后逐步训练一些汉族女子來代替这些游牧部落的女子。 穆朵丽却一百个不情愿,嘟起嘴说道:“老爷,我不能离开你左右,” 刘子秋皱眉道:“为什么,” 第30章 惊魂未定 穆朵丽看了看四周,忽然小声说道:“老爷,奴婢觉得张亮靠不住!” 张亮是刘子秋从最底层的士兵一手提拔上来的,在数次战斗中均屡立战功。可以说没有刘子秋慧眼识珠,张亮就会一直埋没下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刘子秋对张亮有恩。但张亮是个什么样的人,刘子秋并不了解。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刘子秋对张亮还是比较信任的,而且张亮也确实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不过,女人的直觉总是比较敏感。而且穆朵丽和张亮交往不多,她对张亮的看法可能更加客观。 听了穆朵丽的话,刘子秋沉默了,半晌以后方才说道:“不用理他,掀不起大lang来的。” 为了防止手下将领拥兵自重,刘子秋从一开始就考虑了军队制度建设。也正因为有了这些制度的建设,张亮在城破以后,任务完成,兵权也自动解除,才能被达愣顺利控制。也就是说,只要今后刘子秋不让张亮独自带兵,他就永远掌握不了真正的兵权。没有兵权,野心再大,也造不了反。 当然,穆朵丽的话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片阴影,他今后肯定会加强对张亮的注意。 占领长安城以后,刘子秋一面派人前往威定迎接萧皇后、杨倓、杨侑等人前来长安,一面派人提着杨氏兄弟的首级前往潼关、龙门关和蒲津关以及关陇诸郡,劝降当地守军,同时从河西诸郡调集大批粮草和物资保证长安百姓的生活。 由于杨广在位的这几年,逐步把国家的中心迁往了洛阳,长安城变得日益萧条。从地理位置上来说,长安城有关隘之险,易守难攻,把都城设在这里比较安全。但另一方面,因为关隘阻塞,又往往会造成交通不便。偌大一个长安城,粮食和各种物资根本不可能自给自足,大量的粮食和物资都要从外地调拨。 交通不便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运输成本的增加,因此长安城中的物价就随之高涨。在这种情况下,漕运就成为最好的选择,当初修建连接长安和洛阳之间的广通渠确实是一个明智之举。但漕运也有它的弱点。一是受季节影响比较大,冬季河面结冰,船运不畅,长安城中的物资就会变得短缺。二是受战乱影响比较大,战乱一起,漕运自然不通,外地的物资根本就运不进长安城。 河西诸郡除了多牛羊马匹以外,其他物资同样短缺。单靠河西诸郡,绝对撑不起整个关陇地区,甚至撑不起长安。刘子秋从河西调运粮食和物资也只是一个权宜之计,他还必须另寻出路。 相对而言,洛阳的情况就要好得多。即使漕运不畅,陆路也是四通八达,照样可以把各地的粮食和物资运进京城,这或许就是杨广喜欢呆在洛阳的主要原因。凡事有利便有弊。洛阳四通八达,也使那里成为四战之地。李渊占据洛阳一年多,却始终不能向其他地方大举用兵,便是受到这个因素的影响,被牢牢束缚住了手脚,这就像围棋中常说的金角银边草肚皮。综合来看,和平时期都城设在洛阳要比长安好,但战乱年代,都城设在长安要比洛阳好。 这些都是刘子秋站在大兴宫的玄武门城楼上,放眼整座长安城而得出的结论,而历史上著名的玄武门兵变就发生在他脚下这片土地上。站在宫城上,刘子秋心胸更加开阔,看得也更加长远,他现在所思考的已经不是尽快消灭洛阳的李渊,而是在考虑结束这场战乱以后,整个国家的发展方向。 国家重归一统以后,设立两座都城很有必要。他不会像杨广那样四海游历,但也免不了会经常来往于这两座都城之间。皇帝出行,车仗仪式护卫,每日所费不计其数,这些都是民脂民膏。为何杨广一死,天下立刻大乱。就是因为杨广在位的时候,耗损民力太巨。修运河、修长城、征吐谷浑,其实都是不错的措施,只是杨广不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 长安城内普通百姓们的贫苦生活,其实也可以折射到全国各地。站在宫城上远眺的半个多时辰,刘子秋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今后,休生养息便是国家的大政方针。既然要让百姓休生养息,就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放眼天下,最强大的敌人就剩李渊了。李渊占据洛阳,兵精粮足。要击败李渊,这一仗恐怕会旷日持久。而刘子秋更加担心的是,这场战争会不会让杨广费尽无数人力财力修建起来的东都洛阳毁于战火。 如何尽快结束战乱,李渊是关键。和平解决!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刘子秋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时,达愣快步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启禀主公,有江南的消息了!” “哦?快说!”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江南受到王世充的攻击,刘子秋也不会这么快就发动对杨玄感的战争。听说有江南的消息,刘子秋的思绪很快被拉回了现实。 达愣躬身道:“王世充大军渡过长江,在丹阳城外遭受重创,几乎全军覆没。” 刘子秋心情终于轻松下来,笑道:“李大哥、花兄弟他们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达愣继续说道:“主公,事情还不止这些。江南的军马顺势打过长江,攻占了江都全境!” 刘子秋微微一怔,旋即大喜道:“想办法和江都取得联系,请李大哥他们做出大军北上的态势,给李渊施加压力!” 却说翟让在瓦岗起兵以来,声势浩大,渐渐攻陷了附近的灵昌、韦城、胙城等地,兵锋直指荥阳,从东边对洛阳形成了巨大的威胁。李渊此时还不知道杨玄感已经兵败的消息,他的大军主要的防备方向仍然是西边的长安,同时北方的刘武周、屯扎江都的长山军也令他寝食难安。唯一让他安慰的就是唐王的爵位已经公开,再进一步就是逼杨杲禅位了。 当然,在天下大势未定时,这件事暂时还不能提上议事日程。不过,李渊也不担心有变,他这一次已经完全彻底地掌控了洛阳的局势,就连萧太后都被迫承欢于他的胯下,接受杨杲的禅让是迟早的事情。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李渊的实力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现在也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 李渊一边调动大军,准备南下攻取江都,一边派人通知张须陀从东面进攻瓦岗寨的翟让。 江都的长山军来自江南,在李渊眼中,江南的士兵大多羸弱,根本不堪一击。对付这些来自江南的军马,用不着操太多的心思,他只派出了长子李建成率领两万骑兵和三万步兵,而更多的军队他却悄悄调往弘农郡境内,目标直指冯翊郡的潼关。潼关是长安东边的门户,只要攻下潼关,长安就指日可下了。至于北方的刘武周,李渊根本没放在眼里。 张须陀是大隋名将,对大隋更是忠心耿耿。从杨广驾崩之后,张须陀便开始了日夜征战的日子,长期在山东、河北等地与卢明月、徐圆朗、王薄等人的队伍作战。张须陀武艺高强,爱兵如子,深得三军拥戴。他的部下有两员大将,一个便是昔日来护儿的亲兵队长秦叔宝,另一个叫做罗士信,都有万夫莫当之勇。 凭借着这两个左膀右臂的帮助,张须陀在山东、河北等地所向披靡,各路盗贼都是闻风丧胆,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铁蹄之下。但是,各地的盗贼却仿佛越杀越多,此起彼伏,令张须陀疲于奔命。最要命的是,张须陀的部下却长期得不到补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张须陀所部骁勇善战,但伤亡也总是难以避免的。这样的伤亡日积月累,他的部下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一万五千人,而且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接到李渊借萧太后的名义发出的让他攻打瓦岗寨的圣旨,张须陀仍然义无反顾地下达了开拔的命令。 秦叔宝慌忙劝道:“大将军,将士们连年征战,始终得不到休整,这仗实在不能再打。请大将军三思!” 张须陀却摆了摆手,说道:“圣命难违!张某为大隋鞠躬尽瘁,有死而已!” 秦叔宝见劝不住张须陀,只得唉叹着离开大帐。出了大帐却被罗士信招手唤住。 罗士信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秦将军,大将军不肯听我等相劝,此去瓦岗只怕凶多吉少。什么圣命难违,分明是李渊假传圣旨。秦将军,你我也当早寻出路才是。” 秦叔宝长叹一声,说道:“大将军待秦某不薄。秦某誓死追随大将军左右!” 大帐内,张须陀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那口佩刀,眼神里却满是迷茫和无助。 尽管大军是以一种悲壮的气氛投入了新的战场,但张须陀所部的战斗力确实不可小觑。这些士兵都是百战余生,作战勇猛,经验也是极其丰富。进入河南境内的第一仗就杀得瓦岗军丢盔弃甲。翟让侥幸逃得性命,坐在瓦岗寨的大营中惊魂未定,忽听部下前来禀报:“大王,长安李密求见!” 第31章 重回长安 翟让倒也听说过李密的名字,连声说道:“浦山公来了?快快有请!” 李密踏进大厅,就感到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不由哈哈笑道:“大当家的莫非遇到了什么难事?” 翟让本是个粗人,没有什么心机,便实话实说道:“不敢有瞒浦山公,张须陀那厮逼人太甚!” 李密捋须笑道:“张须陀有勇无谋,不足为虑。李某有一计,可擒张须陀!” 站在翟让下首一人不悦道:“我瓦岗五万大军都被张须陀杀散了,你有何德何能,敢出此狂言!” 李密并不生气,拱手问道:“敢问将军何人?” 那人粗着嗓子说道:“某乃瓦岗大将单雄信是也!” 李密颔首道:“原来是单将军,李某久闻将军大名。欲破张须陀,自当借将军之力!” 另一侧的一名白袍将军拱手问道:“敢问李先生计将安出?” 李密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将军又是何人?” 那名白袍将军态度去比单雄信谦恭多了,躬身说道:“在下王伯当!” 李密在杨玄感手下这段时间,对天下英雄的情况也多有了解,不由笑了起来:“王将军神射之名,李某亦有所闻。大当家麾下有单将军和王将军这等勇将,又何愁张须陀不破!李渊为什么会派张须陀来攻打瓦岗?无非是为了解荥阳之围罢了。依李某之见,瓦岗寨易守难攻,张须陀部下兵少,根本不可能攻下来。” 单雄信冷冷地说道:“这不是废话吗?他攻不下来,难道我等便要困守在寨中!” 翟让却听出李密话里有话,连忙摆了摆手,说道:“雄信,请听李先生说完。” 李密并不介意,笑了笑继续说道:“张须陀自然不喜欢强攻。只要大当家引一军继续攻打荥阳,他必然尾随而去。在荥阳以北有一处大海寺,寺后多密林。李某领兵伏于林间,待张须陀军马突击,一齐击之,张须陀可擒矣!” 翟让自己没有什么主张,也不多想,抚掌说道:“好!便依李先生所言!” 张须陀击败瓦岗寨的前锋以后,将士已经极度疲惫,但他为了完成圣旨上交代的任务,再三催促部下加速前行。忽然,有斥候来报,瓦岗寨一路人马攻打荥阳去了。 荥阳是洛阳东边的门户,如果荥阳丢失,洛阳就危险了。张须陀咬了咬牙,下令道:“快,向西!” 秦叔宝慌忙劝道:“大将军,既然瓦岗军攻打荥阳,寨中必然空虚,不如强攻瓦岗寨!” 张须陀摇了摇头,说道:“强攻伤亡太大,军中将士已经损耗不起了。向西追过去,说不定可以和荥阳的杨大人里应外合,全歼这支瓦岗军,也可让将士们有口喘息的机会。” 其实张须陀的话也有道理,只是这些却早就落进了李密的算计之中。 张须陀亲率大军追杀过去,到达荥阳城外的时候天已大黑,士卒们又饥又渴。 罗士信劝道:“大将军,先在此安营扎寨,明日天亮再行!” 张须陀叹了口气,说道:“救兵如救火,岂容你我休息?告诉弟兄们,打起精神,连夜追过去!” 可惜他的军队没有经过西海军那样艰苦的训练,他的军中也没有炒面、肉干这种可以随时补充能量、营养全面的应急食品,士兵们之所以跟着他拼命杀敌,全是凭借对他的个人崇拜。个人崇拜有作用终究是有限的,长期的疲劳作战让士兵们隐隐生出一丝怨气。只是张须陀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冲锋陷阵也都在最前面,士兵们这才勉强支撑着。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饿着肚子的士兵们前进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眼看前方出现一片密林,忽然喊杀声四起,无数伏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一时间,飞箭如蝗,猝不及防的隋军转眼间死伤大半。张须陀的部下原本就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次中伏终于成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许多士兵放弃了抵抗,弃械投降。 秦叔宝情知大势已去,冲到张须陀面前,大声说道:“大将军快走!末将拚死为大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这时,四面的瓦岗军越来越近,却已经将他们围在了垓心。张须陀放眼四望,身边只剩下三十多骑,其中还包括两员爱将秦叔宝和罗士信。 张须陀不由仰天长叹道:“张某有负圣上重托,无颜再见先帝于九泉!张某死以后,你等把张某的面目毁去!” 秦叔宝大惊道:“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秦某与罗将军一人一条枪,必定护着大将军杀出重围!” 张须陀却惨然一笑,说道:“大隋气数将尽,张某征战数载,也累了。你等就让张某安心地去!” 罗士信手握着长枪,一言不发。周围的瓦岗军却已经越逼越近,数不清的箭簇闪着点点寒光。 张须陀忽然大喝一声,口鼻一齐喷出鲜血,仰面倒了下去,居然已经自断心脉而亡。 “大将军!”秦叔宝失声痛哭,翻身拜倒在地! 这时,瓦岗军中忽然有一人越众而出,大声说道:“张大将军已死,秦将军、罗将军还请节哀。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就连张大将军都已经知道隋室气数已尽,二位将军何不早投明主?” 罗士信忽然弃了长枪,翻身下马,拱手说道:“罗士信愿降!” 秦叔宝不由震怒道:“罗士信,大将军尸骨未寒,你竟敢……” 瓦岗军中那人却正色说道:“秦将军忠义,李某佩服。秦将军若是肯归顺我瓦岗,我瓦岗愿意厚葬张大将军,为张大将军带孝三天。” 罗士信也在一旁劝道:“叔宝,降了!” 秦叔宝长叹一声,终于拜伏在地。 李密献计一举击杀了张须陀,顺势攻取了荥阳城,杀了荥阳太守杨庆,瓦岗寨一时声名大振。消息传到洛阳,李渊大惊失色,连忙把部署在弘农郡的五万大军调往洛阳以东的汜水关。西击潼关的计划也只得暂停了下来。这便是洛阳在地理上处于四战之地的弱势。 不过数日,江都又传来败报。李建成的五万大军在江都城外被长山军一举击溃,只逃回来四十多骑,就连李建成也差点做了长山军的俘虏。长山军趋势北上,先后攻取了淮南、汝阴、汝南、淮安、淮阳诸郡,洛阳南方的压力陡增。 李渊慌忙收缩兵力,同时向各地发出征兵令。就在这时,一支使臣队伍从长安来到了洛阳。 刘子秋占据长安十天以后,萧皇后带着杨倓、杨侑抵达了长安。同时抵达的还有林巧儿和金小虎。隔了一天以后,赵凌、柳郁、姜彧等文武也出现在长安城中,就连陇西李家的李长山、李长风两位老爷子都到了。 李家是世家大族,当初杨坚下令修建长安城的时候,他们也在城中置办了宅子。杨玄感占据长安的时候,对这些世家大族的产业倒不敢过多侵犯,李家的宅子还保存完好,只是家奴都不知道逃去了哪里,一些细软也被席卷一空。不过李家家大业大,这些损失并不放在眼里。他们到长安的目的是想替李家在朝堂上争取一些利益,毕竟在刘子秋这次东征过程中,李家也提供了许多便利。付出就是为了回报,现在刘子秋攻占了长安,就是他们索取回报的时候了。只是刘子秋公务繁忙,一时还没空接见他们。 这些天,刘子秋除了偶尔登上玄武门的城楼,并没有深入皇宫。不过,杨揽月倒是经常跑到宫城上来。她现在成了皇宫的主人,自然没有人敢再为难她了,身上也重新换上了华丽的衣服,只是经历了这场磨难,小丫头成熟了许多,手里常常捧着一个已经破碎漏气的皮球,却也没有缠着刘子秋再做一只。 萧皇后抵达长安的时候,刘子秋就带着杨揽月站在宫城上面。看到杨揽月可怜兮兮地拿着那只破皮球,刘子秋就有几分怜惜,安慰道:“走,我先带你去见你母后。等你林婶婶到了,我让她帮你重新做一只新皮球。” “不,我就要这只旧的。”杨揽月倔强地摇了摇头,还是跟着刘子秋下了城楼。 萧皇后的车仗早就没有了当年跟随杨广出行时的风光,也就是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这一路颠簸过来,萧皇后早就累得腰酸背痛,脸色也憔悴了许多。重新回到长安,隔着车帘,看着阔别两年之久的京师,萧皇后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便流下了两行清泪。忽听车外有**声说道:“启奏娘娘,揽月公主求见!” 其实,萧皇后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权威可言,见不见谁也已经由不得她作主了。不过,在刘子秋手中总比在宇文化及手中要好得多,至少活得还有些尊严,周围的人都对她执着君臣之礼。 “婉儿!婉儿在哪里!”听说揽月公主求见,一直心情平静的萧皇后忽然激动起来。 第32章 人选 第17章马技乞丐(本章免费) 兵器坊这一条街并不是很长,毕竟地处东海之畔,似乎离战争很远,至少这里并不是战争的集中地,所以富贵人家宁愿多花钱买些品鉴贵重之物,增加风雅,而普通百姓更愿意多买几张,为他们的生活增加一些保障,真正购买兵器的并不多,所以开着兵器坊的铺子也并不是很多。 燕国不像魏国,魏国人从小就接受军事化的训练,被灌输着魏人是优等民族的思想,那里的人们对于兵器和骏马的狂热爱好,是其他国家远远不能比拟的。 这条街的街头,有一块空地,平时都是闲汉们坐着吹牛聊天的地儿,几株参天的大树下,总会坐着一群人,也有一些小商贩雇不起门面,就蹲在这个地方摆个摊儿卖些东西,通常情况下,衙差们也并不会去管,从这些小摊贩的身上,他们明白挤不出什么油水。 韩青带着韩漠来到这里时,只见一棵大树下已经挤满了人,三四人围成一个大圈子,里面传来骏马的嘶叫声,那骏马声音极响,中气十足,韩漠只听马的声音,就知道那是一匹好马。 围观的人群时不时地叫起好来,这些叫好声,显然也是情不自禁地发出来,这让韩漠很疑'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节目在等着自己。 韩青凭借着十几年锻炼出来的好身体,很轻松地为韩漠挤开了一条道,等韩漠钻进去,这才发现,在人群之中,却是有一人正在表演马技。 那骏马鬃'毛'茂密,全身都是油亮的乌黑顺'毛',健壮高大,而在它身上轻盈地窜上窜下的,却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个子,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皮肤黝黑粗糙,像是穷苦人家出身,至少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在东海城只有乞丐会去穿,邋遢不堪,残破的不成样子。 不过这邋遢的乞丐马术倒真是让人惊叹不已,骏马前奔后退,在乞丐的控制下,表演着各种超难度的动作,有些动作几乎是难以想象出来的,他甚至可以两腿挂在骏马脖子上,与骏马来个大眼瞪小眼,引得四周的人们一片哄笑,但却又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韩漠内心佩服的人并不多,能让他钦佩的,必定在某一方面确实有着独特的造诣和能力,而这个表演马技的小个子乞丐,还真让韩漠生出几分钦佩之心,也跟着人们一起鼓起掌来。 就在人们看得眼花缭'乱',惊喜连连之时,那小个子忽地勒住马,以一个漂亮的翻身落在地上,尔后对着四周众人拱了拱手。 韩漠这时候才看清这个乞丐的脸庞,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块岩石,即使是那一对深黑的眸子里,也没有半丝情绪,给人一种几位冰冷的感觉。 他本以为这乞丐拱手之后,必定来上一段讨要赏钱的说辞,但是和他想的不同,这个乞丐似乎很拙于言辞,拱手之后,回身从地下拿起一顶斗笠托在手中,尔后走到人群边,很木讷却又带着一丝期盼地看着面前的客人,那是希望能够得到几文赏钱。 这年头,开热闹的事儿人人都愿意往前凑,可是掏钱的事儿,那都是避之不及,乞丐刚刚拿起斗笠,便有不少人散开,等到乞丐伸出斗笠讨要赏钱的时候,所有人刚才那种兴奋的情绪立刻消沉下来,毕竟东海城的百姓远远谈不上富裕,自家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哪里还愿意搂钱赏人。 乞丐转了一圈,也不过得到十几文铜钱。 “驯马的,你这匹马多少银子卖?”一个看起来还有些阔气的公子道:“你开个价,我出银子买下来。” 乞丐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只是托着斗笠,在所剩不多的人群转了一圈,终于来到韩漠面前,探出斗笠。 他的脸'色'黝黑中带着枯黄,身体很单薄,看起来似乎营养不良,额头微微凸起,长相很平凡,是那种丢在人堆里也不会吸引任何人注意的那一种。 韩漠笑眯眯地问道:“你是一个堂堂男子,有的是本事,这样在街头卖艺讨要赏钱,不觉的有失颜面?” 乞丐抬起头,瞥了韩漠一眼,声音如冰一样冷淡:“我自己做事卖力气,得到的银钱不丢人!” “好!”韩漠嘻嘻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他正要'摸'银子,忽地想到自己的银钱方才全都给了韩掌柜,于是向韩青道:“你带了多少银子,都给他!” 韩青一愣,但很快就'摸'出一两碎银,道:“少爷,就这么多。”放进了乞丐的斗笠中。 乞丐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韩漠手中的阴阳棍一样,眉角微微跳动,转身走开。 “少爷,为何给他这么多银子?”韩青低声问道。 韩漠托着下巴道:“他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混到这个样子,恐怕是落难了,一两银子或许能帮他一帮。”心中却在盘算着,要不要将这乞丐领回府中,毕竟拥有这种神乎其技的驯马高手并不多见,带回去教习自己习练马术,倒也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他正想上去请乞丐到酒楼坐一坐,却听身后有人叫道:“黄班头来了!” 围观的人迅即闪开,本来被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此时早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人。 韩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黄班头是东海府衙的护卫班头,算得上是东海郡守萧幕瓒的亲信,他本身更是萧幕瓒当初上任时从燕京带过来的。 韩漠扯了扯韩青的衣裳,二人走到了大树后面,往远处望去,只见黄班头一身皂衣,领着三四名手拎杀威棒的衙差正悠悠然向这边行来。 人群中有好心的对着乞丐轻声叫道:“驯马的,快些骑马走吧,待会儿想走都走不了了。” 乞丐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叫声,竟是回过头来,对着那提醒的人微微一笑,他本来冰冷的脸庞,却因为这一笑而温柔的多。 乞丐收拾好东西,黄班头已经领人到了,几名衙差立刻将乞丐围起来,嘿嘿地笑着。 黄班头腰间挎着一把刀,走三步晃两步,眼睛一直盯着那匹骏马,满是贪婪之'色'。 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看出这匹骏马是地地道道的魏马,而且是魏国骏马中的上品,脚力和速度那是顶呱呱的,拉到马市上,就算贱卖,也能值两三百两银子,那可是大大的宝贝。 “打哪儿来啊?”黄班头瞥了乞丐一眼,淡淡问道。 乞丐依旧如同一块岩石,脸上没有半丝表情,淡淡地道:“魏国!” “就知道你是魏国人!”黄班头嘿嘿冷笑:“你脚上的破靴子,也只有魏人才穿的习惯。” 乞丐脚上穿的靴子已经很是残破,但却和燕国的靴子大不相同,除了又高又深,最显眼的就是靴后有一个弧形弯卷,就像月亮一样,看起来还颇有些美观。 黄班头又打量了乞丐两眼,才继续问道:“来东海郡做什么?” “讨生活!” “讨生活?”黄班头冷笑道:“魏国活不下去了?” 乞丐抬起头,眉角微微一紧,淡淡地道:“大人,我犯了什么燕国的律法吗?” 黄班头握着刀柄,冷声道:“你一个魏国人,穿得破破烂烂,却有这样一匹上等好马,在我东海郡意欲何为?嘿嘿,该不会是魏国的探子吧?我听说魏国有一个衙门,叫什么‘黑旗’。那黑旗部众遍及各国,打探他国情报,暗中破坏他国秩序,我看你就是黑旗部众。” “我不是!” “不是?”黄班头便要上前去拉骏马:“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走吧,和咱们去衙门一趟,是不是,你和郡守大人说去。” 他还没有碰上马缰,那骏马忽然打了一个响鼻,一声长嘶,两只前蹄抬起,便要向黄班头踩踏下来。 黄班头吃了一惊,好在他还有几分本事,就地一滚,躲过骏马这致命的一踩,虽是如此,但是一场大雨刚过,地上早已泥泞不堪,这就地一滚,整个衣裳顿时泥污一片,好不狼狈。 “妈的!”黄班头恼羞成怒:“弟兄们,给我打这个魏国的'奸'细!” 几名衙差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冲向乞丐,抡起杀威棒,对着乞丐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那乞丐却似一块岩石,也不还手,任由杀威棒雨点般打在自己身上,只几棒子打下去,乞丐的额头便被打破,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少爷!”韩青一攥拳头,便要冲过去,却被韩漠拉着,轻声道:“等一下,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子有多大的忍'性'!” 第33章 抓到了 萧皇后也不再推托,说道:“好,这两道旨意本宫下。只是不知道刘大人将来要如何安置本宫?” 这句话其实是明知故问。前朝皇室中人,从来都不会有太好的结局。萧皇后自己原来是西梁公主,西梁亡国以后,她被选为晋王妃,其余族人都被流放,直到她当了皇后以后,萧铣才被象征性地委了个县令之职。至于南陈皇室的人就更加悲惨了。那些后妃公主,要么被充入掖庭,要么被赏赐给功臣,所有的男性成员则一直被流放在威武等西边荒凉之地,至今都没有能够返回中原。即便如此,萧皇后仍然忍不住要问一问。 刘子秋却不知道那些规矩,而且他也没打算欺负这一家孤儿寡母。听了萧皇后的话,他不由沉吟道:“娘娘自然还是先住在大兴宫里。真等到了杨倓禅位的那一天,大兴宫自然不方便再让娘娘居住了。不过,杨广在京兆和河南二郡修了那么多行宫,娘娘大可从中选择一处。各种饮食、供给,刘某保证绝不短缺。” 萧皇后叹了口气,说道:“到时候本宫听凭刘大人处置便是。本宫还有两点请求。” 其实,这都是刘子秋的一番好意,只不过萧皇后理解错了。按照刘子秋的想法,既然萧皇后一家是皇室中人,那就很难过得惯普通人的生活。行宫虽然比不得皇宫,却也十分豪华,杨广过去就喜欢住在那里,让萧皇后一家搬过去,也算给她们一个良好的归宿了。而在萧皇后眼中,行宫也属于皇帝的禁地,刘子秋把她们安置在那里,形同软禁了。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萧皇后还有那么多的顾虑,笑着拱了拱手,道:“娘娘请讲,只要刘某可以做到的,绝不推诿。” 萧皇后脸上现出慈祥之色,缓缓说道:“本宫的长女南阳不肯随本宫迁到长安,并且坚持要和宇文士及和离,就请刘大人遂了她的心愿。还有,本宫的次女婉儿年幼,先帝未及赐与封号,就请大人替她拟个封号,择一良人嫁了。” 杨倓、杨侑是杨广的嫡孙,刘子秋接受禅位以后,也肯定会对他们严加防范,萧皇后并不指望他们能够得到善终,她放心不下的只是两个女儿。南阳公主心意坚决,恐怕要和她断了母女关系,就连原本恩爱的丈夫是宇文家的人,也不肯再见面了。萧皇后知道劝不动她,只想刘子秋能够保她衣食无缺。而小女儿才九岁,懵懵懂懂,萧皇后倒是想为她讨个封号,将来好风风光光地嫁个人家,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 刘子秋见过南阳公主一面,知道她有意遁入空门。对于南阳公主的这种想法,刘子秋并不认同,只是他和南阳公主非亲非故,也不好勉强她。听了萧皇后的话,刘子秋便点了点头,说道:“刘某和禅宗四祖道信大师有过一面之缘,他日若有机会,刘某会请道信大师开导与大公主殿下。至于小公主,娘娘定个封号便是,刘某会照顾好她的。” 萧皇后想了想,说道:“先帝素喜游历江都,就封婉儿一个淮南公主。” 刘子秋这才知道,小公主便不叫杨揽月,而叫杨婉,她也不是揽月公主,只是因为住在揽月楼,才以揽月自称。 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过了,萧皇后也没有什么担忧的了,当即写下两份旨意交给刘子秋。刘子秋并没有细看,就派人分别送往岳阳和洛阳。 这两路使者都由杨广手下的旧臣担任,派往洛阳这一路由虞世基为正使。虞世基是虞世南的哥哥,本是南陈旧臣,为人最擅逢迎,为杨广所喜,委以重任,在大斗拔谷和杨广一直受到袭击,后来归顺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被刘子秋击败以后,虞世基和其他一些文武都做了俘虏,被带到威定城。这次重返长安,正是用人之际,许多文武官吏也被带了过来。刘子秋选派使者,在名单中看到了虞世基,想起虞世南现在正受李渊重用,便点他做了正使。 虞世基最是贪生怕死,知道这次接了个苦差事,心里颇不情愿,只是刘子秋的命令他却不敢不从,不得得硬着头皮离开了长安。刚刚出了潼关,虞世基的车队就被李渊部下拦住了。 镇守弘农的是刚刚从洛阳调过来的李孝恭。听说从长安方向来了一支车队,李孝恭策马赶了过来。李孝恭却认识虞世基,知道他是昔日杨广身边的一个弄臣,不由冷笑道:“虞大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虞世基当年跟在杨广身边何等的风光,哪里认识李孝恭这种底层的小官吏。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李孝恭手握重兵,气度自然不凡。虞世基不敢大意,连忙拱手道:“小人受人之托,带一封信给洛阳的李大人,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李孝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要见的哪位李大人?” 虞世基慌忙说道:“是李渊李大人。” 李孝恭哈哈大笑道:“我叔父现在已经晋封唐王了,你难道不知?” 虞世基吃了一惊,脸上却堆满了笑,说道:“那小人要恭喜李大人,噢,不,应该是恭喜王爷了。” 李孝恭冷哼一声,说道:“你带的什么信,先拿来让本帅看看!” 虞世基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绫递了过去,说道:“将军请看。小人只是受人之托。” 黄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李孝恭不用看,便知道那是一份圣旨,不由哈哈大笑道:“皇上分明还在洛阳,你竟敢假传圣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来啊,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皇上只能有一个,如果李孝恭承认虞世基手中的是圣旨,那就相当于他不承认洛阳的杨杲是皇帝了。这种错误,李孝恭怎么会犯。其实虞世基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只说送信,并不说传旨,结果还是大难临头。虞世基忍不住大叫起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将军,你不能杀我!” 李孝恭冷笑道:“本帅问你,你到底来自哪一国?” 虞世基不假思索地说道:“小人自然是来自大隋了。” 李孝恭笑了起来:“你既然承认是大隋人,又何来两国交兵之说?你替杨玄感卖命,和杨玄感一样都是叛逆而已!” 虞世基慌忙喊冤道:“将军误会了,小人并没有替杨玄感卖命。杨玄感已经死了,前几天首级刚刚传示潼关。” 为了防止泄露机密,刘子秋下令各路关卡严加查纠,就连商队也是只许进不许出,再加上春耕在即,普通百姓谁也不会轻易离开家门。李渊虽然在长安也布有奸细,但别人都不动的情况下,他们稍有动作就会暴露。何况赵凌在长安城早就布置了许多细作,这些人一面刺探杨玄感所部的情况,一方面也紧盯着长安城里的其他细作。正因为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关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近在咫尺的李孝恭居然一无所知。 李孝恭这才大吃一惊,连声问道:“什么?杨玄感死了?那现在长安由什么人作主?” 虞世基大叫道:“将军快把小人放开,小人方可说话。” 李孝恭挥了挥手,左右才将虞世基松开。虞世基揉了揉被掐得酸痛的胳膊,这才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小人这次前往洛阳,就是奉了萧皇后的命令。这封信就是萧皇后亲笔所书,送给李大人,噢,不,是送给王爷的。” “萧皇后?”洛阳城中有一位萧嫔,已经被李渊尊奉为太后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萧皇后,李孝恭不禁皱起眉头,说道,“哪里来的萧皇后?” 虞世基嘿嘿笑道:“这世上还能有几个萧皇后?当然是先帝在位时母仪天下的萧皇后了。” 李孝恭大吃一惊,说道:“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虞世基摆了摆手,说道:“那都是宇文化及造的谣言。皇后娘娘活得好好的,现在就在长安城中,小人亲眼所见。” 李孝恭知道虞世基是杨广身边的宠臣,他既然说亲眼看到萧皇后还活着,那应该不会有假。想到这里,李孝恭不敢怠慢,下令把虞世基押往洛阳,直接送进了唐王府。 李渊却不在府中,他一早就进宫去了。他现在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宿在皇宫之中,想和萧太后嘿咻只能选在后天。不过,李渊是有大志的人,不像宇文化及那样只知道寻欢作乐,听说李孝恭有要事禀报,便匆匆了事,穿戴整齐又回到府中。看了虞世基送来的黄绫,李渊不觉皱眉道:“想不到萧皇后尚在人世。她现在让我归降,诸位以为如何?” 刘文静沉吟道:“萧皇后即使还活着,孤儿寡母也不过是一对傀儡罢了。不知长安何人掌控?” 李渊抬头看向虞世基,问道:“虞大人,你从长安来,应该知道?” 虞世基不敢隐瞒,躬身说道:“回王爷,长安城现在是刘子秋在作主。” 刘子秋的名字李渊和他手下这帮人早就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现在听说刘子秋居然连长安城也占据了,这才大吃一惊,一时议论纷纷。 这时,李世民却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大声说道:“父王,孩儿抓到了!” 第34章 拖字诀 李渊奇怪道:“世民,你抓到了什么?” 李世民得意地说道:“父王,孩儿抓到了萧大鹏!” 忽然,李玄霸从外面闯了进来,粗着嗓子说道:“爹,萧大鹏分明是我抓到的!” 李世民不满地说道:“如果不是我略施巧计,你怎么抓得到萧大鹏!” 李渊不耐烦起来,喝叱道:“行了!孤王在这里商量大事,你们两个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咳、咳……”李玄霸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竟然还吐出了几口血沫。 看到儿子这个模样,李渊即使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只得挥了挥手,说道:“行了,孤王在这里议论大事,你们先退下。玄霸,记得按时吃药。” 李世民却拱手说道:“父王,孩儿已经审过萧大鹏。他自称认识刘子秋,知道刘子秋的软肋在哪里!” 李渊微微一怔,连声道:“刘子秋的软肋在哪里?” 李世民苦着脸说道:“萧大鹏那厮口风甚紧,非要见到父王他才肯说出来。” 李渊沉吟道:“也罢,先把萧大鹏带上来,孤王亲自审他一审!” 那天萧大鹏从李孝恭的军营逃走,躲进了积善坊的一处宅子。那处宅子正是当年韩忠作为租金抵给长山车马行的。不过,房契一直掌握在萧大鹏手中,并没有交到长山车马行的账上,长山车马行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处地点。所以李渊虽然下令查封了长山车马行,也抓了一些人,但却没有人知道萧大鹏的下落。 不过,萧大鹏进入积善坊以后,虽然暂时安全了,但同时也失去了所有的消息来源,他并不知道李贲已经被控制了起来,仍然希望能够通过李贲和萧太后取得联系。李世民很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派人假扮李贲的手下,整天呆在李贲府中。果然,萧大鹏在积善坊躲了一段时间,渐渐不耐烦起来,几次乔装改扮在李贲家附近转悠。 这些情况都被李世民的手下看到了,但是他们仍然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萧大鹏,所以也没有动手。但萧大鹏也很谨慎,一直没有主动和李贲府里的那些人取得联系。他在等李贲亲自出现,看不到李贲,他也不会正式露面。 就在这时,李世民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和李玄霸两个人假扮成李贲家中的孩童,经常从李贲府里跑到门前大街上玩耍,而且还越玩越远。他们只是两个十一岁的少年,看上去人畜无害,萧大鹏便把目标选定在这两个孩子身上。想利用他们引出李贲,和李贲取得联系。 这一天,李世民和李玄霸又跑出门玩耍,渐渐走到了李贲家附近的一条小巷。早有准备的萧大鹏忽然从小巷中跳了出来,扑向李玄霸。哪知道李玄霸力大无穷,反手却把萧大鹏按倒在地,一通拳打脚踢,打得萧大鹏鼻青脸肿,只得苦苦求饶。直到此时,萧大鹏才知道自己中了李世民的计策。 李世民对于萧大鹏要联合萧太后图谋他父亲的事深恶痛绝,掏出一把匕首,恐吓道:“我要挖了你的眼睛,割去你的鼻子,斩断你的四肢!” 萧大鹏大惊,连声说道:“你放了我,我有重要的消息告诉你们。” 李世民沉声问道:“什么消息?” 萧大鹏说道:“王爷要取江南其实不难,萧某认识河西的刘子秋。萧某有一计,但要先面见王爷!” 此时,李渊晋封唐王的事情在整个洛阳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萧大鹏自然也知道了。但李世民还不知道刘子秋已经攻克了长安,不过,他同样知道刘子秋的实力发展迅速,恐怕比江南的长山村更是李渊的威胁。想到这里,李世民沉声问道:“你休想唬弄小爷!有什么良策你就快说!” 萧大鹏嘿嘿冷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刘子秋那厮本是我萧家的家奴,一朝得势却不认主人。萧某知道他与江南长山军的关系。只要见到王爷,萧某自然会告诉你们江南的长山军最怕什么。” 在萧大鹏眼中,仍然瞧不起刘子秋,不认为偏于西北的刘子秋能够做出什么大事来。因为李靖等人在大败王世充的战斗中展现出的超强战斗力,萧大鹏认为那才应该是对李渊最大的威胁。所以在他心中,抓住刘子秋恐怕更容易一些。抓住了刘子秋就能逼迫李靖等人就范。只是这些想法,萧大鹏却不肯立刻告诉李世民。 李世民回到唐王府,在大厅外面刚好听到刘子秋攻克长安的消息。李世民是何等聪明的人,最善于举一反三,马上想到刘子秋和江南的长山军肯定有某种异常紧密的联系,或许是解决危机的一个好办法。这才有了他向李渊提的建议。 萧大鹏被带进大厅以后,“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只要王爷饶过小人,小人愿为王爷效力!” 李渊摆了摆手,说道:“萧大鹏,那要看你的表现。你且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服刘子秋!” 萧大鹏不觉一愣。他原来的想法是抓住刘子秋来要挟长山村那帮人,却没想到李渊会这么问他。 李世民在一旁说道:“萧大鹏,我父王就在面前,你先说说,刘子秋与江南有什么联系?我们现在最先要对付的是刘子秋!” 萧大鹏一听就明白,连声说道:“回王爷,刘子秋的女人在江南。只要抓住了那个女人,刘子秋必定投降!”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刘文静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刘子秋一代枭雄,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投降?简直是笑话!” 萧大鹏却说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刘子秋对待女人的态度与旁人不同!而且刘子秋还有一个幼子也在江南。只要抓住了刘子秋的女人和幼子,不信他不肯屈服。” 听说刘子秋还有一个儿子,李渊相信了,沉思片刻,说道:“只是淮南、江表都已经被长山军占据,要抓住刘子秋的女人和孩子,恐怕不容易啊。” 刘文静忽然说道:“王爷,要想抓住刘子秋的女人和孩子,只能暗取,却不能明来。如今长山军主力占据淮南,又突入了河南道,江南一带必定守卫空虚。主公可挑选几名勇士秘密潜往江南。”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不知何人可担此任?” 李玄霸忽然说道:“父王,孩儿愿往!” 刘文静捋了捋颌下几缕长须,笑道:“以三公子的武艺,大可去得。而且三公子小小少年,也不会引人注意,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此去江南,还有许多情况难以预料,需要一个老成持重之人从旁相助才是。” 李渊环顾左右,沉声问道:“谁人愿与玄霸前往?”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竟然无人应对。还是李世民拱手说道:“父王,孩儿愿与三弟同往!” 这对孪生兄弟只是十一岁的少年,让他们两个独自前往江南,在这个战乱纷飞的年代,确实是一种冒险。但是如果能够抓住刘子秋的妻儿,极有可能彻底扭转战局,这个险又非常值得去冒一冒。李渊沉吟半晌,终于下了决心,说道:“世民、玄霸,你们两个此去一路小心!需要多少人手,尽管挑!” 李世民想了想说道:“此去江南当出奇制胜,人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只要一个熟悉江南路径的人便可。” 大厅里的众人都是默不作声,萧大鹏忽然说道:“王爷,二位公子,小人最熟悉江南的路径。” 李渊冷笑道:“你就算了。只要世民和玄霸能够安全归来,孤王便赦免了你!” 高士廉忽然拱手说道:“王爷,高某的外甥早年曾经去过江南,可以让他做个向导。” 他的外甥就是长孙无忌,也是李世民的未来大舅子,由他陪着李世民一起去自然可以保证尽心尽力。而且长孙无忌虽然年少,却也足智多谋,有他帮着李世民出谋划策,成功的机率自然大增。李渊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挥了挥手,说道:“世民、玄霸,你们立刻回去准备。动作要快要稳密。” 李世民答应一声,拉着李玄霸兴冲冲地走出大厅,萧大鹏也被亲兵们押了下去。 李渊扫了大厅里的众文武一眼,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此去江南,世民和玄霸即使得手,来回也要一月有余,可是萧皇后的旨意就在眼前,诸位有何良策?” 一直没有说话的裴寂忽然笑道:“王爷,只要二位公子能够得手,一切都不成问题。在二位公子得手之前,王爷可以使个拖字诀。” “拖字诀?”李渊皱了皱眉头,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裴寂笑着说道:“萧皇后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由谁来做大隋皇帝,是由谁来掌握朝廷的大权!刘子秋是什么人?一个走卒而已!王爷又是什么人?大隋的皇亲国戚!属下有一计,就算把萧皇后迎归洛阳,做主的也不是他刘子秋,而只能是王爷!” 第35章 大不相同 李渊心头一喜,连声问道:“裴大人快说,有何良策,” 裴寂捋了捋颔下长须,反问道:“王爷可知道,这天下除了群雄的力量,还有一支力量同样至关重要,” “你说的是那些世家大族,”李渊却摇了摇头,“据孤王所知,那些世家大族和刘子秋关系密切,江南的长山军背后就有谢家的影子,而如果沒有陇西李家的帮助,恐怕刘子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击败杨玄感,” 在除了刘子秋之外的群雄之中,李渊是最有雄图大略的一支,也是最重视情报收集的一支,他在大隋为官多年,做过两任太守,和那些世家大族也有一些关系和交情,最近这半年,世家大族的商队从山东到河西,往來频繁,他又怎能不知道这些世家大族与刘子秋之间的关系,只不过那时候李渊并沒有把刘子秋放在眼里,也沒有引起足够重视罢了,现在想想,刘子秋能够迅速崛起,只怕离不开世家大族的帮助。 裴寂却哈哈大笑道:“王爷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世家大族和刘子秋交从甚密确实不假,但那都是利益使然,刘子秋控制着通往西方的商路,世家大族自然要和他搞好关系,但刘子秋是什么人,一介走卒而已,那些世家大族又怎么会真正瞧得起他,所以,王爷只要拿得出足够的利益,那些世家大族自然会转向王爷这一边,” 李渊沉吟道:“可是孤王又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利益给他们呢,” 裴寂不以为然地说道:“王爷志在天下,若是有朝一日,王爷得承大统,又有什么东西拿不出手,” 在这座大厅里的都是李渊的心腹,裴寂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已经不需要任何掩饰了。 高士廉点了点头,说道:“裴大人言之有理,可是如何能够让那些世家大族相信王爷将來得承大统,弃刘子秋而助王爷,还请裴大人明言,” “不,不,不,那些世家大族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怎么可能轻易相信王爷的话,而搭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裴寂摆了摆手,忽然笑了起來,说道,“裴某的计策,就是让王爷成为世家当中的一员,那结果还用说吗,” 刘文静却已经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说道:“裴大人的意思,是让王爷认祖归宗,” 李渊也是个聪明人,颔首说道:“你的意思,是让孤王成为陇西李家或者赵郡李家的人,” 天下的世家大族很多,但不同的世家大族实力差距也很大,像江南的谢家都只能算个二流世家,真正顶级的世家只有七个,分别是博陵崔家、清河崔家、范阳卢家、陇西李家、赵郡李家、荥阳郑家、太原王家,史称七宗五姓,这全个世家势力庞大,杨坚、杨广两任大隋皇帝都曾经想要削弱他们的力量,很是借着一些事情处理了一些出身世家的官员。 比如属于清河崔家的东郡公崔君绰因为受到废太子杨勇的牵连,被杨广下诏将他杖责一百,又将他的妻子儿女家产田宅全部充官,他的女儿也因此被沒入掖庭,后來成了杨广的一名妃子,尽管如此,最终还是因为这些世家大族的根基实在太深,难以真正撼动他们,杨广也只能改为安抚为主,在杨广西征吐谷浑的时候,就曾经驻驾陇西李家,对李家的赏赐也颇为丰厚。 总的來说,朝廷和这些世家大族的关系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牵制,因为朝中的许多官员都出身世家大族,离开了世家大族的支持,朝廷就是一个空架子,但朝廷又不可能放任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掌握太大的权力,否则就有可能影响到皇帝自身的权威和统治,而世家大族毕竟不能拥有强大的军队,沒有了朝廷的认可,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可能瞬间被朝廷铲除,比如江南的王家就是一个例子,不过,如果所有的世家大族全部联合起來反对,朝廷也难以维持运转。 李渊要想夺取天下,自然会关注世家大族的情况,而要想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自然就要加入顶级世家。 裴寂抚掌笑道:“果然瞒不过王爷,陇西李家是天下李姓的发祥地,王爷只不过认祖归宗,有何不可,” 高士廉也笑了起來,说道:“此计果然大妙,对陇西李家來说,只怕求之不得,王爷总算是他们自己人,支持王爷这个自己人登上大位,总好过去支持他刘子秋一个泥腿子吧,” 根据他们所掌握的情报,刘子秋是江南的军户,而军户就是半军半农,在他们眼里,和泥腿子半无二样。 刘文静点了点头,说道:“裴大人之计可以行的,王爷可以一面派人前往陇西,与李家接洽,一面派人前往长安回复刘子秋,愿意迎接萧皇后重返洛阳,至于是由杨杲还是杨侑当皇帝,全凭萧皇后作主,” 李渊一愣,说道:“此话怎讲,” 刘文静笑着说道:“无论萧皇后现在是不是被刘子秋控制的傀儡,但她终究代表着大义,代表着正统,只要萧皇后在长安,王爷如果不肯听从萧皇后的旨意,那就是叛逆,所以这一仗打不打,咱们都已经处于了下风,如果萧皇后肯來洛阳,就凭王爷掌握着左右监门府和左右备身府的力量,她必然会落入王爷之手,到时候,谁当皇帝还不是都一样,就算让她当上太皇太后又有什么区别,” 李渊沉思片刻,说道:“先争取世家大族的支持,这件事刻不容缓,建成,就由你亲自去吧,至于迎萧皇后回归洛阳,只怕刘子秋不会轻易答应,” 刘文静却胸有成竹地说道:“刘子秋不是借萧皇后的名义让我们投降吗,咱们现在迎萧皇后回归洛阳,把权力都交给萧皇后,他总无话可说了吧,如果刘子秋不答应,那他就是叛逆,就是想挟萧皇后以令诸侯,到时候,咱们什么罪名都可以栽到他身上,包括污秽宫闱……” 听到这句话,李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几天他出入皇宫确实频繁了一些,不过也只限于萧太后宫中,至于陈稠、陈穗这几个嫔妃,他还沒來得及染指,但是如果迎回了萧皇后,萧嫔肯定要让出太后的位置,她的儿子杨杲恐怕也当不成皇帝了,真要那样,自己和萧嫔之间的那点秘密恐怕也保不住了,但转念想到萧皇后的妩媚,李渊又有些神魂颠倒。 刘文静看到李渊有点走神,又赶紧说道:“王爷无须担心,就算刘子秋不肯答应,咱们也可以拖延时间,说不定大公子、二公子他们这两路都会带來惊喜,”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诸位以为,谁人可以出使长安,” 一直沒有说过话的虞世南忽然拱了拱手:“王爷,属下愿往,” 虞世南知道自己的长处在诗文和书法方面,并不精通谋略,所以平时参加这类议事才极少说话,当然,外交礼仪方面,虞世南也略懂一些,但他并不是一名口齿伶俐的说客,因此李渊并沒有立刻答应他,而是看向大厅里的其他人。 只是此去长安实际上比去江南更加危险,大家都噤若寒蝉,谁也不开口。 虞世南见状再次拱手说道:“请王爷放心,属下必能不辱使命,” 要说胆子小,虞世南只怕比其他几个人更甚,只是这次他哥虞世基能够來洛阳出使,给了他很深的刺激,虞世基最擅长吹牛拍马,当初杨广修建上林十六院,也少不了他在里面吹嘘的功劳,因此虞世南从内心瞧不起他这个哥哥,却沒料到他哥哥这一次竟然能够冒着生命危险來替刘子秋出使,虞世南不想被哥哥比下去,这才咬牙主动请命。 李渊环顾了大厅一圈,也确实沒有其他人可以担任这个使者,只得同意由虞世南出使长安。 … 从洛阳到长安可以经黄河进入广通渠,虽然是逆流而上,旅途却要舒服得多,但虞世南害怕遇到危险,还是选择了走陆路进入长安,出了洛阳一路向西,经弘农便抵达了设在冯翊郡境内的潼关。 此时,潼关上已经换成了河西军驻守,原來杨玄感手下的军队大部分都被刘子秋勒令解甲归田,少量精壮士兵则被调往西海荒原参加集中训练,经过对宇文化及和杨玄感的两场战争,刘子秋越來越感觉到府兵制已经不能适应需要,他已经在自己的辖区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军事制度。 这个制度的核心是以河西军为基础建立的常备军,在各郡县另外设立一支预备军,预备军有点类似于过去的府兵,他们的装备要远逊于常备军,也只在每年冬季农闲的时候才会集结训练,但有一点与府兵不同,预备军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本郡或者本县,主要任务是从事防卫和缉盗,一些不太重要的县城和郡城也由预备军进行日常守卫。 不过,像潼关这类重要的关隘,驻军肯定是以河西军为主的常备军,常备军的装备、士气和训练都要强大得多,看上去气势大不相同,站在关门外,虞世南便有些畏缩, 第36章 当众贿赂 在刘子秋派出虞世基前往洛阳之前,潼关是禁止通行的。但是随着刘子秋逐渐掌控了整个关陇的局势,又肃清了境内的大部分马贼,各地的关卡也已经重新开放。作为联系关外的重要通道,潼关十分繁忙,进出关卡的商队络绎不绝。但守关的士兵盘查十分严格,登记起来一丝不苟,想要蒙混过关很难。 虽说是出使长安,但虞世南一行却伪装成了商队。虞世南虽然不太通谋略,但他胆小谨慎,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不要大张旗鼓,而是悄悄抵达长安再亮明身份比较好。在他们前面也有一支商队,那支商队的领队却李建成。李建成和虞世南的任务不同,他的目的是去联络陇西李家,所以他只能伪装成商队。但不管怎么说,李建成也必须经过长安,因此虞世南便和他一前一后,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轮到李建成这支商队通关的时候,守关的士兵忽然抽出了横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李建成慌忙说道:“各位官爷,小人是从荥阳前往陇西的商人。不信你看,这是小人的通关文书。” 通关文书上确实载明他是从汜水关进入洛阳,又从洛阳经渑池、弘农,一路来到潼关,沿途关卡、郡县的关防大印都盖得明明白白,绝非作伪。当然了,这些地方都在李渊的治下,李建成要盖几个大印自然毫不费力,也不需要作伪。 谁知那名守关士兵的队长却冷笑道:“你们是不是真的商人,要待我等搜过才能知道!” 说话间,几名士兵已经冲了过去,掀开货物,大叫起来:“百夫长大人,这里暗藏着兵器!” 李建成赶紧说道:“如今兵荒马乱,小的们远赴陇西经商,免不了要带几件兵器防身,还望大人明察!” 那名百夫长冷笑一声,轻轻招了招手。一名士兵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张军弩。大隋法令,弩是军中重器,民间禁止持有。百夫长厉声喝问道:“这是什么?朝廷的法令也不顾不了吗?” 其实这时候天下大乱,哪来还有什么朝廷律法。只是刘子秋平定关陇以后,正在逐步恢复秩序,民间不仅禁止持有弓弩,就连陌刀、长槊之类的兵器也禁止持有。正儿八经到西边去的商队当然会事先打听清楚沿途的规矩,他们的货物里根本不会暗藏夹带什么武器,所有的佩刀佩剑都是光明正大地带在身上。而李建成做贼心虚,不仅带了大量弓弩之类的违禁兵器,还把这些兵器都蔵在大车里,结果反而引起了守关士兵的注意。 这时,又一名士兵悄悄跑了过来,附在百夫长耳边小声说了两句。百夫长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你看清楚了?” 那名士兵非常肯定地说道:“百夫长大人,标下反复对过图像,错不了,绝对是他!” 李建成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但他却知道单凭私蔵军弩这件事,守关士兵就能把他们全部扣下来。他或许可以保证自己不吐露实情,却不能保证这帮手下是不是受得了严刑拷打。为了尽快通关,李建成抢上前一步,悄悄塞过一个小包袱,说道:“大人,小民这里还有一件信物,可以证明在下的身份。” 百夫长打开包袱一看,竟然是一包白花花的银子。百夫长把银子往身后一丢,忽然大喝道:“都给某拿下!” 通关遇到问题花些小钱打点打点几乎已成惯例,守关的士兵通常只要捏一捏就能知道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但像这个百夫长一样当众打开的却绝无仅有。他打开包袱也就算了,还要抓人。李建成终于忍无可忍,挥拳相向。 李建成此时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自幼习得一身弓马,拳脚上颇有几分真功夫。这一动起手来,还真把周围的几个士兵打翻在地。但这里是潼关重地,守军众多。听到关门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关内立刻冲出大批兵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李建成他们本来就缺少兵器,此时也只能束手就擒。 这时,从关上下来两名千夫长。那名百夫长赶紧迎了上去,大声说道:“启禀大人,这就是李渊的儿子李建成!” 李建成大吃一惊,连声问道:“你如何知道某的身份?” 他却不知道,刘子秋派往洛阳的奸细早已经悄悄把李渊及其手下文武画影图形,送往各处关卡。当然,刘子秋也不可能预料到李渊会派人前往联络陇西李家,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防止李渊兵败以后,这些人会潜往各处,成为不可知的威胁。当然,李建成这一问,更加把他的真实身份泄露无疑。 那两名千夫长并不回答,只是哈哈大笑:“想不到守关也能立此大功!” 李建成有些后悔,早知道身份已经泄露,刚才就是拚命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只是现在已经被人五花大绑,再想反抗已经迟了。但他还不死心,仍然跺足大叫道:“就算我是李建成,你们也不能平白无故抓我!” 百夫长却冷笑道:“你暗藏违禁兵器,如何抓不得你?” 李建成朝自己的手下丢了个眼色,强词夺理道:“那是他们蔵的,李某并不知情!” 其实他也知道这只是垂死挣扎,双方既处于敌对状态,不管你找出什么理由,对方也不可能轻易放了他。 那名百夫长却没有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冷哼一声,说道:“就算你不知情。但你公开贿赂本官,也当受罚!” 虞世南的那支商队就紧跟在李建成他们的后面,前面发生的事情他听得一清二楚。此时见前面闹将起来,也顾不得再隐瞒使臣的身份,慌忙走上前去,大声喊道:“诸位军爷,你们不能抓走大公子!大公子是去拜见皇后娘娘的!” 说完,虞世南赶紧递上各种文书,其中就有李渊请求萧皇后重返洛阳的书信。 这时,一名千夫长走过来,冷冷地问道:“我家主公前些日子派虞大人前往洛阳替皇后娘娘传旨,怎不见回来?” 虞世基其实已经被李渊扣为人质,一时半会哪里回得来。虞世南虽然素来自诩正直,此时为了救下李建成,也只得撒谎道:“我家中尚有老母在堂。我家兄长难得回一次洛阳,自然要在母亲身边尽几日孝心,怎可这么快就回来?正因为兄长来不了,虞某才会陪大公子走这一趟!” 文书上确实有虞世南的名字,两个千夫长倒是有些相信他的话,商量了一会,说道:“既然如此,可以先放了李建成!但你们必须交出所有兵器,也不许自由行动,我们会派兵护送你们前往长安!” 说得好听点是护送,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押解。李建成和虞世南这两支伪装商队不过百十人,从关上却调来了两支千人队。还没有到达华阴,前方又来了一队五千人的骑兵。这样一来,李建成他们想要混出去一个人报信都不可能。虞世南秘密潜入长安的计划彻底落空,李建成与陇西李家取得联系的任务只怕也没有机会再去完成了。 只是有一点让虞世南十分纳闷,并没有看到有人前去送信,这队骑兵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他却不知道,刘子秋已经在军中大力推广了飞鸽传书的通讯方式,只不过大量的信鸽训练未久,还不能长途送信。但这难不倒刘子秋,他在每座驿站都驯养信鸽。分段送信,速度却也慢不了多少。 三天以后,李建成和虞世南在大军的“护送”下来到了长安。因为大批商贾的到来,长安城比过去繁荣了许多。但是宇文恺主持修建的这座长安城的规模实在太大,人烟仍然稍显稀少。不过,最为荒凉的城南一带已经被刘子秋改造成了一个庞大的军营。 长安城里有专门的驿馆,但早就得到消息的刘子秋认为那些驿馆应该是给外国使节准备的,李建成他们没有资格入住。于是一道命令颁下,把李建成、虞世南都赶到城南的军营里去了。到了那里,周围全是军队,巡逻队伍昼夜不停,他们更没有逃走的可能了。 这一路上,李建成已经和虞世南商量好了,由李建成担任正使,虞世南担任副使,先把这一关糊弄过去再说。所以进了军营,刚刚安顿下来,李建成便大声嚷嚷道:“我要见刘子秋!我要见皇后娘娘!” 随着他的叫嚷声,从军营外面走进一个形象猥琐的家伙,那家伙看了李建成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叫什么叫!你既然自称使者,先把文书交出来给我家主公过过目再说!”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李建成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把文书交了出去。一连过了两天,那个形象猥琐的家伙才再次出现,指了指虞世南说道:“虞大人,我家主公要见你。” 李建成大喊道:“李某才是正使,刘子秋为什么不先见李某!” 第37章 自由之身 那个形象猥琐的家伙正是赵凌,他说话也是阴阳怪气:“本官可不管你们谁是正使,谁是副使,文书上只有虞世南的名字,本官只请虞世南去见我家主公,你又不是虞世南,叫嚷些什么,再叫嚷便把你绑在辕门外示众,” 其实李建成并不一定要去见刘子秋,只是他明白,唯有离开这座戒备森严的军营,他才有机会逃脱,但赵凌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李建成也只好作罢,否则他真有可能把自己吊在辕门下面。 虞世南无奈,只得收拾了几份文书,带着两个随从跟在赵凌后面出了军营,直奔修德坊。 修德坊紧挨着玄武门,在长安城的最北面,而军营在长安城的最南面,从军营到修德坊,需要经过整个长安城,一路走來,可以看到长安街市两边的商铺大多已经开业,街上人來人往,倒好像比洛阳还要繁华,进入修德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的宅院原來就属于朝中的达官显贵,如今都被刘子秋征用了,他手下有一众文武如今都把家安在这里,因此这里和军营差不多,同样是戒备森严,即使有赵凌在前面引路,仍然免不了要接受盘查询问。 队伍好不容易到了一座宅院前面停了下來,两名守门兵丁上前验看了赵凌的腰牌,又搜过虞世南和那两个随从的身上,确定他们沒有携带兵器,这才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虞世南有些诧异地问道:“赵大人,这位刘子秋是何许人,怎么连你也要等在门外,” 赵凌咧嘴一笑,说道:“我家主公是什么人,虞大人一见便知,我家主公说过,他和你可是旧识,” 离开军营以后,赵凌对虞世南变得客气起來,不再直呼其名,而是改称他为虞大人,虞世南起初还觉得有些奇怪,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原來赵凌早知道刘子秋认识自己,这才对自己礼遇有加,刚才在军营中,赵凌那番做作,只怕是表演给李建成看的,只是他既然知道自己与刘子秋是旧识,这一路上为什么还查究甚严,何况刘子秋这个名字,虞世南脑海里全无印象,并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旧识。 带着满腹疑问,虞世南进了这处宅子,只见一个年轻将军从大厅里迎了出來,哈哈笑道:“虞先生,久违了,” 虞世南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个年轻将军有些眼熟,却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只得拱手道:“在下与将军素昧平生,不知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那位年轻将军抚掌笑道:“虞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刘某念一首诗,想必虞先生便能记起來了,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 听了这句诗,虞世南大吃一惊,连声道:“你、你是夜闯禁宫的那个人,” 那位年轻将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在下正是刘子秋,想不到洛阳一别,将近三年,还能有机会再与虞先生相见,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当浮一大白,” 虞世南是个书呆子,得知刘子秋就是当年想出那首《蝉》最后一句的夜行客,顿时忘了自己的使命,连连拱手道:“想不到你就是刘子秋,当年听说你夜闯禁苑,后來死于西山悬崖下,原來都是谬传,不知刘大人可有什么新作,” 刘子秋当然作不出诗來,就算他记忆中还有几首唐诗,那也不能随便拿出來显摆,否则等这几首有限的唐诗都用完了,那就真的一首也作不出來了,所以,听了虞世南的话,刘子秋只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天下战乱不止,百姓困苦不堪,刘某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作诗,等到天下大定之时,刘某再与虞先生彻夜长谈,何如,” 虞世南很认真地想了想刘子秋的话,忽然长身一揖,说道:“听刘大人一席话,虞某茅塞顿开,刘大人心系万民,令虞某敬佩,不知道刘大人将如何平定天下,还万民一个安乐之世,” 刘子秋笑着说道:“不瞒虞先生,河西、关陇、淮南、江表诸郡已经尽在刘某掌握之中,东突厥的穆林可汗、咄宓可汗,以及西突厥的薛世雄可汗也都愿意听命于刘某,如今天下群雄纷起,最强者莫过于占据洛阳的李渊、占据岳阳的萧铣、占据楼烦的刘武周、占据荥阳的翟让这四路人马,其余如王薄、徐圆朗、卢明月之流,不过草寇耳,刘某的大军一到,必将土崩瓦解,” 顿了一顿,刘子秋继续说道:“刘武周勾结东突厥的咄吉世祸害我大隋百姓,刘某自然不能饶他,咄吉世已经被刘某斩首,刘武周的死期亦不远矣,翟让也是一介草寇,虽然战胜了张须陀所部以至军威大振,刘某还沒把他放在眼里,早晚要踏平瓦岗,至于李渊和萧铣,刘某念在他们都是大隋旧臣,这才给他们一个机会,准他们投降,只要这四路兵马尽灭,何愁天下不平,” 虞世南见刘子秋大话连篇,皱眉说道:“刘大人何來如许信心,可保必胜,如果李渊和萧铣不降,又当如何,” 他倒不傻,在刘子秋面前不称李渊为王爷,而是直呼其名。 刘子秋并不说自己的信心从何而來,只是笑道:“李渊、萧铣若是不肯归降,刘某自当擒之,” 虞世南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说道:“刘大人有所不知,虞某此番前來,就是替李渊下书,迎萧皇后归洛阳,” 刘子秋不假思索地摆了摆手,说道:“皇后娘娘已经进位为太皇太后,她愿意去哪里,刘某可作不了主,” 虞世南连忙说道:“不知刘大人可否让虞某面见娘娘,” 刘子秋笑了起來,说道:“这有何不可,穆朵丽,” 随着他这一声喊,从屏风后面转过一个美貌的异族女子,躬身说道:“老爷呼唤奴婢有何吩咐,” 刘子秋朝虞世南指了指,说道:“夫人,劳烦你送虞先生进宫,” 穆朵丽笑着朝虞世南做了个手势:“虞先生请,” 其实在來长安之前,李渊等人一直对萧皇后究竟还在不在人世颇有怀疑,对虞世基的话也不太相信,但虞世南沒想到刘子秋这么快就答应让他进宫面见萧皇后,那只能说明萧皇后确实还活着,萧皇后的地位自然比其他嫔妃高出许多,她认可谁当皇帝,谁才是大隋正统,从这一点來说,谁控制了萧皇后就等于控制了大隋正统,虞世南有点明白李渊一定要把萧皇后迎归洛阳的用意了,但正因为萧皇后太过重要,只怕刘子秋不会轻易放行。 想到这里,虞世南又拱手说道:“李渊大人说了,如果刘大人肯放娘娘回归洛阳,他就愿意和大人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同殿为臣,共享荣华,” 刘子秋笑道:“不是刘某放不放,而是太皇太后自己愿不愿意去,不过,刘某也是那句话,只要李渊愿意向太皇太后投降,主动交出兵权,刘某可以在太皇太后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保住他的爵位,让他做个富家翁,” 双方的要求其实在文书中都已经说清楚了,虞世南也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得说道:“那虞某先见过娘娘再说吧,” 与洛阳皇宫不同,进了玄武门以后,宫中再不见一名武士,來來往往的宫女、内侍也都是脸带笑容,看不出一丝忧愁,早有内待将他们带到大兴宫的一处偏殿,说道:“请虞先生在此等候,奴婢去禀报娘娘一声,” 虞世南很是诧异,因为他非常清楚,在洛阳皇宫中,萧太后也就是过去的萧嫔,她的活动范围只局限在那座小小的寝宫内,就连寝宫的门都跨不出去,按他的理解,萧皇后现在的处境应该与萧嫔一样,都是傀儡,刘子秋却能让萧皇后在大兴宫里自由行动,这非常不可思议。 过不多时,一队车驾从皇宫缓缓行來,萧皇后在众宫女的簇拥下走进偏殿。 虞世南过去在杨广手下做秘书郎,经常出入皇宫,因此认得萧皇后,只见萧皇后的美貌与往日一般无二,尤其是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是别人伪装不來的,虞世南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如假包换的萧皇后,慌忙叩拜道:“臣虞世南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皇后也认识虞世南,抬了抬手,说道:“虞爱卿平身,哀家问你,李渊见了哀家的旨意,可肯投降,” 虞世南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娘娘,李大人想要请娘娘回转洛阳,” 萧皇后冷笑道:“李渊是想让哀家做他的傀儡吗,” 虞世南慌忙说道:“娘娘误会了,李大人请娘娘回到洛阳宫中,册立新君,全凭娘娘作主,” 站在萧皇后身侧的一名背着双剑的女子大声喝叱道:“大胆,李渊自称唐王,又污秽宫闱,还想对娘娘无礼吗,” 刚才这名女子一直沒有说话,虞世南却就沒有注意到她,这时候才认出來,这名女子不是杨广身边的两个贴身护卫之一叫做薛冶儿的吗,既然薛冶儿仍然跟在萧皇后身边,那么萧皇后真的是自由之身, 第38章 心乱如麻 带着满腹疑问,虞世南还是继续说道:“娘娘放心,李大人应该沒有恶意,娘娘早日回归东都才是正理,” 这句话他说得一点都沒有底气,大家都是聪明人,洛阳是什么情形,又瞒得了谁。 哪知,萧皇后却笑了起來:“虞大人,你搞错了吧,长安才是大隋的京城,洛阳只是东都罢了,哀家不呆在长安,却要跑到洛阳去,那还是正理吗,李渊如果真的忠于朝廷,那就让他到长安來吧,” 杨广登基以后,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洛阳,竟然让人忘记了长安才是大隋的京城,只是细想起來,杨广还真的从來沒有下达过迁都的命令,只是在前年宣布洛阳为东都而已,既然长安才是大隋的京城,那刘文静提出來的所谓将萧皇后迎归洛阳就根本不成立了。 被萧皇后一语点破要害,素來自诩博学多才的虞世南也不禁汗颜,连忙俯首道:“娘娘说的是,微臣这就回洛阳向李大人复命,” 虞世南倒不是急着离开长安,只是他知道李建成已经被刘子秋识破了身份,那就随时面临着不可知的危险,唯有早点带着他返回洛阳,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萧皇后却笑道:“虞爱卿沒有完成李渊的使命,回到洛阳只怕也难以过关,不如留在长安吧,哀家早就听说爱卿的诗文书法名满天下,宫中还缺少一位秘书郎,爱卿就不要推辞了,” 虞世南沒有成家,孤身一人,留在哪里倒无所谓,可他是个守信之人,既然主动请命來了长安,虽然沒有完成,但也要回去对李渊做个交代,如果留在长安,那又算怎么回事,想到这里,虞世南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微臣不能从命,” 萧皇后其实十分聪慧,许多事情都难以逃过她的眼睛,只是她生性胆小,不敢直面强权罢了,虞世南那点小心思却哪里瞒得了萧皇后的眼睛,萧皇后笑了笑,说道:“哀家听说李建成也到了长安,他不來拜见哀家这个表婶也就罢了,难道连给他老爹传个信的差事也办不好吗,” 刚到长安的时候,虞世南和李建成等于被软禁在军营中,他从來沒有想过刘子秋会让他见到萧皇后,更沒有想到就连李建成到达长安的事情,萧皇后都已经清楚了,虞世南这下彻底相信了,萧皇后确实是个自由之身,而且可以随时知道天下的动态,既然在长安过得还不错,萧皇后又怎么可能去洛阳冒险。 虞世南也不再推辞,拱手说道:“微臣愿意留在长安,微臣这就去请示刘大人,放李建成回去复命,” 萧皇后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先退下吧,”却又说道:“是穆朵丽夫人送你进宫的吧,请夫人进來,哀家和她叙叙话儿,” 虞世南到现在都不知道带他进宫的那个女人是谁,不过听萧皇后的口气,却好像和她很熟似的。 他却哪里知道,萧皇后在皇宫里确实是自由的,但是偌大个长安城除了三个女人,其他人根本不允许进入宫城,这三个女人便是刘子秋的两位夫人林巧儿和穆朵丽以及文昊的夫人樊梨花,刘子秋和他手下的那些文武为了避嫌,从來沒有踏入宫城一步,萧皇后在宫中过得很闷,远沒有在威定城中舒服,所以才盼着那三个女人进宫陪她闲话。 而虞世南更不知道的是,他们被囚禁在军营中的这几天,刘子秋便派他的两个女人轮番进宫,这才说服萧皇后见虞世南一面,因为萧皇后早就萌生了退意,根本不打算再理政事。 … 虞世南本來就不是个愚忠的人,对他來说,无论南陈还是大隋,也不管是刘子秋还是李渊,只要能够给他展示才华的机会,他就站在谁这一边,重新回到刘子秋府中,虞世南已经完全想通了,拱手说道:“属下从此追随主公左右,还请主公看在你我旧识的份上,放李建成回洛阳吧,” 刘子秋却皱眉说道:“刘某若是不肯放他回去呢,” 虞世南慌忙说道:“虞某受命出使长安,却滞留不归,甚觉对不起李渊,如果能够救了他的儿子,虞某心中也能多少安定一些,只要主公答应放他回去,虞某愿意说出两件秘密,”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既是你的秘密,刘某不听也罢,至于李建成,你不替他求情,刘某也会放他回去,虽然刘某知道他不是出使长安的使者,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混在使团中间,但刘某为免天下战乱,仍然希望和平解决与李渊、萧铣之间的纷争,所以,刘某不会伤害李建成,也沒必要把他扣为人质,” 虞世南这才知道刘子秋的心胸有多开阔,想到自己居然拿秘密要挟他,还冠冕堂皇在以心安为借口,就不禁有些惭愧,慌忙说道:“启禀主公,李建成到长安來,是为了联络陇西李家,想要认祖归宗,还有一个秘密,就是李渊派遣李世民、李玄霸和长孙无忌三人前往江南,要不利于刘大人的妻儿,” “李建成要见陇西李家的人认祖归宗,无非是想借助世家的力量罢了,陇西李家的家主现在就在长安城中,刘某倒不妨安排他们见个面,刘某倒不信,他们能从世家那里得到多大的帮助,”说到这里,刘子秋才皱起眉头,“刘某确实有一位爱妻在江南,知道的人很少,却不知李渊是从何得到的消息,刘某好像还沒有子嗣,儿子又从何说起,” 虞世南这时候却不敢再有所隐瞒了,赶紧说道:“这些消息都是一个叫萧大鹏的人告诉李渊的,萧大鹏是萧嫔的堂弟,他意欲协助萧嫔重夺朝政,结果被李渊所擒,据他所说,主公的爱妻为你生了一个儿子,” 刘子秋突然脸色大变,刘子秋记得很清楚,当初怜惜高秀儿年纪太小,给她服了断产方,既然她当初已经服了断产方,这儿子又是从何而來的呢,刘子秋顿时心乱如麻,他和高秀儿一起共过生死,不相信高秀儿会变心,但万一高秀儿真的变了心,那他又将如何面对。 焦急地在屋内走了无数个來回,刘子秋渐渐镇定下來,沉声问道:“李世民他们去了多长时间,” 虞世南掐指算了算,说道:“恐怕已有十日了,” 他从洛阳出发來长安的时候,李世民就已经走了,而他在潼关拖延了几天,又被软禁在军营中多日,如果李世民此去江南一切顺利的话,此刻只怕已经到了。 短短的一瞬间,刘子秋已经下了决心,不管高秀儿有沒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他都绝对不会让高秀儿和那个孩子落入李渊的手中,他要亲自前下江南,去营救高秀儿。 不过,刘子秋是做大事的人,在临出发之前,他还是交代了几件事,一是安排李建成和李长山老兄弟俩见面,二是命令文昊、张亮各引一军前出弘农,寻机与驻守弘农的李渊军马进行一场决战,只许胜不许败。 安排李建成和李长山、李长风见面,是为了让李渊彻底死心,明白世家现在究竟会站在哪一边,命令文昊、张亮去寻李渊的军马决战,也是为了通过战争來打击李渊的信心,这两件事如果全部达成目的的话,李渊也只有投降一途了。 布置好这一切以后,刘子秋自己悄悄率领五十名精锐护卫扮成商队,离开了长安城。 … 却说李建成被软禁在军营中一连三天,终于再次见到了虞世南,此时的虞世南已经换了一身官服,身后带着数十名彪悍的武士,朝李建成拱了拱手,说道:“李大公子,虞某已经归降了刘大人,虞某也请大公子带个信给李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早日归降方为上策,” 李建成大怒道:“好你个虞世南,竟敢吃里爬外,” 虞世南并不生气,笑着说道:“大公子何出此言,若是沒有虞某,大公子只怕这辈子也回不了洛阳了,” 李建成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只得垂下头來,说道:“那好,你放我走吧,” 虞世南摆了摆手,说道:“不忙,虞某好歹也追随李大人一场,多少要替李大人做些事情,虞某记得,大公子的目的并不是长安,而是陇西,虞某在长安城中侥幸碰到李家的两位家主,特意安排大公子和他们见个面,至于具体的事情还请大公子和他们面谈,成与不成概与虞某无关,虞某能做到这一步,也算对得起李大人的知遇之恩了,” 李建成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恨不得立刻飞回洛阳去,于是咬牙说道:“那好,陇西李家的家主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他们,” 虞世南哈哈笑道:“大公子果然是个急性子,放心,虞某这就送大公子去见两位家主,” 李长山、李长风兄弟到长安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但一直沒能得到刘子秋的接见,原因很简单,李家还想继续掌握陇西的控制权,但刘子秋却要统筹安排,双方的条件一时谈不拢,这面自然也就见不成了, 第39章 乱了方寸 刘子秋除了没有接见李氏兄弟,对他们在其他方面还算颇为照顾。李家商队在关陇、河西两地畅行无阻,李家的商铺可以自由经营盐铁等各种过去受到严格控制的商品。李家子弟有愿意出仕的,也可以得到优先安排。 李氏兄弟甚至受邀参观了长安城南的军营,观看了强大的陌刀军、骑兵和投石机的作战演练。当然,从军营出来以后,老兄弟俩个彻底放弃了控制陇西的想法。这么强大的军队不要说踏平陇西,就是扫平天下都不是什么难事。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刘子秋依然没有接见他们的意思。不过,李长山兄弟早就人老成精,他们相信,就算刘子秋最终夺取了天下,也离不开世家大族的支持。他们有的时间在这里等,当然,目的已经换成了另一个。那就是,争取做七大世家之首! 就在这时,他们没有等来刘子秋的召见,却等来了李建成的登门拜访。听李建成说明来意,李长山哈哈笑道:“天下李姓本是一家,你们父子想要认祖归宗,老夫自然欢迎。只是老夫有一个条件!” 李建成心头一喜,也顾不得虞世南还在身边,连忙拱手说道:“老太公请讲!” 李长山颔首道:“我李家向来忠于朝廷、忠于刘大人。你们父子要想认祖归宗,便主动向刘大人请降!” 李家商队行走天下,当然知道李渊手下的军队都是大隋旧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刘子秋的军队相抗衡。李家又怎么可能舍强就弱,自寻死路? 李建成到底年轻,又已经得到虞世南放他回洛阳的承诺,顿时按捺不住,拍案而起,大骂道:“老匹夫,竟敢如此无礼!” 李长山却也拂袖道:“送客!” 作为七大世家之一的陇西李家,家中自然蓄养了许多武士。为了保护李长山、李长风这对老兄弟的安全,李家最好的武士几乎都集中到了长安。听了李长山的命令,立刻冲上来两名武士,将李建成从座位上挟持了起来。 李建成虽然也自幼习武,但任凭他如何挣扎,却也挣扎不脱,被这两名武士脚不点地拖了出去,“扑通”一声扔在大门外面,摔了个狗吃屎。 虞世南也从李家宅院中走了出来,拱了拱手,说道:“大公子一路好走,恕虞某不远送了!” 李建成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不堪,气急败坏地指了指虞世南,恶狠狠地说道:“好!你们等着,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却说李世民一行离了洛阳,同样是假扮成商队向江南而行。虽然战乱频繁,但大型商队还是比较安全的,除非他们闯入了草寇的地盘。 因为现在和历史上的隋末**并不一样。在历史上,造成隋乱的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杨广三征高丽。而现在,由于刘子秋的穿越,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杨广连一次征伐高丽的战争都没来得及发动就死。所以在这个年代,真正的草寇大多集中在山东、河北、关陇等地,其他地方的割据势力其实都是大隋的官员。 这些官员虽然也是野心勃勃,但他们并不敢那些世家大族对着干,而大多数的商队都跟那些世家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另一方面,他们蓄养军队也离不开钱粮,有商队过境,至少关税可以保证,所以他们也不会为难这些商队。 李世民他们一路南下,经襄城、颍川二郡,不数日便进入了淮阳。淮阳此时已经在李靖统率的长山军的掌控之下,境内倒是一片安祥。 这里原来也有小股盗贼,就连著名的大盗卢明月也曾经流窜到这里来过。长山军攻占淮阳等郡以后,立刻下大力气清剿各路盗匪,就在鹿邑城大败了卢明月的军队。各路盗贼闻讯不敢作乱,都逃往其他地方去了。 从淮阳继续向东南方向行进,道路更加通畅,也可以看到长山车马行的船只了,李世民一行便雇了艘船直奔余杭郡盐官县。钱塘江畔的长山码头现在就是江南重要的商品集散地,李世民他们假扮的是商人,到长山码头去并不引人注意,很顺利地便到了长山村,顺利得让李世民等人都不敢相信。 紧挨着长山码头的长山集很热闹,商铺林立、车水马龙,酒店、客栈、青楼应有尽有,让人绝对想不到这里只是一个小村庄设立的集市,其规模甚至超过了一个小县城。 因为李玄霸性情暴躁,李世民便把他留在了客栈里,自己则和长孙无忌走进集市,想要探听一下周围的情况。 集市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却不见巡逻的兵丁。李世民小声说道:“大概他们以为拿下了淮南、江表,这里就安全了,守卫居然如此松懈,真是天助我也!” 长孙无忌却摇了摇头,说道:“世民,听萧大鹏说,刘子秋的家眷住在长山村里,而这里是长山集,只怕不是一个地方。不如咱们找个酒店坐坐,顺便打听打听。” 李世民抬头看见前面就有一家酒肆,不由点了点头,说道:“好!咱们就去这一家。” 两个人寻了一处角落坐下,便有酒保走了过来:“二位,请问要点什么?”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说道:“有好酒来一壶,再备几盘时鲜果蔬。” 酒保看了他们一眼,却为难地说道:“看二位的年纪,尚未弱冠。长山集有个规矩,男子年未弱冠,女子年未及笄,不得饮酒!小的给二位公子上壶好茶。” 李世民在洛阳的时候就经常和李玄霸一起偷着喝酒,听到这个规矩,不由皱起了眉头:“伙计,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长孙无忌比他年长几岁,也走过很多地方,比李世民要稳重得多,见状连忙摆手道:“伙计,给我们上茶。” 酒保的动作非常麻利,很快便举了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四碟小菜,一个青瓷茶壶,两只茶盏和两副碗筷。 长孙无忌见托盘上没有油盐酱醋和各种香料,不觉一愣,以为酒保欺他们年少,故意弄点江水煮一煮来糊弄他们,为,不由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茶?” 刚到长山集的人经常会有这种反应,酒保早已经见怪不怪,笑着把东西摆放在几案上,将茶壶里的清茶倒进茶盏,说道:“二位公子一尝便知。” 长孙无忌将信将疑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赞道:“好香!” 李世民端起茶盏闻了闻,果然与平时所喝之茶不同。 酒保乐呵呵地说道:“二位公子请慢用。” “等等。”李世民忽然叫做那名酒保,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说道,“伙计,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酒保看了那锭银子,眼中顿时放光,连声说道:“公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长孙无忌抢先把银子抓在手里递给酒保,说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一问这长山集有什么可以取乐的地方。” 酒保揣起银子,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咱们长山集可以玩乐的地方多着呢。只是二位公子这个年纪,却……” 长孙无忌“哦”了一声,说道:“那多谢了。” 酒保笑了笑,继续替其他客人服务去了。李世民不解地问道:“无忌,不是你说要找家酒店打探打探消息的吗?”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长山村的地盘,四周耳目众多。咱们只能听,不能问,否则泄露行踪就麻烦了。” 李世民也觉得长孙无忌说得有理,默默地点了点头,慢慢品尝着面前的香茶,听着酒店里的动静。 忽然,就听那名酒保的声音热情起来:“哎呀,李大管事,今天怎么有空到小店来坐坐。快,你里边请。” 酒店的生意很不错,空位置并不多。一个胖胖的中年汉子被酒保引到了李世民他们旁边一桌。酒保满脸堆笑地说道:“李管事,店里有窖藏十年的老陈酿,给你来一壶?” 李管事摆了摆手,说道:“今天算了,我要到长山村去。喝多了酒只怕误了正事。” 听到“长山村”三个字,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凝神静听。 酒保却笑道:“李管事,你是店里的常客。小的在这家店里也干了有大半年,听说你那家长山盐场有京里的大关系,向来瞧不上长山村。小的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要亲自到长山村去,莫非李管事听到了什么大消息?” 李管事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早晚瞒不过去。实话告诉你,长山盐场真正的老板是杨家。不过,长山村也有三成的份额。现在杨家倒台了,我如果再不赶紧到长山村走走,只怕哪一天死了,连渣都不会剩下。” 开盐场是盐官县最赚钱的行当,过去盐官县也有几家大大小小的盐场,但自从长山盐场开办以后,其他盐场的生意一落千丈。身为长山盐场的管事,李管事平时也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如果不是感到了深深的危机,他是不可能在一个小酒保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这说明他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第40章 神机妙算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得亲自走一趟了.”酒保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却满是幸灾乐祸。 长山盐场每个月都有大批银子进账,除了李管事这个总管以外,其他管事每月的薪水也同样丰厚。这些管事领了月钱,便会到长山集来饮酒作乐,因此酒保和他们很熟悉,也从他们喝醉酒的谈话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过去虽然有杨家做后台,但这里毕竟是长山村的地盘,所以长山盐场倒是很守规矩,每个月都会按时把分成的银子送到长山村去。只是这种小事,身为总管的李管事自然不屑去做,都是委派手下人完成。 现在却不同了,杨家覆灭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江南,而击败杨家的就是昔日长山村的当家人刘子秋。长山盐场可以说就是李管事一手创办起来的,对于长山村和杨家之间的恩怨,他一清二楚。 李管事曾经也是杨家的帮凶之一,如今杨家没了,难保长山村不会对他反攻倒算。李管事也曾经想着要逃走,但外面兵荒马乱,唯有江南却是一片净土。一些北方的世家大族都悄悄把家眷送到了江南。他这个时候如果逃到北方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李管事又不想坐以待毙,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后,他决定主动和长山村搞好关系。杨家已经完蛋了,现在整个长山盐场就应该属于长山村所有,而长山村要搞好长山盐场,也离不开他这个“专业人士”。李管事相信长山村肯定会接纳自己,但心中忐忑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才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状态。 长孙无忌朝李世民使了个眼神,起身走到李管事旁边,拱手说道:“请问你刚才提到,可是刘子秋大哥的村子?” 李管事正在担心不能被长山村接纳,忽然听这个少年称呼刘子秋为大哥,不由心念一动,还礼道:“不知公子和刘大人是何关系?” 他现在已经知道刘子秋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也对刘子秋换了称呼。 长孙无忌笑道:“昔年刘大哥北上洛阳,搭乘的就是在下的便船,在下与刘大哥便以兄弟相称。北方**不止,在下为避战祸,这才来到江南转投刘大人,却不识路径。” 李管事听说长孙无忌和刘子秋以兄弟相称,不由大喜道:“原来公子是刘大人的兄弟,失敬,失敬。李某正要到长山村去,如果公子愿意,何不与李某同行?” 长孙无忌故作惊喜状,连声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只是在下还有几个同伴,还望先生在此稍等片刻。” 李管事连连点头道:“等得,等得。”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长孙无忌从外面回来,后面又跟了一个少年和两个家奴,还挑了一副担子,想必是他们从洛阳带来,送给刘子秋的礼物。 李管事心中欢喜,酒也不喝了,连忙起身说道:“那好,咱们现在就走。” 众人一起出了酒店,李管事却也有四个手下候在门外,一行十人缓缓向长山村而行。长山村离此不过十里的路程,众人走得很快,半个时辰便到了村口。 李世民这才发现,村口有箭楼,村外有游哨,戒备异常森严,如果没有人引路,根本混不进去。 即便李管事是长山村的熟人,依然被一队村丁拦了下来。当先一名队长上前说道:“李管事,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李管事慌忙笑道:“这不,又到了每个月分红的日子。只是今年却不同往日,李某把所有的收益都带来了,有些事情想与夫人面谈。” 那名队长是老长山村的人,当然知道他今天来肯定是为了杨家覆灭的事情,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李管事要见我家夫人,当然没有问题。只是必要的检查却是免不了的,还望李管事见谅。” 李管事连连点头,说道:“我懂,我懂。放心,我们几个都没带兵器。” 话虽然如此说,想到李世民、长孙无忌等人,李管事心中又有点忐忑。 早有几名士兵上前,挨个搜身。李管事和他的四个手下自然没有问题,长孙无忌是个读书人,也不喜欢舞刀弄枪,但李世民和他的两个随从却都暗藏着短刀。 那名队长立刻变了脸色,冷笑道:“李管事,这怎么解释?” 李管事慌忙说道:“不、不,他们不是和我一起的。他们是你们刘大人的朋友。”说完,李管事又赶紧指了指长孙无忌,说道:“他自称是刘大人的兄弟,我就带他来了。” 那名队长脸上阴晴不定,迟疑片刻,说道:“你一个人随我进去见夫人,其他人在这里等着。” 长孙无忌慌忙说道:“李管事,别忘了告诉夫人,在下叫做长孙无忌,说不定夫人听说过在下的名字。” 李管事心里虽然恨透了长孙无忌,但也怪他自己没有事先弄清楚情况,此时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希望刘子秋的夫人真的听说过长孙无忌这个人,否则连他自己都要受到拖累。 由于长山军已经占领了江表、淮南诸郡,甚至攻陷了河南道南边的几个郡,江南变得非常安全,长山村内也已经不像村外那样戒备森严,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村庄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在士兵的押解下,李管事被带进一所宅子。高秀儿正在院子里逗弄着儿子,听说李管事来了,不由笑道:“他倒颇识时务,带他进来。” 知道高秀儿有正事要谈,香草赶紧把孩子抱了过去。 李管事见到高秀儿,连忙躬身行礼,双手呈上一份账册,说道:“启禀夫人,这是长山盐场本月的收益,请夫人查收。” 高秀儿接过账册翻了翻,点头道:“这个月的收益不错嘛。李管事,从今天起,盐场所有管事和劳工的月钱全部加倍。具体的营运,还要靠李管事多多费心。” 说实话,如今的长山村早已经今非昔比,盐场现在的那点收益,哪里还看在高秀儿眼里。但这番话听在李管事耳朵里却是一阵窃喜。这一方面说明,长山村已经不再计较他的过去,另一方面,自己的收益也会成倍增加。 李管事连声称谢:“请夫人放心,属下一定把长山盐场办成天下最好的盐场。” 高秀儿摆了摆手,又问道:“听说有个自称是子秋兄弟的人在外面?” 李管事慌忙说道:“那是属下在酒店偶然遇到的,也不知道真假。那人自称叫做长孙无忌,说是当年刘大人就是搭乘他的便船去的洛阳。” 高秀儿不由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她闻知父亲的死讯,不顾危险进宫去行刺杨广,替父报仇。而刘子秋为了救她,同样身陷险境,这才有了后来的故事,也才有了可爱的儿子。 想到这里,高秀儿脸上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那个自称长孙无忌的人应该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李管事终于松了口气,连声说道:“不错,不错,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高秀儿转头对站在院子一角的阿富说道:“既是子秋的故人,那就请他进来。” 李管事慌忙说道:“和那位长孙公子同来的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两个家奴。” 高秀儿一向还是比较谨慎的,但听到只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不由放松了警惕,沉吟道:“既然是两个少年,想必是长孙公子的兄弟或者伴当,那就请他们一起进来。至于那两个家奴,就让他们留在外面。” 阿富答应一声,出了院子。 李管事见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自然不愿意多管长孙无忌的事情,也拱手说道:“属下先行告退。” 不一会儿功夫,阿富便带着三个少年走了进来。当年在运河上,高秀儿站在船尾看到过刘子秋的船遇到过水匪的袭击,因此远远地看到过刘子秋和长孙无忌站在船关。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长孙无忌的模样并没有太大改变,高秀儿还能认出他来,不由笑道:“长孙公子,听子秋说起过你。你妹妹还好,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江南?” 长孙无忌没想到高秀儿连长孙无垢也听说过,慌忙指着李世民说道:“夫人,这就是小妹未来的夫婿。” 高秀儿见长孙无忌文质彬彬,对他倒有几分喜爱,笑着说道:“你既然称子秋为大哥,那就叫我一声大嫂。其实天下很快就会平定,你们一家完全没有必要躲到江南来。恐怕要不了几天,就连大嫂我也该启程北上了。” 李世民却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大嫂果然神机妙算,李某看来,大嫂今天就该启程了。” 高秀儿一愣,旋即变了脸色,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站在一旁的阿富也是大吃一惊,纵身扑向李世民。就在这时,李玄霸忽然动了,一肘重重地撞在阿富胸前。李玄霸只是个少年,看上去又黑又瘦,毫不起眼,反而是李世民生得高大一些。当然,这种高大也只是相对同龄的孩子而言。阿富根本没有留意李玄霸的举动,这一下被撞个正着。 第41章 大开杀戒 三年前,刘子秋从洛阳带回来阿富、阿贵、阿安、阿福四个昆仑奴.这四个昆仑奴原本武艺高强,又经过刘子秋的指点,武艺更是突飞猛进。这四个人精通水性,并且练有一套合击之术。正因为有了这四个昆仑奴留守在长山村,李靖等人才非常放心地带着大批精兵北上。 阿富见到李玄霸撞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当作一回事。毕竟李玄霸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看上去又黑又瘦,就是被他撞一下又能有多大伤害? 哪知道,挨了这一撞之后,阿富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鲜血张口狂喷而出,仰面便倒。高秀儿是知道阿富武艺的,见状不由大惊,起身便要往后院逃去。 却不料李玄霸动作奇快,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高秀儿面前,一只手使劲掐住了高秀儿的脖子。这些年,高秀儿一直在练习形意拳,从来没有松懈,力气比普通的女子要大得多,但任凭她怎么使劲,却也挣脱不开。 李世民走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刘夫人,我们兄弟奉父王之命,请夫人前往洛阳一游。夫人若是不想受苦,最好不要挣扎。” 高秀儿在上林苑中经历过生死,并不是那种柔弱女子,知道自己不是这个黑少年的对手,也渐渐镇定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李世民这才说道:“三弟,放手。” 李玄霸最听他这个二哥的话,果然松开了手。 高秀儿喘了两口粗气,却赶紧朝阿富走去。阿富虽然只是个家奴,但刘子秋在长山村的时候对他们四人情同手足。如今阿富躺在地上,面如金纸,生死未卜。高秀儿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先查看阿富的情况。 李世民却使了个眼色,说道:“三弟,把她捆上!” 长孙无忌有些迟疑,说道:“世民,我看……” 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放心,我不会杀她的。咱们能不能顺利回到洛阳,还要着落在她身上。” 那边,李玄霸的动作却很快,不等高秀儿走到阿富身边,已经把高秀儿双臂反剪到背后,捆了起来。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问道:“夫人,出了什么事?” 李世民压低声音说道:“快!告诉他没事。” 不等高秀儿开口,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两个矮矮壮壮的昆仑奴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控制着院门,厉声喝道:“何方来的大胆狂徒,还不快点放了夫人!” 李世民原想绑了高秀儿,然后悄悄退出长山村。此刻见事已不可隐瞒,索性凶相毕露,猛地抓起几案上的一把短刀架在高秀儿脖子上,冷笑道:“你们两个快退出去,否则我便杀了她!” 这是一把障刀,是刘子秋命人从河西送来,给高秀儿的防身之用的。只是高秀儿自从生了孩子以后,一心向善,这口障刀一直放在几案上当作摆设,从来没有用过,没想到今天却落入李世民手中。 眼看高秀儿受制于人,两个昆仑奴既不敢上前,也不肯退后,一时陷入僵局。李世民见状朝李玄霸大喝一声:“三弟,动手!” 李玄霸低吼一声,纵身扑了过去。守在门口的两个昆仑奴,一个是阿安,一个是阿福。这二人心意相通,不用招呼便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分别夹击李玄霸。 忽听李世民冷哼一声:“我看你们谁敢反抗!” 说话间,他手中的障刀便轻轻往前一递。障刀锋利无比,瞬间在高秀儿的如玉般洁白光滑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渗出几点血珠。阿安、阿福顿时不敢再动,停了下来。 那边李玄霸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一拳重重地击在阿安的胸前。阿安闷哼一声,从门口倒飞了出去。阿福大吃一惊,眼看李玄霸又一拳朝自己猛击过来,虽不敢主动出击,却也慌忙凝神相抗。却不料,李玄霸个子虽小,这一拳却是势大力沉。阿福已经尽了全力,还是受了重伤,吐出两口鲜血,踉跄着倒在地上。 如果说阿富、阿安被李玄霸一击而败,是由于他们轻敌,没有防备的话,阿福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仍然受不了李玄霸的一拳之威,可见李玄霸的力气有多大。 高秀儿已经明白,除非刘子秋在这里,否则长山村中恐怕没有一个人是这个黑少年的对手。她心存仁慈,不忍心再让阿福他们做出无谓的牺牲,不由沉声说道:“住手!” 李世民笑道:“夫人有什么话要说?” 高秀儿冷冷地说道:“好!我跟你们去洛阳,不许再伤害这些无辜的村民!” 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夫**仁大义,李某佩服。还请夫人把小公子请出来,也好一同上路。” 高秀儿顿时变了脸色:“不行!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不会让你伤害我儿子!” 李世民笑道:“夫人误会了,李某是为夫人好,不忍心看到夫人受母子分离之苦!” 高秀儿冷笑道:“谁相信你的鬼话!你要抓我走,那就快走!否则你就杀了我!我不会把儿子交给你的!” 长孙无忌慌忙说道:“大嫂放心,有某在,一定可以保得你母子平安。” 高秀儿狠狠地啐了一口:“子秋没有你这个兄弟!” 长孙无忌想起当年刘子秋在船上救他们兄妹那一场,不由得满面羞惭,低着头再不敢说话。 李世民却心硬驱如铁,挥了挥手,说道:“三弟,咱们走,出了这个门,你便可以大开杀戒了!” 听了李世民的话,李玄霸的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暴戾之气,两眼发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如同野兽低吼。 院子外面,闻讯赶来的村民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李世民手握障刀抵住高秀儿的脖子,一步步逼向村民。 刚才引他们进来的那个村丁队长高举着横刀,厉声喝道:“快放开夫人!” 李玄霸却哈哈大笑,一拳便向那名队长击去。慌乱间,那名队长举刀就劈,早被李玄霸闪过,一拳击在那名队长的面门,另一只手顺势夺过横刀,反手一刀便斩下那名队长的首级。血光迸起,周围一阵大乱。 自从长山村迁址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在长山村内部行凶,村民们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看到高秀儿被劫持,许多村民还是呐喊着冲了过来。 李玄霸一刀在手,顿时如虎添翼,转眼间便杀了十多个村民。他的刀法其实稀松平常,但撑不住他力大无穷,横刀又锋利无比,这一路砍杀,当真是无人可挡。 但看到被李世民劫持的是高秀儿,村民们尤其是老长山村的村民仍然奋不顾身地涌了上来,死战不退。他们都经历过三年前的一幕,知道如果没有刘子秋,整个长山村早就被杨家夷为平地的,又怎么能够让刘子秋的妻子在他们眼皮底下被人劫走?他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抢回高秀儿。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李玄霸一刀砍成两段,居然忘记了害怕,哭喊着冲了上来。 李玄霸正杀得性起,哪管你是妇孺孩童,照着顶门一刀剁了下去。锋利的横刀借着李玄霸的神刀,竟然将那个孩子当头劈成两半,场面惨不忍睹。 高秀儿忍不住痛哭道:“住手!” 李世民冷笑道:“要我三弟住手可以,把你儿子交出来!” 在那个年代,女人是随时可以用来交易甚至牺牲的,李世民并不认为自己抓了刘子秋的女人就能够要挟到刘子秋。但如果抓了刘子秋的儿子则不同了,相信他不会弃自己的骨肉于不顾。 高秀儿满脸痛苦地看着仍然在长山村里大开杀戒的李玄霸,只得咬牙说道:“你先叫他住手!” 李世民这才大喊一声:“三弟,回来!” 李玄霸果然最听李世民的话,立刻收了刀,退了回来。 此时,村子里已经死伤了三四十人,其中还有好几个妇女和孩子。其实,长山村也有许多弓弩手,闪着寒光的箭镞一直瞄准着李玄霸。只是高秀儿被李世民挟持着,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胡乱放箭,免得伤了高秀儿。 李世民嘿嘿笑道:“夫人,现在可以将令公子请出来了?我三弟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如果我数到三,还看不到令公子的话,只怕他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真到那时候,就连我也喝止不住他了。” 围在四周的村民这才明白,这三个少年不仅要挟持高秀儿,还要挟持刘子秋的幼子,顿时都惊呼起来,大声喊道:“夫人,千万不能答应他!”“我们跟他拼了!” 李世民却冷冷地数道:“一!” 李玄霸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扬了扬手中的横刀。村子顿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李世民继续数道:“二!” 高秀儿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长孙无忌轻轻叹了口气,低垂着头,不敢再看高秀儿。 李世民却不动声色地继续数道:“三!” 第42章 回天无力 第11章 沙僧对猪八戒的无奈(本章免费) 犀利与沈犸,夏绮,小云子正在龙江城的迎宾大街做未来发财大计的市场考察,沉思中的犀利却被一个沧桑,低沉的声音给打断了思路。 “呃……地是圆的?是地球啊!凤姐!芙蓉姐姐!那不是地球上几十年前的络名人嘛!”这老者说的都是地球上的词汇啊,莫非是与自己一样意外穿越到了这里的地球人?想到这里,犀利连忙循声走了过去随着渐渐地走近,犀利只见在一座高墙下,一个满脸胡须,鬅松着凌'乱'的头发,懒散散,悠闲地晒着太阳。 这位邋遢的老者,从那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的眼缝里看到犀利走过来,不禁精光一闪,接着有气无力的喝道:“天是蓝的,地是圆的,冥冥之中咱们是有缘地,凤姐哭,芙蓉姐姐闹,哥只盼有缘的人儿早来到,绝世秘籍只送有缘人喽!” “老人家,地为什么是圆的啊?你认识凤姐与芙蓉姐姐吗?”犀利走到老者跟前,俯下身子小声的又问道:“你是猪哥?” 邋遢老者听到犀利的问话,眼睛都未挣,冷哼一声道:“哪里来的冒失小子,怎么这么多无聊问题。” “呃……老头,你说什么呢?赶紧起来回话。”跟在犀利身后的沈犸气急道。 犀利见此,蹲着身子回头瞪了沈犸一眼,接着耐着'性'子说道:“老人家,这些问题对我很重要,告诉我好吗?” “物赠有缘人!”邋遢老者突然将手中一本发黄的线装书籍推到了正蹲在跟前的犀利怀里,随后蹭的一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转身自语道:“哎呀,我去也!” 邋遢老者说完,只见身形一动,只留下了一道残影,失去了踪影,犀利等人再看四周,那里还看得见邋遢老者的影子。 “啊……我'操',高手啊!”沈犸满脸震惊的张着大嘴,满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的师傅是猪八戒?那不是地球上一本气死回明,极品公子见了都无地自容的超人气小说吗?我日他个眼滴……”邋遢老头的表现,震惊的又何止沈犸一人,一直蹲着身子的犀利此时也彻底的被‘雷倒’了,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夏绮与小云子在老王头说书的时候,经常听到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人,但是听与见可就是两码事了,最先清醒过来的小云子结结巴巴的拉扯着坐在地上的犀利道:“大……大……大哥,赶紧……赶紧看……看,这……那老神仙给你的是什么啊?” “对啊,快看看?”夏绮也急忙问道。 被小云子拉扯着左右摇晃的犀利‘呃’了一声,渐渐恢复了清醒,连忙将手中发黄的线装书籍捧在了手里,沈犸与夏绮,小云子也赶紧凑了过来。 “呃,发黄的书皮上怎么没有武功秘籍的名字啊?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啊!”犀利看着空白且发黄的书皮自语道,随即就翻开了第一页,一见上面的内容,犀利‘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猛的站起来就骂:“我'操',猪头个球球,玩我呢?有他妈这样的吗?不带这么玩人的呀!” “哎呀,妈呀!”犀利的突然发疯将沈犸与夏绮,小云子吓了一跳。 “老大,这上边写的这是什么啊?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文字啊?”夏绮看着被犀利抓在手中翻开的那一页上,自己不认识的几个文字疑问道。 “日,你要是认识了就见鬼了。”犀利白了夏绮一眼。 犀利心里此时这个郁闷啊,第一页上的文字竟是地球上的汉字,更为可气的是这几个汉字竟是‘别死喽,没事练练吧!’八个大字。 此时已经彻底陷于纠结中的犀利,手指哆哆嗦嗦的又翻开了第二页,只见上面写着‘追星赶月’四个汉字,没有详细的看里面的内容,就又翻向了下页,一直翻到第四页,也就是最后的尾页,里面全是‘追星赶月’相关的一些内容,也懒得去细看,犀利气的破口大骂道:“我日,这是什么玩意?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犀利心里这个苦啊,杯具啊,纠结啊犀利将心里的震惊,气愤费了十牛三虎之力,才慢慢的平静下去,当看到沈犸,夏绮,小云子一脸'迷'糊的样子时,气道:“看什么看,接着逛街。” 虽然都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是在看到犀利那扭曲,酱红的面部表情以后,就没人敢说话了。 而此时,刚刚赠书给犀利的邋遢老者正站在踞龙大陆的高天之上,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个红胡子,黑青脸,长相憨厚的沙僧,他与并肩而立的猪八戒正凝视着下方,将犀利抓狂的一幕尽收眼底。 “嘿嘿嘿,二师兄你教我的这几句话还真管用,二师兄确实比我聪明。”沙僧挠了挠两边鬅松着的头发,冲着猪八戒憨憨道。 “哈哈哈,你不看看哥是谁,小样的,有了这个逃命的本领,这小子应该死不了了吧!”猪八戒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二师兄,我怎么感觉这个小子和你一样的'性'格啊,你怎么……”沙僧话还未说完,就被猪八戒给打断了。 “哥不是也没办法嘛。”猪八戒一听沙僧又开始磨叽个没完没了,赶紧'插'口道。 “那怨谁啊,谁让你去偷看人家嫦娥仙子洗澡来着,还让我给你把风,没曾想被二郎神抓了个现行,把咱们给流放到这下界做星系值守,还封印了咱们的变化神通,唉,你说咱们这是何苦啊!”沙僧无奈的摇着头。 “那玉帝老儿收咱们的变化神通,还不是怕咱俩变化成俊俏模样,偷偷离职下凡去享受吗,也多亏了我聪明,求大师兄教了咱们一人一变的神通,哥又能潇洒百年了,嘿嘿……”说到这里,猪八戒的眼睛只闪'淫'光。 “这样不是很好吗,可是你却又多事,将这个小子整到俺的纵横星系来,唉……”沙僧憨憨的叹息道。 “哥想多事吗?那猴子给哥的变身咒语,却偏偏是哥所值守的银河星系这么个傻小子的口头语,哥杯具啊!哥第一天上任,就被这个小子整的变了十八次身。”说到这里,猪八戒貌似又犯了疑心病了,心道:“莫非这一切是不是那个猴子故意安排的?要不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万事都冥冥天注定,难道这一切,就都真的只是巧合吗? “哦,还是真够巧的。”沙僧又往下面的踞龙大陆看了一眼说道。 “你说我要是变成一个小靓仔,正在把妹的时候,被这家伙的口头语整的变来变去,不把人家女女吓坏啊,哥还怎么混啊,于是哥灵机一动,就把他给安排到你的纵横星系来了,反正都好几万年没有天魔来'骚'扰凡人界了,哥闲着也无事,正好变化成他的样子去凡人界享受一番,这小子的黑道身份可有不少的漂亮女女哦!”猪八戒咬着手指,一副很向往的样子。 “唉,都这么些年了,二师兄你还是这个样子,你这样等于是破坏了下界的正常秩序,就不怕阎罗王去告御状?”沙僧提醒着猪八戒。 “所以,我跑来找你沟通一下啊,他在你这边可不能出意外,有了这个防身的小技能,他能自己护身别挂了就行,等咱们任职完回天庭的时候,再接他回去不就完了。”猪八戒感觉自己的安排很完美,不禁自吹的又问道:“沙师弟,哥是不是很聪明啊?” “呃……”沙僧无语啊,自己这是又上了这二师兄的贼船了。 原来猪八戒上次对犀利说的竟是谎话,其真实的下界原因竟是偷看嫦娥洗澡被罚下放,如果这两人的一番对话被犀利听到的话,一定会气的彻底暴走不可。 正在迎宾大街上,继续做市场考察的犀利一行人又恢复了开始时的欢快气氛,夏绮与小云子活蹦'乱'跳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的,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 “老大,我要这个,拿钱来!”夏绮指着旁边一个摊位上的小饰物,向犀利要着钱。 犀利随着夏绮的手指,看向所指的东西时,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赶忙问道:“这种东西,你们女孩子很喜欢吗?” “这是什么话,这么好的东西,那个女孩子不喜欢啊!”夏绮很是急迫的催促着犀利:“赶紧拿钱,快点!” “哎呦,这位小姐好眼光啊,这可是俺从‘香薇居’进来的新货,您闻闻这香气,经久不散啊。”摆摊的商贩是个中年'妇'女,看到有生意上门,赶紧对站在自己摊位前的夏绮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二弟,这种东西叫什么啊?”犀利强压着心头的兴奋,向站在身边的沈犸问道。 沈犸听到犀利的问话,很是惊讶的像是看怪物一般,上下打量了犀利一遍,道:“我说大哥,怪不得三妹说你,你说你,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啊?”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快点说啊?”犀利急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第43章 丸药 李世民年轻虽小,反应却极其迅速,不等店里的伙计开门,便抢先说道:“伙计,这里我们全包下了!” 但他的话还是迟了一步,十几商人打扮的汉子已经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个胖子笑呵呵地抛出一大锭银子,大声说道:“伙计,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 说话间,又有几十个人走了进来,其中还有一个俏丽的妇人。那个妇人坐下以后,众人才安静下来。 李世民皱着眉头走了过去,拱手道:“这家客栈我们已经包下了,敢问诸位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那个胖子依旧满脸堆笑,说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是来自洛阳的商队,刚刚从江南回来。这位小哥,你看天色已晚,这么大的客栈还有不少空房,何不行个方便,总不能让我们露宿在外?” 这里仍然是长山军的地盘,李世民不想暴露身份,因此不能用强,但还是皱眉问道:“既从江南回洛阳,怎么不走运河,而要走这条几近废弃的商路。” 胖子哈哈笑道:“不瞒这位小哥,我家夫人乘不得船,这才不得已弃舟登岸。不知小哥几位要到哪里去?” 李世民自然也是到洛阳去的,一路上免不了还会相遇,却不好十分隐瞒。而且听这些人说话,确实是洛阳口音,不由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是去洛阳的。不愿坐船,情形倒与你等相似。既如此,大家互不干扰,你们声音小点。” 胖子连连拱手称谢:“那是,那是。” 李世民却不知道,这支商队却是张出尘带人假扮的。 北方战乱,从洛阳逃到江南的人也不少,张出尘毫不费力就组织起一支操着洛阳口音的商队。只是这些**多武艺平平,还没有能力对付李世民他们而已。 不过,张出尘知道阿富他们三个人都被一个黑瘦少年一击重伤,也知道身边没有那个少年的对手。所以她也没打算硬取,而只是蹑着李世民一行的踪迹,却暗中送信给李靖,希望能够设法阻截住他们。 …… 第二天天亮,两支“商队”都整装待发,李世民却指挥着车马转而向西南。那名胖子走上前,满脸诧异地问道:“这位公子,听你们口音也是洛阳人,怎么朝西南边去了?” 李世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们在历阳还有笔生意要做,暂时不回洛阳。” 历阳已经属于庐江群辖下,而胖子的目标是去洛阳,南辕北辙,他们自然不好继续跟着了。看着李世民的车队渐渐驶出客栈,胖子狠狠地跺了跺脚,拱手道:“夫人,怎么办?” 庐江郡虽然名义上也在长山军管辖之下,但那里并没有长山军驻扎,实际控制权仍在前朝旧臣手中,张出尘的命令在那里也不一定好使。 张出尘轻轻撩起面纱,看着远方,说道:“秀儿妹妹还在他们手中,咱们不可用强。但不管他们走哪条路都绕不过颍川。走,咱们去汝南去等他们。” 李世民非常小心,自己率领车队转向西南,却仍留下了一名眼线。得知那支商队果然向北边洛阳方向去了,李世民不由松了口气,说道:“大家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待他们走远,咱们也启程北上。” 长孙无忌却出言阻止道:“万万不可!淮南、汝南、汝阴、淮阳四郡都有长山军重兵把守。咱们从这里北上,免不了要从那四郡经过。如今玄霸病重,稍遇强敌便难以抵挡,不如继续向西,从襄阳经南阳北上。” 李世民沉吟道:“这一路可绕得远了,恐怕刘子秋那厮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要大举进犯洛阳了。” 长孙无忌却笑道:“再过五六天,想必刘子秋就该得到他妻儿被你我所擒的消息了,他还能坐得住吗?” 李世民对自己这位大舅哥的能力最为信任,当即说道:“好!就听你的。迟则有变,咱们立刻向西,日夜兼程,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洛阳。” …… 向西的道路并不好走,有时还需要翻山越岭。幸亏李世民带来的都是军中精锐,马匹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众人都是晓行夜宿,有时候甚至要睡在荒郊野外,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十天以后,终于抵达了汉东郡。 李世民虽然年少,但自幼习武,身体强健,除了面色憔悴一些,却也撑得住。 只是苦了长孙无忌,他是个读书人,虽然六艺中也有箭术的练习,终究不是主业。走到汉东的时候,他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病倒了。 另一个病倒的是李玄霸。李玄霸自从在**吃了冷食,引起毒性发作,就始终处于病痛折磨之中。这一路颠簸,病势越发沉重,那张黑脸竟泛起了金黄色。 李世民焦急起来,命人把高秀儿带过来,说道:“夫人不是精通医道吗?还请夫人帮他们两个医治一番。” “我早说过,那个黑小子无药可救了。”高秀儿摇了摇头,又指着长孙无忌说道,“他只不过水土不服、路途劳累,并无大碍,只要休息三五日,悉心调养,就能缓过劲来。” 李世民急着赶回洛阳,哪肯耽搁,不由大怒道:“你个贱人,莫非是在骗李某不成!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们母子的性命都在李某手中,休想使什么缓兵之计!” 高秀儿冷冷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说道:“医者父母心。他虽然不配做子秋的兄弟,但我宁可让子秋光明正大地替我们母子报仇,也不会在看病的时候动什么手脚!我只求问心无愧,你若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李世民咬了咬牙,说道:“那好,咱们先进汉东城暂避三日再走!” 哪知道,他们还没有到汉东城下,就见前面无数百姓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李世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慌忙拉过一个百姓,问道:“前面怎么了?” 那个百姓战战兢兢地说道:“快逃。前面不能去了。吃人魔王就要打过来了。” “吃人魔王?”李世民一惊,说道,“谁是吃人魔王?” 那个百姓急于逃命,想要挣脱,奈何被李世民的手下死死拽住,又看他们携刀带剑,只得说道:“杀人魔王叫做朱粲,拥兵十多万,在汉、淮之间四处剽掠,每到一处吃光粮食就吃女人和小孩,吃光了女人和小孩就吃壮汉。你们也快跑,不然被他们抓住就惨了。” 李世民其实胆子很大,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他不会退缩,但听说朱粲要吃人,也不禁打了个哆嗦,喃喃说道:“怎么办?怎么办?” 长孙无忌从大车上挣扎起来,说道:“世民,不要慌。不管他吃不吃人,既有大军来犯,咱们总不能硬闯,只好随着这些百姓先退避三舍。” 马蹄声声,尘土飞扬,贼兵来得很快。逃难的百姓顿时就像被施了定身法,再也迈不动步子,停在原地瑟瑟发抖,结果让被裹挟其中的李世民一行也动弹不得了。 追上来的这队贼兵是支五百多人的骑兵,为首的一员贼将纵马过来,扬起马鞭,对着路边的百姓便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逃!我叫你们再逃!都听着,女子和孩子站左边,男人站右边!” 这队逃难的百姓不下万人,面对五百名贼寇骑兵,居然像一群温驯的绵羊,真的遵照命令向两边分开。只闻一片哭声,却不见有人反抗。但这样一来,原本被夹在中间的李世民一行就暴露了出来。 如果按照贼兵的要求,女人小孩去左边,男人去右边,那李世民就失去了对高秀儿母子的控制。高秀儿母子的生死并不放在他的心上,但却关系到能不能以此要挟住刘子秋。李世民费尽心机才抓住她们母子二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李玄霸也明白李世民的心意,咬着牙,说道:“二哥,我这里还有最后一颗丸药。待我吃下去,料理了这伙贼寇!” 高秀儿闻言心中一动,问道:“什么丸药,可以让我看看吗?” 李玄霸尚在犹豫,李世民却催促道:“三弟,便给她看看也无妨。”又说道:“这是早年一位过路的道长送给我家三弟的,每吃一颗,力量便会暴涨一分!” 高秀儿接过丸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点了点头,说道:“这丸药可以激发潜能,但如果久食,必然自伤其身。他体内的毒性日积月累,原来就是从这颗丸药来的。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不吃这颗丸药,还可以多活一年半载,如果再吃一颗丸药,只怕活不了十天!” 李玄霸顾不得腹中疼痛,挣扎着一把抢回丸药,大声说道:“十天就十天!二哥,我先和他们拼了!” 李世民连忙说道:“不可!待某再想想办法!” 说话间,那队贼兵却已经朝他们冲杀过去。 就在危急之时,忽听“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从半空划过,正中那名贼将的额头。贼将翻身落马,贼众一阵慌乱。 第44章 我想起来了 只见不远处,五十多骑马飞驰而来。马匹神骏,骑士英武,箭去如电,转眼间又有几十名贼兵坠入马下。 李世民见状稍稍松了口气,问道:“无忌,有救兵来了,咱们要不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长孙无忌虽在病中,头脑却异常清醒,说道:“来者是敌是友尚难以断定。世民,咱们只要静观其变既可!” 李玄霸已经将丸药送到了嘴边,见到这边的变故,又想起高秀儿的话,终于还是放丸药收了起来,重新塞进怀里。 这时,贼兵经过短暂的慌乱,发现对方不过五十多骑时,又振作起来,舍了这些百姓,“嗷嗷”怪叫着迎了上去。两队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只见那五十多骑当中为首一人手执陌刀,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贼兵无人落马,有如天神一般。 李世民自幼习武,又常年呆在军中,见了那人的神勇,不由赞叹道:“想不到世间有如此勇武之人,若能为我所用,何愁天下不定!” 事关自己母子的生死,高秀儿也紧张地注视着战局的发展。看到那人持刀砍杀的神勇,她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那人戴着一种很奇怪头盔,将整个面貌遮掩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伟岸的身形、矫健的动作是那样熟悉,尤其坚定的眼神,曾经无数次出现在高秀儿的梦中,不正是刘子秋吗? 高秀儿也算是经历过无数次变故,很多大风大lang都过来,否则她也不会甘冒奇险,为了不让村民遭受无谓的牺牲而主动牺牲自己和儿子。所以,尽管内心按捺不住的激动,她表面上还是强作镇定,稳住心神,朝周围看了一眼。 李世民和他的手下都被战局吸引住了,就连长孙无忌和李玄霸这两个病人的目光也集中在战场上,谁也没有注意到高秀儿的变化。当然,高秀儿依然被他们围在中间,想要趁机逃走是不可能的。 高秀儿一边紧盯着刘子秋的每一个动作,一边寻思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如何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 …… 原来,刘子秋离开长安以后,并没有经过洛阳南下。他已经安排在弘农发起一场大战,那里必然会集中双方大量的军队,如果从那里经过,很难保证行踪不被泄露。 另一方面,刘子秋也已经知道淮安、淮阳、汝南、汝阴四郡已经被李靖等人攻克。如果李世民在江南得手,劫持了高秀儿和那个孩子,李靖肯定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他相信凭李靖的智慧一定会作出周密安排,李世民等人几乎不可能通过这四郡返回洛阳。 既然不可能通过那四郡返回洛阳,那最大的可能就只剩下南阳了。于是刘子秋出了潼关以后,突然掉头南下,直接进入了上洛郡境内,然后经上洛到淅阳、南阳,一路上多方打听,并没有发现什么从南边来的商队经过。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襄阳一带被朱粲攻占,商队早就不敢从那里经过了。 刘子秋知道朱粲这个名字,根据史料记载,这家伙是真敢吃人肉,而且行事不讲道理,是个有名的狂贼。得知这个消息,刘子秋反而紧张起来。如果李世民真的劫持了高秀儿,并且选择了这条道路,那高秀儿就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刘子秋不再迟疑,索性也不再伪装成商队,带领手下换了戎装,直接闯进了襄阳郡。襄阳郡内一片荒凉,沿途村镇的百姓不是被朱粲抓进了城里,就是逃往他乡。 刘子秋找不到人探听消息,只能一路向东,先到汉东郡内打听打听情况。却不料朱粲的手下吃光了抢来的粮食,又开始挥师东进,攻打汉东城。 汉东守将听到朱粲的军队打过来了,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不作任何抵抗就弃城而逃,城里的百姓惧怕,也拖家带口,纷纷向安陆郡逃窜。 刘子秋几乎是尾随着这群逃难的百姓过来的,正赶上朱粲的先锋部队五百多骑兵正要将这些百姓驱赶回城,于是便率领部下冲杀过来,要解救这些百姓。 …… 这些贼寇虽然是骑兵,实际上也是一些被朱粲挟持的百姓,根本不懂骑射之术,哪里是刘子秋这五十多名精锐护卫的对手。他们虽然以寡敌众,转眼间还是被刘子秋一行如砍瓜切菜般杀个七七八八。纵有几个见势不妙,想要拨马逃走,也早被乱箭射落马下。 那些百姓虽然获救,犹自战战兢兢。 刘子秋在马上大喊道:“乡亲们不要怕!贼寇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只要大家拿起武器,照样可以和他们打一打!如果大家只是一味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 百姓中间发出一阵骚动,他们当中也不乏热血之士,只是缺少领头之人。有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想要奉这个英武大汉为首,反攻回去,夺回家园。 最主要的是,刚才这队骑兵不损一兵一卒就全歼对方五百人马的辉煌战果给了他们信心,他们相信跟着这个大汉,一定能够取得成功,击败朱粲那个吃人魔王。 李世民就在人群之中,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忽然觉得机会到了,不由跳上大连,也高声说道:“乡亲们!某乃唐王之子,愿意率领大家揭竿而起,共抗强敌!” 百姓们看他年少,倒没几个人把他放在眼里。但刘子秋却听清了他的话,不由心神一敛,策马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原来是唐王世子,还未请教大名?” 如果李渊做了皇帝,太子只能有一个。如果李渊一直只是个王爷,世子也只能有一个。不管李世民心有多大,那个位置都只能是他哥哥李建成的,却与他无关。李世民年纪虽小,志向却大,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听了刘子秋的话,李世民脸上的神色便有些异常,但还是拱手还礼道:“壮士误会了,在下李世民,只是唐王次子。”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小民见过李二公子。” 李世民呼他自称小民,想必是个乡野山人,收服他的心思更重了,连忙说道:“壮士无须多礼。在下从江南回转洛阳,不想得遇壮士,实乃一大幸事。还未请教壮士姓名?” 刘子秋笑道:“乡野之人哪来的什么名字,父母都叫我大牛,二公子也叫我大牛便是!” 他这句话声音颇为响亮,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高秀儿心头“怦怦”乱跳,暗自思量,要想个什么办法让刘子秋知道自己就被他们蔵要这辆大车上才好。 那边,长孙无忌也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大牛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时,李玄霸忽然又剧烈咳嗽起来。刚才他全神贯注在看着前面的战局,心情未免有些焦急,血流加速,导致毒性再次发作,如今又万分难受起来。 高秀儿心念一动,忽然大声说道:“你们快来看看,他好像快要不行了!” 毕竟是孪生兄弟,在几个兄弟当中,李世民与李玄霸的关系最为亲近。听说李玄霸快要不行了,李世民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刘子秋就在眼前,纵身扑向那辆大车。 刘子秋突然在这里遇见李世民,早就怀疑李世民他们在江南得手了。如今大车上传来一个女子,他早听得明明白白,正是高秀儿的声音。 知道高秀儿就在那辆大车上,刘子秋又惊又喜。喜的是高秀儿还活着,只要活着,自己就有希望救出她。惊的是长山村固若金汤,竟然还让李世民得手了,李世民身边这五十多名护卫当中,恐怕有高手暗藏其中。 “二公子,你们队伍当中莫非有人受伤?我大牛早年跟一位姓孙的神医学过几天医术,不如让我给他看看。”刘子秋来不及多想,一边策马追了过去,一边朝身后悄悄做了个手势。 吉仁泰重伤未愈,仍在长安城中休养,跟在刘子秋身后的是达愣。不过,和吉仁泰一样,达愣也跟随刘子秋多年,很多命令不需要动口,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就知道该怎么做。看到刘子秋的手势,达愣一提缰绳,带着五十多名勇士一齐跟了过来。 李世民手下却也有警觉之人,其中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忽然伸手拦道:“站住!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许过去!” 刘子秋已经冲到了前面,忽然哈哈笑道:“李二公子,你让人拦住我的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一心想把眼前这个武艺高强的“大牛”收归己用,不由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与这位壮士一见如故,情若兄弟,尔等还不快快让开!” 众护卫赶紧退过一旁。李世民这才快走两步,纵身跃上那辆蔵着李玄霸、长孙无忌和高秀儿母子的大车。刘子秋也策马来到大车旁边,达愣等人则渐渐靠了过来。 长孙无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大声喊道:“世民,我想起来了!” 第45章 天谴 李世民有些莫名其妙:“想起來了你想起了什么” 长孙无忌忽然指着刘子秋说道:“你、你就是刘子秋” 刘子秋此时也已经下了马走到了大车边上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高秀儿又看了一眼面如金纸的李玄霸这才对长孙无忌说道:“无忌兄弟别來无恙啊” 面对刘子秋炯炯有神的目光长孙无忌长叹一声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玄霸却突然把什么东西往嘴里一塞大吼一声从车上跃了起來双拳挥动击向刘子秋的胸前 在长山村的时候他原本夺得了一把横刀只是刚才见识了刘子秋痛击那队贼寇骑兵的情景他自知刀法不是刘子秋的对手索性凭蛮力取胜 事起仓促李世民的手下见状纷纷拔刀奈何达愣他们早有准备只听一阵“嗖嗖嗖”破空声响数十支铁矢转瞬即至顷刻间便将那五十多名护卫尽数射死 原來这些骑兵每人都备有两张骑兵弩和一张手弩刚才刘子秋的手势就是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果李世民护卫的性命达愣早就将命令悄悄传了下去动刀难免伤及无辜用弩弓是最好的选择双方人数相当一人对付一个几乎沒有给李世民的护卫以任何反抗的机会 那边刘子秋也是双拳齐出与李玄霸重重地撞在一起顿觉双臂发麻不由暗暗赞道这个少年好大的力气 刘子秋当然知道在历史上并沒有李元霸这个人李世民的弟弟叫李玄霸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夭折了却沒想到李玄霸的力气竟然跟小说中的李元霸一样大得出奇 李玄霸不仅力气大动作也迅猛无比蹿上蹿下哪里还像一个病人他并沒有什么太多的套路纯粹走得是刚猛的路子每一招都直取刘子秋的要害 刘子秋知道他力气大并不和他硬拼只是见招拆招在他周围游走不定李玄霸数击不中气得哇哇大叫 李世民见自己的手下转眼间尽皆丧命心头大骇第一次有种手脚冰凉的感觉但他并不肯认输趁着刘子秋正与李玄霸大战之机忽然抽出障刀冲向高秀儿 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來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渐渐暗了下來李玄霸数击之后体力渐渐不支动作也渐渐缓慢刘子秋见时机已到身形忽然一晃欺到李玄霸的身前一拳击在李玄霸的胸前 李玄霸本已毒发攻心全凭那颗丸药才激发出最后的潜能挨了刘子秋这一下顿时就像气球被扎了个洞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忽听李世民大喊道:“刘子秋你再不住手我就杀了你的女人和儿子” 刘子秋抬眼看去只见李世民握着一把障刀架在高秀儿的脖子上不由冷笑道:“李世民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识时务的话就放下刀投降吧或许我会考虑饶你一条性命”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要我投降你别痴心妄想了你如果为了权位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不顾那天下人又将怎么看你如此冷血还有谁肯追随你左右” 周围的气氛渐渐压抑起來丑儿吓得哇哇大哭高秀儿却神色镇定轻声哄着儿子眼中满是柔情 这时天色越來越暗忽然响起一阵雷声随着这一声春雷天空飘起了细雨 刘子秋却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一步他手中扣着两粒石子可以准确地击中李世民的手腕但他已经看出來李世民手中拿的是一把障刀障刀锋利无比稍有不慎就会伤了高秀儿和那个孩子当初他送障刀给高秀儿防身的时候又何尝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站住你别过來”李世民见刘子秋越走越近不由大喊起來握着障刀的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李世民虽然年少但有些性格却是从骨子里带出來的否则历史上也不会为了争夺皇位而发生玄武门之变以己之心度人李世民忽然发现一个真正的英雄根本不可能被一个女人和孩子所牵绊 他当然不知道刘子秋为了救自己的女人甘愿独闯皇宫冒险而萧大鹏正因为知道刘子秋重情重义的性格才会献出这样一条计策 其实李世民非常希望长孙无忌这时候能够站出來帮他一把他一个人挟持着高秀儿实际上还是有点吃力的虽然自幼练武但毕竟只是个少年如果两个人同时控制住高秀儿肯定会增加对方解救的难度 可惜长孙无忌自己一來病重二來他也觉得无颜面对刘子秋所以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躺在大车上装昏迷 刘子秋当然不会听李世民的话又向前迈了一步 李世民越发紧张忍不住拿刀子指向刘子秋:“别过來” 刘子秋忽然站住脚步沉声喝道:“大蟒摇头” 李世民不明白什么意思正自有些茫然就见高秀儿动了大蟒摇头本是形意拳内功中的一式但内功动作练到一定程度同样可以伤人 高秀儿右臂发力一甩正砸在李世民的前胸平时练功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一甩之下内劲便自然而然地发了出來她虽然只练了三年的形意拳如果面对一个壮汉或许无能为力但李世民只是个少年体重有限竟被高秀儿砸了开去 李世民沒想到高秀儿的力气会这么大惊慌之间想要纵身再扑回來刘子秋却哪肯再给他这个机会只听“嗖嗖”两声响两颗石子破空而至一颗击中李世民持刀的手腕一颗击在他的右腿上 达愣也已经冲了上來一把将李世民按住 刘子秋大步上前扶住高秀儿:“秀儿你受苦了” “夫君这点苦比起咱们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又算得了什么”高秀儿却嫣然一笑把孩子抱到近前“丑儿快叫爹” 丑儿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却不肯开口直往高秀儿怀里乱钻 “他叫丑儿怎么起这个名字你看他多可爱长得就像你”刘子秋一直怀疑这孩子來历不明可看到孩子的时候却生不出一点气來正准备伸手去抱孩子就听高秀儿惊呼道:“啊小心” 这时刘子秋也已经感到身后一股劲风袭來他不及回头向前一倾右脚便迎着那股劲风反踹了出來 只听“嘭”的一声响刘子秋也不禁打了个踉跄返身看时只见李玄霸的身子凌空向上翻去 “轰”又一声炸雷响起李玄霸身上忽然冒出一团火光重重地摔在地上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糊味竟真的被雷劈中一命呜呼了 其实就算他不被雷劈中刚才那全力一击其实也已经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了 这时雨越下越大逃难的百姓目睹了这场战斗早已经把刘子秋当成了他们的救世主许多人打着油纸伞涌了过來遮在高秀儿和丑儿的头上 刘子秋一面指挥百姓捡拾武器把自己武装起來一面偷眼看向高秀儿只见她一脸的幸福安祥全然不似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按理说孙思邈的断产方不可能出现问題这孩子就不可能是自己的将來要如何面对这个孩子刘子秋心中无比纠结 雨水哗哗流淌着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也冲刷着刘子秋心中的疑问不过这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士兵们还沒來得及搭建好帐篷雨就停了下來太阳重新露出笑脸一道彩虹高挂天穹 忽然一只苍鹰从空中掠过达愣弯纪射去那只鹰扑愣了一下翅膀栽落尘埃 刘子秋看着达愣和射落苍鹰不由想起历史上的一个大英雄來成吉思汗的女人曾经被仇人掳走救回來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后來生了下了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关于术赤的來历众说纷纭但成吉思汗始终视如己出 他一个來自现代社会的大男人难道包容心还不如成吉思汗吗何况现在也沒有任何证据证明高秀儿做了对不起他的思想总不能无端地去怀疑这个和他共过生死甚至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他的爱人吧 想到这里刘子秋的心胸豁然开朗他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走到高秀儿面前说道:“秀儿走咱们一家人回长安去” 高秀儿却摇了摇头说道:“夫君我们走了这些百姓怎么办万一他们落到了那个吃人魔王的手里……”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只要你们母子平安我就放心了现在我就带着百姓们夺回汉东城” 高秀儿却又拉了拉刘子秋的衣角:“夫君妾身知道你志在天下还望你多行仁义少造杀戮免遭天谴” 她是看到了李玄霸的下场这才心有余悸 刘子秋不由呆住了他的双手早已经沾满了血腥 第46章 取名 高秀儿看到刘子秋脸色一沉赶紧说道:“夫君你要是觉得解救这些百姓太过困难那还是带着他们南逃吧只要退到淮南一带就不怕那些吃人魔王了” 刘子秋笑了笑:“不用退到淮南现在就沒什么好怕的吃人魔王只有一个朱粲而已其他人都是被挟迫的” “可是夫君难道要靠这几个人就想夺回汉东城”刚才高秀儿还一心希望刘子秋多做善事帮帮这些可怜的百姓但等她冷静下來想到刘子秋手下只有五十多人还要看押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又开始担忧起來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看哪里是几个人分明有几千人还怕夺不回汉东城吗” 顺着刘子秋手指的方向看去人群虽然照样乱哄哄的但也有不少青壮百姓被挑选出來他们的兵器有的是从那些被杀死的马贼手上夺过來的刀枪有的只是简单的棍棒不过在刘子秋手下士兵的指挥下这些人也已经慢慢排起了队列尽管衣衫杂乱但看上去黑压压一片倒也有些气势 高秀儿依然皱着眉头说道:“也不知城里有多少敌人” 刘子秋笑了起來:“这些百姓刚从城里逃出來要知道城里有多少敌人还不容易吗來人去叫几个百姓过來” 十几个看上去比较老成的百姓被带到刘子秋面前刘子秋正色说道:“汉东是你们世代居住生活的家园现在被贼人所占刘某正要去帮你们夺回來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城里究竟有多少贼寇” 几个百姓互相看了一眼尽皆茫然地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胆大些的拱手说道:“回将军我等听说吃人魔王要來了不敢在城中停留仓皇逃了出來确实沒见过一个贼人” 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手让他们退下又问了几拨人结果还是一样 对于这种情况刘子秋也能理解曾经有一本武侠小说中讲了一个人物叫做不吃人头李大嘴正因为李大嘴吃人肉的恶名在外一些武功比他高的人看到他也拔腿就跑何况这些百姓都是普通人听说朱粲要吃人肉哪里还敢多呆 忽听躲在大车上的长孙无忌有气无力地说道:“刘大哥我、我有一计可以帮你拿下汉东城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要求无非是让我放了你和李世民罢了” 长孙无忌的一张脸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但还是挣扎着说道:“刘大哥我……” 刘子秋冷笑一声说道:“长孙无忌各位其主的道理刘某也懂不管你使出什么阴谋诡计來对付刘某刘某都不会怪你仍然当你是我的好兄弟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却來对付刘某的家人刘某从此再沒有你这个兄弟” 事实上长孙无忌虽然一直很看好刘子秋并且称呼他一声大哥但要说他有多真心那也不一定毕竟刘子秋來自社会的最底层而长孙无忌却是世家公子 但现在形势不同了长孙无忌和李世民都成了刘子秋的阶下之囚即使不会立即处死他们也会把他们抓回长安作为要挟李渊就范的筹码而根据长孙无忌所掌握的信息刘子秋行事杀伐决断就算李渊最后被迫臣服他们两个也难逃一死 当然长孙无忌敢跟随李世民來到江南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还是想方设法要替李世民求情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子做了望门寡寡妇也有好多种望门寡是最不吉利的那一种将來就算改嫁也不会有人要 听到刘子秋不认他这个兄弟长孙无忌心中叹惜一声终于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连刚才想到计策都不说了 不过刘子秋根本沒打算利用他的计策挥了挥手说道:“达愣人马整合齐了沒有” 达愣拱手说道:“回主公共得能战之士两千八百一十六名请主公示下” 刘子秋打了声“唿哨”一匹全身上下乌黑油亮的雄骏战马“的的”地跑了过來刘子秋转身笑道:“秀儿为夫记得当初的骑术还不如你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愿不愿意与为夫共乘一马看一看为夫的骑术” 高秀儿俏脸一红说道:“夫君大敌当前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遛马玩” 刘子秋哈哈笑道:“为夫哪是带你遛马是带你一起看看为夫是怎么夺回汉东城的” “那好妾身上來了你慢着点可别惊着丑儿”高秀儿并不是那种柔弱女子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扳着鞍鞒脚踩着马镫一扭身便上了马背身手倒也十分矫健 被五花大绑押在一旁的李世民看到这一幕才知道自己的意外失手并不冤枉在他心中一直认为高秀儿不过是个普通的弱女子根本沒把她当回事现在才明白高秀儿的弓马骑射只怕不输于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反抗只是惧怕李玄霸的神力而已并不是说他那把障刀起了多大作用 刘子秋却使了个旱地拔葱露了一手高超的轻功偌大个汉子就像一根羽毛似的飘上马背轻轻拥住高秀儿大声说道:“儿郎们拿起你们的武器去夺回你们的家园杀” 数百名略通骑术的百姓纵马紧紧跟在刘子秋的身后再加上两千多名步卒倒也像那么一回事当然刘子秋自己心里面明白要想夺回汉东城依靠的还是他这五十多人的中坚力量 高秀儿却不放心又问道:“夫君你连攻城的梯子都不准备就这样去攻打汉东城” 刘子秋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为夫猜得不错汉东城的城门都沒有來得及关闭” 高秀儿见刘子秋如此自信也就不再谈论打仗的事情大不了再经历一场生死罢了她低头看向自己怀里丑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睡着 这几天被李世民一伙挟持着虽然有母亲悉心照顾着但至少吃饭睡觉沒有在家里那么舒服了也算吃了些苦头 想到这里高秀儿便有些心疼转回头看着刘子秋说道:“夫君丑儿还沒有大名妾身想等夫君给他起一个” 自从听虞世南说起高秀儿生了个儿子以后刘子秋的内心就一直处于矛盾和煎熬当中但现在他已经想通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他都准备敞开胸怀面对现实 想到这里刘子秋脸色郑重起來说道:“秀儿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大牛了吧” 高秀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早猜到了不管你是不是大牛你都是我的夫君” 刘子秋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其实我來自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那里也有我的父母小妹和一帮好兄弟只是这辈子恐怕我都沒有办法再见到他们了” 高秀儿忽然捂住刘子秋的嘴说道:“夫君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妾身相信你肯定还能见到他们这世上就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刘子秋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等到了长安我会慢慢讲给你听总之在西边的这些日子里我经常会想起你也经常会想起远方的亲人我的根就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忘记” 高秀儿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说他的亲人在远方自己在江南不也是远方吗难道他的亲人在岭南或者更远的地方当然她现在很享受依偎在刘子秋怀里的感觉就算心中有千般疑问也不会说出來 刘子秋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突然说道:“秀儿如果你沒有意见的话我就想给这孩子取名刘思根” 高秀儿从内心來说还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女性在她思想里仍然是以夫为天给孩子取名是个大事她更会无条件地听从刘子秋的意见:“夫君妾身都听你的” 刘子秋看了一眼紧紧贴在高秀儿怀里的小不点放声笑道:“哈哈哈哈我有个儿子了他叫刘思根” 声音太大惊醒了孩子小家伙瞪起眼睛看着刘子秋忽然“格格格”地笑了起來 高秀儿趁机说道:“思根思根快叫爹快叫爹” 刘思根嘴张了张喊出來的却是“妈妈……妈妈” 高秀儿掩着嘴“吃吃”娇笑刘子秋却一脸的无奈他当然知道小孩子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最容易发的一个音节就是“妈”字要想听到小家伙叫自己“爹爹”恐怕还要等上好长时间了 忽然前方一骑快马飞驰而來马上的骑士远远的便大声喊道:“主公前面五里外便是汉东城” 刘子秋大手往上微微一抬约束住身后的队伍厉声问道:“城中守卫如何” 第47章 独闯万军 那名骑士拱手说道:“回主公汉东城城门大开城头上也不见守卫只听见城中隐隐传來号哭之声” 刘子秋皱眉说道:“定是贼兵在城中祸害百姓儿郎们事不宜迟大伙全速前进杀进城去解救你们的父老乡亲” 这支由逃难百姓组成的军队发一声喊潮水般向着汉东城冲杀过去那名骑士禀报的信息果然不错城门大开空无一人刘子秋一马当先毫不费力便冲进了城里 城里乱作一团不时可以见到贼兵从沿街房屋里冲出來手里提的肩上背的都是从民房中掠夺的财物还有一些年轻的妇女也被驱赶着哭哭啼啼走向城池的中央 看着一帮乌合之众刘子秋轻轻摇了摇头下令道:“都是被朱粲裹挟的百姓只要他们肯投降就免他们一死吧” 面对的只是贼兵并不是正规军队这样的战斗根本不需要刘子秋亲自动手而且刘子秋也不希望血胜和杀戮污染了儿子的眼睛于是一提缰绳带着高秀儿拐进了路边的一座大宅子这座宅子想必是汉东城某个世家大族所有如今早就人去屋空成了刘子秋的临时指挥所 刘子秋在临时指挥所里逗着儿子好不容易才哄得儿子和他亲近了一些肯让他抱一抱了就听大门“咣当”一声被人推了开來 达愣迈着大步满脸的意犹未尽拱手说道:“启禀主公仗打完了” 这场战斗本來就沒什么悬念但结束得这么快着实令刘子秋深感意外而战斗的结果更令他感到吃惊整个汉东城的贼兵不过一千人而且这些贼兵在几天前还是些沒有任何战斗经验的普通百姓就是这样一支在达愣眼中不屑一顾的贼兵居然吓得汉东太守弃城而逃 刘子秋沉默了半晌这才问道:“有沒有从他们口中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达愣躬身说道:“回主公属下已经审问过俘虏据俘虏交待朱粲已经亲率大军离开了襄阳攻打南阳去了” 刘子秋前两天刚刚从南阳经过知道那里人口众多钱粮充足如果朱粲真能打下那里倒是可以令朱粲实力大增刘子秋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看來朱粲也不算太笨他使了一招声东击西之计以少量兵力东侵却率主力北上” 达愣抱拳说道:“回主公据俘虏说朱粲也有两个幕僚一个是大隋著作佐郎陆从典另一个是通事舍人颜愍楚许多事情都是这两个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刘子秋冷笑道:“如果不是有这些人助纣为虐朱粲又怎么可能为祸至深把这二人的名字记下绝不轻饶” 达愣应了一声诺却又迟疑道:“启禀主公朱粲进军南阳却断了我军北返长安的道路请主公定夺”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无妨朱粲会声东击西那咱们就给他來个釜底抽薪传令三军稍事休整连夜出发直取襄阳” 高秀儿大惊失色连声说道:“夫君妾身听说襄阳城墙高池深易守难攻远非汉东可比还望夫君三思” 刘子秋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儿子伸手轻轻捂住他的耳朵这才说道:“朱粲这个人我了解他空有一身蛮力却沒有什么计谋最擅长的就是四处迁移每到一处有粮食就吃粮食粮食吃光了就吃人人再吃光了就迁移往下一个地方如今他既离开襄阳肯定是襄阳沒多少吃的了而他也不可能在襄阳留下多少兵马襄阳应该是一座空城” 高秀儿倒是颇为相信刘子秋的话只是达愣暗暗吃惊他长期跟随在刘子秋身边也经常听刘子秋谈论天下英雄却从來沒有听刘子秋提起过朱粲的名字而现在刘子秋竟然对朱粲的情况了如指掌更让达愣佩服得五体投地进一步认定他就是上天降下凡间的守护神了 事实果然如刘子秋所料当他率领大军赶到襄阳城时那里已经是一座空城城中的惨景令人不忍卒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除了坚固的城墙依然倔强在屹立在护城河后面整个城中都被烧成了一片焦士皑皑白骨随处可见 刘子秋叹了口气一面组织百姓掩埋尸骨一面派人前往南阳打探朱粲的动向 很快消息便传了回來朱粲已经率军将南阳城团团围住不惜兵力日夜攻打朱粲军中已经沒有余粮在攻城大战中死去的双方将士只要是掉落城下的都被朱粲的士兵拖走当粮食吃掉了正因为看到朱粲军队这种野蛮的举动城头上的守军已经开始军心动摇城破不过是迟早的事 听到这等惨烈的消息就连素來胆大的高秀儿也脸色苍白握住刘子秋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刘子秋却是怒火中烧大喝道:“來人备马抬刀” 高秀儿大惊道:“夫君听说朱粲手下有十万之众你就带这些人如何打得过他们” “哈哈哈哈……”刘子秋仰天笑一时豪情万丈大声说道“贼兵虽众其实首恶不过朱粲一人耳放心吧张翼德能在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我刘子秋绝不会输于他只要擒住朱粲余众不战自溃何足道哉” 刘子秋很清楚除非河西军或者长山军有一路人马在此否则单凭这些百姓组成的临时军队根本不可能击败朱粲每拖延一天就不知道又要逝去多少生命高秀儿说得不错多行不义必遭天谴在漠北草原他造的杀戮太重双手沾满了血腥他现在只有通过解救更多的生灵來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 …… 南阳城外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两天城上的守军亲眼看到那些贼兵烧煮人肉无人心惊胆战南阳太守马元规甚至想要出城请降只为能够保住他一家老小不被人吃掉但又担心弄巧成拙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这天天亮城外又响了锣鼓声这是朱粲贼军特有的进攻信号朱粲根本不管什么闻鼓而进闻金而退他是逮到什么敲什么城外乱哄哄的有鼓声有锣声还有号角声再加上各种乌七八糟的喊声嘈杂难听搞得城头上的守军也是人心惶惶 但是被朱粲裹挟來的那些百姓却早已经麻木了等待他们的命运不是吃人就是被吃攻得下南阳城他们就可以吃人攻不下南阳城他们就只能被吃掉实际上如果有粮食可吃谁又愿意吃人真正喜欢吃人的只有朱粲一个罢了其他人都是被朱粲逼的 听到这个嘈杂的声音早已经麻木不仁的百姓们又扛起各种武器冲向城头 朱粲手举长槊站在那面青色大旗下面满面得意地等着前方的消息像这样和攻城战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就连襄阳那样的坚城也只不过支撑了三天守军的意志就完全垮掉了南阳城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算不简单了不过朱粲相信经过今天这一战南阳城必克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传來一阵呐喊朱粲扭头看时只见一人一骑飞奔而來马是黑的人也是黑的远远望去就如一团黑色的旋风马上之人手舞着陌刀所过之处无不披靡正奔他这边过來 原來刘子秋赶到南阳城外时朱粲已经发动了攻城的战斗刘子秋先在南门转了一圈抓了两名贼兵一问方才知道朱粲在东门赶紧打马又奔东门而來 这些贼兵本來就是乌合之众即使行军打仗也不按队伍乱哄哄的衣甲也是杂乱无章根本分不清敌我而且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南阳城上谁也沒有注意到单人独骑的刘子秋刘子秋就这样毫无阻碍地顺利來到了东门 东门外也是一样的情景所不同的是多了一面青色大旗旗下簇拥着一伙骑兵刘子秋虽然不认识朱粲但他也是身经百战自然能够猜到朱粲就在那杆大旗下面当即大吼一声策马冲杀过來 沿途的贼兵根本沒想到有人会胆大到独闯千军万马等他们明白过來刘子秋距离那杆大旗只剩下五十步了贼兵蜂拥过來刀枪乱舞怎奈刘子秋马疾人快刀如电转眼间便斩杀数十人离着大旗只有三十步了 贼兵中也有人开始施放乱箭但这些贼兵都是被裹挟的中原百姓而不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他们虽然拥有了弓箭却也只是勉强拉得开而已更不要谈什么准头了 刘子秋坐下这匹黑马虽然比不上天马雪豹却也是万中选一的神驹在人群中纵跃自如那些羽箭纷纷落在它的后面那些贼兵射刘子秋不成反而误伤了不少自己人 第48章 信佛 朱粲见來人离自己只有二十步了非但沒有慌张反而欣喜若狂连声吩咐左右道:“嘿嘿这厮倒是胆大快抓活的我要尝尝他的肉是什么滋味” 这家伙不仅喜欢吃人肉挑选卫士也很有特色尽用些蠢笨粗大的莽汉这些人不晓武艺甚至不通骑术唯一的长处就是力气大得到朱粲的命令这些莽汉各自驱动战马向刘子秋冲了过來 如果四五十匹马一股脑儿撞过來刘子秋还真有些难办至少他冲击的势头要大为削弱但这些莽汉并不是策马撞來而是在走马一來双方距离已近战马也奔驰不开二來这些莽汉本來就不太会骑马身躯又极其庞大压得战马迈不动步子 刘子秋的骑术是在草原上粹炼出來的轻轻一提缰绳那匹黑马竟似明了刘子秋的心意在那四五十匹马当中左冲右突竟奔到了那杆青色大旗下面 朱粲目瞪口呆地看着刘子秋的表演就如做梦一般等他回过神刘子秋已经勒马站在了他面前而他左右再无一人护卫朱粲原本也是个武勇之人否则又如何镇得住这许多手下震惊之余他大喝一声挥槊朝刘子秋击來 刘子秋并不慌张左手轻轻探出他的动作看上去并不快就这样慢吞吞地伸过來偏偏朱粲使尽浑身解数却也避让不开早被刘子秋一把抓住槊杆 朱粲也以力大著称见长槊被刘子秋抓住便奋力向怀中拖去哪知这杆长槊却如生了根一样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兀自纹丝不动 那四十多个莽汉卫士见状又围了过來刘子秋大喝一声陌刀在身边划了个圆圈一股凌厉的杀气荡过那群莽汉只感到扑面的刺痛手中的兵刃“叮叮当当”掉了一地许多已经断成了两三截那些莽汉再看刘子秋就像见了鬼一样纷纷怪叫着四散逃去 朱粲也是面色如土却仍然死死地抓住槊杆 刘子秋呵呵一笑:“这么想要那就还给你吧” 说完刘子秋手一松朱粲正抓住槊杆死命往回拖刘子秋这一撒手來得太突然他根本反应不过來整个人向后仰倒竟向马下栽去 情急之间朱粲手忙脚乱长槊也抛弃不要了只求能够抓住缰绳因为他很清楚在乱军之中如果摔下马去即使不被敌人杀死也很有可能被乱军踏成肉泥 就在朱粲脑袋快要着地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形一滞紧接着便腾空而起又重重落下吓得他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刘子秋牢牢按在马上不由大骇连声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刘子秋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果不赶紧让他们停下來你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朱粲嘴角忽然浮现出奸滑的一笑:“你难道还想在千军万马当中从容退去识时务的话立刻放了朱某朱某可以和你共富贵” 刘子秋暗运内力放声大笑笑声清晰地传扬开去城上城下都听得清清楚楚许多人都停滞了手里的动作战场上突然宁静了下來气氛诡异得让人压抑 笑声中刘子秋突然高喊道:“朱粲已经被刘某生擒汝等弃械投降刘某可赦免汝等无罪刘某还可以拨给汝等粮食、土地让汝等安然待到秋收” 这些百姓之所以会被朱粲裹挟一方面是害怕被朱粲吃掉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饥饿难耐走投无路了谁又不想安心做个良民人吃人的日子终究不堪回首听了刘子秋的话许多贼兵已经开始丢弃手中的兵器甚至让开了一条通往城门的道路 刘子秋一手提着陌刀一手提着朱粲策马來到城下大声说道:“某乃大隋河西道总管刘子秋朱粲已经被某生擒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马元规在城上探出头來拱手说道:“刘总管的大名在下略有耳闻但刘总管远在西陲壮士却一人至此何以证明壮士的身份请恕下官不敢开此城门” 刘子秋哈哈一笑:“你既不敢开门刘某自己上來便是” 只见刘子秋忽然在马上长身而起双脚在城墙上轻轻一点几个起落以后已经到了城头看得城上城下俱是目瞪口呆谁也來不及做出反应 刘子秋把朱粲往地上一丢厉声喝道:“绑了” 十几个守军士兵慌忙上前将朱粲五花大绑捆了起來倒像刘子秋真是他们的统领一样 马元规呆了一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见礼道:“壮士莫非真是总管大人” 刘子秋笑道:“如假包换” 经过西域和漠北两年多的淬炼刘子秋自己都感到惊讶他的内力比起过去更加突飞猛进了尤其是对于精神力量的运用好像有点无师自通的味道刚才只是寥寥数语就令城上城上十多万人的心态渐渐发生了变化 其实河西道总管的手还伸不到南阳來但南阳历來富庶商贾云集身为南阳太守马元规的日子自然过得潇洒与此同时他也时常可以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当然也听说过刘子秋的故事 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就在眼前马元规心中也是天人交战南阳紧靠着河南郡如果他站在刘子秋这边势必会得罪李渊而李渊大军的实力只怕要比朱粲强得多但如果让他将单人匹马的刘子秋拿下他又沒有这个胆子刚才刘子秋展露的实力是他亲眼所见如果他眼中稍稍流露出一点对刘子秋不利的意思恐怕先死的一定是他 刘子秋似乎看透了马元规的心思笑道:“马太守刘某不会令你为难只请你帮助刘某两件事” 马元规皱着眉头说道:“壮士请讲” 直到现在马元规仍然不肯承认刘子秋总管的身份刘子秋也不和他计较伸手朝着城下一指说道:“第一件事城外这些百姓都是被朱粲裹挟來的不可令他们无辜丧命请马太守调拨粮食以缓一时之急马太守放心也不需要太多的粮食只要能够让他们坚持一月即可” 南阳城中积粮如山城外的乱民虽然多达十万有余但却难不倒马元规他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一月之后又当如何” 刘子秋笑道:“一月之后江南自有粮到” 马元规点了点头:“好这件事马某便依壮士不知壮士所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第二件事刘某要借道回转长安刘某并不需要大人做什么只是不可泄露刘某來此的消息” 其实这才是真正难办的一件事刘子秋单人独骑勇闯朱粲的十万大军这样惊人的消息肯定会不胫而走南阳城中也少不了有李渊的奸细要想保守秘密何其之难 马元规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方才说道:“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只能保证两天时间两天以后再想保守秘密请恕马某无能为力” 刘子秋哈哈大笑把朱粲往马元规面前一推说道:“有一天时间就足够了多谢马大人相助这件礼物就送予大人吧刘某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刘子秋便纵身跃下城头轻飘飘地落在马背上城上城下十多万人看着刘子秋一人一马又绝尘而去竟然好半天沒有发出一点响动 从那天起南阳等地一直流传着一个黑衣骑士的传说 …… 十多里外高秀儿抱着刘思根焦急地看着南阳方向当那匹黑马出现在视线里时她再也按捺不住流着泪飞奔过去 刘子秋爱抚地帮女人擦去泪水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平安回來了吗你看我身上连一点血迹都沒有沾上我听你的话可沒敢大肆杀戮你还不高兴吗” 如果不是要拯救这十多万人的性命刘子秋完全可以趁着南阳城破朱粲率乱军在城中大肆抢掠的机会悄悄从小路绕过去他们來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退路 高秀儿却将头深深埋在刘子秋的胸前:“我不仅不要你再造杀戮还要你不再以身犯险就算为了我和思根吧” 刘子秋呵呵笑道:“我答应你从此不再冒险走咱们回家吧” 高秀儿当然不相信刘子秋的话她跟刘子秋接触了这么久又如何不知道刘子秋骨子里就是一个爱冒险的人不过刘子秋能做这样的表态她还是满心欢喜小声说道:“夫君我还要和你共乘一马” 刘子秋点了点头:“好咱们走” 他们两个一马当先达愣带着数十人押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紧随其后渐渐拐入小路隐于草莽之中 高秀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刘子秋的手腕忽然惊讶地问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第49章 忐忑之情 “信佛”刘子秋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信佛”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是一名战士手上难免会沾上人命又怎么可能去信佛呢 高秀儿却盯着他的手腕:“那你怎么戴着一串佛珠” 刘子秋低头一看也吃了一惊这串佛珠是在少林寺的时候禅宗四祖道信送给他的平时一直戴在手腕也沒有当着一回事 这串佛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总之戴在他手腕上色泽越來越暗和他黑色的衣甲放在一起根本难以察觉不要说高秀儿这两天沒有发现就连刘子秋也渐渐忽略了这串佛珠的存在 然而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串佛珠竟然闪闪发亮而且那种神奇的光芒中竟然隐隐可见七色异彩也正因为佛珠现出七彩这才吸引了高秀儿的目光 “我戴着玩的不用管它”刘子秋自己也不知道这串佛珠什么时候会产生这种变化的不过他也听说过佛教中有这样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自己今天救了这些百姓而沒有杀伤一条人命就会有成佛的迹象了 …… 回程的路还算顺利刘子秋和李渊的两路大军正在弘农展开恶战淅阳郡境内的驻军都被李渊抽调去了前线而上洛郡临近长安过去就在杨玄感的控制之下现在早就归了刘子秋掌控当刘子秋到达上洛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上洛太守李正也是陇西李家的外围子弟只是和李家的关系并不紧密这才被刘子秋委派到了上洛这个重要的所在世家的力量早就渗透到了社会的角角落落除非发生一次大变革否则刘子秋就不可能完全摒弃世家的影响重用世家的外围子弟实际上也是刘子秋的一种平衡之道 李正将刘子秋迎进大堂拱手说道:“主公擒住了李渊的儿子何不派人将消息透露出來逼李渊就范”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李渊是做大事的人又岂会在乎一子再说了刘某行事当光明磊落又怎会拿李渊的家人做要挟等着吧虽然刘某不在前线但刘某相信文昊他们不会令刘某失望的” 话音未落就见门外有一名驿卒飞奔进來大声说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弘农大捷” 刘子秋大喜道:“战况如何” 那名驿卒连忙从身上解下一件红色的加急文书双手呈到刘子秋面前刘子秋拆开一看原來在一天前文昊就大破李渊军的主力斩敌五万余级前锋已经攻占了渑池和宜阳二县离洛阳西郊不过数十里的距离 李正也欣喜道:“主公何不下令趁胜追击直取洛阳”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杨广修建洛阳所费不知枚几刘某又怎能忍心让它毁于战火传刘某将令三军暂且按兵不动刘某自有计较”又拿出一张纸來说道:“李大人立即派人替刘某去抓几副药來” …… 洛阳城中得知弘农兵败的消息李渊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这一仗他不仅损失了十万精锐就连他最信任的侄子李孝恭也丧命乱军之中这个打击对李渊是巨大的再加上东边攻占荥阳的瓦岗军气势也日益嚣张几乎一夜之间李渊的头发居然白了一半 不过李渊还在等他还有一线翻盘的希望那就是派往江南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 前些天他得到消息占据汝南、淮安一带的长山军忽然停止了北上的行动同时加强了各个路口的盘查这就说明一个问題李世民他们已经在江南得手了 为了保证李世民他们能够安全回來李渊甚至在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的情况下仍然派出一支精兵前往接应足见李渊对这件事寄予了重望 等待的日子总是分外煎熬李世民一行还沒有踪影却传來长山军开始北上的消息长山军的动作很快短短三天就深入颍川郡境内连克扶沟、郾城、北舞三县前锋已经直抵颍川城下 此刻洛阳西边的弘农已经被河西军攻陷河西军的前锋甚至攻占了渑池、宜阳那已经属于河南郡管辖范围了洛阳西边已经是门户大开 在洛阳的东边翟让的瓦岗军攻取了荥阳把李渊的军马完全堵在汜水关内特别是在翟让击败了张须陀收降了秦叔宝、罗士信以后实力大增即使沒有河西军的牵制李渊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击败瓦岗军 洛阳东西两面同时告急而颍川不仅是洛阳南边的门户更关系到洛阳的钱粮供应更要命的是长山军突然大举北侵意味着一个不好的消息李世民恐怕已经失手了 李渊并不肯认输仍旧心存侥幸一面派李建成率军增援颍川一面四处散播刘子秋的妻儿被擒的消息以惑乱对方的军心然而只过了一天李渊的希望就破灭了 这一天长孙无忌忽然出现在了唐王府 长孙无忌因为水土不服重病不起成了刘子秋的俘虏以后高秀儿亲自为他把了脉开出方剂经过十天的调养长孙无忌渐渐恢复了过來长孙无忌心中有愧几次提出要见刘子秋一面都遭到了拒绝直到两天前刘子秋突然放了他并让他带一封信给李渊 这是一封最后通牒如果三天之内李渊再不投降的话刘子秋就会从西边和南边同时对洛阳发起总攻更要命的是长孙无忌归來的同时也带來了李世民被擒的消息李渊的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了 李渊环顾左右长叹一声说道:“李某已经无力回天诸位还是另寻高就吧” 刘文静拍着胸脯说道:“王爷麾下还有十万精兵再尽散洛阳宫、上林西苑之财招聚义士尚可一战何出此言” 裴寂却摇头说道:“刘子秋想要逼王爷投降那也要看他肯开出什么条件如果他肯保王爷和我等众人荣华富贵则罢否则定当与之决一死战” 李渊沉吟道:“诸位言之有理不错李某也可以提出条件保住诸位的前程保住李某的爵位就看他刘子秋肯不肯答应只是不知道何人愿意出使弘农” 此时刘子秋已经押着李世民转到了弘农长孙无忌就是从弘农被放回來的也正因为如此李渊才会倍感压力 刘文静想了想笑道:“若论信使有一个人正合适” 李渊连声问道:“谁” 刘文静挤出三个字來:“虞世基” 虞世基上次被刘子秋派來出使洛阳结果被扣了下來而主动请缨出使长安的虞世南却已经被刘子秋委以重任彻底倒向了刘子秋因此虞世基在洛阳的日子更加难熬直接被李渊投进了大牢也算是受了虞世南的拖累 李渊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只怕虞世基不肯尽力” 裴寂连忙拱手说道:“王爷属下愿意和虞世基同往” 李渊对裴寂还是非常信任的点了点头说道:“裴大人此去当小心从事若见事不可为当设法全身而退” 裴寂躬身道:“请王爷放心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 弘农位于两京之间地理位置十分独特比起其他的普通郡县也要繁华得多在弘农最有名的世家大族莫过于杨家历史上最著名的杨贵妃杨玉环就出在这个家族当然那是上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的杨家也很富庶虽然比不上陇西李家但多年的积累杨家那座大宅院也是颇具规模刘子秋來到弘农以后便住到了杨家大宅之中过了数日又有一大队人马从长安过來也住进了杨家大院整个杨家顿时空前热闹起來 这后來的那队人以女眷为主有刘子秋的两个女人穆朵丽和林巧儿以及穆朵丽训练的那支女卫也有众文武的家眷不过樊梨花刚刚为文昊生下一个儿子正留在长安坐月子沒能过來 另外萧皇后、杨侑、杨倓、小公主和薛冶儿也夹在这队人马当中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刘子秋沒有公开她们的身份罢了 关于穆朵丽、林巧儿以及拓跋千玉的事情刘子秋都已经告诉了高秀儿并沒有丝毫隐瞒当然刘子秋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毕竟他在**上已经出轨而且一下子就出轨了两个至于拓跋千玉恐怕在精神上也算是出轨了好在高秀儿并沒有表现出什么不快 不管怎么说高秀儿大妇的地位是无可动摇的这个年代大妇的地位极高和家主一样对家中的婢妾奴隶都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如果高秀儿心怀嫉妒林巧儿和穆朵丽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尽管林巧儿和穆朵丽的年纪长于高秀儿前來拜见的时候那股忐忑之情溢于言表 第50章 真相 高秀儿虽然是庶出但也是名门之后将门之女在刘子秋从军西征的这段日子里她更是担起了长山村领导者的角色待人接物气度从容自有一股大家风范 林巧儿本是一介民女经历坎坷身份卑微穆朵丽是突厥俘虏与战利品无异这二人虽然也有绝色容颜但在高秀儿面前未免畏手畏脚一下子就给比了下去 高秀儿看到她们的表现便笑了起來说道:“这段时间做姐姐的不在夫君身边倒叫二位妹妹受累了” 穆朵丽虽然也学过汉话但却不是十分明白其中的奥妙心里便嘀咕了起來那样的累多受一些才好呢林巧儿却不敢大意慌忙说道:“姐姐说哪里话这都是妹妹们份所当为” 别看她们两个年龄都比高秀儿大此刻却也不得不叫高秀儿一声姐姐不敢有丝毫僭越 高秀儿拉起她们两个的手说道:“今天咱们姐妹既然相遇也算是缘分希望今后大家一起同心辅佐夫君便是” 听了这句话林巧儿便知道高秀儿已经答应接纳她们两个人不由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多谢姐姐” 穆朵丽也回过神來“啊”了一声说道:“姐姐小妹特意给你备了一件礼物刚才心里紧张一时竟忘记取了请姐姐稍候待小妹去取了來” 高秀儿却拉着她的手不放说道:“你我姐妹何须客套姐姐也不在意什么礼物你我且坐下來说几句闲话吧” 穆朵丽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北地不比江南所以小妹亲手猎了一只雪狐给姐姐做了一条领子冬天的时候也好遮下寒气那条雪狐浑身上下沒有一根杂色甚是难得配上姐姐这身如玉的肌肤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番话穆朵丽不知道在心里酝酿了多久才说得这么流利她却不知道高秀儿打小也是在北方长大的 自从起获了南陈遗留下來价值连城的宝藏以后高秀儿的眼界自然也就宽了哪里还会在乎一件狐皮不过穆朵丽能够有这份心高秀儿还是十分满意的不由笑了起來轻轻拍着穆朵丽的手说道:“早听夫君说过妹妹射得一手好弓箭什么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欣赏一下才好” 林巧儿的神色却有些黯然起來她本來就半奴半婢的身份就算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饰物也是刘子秋送给她的又怎么能够再转赠给高秀儿呢可她又沒有穆朵丽的箭术可以去猎个什么狐皮、鹿皮來林巧儿两手空空站在这里便有几分尴尬 “妈妈抱妈妈抱”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从后面蹒跚走了过來两个侍女神情紧张地护在左右生怕孩子一不小心摔倒了 看到孩子高秀儿脸上便现出慈祥之色张开双臂:“思根乖來妈妈抱” 刘思根的脚步忽然加快了还沒跑到高秀儿面前便“扑通”一声摔倒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來两个侍女吓了一跳双跪倒在地叩首道:“夫人饶命啊” 林巧儿见那两名侍女不先去扶孩子反而先跪地讨饶心头不由一紧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把刘思根扶起來 却听高秀儿说道:“巧儿妹妹不要管他他是小小男子汉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來让他自己來”又对那两个侍女说道:“我这里沒有杨家那么多规矩只要不作奸犯科就行你们不必害怕也都起來吧” 这两个侍女都是从杨家借过來的杨家家法甚严出了这样的事情轻则杖责重则处死因此她们才吓得连扶孩子起來都忘了却沒想到高秀儿语气温和连一丝愠色都看不出來 林巧儿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高秀儿不由松了口气再看那孩子果然自己爬了起來又摇摇晃晃走向高秀儿一头扑进高秀儿怀里却已经沒有了眼泪咧着嘴笑得正欢 穆朵丽是在草原上长大的性情豪放倒也沒在意这些细节只是看着如粉团儿一样的刘思根满脸的羡慕:“瞧这孩子眼睛、鼻子多像老爷啊就是一个模子刻出來的” 此时刘子秋就躲在屋外偷听他一直有些担心这三个女人见了面会不会争风吃醋闹得鸡飞狗跳那就家宅不宁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三个女人在一起相处和谐得很大概这个年代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她们也沒觉得有什么不妥吧 听到她们谈笑风生刘子秋便放下心來正准备离去就又听到穆朵丽谈论刘思根相貌其实在刘子秋心里这孩子更像高秀儿一些可是听了穆朵丽的话仔细一想眼睛、鼻子还真有点自己的影子难道这孩子真是自己的可当初明明给她喝了断产方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刘子秋满腹狐疑的时候便听林巧儿叹了口气说道:“多漂亮的孩子其实奴家也想替阿郎生一个只是这肚子总不争气” 穆朵丽深有同感:“是啊我这肚子怎么也总沒动静呢” 高秀儿看了她们一眼便笑了起來:“看两位妹妹的身子应该是好生养的又何必急在一时” 林巧儿却暗暗叹了口气母以子贵她出身卑微又自感身子脏了些总觉得要替刘子秋生个儿子才能保住地位 穆朵丽却沒她想得那么远脱口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以前生儿生女也沒觉得有多难老爷也答应我给他生个孩子还为我配了一副药说是喝下去容易怀上可就是沒有用处难道是我到了中原水土不服” 刘子秋在后面听了不由暗暗叫苦这穆朵丽口无遮拦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他给穆朵丽喝的哪是什么容易怀上孩子的药分明就是断产方 这个年代并不需要实行计划生育让女人们为自己多生几双儿女刘子秋当然愿意了而且林巧儿、穆朵丽都是比较成熟的妇人并不用担心会伤害到她们的身体只是刘子秋受过多年的训练虽然也喜欢冒险但处理事情自有他理智的一面 刘子秋是要做大事的人总有一天他要登上权力的巅峰而他所取得的一切也必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自古以來讲究立嫡立长如果嫡子不是长子在传位的时候就有可能成为动乱的根源 不过权力对人的吸引力太大即使如杨广、杨勇一母同胞之间也免不了自相残杀刘子秋所能做的只是尽量防患于未然他并不知道高秀儿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而一心想着必须等高秀儿生下孩子以后才让其他女人怀上孩子所以刘子秋才给林巧儿和穆朵丽都喝了断产方当然现在天下大乱刘子秋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于乱世 高秀儿却隐隐猜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说道:“下次夫君再给你们配药的时候拿给姐姐看看姐姐的医术比夫君不差待姐姐给你们在方子上再增减几味保你们称心如意” 这两年高秀儿闲着无事便潜心钻研医术医术比起刘子秋不知道高明多少了但她却恪守着男尊女卑的规矩不肯显露出自己强过刘子秋 即便如此高秀儿心里仍然满是疑问她可以断定刘子秋一定给林巧儿和穆朵丽服食了断产方难道刘子秋不喜欢孩子可是刘子秋对待刘思根分明很是疼爱啊 刘子秋心里却大吃一惊难道高秀儿早就知道破解断产方的办法那么说刘思根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想到自己曾经怀疑过高秀儿刘子秋便有些愧疚幸好他及时做出了接受高秀儿生了个孩子的现实否则他如果当面质问起來那将來又该如何面对母子二人 整件事有点扑朔迷离刘子秋一时也难以决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正在这时屋子里又传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奴婢见过夫人娘娘得知夫人从江南而來特设酒宴为夫人接风洗尘命奴婢前來相邀” 高秀儿微微一怔:“娘娘什么娘娘” 林巧儿赶紧解释道:“姐姐是先帝杨广的皇后萧娘娘她是和妹妹们一起來到弘农的也住在杨家这所大宅子里” 每个世家都少不了一座大宅子弘农杨家也不例外虽说跟杨家借了这座宅子还借用了一些侍女但刘子秋并不霸道仍然遵循着客随主便的原则只告诉杨家他们今天來了多少多少人至于如何安排住处全凭杨家做主高秀儿虽然是刘子秋的正妻却也沒有过问 萧皇后等人的身份刘子秋并沒有透露给杨家的人不过林巧儿和穆朵丽都是清楚的只是瞒过了高秀儿 第51章 平反追封 其他事情刘子秋都告诉了高秀儿唯独隐瞒了萧皇后來到弘农的事情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杨广和高秀儿有杀父之仇高秀儿儿潜进西苑就是为了行刺杨广 现在杨广虽然死了但他的两上孙子杨侑、杨倓还在高秀儿见到萧皇后她们以后会不会突然失去理智刘子秋不敢确定毕竟仇恨往往会使一个人变得疯狂他只能把这件事先隐瞒下來等将來到了洛阳再找机会和她说明了 但高秀儿來到弘农的消息却传到了萧皇后的耳朵里 一直以來萧皇后的行动都是相对自由的而且林巧儿几乎每天都会前去给她请安但今天林巧儿却沒有出现处于萧皇后现在这样的尴尬境地自然十分敏感免不了就要派人打听一下林巧儿为什么沒有來看她是不是刘子秋觉得大局已定要对她们祖孙不利了 打听來的结果让萧皇后很是意外居然是刘子秋的夫人从江南來到了弘农萧皇后已经知道当年刘子秋强闯宫苑就是为了营救那位夫人不由很是好奇而且她现在的境况也确实需要和刘子秋的夫人搞好关系于是便派人相邀 高秀儿听说是萧皇后相请也很是诧异连忙说道:“既然娘娘在此民妇该当请安才是二位妹妹就与我同去吧” 刘子秋听说林巧儿和穆朵丽也会跟着高秀儿一起去倒是稍稍放下些心思穆朵丽的武艺他清楚两个高秀儿摆在一起也不是穆朵丽的对手而且穆朵丽很清楚萧皇后对他和重要性想必即使高秀儿突生杀心穆朵丽也会及时阻止的 …… 她们的住处其实都在杨家后宅只是分别在不同的园子里罢了高秀儿、林巧儿和穆朵丽都是不那种娇生惯养的女人这么点路也不用车马直接走了过去不过杨家的后宅早已经腾空了只留下了一些侍女这三个风格各异的绝对女人走过倒也沒有引起什么波澜 听说刘夫人到了萧皇后亲自迎了出來 三年前在上林西苑高秀儿曾经见过萧皇后一面将近三年过去了萧皇后也经历了这许多磨难但面貌仍然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岁月似乎沒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令高秀儿大为惊叹 看到高秀儿萧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刘夫人哀家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不等高秀儿回答萧皇后已经笑了起來又说道:“哀家想起來了你是绮阴院的美人石慧娘当时二位陈娘娘要推举你绮阴院的主事夫人可惜你却一无所长错过了” 当年西苑刺驾的事情对外虽然封锁了消息但萧皇后却是一清二楚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石慧娘而且刘子秋早就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并且告诉过她石慧娘就是高秀儿 萧皇后故意这样说只是为了拉近和高秀儿的关系沒有办法她虽然贵为太皇太后其中的悲苦却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们祖孙现在都是仰别人鼻息求生和高秀儿搞好关系她们才能够活得更长久更舒服一些 高秀儿果然被萧皇后“惊人”的记忆力吓了一跳:“娘娘记得不错只是奴家不叫石慧娘奴家姓高奴家的父亲便是昔日的大将军高颎” 听到这个消息萧皇后才真正感到意外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赶紧收敛心神故作沉痛地说道:“高大人忠君为国可惜为小人所害先帝也是受奸邪蒙蔽才错杀了好人可惜先帝生前曾打算给高大人追加封号却……唉……” 这当然是假话以杨广的性格又怎么肯自己认错如果高秀儿在西苑的时候能得杨广宠幸说不定杨广一高兴还会给高颎平反就如他对待萧铣一样但那也只是杨广的恩赐绝对不会是认错 不过处在萧皇后现在的境地她也只能违心地撒谎无他只为讨高秀儿的欢心罢了萧皇后本來就是个胆小怕死之人为了活命她不惜委身于宇文化及现在只是让她说几句谎话哄高秀儿开心自然不在话下 高秀儿并不是三岁孩童哪里能够不明白萧皇后的意思但在她内心和男尊女卑的思想一样君权至上的观念同样深入骨髓 既然萧皇后已经这样说了高秀儿也就不再否认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娘娘说先帝早有此意就请娘娘降旨替我爹正名吧” 亲眼目睹李玄霸被天雷劈中这对高秀儿的触动很大古人本就迷信高秀儿也不例外她更相信积德行善比报仇雪恨來得更加重要虽然她恨杨广但杨广已经死了她总不能拿杨广遗留下來的孤儿寡母报仇吧所以在高秀儿内心她已经想开了只要萧皇后肯帮高颎正名这段仇恨就一笔勾销吧 “哀家记得高大人曾经受封齐国公哀家这便降旨追授高大人为南齐忠烈王吧”萧皇后倒是看得很开她要讨好高秀儿帮高颎正名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高颎子孙都已经死于非命就算追封他为王也沒有什么影响再说了这天下将來肯定是刘子秋的到时候刘子秋少不得也要帮高颎正名倒不如她來做个顺水人情 高秀儿沒想到萧皇后会直接追封高颎为王倒是大感意外连声说道:“多谢娘娘” 萧皇后见了高秀儿的反应便知道自己孤儿寡母算是逃过了这一劫赶紧说道:“夫人咱们不要光顾着在外面说话快里面请哀家设下酒宴为夫人洗尘” 高秀儿连称不敢但还是跟着萧皇后进了那间大屋 屋里一大群宫女太监正在忙碌着这些人从陇西宫的时候就侍候着萧皇后估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将继续呆在萧皇后身边只是现在萧皇后地位不高他们也抬不起头來看到高秀儿等人自是一脸的谦卑唯有一个背插双剑的俏丽女子面色忧郁怏怏寡欢 高秀儿看了那女子一眼忽然惊喜道:“咦这不是冶儿妹妹吗怎么不认识我了” 薛冶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弯腰道了个万福:“薛冶儿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高秀儿将薛冶儿拉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两眼说道:“数年不见妹妹还是如此漂亮只是略显消瘦了些当年我从西苑逃走恐怕妹妹也受了不少连累今天难得在此遇见妹妹以后还要常走动走动莫要生分了” 萧皇后知道薛冶儿认识高秀儿却沒想到两人的感情似乎特别好不由笑了起來:“冶儿在刘大人的范围内哀家这里安全得很也不需要你一天到晚跟在哀家身边以后你多陪陪夫人便是” “奴婢遵旨”萧皇后说的话也是金科玉律薛冶儿连忙施了一礼却看不出有多少兴奋 不过萧皇后安排的这顿饭还是非常丰盛她虽然失去了权势但刘子秋对她供给却沒有丝毫稍缺每月用在萧皇后这边的花费比刘子秋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倍服侍萧皇后的这些人本來就是宫里的衣食住行都是但求奢华 高秀儿在长山村也是节俭惯了全她毕竟在西苑生活了一段时间对这一切并不陌生倒也泰然受之因为薛冶儿和高秀儿是旧识萧皇后并沒有让她在一旁伺候也让她坐了下來再加上林巧儿和穆朵丽五个女人坐在一起这顿饭的气氛倒也不错 …… 虽说萧皇后基本上是自由的但刘子秋也不可能不在她身边安排耳目高秀儿和萧皇后会面的情况很快便报到了刘子秋这里听说她们这次见面还比较愉快刘子秋放下心來 又听说萧皇后答应给高颎平反封王刘子秋又觉得自己这个做女婿的似乎有些不称职正盘算着是不是要给高颎平反的事大肆操办一场就见吉仁泰走了进來大声说道:“启禀主公李家來人了” 在长安一战中吉仁泰被杨玄感刺成重伤差点丢了性命现在都沒有痊愈刘子秋本來想让他再休息一段时间但吉仁泰坐不住非要跟在刘子秋身边刘子秋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做些通禀消息的事情 听说李家來人了刘子秋不禁有些恼怒这李长山兄弟也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从陇西跟到长安又从长安跟到弘农真要不达目的不罢休 刘子秋不由沉下脸來挥了挥手说道:“告诉那两位老先生刘某公务繁忙沒时间见他们让他们从哪來回哪去吧” 吉仁泰却咧了咧嘴说道:“回主公來的不是两位老先生” 刘子秋奇怪道:“那來的是谁” 李长山兄弟他都不肯见其他人來了又有什么用 吉仁泰拱手说道:“是李家大小姐” 第52章 无条件投降 “美人计”刘子秋不由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李家还在用这种老掉牙的套路刘某的夫人刚刚來到这里他们却打错了算盘告诉她刘某很忙沒空见她” 吉仁泰脸上的神色却古怪起來小心翼翼地说道:“回主公那位李家大小姐并非來拜见主公的而是求见夫人” 刘子秋微微一愣:“她要见夫人做什么” 吉仁泰低头说道:“属下不知属下是來请示主公要不要替她通禀” 刘子秋沉吟道:“她來求见夫人刘某倒不便阻止了这样吧你派人去给夫人说一声看看夫人的意思吧” 此时高秀儿刚刚从萧皇后那里回來听说有位來自陇西李家的小姐前來求见不由沉默起來拓跋千玉的事情她已经听刘子秋说过了却从來沒听说还有什么李家小姐 陇西李家的名头很响高秀儿是知道的如果和陇西李家搞好关系对刘子秋的大业肯定也很有帮助只是刘子秋欠的情债太多谢家那位小姐还呆在庵堂里至今不肯出來呢怎么又招惹了一个李家小姐 不管怎么说人家既然找上门來了避而不见总不是个事高秀儿沉思片刻说道:“那就请她进來吧” 李明月听说夫人答应接见她不由满心欢喜 女人的心思真的很奇怪她原先根本看不上刘子秋对李长风想把她许给刘子秋作妾很是不满结果刘子秋居然对她不理不睬李明月心里就有些不平听说刘子秋的夫人到了弘农李明月便巴巴地赶了过來想要看看刘子秋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让刘子秋对她视而不见 她今天过來的时候刻意打扮了一番华丽又不失清雅尽显世家女儿的风范走在杨家的后宅心中还颇为自得再往里便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院子里三个风姿绰约的年少妇人正在逗弄着一个孩子 李明月认识其中两个一个是林巧儿据说是出身卑贱的奴隶另一个是穆朵丽好像是來自突厥的战俘这两个少妇虽然是刘子秋的女人但李明月自视出身世家名门从來沒有把她们放在眼里 坐在正中间的那个女人却让李明月眼前一亮李明月对自己的容貌颇有信心但见了这位妇人以后也感到逊了三分当然李家大小姐的骄傲是不能丢的她只是稍稍迟疑就重新挺起了胸脯 高秀儿松开刘思根的小手满脸微笑地看着李明月:“这位便是李家大小姐吧來人给大小姐看茶不知道大小姐见我何事” 李明月其实并沒有什么事情只是虚荣心作祟想要和高秀儿比一比现在看到高秀儿举止从容人她反而有些不淡定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林巧儿端了一杯香茗奉到她面前 身为世家小姐李明月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看到那杯香茗忽然有了主意笑着说道:“民女李明月见过夫人昔日在陇西的时候刘大人曾经教过民女一种泡茶的新法不过听刘大人讲他的茶道也是从一位江南女子那里学來的今天听说夫人从江南來此民女便巴巴地赶过來想要向夫人讨教一二还望夫人不吝赐教” 这种茶道在江南已经颇为流行但别人不清楚高秀儿却心知肚明这种茶道分明是刘子秋捣鼓出來的当然谢家的那位小姐在见到刘子秋之前也已经窥到了一点皮毛在刘子秋的指点下谢家小姐的茶艺突飞猛进可以当之无愧地称为江南茶道第一人 李明月想学茶道高秀儿可以理解但刘子秋为什么要提江南女子莫非刘子秋心里还念念不忘谢家小姐 疑问在高秀儿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饮茶之道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江南倒是有一人精于此道可惜连我也难见她一面” 李家在江南也有生意自然知道江南是刘子秋的根基之地刘子秋的势力在江南不作第二人想就连根深蒂固的江南谢家现在也要仰仗刘子秋的保护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刘子秋的夫人也难见上一面的人李明月实在匪夷所思 高秀儿却很平淡地指了指身边的一张胡凳:“明月來这边坐咱们叙叙闲话” 世家大族等级森严即使如李明月这般得长辈宠爱的女儿也必须遵守一定的规矩而不敢有丝毫逾越现在这个院子里高秀儿是正妻林巧儿、穆朵丽只是婢妾却看不出來她们之间有什么隔阂有的只是一种和睦相处的温情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李明月过去从來沒有经历过她很是好奇忍不住便坐到了高秀儿身边 …… 听说李明月进了后宅很长时间都沒有出來刘子秋非常奇怪他知道这位李家大小姐有时候脾气还是不小的但他已经沒时间过问李大小姐空间在后宅做什么因为李渊终于从洛阳派了人來 來的是老熟人虞世基见到刘子秋便拜伏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主公属下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主公了” 刘子秋朝虞世南使了个眼色:“虞大人快把你兄长扶起來吧” 刘子秋知道这对兄弟不太和睦但终究是亲兄弟所以给他们创造一些多亲近亲近的机会 虞世基当然不会真等他兄弟來扶已经主动从地上爬了起來哽咽道:“李渊无端扣押属下还请主公替属下作主” 刘子秋笑着摆了摆手:“此番出使洛阳让虞大人受惊了不过虞大人的任务还算完成得不错刘某素來赏罚分明來人赐虞世基良田五十顷白银五百两” 虞世基大喜连连叩谢:“启禀主公属下有要事禀报” 刘子秋笑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你直说无妨” 在这座大厅里的众文武听了刘子秋的话自然满心欢喜这也算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并沒有什么技术含量却屡试不爽 虞世基迟疑了一下说道:“主公可曾听说过裴寂”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他是李渊的帮凶” 虞世基慌忙说道:“裴寂此次奉李渊之命与属下同來弘农无非是为了监视属下刺探消息不过在來的路上裴寂亲口对属下明言他愿意弃暗投明” 裴寂这个人刘子秋知道他是大唐的开国元勋在史书上还有过这样记载说他和李世民合谋骗李渊睡了杨广的女人这才逼得李渊不得不起兵 当然这种事情刘子秋是不相信的毕竟后來的史书是在唐朝编纂而成这样写既突出了李世民的英明又减轻了李渊的罪责事实上刘子秋一直认为李渊本身就是一个有野心而又非常好色的人 取隋而代之是李渊很早就有的梦想否则杨广也不会对他猜忌日重把他从地方长官调入京中任个副职另一方面看看李渊有多少个老婆生了多少个儿女就知道他在女色方面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不过裴寂既然能够位列大唐开国元勋说明他的能力不成问題不管他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刘子秋还是打算见一见他不由摆了摆手说道:“哦既然裴大人愿意弃暗投明刘某求之不得來人传他进來吧” 得到刘子秋的召唤裴寂快步走入厅堂拱手施礼道:“下官裴寂拜见总管大人” 刘子秋细看此人年未四旬生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倒是一表人材不由点了点头:“裴大人李渊究竟肯不肯投降想必你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裴寂笑道:“只要刘大人答应他提出的条件他自然是肯降的” 刘子秋将李渊派虞世基携來的书信掷于地上哈哈大笑道:“按照这样的条件看來刘某只能探戈直取洛阳了” 裴寂拱了拱手说道:“下官相信凭大人的实力要取洛阳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岂不更好李大人确实是漫天要价刘大人完全可以坐地还钱嘛”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好个坐地还钱依裴大人的意思刘某该当如何坐地还钱” 裴寂笑道:“事到如今李大人的意思也只不过想保个衣食无忧罢了” 这便是李渊谈判的底线了裴寂肯把李渊的底线透露给刘子秋尽显归顺的诚意 文昊却大怒道:“李渊那厮派他的儿子偷袭江南想要对我家主母和少主不利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渊若是不肯投降文某便宰了他儿子祭旗还想保什么衣食无忧”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裴大人你回去告诉李渊他必须无条件投降至于其他的事情刘某自会秉公处置” 第53章 排名 裴寂是个孤儿全靠几个哥哥把他抚养成人他十四岁就当了主薄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十分不易正因为如此裴寂才更加不想失去他如今的地位 当天下大乱许多人还懵懵懂懂的时候裴寂就开始另寻出路了李渊就是他特别看好的一方势力但是谁又能够想到只不过短短一年的功夫刘子秋便异军突起而李渊已经岌岌可危了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裴寂并不是个愚忠之人也不愿意在同一棵树上吊死所以李渊究竟投不投降以什么方式投降裴寂并不是真的关心他所关心的是刘子秋今后会如何对待自己 却听刘子秋继续说道:“刘某已经请太皇太后降下懿旨所有追随李渊的文武官吏将佐军士只要他们放弃抵抗对他们从前的罪过都既往不咎凡有功之臣还当另有封赏” 裴寂心头一动拱手道:“敢问刘大人何为有功之臣”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似裴大人这样主动弃暗投明者便是有功之臣其余众人只要能维护各地的秩序保百姓一方安宁亦可算作有功之臣” 裴寂皱了皱眉头说道:“如果李渊在不损洛阳城一草一木的情况下向大人无条件投降那他算不算有功之臣” 刘子秋颔首道:“自然也可以算得” 裴寂若有所悟躬身道:“下官有把握说服李渊了” 刘子秋脸色却凝重起來说道:“裴大人不必勉强要注意自身安危刘某还等着在洛阳城与裴大人把酒言欢呢无论李渊愿不愿意无条件投降两天以后刘某的大军都会直指洛阳西郊” 裴寂慌忙说道:“事不宜迟下官就请告退” 刘子秋笑着挥了挥手说道:“刘某刚刚下令攻打颍川城等裴大人回到洛阳的时候大军攻克颍川的消息应该也已经传到了李渊面前想必裴大人也应该更有底气了吧” 从弘农回到洛阳也不过一天的路程裴寂现在出发明天就可以回到洛阳也就是说刘子秋的大军只用半天的功夫就可以攻下颍川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胸有成竹 裴寂一边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一边匆匆告辞离去 文昊却依然满腹不忿连声道:“主公李渊那厮阴险狡诈却要算他有功无过岂不太便宜了他”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刘某的妻儿幸无大碍屠杀村民的李玄霸也已经遭了天谴那李世民不过是个少年刘某原本就沒有打算对付他只要李渊答应无条件投降令洛阳军民免于刀兵之祸刘某抛下个人恩怨又算得了什么” 虞世南默默点头更坚定了追随刘子秋的信念 因为约好了两天后用兵众人便各自散去准备进兵事宜刘子秋也慢慢踱回后宅却见一名侍女拜伏道边娇声说道:“回大人夫人留李家小姐在宅中过夜请大人回避” 李明月是个未嫁女子留在杨家后宅中刘子秋再进去确实有些不方便也不知道这李明月给高秀儿灌了什么**汤竟得了高秀儿的欢心留她过夜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夫人路线吧李家倒是走了一招妙棋 想到这里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往军营去了 他却哪里知道李明月并沒有给高秀儿灌什么**汤倒是高秀儿给她讲了几件往事李明月顿时被高秀儿和刘子秋之间曲折离奇、生死相守、不离不弃的凄美爱情故事深深打动赖在那里不肯走了 萧皇后追封高颎为南齐郡王的旨意很快就会传大江南北高秀儿也不需要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李明月原來以为高秀儿和刘子秋一样都是出身乡野的村民现在才知道高秀儿同样出身高贵自己原有的一点优越感也随之荡然无存 世家大族内部也常有争斗李明月虽是一介女流耳闻目睹也知道许多尔虞我诈的事情相反高秀儿虽然是正妻的身份又是大隋前朝重臣之后在林巧儿和穆朵丽面前却沒有一丝的架子真正待她们情同姐妹 李明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跟高秀儿呆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放松她也就更不想走了 …… 两天的期限很快就到了李明月还赖在杨家那座后宅不走三个女人都在眼前刘子秋却捞不到亲近的机会气得牙根发痒却又无可奈何眼看大军即将出发刘子秋却不想把这位不通世故的李家大小姐带到洛阳去只得传下命令接见李长山兄弟 李长山兄弟从陇西追到长安又从长安追到弘农一直不受刘子秋待见却不料今天得到接见也算李明月求见高秀儿这一出受到了奇效 大军开拔在即刘子秋也不再和他们老兄弟两个搞什么虚文讲什么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道:“二位老先生有什么要求就直接提出來吧” 随着刘子秋的大军势如破竹、攻城拔寨李长山也很清楚再想由李家经营陇西已经沒有可能也只得退而求其次拱手说道:“刘大人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大人发一道檄文尊我陇西李家为天下世家之首” 普天之下共有七大顶级世家这七大世家彼此既联系紧密又暗中常有较劲如今排名第一的是博陵崔家排名第二的是范阳卢家陇西李家暂居第三 别看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排名对于世家的发展却同样至关重要排名越靠前就越容易得到朝廷的官方认可只要他们不起來反对朝廷在各个方面就能够获得许多便利另一方面排名靠前的世家也更容易吸引人才其实力也就会越发壮大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请恕刘某无能为力” 李明月进入杨家后宅以后再也沒有出來虽然李长山兄弟也知道刘子秋这几天都住在军营里不可能和李明月发生点什么但李长风还是认为刘子秋对李明月有了那么一点意思连忙拱手说道:“其实尊我李家为天下第一世家对大人也不无好处何况在七大世家当中我李家出力最巨” 所谓出力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当然李家的帮助也极大地加速了刘子秋的崛起 听了李长风的话刘子秋不由笑了起來说道:“刘某并非忘本之人李家的帮助刘某铭记在心正因为刘某不愿意忘本所以刘某才不能尊李家为天下之一世家” 李长山诧异道:“这却是为何” 刘子秋笑道:“想必二位老先生听说过江南的谢家吧” 江南的谢家、王家都是老牌世家只是在晋代为避战乱而迁往江南地位才每况愈下逐渐被七大世家所取代 李长山兄弟当然听说过谢家的名头再联想到刘子秋就是从江南出來的不由吃了一惊连声说道:“莫非大人要尊谢家为天下世家之首” 谢家目前的实力当然无法与七大世家相提并论但是如果由朝廷官方对谢家的地位予以确认那谢家的腾飞便指日可待一朝崛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刘子秋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沒有谢家相助刘某又何能有今日饮水思源刘某成功之日便是回报谢家之时等天下大定刘某自当传檄天下尊谢家为诸世家之首” 其实如果不是李长山提醒刘子秋还想不出为个办法來回报谢家对于谢翁山父子來说如果听到这个消息只怕比刘子秋赐他们良田万顷、金银万两还要高兴 但世事少有两全其美谢家父子高兴了李氏兄弟未免就有些失望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刘子秋不由笑道:“世家排名本是民间流传的一个游戏罢了朝廷自不该多问只是朝廷也该弘扬正气不能单凭土地、钱财的多寡來判断世家的地位还应该考虑各家对朝廷和百姓的贡献出力的大小” 李长山一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拱手说道:“我陇西李家愿意为朝廷、为刘大人、为天下百姓出一份力”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请老先生放心等到合适的时候刘某会以朝廷的名义重新设定天下世家的排名” 虽然沒有得到刘子秋的明确答复而且天下第一世家也肯定会花落别家但李长山兄弟还是觉得不虚此行至少目前为止李家对刘子秋的帮助怎么也可以排上第二位吧 李长山兄弟带着希望返回陇西去了可李明月却留了下來不是李明月不肯回去而是李长风根本沒提这茬好像忘记了李明月的存在 刘子秋很无奈但时间紧迫他也只能踏上了东进的征程因为这一路早就在刘子秋的控制之下所以大军推进的速度很快当天晚上就越过了宜阳县在洛阳城西南五十里扎下营寨 第54章 欲擒故纵 刘子秋军纪严谨,营寨扎下以后,游骑一直放出五十里外,最远的已经抵达了洛阳城下,洛阳四门都出现了河西骑兵的身影,给城中的李渊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就在裴寂回到洛阳的一个时辰之前,李渊刚刚得到战报,颍川郡被长山军攻陷,率军前往增援的李建成兵败被俘。 夜色已深,唐王府的大厅里仍然一片灯火通明。李渊看了一眼他身边最后两名亲信,长叹一声,说道:“孤当何去何从,还请二位指点迷津。” 刘文静不假思索地说道:“王爷,刘子秋虽然兵临城下,但城中尚有十万大军,凭城固守,犹可一战!属下斗胆,请王爷大开汜水关,放瓦岗军进来,令他们两虎相争!” 裴寂却拱手说道:“王爷,退一步海阔天高。以属下看,瓦岗军也不是刘子秋的对手。而且,瓦岗军就是那么好相与的?搞不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刘文静大怒道:“裴寂,你莫非想要卖主求荣?” 裴寂笑道:“刘大人误会了,裴某的意思是留得青山在。” 李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罢,只要刘子秋放了孤的三个儿子,孤便不毁洛阳城的一草一木。” 裴寂却从旁提醒道:“王爷,只有大公子和二公子被刘子秋所扣押。” 李玄霸被天雷劈死是长孙无忌亲眼所见,而长孙无忌自从被刘子秋放回来以后,心中有愧,连带着他的舅舅高士廉也很少在李渊面前出现了。李渊自然知道高士廉已经心生异心,但人各有志,他也勉强不得,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看情况,他的这位老朋友裴寂也大有另谋高就的意思。 刘文静却皱眉说道:“属下听说刘子秋此人最重亲情。二公子前往江南捉拿他的家小,只怕难以回来了。” 裴寂却笑道:“只要王爷献上一人,定可换回二公子!” 李渊大喜道:“快说,要孤献上何人?” 裴寂捋须说道:“二公子只不过受人蛊惑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萧大鹏。如果不是他献了这个计策,王爷又如何知道刘子秋的家小就在江南?” 顿了一顿,裴寂继续说道:“王爷,世人最恨的定是那反复无常的小人,刘子秋也不会例外。萧大鹏出卖了他,他肯定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如果王爷把萧大鹏交出去,那刘子秋自然能够体谅王爷的苦心。” 李渊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也罢,裴大人,就请你把萧大鹏押往刘子秋的军营吧!” 裴寂拱手应诺,离开了王府。看着裴寂的背影,刘文静冷笑一声,说道:“王爷,他只怕一去再不回头了。” 李渊摆了摆手,说道:“大难来时各自飞,随他去吧。不过,他有句话说的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刘子秋正当巅峰,咱们让他三分又有何妨?” 刘文静皱着眉头,说道:“只怕刘子秋一朝得势,不肯饶过王爷。” 李渊笑道:“天下未定,刘子秋正欲收买人心。他既答应赦免我等,又岂会出尔反尔。等他坐稳了江山,你我只要不犯大错,他又能奈我何?” 说到这里,李渊站起来舒缓了一下筋骨,说道:“放心吧,小人得志往往会得意忘形。刘子秋一介贱民翻身坐了天下,你说他会怎么样?上林十六院那些莺莺燕燕,恐怕就要把他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到时候,还愁没有机会吗?” …… 裴寂押着萧大鹏到达刘子秋军营的时候已是深夜。此时,刘子秋尚未入睡,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半晌,挥了挥手,说道:“先把他押下去,刘某现在不想见他。” 刘子秋最恨叛徒,但萧大鹏的情况却比较特殊。当年他曾经答应过萧昕,要照顾好萧大鹏。他也确实传授萧大鹏武艺,又委派重任,把长山车马行交给他管理。现在,萧大鹏却背叛了他。如果处死萧大鹏,又觉对不起萧昕。如果放过萧大鹏,恐怕难以服众。 裴寂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他抬头看了一眼,却从刘子秋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连忙拱手说道:“启禀主公,李渊已经答应无条件投降,恭请主公大军连夜入城!” 刘子秋诧异道:“为何是连夜入城?” 裴寂笑道:“连夜入城,趁着夜色交换城防,才不会惊扰百姓。李渊这一次倒是考虑得十分周全。” 刘子秋点了点头:“李渊考虑这么多,大概还是为了他那两个儿子吧。” 裴寂赞道:“主公英明,李渊心里想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主公的慧眼。” 尽管明知道裴寂是在拍自己的马屁,刘子秋心里还是感到一丝舒坦,不由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回去告诉李渊,等我的将士顺利接管了洛阳和汜水关,自然放他儿子回去。” …… 这次接管洛阳和汜水关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李渊的军队早就开出城外,接受整编。刘子秋的大军控制了宫城、皇城、汜水关和各路粮仓。颍川的长山军也一路北上,开到了洛阳南郊,与刘子秋的大军胜利会师。 李渊倒是很自觉,从王府搬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中。 他的夫人窦氏牵着幼子李元吉,一脸的忧色:“阿郎,你已经把洛阳交了出来,刘子秋为何不放建成和世民。” 李渊倒是十分镇定:“咱们宅子周围没有刘子秋派来的兵丁,说明咱们还是自由的,刘子秋应该不会食言。等着吧。” …… 刘子秋并没有住进李渊腾空的王府,而是呆在军营里,和李靖、花云、韩世谔把酒言欢,一叙往日有情谊。 酒过三巡,李靖拱手说道:“主公,如今长安、洛阳尽克,翟让、刘武周、卢明月等人皆不足为虑,唯有萧铣本是西梁后人,现在又占据了巴汉等地,假以时日,如若成了气候,终为大患。属下斗胆请命,愿领一军平定西川!” 刘子秋笑道:“大哥因何见外,刘某不管走到哪一步,终究是你的兄弟,以后再休以主公相称。” 李靖摇了摇头:“礼不可废!” 刘子秋知道李靖的心思。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和刘子秋有结拜之义,而忘乎所以。而且,对于李靖的才干,刘子秋也是再清楚不过。历史上,李渊建立大唐以后,就是他率军平定了西梁的萧铣。 不过,刘子秋并不想现在就对萧铣用兵。萧铣对百姓很好,在巴汉一代深得民心。在他的统治下,巴汉的百姓日子一天好过一天。这时候,他对待萧铣的政策还是以安抚为主,希望萧铣能够听从萧皇后相劝,主动归降。 看到李靖一脸的谦恭,刘子秋便暗暗叹了口气,要想再回到从前那种亲如兄弟的状态,恐怕再也不能够了。刘子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道:“大哥,萧铣那边且放一放。如今春耕在即,首要的是尽快把百姓组织起来,不可令田地荒芜。否则,百姓今年冬天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了。” 花云却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胸脯:“二哥,种地的事交给那些文官就行,咱们武人,还是应该以平定天下为己任!二哥不想攻打萧铣,那就请二哥给小弟一支人马,平了瓦岗!” 听到花云仍然跟他以兄弟相称,刘子秋心里反而格外开心,笑道:“三弟,你还是这个急性子。放心吧,仗有你打的,现在最关键的是休养生息,等秋收以后再大举用兵,一战可定天下!只是为兄得到一个消息,咱们的尉迟大哥现在是刘武周麾下第一猛将,以后在战场上不知该如何相见。” 花云大大咧咧地说道:“二哥放心,如果小弟抓住了他,饶他一条性命便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只饶他一次!” 文昊、张亮、史大奈等人也在大帐中,只是他们与刘子秋的关系比不了李靖和花云,所以只是喝酒,并不插话。 既然刘子秋已经定下了秋收之后再行用兵,李靖也就不再相劝,又拱手说道:“不知主公要如何处置李渊?” 刘子秋沉吟道:“大哥,刘某已经答应过赦免他,就不能言而无信。” 李靖皱眉道:“主公,李渊此人最擅隐忍。即使饶了他的性命,也不可掉以轻心。属下以为,不如将他软禁起来!”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刘某只要心系天下万民,又何忧一个李渊。他若是老老实实呆着便罢,若是胆敢心生异念,纵使刘某不去收拾他,老天也不会容他!” 其实,刘子秋还有一个真实的想法。不错,李渊确实很会隐忍,杨广盯了他这么久,都找不到治他罪的理由。如果将李渊软禁起来,他肯定会隐藏得更深,更不可能发现他的破绽。唯有放任他,给他自由,他才会蠢蠢欲动,才更容易露出马脚。这并不是刘子秋阴险,而是一种欲擒故纵的策略。 正在这时,达愣忽然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启禀主公,太皇太后已经回宫,请主公进宫一叙!” 第55章 下药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说道:“哦太皇太后已经回宫了來得好快那夫人她们呢” 达愣又道:“回主公夫人她们受太皇太后的邀请也进皇宫去了” 为了避嫌刘子秋占据洛阳以后撤换了各处守卫唯独沒有调整宫中的侍卫把守宫门的仍然是原來左右监门府的人马在宫里巡视的仍然是左右备身府的侍卫 不过刘子秋并不担心高秀儿她们进宫会遇到什么危险有了神臂弓相助穆朵丽的箭术早已经出神入化而且她还训练了一支女卫这支女卫人数虽然不多但战斗力却不容小觑有穆朵丽和这支女卫在相信那些侍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左右监门府和左右备身府恐怕少不了李渊的亲信这些人还是要尽快撤换掉的好既然萧皇后已经入了宫她便是皇宫的主人要撤换掉这些人也就有了很好的借口 想到这里刘子秋把酒盏一推大声说道:“吉仁泰、达愣听令” 二人连忙拱手道:“属下在” 刘子秋脸色一沉:“你二人各点五百精兵随刘某进宫” 花云却站了起來:“二哥小弟已经有好些日子沒有见过二嫂和侄儿了前几天二嫂和侄儿出事小弟着实好一阵担心现在二嫂和侄儿安然无恙小弟亦甚是欣慰不知大哥可肯携小弟一同入宫” 李靖的脸色就有些古怪想说什么嘴张了张还是忍住了刘子秋却不假思索地说道:“有何不可” 其实皇宫周围都有刘子秋的驻军这些军队装备着最快的马匹和精良的弩弓皇宫里面就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所以刘子秋才会放心地让左右监门府和左右备身府继续守着皇宫即使萧皇后和杨倓、杨侑回到宫中也不用担心 但是萧皇后却把高秀儿等人也请进了皇宫这是刘子秋事先沒有预料到的有了李世民偷袭长山村的前车之鉴虽然相信穆朵丽和女卫的能力刘子秋还是谨慎了许多这才决定立刻更换皇宫的守卫 …… 此刻在皇宫中一场针对萧皇后、高秀儿等人的阴谋正在悄悄策划而策划这场阴谋的总导演正是皇宫总管李诚 李诚是李渊的人这勿庸置疑洛阳突然易主的事情來得太快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去和李渊商量一下对策 但李诚是宫中的老人了即使沒有李渊的指示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他还是知道的更重要的一点他赖以承继香火的侄子李贲现在还被李渊控制着他做任何事就必须从李渊的角度去考虑问題 话又说回來就算沒有李贲这档子事他自身的处境也让他不得不时刻绷紧那张弦 萧皇后回了宫萧嫔自然要让位而萧嫔和李渊那点丑事他李诚最清楚不过了他不仅清楚还在里面推波助澜担任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只要把这些事情泄露出去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得知萧皇后回了皇宫李诚第一件事便是赶去拜见当年萧皇后在洛阳的时候也是见过李诚的知道他是宫中的老人对他倒也非常和气让他继续执掌宫中事务 看到萧皇后心情不错李诚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说道:“启奏娘娘奴才备下晚膳请娘娘移驾昭阳宫” 昭阳宫是萧皇后在东京时的旧居今天才刚刚洒扫干净不过萧皇后显然不想到哪里去免得睹物思情她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就摆在这里吧哀家一会有接待几位贵客你安排得丰盛一些” 听说萧皇后要接待贵客李诚便心念一动皇宫内外多有他的心腹只要派人稍稍打听便知道萧皇后要接待的是什么人了李诚便在御膳房外走來走去好半天才下定了决心叫过几个心腹嘱咐了几句自己转身去了备身府 备身府原本由李贲统领李贲吃里爬外被李渊拿下以后备身府一直沒有安排新的郎将而是由李诚代领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得出來李渊对李诚的信任 今晚在备身府值守的校尉一个叫龚珍一个叫马六见到自己的上官到來慌忙起身迎接 李诚扫了屋内一眼只见桌上竟然放着几碟小菜和一壶淡酒不由笑道:“二位将军好兴致啊” 值守的时候不得饮酒这是最基本的规矩当然自从杨广驾崩以后这个规矩就已经坏掉了但是被李诚当面撞破龚珍、马六还是有些心虚互相对望了一眼连忙说道:“总管大人末将等心中烦闷这才借酒浇愁望大人恕罪” 李诚叹了口气说道:“咱家心中又何尝沒有烦闷二位将军何不添一副杯箸也好让咱家也來浇一浇愁” 龚珍、马六迟疑了一下看不出李诚有丝毫不快这才赶紧拿來碗筷酒盏帮李诚把酒倒满一起敬了李诚一杯齐声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宫又换了新主人末将等也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够回家种几亩薄地平平安安过过日子还望总管大人在太皇太后面前美言几句” 李诚冷笑道:“最近宫里发生了多少事情你们不清楚吗太皇太后如果不再用你们还能让你们活着出去再到处宣扬吗” 马六拱手道:“所以我们兄弟两个才想求总管大人帮着说几句话我们也沒有别的奢望只求一个活命我们可以对天发誓只要能够活命保证守口如瓶” 李诚又是一声长叹说道:“你们不是说了吗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皇太后自有身边人可用就连咱家只怕也沒几天好日子过了又哪里能够帮你们说得上话” 龚珍大惊失色连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家中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幼子如果我死了这一大家子又如何能活” 马六却是机灵知道李诚绝对不会这时候來向他们诉苦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还请总管大人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李诚摆了摆手说道:“快起來吧你们可知道太皇太后今天晚上要宴请什么人吗” 马六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末将不知” 李诚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刘子秋的妻妾和儿子” 龚珍吃了一惊说道:“前些日子末将听唐王府的兄弟说过王爷派二公子和三公子南下擒拿刘子秋的家眷不想反丢了三公子的性命不想刘子秋的家眷竟到皇宫來了” 李诚“嗞”地喝下一杯酒冷哼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光喝酒能顶什么用只有擒下刘子秋的家眷才能闯出一条活路” 马六却有些忐忑迟疑道:“咱们如果对刘子秋的家眷动手只怕刘子秋更不肯放过我们吧” “糊涂投鼠忌器这句话你们沒听说过吗”李诚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满脸不屑地说道“咱们擒了刘子秋的家眷就可以逼着刘子秋和我们谈条件放我们出汜水关不论是投瓦岗寨还是投刘武周或者隐于山林也可以过个逍遥快活的日子” 屋子里沉默下來过了片刻龚珍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也罢咱们就跟着总管大人干了到时候还可以向刘子秋要一大笔金银够咱们活几辈子的” 正在这时一名小太监闪了进來看着龚珍和马六欲言又止 李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不是外人有话快说” 小太监压低声音说道:“回总管太皇太后邀请的贵客进宫來了一共是四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李诚嘿嘿怪笑道:“她们自己送上门來可就怪不得咱家了” 那名小太监神色却有点古怪:“总管大人她们有护卫” “有护卫”李诚一愣说道“刘子秋不是故作姿态不让他们的士兵闯入皇宫吗怎么为几个女人就变了” 小太监说道:“那些护卫都是女子” 马六此时也已经下定决心陪着李诚赌一把了不由哈哈笑道:“女护卫啊那能顶什么用龚校尉干吧” 李诚却摆了摆手说道:“不忙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直接拿人就是” 正说话间又一名太监走了进來小声说道:“总管大人事情不太好办” 李诚皱起眉头说道:“有什么不好办的” 那名太监赶紧说道:“每一道菜送进去之后都会由一名宫女先尝菜确信沒事以后才会端到她们面前” 原來李诚刚才在御膳房的时候派人叮嘱了几个传菜的太监让他们伺机在酒菜里面下点药当然这些药不会令人丧命只是会令人暂时失去知觉有点类似于江湖上的蒙汗药他却沒料到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萧皇后时时刻刻担心有人会害自己已经变得格外小心了 第56章 诏书 这样的状况早在李诚的预料之中否则他也不会在刚刚布置好以后就來找龚珍和马六听到这个消息李诚越发感到自己的英明神武不由笑道:“二位将军现在看你们了” 龚珍“噌”的一声拔出剑來厉声说道:“好我这就去召集弟兄们” 今晚在皇宫中当值的备身府侍卫共有一百人萧皇后回宫以后他们也不用再守着萧嫔的寝宫只负责定时巡逻任务反而轻松下來此刻正聚在一起扑赛 所谓扑赛也就是赌钱他们只是普通侍卫并不知道多少核心机密就算皇宫换了新主人顶多把他们赶出去就是了通常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所以他们的心态要比龚珍、马六轻松得多 当然龚珍、马六现在还是他们的长官听到龚珍、马六的命令这些侍卫赶紧丢下手里的赌具找兵器的找兵器找盔甲的找盔甲乱成一团也有人趁机顺走桌上的赌金其他人见立刻争执起來吵得龚珍、马六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今晚的行动还要依靠这些侍卫去完成马六也不想对他们过于苛刻于是大声说道:“快快快集合起來等完成了任务每人赏银五十两让你们大家玩个痛快” 听说有赏银侍卫们顿时欢声雷动也沒人再为那点小小的赌金去争吵了如果不是皇宫足够大这里的动静早就传到萧皇后那里了 看到队伍集合完毕李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二位将军咱家手无缚鸡之力就在此等候二位将军凯旋的消息” 龚珍、马六都是李渊执掌洛阳以后才被调入宫中的武夫哪里知道这种斗争的残酷拱了拱手便带一百名侍卫向景范宫行去那里正是萧皇后宴请高秀儿等人的地方 就在龚珍、马六离着景范宫还有一百步的时候便听前方传來一声娇喝:“站住口令” 龚珍哪知道什么口令见行迹败露不由大喝道:“杀” 宫中侍卫不能配备弓弩全靠一杆长槊和一口腰刀但他们都是从军中精心挑选的勇士武艺高强可是武艺再高强的勇士沒有了军心也难以济事 这些侍卫虽然不知道太多的机密但也知道今天皇宫里换了主人现在执掌皇宫的是昔日的萧皇后如今的太皇太后皇帝也从襁褓中的杨杲换成了六岁的杨倓在这种情况下龚珍忽然在宫中喊打喊杀自然引起侍卫的疑惑众侍卫一时摸不清状况纷纷退缩竟无一人肯冲在前面 马六情急生智推了身边的侍卫一把:“听见沒有那是萧嫔的心腹想要挟持太皇太后解救了太皇太后便是大功一件当官的连升三级当兵赏银千两” 当兵的见了钱就如苍蝇见了血那名侍卫听说赏银千两眼睛都绿了发出幽幽的光芒低吼一声便冲了出去 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响那名冲在前面的侍卫发出一声惨叫应声而倒额头上一支铁矢早已深深地插了进去只留小半截还在外面红的白的一丝一丝从伤口渗了出來 龚珍大吃一惊:“不好她们有军弩快取大盾來” 马六伸手一拦厉声喝道:“弟兄们不过是些女人能有多大力气趁她们來不及继续装弩咱们一起冲过去” 军弩威力大但也有缺点那就是重新装填的时候费时费力这些侍卫都是从军中挑选出來的虽然沒有配备军弩但也知道军弩的优劣听了马六的话侍卫们果然一拥而上 对面又射來十几支铁矢但这些侍卫们已经有了准备再加之他们武艺高强纵跃腾挪竟只有两人受了轻伤这样的结果顿时令侍卫们精神大振冲得更快了 忽听又一声娇喝:“拿我的弓來” “嘭”的一声弓弦响处冲在前面的三名侍卫翻身倒地连惨叫都沒來得及发去各有一支羽箭插在他们的咽喉处都是一箭毙命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龚珍、马六都知道他们唯有向前冲才有活命的希望停是停不下來了但是对面那人甚是厉害箭无虚发每次弓弦响这边都有两三人仆倒在地而且每一箭都是正中咽喉有侍卫用手护住喉咙结果那一箭便穿手而过将他的手和咽喉死死钉在一起 龚珍也算是军中宿将从來沒有见过这等神乎其神的箭术等他冲到近前方看清持弓的居然是个女人那女人生得极美龚珍一时看得呆了 马六倒是不管不顾挥刀冲了上去他自恃武艺又已经看清了那女子的方位自信可以躲过那女子的冷箭 只见那女子不慌不忙拈弓搭箭叫一声:“着” 马六下意识在抬刀护住咽喉弓弦响过却是毫无动静原來那女子这一箭却是虚张声势马六大怒纵身跃起两个起落之后离那女子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了 又听弓弦声响马六再护咽喉却觉手腕一疼早被一箭射中手腕那把刀拿捏不住掉落尘埃马六大惊指着那名女子说道:“你……” 他本來想说你不是应该射我的咽喉吗可是话还沒有说完咽喉处便真的一寒早被一箭贯穿 龚珍在不远处却看得清楚那名女子分明使得一连珠双箭两支箭是同时发出一箭取了马六的手腕一箭取了马六的咽喉即使在大隋顶级将领中懂得连珠箭法也是少之又少沒想到竟然在这名女子身上领教了龚珍情知不是对手也不敢再往前冲转身便走 那名女子却不肯放他离去又是一箭射來从龚珍的后颈射入将他生生钉在地上足见这一箭力道之大众侍卫尽皆胆寒且不说周围还有百名女卫单这个女子一人他们就沒有人是她的对手 这些侍卫当然不知道穆朵丽的力气并大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效果她所仰仗的就是那把特制的神臂弓 就在这时远处传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有人连声呼喝:“快把他们全部拿下” 一群黑衣黑甲的武士涌了过來转眼间便把剩下的几十名侍卫打得落花流水纷纷弃械投降 几名武士簇拥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过來穆朵丽欢快地迎上前去:“老爷您來了” 刘子秋呵呵笑道:“宵小之徒胆敢作乱沒吓着你吧” 穆朵丽撇了撇嘴:“怎么会呢奴婢倒是担心姐姐”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夫人的神经坚强着呢” 这时达愣走了过來拱手说道:“回主公那群侍卫都说是受了校尉龚珍和马六的指使他们并不知情属下请令对他们严加拷问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刘子秋皱眉道:“龚珍、马六何在” 达愣看了穆朵丽一眼拱手道:“已经被夫人射死了” 穆朵丽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神臂弓:“老爷奴婢的箭术如何” 刘子秋沒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如何就不知道动动脑筋留个活口算了带我去见太皇太后吧” 花云从后面跳了出來:“二哥俺也去” 穆朵丽蛾眉微蹙:“这位将军皇宫之内男子不得擅入” “俺二哥不是男子吗俺不稀罕看什么太皇太后俺去看俺嫂子不行吗”花云一边说一边盯着穆朵丽上下打量看得穆朵丽心中一阵发毛 刘子秋笑了起來说道:“行那就一起进去吧” 达愣又拱手问道:“主公那些侍卫怎么办” 刘子秋摆了摆手:“把他们赶出宫去勒令归田” …… 景范宫中萧皇后脸色吓得煞白直到刘子秋进了殿中她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道:“刘大人叛乱可曾平息” 刘子秋笑道:“几个侍卫作乱已经被微臣拿下了却不知娘娘深夜相召有何旨意”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哀家早就过够了”萧皇后叹了口气从身后抽出一卷黄绫來幽幽地说道“哀家替皇上拟了一份诏书刘大人自己看吧” 高秀儿诧异地看了萧皇后一眼刚才她们几个陪着萧皇后一起饮酒闲话却一点沒有听萧皇后提起要给刘子秋下诏的事情也不知道萧皇后这份诏书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刘子秋也是满腹狐疑地接过诏书展开一看居然是杨倓的禅位诏书慌忙说道:“太皇太后这万万使不得” 萧皇后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了过來摇了摇头说道:“哀家早就想明白了这个江山无论是倓儿还是侑儿都坐不下去的与其任人逐鹿不如交给刘大人打理吧” 不等刘子秋说话萧皇后又摆了摆手说道:“哀家已经和秀儿妹妹约好了明日陪她重游上林西苑刘大人若是无事何不陪我等同去” 第57章 男扮女装 上林西苑是皇家园林,是杨广为自己修建的寻欢作乐之所,萧皇后突然邀请他同游上林西苑,这是什么意思?刘子秋不由皱起了眉头,却不肯轻易答应。 萧皇后邀请刘子秋同游西苑,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谁都知道,杨倓禅位给刘子秋是迟早的结果,只是何时禅位,决定权不在杨倓手里,也不在萧皇后手里,而是掌握在刘子秋手里。在刘子秋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即使杨倓不想让出这个位置,也只好让出来。 既然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萧皇后倒是希望能够早一天解脱,所以才会写下这份诏书。把皇位让给刘子秋,再想怎么折腾都是刘子秋自己的事情了,她只想带着女儿和两个孙子,安安稳稳过一段日子。 而且,萧皇后跟随杨广二十多年,能够寄信不衰,除了美貌不输少女之外,也离不开她的聪明才智。萧皇后很清楚当前的形势,主动让位和被迫让位的待遇肯定是不同的。 主动让位就不会引起刘子秋的猜忌,而且刘子秋感念她们的好处,自然会对她们孤儿寡母多加照顾。如果是被迫让位,下场就不容乐观了。刘子秋想给她们安排个暴病身亡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既然是主动让位,萧皇后就要把事情做得彻底一些,让刘子秋能够尽快接受杨倓的禅位。 世人都想当皇帝,那是为了什么?无外乎三点,至高无上的权势,取之不尽的财富,艳绝天下的美色。 刘子秋手握重兵,不是皇帝却已经胜似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势已经在他掌中,就连太皇太后和小皇帝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这一点并不能够促成他尽早接受禅位。 西域商路的开通,为刘子秋带来了数不尽的钱财,正因为有了大笔的钱财,刘子秋才能迅速组织起一支强大的武装。如今,各地世家大族也纷纷巴结与他,财富对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吸引力了。 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刘子秋迫不及待地要登上帝位呢?也就只剩下美色了。 第一次见到刘子秋的时候,萧皇后为了活命,就曾经打算牺牲自己的色相来引诱刘子秋,结果刘子秋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当时,萧皇后还以为刘子秋不好女色。 后来萧皇后见到了林巧儿,又听说刘子秋从漠北草原抢来了穆朵丽。萧皇后这才知道,刘子秋和普通的臭男人一样,也是个好色之徒。那么刘子秋为什么看不上萧皇后?在萧皇后想来,唯一的理由就是刘子秋嫌弃她年纪大了。 皇宫里还遗留着一些杨广的嫔妃,虽然比萧皇后要年轻一些,但也都已经年过二十了。那个年代,女子普遍早嫁,二十多岁的女人已经算是大龄了。 不过,年轻的女人也有,而且很多,那些女子都在上林西苑中。她们当年被选入西苑的时候,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六岁,年龄最小的才十二岁。现在两年多时间过去了,那些女子都在十四至十八岁之间,正是花一般的年纪。 西苑的女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仅美貌,而且多才多艺。十六位主事夫人就不说了,就说各院的二十位美人,哪一个请出来都是艳冠群芳。刘子秋的夫人高秀儿不就是绮阴院的一位美人吗? 如果把刘子秋请进西苑,让他亲眼看到那许多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就不信他会不动心?青春易逝,红颜易老。像萧皇后这样保持娇嫩面容的只能算做特例。西苑中的佳丽们总有一天也会老去,刘子秋如果要尽享美色,唯有趁早。 但上林西苑是皇家园林,就连李渊占据洛阳的时候,都没好意思随便进出。刘子秋要想畅快淋漓地在西苑中游玩,只有早一天登基。到了那时候,萧皇后一家也就解脱了。 这便是萧皇后打的如意算盘。饶是卢向东聪明绝顶,一时半会又哪里想得通这其中的关节。 上林西苑卢向东也不是没有进去过,只不过他当时是利用夜色从水路潜进去的,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白天欣赏一下这处历史上最著名的园林,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子秋不由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说道:“微臣遵旨。” 一直跟在刘子秋身后的花云忽然兴奋起来:“二哥,俺早听嫂嫂说过,上林西苑中景色迷人。如今春暖花开,正是游园的好季节,明天俺也要同去!” 萧皇后本来看到一个年少将军跟着刘子秋进宫,心里就不太舒服,但她只以为那人是刘子秋的贴身侍卫,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这个年少将军居然肆无忌惮地要求同游西苑,萧皇后便坐不住了,沉声说道:“皇家园林,寻常男子如何得入!将军要想进去亦无不可,除非做了太监!” 这还是因为萧皇后听花云称呼刘子秋“二哥”,给他留了一点情面,否则便要赶他出去了。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她总算是个凤凰吧。不敢对刘子秋怎么样,对付刘子秋手下的一名将军,应该不成问题吧。 花云丝毫没把萧皇后放在眼里,冷笑道:“想让俺做太监,只怕娘娘还没有这个本事!” 刘子秋慌忙喝止道:“三弟,休得胡说!” 花云却不以为然,走到高秀儿面前,说道:“二哥,俺想请嫂嫂借一步说话,二哥没有意见吧?” 刘子秋微微一愣,看向高秀儿。古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亲叔嫂之间都要避一避嫌疑,何况花云和他只是结义兄弟,怎么能够避着自己说话呢?而且,花云一听说高秀儿到了洛阳,就迫不及待地要跟着自己进宫看嫂嫂,更令刘子秋心中画了一个大大问号。 花云见刘子秋看向高秀儿,便笑道:“嫂嫂,你答应俺的事情,总不能反悔吧。” “花兄弟,我这做嫂嫂的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高秀儿居然也笑了起来,又朝萧皇后说道,“臣妾想借娘娘的偏殿一用,还望娘娘恩准!” 他们两个说得话越来越暧昧,刘子秋听得怒火中烧,脸色铁青,差点便要当场发作,但想到自己和高秀儿出生入死的那段经历,又忍了下来,只想看看他们两个究竟还有什么要表演的。林巧儿和穆朵丽却是捂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萧皇后倒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意味深长地瞥了刘子秋一眼,欣然点了点头,说道:“偏殿中一应俱全,就借给夫人一用吧。不知道刘大人要不要也到偏殿休息休息?” 高秀儿和花云异口同声道:“夫君(二哥),你不能去!” 说完,高秀儿和花云手挽着手离开了大殿。 毕竟刘子秋即将夺走的是杨家的江山,萧皇后虽然希望早日把皇位让给刘子秋,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如今看到刘子秋的女人竟然和他的部下当着他的面公然**,她这心里就如三伏天喝了冰水,说不出的舒畅。 刘子秋的一双手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的好兄弟,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两个人会背叛他。但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 偏殿里,花云有些忐忑地说道:“姐姐,咱们演过了吧。” 花云确实有话要跟高秀儿说,这是高秀儿早就答应好的,但花云却没想到高秀儿会当着刘子秋的面来牵他的手,他刚才分明看到刘子秋脸色越来越难看。 高秀儿却呵呵笑道:“谁让你这么猴急,再等几天也让姐姐好好准备准备,择个吉日啊。” 花云嘟起嘴,哪里还像个将军:“择日不如撞日,我可不能再等了,他明天还要去游什么上林西苑。万一……” “好了,别说了,快换衣服吧。”高秀儿取过一个包袱,这个包袱是她在弘农的时候悄悄准备的,一直带在身边。叹了口气,高秀儿又说道:“我也是故意气气他。西征没几天,就给我找了两个妹妹回来,还有一个等着进门呢。” 花云嘻嘻笑道:“姐姐不是说俺吧。” 高秀儿白了她一眼:“快换你的衣服吧!” …… 高秀儿再从偏殿出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换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那个女子身高八尺,差不多的男人都要比她矮上半头,也就是刘子秋能够比她高上那么一点。这么高的女人在整个大隋都是极其少见的。 刘子秋微微一愣,总觉得这个女子有点眼熟,但印象中绝对没有见过个子这么高的女人。 那名高个女子却深深道了个万福:“二哥,你不认识小弟俺了?” 刘子秋大吃一惊:“你、你是花云?你怎么男扮女装!” 花云又一次嘟起嘴,尽显女儿态:“什么男扮女装,奴家本是女儿身。要不怎么说娘娘没本事把奴家变成太监呢。” “不可能!”虽然已经从这个女子脸上看出一些花云的影子,但刘子秋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你与刘某同吃同睡,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第58章 自由之身 高秀儿却又挽起了花云的胳膊:“夫君你自己都已经说了你和花云妹妹同吃同睡这话要是传出去花云妹妹还怎么嫁人说不得妾身只好再多个好妹妹了” 这个变化太富有戏剧性了萧皇后也是目瞪口呆哪里还有半分幸灾乐祸的喜悦不过她心里却对自己的计划更多了一份希望只要刘子秋肯接纳这个女人他就会接纳其他女人西苑中三百多位夫人美人还不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刘子秋自己也惊得合不拢嘴好好的一个兄弟怎么就变成女人了尤其这身高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大洋马啊高秀儿已经不算矮了比起花云还是要低上一头就算刘子秋在西域的时候也沒见过这么高的女人 林巧儿和穆朵丽却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來齐声说道:“恭喜老爷(阿郎)贺喜老爷(阿郎)” 看到刘子秋沒有反应花云有些不高兴小声说道:“二哥如果不要我进门那我就出家好了” 刘子秋“啊”了一声:“为什么” 花云的脸上有了几丝无奈:“就算不和你同吃同睡我也嫁不出去其实我早该知道你嫌弃我” 刘子秋更加诧异了:“我嫌弃你沒有的事吧” “怎么沒有你看我都比你矮不上多少” 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妻子如果比丈夫还要高丈夫便会抬不起头來受人笑话花云这个身高委实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刘子秋不由笑了起來:“你如果出家的话只怕菩萨也要嫌你太高还是在我家里好好呆着吧” “傻丫头夫君已经答应了”看到花云还在发呆高秀儿轻轻捅了捅她又说道“夫君依妾身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就替你们把大事办了吧” 大殿里还有一个人却满腹不高兴那就是赖在高秀儿身边的李明月她对刘子秋越來越感兴趣可刘子秋偏偏不肯多看她一眼却喜欢上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越是不高兴她就越是拚命喝酒竟把自己给灌醉了幸好她醉了之后就是睡觉倒也无伤大雅 …… 刘子秋谢绝了萧皇后为他和花云在皇宫中举行婚礼的好意而是去了积善坊韩忠的那座宅子那座宅子本來应该归长山车马行所有后來被萧大鹏悄悄匿了下來又为李渊所夺现在李渊连王府都让出來了那处宅子自然也还给了长山车马行 韩忠的那所宅子不算太大也算不得豪华但刘子秋人口也不多如果不算男女护卫的话只有五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住进去倒也不算拥挤 宅子前两天就收拾干净了进去就可以入住而且纳妾也沒有娶妻那么复杂点两支红烛挂几匹红布弄一顶红绡帐便算洞房了 看到昔日的好兄弟即将成了自己的女人刘子秋心里就有点怪怪的掀开花云的红盖头那张娇羞的脸上早已绯红一片刘子秋伸手挑起花云的下巴仔细端祥了半天不由笑道:“过去总觉兄弟长得太秀气沒想到变成女人还真漂亮比起秀儿却也不逊分毫” 花云的声音细若蚊蝇:“阿郎奴家本來就是女人” 刘子秋颇为感叹:“想不到跟你在一起那么久居然沒能看出來你是女人为夫也算是有眼无珠了你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当代花木兰” 他还以为花云不知道花木兰是谁哪知道花云低下头嗫嚅道:“花木兰就是奴家的姑奶奶” “啊”刘子秋这才恍然大悟原來花云女扮男装的本事竟是祖传绝学难怪自己一开始沒能看得出來 花云到底是军户出身并沒有千金小姐的矫情主动放下帏帐轻声说道:“阿郎早点歇息吧” …… 第二天天亮刘子秋还是带了高秀儿、花云、林巧儿、穆朵丽跟着萧皇后一起來到了上林西苑对于游园刘子秋兴趣不大但高秀儿坚持要去刘子秋也只好遂了她的愿 上林西苑对高秀儿有特殊的意义倒不是说她喜欢那里面的奢华生活而是在上林西苑经历生死那一场让她找到了真爱 林巧儿出身卑微昨天晚上得进皇宫就已经让她诚惶诚恐了现在又要跟着太皇太后一起游上林西苑更是一路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花云和穆朵丽都是习武之人性格也是大大咧咧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只是看到处处花团锦簇免不了心生好奇 上林西苑春天的景色与别时又不相同长堤上桃红柳绿、杏梨相杂各种奇花异草竞相斗艳景致果真无限动人又有许多美貌女子行走其间更添一翻风景 刘子秋曾经在夜间探过两次西苑对这里也不算陌生但白天在此游玩感觉自然大不相同 忽然萧皇后朝着湖边一指说道:“刘大人咱们先到景明院中转转可好” 她现在虽然贵为太皇太后但在刘子秋面前却一脸的谦恭搞得刘子秋都有点不好意思只得点了点头说道:“微臣但凭娘娘吩咐” 其实萧皇后选定景明院而不是绮阴院作为第一站另有她的用意当初定评十六院夫人的情景萧皇后仍历历在目而景明院夫人王桂枝是东都城里有名的云里西施尤其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味最是吸引人 萧皇后相信刘子秋即使对美色有相当的免疫力也难以抵挡王桂枝身上的香气当初杨广就是被那股香气所吸引在景明院中住了两个晚上才肯离去其他各院夫人纵使貌美如花以杨广喜新厌旧的性子却也不肯多呆一天 实际上刘子秋來过一次景明院只不过他是从窗户里钻进去的从大门走还是第一次哪里回忆得出來桂花香气在院子里飘荡开來 花云快人快语“咦”了一声说道:“不愧是皇家宫苑桂花树在春天就开花了” 萧皇后笑道:“这哪是什么桂花树的味道这是景明院的主事王夫人自身所带的天然香气” 那妇人见了萧皇后忽然吃了一惊:“娘娘你还活着” 这段时间李渊封锁了消息上林西苑中只知道杨广和萧皇后都已经丧命于河西后來的事情自然毫不知情了 萧皇后却拉着王桂枝的手指着刘子秋说道:“王夫人哀家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威震关陇的刘大将军” 高秀儿却笑了起來:“娘娘不用你介绍他们是老相识了你别看他道貌岸然的样子当年他到洛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云里西施呢” 她却不知道刘子秋后來还在西苑碰到过王桂枝一次 王桂枝听了高秀儿的话却是吃了一惊仔细一瞧当即盈盈拜倒在地:“奴婢见过恩人” 刚才王桂枝见了萧皇后都沒有下拜因为她对自己的前途并不看好但刘子秋帮她报了杀父之仇有这份恩情在她却不能对刘子秋视而不见 “王夫人快快请起”刘子秋却不便相扶只得朝高秀儿连使眼色 高秀儿笑了笑上前将王桂枝扶起赞道:“好一位王夫人当真国色天香只是我家夫君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恩人我却毫不知情呢” 对于王桂枝的表现萧皇后并沒有气恼毕竟她自己现在也要仰刘子秋的鼻息求生所以萧皇后反而很亲热地说道:“王夫人既然你跟刘大人是旧识那就不用多说了还不快把你院中的美人都请出來排下酒筳在刘大人面前一展才艺” 王桂枝悄悄看了刘子秋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奴婢这就去把姐妹们叫出來”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王夫人刘某只是想问一问不知王夫人今后有何打算” 王桂枝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奴婢早已是先帝的人了如今先帝驾崩奴婢苟延残喘到现在只是等待朝廷发落去哪处庵堂青灯古佛相伴终生了” 刘子秋转向萧皇后拱手说道:“启奏娘娘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娘娘能够应允” 萧皇后笑道:“刘大人是不是想替王夫人求个情让哀家还她一个自由之身” 刘子秋颔首道:“娘娘圣明” 高秀儿并不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听了刘子秋的话只是微笑不语但她心里究竟想的什么就沒人知道了林巧儿只知道逆來顺受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倒是花云有些不高兴说道:“阿郎你又想给家里添丁进口听姐姐说过上林西苑中的美人多达数百今天这一圈游玩下來你要求得几人的自由之身” “添丁进口”刘子秋哈哈大笑起來“只要娘娘答应我倒是想替这上林西苑的所有女人都求个自由之身” 第59章 际遇 萧皇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利用上林西苑里奢华的景致和无数的美人來吸引刘子秋的注意好让刘子秋早日接受杨倓的禅位 听了刘子秋的话萧皇后笑了起來:“只要刘大人接受了倓儿的禅位接过大隋的天下你想给多少人自由便给多少人自由全在刘大人一念之间” 萧皇后把话说得这么明显周围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其实刘子秋又何尝不想坐上皇帝的宝座只有坐上那个位置他的很多主张和措施才能得到更强有力的推行但人是坐上那个位置也要考虑时机 目前來说刘子秋已经掌握了大半个江山麾下的官员至少表面上是支持刘子秋的现在所欠缺的只是來自世家的支持至于普通百姓只要能让他们吃个饱饭谁又真的会去在乎到底是什么人坐了天下 天下最顶级的世家有七个这七大世家中陇西的李家、太原的王家都已经明确表态支持刘子秋其他五大世家虽然和刘子秋也有所來往但态度尚不明朗 所以刘子秋并不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不由笑着打了个哈哈:“启奏娘娘今天只是游园莫谈国事” 高秀儿最是聪慧知道刘子秋的心意赶紧岔开话題说道:“娘娘臣妾离开西苑一晃已经三年了倒是非常想念绮阴院中的姐妹不如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当初杨广第一站就选中了绮阴院萧皇后也知道绮阴院中有两个美人与高秀儿不相上下她的目的就是吸引刘子秋自然毫无异议点了点头说道:“哀家正有此意” 王桂枝忽然发现已经沒有她的事情了心中未免有些不甘却也只好道了个万福:“恭送娘娘恭送恩人” 刘子秋却笑着说道:“王夫人西苑虽好非久留之地不如跟刘某一起走吧” 王桂枝一愣转头看向萧皇后萧皇后当然乐见其成笑着点了点头 …… 微风吹过湖面波荡起伏柳絮纷飞花香袭人走在湖畔一步一景刘子秋也不禁暗自感叹高秀儿却紧赶两步小声说道:“夫君莫不是要收了云里西施” 刘子秋笑着摇了摇头:“为夫带她出來别有用意” 上林西苑已经很久沒有外人出入了各院的夫人、美人也渐渐养成了懒散的习惯他们这一行人去景明院的时候天色尚早许多美人都沒有起床在景明院呆了一段时间再出來湖畔已经有不少人影了只是这些人在苑中大概闷得久了人也似乎失去了灵气看到这一行人走过却也无动于衷唯独绮阴院与众不同远远的便看见二十名美貌的年轻女子早已经恭候在那里 身为主事夫人谢湘纹看到一大群人向绮阴院行來慌忙迎上前去认出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萧皇后不由吃了一惊赶紧拜倒在地说道:“娘娘安康奴婢莫非是在梦中么” 萧皇后微笑着把谢湘纹拉了起來:“谢夫人不必多礼你怎么知道哀家要來此地” 谢湘纹抬头看到刘子秋微微有些诧异但又不敢向萧皇后打听只得低下头说道:“紫烟妹妹昨天夜观星象说是今日苑中将有贵人降临因此奴婢一早便率众姐妹在此守候果然见到了娘娘” 站在后面的十九位美人一齐上前见礼萧皇后是认得袁紫烟的左手拉了谢湘纹右手拉了袁紫烟说道:“哀家早知道袁美人是位奇女子不想神通竟至如斯当初皇上西征就该劝他带着袁美人同行才是或可免一祸” 袁紫烟虽然脸上也带着笑意心中却有几分意外再回头看到后面的刘子秋方才释然虽然身在西苑不得自由但只要天气晴好她必定会去夜观天象昨天夜里紫薇星忽然光芒大增应主天下有明君出现而光芒照耀之下正是绮阴院的所在那位明君应该和绮阴院大有关系说不定今天就会到绮阴院來 萧皇后是女人当然不可能是明君这一行人中间只有一名男子年轻、高大、英俊印堂饱满正气凛然应是明君无疑可惜袁紫烟虽然会观星却不精于看相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却听又一名女子笑道:“谢家姐姐袁家妹妹还认得我吗” 跟萧皇后一起的几名女子都十分美貌不过能够入选西苑担当主事夫人和美人的哪一个对自己的相貌沒有自信除了花云因为个子太高略微引起她们的注意以外她们还真沒有多看高秀儿、林巧儿她们一眼当然对个子比她们高出一头的花云她们沒有羡慕而只有同情这么高的女子想必很难嫁得出去吧 此刻突然听到有人和她们打招呼谢湘纹和袁紫烟都是微微一愣仔细一看方才齐声惊呼道:“石家姐姐(妹妹)” 其实高秀儿的容貌并沒有多大变化只是嫁作人妇又初为人母她的脸上多了几分丰采又多了几分慈祥谢湘纹和袁紫烟一时沒有注意竟然沒能认得出來 高秀儿笑道:“其实我不叫石慧娘我的真名叫高秀儿”又朝刘子秋一指说道:“这位便是我的夫君” 谢湘纹很是意外脸上多了一丝羡色幽幽地说道:“恭喜妹妹了” 高秀儿笑了笑说道:“湘纹姐姐你是江南谢家的人吧其实细论起來我和你应该是表姐妹咱们是一家人我这就让夫君向娘娘求个情放你出苑吧” 谢湘纹进入宫苑的事本來是江南谢家的顶级机密外人很难得知但长山车马行专门负责收集各方面的情报对于谢家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盯得极紧高秀儿在宫苑呆过几个月又和谢湘纹、袁紫烟交好从谢家一些只言片语中的信息中已经猜出了她的來历至于高秀儿自己的身世她原本不想对外人说但刘子秋开导过她谢昭仪跟随高颎也是情势所迫而且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母亲她一个做儿女的是沒有权力责备自己父母的 眼看着高秀儿和谢湘纹认起了亲戚袁紫烟忍不住脱口说道:“秀儿姐姐你……你越來越漂亮了” 其实她本來想说“秀儿姐姐你也帮我求个情把我也放出苑去吧”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有几分矜持又忍住了 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高秀儿早已经凤凰涅槃对人性的洞察能力大增哪里还不知道袁紫烟的意思不由笑了起來说道:“袁家妹妹你昨天夜观星象难道就沒有推算出自己的前程吗” 袁紫烟倒也沒有隐瞒沉吟道:“按星象上说我和谢姐姐都该有一场际遇只是……” 她这句话半真半假星象上只能看出天下将要易主又哪里能够看得出她们的未來但袁紫烟却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她必须紧紧抓住不管高秀儿嫁的是什么人能够由萧皇后亲自陪同着进入上林西苑身份自然非同小可而且这个男人英气勃发嫁给他作妾也不算吃亏吧曾几何时袁紫烟算出來自己都会和天子有一段缘分但随着在上林西苑上度过了这许多枯燥的日子她对自己的星象术也有点不自信了但求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就行 高秀儿却沒听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与谢姐姐一样的际遇那就和我们一起走便是” 当然高秀儿原本就打算带袁紫烟一起走的毕竟她们三个在绮阴院时就是相好的姐妹而且高秀儿也明白如今的局势实际上用不了刘子秋开口相求只要她一句话萧皇后也不敢不答应 谢湘纹和袁紫烟当然不知道萧皇后和皇帝杨倓都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两个人还眼巴巴地看着萧皇后一齐施礼道:“求皇后娘娘成全” 萧皇后嫣然一笑说道:“谢夫人袁美人你们想要离开西苑并不难只要刘大人肯答应哀家一件事” 刘子秋当然明白她想说什么看了看周围不由正色说道:“娘娘皇上禅位的事还请从长计议” 禅位是大事他总是拿不定主意还要和手下商量一下才行赵凌、何稠、宇文恺这些人当然恨不得刘子秋现在就做皇帝他们作为一开始就追随刘子秋左右的功臣也好享一享荣华富贵但刘子秋更相信的是李靖和魏征他们对大形势的把握要比刘子秋更准确李靖虽在洛阳但刘子秋昨天忙着洞房花烛夜还沒來得及和李靖说这件事而魏征刚刚从盐官启程最快也要在半个月之后才会赶到这里得不到这两个人的同意刘子秋绝对不会轻易接受杨倓的禅位 第60章 一厢情愿(补更) 听到他们在谈论禅位的事情袁紫烟暗吃一惊原來高秀儿的夫君真的要成为天子了那她更要抓紧这个机会想到这里袁紫烟便紧紧拽着高秀儿的手不肯松开 萧皇后却笑道:“既然要从长计议那哀家也要从长计议她们两个可不能离开西苑” 顿了一顿萧皇后又说道:“刘大人只要你接受了禅位整座西苑和西苑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又何必要带她们出去呢”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娘娘你错了即使有朝一日刘某接受了禅位也不会把整座西苑据为己有这座西苑是不知花费了大隋百姓多少民脂民膏才建立起來应该属于整个大隋王朝属于天下的万民百姓至于西苑里的这些姑娘们她们都有权力去寻求自己的幸福刘某又岂能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而让她们整日独守空房呢” 自古便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浜莫非王臣”的说法萧皇后天性聪慧心地也不似杨广那般残忍但也从來沒考虑过什么民脂民膏在她眼中天下都是皇帝的那么天下老百姓的财富、生命和他们所拥有的一切还不都是皇帝的 刘子秋的话在萧皇后听來果然闻所未闻但她细细想想却也很有道理别的不说就说杨广宠幸那么多女人她虽贵为一国之母也免不了独宿空房心中又何尝沒有几分怨念 高秀儿却笑了起來说道:“娘娘禅位的事情真的急不來左右让夫君给娘娘一个期限便是依臣妾看來半个月应该差不多了” 她知道刘子秋在等魏征來到洛阳所以才有这么一说也算给双方找个台阶可下 半个月时间虽然不长但对萧皇后來说也是一种煎熬但形势所迫她也不敢和刘子秋太过翻脸何况一旦刘子秋接受了禅位高秀儿便是新朝皇后了她却顶多只能算作一个贵妇此消彼长高秀儿的面子她也不能不给 想到这里萧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就听夫人一言不过哀家欲给刘大人封个爵位还望刘大人不要推辞” 到目前为止刘子秋虽然官居大将军、河西道总管但是并沒有一个爵位爵位这东西虽然不代表权势却也是贵族地位的象征杨倓即使要禅位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禅让给一个沒有爵位的普通官吏给刘子秋封个爵位原本就是題中应有之意因此刘子秋这一次倒沒有推辞拱手说道:“微臣多谢娘娘” 萧皇后正色道:“爱卿姓刘此乃昔日大汉国姓哀家便代皇上拟旨封刘子秋为汉王” 刘子秋大吃一惊连连摆手道:“我大隋沒有异姓封王的先例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萧皇后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李渊不是被封为唐王了吗这便是先例她萧嫔封得哀家便封不得吗” 她回到皇宫时间虽然不长但地位、身份摆在那里一些宫女、太监很自然地便围拢到了她的身边她自然也就知道了李渊在皇宫里和萧嫔做下的那些勾当只是她自己落入宇文化及手中时也好不到哪里去五十步笑一百步所以她也不好拿这件事处罚萧嫔但却挡不住她对萧嫔和李渊的厌恶 刘子秋的脸色忽然严肃起來一道凌厉的目光从萧皇后脸上扫过这才淡淡地说道:“礼不可废娘娘要封在下就封在下一个汉国公好了” 就如眼前的大隋一样刘邦建立的大汉王朝对刘子秋來说同样是十分遥远的事情他喜欢这个“汉”字并不是要寻求什么正统只是他本身就是汉族人汉字、汉文化都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至于究竟是封他为王还是封他为国公刘子秋并不在意如果要接受禅位一个汉国公就可以了当初杨坚不就是以随国公的身份接受了宇文阐的禅位吗 接触到刘子秋凌厉的眼神萧皇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慌忙说道:“便依爱卿哀家这就拟旨封你为汉国公王桂枝、谢湘纹、袁紫烟三位美人你都带出西苑吧” 袁紫烟这才松了口气谢湘纹却惋惜道:“夫人可惜芳菱妹妹已经逃走了要不然……” “你们啊就别替古人担忧了”高秀儿笑了起來“芳菱现在的日子快活着呢再过几天你们就能看到她了她也快当妈妈了” 说到这里高秀儿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便是一脸的幸福 …… 高秀儿和谢湘纹、袁紫烟在西苑时就是要好的姐妹回到积善坊的那座宅子三个人便钻进屋里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当然刘思根这个小家伙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她们谈论的焦点 在西苑的时候王桂枝就和高秀儿等人不太熟悉一时融不进她们的圈子只好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 这时刘子秋走了过來拱手说道:“王姑娘可否随刘某去见一个人” 王桂枝慌忙说道:“奴家既到了大人府上但凭大人吩咐便是” 门外早就备好了车马转过几条街巷他们來到一处高门大院只见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迎了出來躬身便拜:“属下见过主公” 刘子秋点了点头转身对马车上的王桂枝说道:“王姑娘你可记得此人” 王桂枝点了点头说道:“回大人奴家好像在一醉來见过他” 刘子秋笑了起來说道:“王姑娘好记性这位虞世南虞大人可是你的坚实拥趸当年你父亲遇害之后就是他帮你父亲料理的后事那时候虞大人穷困潦倒着实花光了他多年的积蓄” 虽然父亲一直把她当成了摇钱树但王桂枝对父亲还是有感情的提到父亲的惨死她就忍不住落下泪來朝着虞世南盈盈一拜颤声说道:“小女子多谢大人” 虞世南确实迷恋云里西施但他自知年纪、家境摆在那里当年在一醉來的时候也只敢躲得远远的话都沒跟王桂枝说过几句此刻见到娇滴滴的美人儿就拜倒在面前慌得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其实虞世南自从在长安效忠刘子秋以后日子是一天好过一天來到洛阳以后刘子秋拨了一所大宅子给他比刘子秋自己在积善坊的宅子还要气派、宽敞家里也多了许多奴仆、婢女出门也有了护卫随从但看到娇艳如花的王桂枝虞世南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刘子秋却笑了笑又说道:“王姑娘还有件事你不知道当初刘某替你父亲报仇虞大人也多有相助不然以刘某一介草民又去哪里寻得许廷辅的行踪所以姑娘真正的大恩人应该是这位虞先生” 这就是假话了不过却是善意的谎言当初虞世南确实帮助过刘子秋正是他给刘子秋找出了西苑的图样当然虞世南的本意也是希望刘子秋能够救出王桂枝但那样的话却不足以打动王桂枝所以刘子秋便将替她报了父仇的大恩也“栽”到了虞世南的头上 虞世南是个老实人本不肯贪图刘子秋的“功劳”但一方面刘子秋朝他连使眼色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喜欢王桂枝只好闭口不言装聋作哑只是想要他当面承认这件事他却是万万不肯的 王桂枝不明就里慌忙跪在虞世南面前便要磕头 刘子秋脸上露出了笑容摆了摆手说道:“王姑娘你现在该明白虞大人的一片心意了吧刘某愿意做个媒人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话其实不对真正有情的只是虞世南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厢情愿要说王桂枝的眼光东都城中多少豪门子弟都不被她看在眼里又提到过杨广的宠幸怎么愿意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虞世南很有自知之明慌忙说道:“主公万万使不得属下已经一把年纪都能够做她的……” 刘子秋脸色一沉说道:“虞大人思想也太保守了有句诗文说的好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虞大人未娶王姑娘未嫁有何不可” 虞世南是个老学究到对这句诗感起了兴趣沉吟了两遍脱口赞道:“主公作的好诗属下佩服、佩服” 刘子秋哪会作诗这都是他剽窃过來的但这时候他也不会说出來只是沉默不语 要说让王桂枝自己选她自然愿意跟随刘子秋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景明院的主事夫人了即使刘子秋肯接纳她也不过是一名姬妾的身份在那个年代主人是可以把姬妾随便送人的如果虞世南百般推辞或许还有希望现在虞世南反复吟诵那首诗句分明是愿意了 第61章 业余工作 王桂枝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朝虞世南拜了三拜幽幽说道:“虞大人是奴婢的恩人奴婢愿意侍奉大人终身” 刘子秋哈哈笑道:“这就对了择日不如撞日刘某今天就给你们操办婚事” 现在虞世南家中有的是奴仆婢女操办一场简单的婚事自然毫不费力并不需要刘子秋亲自动手他只是担个主婚人的角色而已当然了毕竟王桂枝曾经是杨广的女人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刘子秋并沒有大肆宣扬连他手下亲近的文武也一个都沒到场刘子秋连酒都沒有喝便乐呵呵地返回了自己在积善坊的宅子 虞世南和王桂枝之间的年龄差距确实大但正因为年龄差距大虞世南才对王桂枝更加呵护这种感觉却是她从來沒有遇到过的另一方面王桂枝在心里也确实把虞世南当成了替她报了父仇的恩人也怀着一颗报恩的心思一对老夫少妻日子居然照样过得琴瑟和鸣一年以后王桂枝还替虞世南生了个儿子虞世南多年沉恋终于抱得美人归又中年得子这一切都源于刘子秋的帮助从此对刘子秋忠心耿耿再无二意这些都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 却说刘子秋回到家中高秀儿却沒见到王桂枝不由诧异道:“夫君王夫人呢” 刘子秋笑道:“王夫人已经嫁作人妇了” 高秀儿吃了一惊小声说道:“夫君妾身还以为你要收了王桂枝” 刘子秋轻轻揽住她的纤腰说道:“为夫有你们几个还不满足吗哪能得陇望蜀啊为夫要做一番大事业可不想和杨广一样落下个好色的名声为后人编排” 高秀儿心中一喜可是想到还在屋里的谢湘纹和袁紫烟又踌躇起來高秀儿刚才已经探听过这两个人的心意知道她们都愿意跟着刘子秋只是听刘子秋的意思却不像肯接纳她们的样子高秀儿原本还想在刘子秋面前提一提这件事现在也只好作罢沉吟道:“夫君你还记得萧皇后身边的薛冶儿吗”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你是说那个使双剑的姑娘” “不错就是她”高秀儿摇了摇刘子秋的胳膊柔声说道“她也是妾身的好姐妹这几天妾身见她一直闷闷不乐再三询问她方才说出实情她有了心上人还想请夫君替她作主” 刘子秋笑了起來:“薛姑娘天生丽质她要是看上了谁那是谁的福气还要我做什么主啊” 还有一句话他沒说出口女追男隔层纱而已这有什么难度吗 “夫君妾身跟你说正经事”高秀儿却嘟起了嘴娇嗔道“冶儿妹妹的心上人是你手下的文昊文大将军” “文昊啊那家伙是有点木讷”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这事情为夫可以跟他提一下” 高秀儿脸上却担忧道:“恐怕沒这么简单听说文昊的夫人叫樊玉儿也就是在西苑刺了你一剑的那个女人樊玉儿和薛冶儿当年同为杨广的护卫她们两个颇为相熟樊玉儿闲谈中提起过她将來如果嫁了人不许自己的丈夫纳妾否则她便出家为尼她们都是被选入宫苑的女子嫁人的希望极其渺茫所以当时只是一句戏言” 顿了一顿高秀儿继续说道:“谁知道天意弄人樊玉儿真的嫁了人而薛冶儿偏偏看中了樊玉儿的丈夫” 刘子秋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说道:“这件事有些棘手樊玉儿现在改名叫樊梨花了这个名字还是为父帮她取的意思是叫她忘掉过去和杨家的关系重新做回她自己可是名字易改本性难移樊梨花性情刚烈恐怕难以答应文昊纳妾之举再说了文昊自己愿不愿意也很难说” 其实刘子秋心里明白这件事根本就是樊梨花自己惹出來的樊梨花和薛冶儿的关系就像是一对闺蜜在陇西宫的时候两个人整天粘在一起话題很自然就扯到了文昊身上文昊对樊梨花是好得不能再好樊梨花的幸福都写在脸上而薛冶儿自己并沒有什么机会接触年轻男子文昊的名字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生出了好感 高秀儿和樊梨花并沒有什么接触顿时耍起了小性子:“我不管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刘子秋满脑子的皱纹叹息道:“行了我尽量吧” …… 点点鸳鸯谱只是刘子秋的业余工作他的重心很快便转到了这片江山上來一道道政令颁布下去 各郡的太守、县令的权力受到了很大限制只管民不管军就连守城的兵丁他们都无权调动但在俸禄方面却提高了一大截也算勉强安抚住了这些地方官吏失落的心情不过地方官的兵权虽然被收回了但其他方面的权力却有所扩大各郡太守有权任免本郡和辖下各县的官吏只要报朝廷备案即可为了避免这些地方官养成势力刘子秋又规定了各郡县的主官连任不得超过五年并且必须异地任职 全国各地设立官方医馆的事情也有了眉目所有的坐馆郎中都食朝廷俸禄每年由太医院派人对他们进行考核根本考核结果评定等级决定俸禄的多少进官方医馆治病的病人只负担各自的药费而不需要负担诊金当然各地医馆给病人看病的重要依据就是刘子秋下令翻印的《千金方》同时五禽戏也是坐馆郎中的必修课目大力发展医学是刘子秋在民生方面的一大举措也是对他当初向孙思邈承诺的兑现 另一个重要举措就是对科举制度的改革科举制度是杨广首创但推行的力度并不大刘子秋來到洛阳之后立即着手进行科举制度的改革他毕竟來自后世可以参考一千多年后的某些做法在全国各地设立县学、郡学在洛阳、长安两地各设一座太学院任命虞世南做了太学士主管两座太学院和天下科举同时将科举考试的时间定为每两年一次分文、武、工、医、农五科进行当然每科录取的人数也大大削减了 第四项举措便是设立新的爵位等级制度爵位分为公、侯、伯三级每级又分为三等爵位可以世袭但有一条无论哪一级哪一等的爵位都只是荣誉称号并不享受朝廷俸禄这样一來也就大大减轻了朝廷负担对于这项举措朝廷上反对的声音还是非常强烈的尤其是一些前朝旧臣但刘子秋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们全部安静了下來:过去所有的封爵全部作废将由朝廷根据各人的功绩重新评定 不过刘子秋的重心始终放在军队建设方面随着地盘的扩大他手中的军队也越來越多为了更方便地进行管理他把军队划分为三种类型分别是正规军、地方军和私军 正规军包括五万游牧骑兵、五万汉军骑兵、十万步兵、两万陌刀兵和两万水军游牧骑兵常年驻扎河西诸郡其余军队分别驻扎在长安、洛阳两地便于朝廷集中控制 地方军的规模根据各地的情况有不同的设置边郡多一点内郡少一点其将领也由兵部统一任免而且在同一地方连任不得超过五年这样做就是为了防止出现地方将领拥兵自重的情况在这个年代交通十分不便万一有将领拥兵造反如果从长安、洛阳两地调兵镇压旷日持久不说所需费用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无论正规军还是地方军在军纪方面的要求都同样严格只在训练和装备上有所差别另一方面正规军和地方军的士兵都实行募兵制每年秋收以后由朝廷统一召募集中训练以后再分别调往各军服役这些士兵也不再种地每个月都可以从朝廷领取到一定的饷银服役期限从五年到十年不等服役期满以后如果不能晋升为军官便要退役当然他们退役以后朝廷会发放一定数额的补助金也可以安排他们到家乡的郡衙、县衙中担任胥吏 新召募的士兵在训练的同时也会接受一定的文化学习尤其重要的是向他们灌输一种思想告诉他们是为谁当兵是为谁战斗的他们流血牺牲不是为了皇帝也不是为了他们的官长而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国家里的百姓为了保护他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说句心里话就成为他们的军歌每一个新服役的士兵都必须学会 私军却只存在于西海和漠北只有拓跋木弥、穆林、咄宓、薛世雄和达曼五个人可以拥有私军所谓私军其实也就是这些人部落里的牧民游牧部落的性质决定了这些牧民都是天生的战士即使刘子秋不允许他们拥有私兵他们实际上也已经拥有了私兵而达曼到目前为止还不肯听从刘子秋的命令他的私兵更可以称得上一支正规军队通过法令的形式允许他们拥有私军既巩固了他们在各自部落中的地位也是为了进一步实现刘子秋分而治之的战略目的 第62章 汜水关 或许很多人会认为朝廷允许这些人拥有私军就承认了他们割据一方的地位事实上即使不承认他们拥有私军朝廷也沒有能力对漠北实行有效统治相反在他们得到朝廷认可的情况下任何一方想要攻打吞并另一方都可以被视为对朝廷权威的挑战朝廷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他们进行讨伐这正是刘子秋的高明之处 当然拓跋木弥的情况是个例外因为刘子秋答应过要封他为王让他一统党项八部虽然统一之后的党项羌人极有可能成为汉人的一个威胁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汉人自身是否强大如果汉人的力量日益衰弱即使党项各部沒有统一依然能够对汉人的统治形成威胁刚刚结束不久的五胡乱华年代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这些政令颁布下去需要很长时间才会落到实处并且很有可能会受到來自各方的反弹但刘子秋照样义无反顾他很清楚只有在朝代更迭的年代各种政策才更容易得到强力推行所以他要牢牢抓住这个时机等到天下平定以后各行各业已经逐步走入正规反而不适宜再这样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 忙碌了半个月魏征终于从江南來到了洛阳和他同來的还有李靖、韩世谔等人的家眷以及南陈遗留下來的大批金银珠宝 得知萧皇后三番五次要让杨倓把皇位禅让给刘子秋魏征便笑了起來说道:“大隋三分天下主公已得其二登基称帝实乃众望所归主公不肯接受禅位莫非想学魏武故事” 魏武是指曹操他自己沒有篡夺汉室天下而把机会让给了他的儿子曹丕 刘子秋哈哈大笑说道:“刘某哪那么多弯弯肠子刘某行事只求问心无愧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魏征点了点头:“然则主公又因何犹豫再三” 刘子秋叹了口气说道:“萧铣占据江陵连夺十数郡境内政通人和百姓拥戴刘某不忍伐之他是萧皇后的侄儿刘某正欲借萧皇后之手迫其归降如果刘某此时接受杨倓的禅位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魏征不由笑了起來:“主公心忧百姓实乃天下万民之幸如此主公更该早登帝位萧铣虽得民心然弹丸之地不足为虑他之所以迟迟不肯归降无非是心存侥幸罢了主公可兵分两路一路出汜水关大破瓦岗震慑河北、山东诸盗一路陈兵襄阳进逼江陵只要击退瓦岗萧铣必降主公便可安心接受杨倓的禅位了” 刘子秋沉默良久方才说道:“便依魏先生所言萧铣归降之日便是刘某接受禅位之时” …… 消息传入宫中萧皇后深思半晌忽然咬了咬牙吩咐道:“取黄绫來” 当年追随在杨广和萧皇后身边的老太监都已经先后去世如今在皇宫中资历最老的便是李诚了这总管一职仍然由他担着但因为李诚是萧嫔身边的人所以萧皇后对他多有防范她栖身的这座景范宫中所用的都是当初从陇西宫带出來的人就连厨子也不例外再不用御膳房的人侍候 身边既然都是信得过的人萧皇后也就不用她们回避取过黄绫又沉默了一会忽然一张口咬破了食指 众宫女大惊纷纷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娘娘饶命啊” “都起來吧不关尔等的事”萧皇后摆了摆手在黄绫上写下一封血书 众宫女只以为萧皇后要搞什么衣带诏哪敢起身 萧皇后见此情景便知道身边这些所谓的心腹其实已经沒几个真的忠心于大隋了只怕自己如果真写什么衣带诏她们出了寝宫便会去向刘子秋告密了不过萧皇后现在连杨家的天下都不想维护了又怎么会在乎她们心向何方不由轻轻挥了挥手说道:“都别跪着了去请刘夫人过來吧哀家有一封血书要交给她” 听说这封血书是交给高秀儿的众宫女才松了口气纷纷从地上爬起來退了出去 看了这些身边人的表现萧皇后明白隋室大势已去更加坚定了让杨倓早日禅位的决心 高秀儿听说萧皇后有血书要交给她也是吃了一惊匆匆忙忙赶到宫中接过黄绫一看却是萧皇后写给萧铣的书信敦促他早日归降不由叹息道:“娘娘其实不需要这样的” 萧皇后苦笑道:“若是你家夫君肯早日接受倓儿的禅位哀家又何至于此” 高秀儿一时无语其实她内心并不希望刘子秋做皇帝做了皇帝就等于成了孤家寡人就成为天下野心家们的众矢之的再也不能像回到过去那样的日子了 …… 刘子秋的想法当然和高秀儿不同他要当皇帝并不是为了像杨广那样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而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皇帝是什么是集军、政、立法大权于一身的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而这种高度集权正是朝代更迭、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动荡的根源如果他只是一个臣民想要改变这种高度集权势必会当成叛逆而他是皇帝就不一样了那是他自己革自己的命阻力自然要小得多目标也更容易实现 接到这份血书的当天刘子秋就任命李靖为巴汉道总管统领一万骑兵、五万步兵进驻襄阳 此时南阳太守马元规已经派人进入襄阳城清理了朱粲留下的一地狼籍那些追随朱粲的乱民都被安置在襄阳城里变成了襄阳城的居民而朱粲本人则被马元规下令斩于市曹悬首城门再加之大批粮食从江南运到一些逃往他处的原襄阳百姓也陆续返回家乡襄阳城又恢复了一点人气 李靖率领大军进入襄阳以后一面整顿城防一面派人向萧铣下了一封战书随战书同时送过去的还有萧皇后亲笔所书的那份血书不过李靖并沒有急于进军他还在等待从江都调來的一支水军刘子秋给他的命令是向萧铣施压但为将者谁不想建功立业李靖还是做好了边谈边打的两手准备 就在李靖出发以后刘子秋把文昊召进了府内说道:“文将军瓦岗军在汜水关外叫嚣多日你怎么看” 文昊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自古兵为将挡水來土掩末将不才愿引军踏平瓦岗”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翟让虽然平庸但他手下勇将如云颇多能人异士切不可掉以轻心” 文昊不以为然地说道:“主公末将愿意立下军令状如若不能退敌甘当军法” 刘子秋笑了起來说道:“军令状就不需要立了刘某相信你的能力你此番出兵只要击退关外的贼军即记大功一件对败退的贼众不必穷追猛打待你班师之日刘某必重赏与你” 文昊拱了拱手说道:“请主公放心末将必不辱命” …… 从洛阳到汜水关不过半天的路程文昊大军到达关下时关上守军已经顶住了瓦岗军的数十天猛攻守关的都是來自正规军的将士经过这么多天的血战已是人人疲惫个个带伤关外瓦岗军也是伤亡惨重尸横遍野可见战斗异常激烈 次日清晨关外又响起了进攻的号角瓦岗军蜂拥而至然而今天的情况却与往日不同关上却擂起了战鼓封闭多日的关门缓缓打开一队骑兵冲了出來乱箭齐发射住阵脚门旗开处一将越众而出手举大刀厉声喝道:“瓦岗贼寇听着速速弃械投降可免汝等一死” 攻打汜水关是李密的主意只要攻下汜水关便可直取洛阳最重要的是洛阳附近建有几处大型粮仓储存了大批粮食如今河北、山东的动乱已经持续了一年多土地荒芜百姓食不裹腹只要有粮食立刻就能够拉起一支军队 李密想要夺取天下一支强大的军队自然必不可少因此前后攻打了将近两个月士卒伤亡不计其数翟让已经心存退意李密却依然不肯收兵因为刘子秋刻意封锁了消息李密到现在还不知道洛阳已经易主 在冷兵器时代攻城无疑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所以在古代为了夺取对方的城池将领们才会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设计出各种各样的器械而要攻打汜水关这样的关隘难度无疑要比普通的城池大得多因为你根本无法对一座关隘形成合围对方可以不断从后方获取援兵和矢石、粮草在这种情况下守关的军队主动出击对于攻城的一方來说无疑是最好的福音 翟让和李密见状都是精神一振翟让环顾左右连声说道:“谁敢出马擒了此贼” 第63章 事不可为 一将手挺长槊跃马而出正是翟让手下的大将单雄信单雄信昔日是翟让手下的第一战将但自从李密招降了秦叔宝、罗士信以后他在军中的威望已经不如从前而翟让对李密信任有加李密最近又开始重用更为年轻的王伯当进一步威胁到单雄信在瓦岗军中的地位为了挽回这个局面单雄信自然要抢这个头功 单雄信打马來到近前正要开口叫阵却听对面阵中一通鼓响一队骑兵约有三千人上下疾驰而來单雄信虽然勇猛但要他以一敌千他还沒有这个能力单雄信见对方全然不按规矩出战自己也不肯吃这个眼前亏只得拨马回归本阵 他这一退不打紧那队骑兵速度却丝毫不减直奔中军大旗而來 翟让大吃一惊连忙挥刀喝道:“快挡住他们” 瓦岗军中也有两万余众骑兵这些骑兵并沒有参与攻打汜水关的战斗可以算得上养精蓄锐正是用武之时听到翟让的命令两万骑兵一拥而出气势汹汹迎向敌人两队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 忽然在瓦岗军的左右两翼烟尘大作各有一队骑兵杀到 原來这就是刘子秋一再强调的分进合击之术刚才文昊在城外布阵的时候早有两队骑兵脱离大阵绕向瓦岗军的左右两侧当中路骑兵和瓦岗军鏖战之时左右两军趁机杀出打了瓦岗军一个措手不及 率领瓦岗骑兵的正是大将罗士信他眼看着自己的部下在敌骑夹击下一片混乱情急之下忽然大叫道:“不要恋战冲过去夺了他们的军旗” 在这个年代的战争中军旗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一方军旗如果被对方夺取往往会导致军心大乱战场形势便会急转直下汜水关下那杆黑色的大旗迎风烈烈旗下不过数千步兵把守似乎一击可中 罗士信的手下有许多都是张须陀的旧部久经沙场、英勇善战顿时发一声喊舍了面前的敌人策马向着那杆黑色大旗奔驰过去罗士信跟在队伍中间忽然便有些不安 周围的敌骑并不比他们少但却无人阻挡他们的行动难道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军旗的得失或者那里设有什么陷阱 罗士信并不是一勇之夫既感到不安他就迟疑起來这一迟疑便落在了后面 骑兵的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敌阵面前忽听敌阵中又一通鼓响护着军旗的那数千名步兵突然列成一个方阵并且向前踏上一步以步兵对骑兵如此疯狂的举动令罗士信更加摸不着头脑但他很快就看到了结果那数千名步兵并不是结阵抵御骑兵的冲击而是“踏”向奔驰中的骑兵队伍 对就是“踏”每踏前一步就挥动一下手中的长刀刀光闪处人马四分五裂紧接着步兵们便继续踏前一步踩着遍地的尸体继续挥动着他们手中的长刀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踏过來那些曾经跟随着张须陀百战余生的老兵便走到了他们生命的尽头罗士信从來沒有见识过这样的战法不由心生惧意 此时四面八方的敌骑已经围拢过來罗士信不敢停留也勒转马头逃归本阵 汜水关城下的那员敌军主将这才纵马追來有几十名死里逃生的骑兵想要拦阻转眼间便被他砍翻在地当真勇不可挡 眼看着那将越追越近罗士信正待翻身杀回就听身边“嗖”的一声却是王伯当射出一箭那箭去势如电直奔敌将的面门 追击过來的这员大将正是文昊文昊反应却也迅速手中马刀轻轻一抬正挡在那一箭上“当”的一声火光迸起这一箭打了个转落入尘埃 王伯当并不手软“嗖嗖嗖”又是三箭射去文昊架格遮拦不定却觉头盔上微微一震已经被王伯当一箭射去盔缨趁着文昊迟疑的功夫李密指挥大军匆匆忙忙退了下去王伯当手持雕弓始终断在最后 文昊见对方已经走远却也不再追赶刘子秋交给他的任务只是击退瓦岗军如今任务已经完成而且对方阵中有神箭手在即使他自己可以躲过对方的暗箭却不能保证手下的士兵也能毫发无伤刘子秋向來强调要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再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文昊深得其精髓并不愿意做出追击穷寇之举 …… 汜水关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到洛阳刘子秋又命人把捷报送往襄阳同时增兵五万并解去大批粮草 萧铣在襄阳城中布有细作而李靖有意将消息传递出來自然不禁止这些细作随意进出城门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江陵萧铣方知刘子秋是真的要对他动手了不由急得团团乱转 当初共推萧铣起兵的都是岳阳鹰扬府的府兵以董景珍、雷世猛、郑文秀等人为首这些人目光并不长远也沒有图霸天下的野心之所以起兵只不过想趁着天下大乱谋一点私利罢了如今刘子秋连破宇文化及、杨玄感又逼降了李渊再败瓦岗军气势如虹众人便有些胆寒纷纷劝萧铣投降 那天接到李靖的战书和萧皇后的血书萧铣并有些心动只是还沒有拿定主意此刻听得众人议论纷纷萧铣不由说道:“投降可以但必须保我西梁百姓不受伤害不知何人敢出使洛阳” 却见帐下一人大叫道:“大王万万不可” 萧铣一看却是杨万项不由皱眉道:“杨爱卿有何见教” 当初杨玄感在武关集结重兵本意是攻打萧铣夺取巴汉一带的粮草不料却被刘子秋率军攻破杨氏七兄弟只逃出杨民行和杨万项二人杨民行、杨万项走投无路之际只得拜入萧铣门下萧铣并不知道当初杨玄感曾经打算对自己用兵念这二人是名门之后便将他们接纳下來委以军职 杨家与刘子秋的仇恨已经不可调和杨万项又怎能同意萧铣投降刘子秋连忙拱手说道:“大王不经一战便举国投降只怕难免落得李渊一样的下场” 萧铣只想光复西梁故土并无大志因此也不关心长安、洛阳两地的动静他只知道李渊投降了刘子秋却不知道李渊现在的情况如何听了杨万项的话萧铣不由紧张起來连声问道:“李渊如何了” 其实不仅萧铣不知道李渊的情况就连杨万项自己也不知道李渊的情况因为李渊自从投降刘子秋以后闭门家中谢绝一切來访几乎断了与外界的所有往來知道的明白是他自己不愿意出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刘子秋软禁了当然自古就是人走茶凉李渊已经交出兵权一无所有自然门可罗雀 虽然不清楚李渊的近况究竟如何却不妨碍杨万项加以杜撰他环顾了董景珍等人一眼面色沉痛地说道:“启奏大王属下有家人从洛阳逃回带來消息据说李渊父子都被刘子秋用鸠酒毒杀妻女充入掖庭刘子秋本好色之徒反复无常的小人李渊投降的时候他所作的承诺早就被他抛诸脑后” 萧铣吃了一惊连声道:“如此说來孤降不得” 杨万项冷笑道:“当初李渊举洛阳之地投降尚得如此下场大王以巴汉之地区区十数郡刘子秋又当如何呢” 雷世猛忽然喝斥道:“杨万项你休得危言耸听李渊岂可与大王相提并论大王的姑母乃是当今太皇太后亲笔写下血书劝大王归顺可保我等荣华富贵又有何可疑” 杨万项满脸不屑地说道:“大王若降你我自然可保荣华但大王必定性命难保因为天下不容二主” 萧铣显然听信了杨万项的话皱眉问道:“依杨爱卿之见孤当如何” 杨万项忽现决绝之色沉声道:“大王深得民心可率举国之兵与之决一死战” 郑文秀大惊道:“大王万万不可听信此人胡言刘子秋连克强敌兵威正盛岂是江陵弹丸之地可挡属下请命先斩此僚以为进献之礼” 萧铣沉默良久忽然叹息一声说道:“巴汉之民拥戴孤王不过是因为孤王轻徭薄赋令他们丰衣足食罢了孤王如果率领他们踏入死地有违初衷这一仗不打也罢杨爱卿也是替孤王所想孤王不怪罪与你你若愿意承孤王同降洛阳便与孤王同去若是不愿孤王赐你一笔金银你自逃往他乡吧” 杨万项还要再劝:“大王……” 却见萧铣摆了摆手说道:“孤意已决董爱卿你去襄阳城走一趟吧” 杨万项知道事已不可为只得长叹一声回家收拾细软要和杨民行一起再逃往其他地方 第64章 发落 说实话萧铣为人仁义对杨氏兄弟一直不错赐给他们宅院、奴仆、婢女、护卫杨氏兄弟也知道此番逃走再想报仇已经难逾登天了既然报仇无望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个富家翁了 刚刚回到家中正在那里收拾金银就见一群兵丁闯了进來为首的正是董景珍 杨万项大惊厉声问道:“董大人这是何意” 董景珍冷笑道:“你蛊惑大王与朝廷对抗不拿你做个见面礼董某又如何进得襄阳城” 杨万项向后退了两步忽然抽刀扑了过來怎奈他武艺平平哪里是董景珍的对手早被董景珍一脚踹倒五六个士兵冲了过來将杨万项五花大绑杨民行却是个书生不等董景珍动手便自己将双手背在身后 其实在劝萧铣投降的时候董景珍等人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杨氏兄弟二人捉住献与刘子秋只是萧铣素來心存仁厚绝对不会同意他们这样做所以董景珍早在杨万项宅院附近埋伏下重兵如果杨万项不在乎家里那点细软还有逃走的机会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 听到萧铣愿意投降的消息最先松了口气的却是萧皇后她立刻派人再次将刘子秋请进宫里重提禅位的旧事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既然娘娘和皇上执意如此微臣也不再谦让请娘娘放心微臣这就叫他们择个吉日” 虽然刘子秋觉得选什么日子无所谓但古人迷信认为禅位是大事不可不察择日的任务由魏征主持何稠、宇文恺协助选定四月初九晨时为上上大吉 不过对于各种庆典仪式刘子秋却要求一切从简只以一纸诏书告示天下定国号为汉改元中兴 新朝设立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大赏功臣别人跟着你出生入死、鞠躬尽瘁无非就是为了拜将封侯、光宗耀祖前几天刘子秋施行的政令中就有对爵位制度的革新只不过并沒有落到实处今天在他颁布登基诏书以后便开始分封爵位 为了避免只剩下一个荣誉称号的爵位被人视为鸡肋刘子秋对爵位的封赏十分“吝啬”一等公爵只封了两位一个是李靖被封为英国公另一个是魏征被封为护国公文昊、张亮、史大奈都是刘子秋手下首屈一指的大将柳郁、姜彧是刘子秋的老上级又最早支持刘子秋起兵这五人都被封为二等公爵角里延、图木鲁、赵凌、桂海求也是较早便追随刘子秋虞世南、何稠、宇文恺、裴寂都各有才华被封为三等公爵 其余如鲁同、刘阿达、童正云、栓子等人以及那些先后归降的文武官吏都被分别封为侯爵和伯爵位让出帝位的杨倓和他的弟弟杨侑以及先后投降的李渊和萧铣也都被封为一等侯爵到了这时候萧铣才知道李渊并非如杨万项所说被刘子秋软禁相反李渊活得还很滋润 受封爵位虽然不享受朝廷俸禄但刘子秋赐给他们数量不等的土地在农耕社会里土地是最重要的财富许多世家大族实际上就是因为掌握了大量的土地才得以掌控一方所以即使沒有朝廷发放的俸禄有了足够的土地他们照样可以过上好日子当然了这样的好日子能不能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也要看他们的子孙是否争气如果子孙不争气数代以后就有可能败光家产沦落为一个破落的贵族 对刘子秋的安排萧铣很感动刘子秋不仅封他为一等侯爵而且赏赐给他的土地就在他的家乡江陵另外还任命他为岳阳太守感激之余萧铣鄱然悔悟躬身说道:“启奏陛下臣受杨万项、杨民行兄弟二人蛊惑险些行不义之举望陛下责罚” 刘子秋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杨万项、杨民行二人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着即推出午门斩首” 此时李渊也在大殿内他虽然也被封为一等侯爵却沒有被委派官职赏赐给他的土地更远在陇西郡境内陇西郡是七大世家之一的李家根基之地李渊曾经派李建成和李长山联络想要认祖归宗却被李长山拒绝了双方已经生出了一些嫌隙此时把李渊放到陇西他又沒有官职在身势必处处受到李家的掣肘 但李世民和李建成还被刘子秋关押在军营里他现在也顾不得在这些细节上和刘子秋理论只得拱手说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李侯爷是为了两位公子的事情吧朕已经派人送他们回家了散朝以后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李建成被捉住完全是在两军阵前他也愿意投降赦免他是迟早的事情关键是李世民李世民潜往江南暗算刘子秋的家人触动了刘子秋的逆鳞更重要的是刘子秋非常清楚李世民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唐太宗是个拥有雄才大略的人物如果放他回去很可能就是放虎归山了但转念一想现在的李世民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按他那个年代的法律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考虑再三刘子秋还是决定放了他 李渊不由大喜连声拜谢 分封爵位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理顺朝廷的各项机构刘子秋实行的是内阁制任命魏征为首辅大学士李靖为次辅大学士赵凌、何稠、虞世南三人为内阁学士内阁以下设吏、礼、兵、工、刑、户、商、民八部管理天下政务内阁和八部衙门仍然设在皇城以内 内阁制不仅只是制度的变化刘子秋还大力下放权力他只抓兵权和战略方面的大事其余事情全部交给内阁处置当然了魏征并不敢专权事无巨细仍然会将奏章呈到刘子秋面前刘子秋也知道这个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改变的只能在以后慢慢诱导了 …… 做了一天皇帝刘子秋发现这个差事其实也挺累的他从清晨就坐在大殿上一直忙碌到天黑才返回后宫过去他只要坐在书房里发号施令就可以了一些琐碎的事情自有其他人去完成现在则不同了各种各样的奏章虽然先经过了内阁的初阅但最后仍然堆到了他的面前有如小山一般根本看不完比练一天的功夫要累得多 回到后宫刘子秋伸了个懒腰就听一个太监尖着嗓子说道:“皇后娘娘恭请陛下移驾昭阳宫” 早上刘子秋也册封了自己的女人高秀儿就是大汉王朝的第一任皇后了花云被封为贵妃林巧儿、穆朵丽都做了贵嫔 进了昭阳宫一看却发现萧皇后和几个美貌的宫装妇人都在这里刘子秋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昭阳宫原本是萧皇后的寝宫但再次回到洛阳以后萧皇后却死活不肯再住在昭阳宫中今天却不知道因何出现在这里另外几位宫装少妇又是何许人 见到刘子秋萧皇后和那几位美貌妇人一齐跪倒在地叩拜道:“臣妾恭迎圣上” 过去萧皇后是刘子秋掌控之下的傀儡刘子秋虽然不会对她跪拜但也礼敬有加此刻见萧皇后反而跪在自己面前他却有些不适应慌忙说道:“诸位快快平身” 高秀儿笑着走过去将她们一一拉起來这才说道:“圣上萧娘娘是來请求发落的” 刘子秋诧异道:“杨倓、杨侑、萧铣均已封侯朕也赐给了他们田地宅院奴仆家人你可以和他们住在一起何谈发落” 萧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臣妾是替几位妹妹求情的” 在她身后的是陈稠、陈穗、萧嫔还有崔、王二位夫人杨广虽然好色但喜新厌旧大多数女人得他宠幸以后很快便被抛诸脑后了能够封做宫妃就不错了真正有名份的只此寥寥数人名份也有名份的坏处一到改朝换代按照旧例这些女人要么沦为宫奴要么给赏功臣为婢高秀儿的生母谢昭仪就是这种情况 刘子秋当然不会延续前朝的旧例笑着说道:“不知诸位娘娘有何打算” 陈稠等人却再次拜倒在地齐声说道:“臣妾等愿意侍奉圣上” 这几个女人当中萧嫔和崔、王二位夫人与刘子秋年龄相仿陈稠、陈穗则要年长于刘子秋而且刘子秋已经知道陈穗和高秀儿还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当然能够得杨广宠幸之后又给予名份的自然都是人间绝色而刘子秋进來的时候这几个女人也偷眼瞧向刘子秋刘子秋年轻英俊如今登了大位又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度对这些尊贵的女人也有不小的杀伤力萧嫔就暗暗拿刘子秋和李渊在做比较如果跟了刘子秋恐怕比李渊那厮要强吧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朕身边用不着汝等” 这时就见萧嫔忽然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干呕起來 第65章 悔意 高秀儿的医术已经相当高明她见到萧嫔似有一适上前一步抓起萧嫔的手腕轻轻搭了搭脉搏脸上忽然露出迟疑之色半晌方才说道:“她有了身孕” 萧嫔是杨广的女人不说杨广都死了一年多了萧嫔现在却有了身孕不用说这和前段时间李渊频繁出入宫闱有很大关系 听到这个消息萧嫔面如死灰浑身战栗叩首道:“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死不足惜只求圣上答应臣妾一件事” 其实刘子秋根本沒有处罚萧嫔的意思萧嫔是杨广的女人又不是他的女人萧嫔给杨广戴顶绿帖子人并他什么事而且刘子秋來自后世思想要比这个年代的人开明得多李渊占据洛阳的时候杨广已经死了萧嫔就算嫁人都沒什么好说的 但刘子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吧只要朕能够办到的会尽力而为的” 萧嫔哽咽起來抽泣道:“臣妾本是江南人氏家道消亡只剩一个堂弟萧大鹏被李渊那厮关押起來了臣妾愿以死谢罪只求圣上能够体谅大鹏是萧家最后一点骨血救他出來臣妾便是地下有知亦感念圣上的大恩大德” 刘子秋沉默了一会忽然叹息道:“萧大鹏不在李渊手里他在朕的大牢里” 萧嫔“啊”的惊呼一声说道:“大鹏犯了何罪求圣上宽恕他吧” 高秀儿将萧嫔从地上拉了起來问道:“萧昕是你什么人” “是臣妾的二叔公”萧嫔猛然醒悟过來紧紧抓住高秀儿的手说道“娘娘莫非认识臣妾的二叔公那就请娘娘无论如何救大鹏一命” 高秀儿点了点头看向刘子秋说道:“圣上你看这件事……” 刘子秋笑了起來:“秀儿你还是叫我夫君就好” 高秀儿知道刘子秋并不是客套话果然改了称呼说道:“夫君你当初答应过二叔公要好好照顾萧大鹏依臣妾看还是饶他一命吧” 她当年流落到长山村除了大牛娘就是二叔公萧昕对她最好念在萧昕的份上她确实不希望萧大鹏被刘子秋处以死刑当然这两位大秀恩爱却是羡煞了殿里的这一干女人 刘子秋沉吟片刻说道:“也罢一会朕便提审萧大鹏如果他确有悔过朕便赦免了他萧嫔你如果愿意也可以在后面旁听” 只要有一线希望萧嫔就要去争取她连连点头说道:“臣妾愿意臣妾愿意” 虽然天色已晚但刘子秋能够理解萧嫔迫切的心情站了起來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朕现在就去安排” 高秀儿却拉了拉刘子秋的衣角呶了呶嘴说道:“那她们怎么办” 刘子秋不假思索地说道:“只要她们愿意就给她们择个良人嫁了吧” 高秀儿大吃一惊连声说道:“可她们的身份……” “身份怎么了”刘子秋笑了起來“杨广已经死了她们还年轻难道叫她们守一辈子寡孤苦伶仃地老去” 皇帝的女人是不能改嫁的皇帝死后除非生下子嗣的否则她们要么陪葬要么出家结局都十分凄凉但这是千百年來的规矩从來沒有人想过要去改变历史上也有武则天一类的故事但也少不了背后受了唾骂偏偏许多皇帝驾崩的时候他们的女人还很年轻这个制度非常的泯灭人性因此刘子秋打算逐步地改变这种现状就从杨广的女人做起 高秀儿明白刘子秋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着手安排陈稠等人的改嫁事宜却不料这件事却颇费了一翻周章因为刘子秋虽然愿意把杨广的这些女人嫁出去但这些女人毕竟是有名份的并且不能算着两国交兵的战俘因此虽然陈稠她们也愿意嫁人但却沒有人敢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萧大鹏少年时在长山村也吃过不少苦并不是那种娇弱的贵家公子只是高秀儿让他执掌长山车马行以后他渐渐迷失了自我开始过起了骄奢淫逸的日子如今被关在大牢里几十天虽然吃喝不愁却成了最难熬的日子夜色已深他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忽听狱卒在门外喊道:“萧大鹏快來” 萧大鹏住的是单间牢房而且是条件最好的那一间东边的铁窗外面就是天井可以听到小鸟的鸣叫甚至能够享受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屋子里的陈设算不上豪华但很干净每隔四五天就会更换一套用具一日三餐也有荤有素不像其他囚犯吃的跟猪食一样 即使如此萧大鹏仍然是度日如年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因为最大的失落不是丢了自由而是沒有了以前那种前呼后拥的日子寂寞才是他最大的敌人在牢房里就连狱卒也不会和他说一句话萧大鹏有时候只能通过歇斯底里的大喊來发泄心中的郁闷 现在狱座忽然叫他出去他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自己的大限应该到了虽然这种孤独的日子马上就要解脱了但萧大鹏心里很是不甘也很是后悔如果他沒有野心一直追随着刘子秋现在也应该能享受到荣华富贵封侯拜相了吧但世上沒有后悔药可卖等待他的只能是一条不归路 萧大鹏怀着沉重的心情被狱卒押出了大牢因为是深夜倒不用担心刺眼的阳光让他适应不了大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护卫着马车的是一队衣黑甲的骑士这队骑士的首领却是他昔日的好兄弟栓子 如今的栓子已经封了侯爵今天也是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威风凛凛对于萧大鹏做下的那些勾当栓子很清楚因此对他并沒有好脸色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说道:“押上车带走” 上车之前萧大鹏回头看了栓子一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沒有说马车很宽大两名彪悍的武士一左一右挟持着他车帘放下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只能感觉到车轮行驶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萧大鹏想到栓子的态度心如死灰这一去只怕要上刑场了 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一路上不时听到各种口令声很快车子停了下來两名武士下了车却换上來两名年轻女子这两名年轻女子可和美貌丝毫不沾边都是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之辈而且都腰挎横刀萧大鹏心头一沉这是要让我怎么个死法 车子继续前进周围喝问口令的也换成了女子萧大鹏虽然也一度沉迷女色可是看到身边这两个女子的模样外面那些年轻的声音也勾不起他一毫的心思车子又向前驶了一会终于停了下來接着便听人一声娇喝:“下车” 这声音听起來很熟悉萧大鹏正在犹豫坐在他身边的两名女子早已经一把将他叉了起來脚不沾地便将他提下了车敢情这两个女子不仅生得粗鄙力气也大得惊人 下了车萧大鹏也认了出來惊呼道:“香草” 如今的香草早已经不不是当初那个黄毛丫头已经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仅如此她现在皇宫中的地位也比较超然就是高秀儿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就连花云、穆朵丽都要让她三分林巧儿在她面前更是不敢摆一点主人的架子 香草自然也恨透了萧大鹏根本不愿搭理他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一处院子那两个粗鄙的女子随即推了萧大鹏一把:“快走” 进了院子看到周围富丽堂皇的陈同萧大鹏明白了这里是皇宫既然到了皇宫应该暂时不会被处死萧大鹏反而放下心來院子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仰望着星空萧大鹏虽然只看得到一个背影却还是忍不住一阵发抖 看到这个背影他才想起长山村村口那块巨石上的手印手印很深经过多年的雨打风吹却依然十分清晰萧大鹏每次进出长山村都可以看见那个巨大手印只是一直沒有放在心上今天看到那个手印的主人萧大鹏终于感到了害怕“扑通”一声跪了下來匍匐在地连连叩首道:“刘大哥小弟有罪” 刘子秋缓缓转过身來沉声说道:“萧大鹏你站起來” 萧大鹏一句话都不敢说赶紧从地上爬了起來低着头站立一旁 刘子秋凌厉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忽然冷冷地说道:“萧大鹏你可有悔意” 萧大鹏慌忙说道:“后悔后悔刘大哥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刘子秋听得出來他这番话根本是言不由衷不禁皱起了眉头沉默半晌还是说道:“你既有悔意朕念在你祖父的份上可饶你一命” 第66章 想清楚 听到刘子秋自称为“朕”萧大鹏吃了一惊想不到刘子秋已经做了皇帝皇帝是什么那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掌握着天下万民生杀予夺的大权萧大鹏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重新跪了下來浑身仿佛沒有三两力气嘴里不住喃喃地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刘子秋看了萧大鹏的表现暗暗摇头想不到几年的时间昔日桀骜不驯的少年居然蜕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刘子秋心生厌恶甩了甩衣袖冷冷地说道:“朕不是已经答应饶你一命了吗你还啰嗦什么” 萧大鹏却不肯起來连声说道:“皇上我知道错了皇上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让我做官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也行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绝对不会给皇上丢脸” 刘子秋冷笑道:“想做官哼哼官是那么好做的朕凭什么要让你当一个县令” 萧大鹏忽然大叫起來:“皇上我要立功我有一件天大的秘密要报告给皇上” 刘子秋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有什么秘密说來朕听一听” 萧大鹏咬了咬牙大声说道:“皇上我知道嫂子噢不是娘娘她和、她和……” 听到萧大鹏提到高秀儿却又吞吞吐吐刘子秋不由心头一紧但还是很快镇静下來他坚信高秀儿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情刘子秋轻轻挥了挥手说道:“秀儿她怎么了” 萧大鹏此时已经沒有退路只能硬起头皮继续说道:“娘娘和余杭鹰扬府郎将花云有私” 看到刘子秋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萧大鹏狠了狠心又说道:“他们还生了一个娃儿” “恩这确实是个天大的秘密你确定那个孩子是秀儿和花云所生而不是其他人”刘子秋脸色很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 萧大鹏却一口咬定:“错不了就是花云那个恶徒” 刘子秋哈哈大笑起來:“萧大鹏你等着朕让你见一个人” 说完刘子秋轻轻拍了拍手从屋内走出一个年轻将军顶盔贯甲正是花云花云走到萧大鹏面前“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那口锋利的横刀架上了萧大鹏的脖子厉声喝道:“萧大鹏你竟敢诬陷我” 萧大鹏大叫道:“皇上他要杀人灭口”见刘子秋不吭声萧大鹏赶紧又说道:“皇上他到了余杭以后三天两头往长山村跑一到村里就钻进娘娘的房中总得一个时辰才出來后來后來娘娘就有了” “放屁”花云本來就看不惯萧大鹏此时哪里按捺得住粗口都爆了出來浑然忘了自己现在是贵妃的身份一脚将萧大鹏踹翻在地恶狠狠地说道“花某是什么时候到长山村的根儿又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十月怀胎你都不懂吗” 刘子秋恍然大悟按照刘思根的生辰计算高秀儿怀上孩子的时候他还沒有离开长山村花云无意间的一句话将压在刘子秋心头的那块大石搬得无影无踪刘子秋不禁对自己曾经起过的疑心深感羞愧暗下决心今后要好好对待高秀儿 萧大鹏却还在那里强词夺理:“你每次在高秀儿房中一呆就是个把时辰总是事实吧” 花云摘去头盔抽出玉簪将一头长发披散下來冷笑道:“萧大鹏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 萧大鹏吃了一惊眼前的花云哪里是英武的将军分明是个美貌的女子就连喉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萧大鹏你已经酿下大错仍然不知悔改继续在这里搬弄是非朕本來不能饶你但看在你爷爷的面上朕可以赦免了你的死罪來人将萧大鹏带下去监禁十年” “皇上皇上我知错了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想到又会在那个孤独的空间里呆上十年萧大鹏便有些抓狂但刘子秋已经不愿意再听他说话挥了挥手让几名粗壮的女卫把他拖了下去 屋子里面萧嫔跟在高秀儿身后走了出來跪倒在刘子秋面前小声说道:“多谢圣上留大鹏一条性命臣妾愿以死谢罪”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先起來吧李渊一家今日午时已经离开洛阳前往陇西去了你肚子里怀着李渊的孩子是跟随李渊前去陇西还是继续留在洛阳你自己看着办吧” 萧嫔愣了半晌方才说道:“臣妾不想再和李渊有什么联系只是这座皇宫臣妾也沒脸再呆下去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吧朕给你在洛阳城中安排一处宅子你带着杨杲搬过去吧另外萧大鹏会在城郊的农场服苦役家眷每个月可以有一次探视的机会你不要错过了” 过去囚犯都是关在监牢里而现在刘子秋实行了新的制度在每个郡县的城郊都设置了一座劳改农场除了可能判处死刑的囚犯其他人都必须到农场进行劳动改造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让这些囚犯自食其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减轻朝廷的负担 …… 第二天刘子秋又颁布了清理上林西苑的法令按照刘子秋原來的意思是要将那些美人和宫女各自遣返但是连年战乱这些女子的家人大多已经失去联系刘子秋只好把她们分别嫁给军中有功将士刘子秋的用词很明确是“嫁”而不是“赏赐”这些女子的地位都是正妻而不是奴婢或者妾侍对于她们來说也是一个不错了归宿除了跟随高秀儿來到宫中的谢湘纹和袁紫烟绝大多数女子都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但也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便是翠华院的主事夫人秦凤琴能够当上十六院主事夫人的自然都有闭月羞花之貌这位秦夫人不仅美貌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更擅舞一对花杆儿可谓才貌双全正因为如此这位秦夫人的心气儿也很高总想着要做个群芳领袖奈何杨广在西苑的日子并不长那么多美人儿当真令他眼花缭乱一时沒有注意到秦凤琴结果沒几日杨广却又驾崩了 如今刘子秋却下令让她嫁给一名普通士兵秦凤琴如何肯答应竟要撞墙以死明志 刘子秋听说以后也是一阵唏嘘命人将秦凤琴带到面前问道:“你既不肯嫁人朕便赏你一笔金银你自寻生路可好” 秦凤琴咬了咬嘴唇反问道:“不知圣上要将西苑留作何用”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西苑若继续充作皇家园林每日花费不知枚几但十六院修建不易若贸然毁之又甚觉可惜朕有意将上林十六院对百姓开放允许百姓逢一逢五可入苑游玩当然凡是入苑游玩的百姓都需要交纳一定门费这些钱不入国库专门用于西苑的维护” 实际上刘子秋就是想把上林西苑改建成一处旅游景点而且借鉴了后世收取景点门票的做法西苑的吸引力就在于皇家园林的身份那些富裕的世家自然会趋之若鹜就算普通的平民百姓应该也很想一睹十六院的真容吧 不过要开放西苑之前十六院中积攒的那些珍宝都会被转移到皇宫中去所以百姓所能看到的十六院实际上已经打了折扣即使如此十六院依然富丽堂皇足以让百姓见识大隋皇帝过的是怎样的奢华生活 听说十六院都将得以保留而且可以供百姓参观秦凤琴暗暗有些惊讶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启奏圣上臣妾愿意主管西苑诸事” 秦凤琴是个不甘平庸的女人如果能够像王桂枝一样嫁给虞世南这样的朝廷大臣她也就心满意足了但让她就此嫁入寻常百姓家相夫教子却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当然奏凤琴也很聪明她从刘子秋每个月只是逢一逢五才开放上林西苑中就看得出來刘子秋仍然把上林西苑当作皇家园林大部分时间十六院肯定是只对皇家开放的既然这样她只要能够继续留在苑中就有在刘子秋面前展露才艺的机会 “哦你真愿意留在西苑”刘子秋倒沒有考虑那么多虽然十六院的主事夫人和美人都将遣出西苑但还是会保留一部分宫女和太监毕竟偌大个西苑就算打扫卫生也需要不少人手何况还要养护花草既然保留了宫女和太监就要有人负责刘子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担任西苑总管而现在秦凤琴主动提出留下來倒让刘子秋有些意动 秦凤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回圣上臣妾愿意留在西苑哪怕做一名宫女也行” 刘子秋笑了起來说道:“夫人又沒犯什么错误岂可随便降为宫女朕可以任命你做西苑总管但有一件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第67章 赐我一死 秦凤琴却沒有丝毫犹豫垂首说道:“请圣上明示”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朕已经颁下诏书所有的宫女年满二十五岁都要遣散出宫嫁与民间你若是继续留在西苑就必须和其他宫女一样二十五岁之前必须出宫嫁人如果你再起后悔还來得及” 宫门一入深似海一旦被选入皇宫无论是嫔妃还是宫女很难有机会再回到民间大多数宫女都会老死宫中因此又有深宫多怨妇的说法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那些宫女常年呆在皇帝身边自然也就掌握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秘密有的牵涉到嫔妃有的牵涉到朝臣有的甚至和皇帝有关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希望这些秘密流传出去所以也就不会轻易放那些宫女出宫宁可让她们老死在宫中 刘子秋來自后世思想自然和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不同一方面他觉得这样的结果对那些宫女來说太过残忍另一方面他从來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胸怀坦荡的人沒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他不想把那些宫女一直留在宫中 听了刘子秋的话秦凤琴脸上阴晴不定她见过杨广知道杨广姿容俊美而刘子秋比杨广更年轻更英俊如果能得刘子秋宠幸她进这一回西苑也算沒有白费她被选入西苑的时候不过十三岁如今也才十六岁现在嫁人正当时如果再过九年又沒能得到刘子秋的宠幸那时候再被迫嫁人却已经是人老珠黄了留还是不留这是个问題 其实刘子秋之所以把宫女出宫的年纪定在二十五岁是因为他认为那才是女人最有魅力的年纪可惜当时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早婚 秦凤琴沉默良久忽然咬了咬嘴唇说道:“回圣上臣妾愿意留下” 这就是一场赌博但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秦凤琴还是想要赌上一回 …… 处理完上林十六院的事情刘子秋又颁下一道诏令尊江南谢家为天下世家之首 江南谢家并不属于七大世家之列如果放在中原只能算得上一个二流世家但刘子秋这道诏书一经颁布势必可以让谢家的地位扶摇直上为了不引起其他世家的反感刘子秋在诏书中也公布了这样做的理由首先谢家最早资助了刘子秋的行动这是刘子秋对谢家当年帮助的回馈也表明刘子秋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其次当今皇后高秀儿是谢家家主谢翁山的外孙女谢家也就成了皇亲国戚自然水涨船高其他世家也就不好相比 当然这道诏书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世家当中引起了一些波澜博陵崔家、范阳卢家都对此公开表示异议但陇西李家、太原王家却表态愿意奉谢家为首另外三家则选择了保持沉默其余二三流世家则沒有资格对这道诏书说三道四 过去在外人看來铁板一块、同进同退的七大世家终于因为刘子秋的一道诏书而显现出了裂痕瓦解七大世家的联盟对任何一个皇帝來说都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虽然这并非刘子秋颁布诏书的本意但还是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七大世家想要重新恢复到昔日的团结势必要接纳谢家这个新成员而且必须把谢家推上首位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刘子秋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对他们分化瓦解 谢翁山接到诏书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绝对沒有想到刘子秋会把谢家捧到这么高的位置毕竟谢家曾经做过对不起长山村的事情虽然后來及时醒悟但污点却已经留下了历史上有许多强势人物掌权以后对于过去和他有过交往的一些人往往只记仇不记恨尽管刘子秋能有今天谢家确实是出过力的但谢家上下一直心怀忐忑非常害怕刘子秋会來次秋后算账却沒想到刘子秋心胸坦荡只记恩不记仇 还有一点谢翁山沒有想到刘子秋的妻子高秀儿竟然是他的亲外孙女谢家与长山村來往的时候谢翁山就听说过高秀儿却怎么也沒把她和自己扯到一起但刘子秋在给他的密信里说得明明白白同时还提到了他的另一个外孙女陈穗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谢翁山决定亲自前往长安谢恩另一方面他最心爱的孙女谢沐雨出家为尼的事情也是他的一个心病他也想当面向刘子秋请一道圣旨带谢沐雨还俗当然如果刘子秋能够继续履行婚约接谢沐雨进宫那就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一來谢家的地位就将更加巩固 …… 就在谢翁山带着谢志文、谢志武兄弟离开秣陵的时候樊梨花也带着两个月大的小儿子來到了洛阳 文昊不仅被封为一等公爵而且还当上了大将军刘子秋已经废止了府兵制各级将领的官职分别改为大将军、将军、千夫长、百夫长和十夫长大将军为最高将领正二品官衔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内阁大学士与八部尚书相当大将军、将军虽然都不直接统兵但俸禄却已经相当高了 得知樊梨花到了洛阳刘子秋在皇宫中设宴款待文昊夫妇高秀儿亲自作陪还请來了已经退居宫外的萧皇后 萧皇后其实并不想出席这样的酒宴但她始终害怕有朝一日刘子秋会置她们祖孙三人于死地只得忍气吞声來到昔日属于她的那座宫殿陪伴萧皇后同來的便是樊梨花的好姐妹薛冶儿 严格说起來樊梨花今天还是第一次和高秀儿见面说起刘子秋当年在绮阴院行刺杨广后來反而挨了樊梨花一剑的往事两人都是一阵唏嘘要知道当时樊梨花差一点就死在高秀儿手上了如今一个做了皇后一个成了大将军夫人真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酒过三巡刘子秋忽然说道:“文昊兄弟前次你击退瓦岗贼寇朕曾经答应过给你重赏不知你想要什么赏赐” 虽然君臣名分已定但刘子秋对文昊仍然一直以兄弟相称这令文昊格外感动连忙拱手说道:“为陛下效命乃臣份内之事臣不敢求赏” “那不是陷朕于言而无信之地吗”刘子秋哈哈大笑忽然转向高秀儿说道“秀儿你看给文昊兄弟什么赏赐比较合适” 刘子秋把萧皇后请來参加这场宴会高秀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笑道:“文将军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是圣上制定的立国之本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薛姑娘是本宫的好姐妹已过及笄之年尚无佳偶本宫就赐你一段良缘吧” 薛冶儿是作为萧皇后的贴身护卫來参加宴会的她一直站在萧皇后身边看到文昊顿时心乱如麻神情越加憔悴忽然听见高秀儿提起自己不觉一愣赶紧偷眼去瞧萧皇后虽然有高秀儿替她作主但她现在还是萧皇后的人萧皇后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萧皇后却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來虽然杨倓已经把皇位禅让给了刘子秋但她整天还是过得提心吊胆生怕有一天刘子秋忽然降下圣旨來取她们祖孙三个的性命所以听说高秀儿要把薛冶儿许配给文昊萧皇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刘子秋要剪除自己的羽翼下一步恐怕就要对她动手了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保全性命哪里还会在意薛冶儿的归属 却听“啪”的一声樊梨花已经拍案而起大声说道:“不行我不答应” “玉儿快坐下陛下面前不得无礼”文昊知道刘子秋已经不是昔日的西海族首领也不是河西道总管而是掌握着生杀予夺权力的大汉皇帝苦恼了他轻则丧命重则毁家灭族 刘子秋知道这件事最大的障碍就是樊梨花他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并不生气指了指几案上的酒壶说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文夫人你看就像这只酒壶配了四只酒盏如果一只酒壶只一只酒盏那就太不正常了” 樊梨花性情火爆冷哼一声说道:“别人不管我家郎君不能娶三妻四妾” 刘子秋呵呵笑道:“好朕便依夫人不许他娶三妻四妾只许他娶两个妻子这样总行了吧” 樊梨花说话根本不容商量:“也不行” 刘子秋面色一沉语气严厉起來:“文夫人那要如何你才肯让朕的文昊兄弟再娶一个妻子” 樊梨花毫不畏惧大声说道:“除非我死了” 文昊大惊道:“夫人你千万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为夫不再娶妻纳妾便是” 刘子秋却冷笑道:“朕贵为天子秀儿贵为国母说出去的话又岂能不作数文昊兄弟今天你必须将薛姑娘娶回家去” 樊梨花昂首挺胸:“那就请圣上赐我一死 第68章 吃醋 刘子秋大怒道:“朕好言相劝你只是不听难道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人吗朕念在文昊兄弟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來人取毒酒來” 文昊慌忙说道:“玉儿你就答应陛下吧” 樊梨花的态度却很坚决说道:“不行毒酒就毒酒我喝” 薛冶儿也慌了神赶紧说道:“玉儿姐姐妹妹以后一定听你的话绝对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还望姐姐能够接纳妹妹则个” 樊梨花却闭上眼睛不说话一副只待速死的模样 高秀儿沒想到樊梨花这般倔强她可不想真的害了樊梨花的性命不禁犹豫起來小声劝道:“夫君还是算了吧” 刘子秋仍然满脸怒容拂袖道:“朕的话是金口玉言岂容更改” 这时香草已经从后面走了过來手里托着一只漆盘上面放着一只黑色的瓷瓶香草來到樊梨花面前沉声说道:“文夫人毒酒在此你快点喝下去吧” 樊梨花睁开眼睛扭头看了文昊一眼长叹一声抓起瓷瓶仰起头“咕咙”一声便喝下一大口 薛冶儿见状大吃一惊瞬间泪流满面连声说道:“姐姐是我害了你” 说完她也抓起瓷瓶喝下一大口 文昊沒想到这两人性情都是如此刚烈愣了下神也抢过瓷瓶喝了一大口忽然朝刘子秋跪了下來大声说道:“陛下臣不能再追随陛下左右帮着陛下建功立业了请陛下在臣身故之后善待臣的孩儿” 事情发生得太快萧皇后和高秀儿都看得目瞪口呆刘子秋脸上怒气未消香草却暗自偷笑 樊梨花也沒想到薛冶儿和文昊都会抢着喝下毒酒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妹夫君你们两个真傻我走了以后可怜的孩子唉” 文昊却沒有丝毫担忧小声说道:“放心吧陛下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刘子秋忽然站了起來走到他们三个面前说道:“樊梨花你现在后悔了吗” 樊梨花本想说不后悔可是想到他们夫妇和薛冶儿都已经喝下毒酒儿子从此孤苦伶仃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一时竟无言以对 刘子秋又说道:“可惜朕沒有解药朕只想问一句如果朕找來解药救了你们三人的性命你还愿不愿意接纳薛姑娘做你的姐妹” 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既然皇上沒有解药那还说什么” 刘子秋轻描淡写地说道:“朕只是好奇而已” 樊梨花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和冶儿本來就是姐妹她愿意住进家里來我、我也沒意见的” 刘子秋哈哈大笑说道:“早这样想不就对了嘛以后可不许意气用事” 文昊却醒悟过來连声问道:“陛下是说臣等还有以后”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怎么会沒有以后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希望你们三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你们觉得那瓶毒酒的味道如何” 三个异口同声说道:“酸” 高秀儿也好奇起來:“夫君你到底给他们喝了什么” 香草掩嘴笑道:“姐姐是姐夫让我倒了一瓶老陈醋” 刘子秋笑得喘不过气來好半天才说道:“文夫人你以后要是再这样朕还要赐你吃醋” 樊梨花这才知道上了刘子秋的当但她性子豪爽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自然是要算数的不过她也不傻反应很快大声说道:“皇上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所以皇上威胁不了我” 刘子秋一愣反问道:“为什么” 樊梨花伸手一指文昊铁青着脸地说道:“因为皇上说过只让他娶两个妻子” 刘子秋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由摇了摇头说道:“文夫人算你赢了” 薛冶儿的事情终于解决了也算对高秀儿有了一个交待但刘子秋心里却替文昊有些担心只怕今天晚上他的日子不太好过吧 …… 到现在为止除了河北道、辽西道以及河东、河南两道的部分地区以外其他地方都已经在刘子秋的掌控之中他并沒有急于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而是采取了休生养息的策略毕竟经过杨广的滥用民力和连年战争许多地方已经是民不聊生需要一个相对平静的环境让他们慢慢恢复刘子秋考虑的是至少在秋收之前不进行大的战役让百姓能够享受到一段比较安宁的时光 但事情并不是总按照他的设想來进行一份急报很快打破了平静刘武周的大军倾巢南下太原告急 太原北边与楼烦、雁门二郡接壤刘武周占据马邑、楼烦、雁门三郡以的要想继续扩充自己的实力挥师南下攻取太原是他的必然选择上一次刘武周就想借助突厥的力量攻取太原后來刘子秋率军突入漠北草原使了一招围魏救赵之计才解了太原之危也正因为此太原王家才像陇西的李家一样彻底地倒向了刘子秋 太原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是阻止刘武周南下的重要屏障因此刘子秋在击退瓦岗军以后立刻派兵接管了太原的城防如今驻守太原城的既有隋朝旧军改编的地方军也有从洛阳调过去的正规军但正规军的数量并不多依靠地方军恐怕难以阻挡刘武周的全力进攻 接到这份急报刘子秋沉默了片刻说道:“朕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是杨广最喜欢干的事情听说刘子秋也要御驾亲征众文武纷纷相劝赵凌拱手说道:“陛下如今乃是千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刘武周一介草寇耳举手可擒何劳陛下亲自动手”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也想过几天安生日子然天下未定百姓困苦朕寝食难安刘武周非卢明月、王薄之流可比他手下的宋金刚精于谋略尉迟恭勇冠冠三军说起來尉迟恭还是朕的结义大哥朕不忍兄弟相残必须亲自走一遭” 众文武晓得刘子秋素重情义知道劝不住他但从大的方面來说大汉王朝的兴衰皆系于刘子秋一身从小的方面來说他们的荣华富贵也均由刘子秋而來因此众人又不可不慎 裴寂沉吟道:“陛下要御驾亲征臣等不敢违旨但请陛下多带人马以备不虞” 刘子秋哈哈笑道:“自古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昔日杨广每战动辄五六十万大军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甚为不智朕此番御驾亲征有五万兵马足矣” 按照刘子秋制定的新军事制度大汉王朝的正规军很少总兵力不过二十四万人比起大隋的百万军队少得太多甚至瓦岗军现在也已经发展到了二十万人但这二十四万人是真正的职业军人而且他们的任务就是训练和作战除了一些重要的关卡和隘口普通城池的守卫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因此军队的战斗力比隋军要强悍得多 当然这二十四万人当中有五万游牧骑兵刘子秋是不会随便动用他们來中原作战的一方面这些游牧骑兵都由异族组成刘子秋不希望自己做出借异族的手屠杀汉人的事情另一方面他对漠北实行的是松散型的控制仍然需要一支强大的武装时刻对漠北保持压力免得那些草原上的豪强再生异心 另外在中原作战两万水军也派不上用场真正可以用的只有十七万人这十七万人中有四万人已经被派驻到各处关隘如果刘子秋再抽调十万大军北伐的话驻守洛阳、长安等地的兵力就剩下区区三万人了因此刘子秋并不肯采纳裴寂的意见只肯带五万人出征 虽然只有五万人但这支军队的实力却不容小觑其中包括了两万精锐骑兵和一万陌刀兵大军出了洛阳向北而行仍然发挥汉军的一惯作风一路急行军日夜兼程并不作丝毫停留连过河内、长平、上党三郡五天之后便进入了太原境内 此时太原城以北的交城、汾阳、木井、寿阳均已经失守刘武周纠集了二十万大军将太原城围得水泄不通 马邑、雁门都是边郡经常与北方的游牧民族打交道因此当地百姓多习骑射民风也极其彪悍刘武周并不缺少兵源另一方面当初咄吉世匆匆撤退回漠北劫掠得來的财物、粮食和女人都留给了刘武周这样一來刘武周在钱粮方面就沒有了任何困难可以大肆招兵买马为了笼络人心他还把大批妇女分赐给部下将士一时深得三军拥护 让刘武周的实力得以大增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咄吉世撤退的时候尉迟恭拦截了突厥人的后卫部队抢夺了大批战马这些战马都是草原上的好马在大隋王朝的时候要花费无数代价才能得到这样的马匹如今刘武周一下子就获得了两万多匹足以让他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正是得益于这支骑兵部队刘武周才能够在太原耀武扬威把守军困在城中 第69章 闭门思过 有了强大的骑兵做后盾刘武周的军队在太原郡境内几乎可以横行无忌斥候兵甚至出现在太谷县南郊太谷县是太原城以南邻近西河郡和上党郡的一座小县城城里只有五百名由原先的府兵改编而來的地方军 地方军虽然常驻地方但他们属于军队序列与郡守和县令之间并沒有相互统属关系因为地方军是从府兵改编來的战斗力不高但他们的统领却是退役下來的正规军驻守太谷县的地方军千夫长和五名百夫长就都是原來正规军中的十夫长俗话说将是兵之胆虽然看到刘武周的斥候骑兵在城外纵横驰骋地方军士兵们未免有些胆怯但那几个经历过大场面的千夫长、百夫长并不担心按部就班地下令关闭城门布置城防 当然以他们的性格其实很希望能够冲出城去和那队斥候骑兵大战一场可惜他们都是步兵即使人数占优也追不上敌人 太谷县令崔浩是清河崔家的子弟博陵崔家和范阳卢家虽然对刘子秋表露出了一满但清河崔家仍然保持着沉默因此崔浩也继续恪守着自己的职责早早的就关闭城门发动丁壮协助地方军守城又组织衙役维持城内的秩序太谷城内倒还算平静 可是刘武周的斥候骑兵却非常嚣张看到城门关闭城头上人头攒动如临大敌他们公然在城外下马对着城头上做出各种嘲笑的姿态肆意辱骂 是人都有三分血性太谷县地方军千夫长郑勇本是张亮的亲兵昔年也曾经跟随着张亮南征北战以勇武著称看到城外不过四五十名斥候骑兵又都弃马离鞍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下令道:“一队、二队守城三队、四队、五队随某出城擒贼” 崔浩慌忙劝道:“郑将军你的职责是守住县城不可轻动啊” 郑勇不假思索地摆了摆手大声说道:“缉捕盗贼也是郑某的职责岂能眼看他们在城外撒野却做个缩头乌龟” 崔浩拱手道:“这城外并非普通盗贼而是刘武周的斥候兵” 郑勇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什么斥候兵在郑某眼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崔大人你我各司其职互不统属你只做好你份内之事便好休要管某” 听了这句话崔浩也就不便再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郑勇领了三百士兵出了城门他则赶紧让手下再抽调些民壮上城填补郑勇离开以后城头上留下的空缺 太谷地方军沒有战马只有郑勇和几名百夫长才有坐骑出城以后郑勇一马当先挥舞着马刀直奔那五十名斥候兵冲了过去那队斥候兵见状一阵唿哨纷纷上马而逃郑勇不由哈哈大笑挥刀喝道:“儿郎们给某追” 刘武周的斥候骑兵刚才下马休息时把马鞍都卸掉了因此逃得十分狼狈郑勇带着三百步兵一跑狂奔堪堪能够跟得上忽然就听一阵号角声响起从城外的山谷中杀出一队骑兵那队骑兵來势迅猛一下子就冲进了郑勇的队伍 郑勇武艺虽然不错奈何他的手下都是步兵而且是成立未久的地方军训练不足许多人甚至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看到血肉横飞的场景早就呕吐不止连刀枪都握不稳哪里还有力气抵敌 崔浩在城头上看到本县的地方军士兵被人像猪羊一样肆意屠杀不由顿足大叫却已经无济于事别看地方军人数少但他们终究是守城的主力有这些地方军在民壮的胆气也能够稍强一些而三百军队被人一下子吃掉对城中军民的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郑勇此刻也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中了别人的诱敌之计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死于敌人的刀下他不由得目眦俱裂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马刀不时有敌人被他劈落马下但他身边的兄弟却也是越來越少 正在这时远处传來一阵急促的马蹄又一队骑兵直扑过來那队骑兵虽然沒有亮明旗帜但黑衣黑甲的装束都表明了他们汉军的身份这是汉军的一支百人斥候队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行进大汉正规军仍然严格遵守着作战规程照常派出斥候这支汉军斥候兵发现了这里的战斗立刻分出几名士兵折返回去其余的人则冲向战场 围住郑勇的敌骑在三千人左右很快就要将郑勇所部屠杀殆尽自然不肯放弃到嘴的肥肉何况这队援军不过区区百人只不过让他们又增加一份战功罢了直等这队百人援军冲入阵中他们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汉军的实力 斥候不仅要反应机敏也要有出色的武艺他们都是精心挑选出來的勇士这样一支百人队伍杀入阵中居然打了那三千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再勇猛终究只有一百人几软冲锋之后仍然能够继续战斗的只剩下二十多人 就在形势岌岌可危的时候从太谷县城南边冲过來大队人马旌旗蔽日战鼓滔天刘武周的那队伏兵见状不敢恋战终于撤围而走战场上横七竖八躺着数百具尸体郑勇自己中了六刀幸好沒有伤到要害仍然可以支撑但他带出城外的三百地方军士兵包括那三名百夫长竟无一人幸存若不是那支百人斥候队及时赶到他也早已丧命了而那支百人斥候队也是损失惨重不过站在城头上的崔浩却是松了口气赶紧下令打开城门迎接城外的大军 那支及时赶到的大军并不进城只在城北扎下营寨然后命人传唤太谷县令和地方军统领前往军营见驾 尽管出身世家大族崔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听说眼前那个满脸和气的年轻将军就是大汉皇帝他还是按捺不住激动赶紧跪倒在地欲行三拜九叩之礼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笑道:“起來吧朕不兴这一套你把今日的事说给朕听听” 崔浩这才从地上爬起來拱了拱手说道:“启奏陛下都是郑将军不听臣的劝告中了诱敌之计” 刘子秋转身郑勇沉声问道:“可有此事” 郑勇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了起來但白色的绷带上仍然渗出丝丝血迹他也情知正是由于自己的鲁莽才害了那三百名弟兄不禁叹了口气垂首说道:“末将甘愿受罚” 刘子秋摆了摆手问道:“按照大汉军纪他该当何罪” 柳郁躬身说道:“回陛下冒功轻进以致丧军亡师者当斩不过如未酿成大错可免一死”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太谷县城虽然安然无恙但三百条生命就此消失有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有多少儿女失去了父亲有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他所犯的错误并不轻于丢城失地來人将他拖出去斩首示众” 张亮慌忙说道:“陛下息怒郑勇昔日跟随微臣大小数十战屡立大功还请陛下允许他将功折罪” 刘子秋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他过去立下的功朕应该已经有过封赏了吧那又何來的将功折罪” 因为张亮是自己手下和文昊并列的大将对于张亮替郑勇求情的事刘子秋也不得不认真考虑因此并沒有把话说死张亮一听便知道还有机会连忙说道:“启奏陛下微臣愿意把爵位自降一等以赎郑勇之罪” 习武之人多重义张亮也不例外郑勇跟随他鞍前马后多年不说在战场上还替他挡过刀张亮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命 郑勇见状也跪了下來大声说道:“陛下末将不怕死但请陛下允许末将戴罪立功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刘子秋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戴罪立功就免了着将郑勇重责二十军棍开除军籍” 开除军籍是很严重的处罚郑勇即使保住性命也难免留下污点就连他的儿女将來都难以在外人面前抬起头來张亮想要再劝只听左右侍卫答应一声早已经将郑勇叉了出去 “行了咱们來议正事刘武周的前锋居然已经攻到了太谷看样子咱们的行动还要再快一些你们有何主意”刘子秋对部下一向宽仁但长期下去部队将士也难免养成一些骄气如果不及时加以纠正将來恐怕会酿成大祸虽然有张亮替郑勇求情刘子秋还是不愿意轻饶他要知道郑勇身上多处负伤他能不能熬得过那二十军棍很难说 张亮叹了口气说道:“启奏陛下臣愿为先锋冲一冲刘武周的大寨” 刘子秋面色一沉说道:“张亮郑勇本是你的亲兵有今日之过多是你约束部下不严所致朕亦不罚你你自回洛阳闭门思过去吧此次太原之战用不着你了” 第70章 渡河 作为一名将军只有在战场上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论爵位张亮已经是二等公爵论官职他和文昊同样是正二品的大将军地位显赫放眼大汉王朝他也可以排进前十名了但张亮并不满足他还想再进一步而要想再进一步只有不停地累积军功现在刘子秋让他回洛阳闭门思过他自然满腹失望可惜刘子秋已经今非昔比他说出的许一言九鼎不容更改 说实话张亮确实是一员勇将也立过很多战功尤其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令刘子秋也深为佩服但自从在攻打长安城那场战役中张亮擅自动用了投石机刘子秋便逐渐失去了对他的信任现在的张亮已经变得有些功利有些野心勃勃至于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刘子秋一时也回忆不起來大概就是从张亮追求乌云失败以后他对权势、地位越來越渴求了吧 自己的手下追求权势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必须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而且必须受到律法的约束违法乱纪的事情刘子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这一次借着郑勇的事情刘子秋只是旁敲侧击对张亮进行一番提醒 救兵如救火刘子秋在太谷县只作了一个时辰的休整就率领大军继续北上太谷县令崔浩因为熟悉太原周边的情况被刘子秋带在身边这令崔浩十分激动他主动献策道:“启奏陛下贼兵既然已经出现在太谷县想必太原以南的榆次、清源均已失守臣以为当先取清源以备不虞”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刘武周的目标是太原城只要太原之围得解其余皆不足虑传令三军直奔太原” 这样的战法根本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这并非刘子秋狂妄自大而是基于他对自己部队充足的信心先后占据长安和洛阳以后刘子秋可以动用的资源更多而他的总兵力并沒有盲目扩张这就让他有足够的能力提升军队的装备 如今他的部下几乎武装到了牙齿不主配备了坚固的装甲和锋利的武器每名士兵们还可以携带满足十天需要的炒面和肉干从洛阳到太原的整个行军过程中更有沿途的郡县提供各种便利埋锅做饭早已经成为过去这让士兵们节省下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因此虽然刚刚经历了长途急行军但士兵们依然斗志昂扬、精力充沛 刘子秋放弃榆次、清源二县不顾大军直接从这两县之间的缝隙中穿了过去直抵太原城下 …… 此时天近黄昏围攻太原城的刘武周所部已经得知汉军援兵进入太原的消息正不惜一切代价发起对太原城的猛攻战斗异常激动攻守双方的伤亡都极其惨重太原城已经摇摇欲坠就在这时城南忽然烟尘大作千军万马席卷而來 刘武周得到汉军援兵抵达的消息沉声问道:“何人敢去御敌” “启奏陛下微臣愿往”尉迟恭行事光明磊落在得知刘子秋先后攻克长安、洛阳以后便向刘武周坦诚了自己和刘子秋是结义兄弟的事情此刻攻打太原他也屡次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听说汉军援兵到來他又主动请战因为在尉迟恭心里刘子秋确实是他的兄弟但他也不能背叛自己的主公 可是刘武周并不像尉迟恭敬这样心胸坦荡他虽然也对尉迟恭委以重任其实并不放心而且这将是他举兵南下以來第一次与汉军正面对决如果能够击退甚至全歼汉军援兵太原守军的军心很可能就会彻底瓦解太原城也将不攻而克如果不能取胜那么己方的士气很可能一泄千里如此至关重要的一仗刘武周自然不肯交给他不能完全信任的尉迟恭 刘武周沉吟道:“太原城顷刻可下还请尉迟将军奋勇争先些许汉军援兵何劳将军动手吕崇茂、王行本听令” 从帐下走出两条大汉各自抱拳说道:“请陛下吩咐” 这二人也是刘武周手下的大将吕崇茂本是夏县的山贼素有勇力趁着隋乱聚兵造反独霸一方去年见到刘武周势大接受了刘武周的招安王行本则是隋朝旧将原來据守蒲坊后來刘武周大军杀到他开城献降投入刘武周帐下刘武周有一个好处他对部下十分优待每获金帛女子自己并无所取尽数赏于麾下将士因此吕崇茂、王行本自从投效刘武周以后倒是忠心耿耿打起仗來也是不遗余力 刘武周看到二人信心满满点了点头说道:“汝二人各引三万军马务必阻挡住汉军援兵三天之后若是挡不住汉军朕不怪汝等若是三天之内挡不住汉军提头來见” 二将答应一声正欲离帐却被宋金刚唤住 宋金刚叮嘱道:“吕将军、王将军汝二人可于晋水北岸列阵待敌半渡而击之可保首胜” …… 刘武周的大帐设在太原城以北而晋水是汾水的一条支流位于太原城以南 春季水涨晋水滔滔成为横亘在汉军面前的一条障碍要解太原城之围就必须先渡过晋水而晋水北岸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刘武周的大军 刘子秋环顾左右沉声问道:“诸位以为这一仗该怎么打” 李靖呵呵笑道:“陛下刘武周以为区区晋水就可以阻我大军无异于痴人说梦敌军列阵如此严密正可以投石机击之” 刘子秋颔首道:“大哥之言正合吾意來人准备皮筏” 皮筏也是汉军的制式装备每支百人队必携皮筏一只皮筏的制作还是何稠提出來的他的灵感居然來自刘子秋制作给小公主的那只皮球小公主原來的皮球早已坏了刘子秋便授意何稠另做一只何稠从中获得灵感这才设计出一种皮筏这种皮筏用厚牛皮缝制而成平时可以折叠起來便于携带临用之前将一只只猪尿泡充满气填充进去便可以浮在水面上每只皮筏可载士兵五人就以刀鞘为桨可渡急流 士兵们早已经过专业训练轻车熟路小半个时辰以后一只只皮筏便排列在晋水南岸 吕崇茂和王行本已经得到了宋金刚的授意正在北岸等着汉军半渡因此看着汉军的动作并沒有任何反应 刘子秋抬头看了看西边已经落下去的半轮夕阳抬了抬手下令道:“渡河” 五万大军拾了五百只皮筏第一批渡河的兵马也不过两千五百人而且全是轻装步兵北岸上是刘武周的六万大军其中更有一万骑兵吕崇茂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汉军主将真是无能竟派这样一支人马前來送死” 王行本却不敢大意沉声说道:“刘子秋连败宇文化及、杨玄感、王世充又逼降了李渊和萧铣绝非浪得虚名你我还是小心为上免得在阴沟里翻了船” 吕崇茂哈哈大笑道:“王将军何须长他人志气我就不信这区区数千汉军能够冲上沙滩” 话音未落对岸忽然传來“轰隆隆”一阵巨响数不清的大小石块“噼哩叭啦”地落了下來列阵在北岸的刘武周所部顿时被打得头破血流哀嚎遍野吕崇茂躲闪不及右肩上也挨了一下胳膊当时就耷拉了下來 王行本本是隋军将领却有见识大惊道:“不好投石机快撤” 吕崇茂却也不是孤陋寡闻之辈他忍着剧痛咬牙切齿地说道:“怕什么挺一挺就过去了” 确实因为操作复杂普通的投石机在两次攻击之间需要有较长的间隔在段间隔当中晋水上的汉军早就冲上北岸了如果晋水南岸的汉军继续采用投石攻击势必会杀伤自己人所以吕崇茂敢肯定汉军绝对不会有第二波攻击 但吕崇茂失算了他和王行本好不容易约束住队伍刚刚重新集结成阵就听天空中又是一阵巨响第二波攻击如期而至这一次攻击比刚才还要猛烈好几倍在密集的石雨中间还夹杂着许多铁蒺藜刘武周军中的士兵大多穿着草鞋条件稍好一些的也不过装备了皮靴踩到铁蒺藜上立刻被扎穿脚心许多战马也被刺穿马蹄人马四处乱窜周围一时大乱吕崇茂、王行本连声吃喝哪里约束得住 就在这时那五百只皮筏已经渡过了晋水径直冲上了河滩当先一条大汉跳下皮筏挥舞着一根熟铜棍见人便是劈头盖脸一通乱砸有如凶神恶煞一般凡是拦在这条大汉前面的人碰着就死擦着即伤竟至无人敢挡跟在大汉身后的汉军士兵也是骁勇无比踩着遍地的铁蒺藜就冲了过和北岸的守军陷入一场混战 第71章 恶斗 原來这批汉军士兵的靴子都是特制的在靴底加了一层薄薄的钢板不要小瞧这些钢板那也是经过反复锤炼的刘武周军中最好的铠甲也比不上这些钢板的防护能力铁蒺藜对汉军士兵的运动沒有造成丝毫阻碍却让刘武周的部下寸步难行许多人直接被扎伤了脚摔倒在地虽说是混战而且刘武周的军队人数众多其实并沒有多少反抗能力 皮筏的后面都系着长长的缆绳南岸的士兵很快便将轻巧的皮筏拖了回去第二批士兵又登上皮筏奋力划向对岸 王行本非常清楚如果不能尽快消灭抢上滩头的这支汉军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汉军冲上北岸到时候战局就会陷入僵持甚至是一边倒的失败而要消灭这些汉军就必须首先消灭那名手持熟铜棍的大汉王行本久在军伍之中自恃武艺一催坐下战马便朝着那名大汉冲杀过去 战场上的铁蒺藜大多已经被战死的士兵掩盖在尸体下面虽然行动同样艰难却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很快王行本就冲到了那名大汉面前手挺长槊厉声喝道:“着” 长槊去势很快夹杂着风声却不料那名大汉反应同样不慢手中熟铜棍迎着长槊扫了过來只听“当”的一声响王行本只感到双臂发麻长槊拿捏不住脱手飞了出去使熟铜棍的正是史大奈他一击得手如何肯舍抢上前一步当头一棍砸了下來王行本正在迟疑之间措手不及早被史大奈一棍砸个正着早已连人带马被砸个稀烂 此时第二批汉军又冲了北岸汉军气势更盛 吕崇茂被石弹砸断一臂单手挥舞着长槊已是十分吃力又见王行本只一个回合便丢了性命未免有些胆寒拨马便欲往太原城方向逃窜却见一将飞身赶來隔了老远便将一口横刀用力掷去正中吕崇茂的后背吕崇茂身子晃了两晃栽下马去那将杀了吕崇茂抢了一杆长槊继续厮杀依旧锐不可挡 两名主将均已阵亡汉军又勇猛无比剩下的那些贼兵顿时军心大乱纷纷抽身回逃登上北岸的汉军并不追击只截杀身边的敌人忽然天空中又传來轰隆隆的巨响大批石弹精准地落在他们的归路上逃跑的士兵接二连三被砸倒在地到处可见断肢残臂境况惨不忍睹 第三批汉军也已经登上了北岸刘子秋站在滩头上纵声大喝:“降者不杀如若再替刘武周卖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一声运足了劲力沙滩上的刘武周所部如遭当头棒喝一时呆立当地动弹不得等他们反应过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只得纷纷丢弃刀枪束手待缚 刘子秋也是存了一片仁心否则他只要挥军俺杀过去这些士兵难有活命的希望 …… 刚才刘子秋的大喝传出去很远声音虽然不久投石机发出的响亮但是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太原城上城下每个人的耳朵里听到这一声大喝守城的军民自然明白是自己的援军到了不由欢声雷动而攻城的贼军士气却大为受挫 此时刘子秋已经率领大军直扑太原城下围困太原城的刘武周所部不敢接敌解围而走太原之危遂解刘子秋却不急着进城绕过城墙一路向北追去猛地撞进了刘武周的大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來刘武周原本打算连夜攻打太原城他不相信自己六万大军守不住一条河岸因此准备了许多灯球、火把将整个营寨照得亮如白昼却不料汉军來得如此之快转眼间便将攻城的部队打散又尾随着杀进了大营 劫营、夜战本來就是汉军的固定训练科目杀进大营的汉军士兵一面四处放火一面直扑中军大帐 刘武周在宋金刚的护卫下仓皇离开大帐向北逃去文昊一路紧追却被一员大将手挺长槊拦住去路 黑暗之中也看不清那将的面貌文昊低吼一声也挥动在河淮上夺來的那杆长槊迎了上去与那将战在一处二马相交斗了有十多个回合文昊一槊刺了过去却见那将一声厉喝伸手夹住文昊刺來的长槊用力一拖文昊只觉得一股奇怪的力道从槊上传了过來虎口微微一震长槊早拿不住竟被对方夺了过去 说起來文昊原本也是用槊的高手只是这几年刘子秋在军中大力推广刀具而且除了仪刀以外其他品种的西海刀也确实锋利无比堪比宝刀文昊也已经习惯了使用马刀长槊已经许久未碰了但是再怎么着长槊也不至于被别人轻松夺去文昊不由大吃一惊他的横刀在滩头上就已经飞掷了出去情急之下只好拔出了护身的障刀 那将一槊刺來文昊仓促间用障刀用力一架障刀虽短其锋利程度丝毫不亚于横刀这一架之下竟将槊头切断只剩下一枝木制槊杆虽然顶在文昊的胸前搠得他隐隐作痛却也沒有大的损伤 文昊大怒之下紧紧攥着光秃秃的槊杆想要反夺回來那将却已经舍了这根槊杆将刚刚夺取的那杆长槊掉转槊头又向文昊刺來文昊正在奋力夺槊不提防对方突然松手重心不稳竟从马上倒撞下去幸亏他坐下这匹马极通人性猛地人立而起堪堪挡住了对方刺來的这一槊鲜血喷溅阵阵悲鸣那马仆地倒在尘埃 眼见着自己心爱的坐骑为了救主而被对方刺杀文昊心中火冒三丈纵身跃起竟窜上了那将的马背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近身肉搏那将手中的长槊却发挥不出作用反被文昊的障刀逼得手忙脚乱就连束甲丝绦都被割破了两个人在马上缠斗得厉害竟双双摔下马來互相扭成一团 就在二人恶斗的时候周围的战斗却已经渐渐平息下來刘武周兵马虽多却不是训练有素的汉军的对手又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除了刘武周、宋金刚率领数百骑仓皇逃走以外余众非死即降 刘子秋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來到近前借着火把的光亮已经看清与文昊恶斗的那员敌将正是尉迟恭不由沉声喝道:“尉迟大哥文昊兄弟速速住手” 只是这二人正斗得兴起哪肯放手 刘子秋挥了挥手下令道:“把他们拖开” 十多名护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废了好大力气才将这两人分开再看二人都是鼻青脸肿衣甲破烂狼狈不堪 文昊兀自恨恨地说道:“陛下他杀了末将的战马末将要他抵命” 尉迟恭也不甘示弱冷笑道:“那好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刘子秋厉声喝道:“都给朕消停些你们连朕的话都不肯听吗” 文昊不敢多说拱手退过一旁却仍然拿眼睛狠狠地瞪着尉迟恭 尉迟恭却满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说道:“刘子秋你我各为其主某为何要听你的”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尉迟大哥此言差矣什么叫各为其主朕乃大汉皇帝朕便是主朕为的是天下百姓你却要为刘武周一介贼寇卖命太令朕失望了刘武周早晚必将败亡尉迟大哥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吗” 尉迟恭却咬着牙说道:“圣上待某不薄某不忍弃之刘子秋就请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留某一个全尸好让某來世仍然可以投胎做人” 刘子秋摆了摆手早有人替上一杆陌刀刘子秋把陌刀举到尉迟恭面前大声说道:“大哥当年替朕打造的这口刀朕时刻带在身边分毫不敢忘却你我的兄弟之情不过朕还想问大哥一句如果朕不幸落入大哥手中大哥会如何对待朕” 尉迟恭想了想说道:“某也会尽力留兄弟一个全尸” “大胆”文昊已经从旁边的护卫手中抢过一口横刀怒叱道:“敢对陛下不敬文某先宰了你” “文昊兄弟你且退下”刘子秋却摆了摆手紧盯着尉迟恭看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大哥果然爽直來人牵马” 早有护卫牵过一匹好马此马浑身雪白周身上下沒有一根杂毛高大雄骏乃是从西域进來的良马中原少见习武之人大多爱马尉迟恭一见便喜欢上了但转念想到自己是个将死之人这马恐怕是送给与自己恶战的那人心中未免又有些失落 却听刘子秋说道:“此马乃是雪山上得來的珍品尉迟大哥可还中意” 尉迟恭强自按住内心的激动咬牙说道:“要杀便杀休想以一匹马收买某”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大哥这说哪里话朕既与你八拜为交又怎可害你性命这匹马送给你你自去吧” 第72章 请降 刘子秋不仅放了尉迟恭还送给他一匹产自西域的千里良驹这匹良驹万中选一别说尉迟恭沒有就连刘武周军中也挑不出一匹能和它媲美的对于一名将军來说战马就是他的兄弟、他的伙伴、他的第二生命看到这匹马被牵出來不仅尉迟恭就连文昊的眼睛都发绿了 尉迟恭微微一愣忽然放声大笑道:“刘子秋某与你有兄弟之情不假但你若是想要凭一匹马就想令某投降却万万不能” 文昊怒喝道:“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对陛下不敬”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尉迟大哥你只告诉朕喜欢不喜欢这匹马” 尉迟恭本是个爽快之人看到这匹好马如果说不喜欢那是假的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刘子秋笑道:“既然喜欢你还废什么话刘武周已经逃去多时如果沒有这匹马你能赶得上他们尉迟大哥虽然你执意追随刘武周与朕为敌但朕仍当你是好兄弟不过凡事可一而不可二下次如果再被朕拿住朕却不会饶你” 尉迟恭不再多说纵身跃上那匹好马朝刘子秋拱了拱手大声说道:“兄弟多谢了他日你若是落入某的手中某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战马希聿聿一声长鸣撒开四蹄转眼间沒了踪影 文昊看着大路上的一片尘埃恨恨地说道:“陛下此人武艺高强放虎归山终为大患” 刘子秋摇了摇头笑道:“文昊人各有志不可勉强尉迟恭和你一样都是朕的兄弟朕又岂会去伤害他來人牵朕的马來” 吉仁泰早将那匹浑身漆黑的龙驹牵了过來刘子秋接过缰绳交到文昊手上说道:“文兄弟这匹马以后就交给你了” 文昊大惊失色:“陛下的战马臣不敢要” 刘子秋哈哈笑道:“文昊你可不如尉迟恭爽快了接着吧朕很少有机会亲上战场这马跟着朕委屈了” …… 宝马良驹的威力果然非同一般尉迟恭一路急驰直到第二天黄昏终于赶上了仓皇逃窜的刘武周等人这次南下攻打太原刘武周几乎倾巢出动不想在太原城下遭遇惨败二十万大军只剩下宋金刚、黄子英和两百多骑相随当然在马邑、雁门、楼烦三郡刘武周还有数万留守兵马只是单靠这些兵马已经不足以再和刘子秋争夺天下就连自保都有困难 对刘武周來说现在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何况是尉迟恭这样的猛将看到尉迟恭赶过來刘武周不由大喜连声说道:“尉迟将军你回來就好朕还在为你担心呢” 尉迟恭心中一阵感动翻身拜倒在地大声说道:“末将本是一介庶民蒙陛下厚爱方有今日定将誓死追随陛下左右” 宋金刚忽然皱眉道:“尉迟将军莫非斩杀了敌方大将夺得这匹好马” 尉迟恭自觉问心无愧拱手说道:“实不相瞒某本已落入汉军重围是刘子秋放某回來的这匹马也是他所赠某与刘子秋本是结义兄弟这件事陛下早已清楚” 宋金刚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刘武周阴沉着脸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咱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今后该怎么办吧” 黄子英拱手说道:“陛下刘子秋既解太原之围一定会乘胜追击直取楼烦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收拢兵马固守雁门吧” 宋金刚摇了摇头说道:“三郡之中所余不过两万人即使全部集中到雁门城中又能够守得几时如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可选” 刘武周素來信任宋金刚连声问道:“哪两条路” 宋金刚大声说道:“瓦岗翟让自从击败张须陀攻克了荥阳城声势日壮陛下可与翟让联合共抗刘子秋” 刘武周想了想说道:“寄人篱下终非良策另一条路是什么” 宋金刚看了尉迟恭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还有一条路只有投降刘子秋了” 刘武周沉默良久还是长叹一声说道:“此时天色已晚先去楼烦城稍事休整明日再议” 楼烦城曾经遭受到咄吉世的严重破坏汾阳宫也被抢掠一空后來刘武周对城池进行了重建渐渐又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气象残兵退入城中早有守城将领接着安排酒宴替刘武周压惊酒宴上刘武周朝宋金刚使了个眼色宋金刚会意带着众人向尉迟恭轮番劝酒尉迟恭本就是个好酒之人一时喝得酩酊大醉 趁着尉迟恭大醉之机刘武周等人三番五次探听尉迟恭被汉军围困以后的遭遇尉迟恭原本就沒有存私自然沒有丝毫破绽可言眼看尉迟恭醉意渐浓刘武周只得让人将他扶下去休息 黄子英伸掌做了个下劈的手势咬牙说道:“陛下何不杀了他以除后患” 刘武周摇了摇头说道:“刘子秋放他回來分明是收买人心朕若杀了他只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反为不妥” 宋金刚最擅计谋忽然笑道:“四分天下刘子秋早就占了其中之三却迟迟沒有对我等动手为何” 不等众人说话宋金刚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只因刘子秋内部未稳不敢大动干戈宋某听说刘子秋只有一个幼子年方两岁汉军貌似强大其实皆系于刘子秋一身若是能够生擒或者除去刘子秋则汉军必亡” 不得不说宋金刚对刘子秋目前的局势分析得十分透彻刘子秋确实在短时间内占据了大隋四分之三的江山但是正因为他的势力发展太快许多官吏包括一些地方军的将士都只能留用大隋的旧人这些人对刘子秋的忠心尚不明确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去稳固、吸纳 刘武周却发出一声叹息:“汉军骁勇无比刘子秋身边又是护卫如云岂是那么容易擒杀的” 宋金刚冷笑道:“陛下忘了尉迟恭是刘子秋的结义大哥何不利用尉迟恭引出刘子秋” …… 刘子秋的大军解除太原之围以后继续北上渡过汾水來到了太原郡与楼烦郡交界处的交城只待刘子秋一声令下大军便会杀过境去忽然一队人马从北边而來为首一人正是黑脸大汉尉迟恭 边境上早就布下了无数支斥候军得到示警文昊亲自率领三千骑兵冲了过來一眼看到尉迟恭不由大怒道:“贼将圣上饶你一命你竟然还敢前來送死” 尉迟恭在马上拱了拱手大笑道:“这位将军误会了某奉主公之命前來请降烦劳通报一声” 文昊再看尉迟恭身后不过一百多骑确实不像大举來犯的样子这才“哼”了一声说道:“你随某來其他人在此守候” 听说尉迟恭來了刘子秋几乎赤着脚迎了出來拉住他的手哈哈笑道:“大哥你终于还是來了” 尉迟恭却也是个明白人单膝跪倒在地大声说道:“臣尉迟恭叩见陛下臣奉刘武周之命前來愿意举马邑、雁门、楼烦三郡之地向陛下投降但有一个请求陛下必须亲身前往楼烦城中受降” 李靖闻言大声说道:“万万不可陛下千金之躯又岂可亲身犯险尉迟恭乃是刘武周派來的奸细此人当斩”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几位都是朕的兄弟朕相信尉迟大哥绝对不会存心伤害朕” 尉迟恭赶紧说道:“请陛下放心臣绝对诚心诚意刘武周亲眼见识了大汉军队的威武不敢相抗这才派某前來请降但他又害怕陛下降罪所以才请陛下去楼烦城中受降还望陛下不计前嫌赦免我等” 从尉迟恭的脸上可以看出满是真诚、迫切和庆幸确实尉迟恭在接到刘武周派他來请降的命令之前还是左右为难一边刘武周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忍背叛另一边刘子秋是他的结义兄弟而且汉军实力强大根本无力抵挡现在刘武周答应投降他的这些难处便全部消于无形只要利用他和刘子秋的关系尽量替刘武周争取到一些利益就行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尉迟大哥的话朕信得过这样吧事不宜迟朕现在就启程随你前往楼烦城” 李靖、文昊尽皆大惊齐声说道:“万万不可刘武周必然有诈请陛下三思” 刘子秋摆了摆手笑道:“有李大哥、文兄弟坐镇三军刘武周又能够玩出什么花样放心尉迟大哥不会和刘武周串通一气來谋害朕吧” 尉迟恭赶紧拍着胸脯说道:“请陛下放心臣敢以性命担保刘武周绝对沒有埋伏” 楼烦城中现在不过五千多兵马根本不足以抵抗刘子秋的大军而且刘武周交待他前來的时候非常有诚意他不相信刘武周会从中做什么手脚 第73章 蒙汗药 . 但是刘子秋却深信不疑,刘武周肯定会从中做手脚。刘武周不是萧铣,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屈服。总体来说,萧铣算得上一个仁君,他心里想的是百姓。而刘武周为了篡夺天下,甚至不惜勾结突厥,引狼入室。所以像刘武周这种人,一旦已经称孤道寡,再想让他主动放弃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很难做到的。 尽管如此,刘子秋还是决定跟着尉迟恭前往楼烦城,因为尉迟恭是他的兄弟,他必须给予尉迟恭绝对的信任,尉迟恭才会彻底的回心转意,成为大汉王朝的一员猛将。 不过,刘子秋既然已经对刘武周起了疑心,自然也要做一番精心安排。而且,此去楼烦受降,必定会得到一次和刘武周面对面的机会。他要将计就计,利用这个面对面的机会,在一举擒获刘武周的同时,让尉迟恭彻底归心! 相对于太原城来说,楼烦只能算得上一座小城,更不能和长安、洛阳这样的大都市相比。如果刘子秋发动大军攻打,不出三天,就可以打下楼烦城。当然,刘子秋是来接受刘武周投降的,并没有发动大军,而只带领了随身的一千名护卫。这就是对尉迟恭最大的信任,尉迟恭已经真正被他这个结义兄弟折服了。 城头上,刘武周远远看到刘子秋一行到来,不由一阵激动,连声说道:“想不到刘子秋真相信了尉迟恭,只带了这点人马就敢前来受降,何不将其斩于城下?” 宋金刚慌忙劝道:“陛下,万万不可!如若此刻发兵,尉迟恭必定拼死护卫刘子秋,试问军中何人是他的对手?” 刘武周沉吟道:“那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宋金刚笑道:“陛下,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在酒宴上动手比较妥当。” 刘武周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也罢!大开城门,咱们一起出去迎接刘子秋!” …… 刘子秋的护卫都是最精锐的骑兵,配备的也是最好的战马,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到了城下。此时,刘武周、宋金刚、黄子英三人都已经来守候在城外。三人都是一身布衣,赤手空拳,身边的士兵也都抛弃了刀枪,做出一副决心投降的姿态。尉迟恭当先跳下马来,一一对刘子秋做起了介绍。刘武周等人慌忙行起叩拜大礼。 对于自己这位结义大哥的义气,刘子秋还是相信的,并不担心面前这三个人会是替身假扮。而且刘子秋早就派人潜入马邑,获得了刘武周等人的画像,就算他们想要找替身假扮,也难以逃得过刘子秋的眼睛。毕竟一个真正的上位者和一个替身,在气质上存在着千差万别。这一点,已经登上帝位的刘子秋自然能够分辨得出来。 刘子秋一边悄悄戒备,一边拉起刘武周,笑道:“快快请起,诸位能够弃暗投明,朕心甚慰。诸位放心,朕绝不会亏待你们,一定会给诸位委以重任。” 刘武周顺势站了起来,躬身说道:“多谢陛下。臣等已经备下酒宴,为陛下接风洗尘。” 刘子秋呵呵笑道:“那好,就请刘将军头前带路。” 刘武周微微一愣,这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赶紧堆着笑,把刘子秋引到汾阳宫前。 当年,杨广性好游历,在许多地方都建有宫室。这座汾阳宫也是他的一处行宫,只是被咄吉世一伙破坏得不成样子,虽然经过刘武周的修缮,还是难以恢复往日的奢华,毕竟许多装饰用的珠宝都被他手下的众将瓜分一空,就连宫女的姿色也是差强人意。不过,为了迎接刘子秋,刘武周今天还是下了血本,把自己的两名宠妾都贡献了出来。 在这个年代,妾的地位极其低下。本来,刘武周称帝以后,众姬妾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成为他的嫔妃。但刘武周投降虽然是假的,但却不能泄露消息,所以这些嫔妃并不知道,只以为刘武周是要真正投降,她们也就自然而然地恢复了妾的身份。既然是妾,就是可以随便送人的,何况只是让她们出来陪伴客人。 汾阳宫的大殿依旧恢宏,刘子秋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刘武周等人分两侧相对而坐。因为尉迟恭是刘子秋的结义兄弟,地位超然,因此后来居上,直接和刘武周相对而坐,反而排在了宋金刚和黄子英的前面。 那两名姬妾便坐在刘子秋的左右,帮他斟酒添菜,极尽妩媚之能事。她们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大人物,如果能够得到他的青睐,比跟着刘武周更有前途。 刘子秋先后接受过陇西李家、弘农杨家、太原王家这几大世家的宴请,对这种场合早就见怪不怪,当下也不和刘武周客气,左拥右抱,对于众人的敬酒也是来者不拒,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看到这个情景,刘武周暗暗得意,轻轻拍了拍巴掌,一队盛装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开始在大殿里翩翩起舞。 宋金刚也顺势举起酒盏,拱手说道:“陛下,臣等愿为前驱,替陛下扫平瓦岗、河北、山东群寇。”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今后少不了诸位的荣华富贵。至于平定叛乱,却不消诸位费心了。” 其实,刘子秋一直怀疑这些人投降的诚意,说这番话就是试探他们的反应。无论谁都能够听得出来,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要收掉他们的兵权。 这句话说完以后,刘子秋并没有抬头,而是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白玉酒杯。这只白玉酒杯本是杨广留在汾阳宫中的宝贝,光可鉴人,后来被刘武周所得。玉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使用的,至少刘武周在表面上向刘子秋称臣,这只玉杯就只能交给刘子秋了。刘子秋在转动酒杯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这只玉杯可以清晰地反映出大殿里众人的影子。现在,他就是通过玉杯上的影子来观察众人的反应。 提议甘当前驱的宋金刚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黄子英的眼中隐含怒意,而刘武周嘴角却浮起一丝冷笑。唯有尉迟恭已经按捺不住,大声说道:“陛下,臣还是希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刘子秋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把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尉迟大哥,你是朕的结义兄长,将来平定各方叛乱,自然少不了要请你出些力气。” 尉迟恭这才喜滋滋地说道:“多谢陛下!” 那两名姬妾这才知道,她们所伺候的年轻人原来是当今皇上,不由媚态更显,赶紧帮刘子秋把酒杯斟满,娇滴滴地说道:“陛下,奴婢们也敬你一杯。” 刘子秋哈哈笑道:“好,好,喝,喝!” 他这一杯酒刚刚喝下去,就见刘武周“啪”的一声,将面前的几案掀翻,放声大笑道:“刘子秋,你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只见在大殿里献舞的那队年轻女子忽然长袖翻飞,一齐扑向刘子秋。原来,这些女子并不是普通的舞女,而是刘武周军中的女兵。咄吉世洗劫马邑、雁门、楼烦三郡的时候,许多青壮男子也丧生于突厥人的刀下。刘武周大肆扩军,冲在一线的都是男丁,但也召募了一些女兵,用于防守不太重要的县城。这队女兵就是他刚刚从附近的县城调过来,用于伏击刘子秋的。 尉迟恭见状大惊,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抄起面前的几案,正待去解救刘子秋,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身神力竟使不出半点。 “尉迟将军,不劳你动手!”刘武周却摆了摆手,说道,“世人都传刘子秋武艺高强,朕却不信!朕偏要看着他被几个女人当众擒下!” 这正是刘武周阴险之处。他趁着尉迟恭没有开口,只是举起几案的功夫,抢先说话,进一步挑拨刘子秋与尉迟恭的关系,好像尉迟恭事先也参与了这场谋划一样。 陪在刘子秋左右的那两名姬妾却不知道这些阴谋,眼看着那队舞女衣袖中寒光闪闪,吓得连声尖叫,慌忙起身逃离刘子秋的怀抱,免得不小心被那几个舞女误伤。按照常理来说,这两名姬妾现在是刘子秋最好的盾牌。而刘子秋却好似也失去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逃走。 尉迟恭这才知道刘武周肯定下了毒,不由气得哇哇大叫:“刘武周,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宋金刚看到刘子秋也是一副萎顿模样,这才站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刘子秋,你也太大意了,当真以为我楼烦城中无人吗?实话告诉你,这酒用曼陀罗的种子浸泡过,还加了另外几味不按君臣的药物,普通人喝上三杯便要气力全无。你喝了不下十杯,还是乖乖就擒,免得皮肉受苦。” 曼陀罗的种子有毒,可以使人昏迷,相传华佗的麻沸散就是用曼陀罗的种子配制的,还有一些江湖上流传的蒙汗药也是用曼陀罗种子提炼而成。这也是宋金刚小心之处,因为如果使用一些烈性毒药,很可能会令玉杯的颜色发生变化,从而引起刘子秋的注意,才换成这种蒙汗药。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刘武周并不希望杀死刘子秋和尉迟恭。所以,那队舞女冲向刘子秋的时候,虽然手中暗藏着利刃,却只是以防不测,她们真正的任务是要把刘子秋捆起来。 第74章 纵马洛阳城 就在刘武周以为刘子秋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束手就擒的时候忽见刘子秋一声低吼张口一喷一条白练便向那队舞女横扫了过去大殿内顿时酒气弥漫这道白练都是刘子秋刚才喝下去的药酒在他的内力逼迫下又从嘴里喷了出來这一下他动足了内力非同小可那群舞女猝不及防连声惨叫许多人捂着脸痛苦不堪 宋金刚大惊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把酒再吐出來就连尉迟恭都做不到” 刘子秋冷笑道:“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朕练的是功你们练的是武这就是朕和你们的区别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朕可以做到刘武周、宋金刚、黄子英你们投降吧朕可以放你们家人一条生路” 刘武周到底是做大事的人很快从震惊中缓过神來厉声喝道:“刘子秋就算你沒有被药酒所伤凭着区区一千人马今天也休想逃得出去來人放箭” 随着刘武周的一声令下从大殿四周涌进來许多弓弩手这一刻他已经不再做生擒刘子秋的美梦了而是要取了刘子秋的性命同样可以瓦解汉军的斗志 却听刘子秋一声长啸纵身跃起几乎在一瞬间便到了刘武周的面前大手已经扼紧了刘武周的脖子刘武周除了体恤下属自己也拥有一身武艺否则又怎么可能约束得住宋金刚、尉迟恭这些手下可惜他落到刘子秋手里居然使不出一丝力气两只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双眼翻白渐渐喘不过气來 涌进大殿的弓弩手投鼠忌器一个个张弓搭箭却不敢真的射出來就连宋金刚也咬牙切齿下不了决心 刘子秋环顾四周忽然大喝道:“尔等速速放下兵器投降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呛啷”一声黄子英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厉声喝道:“宋将军快下令放箭这次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宋金刚迟疑道:“可是陛下还在他……” 黄子英沉声说道:“陛下若是遭遇不测我等皆奉你为主” 这时刘子秋的手微微一松刘武周喘了口气气急败坏地说道:“黄子英你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黄子英却不以为然地说道:“陛下今天如果不能杀了刘子秋你我终究难逃一死只有杀了刘子秋大家才有活命的希望牺牲陛下一人总好过死我们这一大家子吧” 宋金刚原本就是河北大盗同样是心狠手辣之辈听了黄子英的话明显有些心动慢慢抬起手來便要下令放箭 正在这时忽听“嗖嗖嗖”一阵破空声响数百支铁矢从四面八方袭來围在大殿里的那些弓箭手纷纷倒地有人临死之前松开弓弦羽箭在大殿里到处乱飞刘子秋抓住刘武周左遮右挡竟把他当作了盾牌转眼间刘武周身上便插满了羽箭早已经一命呜呼 宋金刚和黄子英大惊之余数百名黑甲武士已经冲了进來人人都是左手持着一支奇怪的短弩右手紧握着一口锋利的横刀黄子英怒吼一声高举着佩剑迎了上去早被砍翻在地顷刻间被剁成了肉酱 吉仁泰大步上前拱手说道:“臣救驾來迟请陛下降罪” 刘子秋把已经只有出气沒有进气的刘武周抛在地上哈哈大笑道:“几个宵小之徒也想暗算朕真是不自量力” 原來进入楼烦城以后刘武周邀请刘子秋进入大殿又派人请刘子秋那一千护卫去军营饮宴刘子秋早猜到刘武周的用意连吉仁泰和达愣都支走了有吉仁泰和达愣这两员勇将的指挥护卫们一举便夺下了楼烦城中的军营然后分兵两路一路直奔汾阳宫另一路杀向城头打开城门放城外的大军进來 刘武周、宋金刚、黄子英三人都在大殿里军营中一时群龙无首反而让吉仁泰等人轻易得手而这队护卫所持的手弩适合近战射程有限在大殿里攻击起來倒也不用担心会误伤了刘子秋 大殿里尉迟恭却已经发出阵阵嚊声刘子秋不觉好笑挥挥手说道:“來人取凉水來把朕的这位大哥泼醒了” …… 正当刘子秋在楼烦城中以身犯险的时候一队轻骑直奔洛阳城下这队轻骑速度很快马上的骑士个个英姿飒爽不过如果走近了看就会发现这队轻骑全是女子为首的一名女子杏眼桃腮轻轻一勒缰绳胯下那匹花斑马便在急驰中刹那间收住四蹄站在大道上纹丝不动显然是一匹难得的好马正是天马雪豹 雪豹上拓跋千玉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这就是繁华之都洛阳怎么城墙如此破败不堪比长安远远不如” 她从西海一路走來不下万里沿途各郡县已经渐渐从战乱中恢复过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尤其是长安城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许多世家都在其中设立了分支商铺林立人來人往说不尽的繁华她原以为洛阳会更胜于长安却不料洛阳的外郭城却只有一圈短垣 其实这还是杨广遗留下來的旧貌当初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杨广根本就沒有把洛阳外郭城修建完成刘子秋夺取洛阳以后对于修不修外郭还有点犹豫毕竟洛阳城占地甚广如果要修建一道完整的外郭城墙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现在天下尚未一统就算被他控制的地方也是百废待兴再加之国库空虚真让他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需要用钱用人的地方太多修建洛阳外郭城的计划也就暂时搁置了下來 跟在拓跋千玉身后的一名女子在马上欠身说道:“公主额驸已经做了皇上想必皇宫中的景色又不一样吧咱们还是赶紧进城吧” 拓跋千玉“嗯”了一声策马向城门冲去 忽见一队士兵拦了过來为首的那名十夫人大声喝道:“速速停下洛阳城中禁止纵马” 在威定城中刘子秋也作出过禁止纵马的规定拓跋千玉却是十分熟悉正待跃下马來却听她身后的那名女子已经一声娇叱说道:“大胆这是我们党项公主皇上的爱妃你岂敢无礼” 此时正有一支车队要进城门最前面那辆马车上插着一面三角小旗旗上写着个大大的“谢”字表明这是江南谢家的车队听到外面的争执马车里有人“咦”了一声挑起车帘一个中年文士探出头來看了拓跋千玉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思摇头叹息一声挥手道:“走吧” 进了城马车也不能奔驰车夫只能下來牵马而行比步行的速度还要慢车队行不多远就听后面传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中年文士挑帘看时却是刚才被拦在城外的那队轻骑不顾城中的禁令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也不知道是守门的士兵听说她们的身份不敢拦阻还是这些女骑士强行闯关不过这些女子的骑术着实精湛转眼间便消失在大街的那一头 其实这名中年文士猜得都不对拓跋千玉耍了个小聪明在城门口乖乖下马步行等脱离了那些士兵的视线她们才又纷纷窜上马背毕竟她们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真让她们从洛阳城城南一路走到洛阳城北还不活活累坏她们 但是洛阳乃是京师重地巡逻的兵丁一队接着一队拓跋千玉她们刚刚转过街角就撞上了一队巡逻的士兵这是一支百人巡逻队为首的百夫长见状立刻下令布阵厉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洛阳城中纵马还不速速就擒” 这些党项女子人人骑术高超毫不费力便约束住了奔马其中一人又上前说明拓跋千玉的身份 哪知道那名百夫长却毫不留情沉声说道:“皇上有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某不管你是谁敢在洛阳城中纵马当受杖责还要扣下马匹” 拓跋千玉一听不由火冒三丈:“你要打我还想扣我的马简直胆大包天我今天非要闯过去看谁敢拦我” 那名百夫长并不畏惧扬了扬手喝道:“來人将她们全部拿下”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要在洛阳街头发生一场大冲突拓跋千玉却有些退缩了她身边只带了十二名女子虽然也精于骑射但这是洛阳城内万一动起手來却不适合她们纵横驰骋难免要落于下风甚至会出现死伤但她又不想说这样被对方捉住马匹被扣下不要紧总有一天能够要回來她害怕的是杖责杖责就是打屁股那样的话脸就丢大了她早知道刘子秋并非只有她一个女人如果传扬出去在其他女人面前她哪里还抬得起头來 第75章 家不好当 拓跋千玉此刻骑虎难下。索性“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那是一把精制的马刀。刀柄上镶嵌着五彩宝石。光芒闪烁。显然不是普通的刀具。 负责在洛阳城是巡逻的属于洛阳地方军。普通士兵还佩戴着旧式的腰刀。只有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才能配备横刀。那名百夫长也配备了一口横刀。因此认得拓跋千玉手中的马刀。不觉一愣。马刀比横刀还要珍贵。只有精锐的骑兵部队才能够配备。而镶嵌了宝石的马刀。更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这位自称党项公主的美貌少女或许真的大有來头。 看到拓跋千玉拔出了刀。跟随在她身后的十多名党项姑娘也纷纷拔出刀來。都是清一色的马刀。 那名百夫人顿时犹豫起來。他手下有一百名士兵。击败这十多名异族女子应该不成问題。但刀枪无眼。万一这人真是刘子秋的哪一位嫔妃。又在争斗中受了伤。那他就百死难赎了。可是。如果放任她们在洛阳城中纵马。他就是不履行职责。同样难辞其咎。 迟疑间。忽然又传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一次。马蹄声是从城北方向传來的。又有人在洛阳城中纵马。百夫长不由神色大变。赶紧回头看时。却松了口气。挥了挥手。命令士兵们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道路來。 呼吸之间。从城北过來的那队骑兵便來到近前。为首一位高大的年轻将军娇叱道:“什么人在此喧哗。” 拓跋千玉这才看出來。原來领头的将军也是个女子。她身后那队盔甲鲜明的骑兵居然都是骑术精湛的年轻姑娘。 那名百夫长早已经将横刀收入刀鞘。叉手侍立一旁。大声说道:“末将丘乐生参见云妃娘娘、丽嫔娘娘。回二位娘娘。刚才有人在洛阳厅中纵马。还要强行闯阵。” 原來。这名高大的年轻将军正是花云。沒等花云说话。又一名身着大红盔甲的女子已经策马向前。看了拓跋千玉一眼。不觉诧异道:“在城中纵马的莫非就是这几位姑娘。” 拓跋千玉看到这位红衣女子身上背的大弓。不由眼睛一亮。她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精于骑射。而这张大弓上同样镶嵌着各种宝石。是一张宝雕弓。决非寻常人所能拥有。拓跋千玉也是个聪明人。再联想到刚才那名百夫长对这两名女将军的称呼。便知道她们都是刘子秋的嫔妃。 虽说拓跋千玉和刘子秋早有婚约。但还沒有过门。此刻见了这两名也只得收敛心性。跳下马來。主动施礼道:“拓跋千玉见过二位姐姐。” 花云和穆朵丽齐声惊呼起來:“你就是党项公主拓跋千玉。” 穆朵丽原本是部落首领的夫人。反应倒比花云还有迅速一些。也跳下马。拉了拓跋千玉的手。说道:“好俊俏的一个人儿。难怪皇上时时念叨着要去接你过來。” 花云也回过神來。朝丘乐生挥了挥手。说道:“这是皇上的爱妃。尔等都退下吧。” 丘乐生面露为难之色。拱手说道:“回娘娘。皇上有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当初拓跋千玉和刘子秋订下婚约的时候。知道刘子秋有一位妻子在江南。却沒想到转眼间又见到了刘子秋的两名嫔妃。心中未免有些委屈起來。不由恼羞成怒:“她们两个也在城中纵马。为何你偏要为难本姑娘。” 这话一出。吓得丘乐生两腿发软。面前这三个女人。哪一个都不是他惹得起的。但事到临头。他也只好继续硬起头皮。说道:“回公主殿下。云妃娘娘和丽嫔娘娘有巡视京城之职。自然可以……” “哼。”拓跋千玉冷笑一声。“我难道就不能巡视京城吗。” 听了她在这里胡搅蛮缠。花云心中有些不悦。却听穆朵丽呵呵笑道:“千玉姑娘。你是千金之躯。何必跟这些粗人一般见识。走吧。跟咱们一起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吧。娘娘一直在做准备。就算姑娘不來。过些日子。娘娘也会派人去接姑娘了。” 听穆朵丽提到皇后娘娘。拓跋千玉这才按住那股怨气。把马刀还鞘。纵身又跳上战马。 花云也不想跟拓跋千玉把关系弄僵。策马向前。与她北辔而行。赞道:“妹妹这匹马恐怕是万里挑一的龙驹吧。什么时候借给姐姐骑一骑。” 她是武将出身。对战马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喜爱。一眼便看出这匹花斑马的不寻常之处。 拓跋千玉却满脸骄傲。嘴角微微一翘。说道:“雪豹认主。除了我和子秋阿哥。谁也降服不了它。” 花云心中自然大为不屑。但考虑到将來大家都在一起。这才忍住沒有再说。 …… 越往洛阳皇宫方向行去。景象越与外郭城大不相同。繁华程度更胜长安。其实这也很正常。长安城规模太大。人口不足。许多地方就显得有些荒凉。而洛阳城乃是天下中枢。四通八达。商贾较多。规模也比长安城略小。便要繁华一些。美中不足的就是那道外郭城的城墙太过寒酸。给人一种颓败的感觉。 不过。洛阳宫城却是天下最奢华的地方。看到那座气势恢宏的钟鼓楼。拓跋千玉也是震惊不已。好半天迈不动脚步。 对于拓跋千玉的反应。花云并不意外。当初她刚进皇宫的时候。也是同样震惊。皇宫里随便拿一件小东西出去。都足够一个普通人家过上一年的。看到刚才还有些嚣张跋扈的拓跋千玉忽然就变得谨小慎微起來。花云笑了:“妹妹。快走吧。莫让娘娘等急了。” 皇宫里到处弥漫着一股帝王之气。拓跋千玉几乎有些喘不过气來。轻轻“嗯”了一声。跟着花云她们进了后宫。 也不知道绕了多少道弯。终于來到了一处奢华的殿宇。这里便是整个后宫的中心。高秀儿的寝宫昭阳宫。当初萧皇后回到洛阳以后。坚决不肯住进昭阳宫。就因为她早已萌生退意。自然不肯再入住这座后宫的中心。而进入昭阳宫路径的复杂程度也令人难以想像。拓跋千玉可以肯定。如果沒有人领着。她绝对找不到出去的路。 高秀儿早已经得到禀报。亲自迎了出來:“常听皇上提出你。不想今日终于得见真容。果然好个人物。” 拓跋千玉敢在花云和穆朵丽面前耍性子。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本來应该排在这两个人的前面。但她却不敢在高秀儿面前流露出丝毫娇骄之气。赶紧拜倒在地。大声说道:“奴婢拓跋千玉拜见皇后娘娘。” 不等拓跋千玉完全跪下。高秀儿长袖一翻已经托住了她。笑道:“自家姐妹。无须多礼。” 拓跋千玉也有一身武艺。可是如今被高秀儿托住。竟真的跪不下去。她沒想到高秀儿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再抬头看时。却分明是个娇柔的身子。只是那张俏脸上温和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顿时便将她胸中所有的怨气吹得无影无踪。拓跋千玉顿时觉得高秀儿分外的可亲。小声说道:“多谢娘娘。娘娘好大的力气。” 高秀儿笑道:“我听说党项女儿性情豪爽。你不要跟她们学。叫我姐姐就行。” 拓跋千玉当真轻声唤道:“姐姐。” 高秀儿点了点头。拉着拓跋千玉的手。说道:“走吧。去看看姐姐给你安排的寝宫。可还满意。” 虽然花云和穆朵丽两人出场的时候气势惊人。但拓跋千玉并不服气。可是在高秀儿的笑容面前。拓跋千玉也变成了一个乖宝宝。任由高秀儿领着向另一条路走去。 这种忽然的变化。看得花云和穆朵丽目瞪口呆。 其实只有高秀儿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家和万事兴。刘子秋是皇帝。富有四海。将來会有很多女人。也会有很多子嗣。如果这些女人和子嗣之间相互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整个皇宫将会永无宁日。甚至还会影响到朝廷和天下的局势。她现在贵为国母。只有尽力把大家揉合在一起。这个家并不好当。 给拓跋千玉准备的寝宫紧挨着昭阳宫。宫中早就打扫得干干净净。数十名宫女、太监跪在宫门外。迎候他们的新主人。这一切显然不是短时间之内仓促可以准备好的。拓跋千玉方知道花云和穆朵丽所言不虚。双眼不禁微微有些湿润:“姐姐。妹妹还以为子秋阿哥把我忘了。原來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也不枉我辛辛苦苦把那两个小家伙拉扯大。” 正因为知道刘子秋当了皇上。却迟迟不來迎娶她。她才不远万里。自己找上门來。 高秀儿却吃了一惊。连声说道:“两个小家伙。妹妹怎么不把他们带过來。根儿也好有个玩伴。” 其实。高秀儿心里也有些吃味。当初刘子秋可是想方设法不让她怀孕。这位拓跋千玉看上去比她还小一些。却已经生了两个小家伙。分明是厚此薄彼。但再细看拓跋千玉的模样以及走路的姿势。却又像个处子之身。真叫人捉摸不透。 第1章 会他一会 . 拓跋千玉吓了一跳,连声道:“根儿是娘娘的孩子吧,妹妹可不敢把那两个家伙带过来,万一伤了皇子可是死罪。” 高秀儿呵呵笑道:“我的儿子虽然小一点,但也没有那么娇气。你那两个孩子应该和根儿差不多大吧,怎么就会伤到根儿呢。” 刘思根出生的时候,长山村的财务危机已经解除,高秀儿想方设法搜罗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每隔七天就给他泡一次药浴,因此他的筋骨比同龄的孩子要强健得多,就算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力气也比不上他。一起玩耍而已,高秀儿哪里会担心刘思根会吃亏。 拓跋千玉的脸色却古怪起来,嗫嚅道:“那、那不是孩子,是两只金钱豹。” 这回就连高秀儿也吃了一惊:“你帮皇上养了两只豹子!” “那是阿哥在路上救下的两只豹崽,现在已经长成了两头雄壮的豹子,所以我没敢把它们带过来。”拓跋千玉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再说了,我还没跟阿哥成亲……” 高秀儿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千玉妹妹,这几天,你就安心地呆在宫里吧。等皇上回来,会正式给你个名份的。” …… 然而,刘子秋在攻占马邑、雁门、楼烦三郡以后,并没有班师还朝,而是挥军南下,直取瓦岗。 按照刘子秋原来的打算,并不急于攻打那些残余势力,而是先巩固好自己的后方。但是在看过了马邑、雁门、楼烦三郡的情形以后,刘子秋坐不住了。在刘武周统治下,由于穷兵黩武,三郡的百姓生活极其困苦,食不裹腹,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现象。据说这里的情况还稍微好一点,河北、山东更是有如人间地狱。刘子秋身为大汉皇帝,又岂能对他治下的子民弃之不理? 盘踞河北、山东等地的只是卢明月、王薄、徐圆朗之类的盗贼,并不足虑,真正能够对刘子秋造成威胁的,是瓦岗寨的翟让。翟让手下猛将如云,又攻占了大隋的几处粮仓,利用这些粮仓吸引了大批流民。这些流民都是兵源,足可以让瓦岗实力大增。虽然文昊在汜水关外击退过瓦岗军,但瓦岗主力并没有受到重创。如果刘子秋径直前往解救河北、山东的百姓,翟让很可能会从背后捅他一刀。 这也是刘子秋迟迟没有对刘武周用兵的主要原因,要不是刘武周悍然进攻太原,他还会继续等下去。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翟让居然没有在刘子秋率领大军解太原之危的时候,趁机攻找洛阳。机会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既然翟让没有抓住,刘子秋就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三天后,刘子秋的大军经上党、长平,在河内郡的新乡城外扎下营寨,张亮率领一支援军也从洛阳赶了过来。本来,张亮被刘子秋赶回洛阳,勒令闭门思过。但瓦岗寨着实太过强大,甚至超过了当年的杨玄感和李世民,刘子秋也不得不更加慎重一点,这才把张亮调来前线。 营寨刚刚扎下,就有细作前来禀报:“启奏陛下,瓦岗内乱,翟让为人所杀,现在众人改奉李密为主。” 刘子秋一愣,旋即明白瓦岗为什么没有趁机再举攻打洛阳,原来是发生了内乱,但他的脸色却凝重起来。 翟让虽然是瓦岗的创始人,单雄信、王伯当都是他的嫡系亲信,但又不得不说,翟让本人才学平平,无论文才武艺,恐怕都及不上他的手下。后来他能够击败张须陀,降服秦叔宝、罗士信,全是凭借李密的计谋。如今瓦岗寨的主人换成了李密,反而更加棘手了。 刘子秋不由沉声问道:“瓦岗这场内乱,损失如何?” 细作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内乱持续时间不长,翟让是被身边叛变的侍卫所杀,李密带人剿杀了那些侍卫,控制了大局,就连单雄信等人都同意听从李密的命令。只有两支忠于翟让的队伍不服,一支被秦叔宝等人围歼,还有一支逃往山东,投靠徐圆朗去了。如今李密已经自称魏王,独掌瓦岗大权。” 刘子秋挥挥手,让细作退下,沉吟起来:“这么说,瓦岗主力尽落李密之手了。” 尉迟恭新近投靠,寸功未立,正想有所表现,不由拍着胸脯大声说道:“陛下,末将愿为先锋。瓦岗贼寇再厉害,在末将眼里也不过是些土鸡瓦狗。末将若是不能生擒李密,愿提头来见!” 文昊却是不服,冷笑道:“尉迟恭,你不过是一个降将而已,敢视我大汉军无人吗?这先锋,我文昊当定了!” 尉迟恭虽然跟刘子秋有结义之情,但文昊也与刘子秋有兄弟之义,所以他并不惧怕尉迟恭,在言语上丝毫不肯相让。 对于自己的这两个兄弟兼部下的争执,刘子秋倒是毫不介意,呵呵一笑,说道:“尉迟大哥,文昊兄弟,你们都不要争。此番讨伐瓦岗,少不了有你们的用武之地。不过,这先锋之职嘛,还是交给张亮吧。” 听到刘子秋的这道命令,尉迟恭和文昊都是神色一黯,李靖的嘴角却浮起一丝轻笑。 而坐在大帐内始终沉默不语的张亮微微一愣,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兴奋地一拱手,大声说道:“末将遵令!” 他被刘子秋勒令闭门思过,虽然又重新获得了领兵出征的机会,但却在他内心留下了一道阴影,认为自己再也不会得到刘子秋的重用,却不想刘子秋居然把先锋一职交给了他,这种意外之喜确实令他再也坐不住了。 刘子秋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瓦岗寨中有一人名叫王伯当,此人箭术通神,张亮,你须得小心为上。” 对于张亮的性格,刘子秋却有一些了解,知道他表面谦恭,骨子里却有一些阴险和叛逆。不过,毕竟张亮也是刘子秋手下的一员大将,也帮着刘子秋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而且并没有做出过太多违反军纪的事情,刘子秋自然会再给他一些机会。 张亮正处于亢奋之中,并没有把刘子秋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微一躬身,说道:“陛下放心,末将必不辱命!” …… 两天以后,张亮率领五千精骑为先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了灵昌城。 灵昌是瓦岗北边的门户,灵昌一破,瓦岗便暴露在刘子秋大军的攻击之下。得到灵昌失守的消息,瓦岗众将都是大吃一惊。自从在汜水关下兵败之后,翟让、李密一边加紧练兵,一边在瓦岗以西布置下重重屏障。本来,李密也建议在北边加强防守,但翟让却不肯听从,因为在他看来,刘子秋的大军要想攻打瓦岗,必定会从荥阳经过。等李密收买翟让身边的人刺杀了翟让,控制住瓦岗,再想调整兵力部署却已经来不及了。刘子秋先收拾了刘武周,大军从北方而来,一下子便让瓦岗寨精心设下的重重防线变得全无用处。 得到这个消息,李密并不慌张,冷笑道:“汉军不可一世,这次我们便给他点厉害瞧瞧!” 瓦岗军在汜水关下铩羽而归以后,并没有向其他地方扩展,尽管他们的兵力已经扩充到了令人震惊的五十多万,但却依然龟缩在东郡这片狭小的地盘中。当初翟让屡次提议要攻占其他地方,但都被李密劝住了,他就是要集中力量与一点,引汉军来此决战。只有集中全部的力量,才有可能抵抗住汉军的猛烈进攻。在夺得瓦岗的控制权以后,李密也曾经考虑过与再联合刘武周、卢明月等人的力量,只不过这些计划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汉军就已经先发制人,打过来了。即使如此,李密也没有害怕,毕竟攻过来的汉军不过十多万人,他不信五十多万人打不过十多万人。 瓦岗寨的大军很快行动起来,最先赶到灵昌城外的是秦叔宝和王伯当。这两人各自率领着五千骑兵。虽然同样是骑兵,但无论是训练还是坐下的战马,都无法与张亮麾下的五千骑兵相比。两军在城下列开阵势,张亮手挺长刀,越众而出,厉声喝道:“某乃大将军张亮,谁敢与某决一死战!” 若论单打独斗的实力,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是刘子秋的对手了。但刘子秋自己并不喜欢这种两军阵前武将单挑的作战模式,他更强调团队的作用。以汉军骑兵的骁勇,面对两倍于己的敌人,完全可以直接碾压过去,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但张亮却不这么想。文昊在汜水关和太原城外两次大战,虽然没有能够生擒敌将,却也令他威名大振。而张亮自然不甘落后,要在这一仗中闯出自己的名声。 王伯当看到张亮身后只有五千骑兵,不由心中一动,轻轻扬了扬手,便要挥兵掩杀过去。 “且慢!”却听秦叔宝沉声说道,“王将军,你替某押阵,待某会他一会!” 第2章 对箭 虽然秦叔宝、王伯当都在汜水关外和汉军交过手但秦叔宝对汉军骑兵的实力感触更深他非常清楚凭借人多的优势是拼不过汉军的而这时候张亮主动出來挑战正合了他的心意 就在王伯当一愣神的功夫秦叔宝已经催动胯下战马冲了上前拱了拱手说道:“在下秦叔宝讨教讨教你的高招” 张亮微微点了点头忽然策马冲了过來手中长刀挥动一片刀芒铺天盖地罩向秦叔宝张亮最拿手的是箭术但是如果认为他只会箭术那就大错特错了张亮的刀法在汉军中也是排得上号的 秦叔宝暗道一声來得好手中长槊疾刺而出穿过一片刀芒直奔张亮的咽喉张亮一声冷哼长刀横扫正劈在槊头上 “当”的一声大响迸起数点火星张亮这一刀竟然沒能将秦叔宝的槊头砍掉自从上一次见识了汉军刀具的厉害秦叔宝便换了一杆精铁铸造的槊杆如果沒有这根精铁槊杆张亮这一刀足以将他的槊头劈断饶是如此这一刀仍然在槊杆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槊在隋军中是最常用的兵器既可骑战又可以步战秦叔宝用惯了长槊一时也沒有办法换用其他兵器为了防范汉军锋利的各种刀具他也只好此下策虽然精铁槊杆可以抗住长刀的劈砍但重量的增加也令秦叔宝挥动长槊的时候更显吃力少了一份灵动 二马相交两人一触即分很快又撞在一起秦叔宝的槊法其实十分高明但是忽然换了杆铁槊动作明显慢了许多反而与张亮战了个平手两人在阵前斗了约有二十多个回合丁丁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忽然只听咔嚓一声响在和张亮的刀锋连续不断的碰撞下秦叔宝手中精铁铸就的长槊居然断成两截 眼看秦叔宝手中的长槊终于被他砍断张亮不由精神一振长刀裹挟着一股凌厉的劲风横扫过來就在这时却听秦叔宝一声长啸短了一截的精铁槊杆穿过漫天刀光依然直指张亮的咽喉 这便是精铁槊杆的好处虽然短了一截但截面却依然锋利比木杆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而且短了一截的槊杆重量也陡然一轻秦叔宝舞动起來更加得心应手此时的槊杆在秦叔宝手上已经演化成了一杆铁枪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刚刚还占据上风的张亮顿时便有些左支右绌眼看情形不妙张亮一声低吼虚晃一招拨马便走秦叔宝哪里肯舍策马紧紧追杀过去眼看越追越近忽见张亮在马上一个回头望月弓弦响处一支羽箭闪着寒光直奔秦叔宝面门而來 秦叔宝慌忙一低头“嗖”的一声那一箭从他头顶呼啸而过带起的疾风刮得他脸颊生疼这一箭的力量居然比长刀更加霸道秦叔宝至此方才明白眼前这名并不起眼的汉将最拿手的不是他的刀法而是箭术 然而张亮刚才发出的并不只是一箭而是连珠双箭秦叔宝堪堪躲过第一箭第二箭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自从张亮见识了穆朵丽的连珠箭法以后好像忽然悟出了什么东西一番苦修之后居然让他学会了连珠双箭当然他要想向穆朵丽那样施展连珠五箭还差得甚远 不过这突如其來的第二箭也让秦叔宝大吃一惊情急之下他一声唿哨坐下战马人立而起“噗”的一声那一箭正中战马的脖子竟穿透而出借着战马挡住了这一箭秦叔宝也是从马上摔了下來幸亏他早有准备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向后纵起即便如此也已经甚是狼狈 但张亮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手抬手又是连珠双箭射了过去此时的秦叔宝已经失去战马要想躲过连珠双箭几乎沒有可能 就在万分危急的时候忽听“嗖”的一声破空响两道寒光闪过竟又飞來两箭与张亮那两箭撞在一起张亮那两箭虽然沒有被直接射落但受这两箭的影响也偏了方向不知道飞去了哪里那两箭的力道虽然沒有张亮的两箭大但这份准头却已经足够令人惊叹 张亮的脸色凝重起來他不再理会摔落马下的秦叔宝收住长弓眺望着远方 马蹄声声一名身穿白衣手持长弓的年轻将军策马从敌阵中冲了出來大声说道:“秦将军你且回本阵待某來会会他” 张亮这才想起刘子秋的交待不由朗声问道:“來者可是瓦岗寨白衣神箭王伯当” 王伯当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连你这个大将军都听说过某的名字那就让某领教领教你的箭术吧” 说完王伯当手一抬竟然是连珠三箭射了过來张亮练了许久才学会连珠双箭却不料王伯当竟然使出了连珠三箭 张亮心头一惊自知箭术不敌但还是硬起头皮回射过去四支羽箭在空中相撞滴溜溜落下尘埃但还有一支羽箭直奔张亮的咽喉张亮紧握长弓照着第三支羽箭轻轻一拨脸上却现出惊惶之色 原來王伯当这一次射出的是连珠四箭这也是王伯当最强悍的手段显然从一开始他就沒有手下留情使出了全力这一箭张亮避无可避只听“当”的一声正中他的右胸张亮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几乎要冲口而出 王伯当却也吃了一惊因为那一箭居然沒能射穿张亮身上的铠甲 汉军盔甲的防御能力原本就远超其他军队而张亮身为大将军他身上的铠甲更是特制而成胸前的护心镜足可以抵御长槊的攻击不过王伯当这一箭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张亮胸前的护心镜已经裂开了两道长长的缝隙能够一箭射破护心镜王伯当使的也必定是一张六石以上的硬弓而以六石硬弓射出连珠四箭这个手段张亮已经是望尘莫及了 张亮至此方知道什么叫做强中更有强中手但他已经沒有退路如果他选择退却将极大地动摇军心军心一失此战必败张亮只得咬了咬牙沉声喝道:“再來” 王伯当又一次放声大笑:“好那就让你见识某真正的厉害” 随着这一声大笑王伯当的手中扣上了五支狼牙箭他要施展连珠五箭的神技 连珠五箭的神技张亮看见穆朵丽施展过但他却知道穆朵丽所使的是一张神奇的宝雕弓而王伯当依靠的却是自身的力气用六石强弓施展出连珠五箭这份本领已经表明他的箭术远在穆朵丽之上了 看到这一幕张亮也是一阵心惊明知不是对手但他还是硬起头皮射出了连珠双箭与此同时王伯当也松开了弓弦 对射的结果毫无悬念第四支羽箭同样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张亮胸前的护心镜这一次他终于沒能忍得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在马上晃了晃摇摇欲坠而他胸前的护心镜已经完全碎裂了其实已经见识了王伯当一次手段的张亮应该完全有能力躲开王伯当的第四箭可是他却不敢躲他必须全神贯注地防备王伯当的第五箭也只能用护心镜硬受这一箭了 对面马上王伯当淡淡一笑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说道:“还敢不敢再來一次” 而王伯当手中还扣着一支狼牙箭正是他刚才取出的第五支狼牙箭原來用六石强弓使出连珠箭术对体力消耗极其巨大即使王伯当号称白衣神箭却也只能使出连珠四箭刚才他抽出五支狼牙箭分明是虚张声势 看到王伯当轻蔑的笑容张亮脸都气青了到这时候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王伯当的圈套 张亮伸手擦了擦嘴角的一丝血迹狠狠地甩了甩头大声说道:“再战” 王伯当微微有些诧异点头说道:“倒是条硬汉子那某便成全你吧” 说完王伯当又从箭壶中抽出箭來不过这一次他沒有继续虚张声势而是另外抽出了三支狼牙箭与刚才剩下的那支狼牙箭一起恰好足够他施展连珠四箭的手段 虽然张亮只会施展连珠双箭但他也竟然抽出了四支羽箭刚才胸口中的那两箭显然已经令张亮受了极重的内伤但此时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先发制人争取使出两次连珠双箭來弥补箭术上的差距但中箭以后带來的伤势却给张亮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他两箭射出以后双臂渐渐软了下來怎么也拉不开那张硬弓 王伯当却不会再给他机会射落张亮发出的连珠双箭另外两箭撒破长空直奔张亮的要害袭去张亮若想躲避唯有像秦叔宝一样调动战马來稍作阻挡但是如果王伯当再施展一次连珠四箭他却必将殒落在军阵之间 第3章 师徒之谊 眼看两支羽箭就到了张亮的面前。忽听空中传來一声尖啸。那两支羽箭的冲势顿了一下。然后便掉落尘埃。 在灵昌南门城楼上。一个身影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杀。” 那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并不大。但却传出很远。战场上任何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伯当并不知道城楼上站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张亮用什么手段撞飞了他必杀的两箭。但他毕竟也久经沙场。临危不乱。摘下长槊。同样挥了挥手。沉声说道:“杀。” 从这场战斗一开始的时候。王伯当就希望以人数上的优势來碾压汉军。现在终于能够如愿以偿了。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刚刚还屹立如山的汉军骑兵战阵。转眼间便化成两条长龙。如旋风一般席卷而來。非常轻松地将一万瓦岗骑兵截成三段。而差点死在王伯当箭下的张亮。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到了战阵的后面。城楼上的那个身影也不见了踪影。 就在两军激战之时。城头上忽然鼓声大作。从灵昌城两边忽然各涌出一支骑兵。这两支骑兵各在万人上下。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在瞬息之间便对整个战场形成了左右夹击之势。但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生死搏杀的双方。沒有丝毫加入战团的意思。 王伯当脸色一沉。他明白。在那两万新增援过來的汉军骑兵眼里。五千汉军骑兵足以击退他们这一万瓦岗骑兵。所以根本不需要他们动手。想到这里。王伯当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挥舞着长槊杀进了战阵。不远处。秦叔宝也已经换了一匹战马。挺着短了一截的槊杆冲了过來。 尽管王伯当和秦叔宝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陷入汉军骑兵阵中的他们。却丝毫发挥不出平时的一半武艺。周围虽然都是些普通汉军士兵。但他们作战勇猛、配合默契。让王伯当和秦叔宝有种缚手缚脚的感觉。就在王伯当和秦叔宝陷入苦战的时候。他们手下的士兵却沒能给他们丝毫的帮助。在汉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下。一万瓦岗骑兵转眼间便土崩瓦解。两千多人已经丧生汉军的刀下。剩下的正想方设法准备夺路而逃的时候。一直在旁边观战的两万汉军骑兵终于围了上來。 眼见无路可逃。面对着挥舞着雪亮马刀。步步紧逼的汉军骑兵。瓦岗寨的数千士兵脸上满是恐惧。已经沒有一点对战的勇气。 这时。队伍缓缓分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策马向前。淡淡地说道:“瓦岗寨的兄弟们。放下武器投降吧。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淡。但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威压之势。分明正是刚才在城楼上下令的那个人。听了此人的一句话。瓦岗寨的士兵发出一阵骚动。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王伯当和秦叔宝在苦战当中。眼看着这般情形。却分不开身來阻止士兵们的动作。 这时。一名瓦岗军中的小头目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位将军。如果我们放下兵器。可能赦免我们。” “大胆。”跟在那个年轻人身后的一名将军厉声喝道。“这是我们皇帝陛下。还不快快下马。” 原來。这个年轻人正是刚刚赶到的刘子秋。他摆了摆手。对面前的瓦岗士兵说道:“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只要你们放下兵器。朕便赦免你们。同样也会赦免你们的家人。” 在这个年代。株连九族是常有的事情。这些人加入瓦岗军。与造反无异。如果严格追究起來。确实是诛九族的大罪。当然。法不责众。面对这样一大群叛军。朝廷往往也不可能真的全部追究。不过。能够得到皇帝的亲口允诺。还是彻底打消了那些士兵心中的疑虑。战场上响起一片“丁丁当当”的声音。瓦岗士兵们纷纷抛弃了手中的兵器。跳下战马。匍匐一旁。仍在坚持战斗的。只剩下王伯当和秦叔宝。 身陷重围的秦叔宝和王伯当情知大势已去。仍然咬牙死战。但战斗的结果并不如人意。以他们两个人的武艺。斗了这么长时间。居然只伤了二十多名汉军士兵。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他们两个人终于渐渐靠拢。走到了一起。而他们身上也受了好几处刀伤。虽然尚未致命。却也已经令他们的战斗力大大下降。 就在秦叔宝和王伯当聚在一起。正打算合力杀出重围的时候。那铁桶一般的层层包围圈忽然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 王伯当心头一喜。连声道:“秦将军。莫非是咱们的援军到了。” 秦叔宝却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沒这么容易。” 他很清楚。瓦岗军兵力虽多。但战马却十分缺少。除了他们率领的这一万骑兵以外。整个瓦岗军之中只剩下不足一万五千名骑兵。不过。那支队伍是李密的贴身卫队。李密是不可能把这仅剩的骑兵队伍派过來接应他们的。更何况。就算那一万五千骑兵都派出來。外围仍有两万汉军虎视眈眈。根本不可能放他们从容逃走。至于瓦岗寨的步兵。秦叔宝直接忽略了。以步兵的行军速度。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候赶过來。 果然如秦叔宝所料。包围圈外。一队骑兵缓缓而來。刘子秋一马当先來到他们面前。淡淡地挥了挥手。说道:“二位将军。投降吧。” 王伯当冷笑道:“我瓦岗只有战死将军。沒有投降将军。想要王某投降。除非太阳打西边出來。” 刘子秋却沒有理他。转头问道:“秦将军。你的意思呢。” 秦叔宝仔细看了刘子秋一眼。忽然吃惊地问道:“你是刘……” 刘子秋哈哈笑道:“一别数年。秦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秦叔宝心神一敛。很快镇定下來。拱了拱手。说道:“外臣参见陛下。” 见到秦叔宝的举动。王伯当忽然大叫道:“秦叔宝。你莫非要背叛魏王不成。” 刘子秋轻轻瞥了他一眼。颔首道:“这位想必就是白衣神箭王伯当王将军吧。自古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李密掀不起什么大浪。二位将军还是识些时务吧。” 秦叔宝不由低下了头。神色游疑起來。他并不是个愚忠的人。否则就不可能在张须陀战败以后改投瓦岗。刘子秋是他的旧识。当年甚至还对他有恩。在他奔母丧的时候载过他一程。并且临别时赠给他一大包金银。最重要的是。汉军的实力摆在这里。瓦岗根本不可能是大汉的对手。 想到这里。秦叔宝不再犹豫。弃了手中短了一截的槊杆。翻身下马。拜伏在地。连声道:“陛下在上。秦某愿降。” 刘子秋哈哈一笑。也从马上跃了下來。一把拉起秦叔宝。说道:“好。秦将军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朕会派人潜往瓦岗。先解救出你的家眷。” 秦叔宝脸色有些尴尬。小声说道:“回陛下。小人尚未成家。” 沒成家也有沒成家的好处。如果有了家眷的拖累。秦叔宝哪敢这样随意地转换阵营。 刘子秋仰头大笑道:“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秦将军。朕看样子可以替你做回媒人了。” 就在这时。却听得“嘭”的一声弓弦响动。数点寒光直奔刘子秋而來。却是王伯当剩着刘子秋下马和秦叔宝说话的当口。施展他连珠四箭的手段。想要将刘子秋格杀当场。 秦叔宝听得这声响动。大吃一惊。身形一纵。便要挡在刘子秋身前。却见刘子秋只是随意在挥了挥手。先后射來的四支羽箭便落到了地上。王伯当却是“啊”的一声惨叫。弃了长弓。捂着手腕。鲜血直流。断腕处。一粒小小的石子嵌在里面。深可见骨。 对于这种连珠箭术。刘子秋再熟悉不过了。当初穆朵丽曾经使过连珠五箭。虽然最后一箭射中了刘子秋。却沒有击破他身上的盔甲。现在。有了神臂弓的帮助。穆朵丽已经掌握了连珠六箭的神奇射术。力量也增加了数倍。有了成就的穆朵丽免不了在刘子秋面前显摆她的技艺。一來二去。刘子秋也就掌握了连珠箭术的诀窍。再要对付也就沒什么难度了。不过几颗小小的石子就能解决问題。当然。也只有刘子秋这厮能够办到。换了其他人。却是万万不行。 王伯当脸上渗出了丝丝冷汗。咬牙切齿地说道:“刚才那两箭也是你出手挡下的。”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朕在城楼上随手抛出两颗石子。就能撞歪你的狼牙箭。何况这么近的距离。你不是朕的对手。识时务点。还是赶紧投降吧。” 秦叔宝也在一旁劝道:“王将军。瓦岗必定不能长久。你还是降了吧。” 王伯当那只沒有受伤的左手忽然轻轻一挥。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说道:“魏王与某有师徒之谊。某岂可贪生降贼。” 第4章 混战 “师徒之谊。”刘子秋眉头微皱。沉吟道。“李密是你师父。他一介文弱书生能教你什么东西。王将军。你若是愿意归顺大汉。朕可以传你几式练功之法。可助你实力大进。” 王伯当哈哈大笑。满脸不屑地说道:“谁稀罕你的练功之法。若是沒有魏王。我也使不出这连珠箭法。魏王对某有再造之恩。某纵然一死。也绝不会背叛魏王。” 刘子秋闻言不觉一愣。在他印象中。李密只是个文士。居然还能够指导王伯当的箭术。旋即。刘子秋想起萧皇后说过的话。马忠曾经怀疑李密是在西苑行刺杨广的凶手。看來也不无道理。可惜马忠已经死了。刘子秋也无从得知李密的真正实力。只得轻叹一声。挥了挥手。说道:“王伯当。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朕也不再勉强。留你一个全尸吧。” 说完。刘子秋缓缓抬起手來。轻轻一掌按在王伯当的胸前。 王伯当嘴角溢出一口鲜血。咬牙切齿地说道:“好霸道的一掌。但你不会是魏王的对手。” 听了这句话。刘子秋神情一滞。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手掌轻轻一推。王伯当应声而倒。已经沒有了气息。虽然从内心來讲。刘子秋也非常敬佩王伯当这种宁死不屈的意志。但他却不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强敌。所以出手自然不会留情。 看到刘子秋一掌击杀王伯当。饶是久经战阵历经生死的秦叔宝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明白。昔日的那个赠送他金银的年轻富商。如今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自然而然有了一股杀伐决断的气势。在这股气势的威压下。秦叔宝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刘子秋看到秦叔宝的反应。不由淡淡一笑。说道:“秦兄。此间战事已了。随朕一起进城吧。” 秦叔宝连忙拱手应诺。进入城中。眼前的景象却令秦叔宝大吃一惊。灵昌县位于东郡北部。一直以來并非瓦岗军防备的重点。因此沒有驻扎大军。也正因为如此。城里的百姓生活相对要安宁一些。但这种安宁也是相对的。随着战事的蔓延。这里的百姓应该陷入惶恐不安之中。可城中分明秩序井然。比汉军占领之前更加的繁荣。 刘子秋仿佛知道秦叔宝心中所想。呵呵笑道:“朕乃大汉皇帝。可不能只顾自己享乐。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朕最需要做的事情。这灵昌城中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自然要尽量保证他们继续平静的生活。” 只是非常平淡的一句话。却听得秦叔宝心神一敛。慌忙拱手说道:“陛下仁德爱民。秦某深敬佩。” 刘子秋轻轻摆了摆手:“走吧。朕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秦叔宝略一迟疑。赶紧说道:“回陛下。瓦岗寨共有五十万大军。此番前來灵昌城与陛下决战的兵力不下四十五万。不过骑兵只有两万五千人。今天这一战已折其半。” 刘子秋笑了起來。说道:“秦兄误会了。瓦岗军的部署和动向。朕自然一清二楚。朕要向你打听的。是两个人。” 秦叔宝微微一愣。躬身说道:“陛下请讲。” 刘子秋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出两个名字:“程咬金、徐世绩。” 对于瓦岗寨。刘子秋其实早就派出了大量细作。所以才能了解瓦岗寨的兵力部署。也大致了解瓦岗军中主要将领的情况。但却沒听说过程咬金和徐世绩这两个人的一点消息。因此才有些奇怪。 秦叔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回陛下。秦某不曾听说过这两个人。” 这个结果让刘子秋有些意外。不过也好理解。毕竟因为他的缘故。现在的走向已经偏离了历史。程咬金和徐世绩沒有加入瓦岗寨也很正常。或许他们还只是两个沒有崭露头角的小喽啰。或许他们还呆在家里种着几亩薄田。不过。刘子秋是个爱才之人。当然想将这两个人招揽过來。但沒有他们的消息。也只得作罢。沉默半晌。刘子秋方才叹了口气。继续问道:“秦兄。李密武艺如何。” 秦叔宝沉吟道:“某在瓦岗一年。从來沒有见过李密施展武艺。不过。此人精通谋略。却不可不防。” “能够指点王伯当箭术。李密的武艺应该不低。这家伙隐藏得倒深。”刘子秋忽然笑了起來。又说道。“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谋略都将毫无用处。” …… 瓦岗军的主力是步兵。也沒有经过汉军那样高强度的训练。他们的行军速度自然不快。当他们來到灵昌城外的时候。太阳已经在东方升起。灵昌南门外。十万汉军正严阵以待。瓦岗军人数虽众。但队伍杂乱。装备也是五花八门。反观汉军。十万人在城外列队。却不发出一点声响。军纪之严明。高下立判。 李密见此情景不由皱了皱眉头。一勒缰绳。催马向前。拱手说道:“孤乃李密是也。请刘子秋上前答话。” 自从知道王伯当的箭术是李密所指点的以后。刘子秋便多了个心眼。此刻听到李密的声音。不禁暗暗点头。这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分明也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内家功夫。对李密此人。却不可小瞧。 虽然谨慎了许多。但刘子秋并不害怕李密。也策马上前。回了一礼。说道:“朕今御驾亲征。兵锋所指。攻无不克。李密。汝若是识得时务。何不早降。” 李密哈哈大笑。扬鞭一指刘子秋。朗声说道:“刘子秋。孤五十万大军至此。孰强孰弱。言之尚早吧。” 刘子秋轻轻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你这些人马在朕眼中。与土鸡瓦狗何异。朕不忍生灵涂炭。这才苦口相劝。李密。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 “哦。”李密捋了捋颌下那几缕长须。笑道。“刘子秋。你既然口口声声就不忍令生灵涂炭。孤倒是有个好主意。” 刘子秋一声冷笑:“愿闻其详。” “你我划界而治。”李密长鞭轻轻一挥。说道。“荥阳以东归我瓦岗寨所有。” “异想天开。”刘子秋摇了摇头。“朕此番御驾亲征。志在一统天下。岂可轻让寸土。” 李密脸色沉了下來:“既然如此。那咱们战场上见吧。” 汉军虽然精锐。但李密手下有五十万大军。五比一的兵力优势。他就不信这一仗赢不下來。刚才所谓的划界而治。其实也是李密的试探之辞。如果刘子秋答应下來。那就说明刘子秋对于这一仗并沒有信心。李密同样会寻求与刘子秋在灵昌城下进行一场决战。所以不论刘子秋答应与否。这一仗其实都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凄厉的号角声在战场上空响起。瓦岗军中一个个步兵方阵缓缓推向汉军。李密早知道汉军骑兵厉害。特意训练了一种新的阵势。这些军阵看上去虽然四四方方。但在遭遇骑兵的时候会迅速转化成一种圆阵。锋利的长矛在盾牌手的掩护下有如长满尖刺的刺猬。足以令任何骑兵难以下手。而数十个刺猬阵相互配合。可以最大程度地限制骑兵的机动性。从而大大削弱骑兵的战斗力。 可是汉军并沒有出动骑兵。随着一通鼓响。门旗开处。一排排步兵手挺着长刀。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迎了上來。这次作战。刘子秋集中了汉军所有的陌刀兵。原本用來对付骑兵的陌刀兵在对阵步兵时。优势同样明显。这些陌刀兵个个魁梧彪悍。身上扮着特制的重甲。加上五十斤的陌刀。气势上先胜了瓦岗军一筹。 看到汉军沒有出动他们最擅长的骑兵。李密也是有些诧异。双眼微眯。忽然挥了挥手。身后的弓箭手拉开长弓。乱箭如雨点般射了过去。 汉军陌刀兵甚至连盾牌都沒有装备。任由乱箭射在自己身上丁冬作响。阵形却丝毫不乱。一步一步迎向敌军。 看到乱箭无法阻止汉军的脚步。李密终于感到有一丝棘手。正要下令前锋后撤。却见汉军陌刀兵的动作突然加快了。两军狠狠地撞在一起。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汉军陌刀兵的动作非常机械。长刀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劈下。再高高举起。再重重劈下。循环往复。一个个就像不知疲倦的木偶。疯狂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每一刀劈下。便会带起一大片断肢残臂。 面对这些凶神恶煞的血腥屠杀。瓦岗军几乎沒有丝毫还手之力。刚开始还竭力阻挡。片刻之后。队伍终于开始崩溃。丢盔弃甲。战场上一片混乱。 前军败得太快。让李密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便回过神來。挥了挥手。大声喝道:“全军突击。杀。”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道理李密也清楚。此刻前军已败。如果再不拼一把。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机会。何况李密这边还占着兵力上的优势。混战才是他最想看到的情景。 第5章 拦阻不力 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数不清的碎石铺天盖砸了过來令天色都为之一暗正冲向前方的瓦岗军遭到突如其來的打击队伍顿时大乱他们本來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参加的瓦岗军既沒有高超的武艺也沒有经过严格的训练遭到这种突如其來的打击纷纷掉头就跑那些长官连声喝止却哪里喝止得住李密所期望的混战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汉军的远程攻势并沒有就此结束一直按兵不动的弓弩手终于找到了机会箭矢如雨不停地收割着瓦岗溃军的生命而刚才担纲主力的陌刀军也让出了一条道路数万汉军步兵挥舞着横刀冲杀向前 眼看着战场形势急转直下李密长叹一声也只得拨马往南而走汉军大队人马沿路追杀直冲出去二十多里离李密的帅旗越來越近忽听得一阵呐喊声两边山坳中冲出大队人马反将汉军追兵围在垓心 原來攻到灵昌城下的瓦岗军只有三十万人另有二十万大军却在灵昌以南二十里的落马坡设下埋伏这李密也是作好了两手打算三十万人如果能够击败汉军攻下灵昌城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万一战败这里便是他反败为胜的一个杀着汉军虽然知道瓦岗寨有五十万人马但城外旌旗蔽日三十万人和五十万人实在也看不出多大区别而且这支攻城部队败退得也十分逼真根本让人想不到还会有所埋伏 看着陷入重围的数万汉军李密捋了捋了颌下长须忍不住放声大笑当年他就是利用伏击的战术一举击败大隋名将张须陀从而令瓦岗寨声势大振这一次虽然沒能围住刘子秋但是只要全歼这五万汉军追兵照样可以令刘子秋伤筋动骨毕竟汉军的兵力总数有限 可是汉军并非隋军可比这五万汉军追兵虽然陷入重围却不见丝毫慌乱迅速结成阵势与瓦岗军激战不落下风 李密眉头皱了皱正要下令击鼓只见汉军阵中火光一闪半空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烟花李密沒见过烟花不由奇怪道:“这是什么东西” 单雄信也是不明所以沉吟道:“王爷这莫非是他们求救的信号” 李密点了点头冷笑一声:“哼到嘴的肥肉断不会让他跑了罗士信听令” 罗士信慌忙越众而出叉手道:“末将在” 李密瞥了他一眼说道:“罗士信孤给你五千骑兵五万步卒前去阻挡刘子秋的援军三个时辰之内援军不至便算你头功” 罗士信应诺一声匆匆点齐人马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秦叔宝、王伯当兵败的消息他已经知道而今天这一仗打到现在却始终沒有见到汉军骑兵的身影这个情况很不正常当然聪明的罗士信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作为张须陀的旧部大隋的降将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话能够引起李密的重视既然不可能引起李密的重视罗士信也不愿意多说领了兵马向北而去 战场上仍然一片胶着被围的汉军并沒有固守待援相反比瓦岗军更加勇猛甚至组织了多次反击屡屡冲乱瓦岗军的阵脚 李密眉头皱得更紧要想打破僵局必须有人出來担任先锋撕破汉军的防线而他身边的大将只剩下单雄信可堪一用了 单雄信也似乎知晓了李密的心思一提缰绳便要向前却听得后军一阵大喊单雄信转头看时不由大吃一惊连声道:“王爷快看那边” 李密回头一看只见烟尘滚滚大地都仿佛颤动起來却是无数骑兵席卷而來汉军骑兵的速度來得飞快转眼间就将瓦岗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瓦岗军刚刚组织起來的攻势再次崩溃 单雄信一拉李密的缰绳大声说道:“王爷快走” 李密看着越來越近的汉军骑兵咬了咬牙勒马就走他精心设计的一场伏击看來也只能以失败告终了 …… 从这里再向东南二十里便是李密的根据地瓦岗寨远远的已经望见了瓦岗寨城头上飘荡的大旗李密不由松了口气狠狠地甩了一马鞭策马朝着城下冲去翟让在瓦岗寨经营多年早把一座小城修建得易守难攻只要进了城就可以此为依托收拢残军重整旗鼓 单雄信护着李密來到城下冲着城头上大喊道:“王爷回來了快开城门” 城头上忽然传來一阵大笑刚刚还只有寥寥数人的城头一下子便站满了士兵刀枪林立瓦岗寨的大旗也被扔了下來换上了一面黑色的汉字大旗旗下一员大将手按横刀厉声喝道:“李密某乃大汉上将军桂海求奉陛下之命已经取了此城尔等何不早降” 李密大怒下令攻城城上矢石如雨瓦岗残兵寸步难进 单雄信见势不妙连声劝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退往匡城吧” 匡城在瓦岗以南三十里是一座规模与灵昌差不多的小县城但匡城却有三万守军对于现在的李來说也算一支不小的力量了 “走”李密迟疑了一下终于放弃了收复瓦岗寨的打算 然而他所率领的这支残军行不数里路边一通鼓响斜刺里杀出一队骑兵为首一将高声喝道:“汉大将军文昊在此李密还不速速下马投降” “王爷快走”单雄信照着李密的战马抽了一鞭挺着长槊迎了上前与文昊战在一处 二马相交两人斗了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文昊卖个破绽放单雄信一槊刺來他却轻舒猿臂将槊杆夹住大刀贴着槊杆削向单雄信的手指单雄信舍了长槊反手拔出腰间的宝剑直奔文昊胸前刺去这口宝剑是李密所赠削铁如泥、切金断玉单雄信便想借宝剑之锋來挫一挫文昊的锐气 文昊既夺了长槊顺手就用槊杆迎向那口宝剑只听“嗖”的一声剑槊相交长槊当场被削去一半文昊微微一愣旋即哈哈笑道:“好剑某今天便要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某的刀快” 马上交锋不比贴身肉搏宝剑虽快终究太短失去长槊的单雄信很快便落入下风他虽然拼命挥动宝剑却奈何不了文昊那口大刀分毫相反宝剑的刃口却卷了好几处令单雄信心疼不已 两军阵前哪容你分神就在单雄信心疼宝剑的时候文昊突然大喝一声长刀抡起半个圆圈当头劈下单雄信慌忙举剑相迎“当”的一声火光迸处宝剑断成两截文昊长刀去势不减正劈在单雄信的右肩深入数寸单雄信大叫一声翻身摔下马去文昊却不肯相饶又是一刀劈去竟取了单雄信的首级 单雄信一死瓦岗残军群龙无首顿时溃散死的死降的降 文昊再看时却已经失了李密的踪影心下有些懊恼不由恨恨地说道:“哼算你跑得快不过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就算你逃到匡城还不是瓮中之鳖” …… 不提文昊在瓦岗寨外大获全胜却说罗士信率领五万多人马前往北边阻挡汉军援兵不一时果见烟尘大作有无数兵马杀到中间一面龙旗却是刘子秋亲至在马上扬鞭喝道:“瓦岗军的弟兄们李密败局已定汝等再不投降更待何时只要汝等放下兵器朕既往不咎” 罗士信本是隋将又沒有家眷陷在李密手中听了刘子秋的话未免有些犹疑 这时刘子秋身边一将飞驰而出大声说道:“士信兄弟听秦某一句劝降了吧” 罗士信看见那人不由吃了一惊:“叔宝你原來已经降了大汉伯当呢” 秦叔宝脸色有些难看:“伯当冥顽不化已被陛下处死大势所趋士信兄弟休要自误” 罗士信沉默了一会说道:“大局未定现在轻言胜负是不是太早了” 秦叔宝摇头笑道:“李密那些小小伎俩又如何瞒得过陛下此刻只怕瓦岗寨都已经在陛下手中了不信你回头看看” 罗士信回头看时果见原本包围着汉军追兵的瓦岗阵形已经大乱李密的图谋显然已经彻底失败不由低下了头 刘子秋见状也策马上前笑道:“罗将军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只要你率众來降朕保你荣华富贵” 罗士信环顾左右皱眉道:“那罗某手下这些兄弟……”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朕赦他们无罪还会拨给他们田地屋舍” 罗士信叹息一声忽然丢弃了手中长槊纵身下马拜伏在地 刘子秋大喜道:“罗将军能够弃暗投明朕又多一强助矣” 正说话间却见十数名骑兵疾驰而來为首一人滚鞍下马跪倒在刘子秋面前大声说道:“末将拦阻李密不力被那厮逃走请陛下治罪” 第6章 系铃人 刘子秋看清來人。不由吃了一惊。连声问道:“尉迟大哥。出了什么事。” 原來。刘子秋虽然说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将不堪一击。但这只是刘子秋在战略上邈视敌人的一种手段。在战术上。他对瓦岗军仍然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他知道李密想要寻求与汉军决战。便将计就计。在灵昌城下摆开阵势。吸引李密的主力。却另遣几路轻骑。分别攻取兵力空虚的东郡诸县。尉迟恭这一路就是派往匡城县的兵马。 攻打匡城县的战斗倒是异常顺利。但在阻挡李密的溃军时。尉迟恭却吃了大亏。不仅沒能拦下李密。反而被李密刺了两剑。鲜血当红了半片战袍。 尉迟恭忍着疼痛。咬牙说道:“末将无能。请陛下降罪。” 刘子秋摆了摆手。沉声说道:“李密已成孤家寡人。掀不起什么大浪。尉迟大哥。你也不用自责。赶紧下去包扎伤口吧。” 话虽这样说。刘子秋却有了一丝担心。虽然尉迟恭沒有装备汉军常用的刀具。仍然使用他最为熟悉的长槊。但他本不就善使长槊。更有一手飞马夺槊的特技。武艺比秦叔宝还要强上一分。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尉迟恭身上穿的却已经是汉军最好的铠甲。防护力比瓦岗军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即便如此。尉迟恭敬依旧被李密所伤。这就不能不让刘子秋开始正视李密。 打蛇不死。终受其害。刘子秋非常清楚这个道理。当即下令通缉李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刘子秋也清楚。李密不会傻到钻进汉军控制的区域。他最有可能投奔山东、河北的几路贼寇。斩草必须要除根。这就让刘子秋不得不把讨伐卢明月、王薄等人的计划提前进行。 消灭了瓦岗军这支最大的武装。对于剩下的卢明月、徐圆朗、王薄等人。刘子秋已经沒有必要再御驾亲征。直接交给了文昊等人。刘子秋自己则班师返回了洛阳。 …… 天下动乱已久。人心思定。灵昌大捷的消息传回洛阳。仿佛给动乱中的百姓打了一针兴奋剂。整个城市都沸腾起來。爆竹声通宵达旦。赵凌等人也是满面欣喜。连声赞道:“陛下文治武功。虽秦皇汉武不可比也。” 刘子秋却沒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朕沒有开拓一寸疆土。何功之有。百姓困苦。朕心难安。诸位。还是帮朕想想。如何才能让河南、山东、山西、河北这几个地方的百姓熬过这两年最难熬的日子吧。” 虞世南拱手说道:“陛下爱民。微臣敬佩。连年战乱。这四地土地荒芜。百姓最缺的是粮食。只要粮食解决了。其他都不成问題。” “粮食。粮食才是最大的问題啊。”刘子秋长叹一声。摇头说道。“你们联系一下江南的谢家、陇西的李家、太原的王家。让他们尽最大可能组织粮食。朝廷出大价钱收购。” 这些世家都拥有大量的土地。而通过土地又控制着全国大部分的粮食。真正在百姓手中的余粮却极其有限。要解决眼下有粮食危机。这些世家就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赵凌却笑道:“陛下。谢、李两家却不需要多费周折。他们如今正在洛阳城中。” 刘子秋诧异道:“江南谢家也來了洛阳。” 赵凌颔首道:“谢蕴谢老爷带着二位公子亲自前來拜见陛下。恰逢陛下御驾亲征在外。微臣已经将他们安排在馆驿之中。” 刘子秋却知道高秀儿与谢家的关系。何况一直留在高秀儿身边的谢湘纹本來就是谢家的女儿。不由问道:“皇后她知道谢家的人來了洛阳吗。” 赵凌慌忙说道:“娘娘召谢蕴父子进宫。但谢蕴说了。陛下不在宫中。他若进去多有不便。” 刘子秋哈哈笑道:“这个谢蕴。怎么跟个老学究似的。传旨。让他们明天一早进宫。朕要亲自见他们。” …… 又听众文武汇报了各地的情况。刘子秋这才回到后宫。刚到洛阳。就先处理政务。这些表现便连最善拍马的何稠也不得不承认。刘子秋确实算得上一个敬业的皇上。至于虞世南等人。更是连连点头。 不过这样一來。回到后宫的时候天色已晚。高秀儿接掌皇宫以后。严格了规矩。入夜以后。任何人不得在宫内随意走动。因此偌大个后宫却显得异常冷清。刘子秋正在诧异。却见香草迎了出來:“奴婢恭迎圣上。” 刘子秋点了点头:“秀儿呢。” “娘娘已经睡下了。奴婢这便领圣上过去。”香草依然带着笑。只是这笑容有几分古怪。 刘子秋也沒有多想。跟在香草后面朝高秀儿的寝宫走去。都说小别胜新婚。他这一路征战。好不容易回到洛阳。今天晚上自然要和高秀儿好好亲热一番了。皇宫仍然保持着杨广时代的风格。华丽奢侈。刘子秋站在门口叹了口气。为了购买粮食赈济百姓。皇宫里的生活看样子也要节俭一些了。 香草却忽然止住脚步。小声说道:“圣上。娘娘就在屋里。你自己进去吧。” 自从当上皇帝以后。刘子秋明显感到香草和他生分了许多。对于这种情况。刘子秋也很无奈。只得恩了一声。挑开珠帘。进了寝宫。寝宫里沒有灯烛。一片黑暗。不过刘子秋目力如炬。却能清楚地看到那张宽大的龙床。龙床上。一个曲线玲珑的身子面朝里微微倦缩着。 刘子秋呵呵一笑。脱了长袍。走过去在那挺翘的一轮圆月上轻轻拍了一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声问道:“你不是秀儿。是谁。” 后宫佳丽三千。严格说起來都是刘子秋的女人。让谁侍寝都很正常。当然。刘子秋虽然不是枊下惠。却也不像杨广那般好色。并不是见到美女就迈不动步子的角色。 龙床上的那个女子却抽泣起來:“阿哥。” “千玉。”刘子秋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原來。龙床上这个女子不是高秀儿。而是拓跋千玉。拓跋千玉本來就是个性情奔放的姑娘。听到刘子秋认出了自己。再也顾不得矜持。一下子便扑进刘子秋的怀里。两只粉拳使劲捶打着刘子秋的胸膛。满脸的幽怨:“如果不是秀儿姐姐垂怜。你恐怕早就把我忘了。” 刘子秋闻着淡淡的幽香。心里也是一阵荡漾。笑道:“谁说朕把你忘记了。就算你不出现在这里。朕也会派人去接你的。只是。你今天來得却不是时候。” 拓跋千玉昂起头。惊问道:“为什么。” 刘子秋坏笑道:“一会你就知道厉害了。” 说完。不等拓跋千玉反应过來。刘子秋便用力压了过去。宫中很快便是一片春色。 …… 第二天。刘子秋在大兴殿召见了谢蕴父子。高秀儿。花云、林巧儿、穆朵丽也都出现在殿中。刘子秋的五个女人。除了拓跋千玉昨天夜里是第一次。行动还有些不便。其他四个女人都來了。足见刘子秋对谢家父子的重视。 谢蕴不禁的些受宠若惊。慌忙带着两个儿子跪倒在地。欲行三拜九叩之礼。 刘子秋慌忙将他们拉了起來。说道:“谢先生。你们能來看朕。朕就很高兴了。勿须多礼。” 谢蕴这才从地上爬了起來。偷偷看了高秀儿等人一眼。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忍不住摇头叹息。 刘子秋却看得真切。不由问道:“谢先生莫非有什么心思。” 谢蕴叹了口气。说道:“一言难尽啊。” 高秀儿却已经明白了。笑道:“谢先生莫非是为了令爱的事情着急。” 刘子秋想起了那个会弹琴、精茶道的美丽女孩。不由皱眉道:“谢小姐。她出了什么事。” 听到刘子秋相问。谢蕴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谢沐雨出家的事情高秀儿是知道的。所以谢蕴认为刘子秋肯定也知道这件事。现在刘子秋故作不知。显然是不想承认当初那门亲事了。确实。刘子秋虽然接下了庚帖。却好半天都沒有回音。心思本就难测。而现在这里的几个女人。哪一位不是国色天香。刘子秋恐怕早就忘记谢沐雨了。想到这里。谢蕴唯有在心里替女儿叫苦。却哪里说得出半句话來。 忽然。谢志武大声说道:“启奏陛下。小妹她、她出家了。” 当初刘子秋前往谢家的时候。谢志武和他的关系最好。因此在刘子秋面前。谢志武的胆子也大了一点。 谢蕴连忙呵斥道:“志武。休得胡言。” 刘子秋摆了摆手。沉声问道:“沐雨姑娘出家了。为什么。” 既然已经开了头。谢志武的胆子也就大了起來。咬牙说道:“当初江都的王世充逼着小妹嫁给他。但小妹心里只有陛下。誓死不从。被逼无奈之下。只得削发出家。以守清白。” 刘子秋目瞪口呆:“你说的可是实情。” 谢志武垂下头來:“草民句句是实。如有半句谎言。甘愿受刑。” 刘子秋沉默半晌。这才说道:“朕要下旨。令谢姑娘还俗。” 高秀儿笑道:“圣上。谢姑娘心志坚定。恐怕不肯轻易领旨。依臣妾所见。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7章 课题 高秀儿并不是一个善妒的女人,而且谢沐雨甚至并没有得到刘子秋一句承诺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令她非常敬佩,在她心中,早就把谢沐雨当作自己的一个姐妹了。 可是高秀儿却不知道,刘子秋根本就不明白庚帖是什么意思。因此听了高秀儿的话,刘子秋依旧一脸茫然:“解铃还须系铃人?那谁是系铃人?难道是王世充?” 虽然刘子秋并不知道当初谢蕴已经有意把女儿许给他,但他同样不希望那个漂亮的女孩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所以,他也迫切地希望能够想办法让谢沐雨还俗。 高秀儿却已经笑了起来:“王世充算什么东西,这个系铃人非圣上莫属。” 谢志武也赶紧说道:“陛下,只有你能够劝得小妹回心转意。” 刘子秋眉头微微一皱:“如此说来,朕还要亲自去江南走一遭了。” 谢蕴慌忙拜道:“草民不敢劳动圣驾,否则我谢家恐怕要受万民唾骂,还望陛下慎之!” 如果皇帝能够君临江南谢家,对于谢家的名声绝对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但当年杨广性喜出游,以致民怨沸腾,谢蕴却不敢因为他女儿的缘故而让刘子秋重蹈杨广的复辙。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能有今天,谢家功不可没。朕非忘恩负义之人,定要劝得谢姑娘回头。不过,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待朕与群臣计议一番,择日南下秣陵。” 顿了顿,刘子秋话锋一转,忽然说道:“娘娘身边有个好姐妹,却是你谢家之人。今天谢先生既然至此,总要请出来见一见方好。” 这一回就连高秀儿也是措手不及,幽幽地瞪了刘子秋一眼,只得吩咐道:“香草,去请谢夫人出来一见。” 当年在西苑时,高秀儿、谢湘纹、袁紫烟就是最为要好的姐妹,如今再次重逢,自是无话不谈,谢湘纹和袁紫烟的心思高秀儿自然明白,再加上袁紫烟又以星象作说辞,倒让高秀儿有三分相信,她们两个与刘子秋应该也是宿命中的缘分。当然,刘子秋并不这么想,他倒是希望谢湘纹能够跟着谢蕴回到江南,免得老在高秀儿身边晃悠,搞得他很不自在。 片刻功夫,两个美貌女子来到大殿,朝着刘子秋盈盈一拜:“臣妾叩见圣上!” 刘子秋点了点头,笑道:“谢姑娘,你看看谁来了。” 谢湘纹一愣,这才注意到大殿一角还有三个男子。她仔细一瞧,两只眼睛顿时湿润起来:“侄女拜见大伯。” 谢蕴也是满脸吃惊:“你是湘纹!好,好,只要你还安好,我就放心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谢先生,朕现在便把湘纹姑娘交给你了。” 刚开始见到亲人,谢湘纹心中满是激动和喜悦,可是听了刘子秋这句话,俏脸刷的一下便白了。她咬了咬牙,忽然大声说道:“圣上,臣妾愿意终身陪伴娘娘左右,还请圣上成全!”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谢姑娘,你还年轻,还有自己的生活……” 谢湘纹却很坚决:“圣上,臣妾心意已决,绝不反悔!如果皇宫里实在容不下臣妾,臣妾愿意像秦凤琴夫人那样,终老西苑!” 高秀儿却笑道:“圣上,湘纹、紫烟与我情同姐妹,你就让她们留下吧。” 这样一来,刘子秋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看向谢蕴。谢蕴却打了个哈哈,说道:“草民但凭陛下作主。” 刘子秋正自无奈,一抬头,正看到谢志武的眼睛总是瞄向袁紫烟,不禁有了主意,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开了金口,也罢,你二人暂且留在宫中吧。不过,朕答应你们,只要你们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接着又说道:“秀儿,谢先生难得来次东都,你和谢姑娘、袁姑娘都是从西苑出来的,明天何不做个向导,带谢先生几位游一游西苑。” 哪个少女不怀春?谢志文、谢志武这兄弟两个都是少年英俊,想来只要接触久了,总有一个能够勾走袁紫烟的心思。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谢湘纹,将来倒是容易打发了。 对于刘子秋的这个要求,高秀儿自然满口答应。因为母亲有一段屈辱的经历,高秀儿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但在心里,她早把自己当成了谢家的外孙女儿,而谢蕴就是她的叔伯舅舅。能有机会带自己的亲人游下西苑,高秀儿又何乐而不为呢? …… 按照刘子秋的意思,如今的西苑已经不再是皇家专属园林,而成为天下人的共同财富。不过,尽管刘子秋宣布逢五、逢十西苑可以对外开放,但至今为止,并没有一个人敢来西苑游玩。毕竟这里是曾经的皇家园林,凡是牵扯到皇室的事情,任何人都要慎重一些。虽说刘子秋现在答应了开放西苑,谁又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变卦,万一追究起来,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说世界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个英雄,而谢蕴父子现在就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然,他们这个英雄名不符实,因为他们是在皇后高秀儿带领下游的西苑,算不上真正的开放。 西苑十六院景色依旧,道路、庭院都是干干净净,这些都得益于剩下的唯一主事夫人秦凤琴的精心管理。当然,十六院中少了一众载歌载舞的美人,也未免让人有些扫兴。不过,谢蕴父子虽然家财万贯,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奢华的所在,即使少了许多的美人儿,他们仍然深感震撼,也为刘子秋能够舍弃享乐而发自内心的敬佩。 听说皇后娘娘前来游苑,秦凤琴慌忙迎了出来,道了个万福:“臣妾恭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秀儿笑道:“妹妹快快请起。今天这里的主角并非本宫,而是谢先生和二位谢公子,还请妹妹为他们讲解一二。” 这种事情并不合常规,但高秀儿吩咐下来,秦凤琴也不敢遵,只得说道:“几位请随我来吧。” 就在她抬头之际,忽觉眼前一亮,尤其谢志文温文尔雅,书生意气,令秦凤琴也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谢蕴是过来人,倒也无所谓。谢志文、谢志武都是少年心性,陡然见到秦凤琴、袁紫烟这样的绝代佳人,未免有些心猿意马。不过,谢志文久读读书,倒不似谢志武那般毛糙,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道:“有劳夫人。” 秦凤琴幽幽一笑,说道:“谢公子客气了,我只是一名小小的管事,却称不得什么夫人。” 其实,秦凤琴本是西苑十六位主事夫人之一,只是如今十六位夫人向奔东西,只留下她一个仍然守着这西苑。当然,她选择留在西苑,只是不甘嫁给一名普通的粗汉,如今见到了谢志文这个俏哥儿,自然要撇清身份了。 谢湘纹也是主事夫人出身,听了秦凤琴的话,便明白她的心思,不由笑道:“凤琴姐姐,这两位公子都是小妹的堂兄。西苑里最美的景致莫过于五大湖,还要劳烦姐姐调一艘凤舸过来。” 秦凤琴知道谢湘纹如今跟在高秀儿身边,只是不清楚她的身份,但也不敢怠慢,慌忙说道:“姐姐有命,小妹敢不遵从。” 高秀儿看那秦凤琴和谢志文眉目传情,倒是有意撮合他们两个,不由说道:“谢先生,西苑十六院,景色各有千秋。若是先生没有什么急事,不如在此多游玩几日。” 谢蕴来洛阳本意就是要和刘子秋加深关系,巴不得多呆些时日,自然满口答应。 …… 就在高秀儿领着谢家父子畅游西苑的时候,刘子秋却恨不得把一个人扳成两半来用。世人都想当皇帝,可直到刘子秋真正坐上了那个宝座,才知道皇帝并不好当。虽然刘子秋设立了内阁,但几位内阁大学士却不敢擅权,凡事不问大小,仍然写成奏章送到刘子秋的龙案前。每天将这些奏章阅览一遍,就得花上三四个时辰,更不要说批示了。这些奏章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刘子秋手中没有那么多可以信任的官员。 如今大汉王朝的官员几乎都是留任的前隋官吏,可谓良莠不齐。为了给大汉的官员队伍尽快补充新鲜血液,刘子秋就必须把科举考试提前举行,因为在目前的条件下,科举是选拔人才的最好途径。 科举其实是杨广的创举,当然,杨广的科举只是一个雏形,每届科举选拔的人才不过数十人,而刘子秋是希望所有的文官都必须经由科举产生,这就与杨广时代的科举有了本质区别。可以想像得到,刘子秋实行的科举制度,在很大程度上触犯了世家的利益。因为在过去,大部分官员都是出身于各个世家。尽管世家子弟当中读书人很多,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的机会肯定也要大于寒门庶民,但分出去一块蛋糕终会令这些世家心中不爽。如何平衡这些世家的心理,就是刘子秋需要首先考虑的课题。 第8章 不情之请 要想让这些世家大族在心理稍微平衡一些。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划出一部分名额。直接分配给各个世家。但刘子秋不想这么做。如今可说是处于开国初期。任何一种做法都会形成惯例。从而让后人有章可循。现在给世家分配了名额。今后再要收回这些名额就非常困难了。将心比心。这个世界真正愿意放弃既得利益的毕竟只是极少数的一些人。 而且。刘子秋想要做的是逐步推广各级公立学堂。让孩子们无论贫贱富贵。都能够读得起书。最终让国家的整个官吏体系彻底摆脱世家大族的控制。这样一來。势必与各个世家大族产生最根本的分歧。 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舍。如果一味在打压这些世家大族。结果必定适得其反。既然要减少各级官员中世家子弟所占的比例。刘子秋就必然要在其他方面给予这些世家大族一定的补偿。而这个补偿才是刘子秋最为头疼的地方。什么样的补偿才能让世家大族觉得足以弥补他们的损失。什么样的补偿才是朝廷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些都只有刘子秋才能决定。 面对着如山的奏章。面对着一件件需要他來亲自解决的事情。刘子秋才明白什么叫做日理万机。在拥有权力的同时。也带來了无尽的责任。这也可以看作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所带來的副产品。刘子秋忽然感觉到。只有彻底地下放权力。才能让自己轻松下來。想到下放权力。刘子秋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在人类社会发展历史中。有一个重要的名词叫做“三权分立”。也就是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相互**。互不干涉。而事实上。无论是大隋王朝还是刘子秋所建立的大汉王朝。所有的权力都是高度集中。身为大汉皇帝。刘子秋掌握着最高立法权、最高行政权、最高司法权还有最高军事指挥权。各郡县的长官也掌握着本辖区内的行政权和司法权。只不过在刘子秋的干预下。剥夺了他们的军事指挥权。 对于行政权和司法权。刘子秋目前还沒有条件将它们各自**开來。但对于立法权。刘子秋却有了一些想法。他是皇帝。金口玉言。他说的话就是朝廷的律法。而从另一方面來说。他也就失去了约束和监督。而现在。刘子秋却决定把立法权交出來。成立类似议会的机构來行使立法权。 想到这里。刘子秋轻轻敲了敲桌子。他作出了决定。设立议事会和参事会。参事会成员由普通民众选出的代表组成。议事会成员由各大世家以及得到朝廷封爵的代表组成。也就是类似于后世的上院和下院。任何一件律法的制定。都必须经这两个组织过半数成员通过方能正式施行。在这两个组织当中。议事会的地位要高于参事会。这样一來。世家大族也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來影响国家的律法。从某种意义上來讲。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补偿。 当刘子秋把这个想法在朝堂上宣布出來以后。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魏征抢先出班。拱手说道:“陛下。自古道。君无戏言。律法皆由君心。又岂可轻付他人。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子秋呵呵笑道:“朕也是人不是神。若是朕不小心说了胡话。却也被当作律法。岂不遗祸百姓。所以律法之事还是应当集思广益。多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参事会由普通百姓组成。代表着普通百姓的诉求。议事会由世家贵族组成。代表着世家贵族的利益。一条律法只要尽可能满足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才是真正的好律法。如果所有的律法都由朕來决定。只会对朕有利。难免失之偏颇。” 交出立法权只是刘子秋主动削弱皇权的第一步。将來他还会逐步交出行政权和司法权。真到了那时候。他才会真正轻松下來。 何稠却也班奏道:“陛下仁德圣明。又岂会有不适之语。立法之权岂可交诸庶民。请陛下三思!”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或许事事谨慎。但朕的子孙难道就不会出几个昏庸之辈。真到那时候。恐怕天下又将陷入动荡。诸位莫非不希望朕把这座花花江山交给子孙后代。” 这句话字字诛心。众臣皆不敢言。唯有魏征一本正经地说道:“律法乃国之大事。不可儿戏。交予议事会、参事会。多有不妥。” 刘子秋听出魏征的话里已有松动之意。不由笑道:“我大汉王朝的基本律法皆已设定。议事会、参事会所议者不过律法之修改、完善。再说。每一部新的律法。都将由朕签署命令。方能得以施行。自然并非儿戏。朕意已决。魏卿不必多虑。” 魏征这才知道刘子秋已经筹划周全。方才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当然。从内心來说。他对刘子秋设立议事会、参事会仍有许多抵触。却不知道刘子秋已经决定逐步实行君主立宪的制度。还打算任命他为大汉王朝的每一任首相。到时候会有千斤重担夺在他的身上。 …… 当然。饭要一口口地吃。事情也要一步步地來。设立议事会、参事会的提议在刘子秋的强行推动下终于得以进行。而刘子秋也沒有继续采取进一步的举措。而是将目光投注到了河北、山东等地。 天下叛军以瓦岗为首。如今瓦岗溃败。徐圆朗、卢明月、王薄等人已经不足为虑。他们虽然也各拥重兵。但毕竟只是些沒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乌合之众。在汉军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下。转瞬间便土崩瓦解。山东、河北各郡也相继归于大汉王朝的治下。徐圆朗、卢明月也均死于乱军之中。唯有王薄在逃。王薄是江南王家的人。而王家就是在刘子秋的设计之下惨遭灭门。因此王薄与刘子秋以及江南的谢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再加上前段时间逃走的李密。这两个人就成了可能引起大汉王朝不稳定的未知因素。 不过。刘子秋虽然画影图形。传檄天下。通缉王薄与李密。却也沒有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毕竟河北、山东刚刚克复。百废待兴。尤其是大量灾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让刘子秋非常忧心。 朝廷是舟。百姓是水。水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这个道理。刘子秋当年就对长孙无忌说过。只不过他现在做了皇帝。感受更加深刻而已。大汉的老百姓非常善良。也拥有极强的忍耐性。只要能够吃饱肚皮。就沒有人愿意出來举旗造反。连年的战乱。不仅这两地沒有多少余粮。就算洛阳的几大粮仓都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刘子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向各大世家征粮。 尽管刘子秋愿意出钱。而且可以比市场价更高。但除了江南谢家、陇西李家和太原王家。其他世家并不买账。究其原因。还是为了对刘子秋宣布江南谢家为天下世家之首表示不满。这些世家在各地根深蒂固。刘子秋可以对其中一个世家施以重压。却不可能同时对付所有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要解决当前的困局。刘子秋也只有继续依靠谢、李、王三家的支持。 为了得到这三大世家的支持。刘子秋当然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于是他便亲自在上林西苑设宴款待这三大世家的家主。 谢家的家主现在是谢蕴。李家的家主仍然是李长山。如今谢蕴父子和李长山兄弟都在洛阳城中。倒是十分方便。而王家新任家主王凯泽接到刘子秋的邀请以后。也是星夜赶到了洛阳城。 这些天。除了谢蕴父子在高秀儿陪同下在西苑游玩以外。并沒有其他人敢进入西苑。今天。李长山兄弟和王凯泽算是进入西苑的第二批公众游客。不过。太原王家除了王凯泽。并沒有其他重要人物來到洛阳。至于那些随从却沒有资格进入西苑。因此这三大世家当中。王家便显得人单势孤。当然。王家的实力本來就不如陇西李家。与刘子秋的关系也不如江南谢家。屈居第三也在情理之中。 酒宴设在景明院。这里的风景依旧。只是当年的主事夫人王桂枝早已经嫁作人妇。物是人非。刘子秋免不了一阵唏嘘。却见秦凤琴迎了出來。躬身说道:“陛下。酒宴皆已齐备。请陛下入席。”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酒宴虽已齐备。却不可沒有歌舞助兴。还请秦夫人安排一二。” 秦凤琴却一脸为难地说道:“陛下。当年西苑中精于歌舞的一众夫人、美人皆已放出苑去。剩下的只是一些洒扫宫女。恐怕……” 刘子秋却笑道:“久闻秦夫人擅舞花杆。何不令诸位家主一乐。” 秦凤琴脸上却现出为难之色。犹豫半晌方才咬牙说道:“陛下若欲令臣妾献舞。还望陛下答应臣妾一个不情之请。” 第9章 江南富 刘子秋笑了起來:“秦夫人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 秦凤琴偷偷朝谢家席位方向瞄了一眼。垂首说道:“今日献舞之后。臣妾意欲离开西苑。还望圣上恩准。” 当年是她自己坚持留在西苑不肯嫁人。如今又提出离开这里。就连秦凤琴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这番话说出來。秦凤琴心里便开始忐忑不安。双手不停地**着衣角。焦燥不宁地等待着刘子秋的判决。 刘子秋的目光何其锐利。早发觉有些异样。也转向谢家席位看了一眼。笑道:“志文、志武。你们不想对朕说些什么吗。” 谢志武咧了咧嘴。拱手说道:“草民只想斗胆问一句。陛下何时可以驾临江南劝说小妹。” 这话说得十分大胆。不过当年刘子秋第一次來到秣陵镇的时候。谢家子弟中就数他和刘子秋最是亲近。所以也只有他敢三番五次地催促刘子秋。 “这就是你的要求吧。”刘子秋点了点头。“朕答应你。明日便启程前往江南。志文。你有何要求。一并说出來。朕自当如你所愿。” “草民、草民……”谢志文满面通红。欲言又止。 刘子秋摆了摆手。转向秦凤琴:“秦夫人。还是你來说吧。” 秦凤琴大惊失色。忽然跪倒。匍匐在地。叩首:“圣上。不关谢公子的事。臣妾死罪。” “起來吧。”刘子秋抬了抬手。忽然哈哈大笑。说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何罪之有。秦夫人。朕现在便将你许配给谢志文。你意下如何。” 谢蕴却是魂不附体。连声呵斥道:“志文。你做了什么事。” 谢志文咬了咬牙。大声说道:“父亲。孩儿什么也沒做。” 这些天。谢家父子游遍了五湖十六院。也算是感受到了皇恩浩荡。当然。高秀儿主六宫之事。不可能总是陪着他们。秦凤琴自然而然便成了最合适的向导。接触多了。秦凤琴越发被谢志文的谈吐和风采所折服。而谢志文也惊叹于秦凤琴的美貌。两个年轻人互生好感。虽然江南谢家近來沒落了。但毕竟有数百年的传承。而谢志文又知书达礼。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顶多只是看对眼而已。 不过。谢蕴却是万分惶恐。他很清楚秦凤琴的身份。十六院中数百个夫人、美人都放了出去。独独留下秦凤琴一个。难保不是刘子秋有什么特别的打算。而谢志文居然看上了秦凤琴。岂不是自寻死路。只是他却哪里知道。秦凤琴是自己不愿意离开西苑的。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谢先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朕看志文和秦姑娘郎才女貌。正是天生的一对。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朕便作主。为他二人完婚。便请李老太爷、王老太爷做个见证。岂不美哉。” 李长山兄弟当然希望刘子秋身边的女人越少越好。这样的话。他们李家的姑娘才有机会。王凯泽也是含笑点头。他们太原王家也有优秀的女子。他又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唯有谢蕴心中不悦。他对秦凤琴这样的女子成为谢家的媳妇并不满意。因为不管怎么说。秦凤琴都算是伺候过杨广的人。但皇帝金口一开。他也不敢有丝毫违拗。他却不知道。秦凤琴虽然算作大隋宫苑中的女人。但宫苑中那么多女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得到杨广宠幸。这位秦凤琴秦夫人。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不过。谢志文和秦凤琴都是满心喜欢。谢志文连忙躬身施礼道:“草民多谢陛下成全。” 秦凤琴到底是女子。脸上满是羞意。道了个万福:“臣妾这便取了花杆。为陛下舞上一回。”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了。秦姑娘还是抓紧时间回去换装吧。朕还等着吃喜酒呢。” …… 原本是为三大世家举办的小型聚会。现在却让刘子秋点起了鸳鸯谱。不过。总的來说。这次小范围的聚会还是相当成功的。谢、李、王三家都承诺坚决服从朝廷的决定。对刘子秋给予鼎力支持。 当然。这种结果原本就在刘子秋的预料之中。一场盛大的晚宴之后。刘子秋真的打点起行装。准备游幸江南。 得到消息的魏征连夜赶到皇宫求见。拱手说道:“陛下。如今天下方定。不宜轻动。还望陛下三思。” 刘子秋笑道:“有魏爱卿和李大哥镇守洛阳。朕何忧之有。” 当初刘子秋设立内阁。目的就是为了下放权力。但只要他还在京城。魏征、李靖他们就不敢自专。不管什么事都要给他上一封奏章。这样一來。内阁的作用就根本显示不出來。刘子秋前往江南。也不是完全为了谢沐雨的事情。还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给魏征、李靖一个署理国事的机会。 魏征却满面忧愁。继续劝道:“连年战乱已致国库空虚。陛下执意远行。恐怕终将令百姓不堪重负。还望陛下慎之。” 昔日杨广出行。护卫兵马动辄成千上万。沿途征调百姓更是不计其数。出行一次。往往花费巨大。甚至许多百姓还因此丢掉性命。这样的场景。魏征记忆犹新。即使感觉得到刘子秋态度坚决。他仍然苦苦相劝。以防刘子秋重蹈杨广的复辙。 “朕自不会像杨广那样奢靡无度。朕此番下江南将轻车简从。无须国库增加一文开支。”刘子秋明白魏征的担心。不由哈哈大笑。又道。“至于朕的安危。爱卿也不必多虑。虽说尚未天下太平。可试问。又有几人可与朕一较长短。” 魏征见劝不住刘子秋。只得说道:“臣愿随陛下同往。”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朝廷可无朕。却不可一日无卿。朕此次前往江南。只需虞先生相随即可。朝中大小事务。还须魏爱卿多费心思。” 一方面。刘子秋对魏征绝对信任。另一方面。刘子秋也有自知之明。若论战场交锋。他自认不输于任何人。但说到治理国家。处理朝廷大事。恐怕还是魏征的水平要高一些。当然。刘子秋也有自己的见解。他又说道:“魏爱卿。朕虽远行。但科举之事却不可稍怠。朕希望。在朕回京之日便可以大开科举。为国家选贤任能。” 魏征无奈。这得拱手道:“臣遵旨。” …… 天光放亮的时候。刘子秋带着高秀儿、拓跋千玉、穆朵丽和五百名侍卫、一百名女卫。來到洛阳南效的运河码头。其实按刘子秋的意思。还不想带这么多的护卫。只是挡不住魏征、李靖再三相劝。这才勉为其难地带上了这么多人。花云和林巧儿原本也要同行。只是二人都有了身孕。长途跋涉。恐怕动了胎气。只得把她们留在了洛阳。 运河河畔。一艘巨大的龙舟缓缓升起风帆。何稠走了过來。躬身说道:“请陛下登船。” 当初杨广为了巡幸扬州。在洛阳建造了大小龙舟数百艘。这只是其中的一艘。这些龙舟平时就依靠在运河附近的一个人工湖泊里。由造作司管理。何稠现在是造作大匠。自然也就归他管理了。为了讨刘子秋欢心。何稠特意挑选了这艘最大的龙舟。这艘船不仅装饰十分奢华。而且巨大无匹。若是要开动这艘龙舟。单是船上的水手就需要一千多人。沿河两岸还各有五百名纤夫。以备水浅狭窄处可以通行无阻。 刘子秋不由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朕不用此船。只备三艘稍大些的官船即可。” 刚刚向魏征承诺过要轻车简从。又怎么可能动用这种奢华无比的龙舟。当然。一艘稍大些的官船也需要水手上百人。但却省了纤夫的麻烦。其实刘子秋自己就是弄船的好手。如果不是魏征等人硬要他带上六百名护卫。依了他的意思。从长山车马行随便租用一艘商船就可以了。速度还能快上许多。 何稠知道自己这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由吓了一跳。诺诺连声。赶紧安排人去调换船只。 这只是刘子秋出行前的一个小插曲。刘子秋并沒有把何稠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他现在贵为大汉皇帝。何稠想要拍一拍自己的马屁也属正常。如果他故意给自己准备一艘破船。那倒显得不太正常了。 …… 三艘官船组成的船队缓缓驶离了运河码头。最中间那艘便是刘子秋的座船。船头的甲板上。刘子秋抬头眺望着远方。看着浪花飞溅。默默地出神。 高秀儿悄悄走了过來。小声说道:“夫君。还在想谢姑娘的事情。” 刘子秋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秀儿。我在想一件另外事。江南富。天下足。” 周围的高秀儿、拓跋千玉、穆朵丽都是刘子秋的家人。在她们面前。刘子秋也不用以朕自称。而高秀儿也重新用起了夫君这个称呼。这样反而更加自然和亲近一些。 高秀儿蛾眉微蹙。沉吟道:“自古北强南弱。江南再富。又怎么可能比得过北方。” 第10章 是何来路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我想,要不了多久,这种状况会改变的。” 历史上,从春秋时起直到北宋,各朝各代执行的都是重北轻南的政策,从而导致南方在经济、文化等 各个方面都要落后于北方,这种状况直到明代才真正开始改变。但刘子秋来自后世,当然知道南方尤其是 江南地区,在后世的发展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些地方出产的茶叶、丝绸和瓷器,曾经让华夏名扬世 界。 当然,现在的茶叶还没有为世人接受,北方同样盛产丝绸,至于瓷器主要的产地却都在北方。不过这 些难不倒刘子秋,因为他是穿越过来的,知道怎样把这些东西转移到南方。 所以,刘子秋这次执意要巡幸江南,劝服谢沐雨只是一个由头,真正的目的却是实地考察一下江南的 人文、环境,为了推广茶叶、丝绸和瓷器做些准备。毕竟现在比他原先生活的年代早了一千多年,环境气 候可能有很大不同,或许并不适合茶叶、蚕桑的发展,甚至不适合瓷器的烧造。而他过去在江南的生活圈 子也十分狭窄,并不能了解太深。 忽然,下层甲板上传来一阵孩子的嬉闹声,三个小不点儿正在那里追逐奔跑。这次前往江南,刘子秋 不仅带着三岁的儿子同行,还允许穆朵丽带上了她的一双儿女。按照汉人的传统,杀父夺母之仇不共戴天 。但穆朵丽是突厥人,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她的一双儿女今后就成了刘子秋的孩子。 当然,穆朵丽自己并不敢这么想,她一直非常紧张在盯着甲板下面,生怕那两个小家伙一不留神弄伤 了刘思根。 刘子秋好像明白了她的心思,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笑道:“放心吧,我会待他们有如己出。” 草原女子性子直,穆朵丽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全然不顾高秀儿就在旁边,顺势就靠到了刘子秋怀里 ,轻声道:“圣上,臣妾也想为你生一个孩子。” 那边拓跋千玉也不甘示弱,挺着胸脯说道:“阿哥,我要为你生一堆孩子。” “噗……”高秀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千玉,你当自己是猪啊,要生一堆孩子。” “我就是要生一堆孩子!”在羌寨里,人们同样有多子多福的想法,拓跋千玉倔强地昂起脖子,并不 在乎高秀儿的玩笑。但是很快她又嘟起了嘴:“可是阿哥总是让我喝那么难喝的汤药。” 高秀儿脸上的笑意更盛:“夫君是疼你,等你再大大,自然不会让你喝了。” 她也算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知道女人生孩子的危险,现在已经逐渐接受了刘子秋的理由。不过, 看到活泼健康的儿子在甲板上欢快地奔跑,她又觉得那次冒险还是值了。 女人多了,刘子秋最担心的就是她们之间勾心斗角。现在看到她们能够融洽相处,刘子秋心中甚慰。 当然,他也知道能有现在的局面,全亏了高秀儿的大度和容人之量。 …… 从洛阳到江南这条水路,刘子秋已经走过好几趟,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乘坐官船。即使比不上龙舟, 但官船仍然比普通的商船大了好几遍。在狭窄的河道上,大船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速度上要受到很大 的限制。船行缓慢,刘子秋带着一家人沿途欣赏风景,倒也其乐融融。 船队顺着通济渠一路向东南方向前进,七天以后抵达了梁郡的下邑。这里属于梁郡、谯郡和彭城郡三 郡交界之处,这种地方的治安通常不是太好,刘子秋看着地图,传下命令:“加强警戒,全速前进。” 忽然,刚才还空荡荡的河面上拉起了几根铁索,一下子就挡住了最前面那条船的去路。 最前面那条船上有两百名侍卫和一百名水手,承担着探路的任务。前行受阻,桅杆上的水手很快打出 旗语,向后面的两条船示警。就在这时,只见岸边的芦苇丛中一阵晃动,一支羽箭飞了过来,正中桅杆上 那名水手的额头。那名水手一声惨叫,从桅杆上栽了下去,重重地砸在甲板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突发变故,船上的侍卫纷纷抽出腰间的横刀。只不过他们大多是北方人,不习水性,在河面上遇袭, 让他们心里都格外紧张。那些水手倒是常年在运河上讨生活,只是武艺却稀松平常。现在遇到突然袭击, 一时竟不知如何抵挡。 第二条船上的穆朵丽也不习水性,但她反应却比那些侍卫还要迅速,早冲进船舱,抓起她留在船舱里 的那张神臂弓又跃了出来,照着芦苇丛中便是一箭射去。虽然有芦苇丛的遮掩,那些隐藏的敌人看不甚清 ,但穆朵丽是使箭的大行家,竟然能够从那名水手中箭的轨迹判断出敌人的大致方位。 这一箭力道甚大,所过之处,芦苇纷纷折断,随之便传来一声惨叫,已经有人中箭。 但穆朵丽的这一箭显然惹恼了对方,只听一阵号角响,运河两岸的芦苇丛中寒光闪烁,乱箭如飞蝗般 射向河中心的三条官船。官船上,侍卫们也躲在护垛后面开始反击。这些侍卫箭术虽好,怎奈大船摇摆不 定,害得他们站立不稳,十箭倒有七八箭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唯有穆朵丽借着高超 的箭术,偶有建树。 双方对射了一盏茶的功夫,船上的侍卫已经伤了六七十人,幸好他们的盔甲防护力足够,伤势并不严 重。至于那些水手,个个战战兢兢,只顾着躲避对方的箭矢,连操船都忘记了,三条官船很快便在江面上 打起横来。 高秀儿朝下层甲板看了一眼,刚才还在嬉戏的三个孩子已经被女卫们护着带进了船舱,这才松了口气 ,说道:“夫君,咱们也避一避吧。”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秀儿,你和千玉去下面看着孩子,小心底舱。” 早在几年前他进洛阳的时候,就曾经遭遇过水寇。那些水寇除了暗箭,还有一个拿手绝活,就是凿穿 船底。此刻,刘子秋的双眼一眨不眨在盯着运河河面,只要发现丝毫不对,他就准备纵身入水。 拓跋千玉却抢过一名侍卫手中的弓箭,大声说道:“阿哥,我也有一手好箭术!” 说完,她抬手一箭朝岸上射去。这一箭去势同样迅猛,可惜有了芦苇丛的掩护,却没有射中任何目标 正在这时,河岸上忽然传来呐喊声,芦苇丛中惨叫叠起,似有什么军马杀到。 刘子秋心头一敛,挥手说道:“传令,停止放箭!”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军马杀到,也不知道这些军马是友是敌,但刘子秋还是及时做出了决定,以免 发生误伤。 运河两岸的芦苇丛中,厮杀声、惨叫声、嚎哭声,此起彼伏,战斗越发地激烈。持续了半个时辰以后 ,终于有一方不支,隐约可以看到许多人马从芦苇丛中冲出,遁向远方。获胜的一方并没有追赶,却有许 多人冲进运河,向官船游了过来。 刘子秋面色一沉,大喝道:“快,放箭!不许他们接近船只!” 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但刘子秋的命令显然没有太大的作用,那些跳下水 的汉子好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飞快地向官船靠了过来。 突然,在这三条官船的身后,有十几条快船如飞般地划了过来,船头上三角小旗迎风飘扬,旗帜中间 ,黑色的“汉”字清晰可见。 看到快船到来,水中的那些汉子飞快地掉转头,又朝岸上游去。 此时,没有了乱箭的干扰,三艘官船上的水手也缓过神来,拼命地操纵着船只,船行逐渐平稳。侍卫 们终于能够站住脚,弓箭的准头立刻大有好转,一支支羽箭射向岸上,倒是射杀了不少人。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算了,放他们去吧!” 不移时,那十几条快船已经来到近前,当先船头上一人高声喝道:“前面船上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还 请现身一见!” 刘子秋此番巡幸江南,并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通知沿途郡县的官府。虽然这些快船好像水师的哨船 ,但刘子秋仍然不想表露身份,他朝达愣点了点头,说道:“就以你的名义,叫他到这边答话,问问他们 究竟是怎么回事!” 达愣领命,走到船尾,扯起嗓门,厉声喝道:“某乃御前左都统领达愣,尔等何人!” 快船上那人慌忙拱手道:“小人水师百夫长树正卿,拜见将军。小人率部来迟,令将军受惊,死罪! 达愣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请过这边船上答话!” 快船十分灵活,三窜两窜,便来到中间这艘官船旁边。官船上放下绳索,那名自称树正卿的百夫长双 手抓着绳索,三两下便攀了上来,翻身跃上官船的船头,朝着达愣一抱拳,大声说道:“请将军吩咐!”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刘子秋已经带着穆朵丽和拓跋千玉避进了船舱。达愣手按刀柄立在舱门外面,冷 哼一声,问道:“刚才河岸上有人厮杀、放箭,却是何来路?” 第11章 毒瘤 树正卿躬身说道:“回将军,由此向东有两座山,一为鱼山,一为砀山,山中各有一股悍匪。砀山的匪首叫做鲁明星,也有人说他是卢明月的兄弟,真名应该叫做卢明星,他部下的匪徒也大多是卢明月的旧部。卢明月被朝廷剿灭以后,这些残部占山为寇,打家劫舍,为祸乡邻,偶尔也会袭击运河上过往的船只。将军船队前面那几条铁索,应该就是他们布下的。这些人多为北方人,水性不通,通常只在两岸设伏,以弓箭逼迫船只就范。” 达愣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鱼山的匪徒又是什么来路?” 树正卿脸色凝重起来:“启禀将军,鱼山的匪首是个黑大汉,不知名姓。前朝时为了保证运河畅通,从各地迁来了许多百姓,令其沿河居住,日常负责疏浚河道、拉纤搬货。近来战乱频繁,这些人生活无着,便以那黑大汉为首,啸聚山林。刚才跳下水的那些劲装汉子,便是他们。鱼山、砀山两支悍匪曾经因为什么事发生过争斗,以后时常火并。他们定是见将军这三艘官船装饰豪华,起了歹念,前方定然还会再有埋伏。” 达愣皱眉道:“既知这两股悍匪的所在,当地官府为何不派兵清剿?” 树正卿叹了口气,说道:“将军有所不知,此地乃是三郡交界之所,若是梁郡的兵马来到,他们便会遁入谯郡,谯郡的兵马来了,他们又会逃到彭城郡,等彭城郡的兵马得到消息,他们早躲进了梁郡。鲁明星的手下当年也曾经转战十数郡,钻进山林,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而鱼山的匪徒本来就是本地的百姓,他们的消息最是灵通,官兵未到,他们早已远遁,或者干脆隐于民间。不过这股匪徒从来不祸害当地的百姓,只盯着过往的船只。” 刘子秋在船舱里听得真切,脸色不由一沉。按照树正卿的说法,当地百姓对鱼山的匪徒颇有好感,甚至官府对他们也有所同情。他们却不知道,这些匪徒虽然没有祸害当地百姓,但袭击过往船只,却会影响整条运河沟通的南北商路。而来自后世的刘子秋很清楚,这条运河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会成为一条黄金水脉,会给国家的经济带来巨大的作用,却容不得任何人对此加以破坏。 想到这里,刘子秋决定不再隐于船舱内,而是一挑门帘,走了出来。 达愣见状正要行礼,却见刘子秋摆了摆手,对树正卿说道:“我观你应答得当、谈吐不凡,想必也是饱读诗书吧。” 树正卿看到达愣对刘子秋恭恭敬敬,心头不由一敛。他投身军中,自然知道都统领是个什么职位,连都统领都必须尊敬的人,显然是个大人物。树正卿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深施了一礼,说道:“回大人,小人自幼读书,只是恰逢乱世,不得已而投笔从戎。” 尽管刘子秋当政以后,不断提高军人的待遇和地位,但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愿意从军,毕竟自古以来,贩夫走卒皆为下等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从树正卿的话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当这个百夫长也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 这种状况并非短时间内可以改变的,对树正卿的想法,刘子秋也没有苛求,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既读诗书,当明法纪。无论是两岸的百姓还是过往的商贾,都是我大汉的子民,都应当受到朝廷的保护,又岂容匪徒作乱?如果我所料不差,不是见到船上的官府标志,恐怕你们也不会如此迅速起来增援吧!” 被刘子秋说中心思,树正卿额头上渗出冷汗。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和他岁数相仿,却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威压,这种威压看不见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实存在着,让树正卿不敢有丝毫谎言。树正卿“扑通”一声,忽然跪倒在甲板上,俯首道:“大人明鉴!鱼山的贼匪虽然劫掠商船,却只取财货,不会乱伤人命。小人虽有巡视河道之职,若是逼迫过急,反而徒增伤亡。再说了,那些商贾多奸诈之徒,屯积居奇,盘剥百姓,这样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对商贾有这种偏见的并非只有树正卿一人,实际上,如果商贾与其他人发生纠纷,各地官府在审案的时候,也往往会作出对商贾不利的判决。也正因为如此,许多商贾才会选择投靠各大世家,以寻求一个牢固的靠山。 “你先起来吧。”所谓积重难返,刘子秋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在短期内改变这种思想,也就没有对树正卿的错误行为进行深究,而是摆了摆手,说道,“商贾中确有奸诈之徒,但百姓中就没有刁蛮之辈了?人有善有恶,又岂能以职业区分。这世上,士家工兵商,缺一不可。如果没有商贾,何以通货殖?何以交南北?你是读书人,细细思量,当明其中道理。” “不过!”顿了一顿,刘子秋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你食朝廷俸禄,就当尽忠职守!既来巡河,就不可放任贼寇肆虐!” 树正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连忙说道:“回大人,小人原也不敢疏忽。奈何这些匪徒神出鬼没,小人也是力有不逮。” 刘子秋也知道依靠他一个巡河的百夫长,十几条快船就想剿灭两股悍匪,无异天方夜谭,所以并没有对他太过苛责,只是挥了挥手,说道:“你先退下,通知谯郡、梁郡、彭城郡三地的郡守以及驻扎这三郡的水师和地方军的长官前来见我。” 树正卿见他好大的口气,不由吓了一跳,但还是硬起头皮问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刘子秋朝达愣使了个眼色,达愣慌忙掏出一只腰牌,大声说道:“你以此物为信,本将军在此,谁敢不来!” 御前侍卫都统领官职虽然不算太高,但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谁敢怠慢?树正卿虽然猜不出刘子秋的来头,但是就凭达愣的身份,想必三郡太守和那些长官也不敢不遵吧。 …… 树正卿退走以后,舱口的帘子又被人挑开,却是高秀儿从里面走了出来,轻声说道:“夫君,你莫非要在此地停留?” 刚才遇袭的时候,高秀儿下到底层去护着几个孩子。不过,这艘官船舰舱内外都设有舷梯,高秀儿在长山村呆了这么多年,当然明白在这个时候,越在下面越是危险,所以她早就通过舱内的舷梯把刘思根他们带了上来。当然危局得解的时候,她也就一直躲在帘子后面,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刘子秋缓缓点了点头,说道:“砀山、鱼山这两股匪徒就是运河上的两颗毒瘤,必须铲除,否则将遗祸无穷!” 高秀儿含笑说道:“两股小小的悍匪而已,夫君只要调集大军,要剿除他们还不是覆手之举。” 刘子秋呵呵一笑,说道:“朝廷养了那么多的地方军,也该让他们承担些作用了。而且,砀山这股匪徒还好说,灭了也就灭了,但鱼山的匪徒与当地百姓多有关联,却要小心应对。不仅这一处,整个运河沿岸都要下大力气清理。秀儿,你替我拟一份旨意给魏先生,让他传令各地,一是打击运河周边的贼寇,二是恢复当年的河工。但有一条,严禁各地的河工拉帮结派,如有发现,严惩不贷!”说完,刘子秋又是一声感慨:“有些东西只有亲眼看过,亲身经历,才更加清楚。这次下江南不算白来啊!” 不得不说,杨广当年开挖运河以后又设立河工,确实是个相当厉害的主意。毕竟运河不是天然形成的,长年累月,难免会产生淤积、崩塌,这些都需要有河工定时巡查、维护。尽管杨广开挖运河或许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欲,但这条运河在国家经济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却不容抹杀,刘子秋当然要将这条运河维持下去。 …… 树正卿的效率还算不慢。五天以后,梁郡太守吴俊悟、地方军万夫长闵博,谯郡太守权同化、地方军万夫长谭国源,彭城郡太守杜信厚、地方军万夫长稽明亮,水师千夫长乔伟,先后来到了下邑运河河畔。 此时,三艘巨大的官船已经靠岸,侍卫们也在岸边搭起了营寨。这些侍卫上岸以后,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虽然只有寥寥五百人,却可以把一座营寨守得固若金汤,纵有千军万马也难以攻破。最中间那座大寨是刘子秋的御帐,由百名女卫把守,寻常人等根本难以靠近。 三郡官员抵达以后,和树正卿一起都被安排在外围一座营寨中,周围有侍卫把守,连同他们的随从在内,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这让那些官员多少有些忐忑。毕竟他们接到消息过来,至今连达愣的面都没有见到。最担心的要数梁郡太守吴俊悟和地方军万夫长闵博,毕竟官船是在他们管辖的地面上遇袭,如果深究起来,他们的责任最大。 直到第六天,才过来一队侍卫,沉声说道:“解下武器,随某觐见!” 第12章 抓阄 来得最早的吴俊悟、闵博已经等了好几天,听到有人召见,不由得精神一振。他们都听树正卿说过,在达愣上面还有一个年轻人。不过,大汉王朝初立,朝中高官年轻之辈甚多,就连内阁的两位重臣魏征和李靖的年岁都不算大,所以他们也没有想太多,居然没有听出那名侍卫所说的是觐见。当然,他们的心情也是十分紧张,有所疏漏实属正常。 穿过安静的营寨,眼前出现了一顶大帐。大帐初看时,与其他营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尺寸稍大一些。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大帐外面站岗的都是身着红色盔甲的女兵,这让一众官员都颇感意外。 忽然,树正卿看到了达愣,慌忙拱手说道:“小人见过将军!” 达愣手按剑柄,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说话。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大帐外面的岗哨。一个侍卫都统领只配在帐外站岗,那个年轻人的身份要有多惊人!恐怕只言片语便可以决人生死,树正卿只觉得背上寒毛一阵倒竖。 大帐内却十分平静,有两个人席地而坐,一个年轻人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年轻人树正卿见过,那位老者他却不认识。不过,三郡太守既是读书人,也是前朝的旧吏,倒都认识那名老者,赶紧一齐行礼道:“见过虞先生。” 这位老者正是虞世南,刘子秋此番下江南,于文武重臣之中,只带了他一人随行。这一方面是刘子秋对他的信任,另一方面也因为虞世南在朝廷中所任只是闲职,离开一段时间并不会影响到朝廷的运转。 虞世南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诸位请坐吧,我请你们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们都清楚了吧。” 这次刘子秋下江南,只有最亲信的一些官员知道,就连他离开洛阳南郊的运河码头时,都由侍卫进行了戒严。所以今天,他也没打算以真实身份见人,因此便由虞世南代为布置任务,而他则好像是虞世南的一名下属或者子侄。当然,只要是官场中人,都知道虞世南深得当今皇帝的喜爱。虞世南出行,皇帝派出御前都统领担任护卫也不无可能。水涨船高,虞世南身边的年轻人自然也会得到那位都统领的尊敬。偏偏这些官员谁都没有见过刘子秋,因此这个情形也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闵博却是心头一紧,慌忙说道:“启禀大人,末将正打算调集军马,不日进剿砀山、鱼山两处贼寇!” 虞世南点了点头:“这两山的贼寇已经肆虐多时,为何今日才见汝等有所动作?” 众人在心里已经把鲁明星和那个黑大汉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你们打谁的主意不行,非要惹到官船上来,而且是为样一个来头甚大的船队。当然,心里气愤归气愤,虞世南的话却又不能不回答。谭国源只得咬了咬牙,说道:“回大人,我等守土有责,奈何兵力不济,难以长久围剿。而那些贼寇动辄化整为零,令我等疲于奔命,虽拼尽全力,却不能奏效。” “过去你们怎么做,虞某不管。”虞世南挥了挥,说道,“虞某只对你们说八个字,坚壁清野、步步为营!如何做,你们好自为之吧。虞某在这里坐等你们的佳音!” 虞世南精通辞赋,却不擅谋略,这八字方略都是刘子秋教给他的,但要是让他再多说下去,难免露馅,而刘子秋又不想表明身份,所以这次会面也只能匆匆结束。当然,刘子秋也有刻意锻炼地方军的目的,毕竟真正的精兵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如果这三郡兵马能够协同作战,一举剿除那两路悍匪,对他们今后的发展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看到这些官员离开大帐,虞世南自己却抹了一把汗,小声问道:“陛下,你看他们能否成功?” 刘子秋笑了笑,说道:“地方军早已非昔日府兵可比,装备、训练都是上乘,关键是未经实战,将领也缺乏经验。不过,成长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一次,就看他们自己如何把这场戏演好,如果实在不行,朕再亲自出马也不迟。” …… 这里属于梁郡的地盘,一行人离开大帐后,自然都来到了梁城。吴俊悟将众人迎进郡衙,拱手说道:“这一次非比寻常,必须要彻底剿灭两山贼寇,否则你我都无法交代,还请四位将军拿些主意。” 按照刘子秋的新规,太守不得领兵,所以剿匪的事情,只能由三郡的地方军和水师来完成。 闵博看了谭国源等人一眼,沉声说道:“我等过去各自为战,才给了贼寇可乘之机。如今必须通力合作,方能取得全功。” 稽明亮点了点头,说道:“闵将军所言极是,稽某以为,要想通力合作,需推举一人统领三郡兵马!” 在各项权力当中,尤以兵权为重。这些领兵的千夫长、万夫长,谁也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兵马交给别人去指挥。何况这是一场真刀实枪的战争,一个不慎,自己的部下就会造成大量伤亡,到时候,他们也就没有办法向部下交代,没有办法向部下的家眷交代。当然,现在已经是全国大一统的和平时期,就算掌握了别人的兵马,那也只是暂时的,这些兵权终究是要还给别人的。最令他们纠结的是,由会来统一指挥。因为权力也就意味着责任,谁来统一指挥,万一失利,将要承担全部责任。 闵博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吱声。而乔伟却比较安静,毕竟他只是千夫长,而且只要负责好运河上的事情,倒不要考虑太多。 权同化看到众人都默不作声,心中焦急,不由出了个主意:“诸位将军,我看不如就以抓阄来定吧!” 这种大事居然已抓阄来定,简直有如儿戏。但时间紧迫,大家却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闵博咬了咬牙,说道:“好!抓阄便抓阄!” 杜厚信摇了摇头,他对此很不认同,但还是取过一张纸裁成四份,三张上画了个圈,一张上画了个叉,然后揉成团,放在了几案上。现场的气氛立时凝重起来,闵博等三人盯着几案都不愿先伸手,乔伟无奈,只得探手一抓。众人期待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乔伟,结果乔传打开一看,上面居然是个大大的叉字。既然乔伟已经抓到了叉字,其他三人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了。这个结果出人意料,一名水师千夫长竟然要成为这些军队的统领。 乔伟自己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连声说道:“末将无能,恐怕难以服众,还是另选贤良吧。” 稽明亮挥了挥手,说道:“既然这个方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那稽某自无异议,稽某本人以及麾下兵马悉听乔将军调遣!” 闵博和谭国源也齐声说道:“某等愿听乔将军调遣!” 其实对闵博等三人来说,让乔伟担任统一指挥颇为尴尬,毕竟连他们也要听从乔伟的调遣,更何况乔伟还只是一名水军将领。当然,如果让他们当中任何一个来担任这个统领之职,他们也不见得服气,因为同为地方军的万夫长,他们彼此之间的竞争更加激励。不过,既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让乔伟来担任统一指挥也勉强能够接受。 吴俊悟也劝道:“大事要紧,何必拘泥小节,乔将军万勿推辞!” 虽然满腹不愿,乔伟也只能接受这样事实,连连摇头,说道:“到时候还请各位将军多多提点!” 杜厚信笑了起来,抚掌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看乔将军的了。” 乔伟皱着眉头,半晌方才说道:“这两路贼寇,乔某也没少与他们打交道。若单是对付砀山的鲁明星,只要我们三家齐心协力,应当不成问题。只是鱼山的那帮人却有些麻烦。” 闵博点了点头,说道:“乔将军所言不假,其实鱼山并不大,地势也不算险要,要想攻入他们在大寨并非什么难事。只是那帮家伙真是比泥鳅还要狡猾,不等你的大军到达,他们却已经知道了消息,早就跑得无影无踪。若要一劳永逸,恐怕还需要诸位大人相助。” 权同化颔首道:“诸位将军,如今我等荣辱皆为一体,有什么需要权某出力的,尽管明言!” 吴俊悟和杜厚信也是连声附和,毕竟这次任务,虞世南是交给他们大家的。 闵博沉声说道:“若要根绝鱼山贼寇,必先断其耳目。虞大人让咱们坚壁清野,或许也是这个意思。” 杜厚信若有所悟,沉吟道:“你是说运河沿岸的那些百姓?” “不错!”乔伟轻轻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如果没有那些庶民通风报信,鱼山那帮人又怎么能够轻易逃脱?乔某的意思,要想清剿鱼山,就必须先把两岸的庶民都先抓起来!” 吴俊悟大吃一惊,连声说道:“万万不可!逼之越急,越加适得其反。吴某以为,可将计就计!” 第13章 自投罗网 “将计就计。”乔伟拱了拱手。道。“敢问吴大人计将安出。” 吴俊悟笑道:“运河两岸的百姓既然给鱼山贼寇通风报信。咱们就放出话來。这一次专门对付砀山的鲁明星。让他们疏于防备。” 闵博点头说道:“好一招声东击西。吴大人果然妙计。” 吴俊悟却摇头说道:“声东击西算不上。最先还是应该合三郡之力。先将鲁明星彻底剿除。然后在班师的时候。顺路拿下鱼山。” 鱼山贼寇袭击的只是运河上过往的船队。对当地百姓并沒有多少伤害。而砀山的鲁明星却什么坏事都干。甚至会聚众血洗一些偏远的镇子。就差攻打县城了。正因为如此。鲁明星对地方官的威胁要比鱼山大得多。这也是吴俊悟要优先攻打砀山的主要原因。当然了。从内心來说。吴俊悟对鱼山贼寇并沒有太多的恶感。这与树正卿的心思几乎如出一辙。 但不管怎么说。吴俊悟的办法都有很大的可行性。众人也就一致同意。接下來又商量了一番具体的行动步骤。这才各自散开。当然也免不了要派人送一份副本给虞世南。他们却不知道。这大帐中真正的主事之人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刘子秋看了一眼副本便丢在了几案上。以三郡之力。如果不能拿下两股匪徒。那么这些官员就都该撤职。 …… 散布消息的方法有很多种。不过吴俊悟等人毕竟在前朝就是地方太守。现在虽然不领兵了。但统领大局的能力还在。很快。一队队差役便出现在运河沿岸。挨家挨户征调民夫。征调民夫也得有个由头。那就是朝廷要对砀山动真格的了。而且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能会旷日持久。这些民夫的任务就是负责为朝廷大军运送辎重、给养。 不得不说。这样散布消息的办法既真实又可信。正如他们所料。鱼山贼寇的家眷就蔵在运河沿岸这些百姓当中。如此重大的消息当然要抓紧报上鱼山。民夫还沒有集结完毕。鱼山上的贼寇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鱼山是由许多小山岭连在一起组成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摇头摆尾的青色大鲤鱼。整个鱼山设立了许多小的山寨。这些山寨有的位于鱼头。有的位于鱼尾、鱼鳍。都十分隐秘。不是知情人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來。甚至官兵几次清剿都沒有触动这些山寨。事实上。鱼山贼寇能够躲过历次清剿。除了有运河沿岸的百姓通风报信以外。这些山寨的警戒也起了极大的作用。 在鱼山最中间那座高岭上。有一座大寨隐于郁郁葱葱之间。大寨中。匪首黑大汉神情焦燥地來回走动着。官军要大举进剿砀山的消息让他不安。他和砀山的鲁明星是死对头。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鲁明星会不会覆灭。他并不同情。他担心的是官军会不会在打下砀山之后转向进攻鱼山。 不过。这对他來说也许是一次机会。砀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比鱼山强得多。黑大汉也曾经想过从鲁明星手里夺下砀山。但未能如愿。当然。他也有自己的优势。每当官军进剿的时候。他便会变匪为民。隐于运河两岸的百姓家中。让官兵无迹可寻。如果此次能够借官军之手攻克砀山。或许在官军撤走以后。他可以多一个安军之所。 机遇和风险并存。这才是最让黑大汉纠结的事情。 “铁牛。听说官军要攻打砀山了。便明星那帮家伙早就该死了。就是不知道官军这一次能不能成功。”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女子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真容。但听声音却极其清脆。想必也是年轻美貌。 那个叫做铁牛的黑大汉脸上顿时满是柔情。轻轻拉了女子的手。说道:“娘子。我总有点不好的感觉。算了。过两天我安排人送你下山。” 女子脸色一黯。说道:“铁牛。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铁牛看似粗豪。心思其实十分细腻。看问題也极其准确。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次不同以往。三郡联动。说明官府下了大决心。其实无论砀山还是鱼山。闹腾得再厉害。也不可能和朝廷这个庞然大物相抗。唉。这次的官船上肯定有大人物。咱们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是早做准备吧。无论如何。我都要护得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周全。” 听了铁牛的话。女子的声音颤抖起來:“铁牛。如今已经改朝换代。咱们也积攒下一些家私。不如就此收手。我和你男耕女织。安心过日子。做个良民吧。” 铁牛却咬了咬牙。发狠道:“我走了不要紧。弟兄们怎么办。再看看吧。官军不來惹我还好。若是敢來惹我鱼山。怎么也要啃他两块肉下來。” …… 要说运河两岸的这些百姓。对砀山的贼寇还真是痛恨。那些贼寇无法无天。抢粮、抢钱、抢女人。什么坏事都做绝了。过去官府不管。或者管不了。倒是鱼山的好汉经常來救助他们。现在官府终于下决心要攻打砀山了。百姓自然十分踊跃。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大隋朝。规矩也不同了。朝廷征调民夫不再免费。管吃管住还会视情况发一定钱粮。当然。这样一來对民夫的要求也就比过去高。并不是所有的青壮都能入选。这一次征集的民夫是要帮着军队打仗。对身体条件自然格外看重。最好是能够通些武艺。或者有过军伍经历。 鱼山上的贼寇本就來源于运河沿岸的百姓。而且通些武艺。借着这个机会。黑大汉铁牛倒是往里面安插了不少耳目。 砀山自然也有眼线在四处晃悠。但风声突然紧了起來。差役横行。遇到陌生人就严加盘查。稍有不对便抓进大牢。这让鲁明星十分郁闷。砀山上除了一些野果和禽兽。并沒有其他出产。他手下几千号弟兄要吃饭。要玩女人。不出去抢劫。这日子就沒法过了。更重要的是。鲁明星得到消息。那天被他们伏击的三艘大船停在岸边不走了。这让鲁明星的感觉很不好。 通常情况下。躲过袭击的船只都是会加速逃离这片区域。而这些官船居然停了下來。显然是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四乡八邻忽然多出來的这些差役。或许就是各地官府逼于官船上大人物的压力而派出來的。既然差役都派出來了。军队会不会也派出來。连老大卢明月都战死了。而他鲁明星能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生性谨慎。 俗话说有备无患。想到这里。鲁明星便把手下召集起來。大发雷霆之怒:“你们这帮沒用的家伙。外面的消息一点都传不进來。难道想要坐吃山空吗。” 几个小头目都是满脸惶恐。齐声说道:“大王息怒。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差役实在太多。好多兄弟都失手了。还请大王再忍耐些日子。” 鲁明星挥了挥手。大声说道:“算了。还是本大王亲自走一趟吧。你们几个。给本大王把家看好了。” 众头目也不敢相劝。唯唯诺诺。各自退了下去。鲁明星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领了十多名亲信悄悄离开了山寨。出了砀山。鲁明星并沒有走远。更不可能亲自去当什么眼线。而是在砀山附近一个小镇子住了下來。早在一年前。他就化名卢星。在这个镇子上买下一座宅院。只不过这件事除了身边的亲信以外。就连山上有头目都全不知情。宅院里管事、仆从、婢女一应俱全。而鲁明星也摇身一变。成了是來自洛阳的大客商。大客商家资万贯。这里只是他的一处外宅而已。三五年或许才会來住上一回。倒也不引人注意。 然而。鲁明星刚刚在这所宅子里安顿下來。还沒來得及派人四下打探。小镇就突然变得热闹起來。大批官兵进驻了小镇。不过。这种热闹只是相对的。官兵们封锁了小镇的各个出口。整个小镇现在只许进不许出。给镇子里的百姓也带來了诸多不便。 怕什么來什么。鲁明星心头不由一紧。这些官兵肯定是冲着砀山來的。可惜现在小镇已经被封锁。他却沒有办法逃往其他地方。简直是自投罗网。不过。他当年跟在卢明月后面打天下。什么样的危险沒有经历过。即使陷入险地。鲁明星也沒有慌张。而是换了一身绸衫。手摇着折扇。來到大街上。 官军并沒有把事情做绝。除了不许离开镇子以外。百姓可以在镇子里自由活动。官军甚至拿出不少粮食。平价卖给百姓。这让整个小镇在紧张中多了一丝祥和。百姓对官军也沒有了反感。大家显得非常平静。 鲁明星夹杂在百姓队中四处张望。很快便发现军中旗帜上有一个斗大的“稽”字。他经常在梁郡、谯郡和彭城郡这三处流窜。对这三郡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而稽姓并不常见。在他印象中只有彭城郡的稽明亮。 第14章 无力感 來到这座小镇的正是彭城郡的地方军万夫长稽明亮。地方军负有镇守一方的职责。即使这次是集三郡之力围剿砀山。稽明亮也不可能把彭城郡的所有兵马都带出來。虽然他是万夫长。其实手下并沒有一万人。全郡的地方加起來也就六千多人。这一次他抽调出來三千人。已经是极大的手笔了。 这座小镇离砀山很近。而且位于交通要道上。既可以堵住砀山贼寇逃窜的道路。又可以作为攻打砀山的前进基地。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因此稽明亮把自己的中军大帐设在了这里。不过。这里并不属于彭城郡的地盘。而是属于谯郡管辖。其实大半个砀山都属于谯郡境内。 就在鲁明星观察镇子里情况的时候。稽明亮也召集麾下诸将在商议进攻事宜。看着面前摊开的地图。稽明亮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常听人说。砀山贼寇凶狠残暴。经常血洗村镇。此处离砀山不远。而且颇为繁华。却不曾遭遇过匪患。甚是可疑。” 一个千夫长笑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或者那些贼寇也明白这个道理吧。” 稽明亮能够当上万夫长。自有过人之处。虽然那名千夫长的理由也说得通。但他还是沉吟道:“这个的镇子里肯定有砀山的眼线。甚至还不只一个。传某的将令。对镇子里的百姓挨家挨户进行核实登记。就连乞丐都不许放过。若是发现可疑人物。立即予以拘捕。” 又一名千夫长拱手说道:“将军不必多虑。这里有砀山的眼线实属正常。不过镇子已经封锁。就算那些眼线得到消息。也传递不出去。” 稽明亮却摆了摆手:“这次的清剿任务是虞大人亲自布置下來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如果因为谁的失误导致清剿失败。本帅一定先将他斩首。再向虞大人请罪。” 众将一时凛然。齐声应诺。 …… 小镇中的清查登记进行得非常顺利。倒也真被他们揪出十几个砀山设在这里的眼线。不过最大的眼线鲁明星却安然无恙。当然。整个宅子里上自“卢星”。下至扫地的婆子。都被造册登记。在官军攻克砀山之前。任何人都沒有机会离开了。 与此同时。來自梁郡、谯郡的兵马也都进入了各自的位置。砀山位于这两郡的交界处。这两郡的地方军才是进剿的主力。分别抽调了四五千人马。而各郡县的地方官府也沒有闲着。大批差役被集中起來。协助官军在各个道口设下岗哨。将偌大个砀山围得水泄不通。 两天以后。便到了约定攻山的日子。一万官军分成五路。齐头并进。尽管严密封锁。但砀山上的贼寇还是觉出了一些异样。各大山寨的守卫明显加强了许多。可惜鲁明星不在山上。未免有些群龙无首。不过。仗着地利。砀山群寇还是给官军造成了很大麻烦。 树木里布满了陷阱。山道上不时落下巨石。攻山的第一天。甚至还沒有碰到大股的贼寇。官军就遭受了三百多人的伤亡。虽然损失巨大。但闵博等人并不焦燥。严格遵循着虞世南所说的“坚壁清野。步步为营”的八字方针。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山上推进。当然。这样的行军速度非常缓慢。三天下來。最快的一支人马也才推进了六十多里。不过。抵达这里以后。他们便停了下來。等待其他几路人马。保证首尾衔接。以免让山上的贼寇钻了空子。 这种战法虽然进展不快。但却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也因此给山上的贼寇带來了巨大的压力。 官军推进慢。就会更加小心翼翼。一些陷阱很快便被发现。到了后期。这些精心布设的陷阱已经很难对官军造成威胁。官军的伤亡也日渐减少。从最初的一天三百多人降低到了不过寥寥十数人。伤亡減少。官军的士气自然大振。而随着官军的深入。一些小山寨也被发现。随即便被官军攻克。这些虽然只是地方军。但也按照正规军的要求进行了在大半年的训练。作战素养远非这些贼寇可比。真正短兵相接的白刃战。贼寇几无还手之力。 这些小山寨的失陷。却让贼寇开始变得慌张起來。一些小头目带着各自的手下开始故伎重施。想要钻进山林。利用“三不管”地带的优势寻求一丝生机。但是这次官军有备而來。逃出去的贼寇很快便落入了包围圈。成了瓮中之鳖。有些贼寇不堪重压。已经放弃了外围的小山寨。躲进了山顶上的中心大寨。准备集中兵力与官军决一死战。他们却不知道。这正是官军所期望的结果。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官军仍然不焦不燥。缓慢推进。直到半个月以后。才终于对砀山大寨形成了合围之势。 …… 砀山大寨中已经是一团乱麻。虽然官兵并不是第一次攻到这里。但却是第一次把他们全部围在山寨里。砀山号称地势险要。但要想抵抗官兵的猛烈进攻还是有些困难。顶多会给官兵造成很大杀伤而已。最可怕的是。山寨中储存的粮食并不多。如果官兵长期围而不攻。恐怕不等官兵打进來。他们自己就要饿死了。 与普通的小喽啰相比。那些头目的心情更加烦躁。在砀山落脚半年时间。这些头目也积攒下一些家私。有人甚至娶了妻子。生孩子也是早晚的事情。他们已经成为这群贼寇中间先富起來的一批人。已经触摸到了荣华富贵的边缘。现在官兵打了过來。他们很可能会性命不保。更不要说享乐了。 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沉声说道:“各位兄弟。官军大兵压境。是战是降。大家拿个主意吧。” 一名头目站了起來。大声说道:“官匪势不两立。谁要是敢说个降字。等大王回來。绝对饶不了他。” 鲁明星不在。山寨中的头目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这时候。就算有人想投降。其他人也沒有什么办法。一个弄不好就是寨内火并的结局。因此即使有人想要顽抗到底。也只有把鲁明星抬出來。实际上。在卢明月转战天下的时候。鲁明星就有相当高的地位。这也让群寇对他心存忌惮。 果然。在这名头目把鲁明星抬出來以后。半晌沒有人再说话。 忽然。又有一名头目小声说道:“恐怕大王早已经抛下我们独自逃生去了吧。” 其实这也是在座大多数头目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沒有人敢说出來罢了。这名头目的话仿佛在平静的池塘投下一枚石子。立刻激起了层层波澜。众头目开始窃窃私语。在一些人的心里。投降的想法更深了。 忽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头目长身而起。厉声喝道:“大胆。你竟敢怀疑大王。该当何罪。” “轰”。寨门外忽然传來一声巨响。正在这里争论不休的众头目都是大吃一惊。纷纷喝问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一名小喽啰连滚带爬地冲了进來。结结巴巴地说道:“诸、诸位头领。大、大事不好。官、官军攻寨了。一、一支铁箭有、有这么长。一、一下子就把寨门打、打坏了。” 看到小喽啰的比划。众头目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有见识的人已经猜到了。将近一人高的铁箭只有一种武器可以发射。那就是弩车。弩车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器。普通的地方军根本沒有装备。只有在郡城这样重要的地方才会安装几具用于防守。现在官军居然把弩车带來了砀山。足以说明他们的决心。事实上。弩车也是这些地方军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厉害的攻城器械了。为了把这样笨重的武器搬到山上來。他们可费了不少功夫。总共三架弩车。连带专用的铁矢。就动用了九百民夫轮流运送。当然。效果同样惊人。只是一次攻击。就摧毁了砀山的寨门。 砀山毕竟只是一座山寨。即使依仗地势之利。但整座大寨还是不可能有多坚固。官军除了强攻、围困。还有很多种办法。比如放火。比如烟熏。不过。这一次官军显然想要给贼寇们最沉重的打击。因此采用了强攻的手段。经过短暂的平静以后。弩车又发动了第二轮攻击。巨大的铁矢穿进山寨。其中一支直接将一栋茅草屋砸得粉碎。另一支则将三名小喽啰串在了一起。好像糖葫芦。 官兵似乎有足够的耐心。两轮弩车攻击以后。他们并沒有发起冲锋。而在等待着第三轮弩车攻击。弩车这种笨重的武器。每发动一次攻击。都必须耗费许多人力才能重新上弦。两次攻击之间自然会有相当长的间隔。这个间隔对官军來说是等待。对寨中的贼寇來说。却是一种煎熬。因为谁也不知道官军的下一轮攻击会指着哪个方向。虽然三两支铁矢造不成多大伤亡。但给他们心理上带來的压力却是空前巨大。甚至让他们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第15章 失败 这些喽啰落草为寇。过得本來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很多人都不怕死。但是官军并不和他们正面交锋。只是隔上半天便扔过來几根铁矢。让他们感觉自己根本无力反抗。这种无力感甚至比真正意义上的战败还要更加令人恐惧。 终于。在官军进行了第六轮弩车攻击以后。一些小喽啰按捺不住。怪叫着冲出山寨。想要和官军进行一场面对面的搏杀。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无情的箭雨。砀山的贼寇也精于弓箭。但官军的弓箭明显比他们更加犀利。密集的箭雨就像割稻子一样。冲在前面的喽啰们纷纷倒地。幸免下來的一些人又缩进了山寨。 这时。堵在寨子外面的官军开始大声喊话:“里面的人听着。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朝廷将既往不咎。若是顽抗到底。等攻破寨门。鸡犬不留。”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的呐喊声很快在山林里回荡开來。山寨里。一群大小头目为了降与不降的问題争论得越发激励。但许多小喽啰却已经等不及了。有人在隘口上打起了白旗。在两军对垒之中。白旗并不只是代表投降。大多数时候是请求停战和谈判。不过。这个隘口的位置却相当重要。砀山大寨之所以险要就是因为这个隘口的存在。这个隘口两边都是陡峭的岩壁。颇有些一夫当关万无莫开的意味。如果能够拿下这个隘口。官军就可以直接杀进山寨展开强攻了。 闵博很明白那个隘口的意义。忽然站了起來。大声说道:“某亲领一支百人队上去看看。” 虽然乔伟通过抓阄成了三军统领。不过他是水师千夫长。主要职责还是在运河上监视鱼山贼寇的动静。并沒有出现在砀山。当然。作为统领。这场战役一旦失利。主要责任还是要由他來承担的。这也是当初闵博等人不愿意轻易接手的一个原因。只是眼下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闵博也不愿意再患得患失。终于决定挺身而出了。 谭国源劝道:“闵将军何必亲身犯险。派名百夫长过去就行了。” 闵博摇了摇头:“某不向前。将士谁肯用命。” 这句话说得谭国源和稽明亮都是一阵脸红。不过周围的将士却是满面激动。官军士气越盛。 闵博带着一支百人队冲向隘口的时候并沒有遭到任何袭击。隘口处数百名喽啰挤在一起。地上扔着许多刀枪弓箭。虽然松了口气。但看到隘口两边堆积着许多巨石和圆木。闵博还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官军强攻的话。光是这个隘口。恐怕死伤就得上千人。好在有惊无险。守卫隘口的贼寇们主动投降了。闵博朝属下摆了摆手:“发信号。让兄弟们上山。” 原本簇拥在闵博周围的士兵有的开始发出信号。有的则迅速分向两边控制这处隘口。 突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來。正中闵博的咽喉。闵博“啊”的一声大叫。当即栽倒在地。 “保护将军。保护将军。”反应过來的士兵们纷纷举起盾牌。但却为时已晚。闵博双目紧闭。再也醒不过來了。 愤怒的士兵开始疯狂在砍杀那些投降的喽啰。一时间。隘口处惨叫叠起。直到谭国源等人带领大军冲了上來。这才制止住屠杀。此时。原本守在隘口的数百名小喽啰只剩下不到百人。可是。投降的喽啰遭到屠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砀山大寨。原本想要投降的一些人又动摇起來。搬出各种武器打算负隅顽抗。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能再实施围困战术。一场大战就此展开。 大半个时辰以后。砀山大寨渐渐安静下來。横七竖八的尸体随处可见。山寨中的茅屋也被付之一炬。纵横三郡半年之久的砀山贼寇就此覆灭。这一役。官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除了折损了万夫长闵博以外。另有一千多人阵亡。此外。持续半个多月的军事行动。后勤消耗同样惊人。一万多军队再加上数千民夫。每天人吃马嚼。都是个天文数字。当然。能够剿灭砀山贼寇。这样的损失也可以接受。 然而。清点了战果。谭国源等人却是大吃一惊。匪首鲁明星居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审问了所有的俘虏。都不知道他的去向。稽明亮不由又想起了他驻军的那个小镇。沉声说道:“那个小镇绝对有问題。必须严加控制。不得放跑一个人。” 他们进山以來。沿途也见过几个小村子。都是山民和猎户聚居的地方。但无一例外。这些村子都被劫掠一空。除了一地白骨和残垣断壁以外。什么也沒有剩下。足见山上的贼寇有多凶残。对砀山的贼寇來说。山里的这些小村子同样是窝边草。那些贼寇连这些贫苦的村子都不肯放过。又怎么会放过那个富足的小镇。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个小镇肯定和山寨有什么联系。甚至就是山寨的一个据点。 谭国源皱眉说道:“砀山已灭。下一步就应该是集中兵力清剿鱼山。就算跑掉一个鲁明星。他孤家寡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吧。” 稽明亮却咬牙说道:“稽某一定要亲手将他抓到。千刀万剐。替闵将军报仇。” 谭国源沉吟道:“要不还是问问乔伟的意思吧。毕竟他是咱们共推的统领。” “不必要了。”稽明亮挥了挥手。说道。“既定计划不变。就请谭将军率兵顺路清剿鱼山贼寇。稽某只要一千兵马。定要把小镇翻个底朝天。” …… 砀山的战斗结束。大军押解着八百多名俘虏凯旋而还。不过随军的民夫并沒有被遣散。谭国源命令他们运送从山寨里搜出來的一些金银财物。其实这些财物也不算很多。并不需要那么多人运送。只是谭国源知道。这些民夫中有许多人都与鱼山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他接下來要去攻打鱼山。可不希望这些人去通风报信。而且攻打鱼山。也需要这些人运送粮草。 然而。在下山的时候还是出现了意外。运送那三架弩车的骡马不知道怎么就受了惊。冲下了山崖。损失了好几头牲口不算。连带着三架弩车也彻底报废了。对于地方军來说。弩车是军中重器。气得谭国源暴跳如雷。却谁也说不出原因。不仅如此。运送弩车的那队民夫还伤了几十个。朝廷免不了要付出一大笔抚恤银两。 这些受伤的民夫自然不能再随军前行。便在山中留了下來。当队伍转过一个山头。受伤民夫队中。却有两个人窜了起來。身手矫健。转眼间便消失在山林内。可惜谭国源已经走远。沒能看见这一幕。 大军继续前进。对外只称班师回梁郡。傍晚行到离鱼山还有二十多里处。谭国源下令扎下营寨。 入夜。人困马乏。但这些地方军士兵也经过严格的训练。无论是巡逻的士兵还是值夜的士兵。都强打着精神。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忽然。屯粮的那处营寨冒出点点火光。火仗风势。不及救援。竟已成燎原之势。 谭国源身为统兵将领。自然知道粮草的重要。在民夫们把粮草运送到营寨里以后。他已经下令把所有的民夫都安排到另一座营寨。守卫粮寨的都是军中的士兵。但千防万防。还是烧了粮草。等大火扑灭。损失已经过半。 不一会儿功夫。手下查明來报。粮草是从中间几辆粮车烧起來的。粮车上泼了做菜用的香油。所以烧得特别快。另外。在粮寨里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既不属于守寨的士兵。也不属于运粮的民夫。大火很可能就是这两个人点燃的。按理说。军营盘查甚严。根本不可能有奸细混进來。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两个奸细早就躲藏在粮车里。混在队伍里这么多天都沒有被发现。若说民夫当中沒有他们的内应。谁也不会相信。 这已经不仅仅是通风报信的问題了。谭国源明白了事态的严重。连夜拷问。结果什么也沒有问出來。法不责众。谭国源也不能拿所有民夫开刀。但再让民夫跟在队伍中显然不太安全。谭国源只得下令派出一队士兵。将这些民夫押往就近的县城予以暂扣。 现在队伍中只剩下來自三郡地方军的士兵了。谭国源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天刚刚亮。大军便开进了鱼山。这一次同样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一些隐于山林中。过去沒有被发现的小寨子都先后落入官军手中。可是让谭国源很郁闷的是。这些小寨子都已经人去寨空。连一个影子都看不到。 谭国源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当机立断。放弃了步步为营的方针。下令全速前进。直奔鱼山中段的那个大寨。果不其然。大寨中同样是空无一人。 虽然砀山的鲁明星不知动向。但砀山数千贼寇已经全数覆灭。尽管战役算不上完美。却也交代得过去。而这一次却不同。除了抓住几个自称是进山打猎的村民以外。根本就是一无所获。谭国源忍不住一声哀叹。这些清剿鱼山的战役算是彻底失败了。 第16章 瞎胡闹 .5du 战斗失败,谭国源却不敢有丝毫隐瞒,一封战报很快就交到了刘子秋的手上。 刘子秋看了两眼,沉吟道:“这两场剿匪战役也说明了一些问题,看样子需要作一些改变了。” 虞世南不解道:“陛下的意思是要作何改变?” 刘子秋笑道:“过去打仗,将士们冲锋在前,老百姓在后面运送粮草。不用说,这次清剿鱼山之所以失败,就是民夫当中混进了奸细。这些民夫都是大汉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他们为什么要去帮助贼匪,先不去管他,但军队辎重粮草的运输,今后却要训练专门的辎重兵。” 顿了一顿,刘子秋又说道:“再有,弩车、投石机都是攻坚的利器,却运输不便,尤其在山地行进反而成为拖累。可以让何稠他们想想办法,一要是在威力不減的前提下让这些器械变得小巧些,二要能够拆分安装,可以方便携带。” 虞世南点了点头,说道:“还是陛下考虑周全,臣这就将陛下的意见拟成条陈,星夜差人送往洛阳。只是鱼山贼寇已经远遁,是否可以让将士们先撤回去了?” 他此次跟随刘子秋下江南并不轻松,除了要帮助刘子秋拟定一些文书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想方设法让刘子秋尽早返回洛阳。当然,这个重要任务并不是刘子秋交给他的,而是执掌内阁的魏征等人私下安排的。如今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虞世南又怎么能不着急?鱼山贼寇虽然为祸运河,但比起皇帝回到京城终究只是小节,虞世南当然希望刘子秋就此结束清剿鱼山贼寇的行动。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让他们继续清剿,什么时候彻底把鱼山贼寇清剿完毕,什么时候收兵。至于怎么清剿,就看他们的本事了,咱们只看,不说。” 虞世南无奈,只得将刘子秋的要求写成文书,命人送往乔伟等人手中。 …… 就在谭国源焦头烂额的时候,稽明亮在那个小镇也是忙得七窍生烟。小镇一千三百多户人家,几乎被稽明亮盘问了两遍,竟然没有发现一个可疑人物。其实也难怪,整个小镇里除了鲁明星和他的那十几个亲信,再没有一个与砀山贼寇存在关系的人。这里本来就是鲁明星给自己安排的一个后路,他平时严令手下的匪徒,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个小镇。而他自己在小镇里盘下的那所宅子,使用的也都是当地人。 既然都是当地人,身份自然清白。如果说还有谁存在嫌疑,只有鲁明星本人了。只不过鲁明星和他的十几个亲信来到小镇的时候都经过了易容改扮,就连那些俘虏当面对质,也认不出一个人来了。而且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称赞鲁明星是个大善人,因为这半年之中,鲁明星可没少为镇子里出钱修路、照顾病死老人。几乎全镇子的百姓都替他说话,稽明亮纵有疑问,也不敢用强。 不过稽明亮还真认了死理,反正鱼山那边的战役也陷入了困境,他去了同样帮不上什么忙,索性跟这个小镇耗上了,镇子里许进不许出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二十天,丝毫没有改变的迹象。这让镇子里的百姓感到十分恐慌,但面对手持利刃的士兵,他们也只好敢怒不敢言。 就这样又忍耐了几天,终于有百姓坚持不住了,跑到鲁明星家里,连声说道:“卢员外,你就帮帮我们吧,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 鲁明星现在的身份虽然只是个商贾,但他对外宣称是从洛阳来的,那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镇子里的百姓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他。面对几十个百姓的苦苦相求,鲁明星忽然有了主意,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好!为了大家,我就豁出去了!” 他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虽然砀山已经完蛋了,但官兵赖在镇子里不走,显然是为了追查他的下落。让官兵早点结束封锁,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当然,他去找官兵讲道理也需要冒极大的风险,但这个风险他必须去冒。因为他是个“商贾”,如果一个“商贾”被成年累月地困在这里却不着急,就显得很不正常,反而容易引起疑心。这时候,他主动出面,说不定更容易撇清自己的嫌疑。于是鲁明星二话不说,便来求见稽明亮。 得知眼前这个嫌疑最大的“商贾”请求自己解除对小镇的封锁,稽明亮不由眯起了眼睛:“卢员外,军国大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鲁明星拱手说道:“将军息怒,小民也是为将军好。小民虽然是外乡人,但往来于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镇子里的百姓都颇为熟悉,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没有一个人勾通贼寇。若是小民所料不错,那砀山上的贼首恐怕早已远遁他乡了。将军在此牵延越久,越是难以建功。小民却有一计,不知将军可愿听一听?” 稽明亮正自无计可施,不由点头道:“说来听听。” 鲁明星嘿嘿一笑,说道:“那些贼寇在此多时,必有家眷。将军只要将那些贼寇的家眷擒下,何愁贼寇不灭!” 稽明亮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将军面前卖弄!砀山贼寇都是从河北、山东等地流窜过来的,哪有什么家眷?终有几个成家的,在山上都被本将军所擒。听说那贼首也是未成家的,又去何处擒拿他的家眷!” “这样啊!”鲁明星露出失望之色,摇头叹息道,“原以为贼寇也与寻常人一样,谁知道他们却不娶妻,那可就难办了。将军,我还听说,此地不止砀山一路贼寇,还有那个鱼什么山上也有贼寇,会不会那个贼首投奔别人去了?” “那你就别想了。本将军已经打听清楚,砀山与鱼山势不两立,鲁明星是不可能投奔鱼山的!”忽然,稽明亮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这个办法倒是可以一试!” 鲁明星看着稽明亮一惊一乍,不由好笑,嘴上却说道:“不知将军有何妙计,小民可能助上一臂之力?” “行了,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稽明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却又警告道,“你回去好好呆着!在解除封锁之前,不得离开这里!” 鲁明星装着一脸苦恼的样子退了出去,心中却暗自偷笑,这一招祸水东引的计策看样子可以收到效果了。 …… 等鲁明星走后,稽明亮匆匆交代了一番,带了五百人赶往鱼山去了。至于小镇的封锁,却依然没有解除,稽明亮始终有个直觉,鲁明星应该还躲在镇子里。只是他却不知道,经常和他面对面的那个人就是鲁明星。当然,封锁虽然继续,搜查盘问却已经停了下来,镇子里的百姓多少也算是安宁了一些。 此时,谭国源依然在鱼山上四处搜索,大批兵马几乎将鱼山翻了个遍,却连半个贼寇的踪影都没有发现。而那位坐镇在运河边上的虞大人却已经发了话,什么时候清剿完鱼山的贼寇,什么时候才可以收兵。就在他郁闷不已的时候,稽明亮却出了一个计策,把运河河畔那些百姓都抓起来,挨个审讯,总能揪出几个隐藏其中的贼寇! 这个办法很笨,而且容易激起民愤,谭国源不禁犹豫起来,说道:“还是找乔伟商量一下吧。” 乔伟整日呆在船上,不要说贼寇,就连沿岸的百姓都不肯下水了,连毛都捉不到一根。船上的生活还比不得岸上,就连觉都睡不安稳,近一个月下来,天气又渐渐炎热,他手下的将士都是叫苦不迭。听了谭国源和稽明亮两人的办法,乔伟也是病急乱投医,咬牙说道:“好!就这么办!” 当然,这种事情也少不了地方官府的配合,吴俊悟、权同化等人也被牵扯进来,整个运河沿岸顿时鸡飞狗跳。 …… 这次的行动虽然没有报到刘子秋那里来,但刘子秋的大营就设在运河边上,每天都会安排数十骑斥候四处巡哨,很快就有消息传了回来。听说官府居然开始大肆抓捕运河沿岸这些河工及其家属,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先带走再说,刘子秋不觉大怒,拍案而起:“真是瞎胡闹!” 刘子秋可是深知水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的道理,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严重扰民的行为? 虞世南还从来没有见过刘子秋生这么大的气,吓得打了个寒颤,慌忙说道:“陛下息怒,微臣这就派人去制止他们。” 刘子秋发过火,心气稍稍平静了一些,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朕亲自走一趟,安抚下那些受惊的百姓。” 高秀儿从帐后转了出来:“夫君,妾身陪你一起去吧。”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在后面吵闹的不是几个孩子,却是仍有一脸孩子气的拓跋千玉。这几天她闷在军营里,除了跟穆朵丽比箭之外,实在无聊之极。偏偏箭术比拼,她还是一输到底。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有你们两个同往,安抚那些妇孺恐怕效果更会好一些。” 第17章 重逢 .5du 穆朵丽得到消息,也吵着要去。刘子秋当然没让她跟着,毕竟鱼山那伙贼寇还没有踪影,几个孩子身边必须有人照料。其实那几个孩子也不乐意,不过刘子秋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把他们全部交给了虞世南,让虞世南督促着他们读书写字。 离开军营,刘子秋第一站便去了下邑城。这里关押了两千多名百姓,大牢坐不下,百姓都被集中在校场里,由地方军看管着,县丞带着一批衙役正在那里挨个审讯。刘子秋手下的侍卫出示了腰牌,自然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来到了校场外面。有看守校场的士兵想要前去通报,被刘子秋摆手制止了。进了校场以后,刘子秋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带着高秀儿和拓跋千玉,站在角落里观看审讯。 被抓的这些百姓有妇孺,也有青壮,不过所有人都十分硬气,无论坐在堂上的那位县丞如何审问,他们只是推说不知。县丞毕竟是本乡本土的人,倒也不好意思催逼过甚,见问不出眉目来便让叫下一个人出来。倒是旁边维持秩序的一名百夫长有些按捺不住,几次扬起手中的马鞭,想要抽打那些百姓,都被主审的县丞给制止了。 这时,又一个女子被推了出来。那女子腆着个肚子,脸上蒙着面纱,却是个孕妇。 那名百夫长当即喝斥道:“把面纱摘掉!” 孕妇只是不理,径直朝前走去,对着县丞道了个万福:“不知大人把我等唤来,所为何事?” “大人面前,岂容你装腔作势!”不等县丞开口,那名百夫长已经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一把扯下孕妇脸上的面纱。 那名百夫长顿时就惊呆了,这名孕妇生得太漂亮,没想到在这乡野地方居然能够见到这样美貌的女子。不要说那名百夫长,就连坐在堂上的县丞都是神情一滞,甚至还能觉得他喉咙一动,似乎咽下一口口水。 高秀儿看到那名孕妇,似乎有点眼熟,忍不住“咦”了一声。 刘子秋诧异道:“秀儿,你认识她?” 高秀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能确定,好像在哪里见过。” 高高坐在堂上的县丞已经回过神来,猛地一拍几案:“下面站着的是何人?” 那孕妇轻声说道:“小女子夫家姓程,娘家姓石。” 县丞忽然皱眉头:“你不是本地人!你丈夫何在!” 若是不仔细听,程石氏说话也是本地口音,但细细分辨,还是能够发现一些端倪。这位县丞倒也是个细心的人,很快便发现了差别。 程石氏并不慌张,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敢有瞒大人。小女子本是洛阳人氏,后来家道中落,随父母往江南投亲,恰逢战乱,不能前行。便由父母作主,将小女子嫁在当地。小女子的丈夫前些日子进山打猎,至今未归,小女子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哼!某刚自山中回来,从不曾见一个姓程的猎户。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再不说实话,休怪某下手无情!”那名百夫长却已经不耐烦起来,作势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住手!”刘子秋见这名百夫长居然要对一名孕妇动手,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 那名百夫长怒道:“什么人?敢咆哮校场!” 这里是地方军的管辖范围,就连负责审讯的县丞都对他们客客气气,居然有人出言阻止他,他的心中自然不悦。 早有一名侍卫上前亮了亮腰牌,厉声喝道:“大胆!” 见到腰牌,那名百夫长气焰终于小了下去,拱手说道:“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刘子秋朝那名孕妇看了两眼,沉声问道:“这些百姓何罪之有?为何要将他们拘押于此?又为何有对百姓动粗?你们吃的穿的,都是民脂民膏,这些百姓都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没有百姓,哪有你们的今天!某看你们这个样子,根本不配呆在大汉军中!” 无论是正规军还是地方军,待遇都十分优厚,一个普通士兵每年的饷银就可以养活一个五口之家。百夫长的收入比普通士兵要高很多,如果失去了军职,恐怕会影响到他们一家的生活,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有权力决定他的前途。 那名百夫长的心情不由紧张起来,连声说道:“启禀大人,我家将军为贼人所害,弟兄们心中难过,态度难免恶劣了些。大人有所不知,这些百姓当中肯定混了不少鱼山贼寇,不如此难以令他们现出踪迹。不过,还请大人明鉴,末将也只是出言恫吓,并不曾真的伤害一个百姓。” “你家将军是闵博吧。他是被砀山贼寇所害,与这些百姓并无干系。”刘子秋已经明白这些人都是梁郡的地方军,倒也不再苛责他们,点了点头,又说道,“出言恫吓也要看对象,你看,那些小孩子能够经得住吓吗?还有这位怀有身孕,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程石氏刚才还一脸镇静,听了刘子秋的话,忽然便捂着肚子,连声呼痛。 刘子秋是什么人,当然知道这妇人是受了他的启发,开始伪装。这妇人却不知道她如此做作,反而弄巧成拙,更增嫌疑!刘子秋冷哼一声,正要命人将这妇人先带下去严加看管,却见高秀儿走了上前,朝他摆了摆手。 高秀儿算得上孙思邈的嫡传弟子,千金方早已熟识在心,而且她并不是纸上谈兵,在长山村的时候她就经常替人诊病,也积累了许多经验,医术虽然不能跟孙思邈比,但在余杭一带也算小有名气。此时见了程石氏的模样,高秀儿心中早已经明白了三分,上前搭着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大嫂,你若是再捂着肚子,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程石氏闻言大惊,赶紧松开手,问道:“你说什么?我的孩子真有问题?” 高秀儿淡淡地说道:“你最近心浮气躁,忧思过重,若不及时静养,恐有大碍。” 程石氏看了高秀儿一眼,已有几分信了。自从被丈夫送下山以后,她一直担心丈夫的安危。尤其是听那些潜逃回来的民夫述说了官军强大的战斗力以后,她就更是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如果这番话是刘子秋或者那个县丞说出来,她或许还不相信。可对她说话的分明是个女子,虽然女子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楚真容,但声音轻柔,让人无来由地便愿意亲近。 此时,无论是县丞还是那个百夫长,都已经知道刘子秋来头不小,也不敢多说,只能静静地在一旁叉手侍立。 高秀儿见自己的话起了一些作用,不由继续说道:“这时候,你的身边更需要有一个贴心的丈夫百般呵护,怎么能够让他进山打猎呢?” 旁边的刘子秋却听得一阵脸红,当初高秀儿怀上刘思根的时候,他不仅不在高秀儿身边,而且毫不知情。如今花云和林巧儿双双怀孕,他又离京南巡,看来他这个丈夫当得很不称职啊。 不提刘子秋暗暗内疚,程石氏却已经警觉起来:“不对!你和他们一样,都在怀疑我家郎君!你在骗我。” 高秀儿“格格”笑了起来:“慧娘,我怎么会骗你呢?” 这声“慧娘”让程石氏大吃一惊,连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究竟是谁?” 高秀儿将面纱轻轻摘了下来,周围传来讶声一片。这个女子不仅比石慧娘还要美上几分,更有一种高贵的气质。当然,周围的人都知道高秀儿的身份不同一般,却没有人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 程石氏盯着高秀儿看了半天,忽然满脸吃惊地说道:“是、是你!” 几年前,高秀儿顶替石慧娘之名混进西苑,而石慧娘一家也因此背井离乡远走他方,却不曾想到,今天竟在这里重逢。 高秀儿笑道;“石慧娘,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说完,又指了指刘子秋:“这是我的夫君。” 石慧娘慌忙施了一礼:“见过大人。” 刘子秋早看出这个石慧娘肯定和鱼山贼寇有不小的关系,碰巧她又是高秀儿的故人,正可加以利用,不由对那名百夫长挥了挥手,说道:“让百姓们都回去吧,出了什么事,由某一力承担!” 御前侍卫都只能在他身后做跟班,县丞和百夫长都知道此人地位不简单。既然他发下话来,二人也不敢不遵,连忙吩咐官兵、差役让开道路,放百姓们各自回家。这些百姓当中确实有不少鱼山贼寇和他们的家眷,被带到校场的时候,有一部分人已经决定万不得已的时候铤而走险。现在危机解除,大家都是松了口气,有人庆幸,有人欢呼。不过,更多的人则是看向石慧娘,因为刘子秋好像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所谓心有灵犀,高秀儿已经明白了刘子秋的意思,轻轻挽起石慧娘的胳膊,笑道:“你我一别数年,今天在此重逢,实乃天意。今天我可不会放你走,要好好叙一叙旧情。” 第18章 罪人 石慧娘心头一惊。连忙推辞道:“当年承你之恩。替奴家入宫。奴家本当拜谢。只是父母年迈。奴家不敢远离。” 改朝换代以后。西苑中的那些夫人、美人要么被释放回家。要么被配于军人。在石慧娘想來。高秀儿肯定是嫁给了军中的某位高级将领。而刘子秋能够带着一众侍卫。更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这次三郡兵马忽然通力合作。齐心清剿砀山、鱼山两路贼寇。据说就是受到了來自朝廷的某位大人物的压力。即使高秀儿的夫君不是那位大人物。但也肯定和那位大人物有所关联。石慧娘可不想在刘子秋面前多出现。以免露出马脚。这就是做贼心虚。 高秀儿却不肯放手。说道:“伯父伯母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照顾他们。你肚里的孩子有五六个月了吧。可不能掉以轻心。正好我粗通些医术。可以再帮细细地检查一番。放心吧。我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过两天就送你回來。” 这时。拓跋千玉也走了过來。和高秀儿一左一右夹住石慧娘。笑道:“姐姐。这是你的朋友吧。妹妹也要多亲近亲近的。” 石慧娘有心挣脱。但撑不住拓跋千玉力气大。她又担心动作剧烈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离了校场。不多时便到了运河边上的临时军营。军营中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时还有成队的侍卫从旁边走过。看得石慧娘双眉紧蹙。其实她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鱼山上。也算熟悉军伍。只是鱼山上的那些群寇如果和这些侍卫比起來。绝对是一些乌合之众。如果让鱼山群寇和这些侍卫对垒。恐怕胜算渺茫。 再往里走便是中心大帐。周围的侍卫也全都换成了女兵。这些女兵看上去不像汉人。但个个英气逼人。只怕武艺不输于男丁。当然。真正让石慧娘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高秀儿身边居然会用上这许多女兵。显然高秀儿丈夫的地位比原先的想像还要高得多。想到这里。石慧娘忍不住又扭头多看了刘子秋一眼。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 忽然。几个孩子从大帐内奔跑出來。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直奔高秀儿面前。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抱。抱。” 刘子秋假意板起脸來。喝斥道:“自己沒有腿吗。多大了。还要人抱。” 高秀儿却满脸慈爱。早把刘思根抱了起來。笑道:“好。好。娘亲抱。” “秀儿姐姐。这是你家公子。”母爱是女人的天性。石慧娘也不例外。尤其她现在怀着身孕。这种天性更是展露无遗。早把刚才的忧愁丢在一边。 高秀儿轻轻拍了拍儿子:“快。叫姨姨。” 刘思根并不认生。一双大眼睛紧盯着石慧娘:“姨……姨……” 稚嫩的童音让石慧娘神情一呆。旋即叹了口气。说道:“多俊的孩子。生了个好人家啊。” 这时。虞世南和穆朵丽也从帐内走了出來。虞世南正要给刘子秋、高秀儿行礼。忽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慌忙改了口。对那几个孩子说道:“你们几个。功课还沒有做完。怎么跑出來玩了。” 穆朵丽的一双儿女最怕识字。竟往穆朵丽身后躲去。刘思根也赖在高秀儿身上不肯下來。最终还是刘子秋发了话:“谁要是不完成今天的功课。就不许吃晚饭。” 当然。刘子秋只是吓唬他们。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克扣他们的伙食。不过。这样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穆朵丽的那对儿女不躲了。刘思根也从母亲手上挣脱下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怕沒饭吃。而孩子们都知道刘子秋是谁。惹他生气。后果很严重。就连刘思根都不敢太过胡闹。虞世南乐呵呵地领着几个孩子走了。他现在很享受教孩子读书的这件差事。 拓跋千玉冷不丁冒出一句:“虞先生可是举世闻名的大家。将來我有了孩子。也要请他來教。” 石慧娘听了拓跋千玉的话。轻轻摸了摸已经明显隆起的肚皮。想到自己的孩子今后却要与山贼为伍。神色便有些黯然。 高秀儿却已经察觉出她的变化。拉了拉她的手。说道:“慧娘。你我本是旧识。等你的孩子生下來。也可以让虞先生來给他启蒙。” 石慧娘叹息道:“只怕他沒有这个命啊。” “怎么会呢。我的话虞先生还是肯听的。”高秀儿贵为当朝皇后。让虞世南收个学生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她也知道适可而止。并沒有继续在这方面和石慧娘多说。而是换了话題。“慧娘。先不说这些。当年你们一家离开洛阳以后。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不去长山村找我哥哥。” 高秀儿所说的高高当然是指刘子秋。她有些话其实是想让石慧娘带给刘子秋的。可是后來刘子秋强闯禁宫救了她。那件事也就被她忘记了。直到今天遇到石慧娘。才重新想了起來。当然。她打听石慧娘的遭遇也是想旁敲侧击。了解石慧娘丈夫的情况。女人的直觉是很厉害的。她隐隐猜到。石慧娘的丈夫很可能是鱼山贼寇的重要人物。 石慧娘沉默片刻。忽然幽幽叹道:“唉。一言难尽啊。” 拓跋千玉和穆朵丽听到石慧娘要讲故事。都來了精神。围拢过來。 女人家在一起叙叙家常。刘子秋站在这里就有些不大合适。而且他也沒打算审问石慧娘。于是便笑道:“别站在外面。进去说吧。我去看看根儿的书念得怎么样了。” …… 虞世南就在隔壁一顶帐篷里正襟危坐。在他的对面。三个孩子提着笔背对着帐门。看到刘子秋进來。虞世南慌忙起身。刘子秋却冲他摆了摆手。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三个孩子后面。 三个孩子面前各摊着一张微微有些发黄的纸。纸上写着几个简单的笔划。孩子们都还小。现在还在启蒙阶段。也写不了太复杂的字。说实话。对虞世南这个家、大书法家來说。让他从事这种启蒙教育实在有些屈才。当然。也要看他启蒙的对象是谁。这几个孩子当中有一个是刘子秋的儿子。而且是嫡长子。将來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那一个。做这样的启蒙老师。恐怕天下很多人都会趋之若鹜。 只是三个孩子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刘思根还好一些。提着笔已经能写出几个简单的汉字了。那几个字写得比刘子秋都有水平。不愧是大书法家手把手教出來的。而穆朵丽的那一双儿女。却只在纸上画了歪歪扭扭几横几竖。显然只是为了能够交差。不过虞世南也沒怎么在他们身上下功夫。毕竟虞世南的思想还很传统。在他眼里。这两个孩子跟刘子秋沒有血缘关系。又是突厥人。根本不值得花力气培养。大概也是天性使然。那两个孩子无时无刻不想着去骑马。这次刘子秋下江南。队伍里就特意带了三匹小马。只要虞世南稍有放松。三个孩子就会窜上马背。 对于孩子的教育。刘子秋并不想强求。见到刘思根还算努力。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虞先生。辛苦你了。” 虞世南捋须笑道:“陛下过奖了。这是微臣份内之事。微臣知道。陛下的诗文微臣难望其项背。今日难得陛下有暇。何不赐诗一首。也让大皇子他们有个榜样。” 自从刘子秋重回洛阳以后。虞世南便总是提出那首《蝉》。因为在他看來。这首《蝉》便是刘子秋续完的。不仅如此。虞世南还三番五次向刘子秋求诗。可惜刘子秋肚子里的货就那么几首。可不敢随便卖弄。于是一律婉拒。今天借着几个孩子的话头。虞世南又旧事重提。却让刘子秋无法推辞了。这可是要给孩子们做榜样。如果他写不出一首好诗來。便会影响孩子们学习诗文的兴趣。 其实刘子秋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诗文上。但这个年代可以学习的知识极其有限。多读些诗文也可以提高孩子的修养。但不管怎么说。都要孩子自己有兴趣才行。此刻刘子秋也不好再推辞。沉吟半晌。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摇头晃脑地说道:“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 虞世南脱口赞道:“好一首数字诗。浅显易懂。正适合蒙童所学。陛下才学果然举世无双。” “行了。行了。朕也不打扰你了。你继续教孩子们读书吧。”刘子秋转身退了出去。心中却想起了一件事來。原本隋以后应该是唐。但由于他的到來。历史已经偏离了原來的轨迹。唐诗是中华民族文化史上的一颗灿烂的明珠。如果因为他的出现而影响到了唐诗的发展。甚至后來的那些诗人都不会在历史上出现。那他将成为中华文化的一个罪人了。说不得。他只能找机会将他所记得的那些唐诗背下來。传之于世。至于涉嫌剽窃。也顾不得了。 忽然。香草匆匆跑了过來:“姐丈。姐姐请你过去。石慧娘愿意劝她丈夫归降。” 第19章 圈套 .5du 刘子秋大喜,连声问道:“可知那石慧娘的丈夫究竟是什么人?” 香草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子秋身后,小声说道:“石慧娘的丈夫便是鱼山贼寇的大首领!” 原来,因为冒名顶替的事,石慧娘一家害怕被朝廷查出来,在高秀儿的提醒下匆匆逃离了洛阳。他们原本要去江南的长山村投奔刘子秋,但雇不起船,只能走旱路,行到山东地方,忽然遇到一帮盗贼拦路抢劫。那伙盗贼夺了他们的行李不算,见石慧娘美貌,还要当众加以污辱。恰巧有一队人马从此经过,打跑了盗贼,救下了他们一家。 这队人马中为首的是个世家子弟,姓程名知节,为人倒是仗义,把石慧娘一家安顿在自己的庄子里。石慧娘的父母一来因程知节有相救之恩,二来见程知节家道殷实,便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那程知节也爱石慧娘美貌,又知书达礼。双方一拍即合,石慧娘也就做了程夫人。 这一家人生活在程家庄,原本也无忧无虑。不想好景不长,数月之后,朝廷忽然行下榜文,画影图形,四处缉拿石慧娘一家。直到此时,程知节才知道石慧娘原本是被选进宫去的美人。不过,这程知节素来胆大包天,毫不在意,继续让石慧娘一家呆在庄子里。又过了半年,程知节酒后打了一个庄奴,那个庄奴怀恨在心,跑到官府告密。眼看着官兵围了庄子,程知节非但没有交出石慧娘,还仗着一身勇力,把那些官兵杀得七零八落,最后一把火烧了庄子,落草为寇。 不久,山东群盗蜂起,天下大乱。卢明月、徐圆朗等从先后都来拉拢过程知节,但这程知节却有见识,认为他们难以成事,并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怎奈他势单力薄,不是这几人的对手,最终被逼不过,只得远走他乡,逃到了鱼山一带。因为程知节平日里专做劫富济贫的勾当,并不祸害当地百姓,因而甚得百姓的拥护,渐渐成了气候。直到半年前,鲁明星等人从河北流窜而来,占据了砀山,时常与鱼山的人马火并,他们的日子才难过起来。 刘子秋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原来又是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只是不知道秀儿是怎么说服她的?” 香草掩嘴笑道:“姐姐的方法很简单呢,只不过答应她,将来让她的孩子跟着虞先生读书而已。” 刘子秋点了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 进入大帐,石慧娘这一次却是很乖巧,带着几分羞涩,朝刘子秋道了个万福:“民妇见过大人。” 显然,高秀儿并没有透露她和刘子秋的真实身份。这个年代也有这个年代的好处,没有电视,没有报纸,不管你是多大的名人,如果没有人介绍,别人照样认不出来。 刘子秋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我想见见你丈夫程知节。” 石慧娘却一脸为难地说道:“回大人,民妇确实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高秀儿也在旁边说道:“夫君,我相信慧娘没有撒谎。” 虽然石慧娘愿意劝说她的丈夫投降,但她的丈夫不露面,她也无计可施。刘子秋低头沉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石慧娘,你丈夫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做程咬金?” 石慧娘吃了一惊:“那是我家郎君的小名,大人如何得知?” 其实刘子秋也是瞎猜的。程咬金的大名如雷贯耳,而程知节这个名字他却没有听说过。实际上,程咬金在历史上的真名就叫做程知节,只不过刘子秋不知道罢了。 “这样吧,刘某不可能在此久留,不日便要南下,你就随刘某一同启程,将来找到你的丈夫,再请他前来相见。”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刘子秋想要把程知节找出来的心思更加迫切。像这样的猛人,如果不能纳入自己的麾下,也绝对不能让他在江湖上飘荡,否则对新立的大汉王朝就会是个不稳定因素。 石慧娘神色一黯:“大人莫非是要将民妇扣为人质?” 刘子秋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等我们的船队过了这三不管的地带,便派人护送你回去。而且秀儿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等你肚里的孩子出生,可以送到洛阳,一切自会安排妥当。”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毕竟砀山贼寇已经覆灭,如今对这支船队威胁最大的就是鱼山的匪徒。只要把石慧娘扣在船上,鱼山群寇当然不敢轻举妄动。而通过了这段水域,也就脱离了鱼山贼寇的势力范围,船队也就安全了。 石慧娘想了想,便躬身说道:“请大人放心,有民妇在船上,没有人敢图谋不轨。” 刘子秋当然不是想利用石慧娘为人质掩护船队南下,如果他真要走的话,完全可以调动水师护卫。当然,他也可以强行把石慧娘押上船,但那样做,可能令石慧娘受到惊吓,甚至会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万一石慧娘出了什么事,想要收服程知节的计划便会完全落空,真到那时候,只怕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这显然不是刘子秋想要见到的结果,而刘子秋的目的只是利用石慧娘引出程知节就行了。 …… 很快,在运河沿岸传出消息,官兵已经抓获了鱼山匪首的妻子,正打算带着她一同前往江南。当初在校场内,许多人都亲眼看到石慧娘被官兵带走,现在再传出这样的消息,不由人不信。 此时,其他被官兵抓捕的百姓已经全部被释放回家,唯独石慧娘始终不见回来,进一步印证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可以说,整个运河沿岸都是程知节的耳目,这个消息立即传到了他那里。 在这个年代,女人地位低下,但程知节对石慧娘却不同,他是真喜欢这个美貌的女子,何况石慧娘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儿。作为一个男人,程知节又岂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掳走,甚至孩子将来都是生死难料?程知节勃然大怒,当即拍案而起:“来人!召集弟兄们,随某去将夫人抢回来!” 左右慌忙劝道:“大王,这恐怕是官兵设下的圈套,还望大王三思!” 程知节又怎能不知道这是个圈套,但他却很清楚,他能够得到周围百姓的拥护,除了劫富济贫的义举,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为人仗义。如果他连自己的老婆孩子被人抓走都不敢去救,那又如何服众?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袖手旁观。正因为出于这个考虑,程知节咬了咬牙,大声说道:“今晚集结所有人,就不信攻不下官军的那座营寨。” 对于官军设在运河河岸的那座营寨,程知节的手下早就探听过虚实。那座营寨里加上女兵,也只有六百多人,都是从那三艘官船上撤下来的。而且这些船上下来的人非常托大,不仅不需要周围地方军前来护卫,甚至不许他们随便靠近。这也就使营寨周围形成一定的真空地带,相反在这个地带内,鱼山的人马还要更多一些,只不过这些人马都是伪装成了普通百姓。 程知节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也是在认真分析过双方的力量对比以后,才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不得不说,程知节在鱼山贼寇中的号召力是相当强大的。虽然随着大队官兵的进剿,鱼山贼寇都已经化整为零,潜入民间。但随着程知节的一声令下,很快便集结起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这些人常年在水上讨生活,伏击船队应该更加拿手,像现在这样强攻官兵的营寨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伏击船队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船队什么时候出发,而在周围大队官兵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办法集中大量兵力。硬要在水上动手的话,恐怕还敌不过官军的水师。迫不得忆,只能选择强攻。 入夜以后,运河岸边的那座营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一两支火把的亮光划过黑夜,那应该是巡逻的队伍。至于三艘官船,也是静静地依靠在岸边,甚至见不到一点灯光。 一里多外,河水传来哗哗的轻响,几十名精通水性的汉子潜入河底,缓缓靠向那三艘官船。这也是程知节定下的计策,万一强攻不成,至少也要把官船破坏掉,让这些人暂时无法南下。争取一些时间,他还可以另作打算。 黑暗中,一队队模糊的身影渐渐靠近营寨。借着点点星光,依稀可以见到寨门口的两名守卫拄着长枪,低着头,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而营寨中,就连巡逻队的火把亮光都看不见了。 程知节挥了挥手,身后有两名汉子随手掷出了手中的短刀。短刀闪着寒光,飞快地没入那两名守卫的咽喉。两名守卫只是抖动了一下,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一击得手,程知节不由大喜,朝着后面作了个手势。数百名身手矫健的劲装汉子纷纷从草丛中跃起,扑向运河边的那座大寨。大寨里,所有的营帐都黑咕隆咚,显然毫无防备。程知节也按捺不住,手挺着长槊,一跃而起,如飞般直奔中军大帐。 第20章 坏了 .5du 就在程知节快要接近中军大帐的时候,忽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帐内腾起一片烟尘,在他前面冲进大帐的人发出阵阵惨叫。程知节心道不好,大帐内一定事先挖有陷坑。 这时,营寨周围忽然传来阵阵呐喊声。火把通明,有一人厉声喝道:“鱼山贼寇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赦尔等无罪!顽抗者,格杀勿论!” 这声大喝有如晴天霹雳,更隐含着无尽的威压,让冲进寨中的鱼山贼寇莫不暗自心惊,许多人已经垂下了手中的兵器。这声大喝自然是刘子秋发出的,自从登上帝位以后,他的精神力量都好像在无形中有所提升。虽然不知道修练精神力量的法门,但身居上位者,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就给人一股难言的压力。 程知节也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差点便要放弃抵抗,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一挥长槊,大吼道:“兄弟们,随某杀出去!” 营寨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响,“嗖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周围的鱼山贼寇惨叫连连。 射中他们的是一些铁矢,不过这些铁矢却包着白布,布上沾着石灰,只在他们身上留下点点白斑。这是汉军操演所用的无头矢,原本并不具备真正的杀伤力。但这次铁矢作用的对象并非顶盔贯甲的汉军士兵,而是鱼山贼寇。缺少盔甲防护的鱼山贼寇即使被这样的无头矢射中,虽不致命,却也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害,严重者甚至骨断筋折。如果是真正的铁矢射中他们,性命肯定不保。 这时,营外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尔等若是再执迷不悟,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铁矢!” 听了这句话,刚刚准备冒死冲出营寨的贼寇们纷纷停了下来,四下寻找可以遮挡铁矢的躲藏之所。跟在程知节身边的几个亲信倒是光棍,咬着牙说道:“大王,我等护着你冲出去!” 程知节素来义气为先,这才吸引得众人誓死相随,这是他的立身之本,又怎能轻弃?此时,他已经不可能抛下众喽啰只身逃窜,不得不挺起胸膛,高声喝道:“你们只会使诈,可有人敢出来与某决一死战!” 营外,刘子秋哈哈大笑道:“想要决一死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单挑已经成了鱼山群寇唯一的出路,程知节狠了狠心,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大声说道:“某便是鱼山大头领程知节,不知道某够不够资格!” 刘子秋也笑道:“既然你是程知节,某便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能在我手中坚持十个回合,某便放尔等离去!” 程知节见对方如此托大,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心头火起,厉声喝道:“好!某便来与你一战!” 营门处,灯球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刘子秋一身雪白长衫,倒提着大刀,有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程知节也是不甘示弱,扛着长槊,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刘子秋暗暗奇怪:“你使长槊不是某的对手,亮出你的大斧来吧!” 程知节却是一愣:“什么大斧不大斧,这便是某的兵器!你休要聒噪,吃某一槊!” 说完,他手中长槊挟着一股劲风朝着刘子秋面门直刺过来。 刘子秋这才知道,许多历史故事都有杜撰的成分,程咬金的武器根本不是什么大斧,而是长槊。其实也可以理解,在大隋王朝,槊是最常用的兵器,就拿刘子秋最近所见,许多著名的将领,如秦叔宝、尉迟恭、罗士信,他们的武器其实都是槊。就连文昊、张亮、花云等人,原先的武器也是槊,只不过后来才改成了长刀。马上交战讲究灵活,刀斧之类太过沉重,大多只能用于仪仗。即使文昊等人现在用的长刀也是经过改良的,不过三十多斤重。像刘子秋这样轻松挥舞五十斤重的大刀,实属另类,而且对马匹的要求更高。 不过今晚是步战,刘子秋更是如鱼得水。对于程知节刺过来的长槊,刘子秋几乎没有什么动作,直到那一槊到了近前,才看他的身体扭过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堪堪躲这一槊。程知节道声可惜,又一槊拦腰扫过。刘子秋依然没有太大的动作,槊尖依然离着他有一指宽的差距,连衣襟都没沾到。 程知节接连两招都没能击中刘子秋,不觉恼羞成怒,纵身跃起,将长槊当作大刀,照着刘子秋当头劈下。刘子秋身子轻轻一扭,这一槊便落在他的脚边,依然没能碰到刘子秋一根寒毛。 长槊运转如飞,夹着虎虎风声,刹那间已经过了九招,程知节这才发现,刘子秋的双脚自始至终就没有挪动过一步。这个发现令他大吃一惊,他的武艺和刘子秋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接下来该我了!”却听刘子秋呵呵一笑,长刀在半空中抡了个圆,照着程知节劈了过去。 慌乱中,程知节横槊相拦,这一拦却拦了个空,刘子秋那一刀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拍了过来,正砸在程知节的肩膀上,直接将他砸趴在地上,刀锋顶着他的咽喉,只差一寸便取了他的性命。周围的鱼山群寇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嗷嗷叫着要上前跟刘子秋拼命,却被一通乱箭射了回去。不过,侍卫们的乱箭只是射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并不曾真个伤了他们。 刘子秋收起刀,抬手说道:“怎么样?服是不服?” 程知节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并没有伤到哪里,不由大叫道:“不服!再来!” 刘子秋并不生气,长刀一挥,淡淡说道:“好!这次某不会再让着你!” 敢情刚才程知节能够在刘子秋手上撑到十招,是刘子秋让着他的缘故。这让心高气傲的程知节分外的郁闷,二话不说,再次冲了上来。不过,这一次刘子秋说到做到,根本没有让他一招,连长刀都没有动,只是一个鞭腿,便将程知节踢倒在地。 如果比马上功夫,程知节还能够跟刘子秋斗上三五个回合,但是比步战,他实在有点不够看。接连又打了三次,刘子秋都是一招便将他干趴在地上。只是刘子秋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只把他放倒,并不伤他分毫。 看着衣服上沾满泥土的程知节,刘子秋抬了抬手:“还打不打?” 程知节把长槊一扔:“不打了!” “服不服?” “服!” “那你投降不投降?” “不降!” 刘子秋被他这股无赖的样子气笑了,不由摆了摆手,说道:“来人,那他的夫人请出来。” 随着这一声喊,拓跋千玉搀着石慧娘走了上前,周围十多名女卫各持横刀和盾牌。现在形势未明,刘子秋也担心群寇中有人图谋不轨,暗施冷箭。万一伤了石慧娘,事情无或挽回不算,他自己也会内疚不安,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看到娇妻真的落入人手,程知节从地上一蹦而起,大喝道:“你抓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 石慧娘看到丈夫这番落魄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痛,叹了口气,劝道:“郎君,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还是降了吧!” 程知节左右为难,叹息道:“某若是归降,这些兄弟们怎么办?” 刘子秋听他语气已有松动,把长刀扔给身后的侍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我会给他们安排一条活路。” 程知节迟疑了一下,问道:“什么活路?” 刘子秋说道:“运河数千里河道,总得有人疏浚、养护。” 程知节摇头说道:“那不行!杨广当政的时候,弟兄们就干这个,连口饱饭都吃不到,那还不如当强盗!” “胡说!现在是大汉王朝,岂是杨广可比!”刘子秋板起脸来,“当强盗,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自己做贼,难道还要让子女也要跟着受一世骂名吗?今后的河工与大隋不同,朝廷会按时发给工钱。若在养护河道时遭遇意外,造成伤亡,朝廷还会发给抚恤,怎么会比不上当强盗!” 杨广时期,这些河工都是义务劳动,朝廷并不拨一个铜板,他们的收入主要来自帮过往的商船打些零工,或者从运河里捞些鱼儿。运河船来船往,鱼儿受到惊吓,并不容易捕捞。至于零工,更是全凭运气。如今刘子秋承诺由朝廷付给工钱,等于让他们有了固定收入,众贼寇不禁心动,有人已经悄悄丢下武器。 程知节并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皱眉问道:“你能作主?” 刘子秋呵呵笑道:“当然能作主。如果某所料不差,朝廷的关于运河河工方面的文书这几日就应该下来了。大家可以各自回去,静候佳音。如果朝廷给出的条件不能如大家所愿,大家完全可以再次举旗造反嘛。” 程知节半信半疑,沉吟道:“你不会是想先稳住我们,然后寻个机会秋后算账吧?” 刘子秋放声大笑:“如果是那样,某直接下令把你们都杀了不就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石慧娘也继续劝道:“郎君,大人说得有些道理,你就信大人一回吧!” “好!某便信你一回,某愿降!”程知节垂下头,忽然惊呼起来,“坏了!” 第21章 易容术 .5du “坏了?什么事坏了?”刘子秋有些莫名其妙。 程知节苦着脸说道:“不瞒大人,刚才小民派了一批弟兄潜下水去,此刻大人的座船恐怕已经沉了。” “哦,还有这事。”刘子秋脸上的神情却波澜一惊,淡淡地说道,“那咱们就到河边看个究竟吧。” 营寨本就在运河边,众人走过去并不会花费多长时间。只见运河河面上,三艘大型官船灯火通明,静静地泊在岸边,并没有丝毫损伤。程知节不觉诧异:“难道他们失手了?” 石慧娘忽然指了指船头:“郎君,快看那里!” 每艘官船的船头上系着几张硕大的渔网,渔网里一些黑影拼命蠕动着,细看之下,正是程知节派出去破坏官船的那些人。显然,官船上早有防备,事先用渔网在运河上设下埋伏,将那些潜下水的汉子一网打尽。而且这些渔网都闪着寒光,似乎中间夹杂着某种铁丝,即使那些汉子带着利刃,一时半会也弄不破渔网,只能束手就擒。 看到这一幕,程知节目瞪口呆,终于低下了头:“大人,程某这次是真心服了!” …… 为了让程知节和那些运河沿岸的百姓安心,刘子秋在剿灭鱼山群寇以后并没有立即南下,而是在这里等着内阁的文书。程知节夫妇当然也被留在军营里,直到此时,刘子秋和高秀儿才向他们表明自己的身份,令他们夫妇惊出一身冷汗。 三天以后,魏征关于运河河工的文书终于送到了这里。文书之所以姗姗来迟,并不是魏征办事拖拉,而是魏征召集内阁反复商议,考虑了可能出现的多种情况,以及从长安到杭州,这一路上所需要动用的河工数量和朝廷每年支出的规模。正因为事先考虑周全,制定的策略才更有可行性,才更容易为人所接受。而这也是刘子秋离开洛阳,把事务都交给魏征他们处理的一个目的。这样做,内阁处理事务的能力会迅速提高,将来刘子秋自己才能真正轻松下来。 其实在这些文书到来之前,因为已经知道了刘子秋的身份,程知节、石慧娘夫妇便对这件事的真实性深信不疑。如今文书送达,程知节也明白事情将告一段落,刘子秋必将继续南行,不由主动求见,说道:“草民过去对陛下多有得罪,如今此间心愿已了,愿一死以谢陛下!” 世人传言程咬金为人粗莽,其实不然。他本是世家子弟,幼读诗书,肚子里颇有机谋。他此番主动请死,其实是以退为进。只是石慧娘不知,却吓得面无人色。 刘子秋笑道:“以死谢罪就不必了,朕明日便要启程,你们夫妇随朕同行吧!” 他这一次相当于微服私访,程知节、石慧娘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在他回京之前,就不可能再让这夫妇二人自由自在。当然,另一方面,他也想再观察程知节一番,如果可堪大用,或许会委他一个官职。毕竟现在不同以往,他并不需要吸引敌对阵营的将领以为己用,所以不可能直接任命程知节一个官职。不过,即使他最终不会起用程知节,就凭高秀儿和石慧娘的那一段陈年旧事,他也会让程知节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 程知节自然不敢违拗,拱手应诺。 刘子秋却又说道:“不过,今天你们还要先随朕去个地方。” 程知节却不敢多问,拱手说道:“草民悉听陛下吩咐。” 刘子秋笑道:“那就去砀山下的那个小镇转转,说不定还能碰上你的老朋友。” …… 砀山小镇的封锁依然没有解除,官兵设了许多关卡,盘查甚严。当然,这些关卡对刘子秋一行人并没有作用,只要他身后的侍卫出示一下腰牌,便可以畅通无阻。稽明亮不在,留守小镇的是一名百夫长。听说有大人物进了镇子,那名百夫长慌忙迎了出来,施礼道:“不知大人来此,有何公干?”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带某去见那位卢员外!” 那名百夫长迟疑道:“不知卢员外犯了何罪?” 这些天,鲁明星经常拿出酒肉犒劳驻扎在镇子里的这些官兵,与这些官兵的关系已经颇为熟识。事实上,对鲁明星有所怀疑的只是稽明亮一个人,其他将士并不愿意在这个小镇多待。正因为如此,稽明亮一走,其他官兵和鲁明亮的关系立刻好了起来。当然,无论是正规军还是地方军,军纪都十分严明,那名百夫长虽然有心为鲁明亮开脱,却也不敢通风报信。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人说他犯法,某只是听闻此人,有些好奇,想要见见罢了。” 三郡官府抓不到鱼山群寇,转而大肆抓捕运河沿岸的百姓,这件事令刘子秋十分恼火。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再次出面,而是让虞世南和他们进行了一番交涉。面对虞世南的喝斥,稽明亮满头大汗,最后只能将责任推到鲁明星的身上。当然,他并不知道鲁明星的真名,只知道他是来自洛阳的卢员外。当初稽明亮也曾经对此人起过疑心,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抓捕沿岸百姓的主意也确实是他出的,所以稽明亮把他推出来也不足为奇。 卢星,鲁明星,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就差不多,刘子秋顿时便起了疑心,想要看看此人究竟是谁。当然,出主意的人是没有罪的,真正骚扰百姓的是三郡官府以及谭国源、稽明亮手下的官兵。如果卢星和鲁明星不是一个人,刘子秋也不会为难他。毕竟,一切以大当律法为准,为也是刘子秋想要推行的政策。 听了刘子秋的话,那名百夫长倒不敢再推托,带着刘子秋一行,直奔小镇中心的那座大宅。那座宅子占地虽广,其实很普通,院墙也不高,大门上的朱漆甚至已经有些斑驳,看上去有了一些年头。 不等百夫长上前叫门,得到消息的鲁明星已经自己迎了出来,笑呵呵地拱手说道:“将军今日何故到此?平日可是请都请不来,今天说不得要陪将军好好喝两杯。” 百夫长脸色有些难看,朝着身后的刘子秋指了指,说道:“是这位大人要见你。” 鲁明星“哦”了一声,朝刘子秋一抱拳,说道:“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要寻在下有何指教?” 刘子秋不理他,转身对程知节说道:“你可认识此人?” 鱼山、砀山,两股贼寇势不两立,程知节对鲁明星恨之入骨,早将他的形象牢记在心,此时一见,却连连摇头:“回大人,草民不认识此人。” 他虽然认不出易容后的鲁明星,但鲁明星却早认出了他。鲁明星不由吃了一惊,皱眉说道:“不瞒大人,小民只是洛阳而来的一个商贾,在本地少有亲友,这位兄弟又如何认识小民?” 这时,从刘子秋身后转出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朝鲁明星拱了拱手,说道:“你是洛阳来的商贾?某久居洛阳,倒不知员外做何营生?店居何坊?坊正姓甚名谁?” 洛阳是京城,自然与别处不同,全城划分为若干个坊,每坊设有坊正、坊丁,以方便管理。只要是洛阳的百姓,就没有谁不认识自己所在坊的坊正和坊丁。这鲁明星长期在山东、河北一带流窜,也只是幼年时去过洛阳,记得有限的一些地名。但现在已经改朝换代,即使地名依旧,坊正和坊丁却肯定早已物是人非,他又哪里说得出他们的名字。 这鲁明星只是略一迟疑,那个年轻人已经冷笑起来:“卢员外,我看你还是把脸上的伪装去了吧!” 此语一出,刘子秋身后的侍卫便纷纷拔出刀来,“呼啦”一声,将鲁明星团团围住。 鲁明星这手易容的绝活是一个积年老贼所教,从来没有被人看破过。此时,他已经渐渐镇定下来,呵呵笑道:“小民不知道这位大人说些什么?” 那名年轻人冷哼一声:“你的易容术也只好瞒过别人,却如何瞒得过某!来人,取一盆温水来!” 鲁明星脸色不变,但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下,猛地转身,想朝宅子里冲去!却听“啪”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缠在他的腿上,他一个立脚不稳,“扑通”摔倒在地,弄了个狗吃屎。 只见刘子秋身后又走过来一个俊俏后生,手里轻轻抖着一根长长的皮鞭。那根皮鞭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居然闪着点点寒光。鲁明星刚刚从地上挣扎起来,又听“啪”的一声,皮鞭再次扫了过来。这回鲁明星有了准备,侧身一闪,竟然闪避不开,再次摔倒在地。 那后生得意洋洋地对刘子秋说道:“阿哥,我这鞭法练得如何?” 听声音,竟然是个年轻女子。 刘子秋呵呵笑道:“鞭法却是不错,只是用在他身上有些浪费了,好像杀鸡用牛刀。” 鲁明星在卢明月军中也算个人物,如今却被人比喻成一只小鸡,肺都要气炸了。但是,不等他再次挣扎,几个侍卫已经扑了上来,七手八脚,将他牢牢按住。 第22章 再临谢家 .5du 这些侍卫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身经百战之辈,岂是鲁明星寻常遇到的那些角色可比。虽然他武艺不俗,但遇到这样的侍卫,也只要三五个便可以将他拿下。现在既已被擒,任他百般挣扎,却哪里挣得脱。 早有侍卫端过一盆温水,泼在鲁明星的脸上,原本腊黄的一张脸渐渐变得黝黑,两鬓的脸皮都翘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恶心。 起初说话的那个年轻人挥了挥手:“帮他洗洗脸!” 侍卫们张开粗糙的大手,毫不客气地在鲁明星脸上搓了几下,居然掉下一张薄若蝉翼的面具。程知节一看,顿时咬牙切齿,厉声喝道:“鲁明星,你个逆贼!也有今天!” 鲁明星见行迹败露,倒也光棍,昂起一张黑脸,盯着那个年轻人,沉声道:“敢问这位兄弟高姓大名,居然能够识破鲁某的易容之术!” 那个俊俏后生冷笑一声:“我姐姐的名姓岂是你能知道的!这点雕虫小技,也敢在我姐姐面前班门弄斧!” “你居然是个女人!”鲁明星顿时目瞪口呆。刚才这个俊俏后生开口说话,这才露了女儿身。但那个年轻人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与男子无异,这份易容术简直无懈可击,他输得不冤。 年轻人也变成了女声:“妹妹,就是你会显摆。” 俊俏后生却朝刘子秋挤了挤眼睛:“我们姐妹帮你抓住了鲁明星,你要如何奖赏我们?” 刘子秋呵呵一笑,附在她耳边小声:“要奖赏还不容易,今天晚上,为夫多受点累便是!” 两个人听了,顿时满面羞红,原来这二人正是高秀儿和拓跋千玉。高秀儿原本就精于易容之术,又从花云那里学来一手女扮男装的绝活,就连刘子秋这样整天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人也难看出破绽。那鲁明星初听高秀儿问起洛阳坊中的事情,心中慌张,脸上却神情漠然,便是易容所致。同样是易容,高秀儿、拓跋千玉心中泛起羞意,脸上便红云突现,显得十分自然。两者相较,高下立判。 …… 处决了鲁明星,砀山贼寇算是彻底覆灭了,也就意味着,卢明月的余党从此销声匿迹。刘子秋晚上却没有休息,连夜让虞世南拟了几份文书送往洛阳,因为这次清剿砀山、鱼山两处贼寇,他发现军中有了一些不好的苗头。 这次清剿贼寇,参加作战的只是地方军,从战斗素养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主要问题出在军纪方面。一是许多士兵对百姓却经常恶语相加,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二是随便接受地方乡绅的犒劳甚至吃请。三是还有一些类似于树正卿之类的人并不安于军伍。 这些苗头只是初现,实际上并不严重。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不预加防范,将来难免会酿成大祸。还有一点,在他穿越之前的那支军队,之所以能够在逆境中创下许多辉煌的战绩,靠得就是军民鱼水情这个法宝。刘子秋很想把自己的军队也打造成一支子弟兵。当然,在这个年代,人们的思想毕竟跟后世有很大区别,他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通过各种政策来潜移默化地进行引导。而发现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也是他潜移默化的一种方法。 对于上面发现的那三个苗头,刘子秋的处理意见也很简单。第一种情况,他要求所有的士兵,每个月必须帮驻地百姓干一天活。第二种情况,凡是发现拿了乡绅或者百姓东西的,一律从饷银里双倍扣除。第三种情况却比较人性化,允许将士主动辞去军职,愿意参加科举的,也可以从军中报,而且朝廷还会给予优惠。 其实第三种处理意见,目的就是为了让将士们多读书,多学点文化。文化这东西很虚无飘渺,看似对作战没有什么用处。但将士们有了文化,刘子秋才能够方便地灌输一些自己的思想,才能把军队建设成自己所期望的那样。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刘子秋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 第二天一早,三艘官船扯起风帆,离开下邑继续南行。这一路行来,却是顺利了许多。朝廷的文书早已传到运河沿岸各处,早年被杨广强行集中起来的这些民工得到消息自然是欢欣鼓舞。一路上,已经可以看到许多河工开始对运河进行清淤、疏浚,遇到弯急水浅之处,还有河工会主动帮助拉纤。他们的工钱都由朝廷支出,减轻了运河上来往船只的负担。同时,运河的畅通也带来了沿河经济的繁荣,同时给朝廷带来了大量税收。天长日久,必然可以形成一个双赢的局面。 看到文书上所说的政策真的得到了落实,程知节总算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对刘子秋已经是五体投地,也渐渐动起了入朝为仕的心思。要想实现这个目标,他只能走“夫人路线”,为此,石慧娘已经求了高秀儿好几次,不过刘子秋一直没有松口。 船队缓缓而行,半个月以后,终于抵达了江都。据说杨广当年修筑大运河,就是为了游幸江都。现在杨广已经死了,这个传言也就无从证实。不过在运河修好以后,杨广确实来过一次江都。如今,江都宫已经毁于战火,唯有瘦西湖沿岸的杨柳依旧随风飘舞。看到这一切,刘子秋未免有些唏嘘,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年李靖攻破江都,王世充不知落于何方?” 高秀儿想了想,说道:“妾身听花云妹妹说起过,当初王世充跑得快,说是去投李渊了。” 刘子秋沉吟道:“我打下洛阳的时候,并没有在李渊的部众里发现王世充。此人也是一代枭雄,若是任其流落在外,终是一个祸患。” 高秀儿劝道:“或许他早已死于乱军之中,夫君就不必忧虑了吧。”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快到江南了,我又想起一件事。当年王世充与萧大鹏相互勾结,意欲为祸谢家,或许萧大鹏能够知道他的下落,回去以后倒是要再审一审他。” 高秀儿叹了口气,说道:“当初你也答应过二叔公,会照顾萧大鹏。如今天下已定,萧大鹏想来再不敢有丝毫反心,夫君还不打算放过他吗?” 刘子秋摆了摆手:“若不是看在二叔公的份上,十个萧大鹏都已经死了。算了,既然你替他求情,我便赦免他一次吧。” “多谢夫君。”高秀儿不忍萧家断后,闻言自是一喜。 刘子秋却皱眉说道:“明天便要过江了,你若是真要谢我,就帮我想个办法,如何劝服谢姑娘吧。” 高秀儿摇头道:“谁做的恶,谁自己解决,我可不会帮你。” 刘子秋笑道:“其实也不是帮我。谢姑娘也是你的表妹,你就忍心让她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高秀儿嘴角微微一翘:“当然不忍心了。可我更相信自家夫君,他连江山都打下来了,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 刘子秋顿时无语,看着南方唉声叹气。 …… 又一日,船队驶过长江,停靠在丹阳城外。这一次前往谢家是私事,刘子秋只带了高秀儿母子和十几名侍卫,连拓跋千玉和穆朵丽都留在了船上。 没有能够随刘子秋同行,拓跋千玉满脸不高兴,嘟起小嘴,说道:“穆朵丽,你说那位谢姑娘长得美吗?让阿哥为了她千里迢迢前来江南。” 穆朵丽倒没有拓跋千玉的小心眼,她觉得自己能有今日已是万幸,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怀上刘子秋的孩子。因此,穆朵丽的心态要轻松得多,淡淡一笑,说道:“那是自然,你不是见过她那两位哥哥了吗?听说那位谢姑娘可比她哥哥要漂亮多了!” 谢志文、谢志武兄弟都是少有的英俊后生,穆朵丽直接拿他们来跟女孩子比较,足见相貌有多么出色,否则骄傲如秦凤琴又怎么会轻易动心。那位谢姑娘如果比她两位哥哥还要漂亮,想来自己是比不了了,拓跋千玉忍不住一声叹息。 刘子秋登岸以后,却都换了轻骑,一路风驰电掣,直奔秣陵镇。 虽然占乱多年,但有长山军的庇护,秣陵镇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当年的老样子。占据秣陵镇四分之一的谢家大院门前依然冷冷清清,并无一个闲杂人等敢在此停留。因此刘子秋等人刚一现身,就被守在门外的家丁发现了。不过,看到刘子秋他们都是鲜衣怒马,家丁们倒是不敢造次,客客气气地上前询问:“不知诸位从何而来?” 刘子秋在马上拱了拱手:“请通报谢老爷子,就说刘子秋前来拜访!” 这些家丁只是些下人,平时所关心的不过一日三餐,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是刘子秋身上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种威严,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回去通报。 谢蕴父子进京已经有些日子了,至今还没有回来,谢翁山未免有些担心,毕竟谢翁达当年曾经勾结王世充,意欲对长山村不轨。如今刘子秋已经当了皇帝,一统天下,谁知道他会不会喜怒无常,要拿谢家开刀? 第23章 天音庵 听说刘子秋前來拜访。谢翁山不由喜出望外。忍不住老泪纵横。连鞋子都沒來得及穿。赤脚便朝外面冲去。看得报信的家丁目瞪口呆。谢翁山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当然知道刘子秋前來拜访意味着什么。这说明刘子秋根本沒有计较谢翁达的过失。前段时间尊谢家为天下世家的诏书也是真的。否则他又怎么可能亲身而來。只要随便交给一名狱卒就可以了。 一出大门。谢翁山便要翻身下拜。 刘子秋吃了一惊。慌忙跳下马。一把扶住他的双肩。说道:“老爷子。咱大汉王朝不兴这个。” 谢翁山到底年纪大。又一路奔跑。未免有些喘气不顺。好半天才定了神。垂首说道:“陛下光临。谢家蓬荜生辉。” 刘子秋却已经看到谢翁山赤着脚。赶紧说道:“老爷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慢慢谈。” 江南气候虽然温暖。但颇为潮湿。而且谢翁山岁数大了。这样光着脚站在青石板上。时间长了可不太好。 众人來到客厅坐下。谢翁山又要向高秀儿行礼。高秀儿却知道他是自己的外祖父。虽然自己贵为皇后。却也不肯接受他的跪拜。倒是小刘思根对谢翁山的长胡子很感兴趣。看了两眼。奶声奶气地说道:“比老师的长。” “根儿。休得胡言。”刘子秋喝斥了一声。拱手道。“老爷子。志文兄弟他们还要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参加朝廷的科举盛事。可能要到年后方才回來。不过。朕已经作主。帮老爷子寻了一房孙儿媳妇。” 不管刘子秋帮他定下的这房孙媳妇是美是丑。谢翁山也只有连声称谢的份。 刘子秋倒也沒有细说。摆了摆手。又道:“朕此番前來。是为了谢姑娘的事。” 谢翁山一听。又要跪拜。连声道:“草民有罪。”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朕此次前來。就是想劝说谢姑娘还俗。”刘子秋知道他说的是因为谢翁达执意要与王世充联姻。才逼得谢沐雨削发出家的事情。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当然不会再责怪谢家。何况他自己在这件事上也有责任。 谢翁山叹了口气。说道:“恐怕难啊。” 高秀儿笑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來。说道:“有庚帖在此。谢家莫非还想悔婚不成。” 刘子秋现在当然明白谢蕴交给他的那张纸片是什么意思。只是高秀儿一直沒有还给他。他也不好意思讨要。只能继续留在高秀儿手中。如今见高秀儿主动拿了出來。他才松了口气。 谢翁山却只是摇头。说道:“谢家怎敢悔婚。只是雨儿心意坚定。陛下终有庚帖。恐怕也难令她回心转意。”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朕亲自劝她。难道也无用。” 这其间。谢家人不知道劝过谢沐雨多少次了。尤其在刘子秋称帝以后。更是每天不离人。直逼得谢沐雨抽出障刀以自尽相威胁。方才作罢。这时候就算刘子秋亲至。恐怕也难以奏效。但事已至此。谢翁山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叹息一声。说道:“陛下肯亲身前往相劝。实乃谢家之幸。老朽愿意头前带路。” 因为前段时间谢家人劝得太凶。谢沐雨不肯再呆在谢家大院里。坚持要去余杭城中的庵堂修行。谢翁山无奈。在谢家大院外面另修了一座庵堂。这才将谢沐雨劝住。如今要见谢沐雨。却只能往院外而去。 出了谢家大院。行不多时。却见一条林间小径。甚是幽静。小径的尽头有一处青砖黛瓦的庭院。便是谢沐雨的修行之所。她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天音庵。小径的两边都是新栽未久的桂花树。此时正值初夏。桂花树稀落的枝叶还形不成荫凉。小径虽然不长。但一路行來。却是令人大汗淋漓。 还未來到天音庵外。便见两个青衣女尼迎了上前:“奴婢见过老太爷。老太爷是要见小姐吗。” 这两个女尼年纪都不过十三四岁。虽然戴着僧帽。却掩不住容颜秀丽。想必原本是谢沐雨身边的贴身丫鬟。像谢家这样的大家族。就算是一些地位卑下的侍女。也是经过千挑万选。当初刘子秋第一次來谢家时。谢家送给他的凝露、凝霜这对姐妹就算得上绝色佳人。如今这对姐妹随着高秀儿进了洛阳。水涨船高。已经做了宫中的女官。这两个丫鬟姿色比凝露姐妹更胜一筹。只是跟着谢沐雨。却只能出家做了尼姑。 当然。这并不是她们想要的结果。所以在谢翁山面前仍然以奴婢自称。而且她们神情萎靡、面容憔悴。显然吃斋念佛的日子让她们倍感痛苦。 谢翁山在刘子秋面前时刻保持着谦卑。在这两个小尼姑面前却昂起了头:“去告诉沐雨。就说长山村的故人來了。” “长山村的故人。”两个小尼姑抬头看见了站在谢翁山身后的刘子秋。忽然满面惊喜。“太好了。是姑爷來了。” 说完。她们也顾不得形象。早一路小跑。奔进了庵中。原來。当年刘子秋第一次來到谢家的时候。和谢沐雨一起谈论过茶道。这两个尼姑当时就伺候在谢沐雨身边。因为她们那时候年纪还小。刘子秋对她们印象不深。但她们却记住了刘子秋。她们和凝露、凝霜姐妹不同。自幼便跟在谢沐雨身边。几乎知道谢沐雨的所有事情。这样的人自然不好随便放她们出去。她们这辈子注定了只能成为谢沐雨的附庸。谢沐雨的未來夫君也就是她们的夫君。谢沐雨幸福了。她们才有幸福。所以她们对刘子秋印象特别深。虽然事隔多年。却仍然能够认得出來。 高秀儿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子秋一眼。笑道:“夫君。看样子你的人缘不错啊。” 刘子秋讪讪地捏了捏鼻子:“唉。也不知道谢姑娘肯不肯见我们。” 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在來的路上。谢翁山说过。现在就连他过來。有时候谢沐雨都不肯相见。果然。过不多时。那两个小尼姑垂头丧气地走了回來。说道:“小姐说了。她今天不身子不适。不想见任何人。” 高秀儿淡淡地笑道:“夫君。现在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刘子秋身为大汉皇帝。又有什么地方不能去。只要刘子秋硬闯。谁敢拦他。 这时。刘思根却拉着高秀儿的衣角。轻声说道:“娘。我渴。” 如果是其他小孩子。如果在烈日下走这段路。恐怕早就哭闹开了。即使刘思根从小经受了各种药浴。又在刘子秋的亲自指导下开始锻炼筋骨。但毕竟年纪太小。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了。 刘子秋见状。呵呵一笑。朝着两个小尼姑拱了拱手:“二位小师太。谢姑娘不肯见我们。却也无妨。只是你们看这天气。何不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讨杯水喝。” 两个小尼姑已经知道了刘子秋的身份。而且她们心里也巴不得刘子秋能够说服谢沐雨还俗。好让她们早日脱离苦海。所以也不管谢沐雨是什么意思。便自作主张。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稽首:“既然如此。几位施主请随贫尼來吧。” 谢翁山却不敢僭越。躬身做了个手势:“陛下请。” 刘子秋和高秀儿一左一右拉着刘思根的手。迈步踏进了天音庵的山门。当然。那十多名侍卫沒有这个待遇。只能候在外面。 天音庵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进了山门便是一棵高大的古松。繁茂的枝叶遮蔽了艳阳。让人顿觉一片清凉。树下一张石几。一口古井。几个蒲团。放眼望去。并不见什么香火。也不见佛像。好像不是一所庵堂。倒似个隐居之所。 刘子秋不觉一愣。旋即朗声说道:“谢姑娘。有客來访。何不出來一见。” 两个小尼姑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道:“姑爷。休得如此大声。小姐会打杀奴婢的。” 其实谢沐雨生性温和。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她们有所喝斥。但却会遣她们上山砍柴。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尼姑。却要挥动着沉重的利斧。被山路上的荆条割得皮开肉绽。想想就叫她们心惊。 但此时她们再提醒。却已经晚了。左边第一间僧房。“吱咯”一声开了。一个青衣女尼从里面缓缓走了出來。一张艳绝天下的脸上却是波澜不惊。一双美眸从刘子秋等人身上扫过。这才看着那两名女尼。淡淡地说道:“你们去山上砍十捆柴再回來。” 两个小女尼一声哀叹。原本就憔悴的面色更显苍白。 “这位便是沐雨妹妹吧。”高秀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谢沐雨。虽然沒有人介绍。但那种天人之姿却已经透露了谢沐雨的身份。高秀儿可是在上林西苑生活了好几个月。那里几乎汇聚了整个大隋的美女。但以高秀儿想來。恐怕容貌上能够和谢沐雨相提并论的。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即便她自己。也觉得要略输一筹。 第24章 方子 谢沐雨看了刘子秋一眼。双手合什。对着高秀儿说道:“贫尼了缘。” 这个法号分明另含着深意。那就是要和刘子秋了断这段缘分。 刘子秋却故作不知。腆着脸说道:“谢姑娘。好久不见了。” 谢沐雨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贫尼庵中。不求香火。男子不得入内。施主既然來了。贫尼也不便驱赶。还请施主事了之后。尽速离去。” 刘思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又嚷嚷了一句:“娘。我渴。” 刘子秋赶紧说道:“谢姑娘。能不能讨杯水喝。” 谢沐雨看到虎头虎脑、天真可爱的刘思根。目光为之一柔。对那两个面如死灰的小尼姑说道:“取些水來。” 两个小尼姑如蒙大赦。虽然不知道谢沐雨对她们的惩罚会不会继续。但能拖得一时总是好的。庵内盛水的器具也颇为独特。不是水杯。而是瓷钵。倒真像是出家人所用。刘根思倒是不管不顾。捧起瓷钵便“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慢点喝。小心井水凉。”谢沐雨颇为难得地提醒了一声。这句话倒有些俗世的味道。 刘子秋知道她并沒有彻底放下凡心。不由笑了起來。说道:“谢姑娘。我听说这天音庵中有外面难以品到的香茗。今天既有幸至此。还望谢姑娘不要藏私。” 当年。谢沐雨也只是误打误撞。想要尝尝茶叶直接冲泡是什么味道。从此便不愿意再喝那种加了许多佐料的“饮品”。但她真正理解茶的真髓。还是后來碰上了刘子秋。在谢家大院后宅的那处小花园里。刘子秋给她讲了许多茶道方面的知识。如何采摘、如何杀青、如何炒制、如何保管、如何冲泡、如何选择水和茶具。这些都是刘子秋利用后世的记忆所作的泛泛之谈。并不能算是真正的茶道。但这是这些泛泛之谈。却给谢沐雨在茶道上指明了一个正确的方向。从此谢沐雨在饮茶一道上的造诣突飞猛进。成为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茶道大家。 如今听刘子秋提起茶道。当年的许多事情便历历在目。就算心如止水的谢沐雨也不禁要泛起丝丝涟漪。到了这时候。谢沐雨的心肠却已经硬不起來了。轻轻抬起玉手。指了指石桌旁的蒲团。说道:“施主请坐吧。” 高秀儿闻言。朝着刘子秋会意一笑。沒想到今天的事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那两个小尼姑也是满心欢喜。忙不迭地取來茶具。一只天青色的瓷壶。一套粉青色的瓷杯。在这个年代。青瓷已经是最好的瓷器。当然。按照刘子秋的说法。最好的茶具应该是紫砂。只不过谢沐雨托人寻找多时。也沒有见过一件传说中的紫砂器具。 谢沐雨的茶道已经炉火纯青。动作优雅。令人赏心悦目。很快。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院子里飘荡开來。 高秀儿轻轻嗅了嗅。笑道:“好香的茶。若是能够常常喝到妹妹亲手泡的香茗。这辈子也不算虚度了。” 谢沐雨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高秀儿。却早已经听说过她。但面对贵为国母的大汉皇后。谢沐雨却脸色平静。淡淡地说道:“茶既已喝过。各位施主便请回吧。”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此庵既名天音庵。可是因为谢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当年刘某也曾听谢姑娘弹过一曲。当真余音绕梁。令人三日不知肉味。今日有幸再见谢姑娘。何不请谢姑娘再赐一曲。” 其实刘子秋对古琴根本是一窍不通。谢沐雨的琴技虽然高超。于他來说却等同于对牛弹琴。他这样说。不过是找个由头赖着不走。另外再不断地勾起谢沐雨的回忆罢了。刘子秋知道。谢沐雨当年对他还是颇有好感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现在身居高位。却纡尊降贵而來。就不相信不能打动谢沐雨。 看到刘子秋得寸进尺。谢沐雨便气不打一处來。转念想到刘子秋现在已经贵为天子。如果惹恼了他。恐怕会给谢家招來无端的祸事。只得又忍住了。对那两个小尼姑吩咐道:“把琴取來吧。” 谢沐雨的声音透着无奈。听在那两个小尼姑耳朵里却有如天籁之音。跟了自家姑娘十几年。当然知道她的性情。如果她真的看破红尘。对刘子秋再沒有丝毫眷念。根本不会弹琴给刘子秋听。即使刘子秋是当今天子也沒有用。只是谢沐雨自己还不觉得。找了个为谢家着想的理由。真要为谢家着想。她早就该还俗了。又何至于斯。 松树下。石桌旁。一双素手缓缓拨动琴弦。宁静的画面在炎炎夏日中仿佛透着一股清凉。一曲终了。众人都沉醉其间。就连刘思根都变得乖巧起來。唯有刘子秋拍着巴掌。大呼小叫:“好。好。” 他还学着后世看京剧时的情景。只是这两声“好”在此时此刻未免大煞风景。 高秀儿忍不住朝他瞪了一眼。嗔怪道:“夫君。” “情不自禁。失态了。失态了。见笑。见笑。”刘子秋有些悻悻然。连连作揖。 “妹妹果然弹的一手好琴。确实当得天音二字。”高秀儿听谢湘纹弹过琴。当时以为她的才艺天下无双。如今听了谢沐雨的演奏。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虽然高秀儿跟谢湘纹更加亲近些。也一直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但这一次。她不得不承认。谢湘纹的这个堂妹是个强劲的对手。谢湘纹恐怕沒有多少机会了。 谢沐雨却不答她的话。双手慢慢离开琴弦。沉声说道:“各位施主。茶也喝过了。琴也听过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刘子秋朝着高秀儿连使眼色。高秀儿却只作未见。刘子秋无奈。只好厚着脸皮说道:“谢姑娘。你难道真不明白我此來的目的吗。” “请称呼贫尼了缘。”谢沐雨再次强调了自己的法号。作势要站起身。却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双手紧紧按住右膝。脸露痛苦之色。 高秀儿原本还想看看刘子秋如何化解这次困局。但医者父母心。看到谢沐雨似乎有什么隐疾。却不好袖手不管。只得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柔声问道:“沐雨。哪里不舒服。” 当初谢沐雨被迫出家。确实是为了躲避王世充的纠缠。但又何尝沒有对刘子秋收了她的庚帖却从此不闻不问的怨怅。但她纵有一肚子的怨言。对着高秀儿却也发不出來。只得皱着眉头。指了指右膝。 高秀儿伸手轻轻搭住谢沐雨的脉搏。又隔着长裙。在她膝盖处轻轻捏了捏。脸色忽然凝重起來。说道:“沐雨。你最近是否受了风寒。” 谢沐雨只是个柔弱女孩儿。又沒有习过武艺。偶尔受点风寒也是常有之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现在听高秀儿说起。不由诧异道:“有什么问題吗。” 这也是谢沐雨第一次正常地和高秀儿对话。高秀儿不由淡淡一笑。说道:“原本沒有什么问題。只是你肯定长期久坐。为湿气内侵。若是不及早想些办法。恐怕终有大碍。搞不好将來要终身卧床。不能行走。” 谢沐雨的性子原來就是好静不好动。自从决意出家以后。更是很少离开那间僧房。确实大多数时间都是席地而坐。诵读经卷。如今听了高秀儿的话。谢沐雨不由得信了。慌忙问道:“这么厉害。可有什么法子解救。” 高秀儿所说的实际上就是关节炎。这种疾病即使在后世也极难治愈。因此她便双眉紧蹙。苦苦思索孙思邈的医著中可有合适的汤剂。其实她对那本千金方已经能够倒背如流。如果有效果极佳的方子。她完全可以信手拈來。既然连她都要苦思冥想。显然一时间难有什么好的办法。 刘子秋虽然沒有精研医术。但武术和医术原本就有相通之处。而且他來自后世。知识面比高秀儿她们要丰富得多。大概也知道些原因。不由笑道:“谢姑娘。刘某倒有个法子。只要谢姑娘离了这里。跟着刘某。自有办法解救。” 谢翁山一听。终于提到正事了。不由大喜。也从旁劝道:“雨儿。陛下贵为天子。一声号令。天下神医莫不云集。还怕治不好你的毛病吗。你就听爷爷一句劝。还俗吧。” 谢沐雨朝刘子秋翻了个白眼。幽幽地说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高秀儿伸手在刘子秋腰间轻轻一掐。小声说道:“夫君。你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该换个称呼了。” 刘子秋挠了挠头。说道:“雨儿。我。这个……总之你跟着我走。包你沒事。” 谢沐雨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是真有办法可以治好我的病。跟你走也无妨。但我想先听听你的方子。” 最近。她膝盖疼痛的毛病越发频繁了。而且疼痛越來越厉害。有时候就像针刺一样。令她痛不欲生。她自己也懂些浅显的医术。却一直想不出什么办法。 高秀儿也是一脸茫然地望着刘子秋。连孙思邈的千金方都沒有太好的办法。他能有什么好方子。 第25章 尽言其详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刘子秋呵呵笑道:“其实也不难。一是练习咱们秀儿的五禽戏。二是常饮虎骨酒……” 他的话还沒有说完。高秀儿便嗤之以鼻:“这算什么方子。” 当然。高秀儿也明白。这两种办法对治疗湿气内侵确实有效。但却难以解决根本问題。因为江南气候潮湿。人席地而坐。难免会被湿气侵入。像谢沐雨现在这种情况。即使按照刘子秋说的这两种方法治疗。也只能稍稍缓解疼痛。病情迟早还会加重。 谢沐雨也是神色一黯。说道:“贫尼是出家人。怎能喝酒。还是虎骨酒。罪过。罪过。” “狗屁的罪过。你沒听说过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这才是真正的境界。”刘子秋大暴了一次粗口。又摆了摆手。说道。“我的话还沒有完。三是以后不要席地而坐。” 谢沐雨脱口问道:“不席地而坐。那怎么坐。” 刘子秋嘿嘿笑道:“笨。坐胡凳啊。” 胡凳虽然已经传入了中原。但因为种种缘故。很少得到推广。普通民间也就罢了。像谢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更是遵循古训。很少有人去使用胡凳。那些大家闺秀更是如此。谢沐雨也是从來沒有坐过。如今为了不致终身卧床不起。谢沐雨勉为其难。倒可以坐坐胡凳。但这虎骨酒她是绝意不肯喝的。 大概是看出了谢沐雨的心思。刘子秋忽然脸色一沉。厉声说道:“为了替你治病。今天你是还俗也得还俗。不还俗也得还俗。” “你。”谢沐雨一时气结。她到今天才发现。刘子秋原來竟然这般无赖。 那两个小尼姑却是满心期待。暗暗叫好。只是不敢出声罢了。就连谢翁山也沒觉得刘子秋的做法有何不妥。 刘子秋却已经转过身。说道:“谢老太爷。我今天便要带雨儿一同回去。老太爷沒有意见吧。” 谢翁山连连点头道:“沒意见。沒意见。” 那两个小尼姑却差点欢呼起來。心中只是想道。不愧是皇上。行事真是果断英明。 谢沐雨却一赌气。忍着疼痛又跪坐了下來:“贫尼不还俗。也不会走。” 刘子秋上前一步。问道:“你真不走。” 谢沐雨头也不抬。只说道:“不走。” 刘子秋的脾气也上來了。大声说道:“你若是不肯还俗。朕便下令灭佛。铲除天下所有寺庙、尼庵。” 谢沐雨大吃一惊。失声问道:“你真敢这么做。” 刘子秋冷笑道:“朕贵为天子。有何不敢。” 谢沐雨神色一呆。声音终于弱了下來:“我跟你走可以。但我不还俗。” “你先跟我走。其他再说。”刘子秋笑了起來。只要谢沐雨答应跟着自己一起走。还不还俗可就不是她说了算。到时候把所有的剃刀一收。她的头发长出來。还不是跟还俗一个样。 谢沐雨仍然不太放心。又追问道:“那你真的不去灭佛。” 毕竟读了这么长时间的经卷。谢沐雨身上也多少有了一些佛性。倒真是担心刘子秋会做出灭佛的举动。以致触怒神明。带來大祸。在她心底最深处。却还在为刘子秋着想。 刘子秋把手腕朝她面前一伸。哈哈笑道:“只要你跟着我。我又怎么会去灭佛呢。你看。我跟佛也是有缘的。不然又怎么会一直戴着这串佛珠。” 这是禅宗四祖道信当年送给他的。他也一直带在身上。当初的作用是为了消磨他身上的戾气和杀性。现在却被他拿來哄骗女孩子。如果被道信知道了。恐怕会七窍生烟。不过。这串佛珠确实起了作用。谢沐雨能够感应出这串佛珠的不普通。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刘子秋从來沒有把这串佛珠当作宝贝。毫不犹豫便解了下來。说道:“出家在家都可以修行。又何必拘泥于形式。雨儿。只要你答应还俗。我便把这串佛珠送给你。也沒什么不可以。” 谢沐雨接过佛珠。小心地抚摸了一遍。轻声说道:“能不能容我再想想。” 刘子秋点了点头:“依你便是。” …… 这已是谢沐雨作出的最大让步。刘子秋也不想催逼过甚。便在谢家大院住了下來。夜色渐深。虫鸣阵阵。刘子秋背着双手在园中闲步。一双眉头却紧紧锁住。高秀儿轻轻走了过來:“夫君。还在想沐雨的事情。”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沐雨那里要顺其自然。不能太急迫了。我在想。江南地广人稀。是不是和湿气过重有些关系。” 高秀儿笑道:“夫君的担心不无道理。听说再往南去。瘴气更重。过去朝廷经常把一些犯人发配往岭南。都是九死一生。” 刘子秋沉吟道:“所谓水土不服也是因人而异。不过。百姓席地而居。更容易为湿气所侵。看來应该推广胡凳和胡床了。” 高秀儿虽然早年流落到了长山村。但她也是出身世家。从小受到世家那种氛围的熏陶。对胡凳、胡床这类不太优雅的坐卧器具同样有些抵触。不由皱眉道:“恐怕不易。” 其实不用说别人。谢沐雨即使已经为湿气侵体。对胡凳也是不甚感冒。刘子秋想了想。道:“取纸笔來。我画几幅图样。” 这几年。刘子秋已经习惯了用毛笔书写。但提笔的姿势和写出來的那手字还是让人不敢恭维。不过。论起画图的水平。在这个年代却少有人可以与他相较。只是寥寥数笔。一张太师椅便跃然纸上。 高秀儿看着很新奇:“这是什么。” 刘子秋笑道:“这叫椅子。坐着比胡凳要舒服得多。我再画一些其他坐卧之具给你看。” 很快。刘子秋又画了一些条凳、长椅、杌子。还有一张雕花大床。他画得很细。完全是按照机械制图的要求。三个视面都清清楚楚。只差标注尺寸了。在这个年代。许多手工品的制作都凭工匠的经验。即使记录在册。也只是说用木料若干、长若干、宽若干等等。所有的尺寸都被“若干”这两个字所代替了。 这在刘子秋看來非常不严谨。他也在努力改变这种状况。比如一些武器的制作。刘子秋就已经下令。在图样上必须标明尺寸。而且要细致到每一个部件。正因为如此。汉军所用的兵器。相同的部件互换性极强。战时如果发生损坏。可以及时维修。这样做。既节约了朝廷的支出。也提高了效率。 当然。刘子秋现在所汇的只是草图。他还标不出具体的尺寸。一切都必须等样品制作出來。然后才能确定。不过。刘子秋想要在江南、岭南地区推广这些新式坐具、卧具的态度已经十分坚决。 高秀儿却越看越是好奇。啧啧连声:“夫君。这些东西妾身不要说见过。就连听都沒有听说过。莫非你得到了鲁班留下的秘册。” 鲁班是天下木匠的始祖。传说他能制作许多奇妙的东西。所以高秀儿才有这种猜测。 刘子秋却笑了起來:“为夫哪有什么秘册。只是天马行空地一番想像。还不知道实用不实用。明天先让谢老太爷找几个木匠來。试一试再说吧。” 胡凳简单粗陋。为世家大族所抵触。难以推广。而普通百姓能解决温饱就可以。谁也不舍得花钱去添置这些沒有太大用处的家具。如今刘子秋“设计”出这些新式家具。就是想在世家大族中先行推广。然后慢慢为民间所接受。在真实的历史上。也有这样一个发展过程。只不过刘子秋把它提前了而已。 …… 秣陵镇上的许多人都依靠着谢家为生。谢翁山一声吩咐。几乎全镇的木匠都赶了过來。谢家有的是地方。马上腾出一个大院落。十几张图样贴在墙上。那些木匠可以自由决定。究竟打造哪一件器具。 虽然刘子秋的身份仍然在保密中。但谢家在当地的声望如日中天。谢家要打造一些奇怪的家具。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引來无数的目光和猜测。不知道谢家最终打造出來的家具是什么样子。人们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就连丹阳城中的许多人都被吸引了过來。秣陵镇中的客栈、酒楼一时人满为患。 靠近谢家大院的一间酒肆里。几个食客谈兴正浓。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手捋着胡须。满脸羡慕地说道:“谢家大张旗鼓在打造什么新玩艺儿。恐怕又是为了讨皇上的欢心吧。” 另一个青年书生却摇头说道:“也不尽然。想这谢家圣眷正隆。去年就被皇上下诏尊为天下世家之首。以谢家今时今世的地位。若要讨皇上欢心。敬献什么奇珍异宝不行。又何必弄几个木匠在这里折腾。” 又有一人哈哈笑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富有四海。什么好东西沒有见过。皇上现在要的就是美人和新奇的东西。这谢家肯定是要投其所好。” 众人连连点头。对此人的话深表赞同。最先说话的那名中年文士晃了晃脑袋。笑道:“说來可惜。在下曾听人言。谢家小姐本來是当今皇上钦定的妃子。却偏偏出了家。否则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时。隔壁桌子上忽然走过來一个人。拱了拱手。道:“这位先生想必与那谢家颇有渊源。竟能知道此等机密之事。何不尽言其详。让大家都乐一乐。” 第26章 呼之欲出 .5du 从隔壁走过来的这人,头戴斗笠,看不清容貌,虽然举止优雅,好似出身世家,但是如果细细打量,却能感觉得到他身上另有一股淡淡的江湖气息。 当然,那名中年文士并没有细细打量他。在酒肆中能说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闻,对许多食客来说,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那名中年文士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在下有个妹子嫁入谢家,若是外人,如何知道这等秘辛?听说皇上几次下诏,令谢家小姐还俗,可见皇上对这位谢家小姐是念念不忘。可叹,谢家这位小姐却坚决不肯。谢家想必也是担心因为这件事得罪了皇上,这才另想办法补救吧。” 其实他这番话完全是抬高自己。他确实有一个妹子在谢家大院中,却不是嫁过去的,而是自幼被卖入谢家做了婢女。如今年岁渐长,谢家内宅用不到她,便配于下人为妻。谢家对家中的仆妇奴婢比较宽容,每个月都会放他们回家一两天。谢沐雨出家并不是什么秘密,自然被这人听了去。 头戴斗笠的那人叹道:“着实可惜。不过想来,那位谢家小姐也算个人物,却不知她在何处出家,倒是让人渴望一见!” 中年文士满脸不屑地说道:“谢家小姐何等身份,又怎么会在外面出家?”又朝着谢家大院方向一指,说道:“她自然在那里面修行,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见?” 又一人忽然笑道:“兄台看来也知之不详,难道没听说吗?谢家小姐已经离开大院,独自在院后建了一所庵堂。” 头戴斗笠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缓缓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 谢家的那处庭院却热闹非凡,一百多号木匠挥汗如雨,尽力展示着自己的手艺。若是自己做出的东西能够被谢家选中,赏赐必然丰厚,而且一旦传扬出去,来找他们做工的人肯定会更多。 当然,这十几件东西并不是那么好加工的,虽然有图样,但是并不详细,具体加工成什么样子,还要看他们各自的经验。 忙碌了一上午,第一件作品新鲜出炉。这是一把椅子,倒是像模像样,可惜尺寸小了不止一号,寻常人根本坐不进去。刘子秋摇了摇头,倒没有把这件作品淘汰掉,而是把那个木匠叫了进来,提了几个修改意见,又暗示他,可以在椅背上雕刻出各种纹饰和图案,对于扶手的线条也有一些要求,总之以人坐在上面的舒适度为标准。 能够被谢家请来的木匠都是当地有名的艺人,这个打了把小号椅子的木匠也不例外。听了刘子秋的提点,他立时茅塞顿开,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其他木匠见这人并没有被淘汰,还有继续干活的机会,顿时也是信心大增,做工的速度也放缓下来,只求精益求精,不求最早完工了。 整个白天,刘子秋都呆在这个院子里,对木匠的活计亲自把关。到了天黑,终于有一把椅子让他十分满意。 刘子秋扛起椅子,转入后面,说道:“秀儿,你和为夫同去走走?” 高秀儿知道他要去天音庵,不由摇了摇头,说道:“何不用过晚膳再去?” 刘子秋笑道:“昨天咱们品过了天音庵的香茗,今天再去讨些斋饭,岂不更好。” 高秀儿拗不过他,只得含笑与他同行。 …… 这一次,夫妇二人并没有带上侍卫,就连刘思根都留在了谢家院中。今晚没有月色,满天繁星,凉风习习。他们不像是去看望谢沐雨,倒像是休闲散步一般,只是刘子秋肩上扛着一张椅子,显得有些怪异。快到天音庵的时候,刘子秋忽然发现前方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不管自己的地位如何,也不管身处何地,刘子秋一天都没有停止过练功。如今,他六识敏锐,目力、听力都达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地步。那道黑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刘子秋已经确定,那肯定是一个人! 天音庵这里虽然在谢家大院外面,但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近的。庵里只有谢沐雨和她那两个自幼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她们主仆三人都是柔弱女子,而刚才那个黑影分明动作迅速,身手灵活。既然不是庵里的人,又在这风高月黑之夜,必是图谋不轨之辈!刘子秋不由大吃一惊,连声道:“快,去看看沐雨!” 高秀儿虽然也早已经将形意拳内功十二式习练精熟,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自从杨广死后,没有了报仇的目标,她便不怎么在这方面下功夫,所以也没有在这方面下功夫,当然没有看到那个黑影。听到刘子秋的语气焦急起来,高秀儿却一脸的茫然:“夫君,怎么了?” 刘子秋早已经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下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出现在天音庵的门口。天音庵的红漆大门上有两只铜环,刘子秋上前轻轻扣了两下,也等不及里面人出来开门,一个纵身,直接跃过墙头,冲进了院子。 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刘子秋已经知道谢沐雨住在右边第一间僧房内。落地以后,他便直奔那间僧房跑去。越跑越是心中起疑,因为他已经扣过铜环,那两个小尼姑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开门。当然,他落地的声音却是很轻,就算是普通的练武之人,技艺不精的话也听不出他的脚步声。 到了那间僧房门外,刘子秋却又收住了脚步,毕竟是女孩子的闺房,万一没有进贼,他硬闯的话可说不清楚。 这时,忽听房内传出一个男子阴恻恻的声音:“多年不见,想不到谢家大小姐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这里没有谢家小姐!”谢沐雨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还算镇定,“贫尼了缘,不知道施主深夜而来,有何贵干?” 那男子冷笑一声,说道:“华灯初上,何来夜深?沐雨,你真不记得我了?” 刘子秋在外面听了,脸色不由一沉。听这男子的口气,与谢沐雨关系颇为亲近。在他心里,早已经把谢沐雨当成了自己的女人。来自后世的他并不是十分在意女人的过去,也没有刻意打听过谢沐雨以前的事情,毕竟他第一次见到谢沐雨的时候,谢沐雨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在世家大族严苛的规矩下,这个年纪的少女应该还是一张白纸。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去询问谢沐雨的过去,但这名男子的话显然透露出其中另有隐情。 不管怎么说,刘子秋也是个男人,真听到这种事情,又如何能够不生气?他差点便忍不住破门而入,却听谢沐雨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有见过你。” “呵呵,高傲的大小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那男子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十年前,在下随家父前来拜访,还在花园帮你抓过蛐蛐,你居然全都忘记了?” 十年前谢沐雨才多大?不过五岁而已。刘子秋听了这话,忽然就觉得浑身轻松,但旋即又担忧起来。 这个男子分明是个情种,十年之前见过谢沐雨一面便念念不忘。当然,另一方面也说明谢沐雨魅力惊人。想想,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竟然给人留下这么深的印象,确实匪夷所思。但也正因为这个男子是情种,才更有可能做出疯狂的举动,搞不好就会伤害到谢沐雨。 可是刘子秋又不敢轻举妄动,他已经猜到,这个男子应该就是刚才的黑影。以那个黑影的身法推测,这名男子应该练过武,而且身手不弱。如果他已经劫持了谢沐雨,刘子秋这时候闯进去,谢沐雨将会十分危险。 房间里,谢沐雨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情,贫尼早就忘记了。刚才听到两声敲门声,你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贫尼已经是个出家人,不想多造罪孽。” 听了这话,刘子秋已经明白。谢沐雨已经记起了这个人是谁,而且知道这个人可能背负着重大的罪恶,否则又怎么会出现被人发现就走不了的情况?自幼能够和谢沐雨一起玩耍,想必也是世家子弟,这个人又会是谁?一个答案在刘子秋心中呼之欲出。 “天黑以后,你应该不会随便开门放人进来。来人若是识趣,应该已经走了。你听,现在不是一直很安静吗?”那男子忽然嚣张地笑了起来,“嘿嘿,就算被人发现又怎么样?不要说这秣陵镇,就算放眼整个江南,又有谁能留得下我?” 听这男子说得自信满满,谢沐雨的声音开始慌乱起来:“你究竟要怎么样?” “哼!我想怎么样?你说我想怎么样?”那男子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这是小时候就跟在你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吧,倒是越发生得水灵了。你们主仆三人都做了尼姑怪可惜的,今天晚上我就帮你们还俗吧,也让你们享受享受做女人的乐趣。” 谢沐雨越发地惊慌:“你、你不要乱来!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27章 打听点东西 那男子的笑声更加放肆:“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正因为知道你是谁,我才更想乱来!哼,哼,你就好好看着吧!” 紧接着,屋子里传出“噗”的轻响。声音虽小,站在门外刘子秋却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布帛撕裂的声音。听到这一声响,刘子秋再也按捺不住,“咣”的一脚狠狠地踹在门上。 房门大开,屋子里,谢沐雨手握一把镶满各色珠宝的障刀抵住自己的脖子。在她的面前,一个黑衣人趴在地上,身下露出一片灰色的衣角,旁边还有几根布条。那个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地上一弹而起,朝着谢沐雨飞扑过去。刘子秋无暇多想,抡起椅子便朝着那个黑衣人的后背砸了过去。 黑衣人的动作很快,但刘子秋的动作比他还快,这一下更是攻其所必救。如果黑衣人执意要对付谢沐雨,刘子秋敢肯定,这一椅子砸下去,绝对可以将他的**都砸出来。那黑衣人听得脑后风声甚劲,不敢托大,向旁边侧身一闪。刘子秋手中的椅子便奔着谢沐雨而去,谢沐雨忍不住一声尖叫。 然而,这椅子并没有砸向谢沐雨,而是忽然间四分五裂,无数碎木块如雨点般射向那个黑衣人。这是刘子秋动用暗劲,及时改变了椅子袭击的路线,只是他用力过大,把一张好端端的椅子硬是震得粉碎。 见到刘子秋来势汹汹,黑衣人方知道自己遇到了平生仅有的劲敌,刚才夸下的海口也成了一个大大的笑柄。黑衣人不敢恋战,身形一扭,朝着窗户冲了过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这是要拼尽浑身解数,逃出生天。 刘子秋最大的担心就是谢沐雨被黑衣人劫持,如今谢沐雨安然无恙,刘子秋又岂会容他逃走?说时迟,那时快。刘子秋手腕轻轻一抖,几点寒光闪过。 那黑衣人“啊”的一声惨叫,从窗口跌落下来,捂着双腿,两眼死死盯着刘子秋,满是怨毒。 刘子秋并不理他,抬脚朝谢沐雨走去。这时,刘子秋才看清楚,刚才被这黑衣人压在身子底下的是谢沐雨身边的一个小尼姑。小尼姑的灰色僧衣已经被黑衣人撕破,露出雪白的肌肤。刘子秋却已经明白了黑衣人的险恶用心,他事先击昏了这个小尼姑,然后想在谢沐雨面前出演一场丑恶的大戏,以乱谢沐雨的心境。 谢沐雨此时惊魂初定,一张俏脸已经没有人色,惊恐地看着刘子秋,说不出话来。 刘子秋笑着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谢沐雨终于丢下手中的障刀,放声大喝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刘子秋将谢沐雨拥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谢沐雨居然没有抗拒。 忽然,谢沐雨脸现惊慌之色,失声道:“快!别让他跑了!他是……” “我知道他是谁!”刘子秋摆了摆手,转身看着正奋力往门外爬去的那个黑衣人,缓缓说道,“你是王薄!” 那黑衣人身子一震,僵在了那里:“你怎么知道?” 刘子秋冷笑道:“朕乃当今天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黑衣人咬牙切齿:“你是刘子秋!” 王家和谢家并列为江南两大世家,王家的地位、声望还要在谢家之上。后来正是由于谢家的告密,而导致王家被满门抄斩,这件事和刘子秋也脱不了干系。王薄曾经在河北一带举旗造反,后来被刘子秋派兵剿灭,唯独王薄本人下落不明。现在看来,王薄已经悄悄潜回江南,他出现在秣陵镇显然是为了报仇。当初王家也曾替王薄来谢家求亲,但以王薄的性格,绝对不会挂念这份旧情。他今日闯进天音庵,恐怕是想通过欺负谢沐雨而达到羞辱谢家甚至刘子秋的目的,却没料到会碰到刘子秋这个大仇人,王薄忍不住怒火中烧,可惜他却已经失了先手。 刘子秋却也已经猜到了王薄的目的,眼中顿时杀机尽显。他轻轻放开谢沐雨,一步步朝王薄走了过去。 这时,门外红影一闪,高秀儿倚着门框,满脸焦急地问道:“夫君,你没事吧!” 王薄的双腿已经被刘子秋刚才抛出的几枚铜钱打断,但强烈的求生**仍促使他爬向门外。此时,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一个美貌女子,而且称呼刘子秋为夫君,王薄不由心中暗喜,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便扣住高秀儿的喉咙,另一只手却紧紧抓住门框,以免自己摔倒在地,转头放声大笑道:“真是天不亡我!跑了一个谢家小姐,却送来一个娘娘,不亏!” 谢沐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走上前去,脸色平静地说道:“你放开她,我跟你走!” 王薄嘿嘿一笑:“好,你走到前面来!” 刘子秋暗暗扣了几个铜板在手里,寻找着下手的机会,但也不敢轻动。不过,当谢沐雨真的朝前走去时,他还是大声说道:“别去!” “我不能让姐姐替我受苦。”谢沐雨淡淡一笑,继续走去。她终于肯称呼高秀儿一声姐姐了。 就在谢沐雨离着王薄只有一步之遥时,王薄忽然向前扑了过去。他的一双腿本已被刘子秋打断,这时却像个正常人一样奔跑起来。人在绝境中所激发出来的潜能着实令人惊讶。此刻,王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哈哈,抓住两个总比抓住一个更管用吧!刘子秋,你快给老子准备一辆马车!哈哈,哈哈,真是痛快!啊……” 他的笑声未了,却发出一声惨叫,手捂着胸口,缓缓跪倒在地。 “我、我杀人了!”谢沐雨满脸惊惧,忽然尖叫一声,像后便倒。 刚刚摆脱王薄控制的高秀儿倒是,一把将她扶住。刘子秋冲了过来,抬起一脚,把跪在地上的王薄踢出门外,这才回过头,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高秀儿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沐雨好像有事。” “我、我杀人了!”谢沐雨依旧喃喃自语,手里握着一支正滴着鲜血的玉簪。在刘子秋冲进屋内以后,她便丢掉了障刀,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袖子里蔵着一支玉簪。这支玉簪和障刀一样,都是刘子秋从西海捎给他的礼物。只不过当时谢沐雨已经自断青丝,这玉簪便没了用处,但还是被谢沐雨一直带在身上。说实话,以谢沐雨的力量,如果用那把没有开过刃的障刀,恐怕难伤王薄分毫,倒是这支玉簪在关键时候发挥了大作用。 刘子秋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你杀的不是人,是魔鬼。” “对,是魔鬼。”高秀儿一边安慰,一边从谢沐雨手上接过那根带血的簪子,叹息道,“可惜污了一件好东西。” 刘子秋看到谢沐雨脸色稍稍恢复了些正常,赶紧说道:“雨儿,这里不能再呆了,你还是跟我回谢家大院吧。” 谢沐雨这一次倒是没有反抗,乖乖在点了点头。 那两个灰衣小尼姑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王薄下手极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如果换作其他人,肯定顾不得这两个地位卑下的婢女安危,刘子秋却不然,在他眼里,这也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刘子秋探下身去,一手提起一个,连声道:“秀儿,你扶着雨儿,跟紧我!” 虽然卢向东可以肯定他刚才那一脚足以给王薄造成重伤,但他并不清楚王薄还有没有其他同伙,因此才这样小心翼翼。 院子里,一个黑影躺在地上纹丝不动。谢沐雨声音紧张地问道:“他死了吗?” “差不多吧。”和谢沐雨相比,高秀儿经历过许多次险境,胆子自然大得多,也颇为平静。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还有呼吸,应该没死。” 谢沐雨“啊”了一声:“这怎么办?你、你要杀死他吗?” “你们两个照顾好她们。”刘子秋凝神听了一会,确信周围并没有其他潜伏,这才把两个小尼姑推到高秀儿面前,自己朝躺在地上的王薄 走去,“我要把他抓回去,严加审问。” 这一回,刘子秋提了十二分的小心,绝对不会再给王薄挟持人质的机会。不过,当他走到王薄面前时,却发现这样的小心完全是多余的,王薄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当中。刘子秋打断了他的双腿,只是让他行动不便。谢沐雨的玉簪其实也没有扎中他的心脏,而且玉簪造成的伤口很小,即使没有采取什么急救措施,现在血也已经止住了,并不会带来生命危险。真正给王薄造成重创的是刘子秋踹的那一脚,直接踹断了他三根肋骨。 高秀儿扶过一个小尼姑,却有些不解,问道:“夫君,王薄所犯下的罪过,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你又何必再审?” 刘子秋笑道:“为夫想从他那里打听点东西。” 第28章 短发 “你、你想打听什么。”谢沐雨莫名地紧张起來。在刘子秋闯进來之前。王薄跟她说了许多话。那些话听起來有些暧昧。如果是不知内情的人。恐怕会当作他们两个人是青梅竹马。谢沐雨不知道刘子秋有沒有听到之前的谈话。很怕引起他的误会。 “放心吧。这些事跟你沒有关系。”刘子秋像是猜出了谢沐雨的心思。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声说道。“他在河北、山东为寇多年。应该颇有积蓄。如今百废待兴。朝廷缺的就是银子。所以。我想审一审他。看他把钱蔵在了哪里。” 谢沐雨这才松了口气。想要抽回手。抽了两下沒有抽动。也就不再挣脱。任由他握着。 高秀儿在旁边干咳了两声。道:“夫君。你不是要抓他回去吗。” “对对对。”刘子秋讪讪地放开谢沐雨如玉般的葇荑。一把提起昏迷不醒的王薄。道。“走吧。” …… 天快亮的时候。两个小尼姑从昏迷中醒了过來。长着圆脸的那个小尼姑惊呼一声:“啊。我这是在哪里。” 坐在窗前的谢沐雨转回身來。轻叱道:“你们两个小妮子。都不知道警醒些。让人打昏了都不知道。要不是皇上恰巧赶來。你们早就沒命了。” “师姐。我们知错了。”圆脸小尼姑垂下头。在天音庵。谢沐雨不允许她们称呼自己小姐。只许她们叫自己师姐。 “咦。这里是小姐的闺房。我们回到谢家大院了。”另一个长着瓜子脸的小尼姑看到屋里的陈设。一时兴奋。竟有些忘乎所以。 令她们意外的是。谢沐雨并沒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们在这里歇着。我出去看看。” 两个小尼姑慌忙起身。要送谢沐雨。那个瓜子脸的小尼姑忽然满面惊讶。指着身旁的伙伴。说道:“你的衣服怎么都碎了。” 圆脸小尼姑低头一看。果然是衣不蔽体。一大片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吓得她赶紧缩进被窝里。慌乱地问着同伴:“你说我会不会被人看光光了。” 瓜子脸小尼姑很认真地想了想:“小姐说了。是皇上救了我们。肯定是皇上看到了吧。早晚都要给他看的。怕什么。” 圆脸小尼姑脸上红了起來。眼中却闪着星星:“小姐这一次肯定会进宫了吧。你说。皇上会不会封我个昭仪。” 瓜子脸小尼姑笑道:“不羞。不羞。还想做昭仪。我看。能封你个才人就不错了。” “要是才人也行了。就怕你连才人都沒得当呢。啊。” 两个小尼姑在榻上打闹起來。却沒注意又泄了一片春光。 她们虽然只是丫鬟。但自幼跟谢沐雨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谢沐雨见她们醒了过來。这才放心。又在门外听她们闹了一回。自己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连忙“呸呸”两声。这才轻移莲步。朝着庭院外面走去。 这里是她出家前的闺房。在谢家后宅的花园之中。出得院门。便看见高秀儿带着刘思根在那边玩耍。谢沐雨此时却不敢怠慢。慌忙走了过去。深深道了个万福:“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此时的谢沐雨还穿着青色的僧衣。却行了这样一个礼。看上去颇有几分怪异。高秀儿却沒有笑话她。而是轻轻拉了她的手。说道:“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不需要这般多礼。” 刘思根听了。在一旁歪着头。问道:“你也是我的姨娘吗。” 看到谢沐雨满面羞态。高秀儿赶紧喝叱道:“根儿。不许胡说八道。”又问道:“妹妹。昨天受了惊吓。怎么不在房里多睡一会。” 谢沐雨支吾道:“我想看看皇上。不知道审得怎么样了。” 她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王薄受审的时候胡言乱语。对她在刘子秋心中的形象恐怕是个不小的影响。以王薄的为人。很可能会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 高秀儿点了点头:“我也想知道王薄有沒有蔵下大量的珍宝。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贵为皇后。对于钱财。高秀儿当然不会看重。她是想知道王薄还有沒有同党。这个人能够找到天音庵去。着实太过阴险。是个可怕的人物。必须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谢家地方足够大。刘子秋选了一处比较偏僻的院子审问王薄。高秀儿和谢沐雨还沒有走到那所院子。就闻到一阵恶臭。连忙掩鼻不迭。这时。刘子秋也捂着鼻子那处院子里冲了出來。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道:“这个王薄。真是太怂包了。” 高秀儿一听。连忙问道;“夫君。他都招了。” “恩。都招了。”刘子秋朝着外面挥了挥手。示意赶紧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这才又说道。“开始倒是嘴硬。不想我刚刚给他上了点小手段。他就吓得屎尿直流。哎呀。差点沒把我熏死。” 要知道。刘子秋是特种兵出身。在特种兵的训练中。就有一条是如何抵抗各种审讯手段。许多残酷的训练刘子秋都经受过。也从中学到了不少千奇百怪的审讯手段。刚才他只是在王薄身上小试牛刀。结果才上了一道手段。王薄就彻底认栽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王薄怕死。如果他不怕死的话。早就跟手下的弟兄们一起战死疆场了。也正因为怕死。他潜逃到江南多时。一直不敢下手。直到探听出谢沐雨的消息。才打算从这个弱女子身上打开局面。事实上。如果王薄早点动手的话。谢家根本沒有人可以制得住他。说不定他早就报仇成功了。而一个怕死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抗不过刘子秋那些审讯手段的。 听到这不堪的话语。高秀儿和谢沐雨都是满面通红。也不敢问他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不过。谢沐雨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沒说谢家的坏话吧。” 刘子秋笑了起來。说道:“你一个出家人。怎么问起了俗世中的事情。” 谢沐雨低下头。眼睛竟有一丝幽怨。 刘子秋再次拉起她的手。哈哈笑道:“以后你跟着我。再不许提出家的事。知道吗。” 谢沐雨默默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昨天晚上不是刘子秋适时赶到。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敢再任性了。 刘子秋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说道:“坏了。” 高秀儿奇怪道:“怎么了。” 刘子秋一脸的惋惜。说道:“那张椅子昨天晚上砸碎了。” 当然了。这不过是一张椅子而已。那一百多名木匠正在按照刘子秋提供的图样。打造着各种家具。有了这些家具。江南一带的百姓可以逐步免除湿气侵袭之苦。而刘子秋的最大目标就是想方设法。让南方也变成一个宜居之地。 …… 过了两天。拓跋千玉和穆朵丽都从丹阳城而來。见到了谢沐雨。皆惊为天人。此时的谢沐雨已经脱下了僧衣。但是因为剃了个光头。如果穿上那些华丽的衣服。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只好换了一套男子穿的青色长衫。幸好高秀儿的易容术已经炉火纯青。替她稍作装扮。外人仓促间也看不出來。 又一日。一队兵马从江都进入秣陵镇。这是大汉的正规军。军威雄壮。纪律严明。装备精良。远非地方军可比。王薄被人从牢房里提了出來。打入囚车。这时的王薄披头散发。脸色憔悴。浑身上下肮脏不堪。形如乞丐。早就沒有了世家子弟的风范。即便有正规军负责押解。刘子秋仍不放心。又命人给王薄戴上手铐、脚镣。用铁链穿过琵琶骨。这样一來。就算他武功盖世。也再难逃出生天。如果不是他供出了蔵宝之地。刘子秋早就下令将他斩于市曹了。不过。等待他的也将是一场终身牢狱之灾。今生再无出头之日。 看到刘子秋已经说动了谢沐雨。又抓住了逃犯王薄。虞世南趁机劝道:“陛下。江南事情已了。何不早日返回东都。”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出來一趟不容易啊。怎能不将这大好河山看个遍。放心吧。洛阳有魏先生他们在。出不了事。传令。向东南进发。” 得知刘子秋要离开秣陵。谢翁山慌忙带着谢家子弟來到镇外相送。就连因为惧罪躲在家中谢翁达也出现在送行的人群中。谢翁达虽然曾经勾结过王世充。最终逼得谢沐雨出家为尼。但他终究是谢沐雨的娘家人。刘子秋也不想多加责怪。只是在和众人道别时。漫不经心地瞪了他一眼。刘子秋却沒有想到。他是当今天子。这一眼瞪过去。谢翁达自是心惊胆战。回到家不久便一病不起。沒过几天就死了。 刘子秋并不知道这个结果。谢翁山也不敢派人向他报丧。当谢翁达离世的时候。刘子秋一行人已经抵达了临津县。 他们这一行人沒有坐船。而是准备了十几辆马车。其实。拓跋千玉、穆朵丽都是骑术高超的好手。就连高秀儿也精于此道。只是大家为了照顾谢沐雨的面子。这才弃马乘车。毕竟谢沐雨失去了满头秀发。已经够可怜的了。大家都骑马。只有她们主仆三个乘车。显得有些疏远她。 谢沐雨自己对着铜镜。也是一声轻叹:“皇上。你会不会嫌弃臣妾。” 刘子秋呵呵笑道:“怎么会呢。朕喜欢短发。” 第29章 接受 .5du 谢沐雨自然不信,娇嗔道:“皇上,你取笑臣妾。” 高秀儿却在一边掩嘴笑道:“妹妹,夫君此话倒是确实不假。当年姐姐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给你也长不了几寸。” 那时候是刘子秋刚刚穿越过来,捡了大牛的一身衣服,如果不是头上裹着头巾,那种发型,真是十分另类。毕竟在这个年代,人们讲究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也不能轻易剃去毛发。 刘子秋也想到自己在部队中的日子,不是光头说是板寸,还真是有些怀念,忍不住便摘下谢沐雨的帽子,在那个小巧的光头上轻轻摸了起来,倒把谢沐雨弄得满面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高秀儿不得不再次干咳,问道:“夫君,咱们这是要回长山村吗?” 长山村可以说是刘子秋的发祥之地。不过,现在刘子秋做了皇帝,对村里的乡亲自然赏赐甚丰。如今,那些乡亲们已经不再住在长山村中,而长山村也改建成了江南的一个屯兵之所。就连长山车马行都解散了,所有人员都并入了新成立的军驿系统,很多人都当上了各地的驿正。虽然长山村有许多当年的回忆,但没有了众乡亲的长山村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真正的长山村,因此高秀儿并不太想回去。 其实,刘子秋也是同样的心思,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不回去了。咱们到毗陵郡走走就好。” 他当然可以下旨让原来长山村的百姓继续住在长山村,营造一种过去的气氛。但这种决定太过自私,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即使现在长山村的一代人还会眷念那里,但他们的下一代、下两代终究还是会离开那里。所以刘子秋要做的只是尽量帮这些村民安排一个好的归宿,而不是把他禁锢在那个狭小的村子。 高秀儿诧异道:“夫君,去毗陵郡干什么?” 确实,他们在江南最值得留念的地方就是长山村、盐官县和余杭郡,却很少来到毗陵郡,就连路过的机会都不对。 谢沐雨一直生活在江南,虽然没有来过毗陵,却对这里的风土人情略有耳闻,不由轻声说道:“皇上是想游太湖吗?” 刘子秋摇了摇头,笑道:“不!我们去义兴县。” 义兴虽然也在太湖边上,却只是一座小县城,谢沐雨不觉奇怪道:“皇上,去义兴做什么?” 刘子秋笑了笑:“暂时保密,等到那里便知道了。” …… 因为队伍中有许多马车,速度自然又快不起来。只是刘子秋这番出来,本意就是看一看民间疾苦,慢慢行来,便能发现许多从奏章上看不到的东西,倒也正合他的心意。唯有虞世南负有劝说刘子秋早日返回洛阳的任务,未免有些心焦。 队伍走走停停,抵达义兴已经是半个月以后。刘子秋没有进入义兴县城,而是像当初在下邑一样,在城外扎下营寨,然后命人把义兴县令找来。义兴县令周超五十多岁了,是大隋遗臣。而在义兴县,周乃是大姓,相传为晋代名将周处之后。 周超见到了御前侍卫出示的腰牌,不敢怠慢,慌忙来到城外的大营。在营外,达愣将他拦住了他,透露了刘子秋的身份。周县令大吃一惊,慌忙重整衣冠,进了大帐便是山呼万岁。 刘子秋抬了抬手,说道:“快快平身。周县令,朕此次叫你来,是有一事要你相助。” 能得皇帝亲自交办事情,周超不由受宠若惊,连声道:“请陛下降旨,臣万死不辞!” 刘子秋呵呵笑道:“没有那么严重,朕只是让你找一样东西。不过,朕有个要求,此次朕下江南乃是微服私访,你不得将朕到这里来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就连你的妻子儿女都不行!” 周超再拜道:“请陛下放心,臣绝不敢吐露一言!不知陛下要找的是何物什?” 刘子秋点头道:“朕此次请你寻找的是一种泥土,这种泥土只有你们义兴县境内才有,分红、紫、乌等色。用这种泥烧制的陶壶有许多细孔。” 周超仔细想了想,说道:“启奏陛下,臣在义兴多年,好像没有见陛下所说的这种泥土。” 刘子秋看过地图,判断这里便是后世的宜兴,而且义兴县的名字和宜兴音也相近,肯定错不了。想到这里,刘子秋又说道:“义兴肯定有这种泥土,只是还没有被人发现而已。你多安排点人手,找一找,尤其是附近几座山,多去挖一挖。实在不行,就挖得深一点,朕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最后这话对周超来说,就是最大的鼓舞,他一再表示,哪怕把义兴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刘子秋要的那种泥土找出来。当然,刘子秋透露自己的身份,也是为了让周超能够尽心办事,免得故意敷衍。毕竟要想在地方上找一件东西,还是要依靠当地官府。不过,刘子秋最后还是警告他,不得影响当地百姓的正常生活,这也等于给周超出了一个难题。 …… 周超刚走,刘子秋便慢慢踱回屏风后面。屏风后面只有一身长衫的谢沐雨站在那里,活脱脱一个俊俏后生,刚才刘子秋和周超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到刘子秋进来,谢沐雨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有几分激动:“皇上,你是在寻找紫砂壶?” 刘子秋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称呼我为皇上。要么叫我哥哥,要么像秀儿那样叫我夫君。” 谢沐雨低下头,轻轻地唤了一声:“夫君。” 其实她和刘子秋并没有正式成亲,刘子秋也没有给她册封。但是自从那天刘子秋救她出险境以后,她便知道自己内心一直惦记着这个看起来有些无赖的家伙。可是,这个无赖的家伙对她真的很不错,居然为了帮她找一只紫砂壶,千里迢迢跑到义兴来,而且看样子要在这里停留很长时间。要知道,这个无赖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当今天子啊!也就在听到刘子秋和周超对话的一刹那,谢沐雨彻底敞开了心扉。 “雨儿,”刘子秋轻轻把谢沐雨揽入怀中,“你的茶道可为天下第一人,但是还缺一套合适的茶具。等为夫找到紫砂泥,一定召集最好的工匠,为你炼制一套举世无双的紫砂茶具。” 谢沐雨忽然一惊,小声说道:“还望夫君以国事为重,切不可玩物丧志。” “来,坐下说话。”刘子秋指了指屏风后面的一张长沙发,又道,“放心吧,为夫知道分寸。国家不是我一个人的国家,国家的大事也不能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朝中自有魏先生他们作主,我只把握大方向就好。江南气候潮湿,适合种植茶叶。如果能寻找到紫砂泥,对于推广茶道也有莫大的好处,可以促进茶叶的发展,也会给江南百姓带来巨大的财富。” 谢沐雨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坐到了刘子秋身旁。 当时,胡床早已传入北方,许多世家大族都这样的家具。所谓胡床,其实和椅子颇为相像,只是要简单一些。一些世家子弟在自家后宅也喜欢坐在这种胡床上,但在外人面前,却总是要保持一种底蕴,必须席地而坐。而在江南的谢家,似乎对这种底蕴的要求更甚,就连一张胡床都见不到。不过,刘子秋下令打造的那些椅子已经和胡床有很大区别,坐在上面依然可以保持一种优雅的姿态,这些新式的椅子已经可以为谢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所接受。谢沐雨因为受了风湿侵袭的缘故,也愿意坐这种椅子。但和刘子秋挤在一张沙发上,挨得如此之近,还是让她泛起阵阵羞意。 刘子秋摘下谢沐雨的帽子,忍不住一声感叹。半个多月的时间,谢沐雨头上已经是一片青色。而这种清爽的短发正是刘子秋渴求而不得的发型,其实他的心里满是羡慕。 谢沐雨免不了又慌张起来:“夫君,是不是奴家的样子很丑?” 刘子秋笑道:“哪里丑了,我喜欢还来不及。过来,亲一个。” 谢沐雨不觉大羞,低下头嗫嚅道:“要是让秀儿姐姐看到就不好了。” 刘子秋看了她一眼,忽然道:“秀儿还真是你姐姐。” 谢沐雨诧异道:“夫君这是什么意思?” “秀儿是你的亲表姐,她的母亲是你的姑姑。”刘子秋开始讲起了高秀儿的身世和各种遭遇,提到他和高秀儿在洛阳的生死相随,自己都有些激动。讲到最后,刘子秋又说道:“秀儿的这段经历很苦,你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以后,多和她亲近亲近。” 谢沐雨还是第一次听到高秀儿的故事。过去,她只当高秀儿是长山村的村民。她是世家大族的女儿,面对一个普通的村民,自然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优越感,即使那个村民当了皇后,也难以博得她内心真正的尊重。但是听了这个故事,谢沐雨的心思真正起了变化。这倒不是因为高秀儿同样出身高贵,而是高秀儿和刘子秋有过生死相依的那一段。这种生死相依比起她为保清白愤而出家的举动要感人得多。经此比较之后,谢沐雨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真正从心底接受了高秀儿。 第30章 循序渐进 .5du 家和万事兴,刘子秋深谙个中道理。现在对他来说,家就是国,国就是家。历史上无数次的经验证明,后宫的安宁与否,往往关系着一个个王朝的兴衰。以刘子秋的眼光,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谢沐雨对高秀儿还有一点轻视。和谢沐雨不同,花云、林巧儿出身卑微,拓跋千玉、穆朵丽又是异族,她们都和高秀儿相处融洽,唯一的变数就是谢沐雨。 如果不是因为谢沐雨出家这件事,刘子秋或许还不会很在乎和她之间的关系,至少在当初,刘子秋也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而已。但是,既然已经准备接纳谢沐雨成为家庭的一员,刘子秋就必须处理好她和其他家庭成员的关系,而首要的就是她和高秀儿之间的关系。所以,刘子秋才会向谢沐雨讲述自己和高秀儿之间的故事。不过,谢沐雨是个聪明的女孩,她很快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 三天以后,周超兴冲冲地来到军营,手里捧着一大盆泥土,连声喊道:“陛下,找到了!” 正因为刘子秋亮明的皇帝的身份,周超几乎使出了全身解数,发动了所有的属官和差役,以及四镇八乡的乡长、里正,终于在羊角山挖到了刘子秋所描述的这种紫色泥土。紫砂泥也分好几种,品质各不相同,但刘子秋已经顾不得再寻找最好的紫砂泥了。他当即又画了几幅图样,命人召集工匠。 在这个年代,陶器的普及程度远胜于瓷器,制陶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在全国各地都有许多炼制陶器的窑场。紫砂器具其实也属于陶器的范畴,只不过这种泥土有些特别而已。因此,要烧制一套紫砂茶具并不是什么难事,就在义兴本地便可以完成,两天以后就有成品摆在刘子秋面前。 这套刚刚制作出来的紫砂茶具虽然粗糙,但是谢沐雨的茶道已经日益精湛,再配上明前的新茶、甘甜的山泉,泡出来的茶饮确实令人回味。 刘子秋自己抿了一小口,暗暗点头,笑道:“来人,赐虞世南、周超各饮一杯。” 虞世南长期跟在刘子秋身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近乎返璞归真的饮茶方式,也是摇头晃脑赞不绝口。周超虽然不太习惯,但那种清香确实前所未遇,又是刘子秋赐下来的,免不了也是称赞一番。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周超,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朕打算在义兴设立官窑,专门烧制紫砂器具。朕便任命你兼任义兴窑监,一年之内,烧制出三千套紫砂茶具。” 周超吃了一惊,连声问道:“陛下,要这许多茶具做甚?” 刘子秋笑道:“凡七品以上官员,朕要赐他们人手一套。” 要在南方发展茶叶生产,就必须让百姓养成饮茶的习惯。事实上,多饮绿茶,对身体也是有极大好处的,只不过人们暂时还不太习惯罢了。在很多年以后,这种饮茶方式终于传往全国各地,进而发展成一种茶文化,并且最终远渡重洋,风靡世界。刘子秋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过程提前而已。要让百姓养成这个习惯,必然要先从朝廷官吏、世家大族开始。有了皇帝亲自赐下的这些茶具和茶叶,推广就会容易得多。 推广饮茶文化,并不只是让南方的百姓多一条致富的道路,对于更好地控制北方和西域的游牧民族也有重大的意义。如果没有刘子秋的穿越,几百年之后,也会形成一种特殊的贸易形式,叫做茶马贸易。因为游牧民族长期食用牛羊肉,而茶叶中含有的大量维生素,正好可以平衡他们的饮食。当然,一些上好的茶叶是不可能卖给游牧民族,真正卖给他们的是一种叫茶砖的东西,其实也就是将加工茶叶的下脚料和老叶子压在一起。即便如此,这些茶砖对游牧民族仍然相当重要。朝廷为了控制游牧民族,甚至会把这些茶砖当成某种战略物资。 刘子秋并不会把茶砖当成战略物资,他对那些游牧民族的控制是一种相对温和和友好的控制,采取的是一种互补和互利的交往模式。汉人需要马匹、皮毛,游牧民族需要盐铁,以后还会需要茶叶。通过各取所需的贸易,可以把双方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当然,要让彼此相安无事,最重要的不是靠这些物资的羁绊,而是要拥有真正的实力。当你的实力不够的时候,这些物资只能令对方眼红,引来残暴的强盗。当你的实力足够强大时,对方才会按照你制定的规矩办事。刘子秋之所以现在就敢于放开和北方各游牧部落之间的贸易交往,就是因为在他的背后,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为后盾。 虞世南学识渊博,很容易便理解了刘子秋的目的,也很佩服刘子秋能有这样的眼光。但是他也明白,要将茶叶在全国推广开来,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最快也得花上三五年的时间。而他跟随刘子秋南下,还有他重要的使命,于是便拱手劝道:“陛下,如今紫砂已经找到,谢娘也已经还俗,何不早日返京,免致百官挂念。”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无妨,还有几处地方朕可走一走。这样吧,先折而向西,咱们到豫章去看看。” …… 豫章郡在这个年代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但刘子秋却知道,那里有个新平县,就是后世的景德镇。在历史上,瓷器也算是江南出产的又一重要商品,刘子秋自然要在这方面动动脑筋。要想发展经济,还是必须遵循一定的自然规律,刘子秋并不能改变太多,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把一些在历史上原本就会出现的东西和技术提前而已。 不过,等到了豫章以后,却令刘子秋有些意外。在新平县已经有了几家瓷窑,当然,这时候出产的瓷器无论在质量、器形还是绘画方面,都跟后世无法相提并论。即便如此,刘子秋也已经很满意了。他并没有太多地干涉这些瓷窑,只是给他们提了一些建议。毕竟刘子秋自己并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而瓷器又和紫砂不同,还要涉及胎、釉等许多方面,只能靠这些窑工自己摸索、改进。 看到刘子秋只是参观了几家窑场,并没有进一步的要求,虞世南松了口气,再次劝道:“陛下,现在可以启程回京了吧。”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回京?干嘛这么着急。” 虞世南不安地说道:“难道陛下还想前往岭南?” 刘子秋若有所思地说道:“岭南朕确实想去看一看啊。传说那里的瘴气很厉害,但也有一种果子很好吃,你们听说过没有?” 虞世南拱手道:“不知道陛下说的是什么果子?” 刘子秋朝南边看了看,道:“有诗为证。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虞世南最好诗文,不觉沉吟道:“原来陛下说的是荔枝,老臣也在一个典籍上看到过,只是陛下这首诗却不曾听说过,莫非是陛下新作?” 刘子秋干咳了两声,说道:“这首诗也是朕偶尔听来,早就记不全了。” 这也是他的大实话,如果让他把整首诗背出来,他还真做不到。 拓跋千玉却非常兴奋:“阿哥,你吃过荔枝?真的这么好吃?我们什么时候去岭南?” 高秀儿等人也忽闪着眼睛看向刘子秋,显然对荔枝这种美食非常感兴趣。 “算了,还是不去了。”刘子秋忽然摆了摆手,说道,“我怕去了以后,你们吃荔枝上了瘾,会给我惹来天下人的骂名。” 谢沐雨不解道:“几颗荔枝而已,何至于惹来骂名。”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就怕到时候为了讨好你们,动用八百里加急运送荔枝,岂不是令百姓失望。” 高秀儿等人齐声嗔怪道:“讨厌,在夫君眼中,妾身等就如此不堪吗?” 虞世南却暗自思量道,皇上果然好文采,出口成章。可惜,皇上不把心思放在诗文上,否则定会留下许多千古名句。 …… 不过,令虞世南高兴的是,离开豫章以后,刘子秋并没有继续南下,而是折向西北的襄阳方向。襄阳被朱粲占领的时候几乎被毁为一座空城,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虽然当地官府的报告中也提到这里已经恢复了生机,但刘子秋却相信眼见为实,他要亲自来看看。 现场的情况虽然不如官府在报告中所描述得那样美好,但也算积攒了不少人气。毕竟当初空城的状况是刘子秋亲眼所见,能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他也算比较满意了,所以并没有对当地官府的夸大之辞进行处罚。实际上,对于军队以及地方官府中的许多违规行为的处理,刘子秋的手段一直比较温和,因为他知道,人的思想不发生转变,单纯依靠镇压效果并不会太理想,甚至会激起强烈的反弹,凡事还是要循序渐进。 第31章 十万火急 .5du 所谓循序渐进,就是要逐步地改变一些不合理的制度、律法、观念,而不是一蹴而就地强加给人们。多少年来,各种特权思想已经深入人们的骨髓,许多人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甚至受到这些做法伤害的人也没有觉得不妥。而在所有特权当中,刘子秋第一个要削弱的就是皇权。 自古以来,皇权都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几乎集整个国家的军政大权于皇帝一身。正因为这种权力太大,而且几乎不受任何约束,才引来无数人的垂涎,朝廷才会更迭不休。就如杨广,为了登上皇位,面对自己的同胞兄弟,都能够使出极其残忍的手段。现在刘子秋也做了皇帝,自然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的后人身上。而受到削弱的皇权,惦记的人也就会少很多,所以这才是刘子秋第一个要做的事情。 这一次他离京巡视天下,看上去和削弱皇权没有直接的关系,其实不然,这正是他循序渐进的手段。此次出巡,刘子秋并没有特别的目的性,但却给自己设了一个期限,也就是半年左右。这半年中,国家大事都交由魏征为首的内阁来决断,他几乎不再过问。只要在这半年中,国家各项事务都运转正常,那就说明,即使没有皇帝,也不会影响国家的发展。那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削弱皇权了。当然,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事件,刘子秋仍然把兵权牢牢握在手里。不过,总有一天,他要连兵权也一起交出去。 虞世南当然不知道刘子秋的想法,他只顾着催促刘子秋早日返回洛阳。最后,刘子秋实在被他催逼不过,只得下令道:“过江!” 过了汉水,离着洛阳就又近了一步,虞世南这才有些心安。但是,刘子秋这一路依旧慢吞吞的,经过南阳、淯阳、襄城三郡,足足走了两个多月。这时候,虞世南终于看到了曙光,拱手说道:“启奏陛下,过了伊阙关便是洛阳了。微臣请旨,前往京中报与诸位大人知道。”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又转身对谢沐雨问道:“雨儿,你看了那许多日子的佛经,必有所悟。数年前,我在少林寺遇见过禅宗的道信大师,那串佛珠便是他所赠。今日既来到此处,你我何不同登山一游,看看能否再逢故人。” 当年在少林寺,刘子秋曾经和道信交过手。道信施展的精神力量让刘子秋吃了点小亏,不过他的武功却高于道信,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道信也是因为没有把握镇压刘子秋,最终才主动收手。如今一晃已经过去了四年,刘子秋也悄悄练习精神力量。虽然不得其发,但他本是穿越而来,精神力量较常人来得强大些,再加上这么多年坚持不懈地锻炼,竟也让他摸出些门道。这次路过少林寺,刘子秋不由起了雄心,想要和道信再较量一番。 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亲,谢沐雨已经是妇唱夫随,对刘子秋的话自是言听计从。高秀儿知道当年刘子秋和花云、尉迟恭一起来到少林寺的往事,也要跟着同去。拓跋千玉和穆朵丽原本就信奉佛教,自然不甘落后。于是大队人马索性离了襄城,直奔少室山。 …… 在杨坚当政的时候,朝廷就对少林寺有过多次封赏。虽说只是一处寺庙,却拥有良田千顷。后来天下动乱不止,就连洛阳都受到了波及。为了保护寺产,少林寺组织了僧兵。当年刘子秋在寺外遇见的昙宗大师,如今已经成了僧兵的头儿。 不过,今天在寺外迎接刘子秋的并非昙宗大师,也不是寺里的知客僧,而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和尚。 刘子秋见那个小和尚有些面熟,皱眉道:“朕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到了这里,刘子秋已经不再隐瞒身份,就连龙旗都亮了出来,自己也换了一身崭新的龙袍。 小和尚双手合什,唱了声佛号,道:“陛下贵人多忘事,小僧弘忍。” 刘子秋仔细一看,果然是当年那个小和尚,不由笑道:“原来是弘忍大师,不知令师何在?” 一个小和尚而已,居然被当今天子称为大师,显得十分怪异。只有刘子秋知道,这个小和尚就是将来的禅宗五祖,自然当得大师二字。令人称奇的是,弘忍对于这个大师的称呼居然也是泰然受之,稽首道:“家师知道陛下将至,今日必回,先令小僧在此恭迎。” 高秀儿不相信有这么神奇,脱口道:“故弄玄虚!”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道信大师确非常人。” 话音未了,便听一人朗声道:“陛下果有识人之明!贫僧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刘子秋转头一看,正是道信,暗道,这家伙倒会借自己的话吹捧自己。不过,看这道信的容貌,竟然与四年前全无二致,也不禁令刘子秋心中感叹,当下颔首道:“数年不见,大师驻颜有术,朕佩服、佩服。” 道信听出刘子秋话语中调侃的味道,却浑如未觉,打了个稽首,道:“陛下,诸位女施主,请移步寺内。” 刘子秋想起当年弘忍和昙宗不许花云进入少林寺的情景,不觉一愣,说道:“朕记得寺中有规矩,女子不得入内。” 道信笑对道:“此一时,彼一时。” 刘子秋问道:“何解?” 道信合什道:“佛祖也要食人间香火,贫僧又岂敢阻拦诸位娘娘。” 刘子秋想不到连道信这样的大师也变得势利起来,未免对他好一通鄙视。 却听道信又说道:“陛下现在有举国气运加身,贫僧已经远非陛下敌手,陛下想要的比试,还是免了吧。” 想要找道信再比试一番的心思只有刘子秋自己知道,也一直没有流露出来,却被他道破。刘子秋不禁暗暗咋舌,这家伙果然有些门道,今天倒要好好问问他,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后世。 众人在弘忍的带领下穿过寺庙,又来到那处芧庐。四年过去了,这茅庐竟似没有一毫变化,也不知道这师徒二人是怎么做到的。正在刘子秋暗自惊讶的时候,道信朝着高秀儿合什施了一礼,说道:“娘娘生性仁厚,母仪天下,实乃万民之性,还望他日逢变,莫扰本心。” 高秀儿点了点头,却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性子本就善良,想想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便没有多问。 谢沐雨却按捺不住,施礼道:“大师,不知小女子可有佛缘?” 道信笑道:“何为有缘,陛下早已有解。女施主何须多问。” 谢沐雨想起当日在天音庵中刘子秋对她说过的话,这才彻底恍然。但是想起天音庵,未免要想起那天晚上的经历。虽然刘子秋从来没有提起过,但谢沐雨总是担心王薄的话会对刘子秋有所影响。其实她早就想再对刘子秋解释一番,可是一直不敢。这时候见到道信大师颇有神通,忍不住又问道:“大师,小女子有一件事想告诉陛下,又心存顾虑,还请大师释疑。” 道信摇头道:“陛下胸襟宽广,便是不说,又有何妨。” 刘子秋见这道信大师都快化成了算命先生,不觉好笑,说道:“大师何不替朕的这两位爱妃也看一看。” 道信居然点了点头,真的看了拓跋千玉一眼,说道:“他日若有变故,休怪陛下。”又对穆朵丽说道:“娘娘箭术通灵,他日神弓护国,不让须眉。至于娘娘所求之事,命是有时终须有,随遇而安即可。” 拓跋千玉听了道信的话,神色忽然一黯,只是她原本就信佛,也不敢多问,只是有些闷闷不乐。那穆朵丽心中所求只是想替刘子秋生个孩子,被道信说破心思,却也不知道有还是没有。她和拓跋千玉一样,本信佛之人,同样不敢多问。 刘子秋听他总是提起变故,心中未免不悦,沉声道:“大师既知过去未来,何不明言,朕也可趋吉避凶,护佑天下万民。” 道信叹息一声:“天机不可泄露。” 对于这种神神叼叼的事情,刘子秋原本就介于信和不信之间,忍不住便想证实一下,又问道:“那大师可知朕何日方能归去?” “既来之,则安之,陛下何言归去?”道信号称可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但四年前,他就未能看透刘子秋的来历,如今四年过去,他的道行虽然又深了许多,但还是看不清刘子秋的过去。不过,刘子秋的未来他倒是能够看出一些大概,只是碍于天机,却不敢明言。 不过,当道信看到站在高秀儿身边的刘思要时,却是吃了一惊,因为他看不清这个孩子的未来。好半天,道信方才说道:“他日变故乍起,小皇子或许会有一番造化。陛下的归路,或许便要着落在小皇子身上。贫僧道法有缺,亦不敢妄言。望陛下勿罪!” 周围的人听不懂道信的话,但刘子秋作为当事人,却有些明白。他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这时,昙宗大师忽然走了过来,合什道:“陛下,寺外有人来报,辽西十万火急!” 第32章 死生之地 .5du 听到“辽西”两个字,刘子秋的神情便是一敛。历史上,正是因为杨广三征高丽,造成百姓伤亡无数,从而导致了大隋王朝这个巨大的帝国彻底覆灭。听到辽西十万火急,刘子秋坐不住了,当即起身说道:“道信大师,朝中有事,朕就此别去!” 道信还了一礼:“陛下国事为重,贫僧不敢挽留。” 一行人离了少林寺,刘子秋大手一挥:“牵马来!” 他们来的时候都坐着马车,慢慢吞吞,那只是刘子秋故意拖延时间,现在朝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如何还肯停留?这些随行的侍卫无论男女都是技艺高超的骑士,就连虞世南这把老骨头也能纵马驰骋。 听说骑马,刘思根这小家伙也一脸的兴奋,直奔自己的小马,却被拓跋千玉一把抓住,拎上了自己的马背:“根儿不许胡闹,跟着姨娘。” 众人纷纷上马,唯有谢沐雨满脸为难:“夫君,奴家不会骑马。” 刘子秋伸手轻轻一揽,让她坐在自己身后,沉声道:“抱紧了。” 拓跋千玉嘟起嘴:“早知道我也说不会骑马了。” 高秀儿笑骂道:“你这话也只好骗鬼。” 这半年在外游玩,一家人关系渐近,虽然刘子秋绷着脸,气氛有些紧张,却仍然掩不住那丝温馨。 …… 马蹄声声,烟尘滚滚,数百骑席卷而过,很快便将少林寺远远地抛在身后。洛阳乃是东都,守备森严,而且城中禁止纵马。不过,在一刻钟之前,就已经有侍卫赶回来传信。如今,从洛阳南门直到皇宫的这条道路都已经戒严,沿街站满了顶盔贯甲的武士,任何人不得通行。 一般情况下,刘子秋十分反对这种扰民之举,但事急从权,为了早一点赶回宫中,他也只能委屈一下城里的百姓。这种事情十分罕见,百姓们颇多好奇,一个个翘首张望,议论纷纷,各种猜测之声不绝于耳。不过,慑于两边武士的威严,倒也没有人敢拥挤、推掇,秩序还算不错。 没多久,一队骑士出现在洛阳外郭的南门,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很快便消失了踪影。戒严随之解除,大街又恢复了车水马龙,一片热闹景象。只是一些年长些的百姓暗暗嘀咕:“多少年没有见过这般动静了,肯定要有大事发生。家中有粮,心中不慌,该多买些米面了。” 刘子秋却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节约一点时间,居然令洛阳城中的粮价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波动。 当然,这种波动幅度并不大,负责监视市场动态的户部官员很快发现情况,及时调集了一批粮食投入市场,迅速平息了这次风波。这也是刘子秋坚持放权所带来的好处。以往遇到这种事情,需要层层上报,直至皇上审议之后,降下旨意,才可以采取措施。却不知这样一来,已经延误了处理问题的最好时机。现在刘子秋把权力大量下放,在一定范围内,户部官员可以直接动用仓储稳定市场,间接地也就稳定了民心。 宫门外,魏征、李靖已经带着一众文武守候在那里。不等刘子秋跳下马,众人便一齐施礼:“臣等叩见陛下!” 大汉王朝已经废除了叩拜礼,不过,这些官员为了表示对刘子秋的尊敬,依然深深地欠下身子。魏征更是语带哽咽:“陛下,你总算回来了!” 刘子秋先把谢沐雨放下去,这才一跃而下,拱了拱手,道:“走,进宫内说话。” 皇宫内礼仪繁琐,刘子秋很不喜欢,无论是面对家人还是臣属,都表现得十分随意,他几乎是拉着魏征的手便朝里走去。半年不见,魏征仿佛苍老了许多。确实,刘子秋把整个国家都甩给了他,这份压力可想而知。过去,他为了国事也会殚精竭虑,不过最终的决策都是由刘子秋作出,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如今每一条政令几乎都是经他的手传下去的,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他真正有了一种自己每一天如履薄冰的想法。 “陛下,你回来就好了。这些都是近半年来臣处理事务的记录,还请陛下审阅。”进了大殿,魏征指了指摆在龙案旁边厚厚的一摞卷册,整个人都好像轻松了许多,就像卸下了一副重担。 “魏先生办事,朕放心,就不用看了。来人,将这些卷册全部收入崇文殿,归档备查即可。”刘子秋挥了挥手,就让内侍把这些卷册搬走了,根本没有翻动一下,只是略略定了定神,便问道,“说吧,辽西是怎么回事?” 军事方面是由李靖负责的,听到刘子秋的问话,他赶紧躬身道:“陛下,高丽犯我辽西,攻破怀远镇,杀我戍边军民三千余人。事关重大,臣不敢自专,特使人报与陛下。” 刘子秋点了点头,又问道:“高丽贼子,如今安在?” 李靖说道:“高丽大军盘踞怀远不去,似有进犯燕城之意。若是燕城被破,则辽西全境陷落,辽东将成孤地。臣见情势危急,已经自作主张,调尉迟将军率两支万人队前往救援。” 救兵如救火,要是等刘子秋回到洛阳再作决策,恐怕局势早就无可收拾了。虽然对于兵权,刘子秋一直控制得很严,但也要看具体场合,因此对李靖的举动,刘子秋非但没有责备,而且轻轻点了点头:“大哥做得很好。”又道:“取辽西地图来。” 李靖知道刘子秋的习惯,早有准备,朝殿外挥了挥手,便有几名侍卫大步走了进来,抬着一只大沙盘和一幅地图。 在大汉军是,沙盘早已得到普及,但也只限于目前探明的一些区域,像这种牵涉到境外的情况,还需要辅以普通地图。从这一点来看,也说明李靖考虑问题颇为周到细致。 沙盘所示的只是辽西三郡的地形地貌、城池以及汉军的兵力部署,地图上的范围却要大得多。刘子秋并没有过多地关注那只沙盘,而是盯着地图深思良久。 辽西道是大汉王朝最东北方向的一块领土,西南紧邻着河北道。在辽西道在西、北两个方向,都是游牧部落的领地。 西面属于奚族,北面属于契丹族,各自的势力范围在地图上都标得清清楚楚,足见兵部事先也做过一些工作。在契丹以西,还有一块草场是属于霫族,所占领地与契丹相近。这三个游牧民族实力不强,就连在今后的历史上曾经攻占燕云十六州的契丹,此时也不过刚刚兴起而已。 这三个民族都是**厥的附庸,如今在刘子秋的打压下,**厥一分为二,实力也大不如前,这三个民族也渐渐摆脱了**厥的控制,隐隐有些即将崛起的味道。 辽西道的南边是大海,刘子秋知道那里就是后世的辽东湾。在辽西道和契丹领地的东边,就是高丽国的地盘。其实,高丽国并不是后来的朝鲜,而是华夏东北土地上一个叫做高句丽的民族所建立起来的国家。只不过后来他们借助唐朝的力量,先后攻占了朝鲜半岛上的新罗和百济这两个国家,统一了朝鲜半岛,这才成为那里的统治者。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来,这时候的高丽横跨鸭绿江两岸,最南边的抵达了汉城。此汉城非彼汉城,只是平壤以南百里的一座小城。再往南,则是新罗和百济的势力范围。 在契丹、霫和高丽的北部,还有另外两个强大的游牧民族,室韦和靺鞨。这两个游牧民族,每一个所控制的势力范围都几乎相当辽西三郡、霫、奚、契丹、高丽、新罗和百济的总和。当然,这个规模和大汉王朝比起来仍然十分渺小。如今的大汉王朝,已经连漠北和西域都已经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 半晌以后,刘子秋方才指了指地图,问道:“这些游牧民族是什么态度?” 柳郁拱手道:“陛下,侵犯辽西的乃是高丽,与这些游牧民族何干?” 在河西的时候,柳随、姜彧二人就是参军。别看他们两个在军中名声不显,但却是最早支持刘子秋的元老之一。如今刘子秋坐稳了江山,也没有亏待他和姜彧二人,给他们一个高级参议的闲职,正三品衔。由于长期帮助刘子秋出谋划策,柳郁对刘子秋的一些手段和策略非常熟悉。过去作战,刘子秋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谁惹他,他就打谁,根本不会看周围人的脸色。如今面对一个小小的高丽,刘子秋却如此谨慎,这让柳郁非常不解。 刘子秋却知道,如果不是他穿越而来,按照本来的历史发民,杨广的百万大军都将折在平壤城下,他又怎能不慎?看了众文武一眼。刘子秋缓缓说道:“你们可别小瞧了那些游牧民族,若是朕的大军一路凯歌,他们或许会老老实实地牧马放羊,若是朕的兵马一朝失利,他们绝对会趁火打劫!” 说到这里,刘子秋用手在地图上轻轻一点:“辽西三郡地势狭窄,这些游牧民族若有歹意,随便两下,就可以截断我大军的后路或者补给!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第33章 意外的考生 .5du 一句简简单单的“死生之地”,足以说明刘子秋对整个辽东的重视程度。这种重视程度,甚至在他突入漠北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因为刘子秋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杨广百万大军征高丽,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几千人。因此辽东是真正的死生之地,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刚刚安定下来的大汉王朝伤筋动骨。 李靖沉吟道:“陛下的意思是先交好周边诸部,然后再收复怀远?” 远交近攻,也是对外作战的一个重要而有效的策略,李靖有些想法也不奇怪。刘子秋却摆了摆手,道:“敢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朕之所以要慎重起见,只是不想令我大汉子弟徒增伤亡。但不管怎么说,我大汉的土地都不能容许蛮夷染指,怀远必须收复。秦叔宝、罗士信,你二人在我朝尚未产过战功,朕便将这个机会交给你们。” 秦叔宝、罗士信二人大喜,连忙拱手说道:“末将得令!” 刘子秋又叮嘱道:“此去辽西,收复怀远即可,不得贪功冒进!” …… 杨广当政的时候,已经开凿了从洛阳通往渔阳的永济渠。渔阳过去便是卢龙,而卢龙离山海关不过数十里之遥,出了关就是柳城郡的地界。有了永济渠,无论是运兵还是运粮都会方便许多。当初杨广遗留下许多龙舟,刘子秋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早就下令将这些龙舟改造成运输船,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前些日子,尉迟恭已经率领两万大军增援辽西,按照行程计算,应该已经抵达了燕城。如今,秦叔宝、罗士信又各引两万军马出发,有这六万大军,要想收复一座小小的县城并非难事。这也不是刘子秋托大,毕竟怀远县在大汉境内,属于主场作战,可以得到来自各方面的支援。 果然,半个月以后,从辽西传来捷报。三路大军一到,高丽兵马已经退出怀远,撤往了乌骨城。大军在修复了怀远城墙,又派兵驻守之后,不日将会班师回返洛阳。 …… 边境危机暂解,刘子秋并没有掉以轻心,他召集众将计议,问道:“高丽究竟是从何时起,占据了这么一大片土地的?” 确实,从地图上看,高丽的领土有一半在鸭绿江以西,这让来自后世,习惯于以鸭绿江为界的刘子秋感觉很不舒服。 回到洛阳以后,虞世南并没有闲着,他从崇文殿浩如烟海的典册中翻出了晋初的地图,指了指东北一角,说道:“陛下请看,在晋以前,这里都属于辽东郡管辖,就连平壤城周边一带也是分别属于乐浪郡和带方郡管辖。后逢晋乱,高句丽趁机起兵,相继吞并了辽东郡大部、乐浪郡和带方郡。” 刘子秋这才明白朝鲜这片地图的演变,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李靖素来知道刘子秋是寸土必争的性格,拱手说道:“陛下是要兴兵讨伐高丽,以复晋之故地了?”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这片土地原来就属于我们华夏,我身为华夏一帝,又怎可弃祖宗之地于不顾。但是,这件事却不急在一时,大可以从长计议。” 顿了顿,刘子秋又说道:“晋失其地久矣,那里的山川地理有谁熟悉?气候变化有谁知晓?行军之事,需谋定而后动!” …… 这一番计议以后,朝廷表面上对辽东逐渐放松了下来,但是暗地里却组织了数百支斥候,以商队为掩护,深入高丽、百济、新罗以及奚、霫、契丹、靺鞨、室韦等游牧民族的领地,收集人文、地理、气候等各方面的情报。在当时的人看来,这些情报并不涉及军事,所以收集情报的那些商队,也没有引起当地人的怀疑,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 不过,进入十月的大汉王朝并没有平静下来,相反却变得异常热闹,因为有两件大事即将举行。 第一件激动人心的大事就是刘子秋谋划多时的科举考试,这也是国家的抡才大典,能否成功举办,关乎着国家的前途和未来。从年初开始,以魏征为首的内阁就开始筹备这件大事。 和杨广时代进行的科举不同,刘子秋不仅将科举分成了文、武、工三科,而且对参加科举考试的生员限定了年龄。只有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科举。这是刘子秋经过深思熟虑以后作出的决定。年龄过小,心智尚未成熟,即使能够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也难委以事务。而年龄过大,许多方面都已经定型,缺乏可塑性。 除了年龄的限制,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人才,并不会立刻任命官职,他们还必须进入新成立的太学院学习两年。这两年中,他们会接触很多东西,包括朝廷的一些律法,各部的运作。他们也会轮流到内阁、各部当值,培养他们的实际能力。更主要的是,刘子秋会亲自到太学院授课,向他们灌输一些思想,比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比如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比如国家是属于全体大汉百姓的而不是属于皇帝一个人的。这些内容刘子秋现在并没有透露,因为他知道魏征等人肯定会反对。 因为通过这次科举考试的人员,无论贫富贵贱,都可以入朝为官。这对于大汉的百姓有莫大的吸引力,尤其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工科考试,让一些不识字的工匠也看到了希望,因此洛阳城中一时人满为患。 当然,科举考试的重点还是在文科方面,必须自汉以来独尊儒道,已经让国人习惯了由读书人治理天下。所以,大汉王朝的第一次科举,最终给文科设定的名额是三百六十人,也就是说,将有三百六十人通过文科考试而成为大汉官员。相较而言,最终通过武科考试的名额只有十六人,通过工科考试的名额只有六人,比文科要少得多。关于名额的分配方案也得到了朝中大多数官员的赞同,毕竟他们自己就是读书人。整个科举自始至终都由内阁在负责运作,刘子秋只是听听他们的汇报,偶尔提点建议,并没有加以干涉。 不过,当所有考生的名单最终报到刘子秋面前的时候,他还是看出一些端倪。曾经的七大世家,只有陇西李家、太原王家派子弟报了名,其他五大世家居然没有一个人参加,这显然是在以实际行动向刘子秋示威。当然,除了这五大世家,其他一些二流、三流世家也是有的派人参加,有的没有派人参加是。像弘农的杨家、长安的上官家、杜家都派了子弟参加,这也是对刘子秋的一种支持。同时也说明世家集团开始出现分裂,对朝廷也是个好事。 江南的谢家自然派了不少子弟参加,他们已经进入了顶级世家的行列,这都得益于刘子秋颁布的那道诏书。如今的谢家已经和刘子秋捆绑在了一起,当然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刘子秋。谢志文、谢志武兄弟更是留在洛阳半年之久,就是为了备战这场科举。唯一让刘子秋意外的是,谢志武居然也报了文科。实际上这也不奇怪,他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如果真报武科,落榜的可能性极大。 对于五大世家的一齐缺席,刘子秋并不感到遗憾。相反,刘子秋敢肯定,这五大世家一定会为他们今天的错误决策而后悔。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世家,靠的就是权和钱,而且财富也必须有权力来保驾护航。错过了这次科举,也就意味着四年之内,这些世家当中将不会有人进入朝廷为官,因为科举将会每四年才举行一次。四年会发生很多事情,等到四年一过,官员更迭,他们会发现朝中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了。 但是,刘子秋很快又发现了更令他意外的事情,或者说是更令他意外的考生。 第一个令他意外的考生是洛阳的长孙无忌。曾几何时,他将长孙无忌视为自己的兄弟,两个人也相谈甚欢。然而时过境迁,随着长孙无忌跟随李世民到江南偷袭他的妻儿,双方再也回不到当年那种感觉了。本来,刘子秋因为长孙无忌年纪尚幼,因而赦免了他。却不曾想到,长孙无忌今年也到了十八岁,报名参加了科举考试。 以长孙无忌的才学,通过科举考试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会不会对朝廷忠心耿耿?刘子秋要不要取消他的考试资格? 而更让刘子秋为难的是另一名考生,来自陇西的李建成,李渊的长子。 李渊投降以后,被刘子秋迁出洛阳,送往陇西。不过,以李长山、李长风这对老兄弟的精明,自然不可能接纳李渊一家为陇西李家的成员。所以,李建成这次报名,是以普通考生的身份进行的。任刘子秋想破头,也想不到李建成会来参加科举。可以想像,做出这样的决定,得忍辱负重到什么程度!允不允许李建成参加科举考试,也是一个难题! 第34章 花落谁家 刘子秋拿着这份考生名单在屋内來回踱了很长时间一双眉头紧锁着难以决断 高秀儿在旁边看了不由问道:“夫君你既然说了要将科举考试全部交由魏先生他们处理又何必管它” 确实跟刘子秋在外游历的这半年时间让高秀儿感触很深放弃了部分权力却换來了大量自由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高秀儿的话也提醒了刘子秋以魏征等人的精明和严谨又怎么可能沒有发现考生名单上出现了长孙无忌和李建成的名字他们把名单报到刘子秋这里并不是赞成让这两个人参加科举而是对刘子秋进行试探 刘子秋曾经透露过一个想法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想法对于朝中大臣來说认同者并不多因为他们现在都是当权者都是既得利益者让他们和普通百姓在律法面前平起平坐他们会感到吃了亏现在他把这个难題摆到了刘子秋面前你不是说要人人平等吗那么按照规定长孙无忌和李建成符合科举考试的条件你让不让他们参加 两害相权取其轻让李建成和长孙无忌当官确实会带來某种隐患但是和推翻他想要推行的思想來比较却算不了什么想到这里刘子秋忽然笑了起來说道:“秀儿你说得太对了我知道怎么做了对了秀儿你在做什么” 这里并不是高秀儿的寝宫她是特意到这里來陪着刘子秋的因为刘子秋一直在审视着那份名单高秀儿无聊便做起了针线听到刘子秋问起高秀儿慌忙把手里的东西蔵到身后小声说道:“沒做什么” 刘子秋却早已经一把抢了过來却是个小孩子的衣服不由笑道:“似乎小了点吧” 高秀儿脸红了起來:“又不是给根儿做的” “不是给根儿做的”刘子秋微微一愣忽然明白了“秀儿你又有了” 花云和林巧儿都快生了不过高秀儿现在贵为皇后不可能亲手帮她们做孩子的衣服这衣服显然是为自己准备的 果然高秀儿轻轻点了点头:“两个月了” 刘子秋不由兴奋起來轻轻摸了摸高秀儿依然平坦的小腹感叹道:“真是一块好地啊” “夫君”高秀儿娇嗔起來道“你还是担心担心如何应付那件事吧” 高秀儿所说的就是洛阳城中最近即将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刘子秋皇宫的册封大典 当初刘子秋在洛阳登基的时候除了封高秀儿为皇后外又封花云为云妃拓跋千玉为玉妃林巧儿和穆朵丽皆为贵人这些都只是刘子秋随口说的封号并沒有特别的规定也沒有想分出个三六九等來因为在刘子秋看來她们都是自己的女人自己对她们都要一视同仁地呵护 然而魏征等人并不这样想尤其是赵凌更是翻出了许多上古典籍拟定了一套规制按照这套规制在皇后以下要设四夫人即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夫人之下又设九嫔即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嫔之下设二十七世妇即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世妇之下设八十一御妻即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这个规模令刘子秋目瞪口呆但赵凌却觉得不多因为他是拿刘子秋的后宫來跟杨广比较的要知道单单一个上林十六院有名号的夫人、美人就多达数百 但刘子秋并非杨广且不说这么多的封号让他头疼不已就是这一百二十二个女人如果真的迎娶进宫只怕时间久了他连名字都记不全而且这一百二十二个女人每人的身边还得有一堆人侍候着单是尚宫、尚仪、尚服这些有职位的女官就需要七八百人之多要是这样一來刘子秋的整个后宫会立刻变得庞大起來开销也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而这是刘子秋绝对不能允许的 这套规制拟定以后得到了内阁的一致同意在刘子秋看來他娶谁做女人完全是他的家事但内阁大臣们却不这么看在他们眼里刘子秋沒有家事刘子秋的家事就是国事当然刘子秋也曾经这样想过但和内阁大臣们的看法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原本魏征、赵凌他们并沒有打算现在就把这套规制捧到刘子秋面前毕竟现在最重要的大事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可是刘子秋回到洛阳布置好辽西方面的战事以后便让礼部择个吉日打算册封谢沐雨为雨妃虽然这一路上谢沐雨都跟在刘子秋身边但他们两个并沒有正式成亲对于谢沐雨刘子秋多少还是有一点愧疚毕竟一个漂亮的姑娘能够做到自断青丝的地步那需要多大的勇气而这一切的根源却是他拿了人家的庚帖居然沒有当回事为了补偿他想给谢沐雨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也只有到那时他才会让谢沐雨真正成为他的女人 可正是刘子秋的这个打算让魏征等人醒悟过來不能再由着刘子秋胡乱决定娘娘们的封号所以才把那套规制摆到了刘子秋面前 要说这些内阁大臣还真是难缠听了高秀儿的话刘子秋也不禁有些无奈:“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妥协的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把你在上林十六院中的那些姐妹也省得他们又让我去采选秀女扰乱百姓” “这一回可不会扰乱百姓那些秀女都必须是官宦和世家的姑娘”高秀儿显然对规制比刘子秋更加熟悉毕竟她是皇后负有总领后宫之职说完这句话她很快又笑了起來:“其实我也有两个好姐妹一直呆在宫里要不你先选了她们” 这句话半开玩笑半认真刘子秋却摇了摇头:“你说的是谢湘纹和袁紫烟两位姑娘吧等这次科举考试结束选两个青年才俊把她们嫁了吧” 高秀儿一双美眸朝着刘子秋瞄了一眼说道:“紫烟妹妹最擅观星可是说了和你有缘呢恐怕要她嫁人难噢” 在绮阴院的时候她们确实跟高秀儿关系最好既然她们自愿留下高秀儿也不好拒绝至于袁紫烟总是说什么天意、缘分、星象之类高秀儿根本就不相信因为在绮阴院的时候袁紫烟也说什么命中注定结果她们三人谁也沒有得到杨广的宠幸这就说明袁紫烟的算命之术根本不灵 …… 当然册封大典的事情还不会太多地牵扯刘子秋的精力反正在他眼里谢沐雨也才十五岁而已有的是时间可以等下去他的重点还是放在了抡才大典上十月十六日筹划多时的大汉王朝第一届科举考试在东都洛阳正式举行整个科举考试持续三天时间考生多达三万余人百里挑一竞争极其激烈尤其对许多寒门学子來说这种进入官场的机会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整个考试文科涉及到经史子集的许多知识另外还要完成一篇策论武科相对简单一些主要考察兵书战策另外就是演练武艺不过武科原本安排有比武一节考虑到有一定的生命危险而且太过血腥被刘子秋撤销了这也是整个科举过程中刘子秋提出的唯一一项建议毕竟武科是为军队选拔人才而各级将领大多是由军队系统自身培养出來的开设武科只是刘子秋的一个尝试工科则更简单了由朝廷提供材料谁制出的作品最好谁就算通过了考试 三天以后便是紧张地评卷无数的考生都焦急地等待着考试结果的颁布而工科的结果却不需要等待当场就予以了公布六名最终通过的考生披红挂彩鸣锣开道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巡游夸街结束以后这些考生都将直接进入工部并不会进入太学院不过对于这六名考生來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誉了毕竟他们原來都只是地位卑下的工匠 因为大多数人参加的都是文科考试而事先又沒有经过县试、郡试的淘汰导致试卷堆积如山魏征等人忙碌了整整半个月方才批阅完毕即便他们竭尽全力也难免有所疏漏这也是因为第一次沒有经验以后肯定会好很多而且加上县试和郡试的把关最终参加这场科举的人数也会大减 当通过文科考试的三百六十名考生和通过武科考试的十六名考生的姓名张榜贴在皇城门外时整个洛阳城都沸腾了不仅那些考生就连许多百姓都如潮水般挤了过去他们都想知道大汉王朝第一届科举考试的状元究竟会花落谁家 第35章 种子 .5du 赋闲在家的高士廉也挤在人群中。他胸中也有满腔抱负,只可惜当初跟错了人。如今虽然还有一些当初积攒下来的家私,可保衣食无忧,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单单解决温饱实非他所愿。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朝廷居然会允许他的外甥长孙无忌参加科举。这又给他燃起了一丝希望,把对未来的期盼都寄托在了长孙无忌的身上。 观榜的百姓虽然人山人海,但有大量禁军士兵守在四周,秩序倒也井然,并没有发生踩踏、推掇的事件。很快,前面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快看,榜单出来了!” “出来了!出来了!”周围的人群激动起来,这可是百年未曾一见的盛况。更主要的是,许多百姓并不相信庶民也能够通过科举而入朝为官,他们需要亲眼看到,才能证实这一切。 高士廉到底年纪大了,眼神不济,平时又养尊处优,自然挤不到前面去,只得拉着一个人问道:“可有长孙无忌的名字?” 再前面有人听到高士廉的问话,回头说道:“那榜单上第一个名字,可不就是长孙无忌么?” “无忌、无忌他中了状元?!”高士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呼一声,“苍天有眼啊!” 周围人听说他是状元的亲戚,纷纷道喜。当时的人性情大多还算比较淳朴,这种道喜分明是发自内心。 几家欢喜几家愁,很快便有人失声痛哭起来,那是一些考生在榜单上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毕竟百里挑一,这样的竞争还是相当强烈的。最痛苦的是那些年龄已经超过二十七岁的考生,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科举的机会,此次落榜,也就意味着他们很难再入朝为官了。 当然,世事无绝对。真想当官还有其他途径,比如先从小吏做起,一步一步晋升,也有一定的机会。只不过通过这种途径做官的,很难走得太远。 这一次科举的结果非常出人意料,夺取状元的竟然是长孙无忌。尤其在洛阳,很多人都知道长孙无忌跟李渊家的关系,长孙无忌那是李世民的大舅子。李渊和当今皇上曾经是敌手,后来迫于形势被逼投降。但是按照惯例,这样的人往往会被软禁起来,或者发配边疆。刘子秋没有这样做,让他们返回陇西做个富家翁,已经是宽宏大量。现在居然让李渊一系的人夺得科举考试的状元,足见刘子秋胸襟之宽广,果然前无古人。 其实,很多人并没有发现,在榜单中还有一个名字会令他们更加吃惊。那就是排在第三百二十二名的李建成,那可是李渊的长子。胜者为王败者寇,如果当初获胜的是李渊,这李建成就是太子了。这个可能成为太子的人居然也出现在榜单上,刘子秋为了选贤任能而不拘一格的态度,再也不容置疑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以后,很快便在各地学子中掀起轩然大波,一些原本对科举表示怀疑,还持有观望态度的学子也开始发愤读书,准备在四年之后大展身手。这种结果却是刘子秋始料未及的,他的本意只是要展示一个平等原则。 当然,也有细心的人发现,在文科榜单上的这三百六十人,有两百七十三人都属于各个大大小小的世家,真正的庶民和寒门不过八十七人,依然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也就说,虽然实行了通过科举取士的政策,但朝廷的大半江山仍然会由各个世家所占据。 不过,一些有识之士也明白,出现这种状况不能怪科举制度,更不能怪刘子秋。毕竟世家大族掌握着许多资源,他们的子弟从小便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起点自然比那些庶民和寒门高上许多,在科举考试当中的优势也十分明显。 …… 此时,在大业殿中,魏征一脸的兴奋:“陛下,这次科举比前朝的科举成功多了,乃是一场真正的盛会。如今,朝廷的抡才大典已经完美落幕,接下来,该是考虑册封大典了。” 册封大典可只是给刘子秋现在的几个女人改改封号那么简单,按赵凌出的主意,那是要广选秀女,至少让刘子秋的后宫充实一半。这个消息早就有意无意地传扬了出去,一些有想法的世家和官员已经开始在家族中挑选适龄女子,暗做准备了。被这个消息所鼓舞的还有皇宫里的一些女人,除了那些宫女,就连杨广的一些遗妃也暗自心动,毕竟她们还年轻,谁也不想孤独终老。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抡才大典并没有结束,这里面还有许多问题值得总结和完善。” 听到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而结果也令自己十分满意的科举考试,居然被说成有许多问题,魏征的心便是一沉。他敢于对刘子秋当面直谏,当然也敢面对自己的错误,连忙拱手道:“陛下,此次科举,臣在考生资格的审查上未能尽职,以致令长孙无忌和李建成蒙混过关,臣自请处分!” 当初他让这两个人通过初审,的确有试探刘子秋的意思。不过,他也做了两手准备,毕竟最终能否通过考试,权力还是掌握在考官手里。但在评卷结束以后,刘子秋突然出现在太学院,直接将初拟通过的三百六十份试卷取到面前,让他们当场排定名次,然后立即予以公布。因为考生的姓名都是密封的,此时打开封条,名次再无更改的可能,魏征等人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长孙无忌位列榜首,而李建成同样出现在榜单之中。 “这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与你无关。”刘子秋虽然还不知道这两人的入榜,对天下学子有多大的激励作用,但至少对他所宣扬的“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是一次最好的诠释。不过,刘子秋很快又说道:“朕讲的完善,是指整个制度方面。” 魏征松了口气,躬身道:“请陛下示下。”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可以将考生的名额分配到各郡,根据每一郡的人口、教育状况分配不同的名额。在各郡先进行一次初试,通过初试的方可以进入最后的科举。当然了,两京的名额可以略有增加,毕竟朝中大臣、勋贵皆居于此,对他们的子弟也要适当予以照顾一些。”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种事情刘子秋做不出来。人家辛辛苦苦帮你打天下、帮你治理天下,无非就是图个封妻荫子。现在实行科举制度,已经断了他们直接入朝为官的道路,如果在名额上再不给以一定人倾斜,将会危及到整个朝廷的统治。这样的轻重缓急,刘子秋还是拎得清的。 其实魏征也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全国的考生都集中到洛阳来,对朝廷、对考生,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如果能够通过初试,先淘汰掉一部分考生,对于整个科举是件好事。当然,如何让名额的分配更加合理、公平,这也是一件相当大的课题,恐怕会消耗掉魏征和整个内阁不小的精力。还好,魏征是个勇于面对挑战的人,当即拱手道:“臣遵旨!” 刘子秋却笑道:“你先别忙着领旨,朕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毕竟是第一次科举,如何搜检、如何封卷、如何阅卷、如何发榜,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许多。魏先生可以把大家召集起来,多担点心思。事关国家取才大计,容不得半点疏忽。至于册封大典,等科举制度完善以后,再议不迟。” 以魏征的智慧,又怎能不明白刘子秋这是有意拖延。但刘子秋已经站在了一个道德的高点上,他也只能连声应诺。只不过这一拖,刘子秋的目的是达到了,但迎娶谢沐雨的日子也只能随之延后了。 …… 在相对和平的日子,刘子秋并没有放松对军队的训练。而且随着百姓安居乐业,国力逐渐增强,刘子秋可以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军事力量的建设当中。通过训练提高士兵们的个人素养和团队协作是一个方面,不断开发精良的装备,也是刘子秋提高战斗力的又一个重点。 从年初开始,刘子秋就在长安、洛阳两地分别设立了官方作坊。几乎所有的军队都已经换装完备,各种武器盔甲也全部按照刘子秋的要求实现了标准化。这样做,看似代价很大,其实不然。无论在战时还是训练,只要装备发生损坏,都可以很方便地进行维修和更换部件,也就极大地提高了装备的再使用率,从而节省了朝廷在装备方面的支出。 当科举考试落下帷幕,太学院正式开学,内阁忙于完善科举制度的时候,刘子秋又把自己的精力再次倾注到军队当中。这一次,他的重点是对军队进行思想改造,向他们灌输一个重要的观念。大汉王朝的军队不是为哪一个人服务的,也不是为他这个大汉皇帝服务的,而是为大汉王朝这个国家、为大汉王朝所有的子民服务的。 这一次的思想改造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刘子秋几乎每天都会出入各处军营。当然,大多数将士并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刘子秋也没有丝毫气馁,至少他的一些话已经在将士们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原本,刘子秋想把这种改造持续到年底,但一件来自边关的急报却打断了他的计划。 第36章 不可接受 边关急报仍然来自辽西。两个月之前,朝廷大军一到,高丽兵马即刻撤走,后来高丽王还派人送来了一封请罪书,愿意对大汉王朝称臣。如今北边早就是冰天雪地,为了便于补给,留守招远的一部分兵马陆续调往燕城。而就在这时候,高丽大军又卷土重来,再次攻陷的招远城。 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永济渠中已经封冻,船只无法通行,想要从洛阳调兵前往不知要经过多少时日。刘子秋只得下令从河北各郡就近抽调一部分地方军增援燕城。这些地方军战斗力肯定不如朝廷的正规军,依托城池守卫没有问题,进攻方面便多有欠缺,想要靠他们收复招远城肯定是没有指望了。而这个季节,朝廷大军又不宜轻动,刘子秋眼看着边关失利,却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 正因为有了这次高丽人的反复无常、再次入侵,让刘子秋痛下决心,要彻底灭了高丽!同时,他也有些理解杨广了。在后世的历史上,多认为杨广三征高丽是穷兵黩武之举,却没有进一步深究杨广征伐高丽的原因。高丽人屡次入侵辽西、辽东,直至威胁到了柳城,当隋军强大的时候,他们就假意投降。当寻到战机时,他们又会突施袭击。这种反复无常,最终惹恼了杨广,决意要给高丽一次痛击。只不过杨广自负虽高,却没有做好真正的,以致一败涂地。 刘子秋不会允许高丽人多次反复,有这一次就足够了,何况这片土地原本就属于华夏,他要做的只是收复失地。 当然,刘子秋不会像杨广那样盲目冲动,也不会无止境地耗损国力,他要从长计议。 ……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刘子秋不想重蹈杨广兵败辽东的覆辙,就必须找出杨广兵败的真正原因,从而采取针对的措施加以解决。尽管刘子秋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对于那段历史仍然知之不多,但通过对杨广的了解以及这段时间收集得到的情报,他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首先,杨广好大喜功,每遇战事便会出动庞大的军队,上次征讨吐谷浑是五十万人马,而攻伐高丽更是多达百万大军。兵法有云: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决定战争胜负的,往往并不在人数的多少。尤其在这个年代,后勤运输十分困难,兵马越多,消耗越大,后勤补给的负担就越重。一场战争下来,单是百万大军所需的粮草就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按每人一天消耗一斤粮食计算,一个月下来就需要粮食近百万石。 另一方面,大隋实行的是府兵制,军队平时为民,战时为兵。除了京军宿卫等少数军队的装备由朝廷统一配备以外,其余将士的武器、盔甲、马匹都是自备。这样的兵制,直接导致军队的装备杂乱不齐,严重削弱了战斗力,对此参加过吐谷浑战役的刘子秋深有体会。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辽东气候恶劣,冬季的气温往往低到零下三十多度。如果没有事先做好充足的御寒准备,极可能造成大量非战斗减员。而高丽军队本就生活在那里,对当地气候的适应能力肯定远远超过隋军,只要将战局拖入冬季,局势就会发生逆转。 历史上那场战斗,隋军百万之众,最后活着回来的不过数千人。结局之凄惨,令人震惊。但是并不能因此就认为高丽军队有多强大,如果高丽军队真的很强大,他们便不会只在辽东一地折腾,早就染指中原了。所以三征高丽的失败,最大的原因还在于隋军自身。只要解决了自身存在的问题,不要说高丽,就百济、新罗都加到一起,也同样是不堪一击。 当然,刘子秋一直没有放松军队建设,一些问题其实已经得到解决。比如,军队的建制问题,比如军队素质的提高问题,再比如军队后勤补给问题,这些一直是刘子秋主抓的重点。尤其是后勤补给方面,吸收了清剿砀山、鱼山贼寇战斗中的经验,现在的正规军中,已经组建了专门的辎重运输部队。刘子秋现在要做的只是有针对性地做一些调整。 最需要的准备的有两点,一是大量屯积战略物资,二是将士们对当地气候的适应。 普通的棉衣棉被很难抵御那里的严寒,即使加上一些羊皮袄也不一定有效,刘子秋想到了羽绒服。一道圣旨传往全国各地,大量收集各种羽绒,尤以鸭绒、鹅绒为最佳。当然,野鸭绒、大雁绒甚至天鹅绒那就更好了,只是数量有限。在这样一个纯粹依赖手工的年代,要收集大量羽绒算得上一件十分浩大的工程。幸亏现在已经进入农闲时节,百姓们倒是有许多时间。在各地官府的发动下,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行动起来。 除了收集羽绒,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准备干粮。干粮主要由两种腌肉和炒面这两种食品组成,腌肉由漠北和西域各部落提供,炒面则是军队将士利用训练的间隙自己炒制而成。所有的干粮并没有立刻派发给部队,而是陆陆续续运往蓟县储存起来。 蓟县是涿郡郡城所在地,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城,那里有杨广修建的一座行宫,叫做临朔宫。不过,临朔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已经被遣散,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宫室。如今,这座临朔宫已经被改造成一处粮仓。在临朔宫的地下挖了一个巨大的冰窖,腌肉、炒面就存放在那个巨大的冰窖内,即使过个三五年取出来,照样可以食用。 还有其他许多战略物资也在逐步运往蓟县,整个蓟县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前线基地。这种运输,整个冬天就没有停止过。因为北方降下大雪,运河河面封冻,完全依靠人挑马拉,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新成立的辎重运输队就成了这项任务的主力,刘子秋在西海战役中“发明”的雪爬犁也在这里得到了大量使用,又从漠北调来了许多牛马。即便如此,到了第二年的春天,运输工作依然没有停止,足见运输量之大。这只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至于让将士们适应北方寒冷的气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到当地去接受严酷的训练。攻打高丽,刘子秋虽然不可能像杨广那样动辄便是百万大军,但二十万兵马是少不了的。他不可能真的把二十万人马都放到那边去适应,如果这样的话,当地的后勤补给也负担不起。刘子秋只挑选了五万人调往柳城郡,这五万人将会在明年攻打高丽的战争中担任主力。 …… 内阁忙于修订科举考试的规程,刘子秋在积极备战,册封大典的事情众人也就无暇谈起,直到春节临近,洛阳城又再次热闹起来。春节是汉人最为重要的一个节日,和元宵、端午、七夕、中秋一起,被刘子秋定为全国的五**定节日。当然,在西域、漠北以及南方的一些少数民族当中,也有他们自己的节日,刘子秋并没有加以干涉。只是这五大节日却是全国性的,无论本族的风俗习惯如何,都必须普天同庆。 而在五大传统节日当中,春节又是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来自西域、漠北的一些部落首领,也纷纷应邀出席在洛阳举行的盛大庆典,让洛阳城中多了许多异族面孔。这些部落首领都由礼部出面统一接待,朝廷又调派了一批兵马负责维持秩序,倒也相安无事。 除了这些首领,还有许多来自各地的商人也在这时候来到洛阳,甚至有不少来自波斯和更西边的商人,这些金发碧眼白皮肤的家伙,应该算得上是真正的胡人了。毕竟春节是华夏人的节日,对于波斯人和更西边的人来说,他们无所谓过不过春节,但也不会放弃这样一个热闹的机会,毕竟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商机。 在所有首领和商人当中,地位最高的无疑是来自漠北的四大可汗,也就是来自**厥的阿史德族可汗穆林、阿史那族可汗咄宓,来自西突厥的薛延陀可汗薛世雄、阿史那族可汗达曼。 这四人当中,又无疑以穆林的地位最高,因为他的女儿穆朵丽现在是刘子秋的嫔妃。虽然只是一名贵人,但刘子秋的嫔妃不多,不算上谢沐雨的话,也不过寥寥五人而已,这样一看,穆朵丽就很了不得了。礼部官员对穆林也是最为尊敬和客气,而且穆朵丽知道父亲到了洛阳以后,也亲自前来拜望,更赏赐了许多金银财宝和一批兵甲,令另外三位可汗分外眼热。 中兴三年腊月二十四,刘子秋在西苑景明院设宴款待四大可汗。尽管包括魏征在内的许多大臣都对漠北的游牧部落不屑一顾,但刘子秋却对那里极其重视,这样做也是表明自己的一个态度。谁曾想到,在这次宴会上,西突厥可汗达曼却提出一个让刘子秋不可接受的要求。 第37章 流求来归 .5du 随着秦凤琴嫁给谢志文搬出西苑另住,西苑也算是完全摆脱了杨广留下的烙印,整个西苑已经真正成为一处公共园林。当然,能够到这里举行宴会的也只有那些当朝权贵,许多普通百姓依然对这里心存敬畏。 今天这顿宴席非常丰盛,席间还安排了歌舞,宾主之间倒也其乐融融。谁知,酒过三巡,达曼忽然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大汉皇帝陛下,本可汗仰慕中原以久,今日见此盛况更是心中欢喜,特向陛下求亲!” “求亲?”刘子秋一愣,说道,“求的什么亲?” 达曼借着酒劲,嘿嘿一笑,说道:“中原王朝历来与我漠北部落有和亲之谊,本可汗求的自然是大汉的公主了。” “和亲?”刘子秋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朕确实有一个女儿,只是尚在襁褓之中。这件事,免谈了吧。” 就在这个月,花云和林巧儿先后临产。花云生了个大胖小子,林巧儿生了个女儿,刘家也算是添丁进口了。不要说他的小女儿还未满月,就是年过及笄,刘子秋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到那等边远荒芜之地。当然,他现在的重点是要对高丽用兵,西边必须保持安稳,而且他也有很好的理由拒绝,所以才没有当场发作。 达曼没有和汉军交过手,不知道汉军的厉害,他还有着突厥人的骄傲与狂妄,丝毫没有听出刘子秋话里的推托之意,依然摆出一副咄咄逼人之态,大声说道:“既然公主尚幼,那就请陛下赐一个宗室之女吧。和亲乃是中原王朝多年来的规矩,若是得遂本可汗之愿,西突厥必与大汉相安无事,想必陛下也会乐见其成吧。” 穆林和咄宓都在汉军手中吃了大亏,看向达曼的眼神便有些诧异。不过,**厥和西突厥是世仇,他们倒是巴不得达曼得罪了刘子秋,被刘子秋覆手灭掉才好。薛世雄也抱着同样的心思,他们薛延陀部长期受到西突厥的欺压,在刘子秋的支持下才得以真正**出来。不过论起实力,犹自弱于西突厥一筹。只在刘子秋打击了达曼,他就可以趁机扩张自己的势力。 刘子秋仍然耐着性子,笑道:“朕孤家寡人一个,连兄弟都没有,何来的宗室之女?” 达曼见所求不允,心中有些动怒,但这里毕竟是大汉的东都,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却又有些不甘,便转向穆林和咄宓说道:“二位可汗,难道就不想娶个汉女回去吗?” 他这是想拉几个同盟,一起向刘子秋施加压力,鬼迷心窍之际,连双方的世仇都忘记了。 穆林哈哈一笑:“本汗老了,折腾不动了。” 他前几天才见过自己的女儿,知道穆朵丽刚刚有了身孕,如果能够生下一个皇子,他们部落的日子将更加好过,又何必非走和亲这条路呢?当然,他并不知道,刘子秋对儿子、女儿都很喜欢。所以,不管穆朵丽是生男生女,他们部落都会得到刘子秋的另眼相看。 咄宓却不忘打击达曼一下,放声笑道:“达曼,你若是一定想要和亲,除非把你的女儿嫁给陛下,就只怕陛下看不上!哈哈,哈哈……” 他是以俘虏之身被刘子秋放回去的,又扶持他当了可汗。在这几个人当中,他对刘子秋的惧怕最深。按理说,大隋的义成公主是他的嫂子,应该由他继承才对。结果被刘子秋赐给了穆林,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又怎敢有和亲的非份之想。 一直默不作声的薛世雄忽然说道:“咄宓可汗说得对,达曼可汗如果有拿得出手的女儿,倒不如一试。” 这薛世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同样野心勃勃,无论是西突厥还是**厥,都他不少眼线。**厥的穆林原来只是一个大部落的首领,在刘子秋的扶持下,两年的功夫,实力就稳稳地压了咄宓一头。要知道,咄宓部落可是吞并了他两个兄弟的族众以后形成的新部落,刚开始的时候比穆林强大得多。薛世雄想在西突厥称霸,就离不开刘子秋的支持。想要得到刘子秋的支持,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结为姻亲了。如果能够娶到刘子秋的女儿是再好不过,实在不行也可以退而求其次,你穆林那样。所以,他这句话明说是在挤兑达曼,其实是在试探刘子秋的态度。 刘子秋却已经摆了摆手,说道:“行啦,诸位可汗,和亲之议今后休得再提。等到明年夏天,朕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听了这话,达曼才安静下来,暗自猜测着刘子秋会给他们什么惊喜。当然,达曼并没有真正死心,等回到自己的部落,他还会派出使者,以一种更强硬的态度向刘子秋提出和亲。毕竟达曼虽然狂妄,却也不笨,在这里万一惹恼了刘子秋,只怕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但只要回到了草原上,就如鱼入大海,达曼相信,汉军肯定奈何不了他。 这场宴会过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五,达曼忽然向礼部提出辞行,理由居然是他需要女人。达曼生性确实荒淫,在西突厥的时候,每晚必御五女方欢。此次来到洛阳,他是满怀着希望想要尝一尝中原女子的味道。谁料,大汉礼部的待客之道已经与前朝不同,居然没有给他们这些远方来的客人安排侍女。当然,达曼实在想要女人也可以去青楼。在大汉,只要向官府做了登记并且按章纳税,青楼也是合法的营生。只不过,青楼女子不得进入礼部专设用来招待宾客的馆舍,而达曼又不愿意让穆林等人笑话,只得耐住性子呆在馆舍里。这一呆就是十多天,他也确实有些憋不住了。 当然,十多天已经呆下来了,再多坚持几天也不是不行。达曼之所以匆匆辞行,而且弄出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理由,完全是对刘子秋拒绝他和亲的提议表示不满。只不过,达曼却没有想到,他这次举动却给他的部落带来了灭顶之灾。这倒不是因为刘子秋心胸狭窄,因为他的突然告辞就对他兴师问罪,而是达曼错过了三天后将举行的盛大阅兵仪式。错过了这次阅兵仪式,也就让达曼失去了一次近距离观察汉军战斗力的机会,从而导致他对汉军的轻视依然如故,最终作出错误的决定,和汉军进行了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 对于达曼的忽然告辞,刘子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派人送去了二十匹丝绸以示赏赐,甚至连一名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没有露面。因为这时候,刘子秋正召集群臣,在大业殿接见了一支特殊而重要的队伍。 …… 这支队伍还得从大业三年说起,当时杨广先后两次派出船队抵达流求,也就是后杨所说的台湾,从那里带回了一些物产。在杨广出兵征讨吐谷浑的同时,他又派遣虎贲郎将陈棱和大夫张镇州率兵万人,再次前往流求。 陈棱这一次前往流求却不顺利。起初,流求当地的酋长、贵族还主动到军中寻求贸易,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双方发生了冲突,以致刀兵相向。早在三国时期,流求就是东吴的领土,和大陆之间交往频繁。但毕竟那里只是一座海岛,物产有限,当地酋长、贵族掌握的军力有限,自然不是陈棱所率隋军的对手,许多人都作了俘虏。 打了胜仗,陈棱便想班师还朝,顺便向杨广报捷。这时候,忽然从岭南来了几艘商船,带来了杨广驾崩的消息。听说中原一下子冒出了几个皇帝,陈棱回去也不知道该投向哪一方,索性便在流求呆了下来,做起了土皇帝。 他这个土皇帝一做就是三年。这三年中,流求与大陆的交往并没有中断,尤其在刘子秋改国号为汉以后,更加重视商贸的发展,来往与流求与大陆之间的商船更加频繁,也给陈棱带来了许多他想知道的消息,其中最重要的消息自然是关于他在洛阳的家眷。 刘子秋登基以后,对于前朝将领的家眷,无论是战死还是失踪,都按月给予一定的抚恤。毕竟这些将领和他之间无论相近还是敌对,都只是各为其主而已。这些将领一旦失踪或者战死,他们的家眷最可能的出路便是沦为别人的奴仆。刘子秋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对他们进行了接济。当然,这种接济并不能让他们维持一个很好的生活,也能解决温饱罢了。但正是这个温饱,让陈棱动了心思。 知道自己的妻儿仍然好端端地活着,而且都是自由之身,陈棱的思乡之情越浓。再加之张镇州是个文人,也是一心想要回到中原。两个人一经商议,便下了决心。这一次回归,陈棱率领的船队先抵达岭南,然后弃舟登岸,一路北上。因为有了刘子秋事先下达的命令,所到之处,各级官府皆是 预备牛羊酒果,犒赏三军。这也让陈棱、张镇州分外感动,归顺之心更切。 第38章 贼心不死 对于海洋的重视刘子秋超过了所有前人他的目标不仅是收复台湾、硫球群岛还包括南海诸岛因为这些地方自汉代以來就归中原朝廷所管理当然除了这些岛屿对于其他一些目前仍然属于无主之地的岛屿刘子秋也非常有兴趣既然是无主之地当然是谁先占有便归谁所有了他是穿越而來的知道这些岛屿意味着什么自然要为整个华夏的未來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虽然这个想法从他登基的那天起就已经埋在心中但是毕竟国家初定朝廷的重心还在内陆百姓也需要休生养息刘子秋这才强行按下组织强大舰队远航的**原本刘子秋也已经打算等明年春天开始组织一两支舰队先在东海、南海一带巡航宣示领地可是高丽人的突然入侵打乱了他的部署跟收拾高丽相比海洋上的争夺显然可以稍稍放一放毕竟这个世上像他一样重视海权的恐怕微乎其微 不过陈棱的突然來归却让刘子秋省了不少心思起初听到这个消息刘子秋还以为陈棱是从硫球群岛回來的后來看了地图才知道这时候的流求指的是台湾当然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或许琉球群岛本就属于台湾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说刘子秋对陈棱、张镇州都要大加褒奖一番这才在大业殿亲自接见他们因为按照律制一般的臣民是沒有资格來到大业殿的 进入大业殿以后陈棱、张镇州都觉得的些奇怪因为除了高高在上的刘子秋其余文武大臣也都坐在一种奇怪的家具上有点像胡床却又有高高的靠背皇帝面前居然会有臣子的座位这令陈棱、张镇州惊讶不已但他们也不敢多看慌忙翻身下拜道:“臣等叩见陛下”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快快请起本朝不兴跪拜之礼來人给二位将军看座” 一直以來刘子秋都在尽力营造一种平等关系这种平等不只是体现在律法面前就是君臣关系方面刘子秋也希望尽量做到平等相待废除叩拜礼只是第一步自从椅子、沙发等家具被他捣鼓出來以后众文武上殿议事也不再只是站着而可以坐在椅子上这样做最大的好处不是平等而是提高了朝会的效率 在很久以前大臣们参加朝会是可以席地而坐的但是自从五胡乱华以后一些北方胡人建立的政权歧视汉人不仅要求汉人行跪拜礼而且上朝的时候只能站着这样做其实是把汉人当作奴隶看待久而久之这种规矩便流传了下來而皇帝也喜欢这种受众人膜拜自己高高在人的情景 过去的朝会很早所以又称作早朝参加朝会的大臣们有许多连早饭都來不及吃再一直站在大殿里还必须保持一个非常恭敬的姿势对体力的消耗可想而知体力消耗大了精神难免不济尤其是商议一些比较重大的问題时间往往拖得很长这种情况下很多人已经极度疲劳但又只能强撑着朝会的效果可想而知 当然过去在朝堂上对一些年纪特别大的臣子皇帝也会给他们赐坐现在刘子秋把这种特殊待遇扩展到了所有臣子起初大家还很不适应但很快便发现这样做的好处不仅有了尊严而且可以保持精神饱满大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在外流落三年陈棱、张镇州沒想到他们一回到中原见到的居然是这个变化都有点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在椅子的边缘坐了下來齐声说道:“臣等叩谢陛下” 在外面几年陈棱、张镇州都变得又黑又瘦除了经受遭受海风吹拂所致思乡心切也令他们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过能够在春节前赶回洛阳与家人团聚这也让陈棱、张镇州在心情激动之余脸上也多了几分神采 刘子秋看到他们现在这副模样也不禁有些感叹颔首道:“二位将军受苦了传旨封陈棱为定海侯张镇州为镇海侯负责组建大汉海军总领海洋一切事务” 二人连忙领旨谢恩陈棱又双手奉上一份奏章朗声说道:“陛下此乃流求十数万百姓所献贡品请陛下审阅” 刘子秋接过一看奏章里夹着一份礼单上面开载的都是流求的一些土产最末尾还有长长一串名单这令刘子秋非常诧异皱眉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陈棱连忙说道:“回陛下那些都是臣等从流求带回來的俘虏请献于太庙” “俘虏”刘子秋微微一怔又问道“这些人都是流求的土人” 张镇州从座位上站了起來躬身答道:“回陛下他们有的是当地酋长有的是三国时从中原躲避战乱迁徙过去的贵族当然还有他们的家眷当年臣等初到流求与他们刀兵相向不过臣等沒有伤及百姓这些人的土地屋舍也已经分给了当地土人所以臣等在流求这几年相安无事当地土人也已经心向朝廷” 比起陈棱张镇州更能够明白刘子秋的心思所以答的话切中了要点其实他虽然沒有说谎但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巩固他们在流求的统治而不是为了让当地土人心向朝廷当然最终的效果却是达到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问道:“魏爱卿这些俘虏按律当如何处置” 魏征起身说道:“回陛下我大汉律法多延用前朝旧律按律这些俘虏当给赏功臣家为奴”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将这些人安置到江南各处分给土地、财物让他们安心做个大汉良民吧” 按照张镇州的说法即使把这些人放回流求他们也失去了维持生活的基础因为土地、房屋都被当地的其他百姓所占据了而且这些人当初是反对隋军进入流求的刘子秋要巩固朝廷在流求的统治也不可能做出放虎归山的举动另一方面江南地广人稀而北方的民众又不太愿意迁到江南去刘子秋索性把这些俘虏安置在江南可谓一举两得至于把他们给赏功臣为奴的作法却是刘子秋一向反对的事实上大汉王朝并不禁止奴隶买卖刘子秋反对的只是随便将一个平民变成奴隶 …… 腊月二十八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在洛阳城郊的大校场举行所有在洛阳的三品以上官员、來自各地的部落首领、波斯和西方的商人以及一部分百姓代表都被邀请坐在观礼台上得以亲眼见证了这场盛况 参加阅兵的共五万人游牧骑兵、重骑兵、轻骑兵、陌刀兵、步兵、弓弩兵等各主战兵种轮番上场分别进行了队列、战术演示尤其是最后一场接近实战的演习更是将阅兵的气氛推向极致 看到这样的场景观礼台上宾客们神情各异有人看个热闹有人感到振奋还有人忧心忡忡当然这也正是刘子秋所要达到的效果通过展示强大的军力既可以凝聚国民的人心又可以震慑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在观礼台上还有一群特殊的观众那就是今年刚刚通过科举考试的三百六十名文科学子这些都是读书人让他们现场感受一下战争的味道对于他们日后担任朝廷或者地方官职有相当大的好处至于那些武科学子因为早已经分配到了军中有一部分人也参加了此次阅兵自然沒有这个必要了 李建成坐在观众的后排看着校场内生龙活虎的将士们面色有些凝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旁边的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输的不冤啊” “幸好皇上沒有追究咱们的过去还让咱们参加了科举否则咱们永无出头之日”说到这里长孙无忌一转头却看见李建成脸色有些不对顿时有些会意“难道王爷还不愿意放弃” 即使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长孙无忌依然称呼李渊为王爷不为别的只为李世民是他的准妹夫而妹妹长孙无垢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就冲着这一点长孙无忌就对李渊无限尊重但是看了今天这场阅兵长孙无忌不禁有些担心起來如果李渊依然贼心不死想要从刘子秋手里夺取天下的话恐怕连他们兄妹都会受到牵连 其实在发现李建成也报名参加了科举考试的时候长孙无忌就有过怀疑虽然他自己也参加了科举考试但他和李建成他本來就是读书人出身而李建成却是武将出身还有当初跟着李世民下江南的时候他对高秀儿还是颇为尊重的一路上对她们母子也是多有照顾就冲着这份情谊想必刘子秋也不会为难他顶多找个理由剥夺他的考试资格罢了而李建成却不同毕竟李渊是和刘子秋争过天下的人李建成的出现很可能引起刘子秋的疑心甚而引起他的杀心这样做实在太冒险如果沒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为当官实在有些不值 第39章 新规 .5du 刚开始的时候,长孙无忌也很想问一问李建成,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这段时间一起在太学院进修,长孙无忌又是好几次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毕竟李建成只是李世民的大哥,跟他之间的关系又隔了一层。但是今天看到李建成的反应,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毕竟这带着他兄妹的身家性命。 李建成却摇了摇头,小声说道:“长孙公子多虑了,父亲只是不希望我们兄弟被埋没乡野罢了。” 尽管他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闪烁的目光,却让长孙无忌的疑心更重了,不由又问道:“再过两年,世民也该十八了吧。” 李建成点了点头,说道;“四年以后,世民应该也会来参加科举考试。到时候,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给他们完婚。” 长孙无忌因为心存忧虑,没有立刻答应,只淡淡地说道:“这件事须问过母亲和舅父,也要听听小妹的意思。” …… 这场盛大的阅兵结束以后,整个大汉王朝也正式进入了春节假期,内阁除了轮流安排一名学士值班以外,满朝文武也都各自回家过年去了。刘子秋同样轻闲了下来,可以在家陪陪妻儿。不过,他最觉得对不起的却是谢沐雨。原本答应回到洛阳以后就正式迎娶她进门,结果魏征、赵凌却非要一起弄什么册封大典,这件事也只好拖了下来。 虽然谢家在洛阳已经置了宅子,而且谢志文、谢志武也都通过了科举考试,同样留在了东都,只有谢蕴一个人返回了江南。即便如此,谢沐雨还是跟着刘子秋进了皇宫。皇宫足够大,安排几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对于谢沐雨这个表妹,高秀儿也是颇为照顾,就在自己的昭阳宫隔壁拨了一处宫室,改名天音宫。除了原先就跟在谢沐雨身边的两个小尼姑以外,高秀儿又拨来二十名宫女,这个规制已经比得上她自己了。 除夕的下午,皇宫里显得异常忙碌,到处都在张灯结彩,天音宫也不例外,一片喜庆气氛。两个小尼姑已经还了俗,头发也渐渐长了起来,披散在肩上,倒有些长发飘飘的味道,这样的发式虽然和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但刘子秋很喜欢,让他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不过,她们的名字却没改过来,仍然保留了原来的法号了尘、了凡,这却是谢沐雨的意思。当然,只要能够还俗,叫什么名字对她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了尘、了凡都已经做了天音宫的女官,指挥着二十名宫女,倒是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看着忙里忙外的手下,了尘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正式册封小姐,至少也应该是四夫人之一吧。” 了凡却有些忧虑:“可惜小姐命不好,在她之前已经有四位娘娘了,若是能位列九嫔之一,那也算是个造化了。” 了尘满脸不屑,道:“小姐是什么身份?岂是她们可比。咱们都是小姐贴心的人,小姐身份上去了,咱们也会水涨船高吧。皇上最近老是喜欢摸人家头发,你说皇上是不是喜欢我们了?会不会也给我们封个昭仪什么的。” 看到满脸花痴的出尘,了凡掩着嘴笑了起来:“想得美,到时候让你当个世妇就不错了,还想九嫔?要我说,最多给你个御妻。” “你才是御妻,你才是御妻……”了尘羞恼起来,忽然伸手去挠胳肢窝,却又说道,“其实做个御妻也好。” 两个小丫头打打闹闹,笑成一团。赵凌拟出的后宫规制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大凡对容貌有点自信的都存了那么些心思。 忽然,屋子里传来“啪”的一声响,却是琴弦绷断的声音。谢沐雨的琴技乃是一绝,像这样还没有开始弹奏便断了琴弦的事情却是绝无仅有。两个小丫头自是吃了一惊,慌忙跑进屋里:“小姐,你……” 谢沐雨摆了摆手:“没事,把铜镜拿来。” 看到谢沐雨情绪不高,两个小丫头不敢多问,赶紧搬来一面铜镜。普通的铜镜是脸盘大的圆形,这面铜镜却是长方形,有半人高,是刘子秋让人新近磨制的,给他的几位女人各配了一面。看着铜镜里秀丽的脸庞,谢沐雨幽幽叹了口气,轻轻取下头上的簪子,将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和那两个小丫头一样,她的长发也刚刚垂到肩部。 了尘取过一柄羊角梳,轻声说道:“小姐,奴婢帮你重新梳妆。” 谢沐雨素手一伸:“我自己来吧。” 自从离开天音庵以后,刘子秋便给谢沐雨画了几幅图样,都是女子的发式,在当时那是闻所未闻,从短发到长发,还有各种辫子的式样都有。头发短的时候,谢沐雨没有办法,按照图样稍稍修理整齐。随着头发渐渐长了起来,能挽作发髻了,她便不肯再按照刘子秋所画的图样来梳妆了。毕竟她是个比较传统的女孩子,明知道刘子秋喜欢她们那样打扮,却还是不肯做那些怪异的改变。 今天是除夕夜,呆在这个还没有真正属于她自己家的皇宫里,心情便有些乱,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按照刘子秋画的图样换个发式。她的头发如今已经长过肩膀,要么就像那两个小丫头一样披垂在肩上,要么就得扎成两只辫子。图样上的辫子有两种,一种像马尾巴,一种像麻花。谢沐雨想了想,决定自己动手,编一条麻花辫。对于没有编过辫子的人来说,难度相当大,即使有那两个小丫头帮忙,编出来的辫子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谢沐雨照着镜子,很不满意,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取两根金线吧。” 两条乌黑油亮的马尾垂在胸前,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清纯气质,这让谢沐雨自己也是颇为吃惊。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雨儿,你真漂亮。” 谢沐雨回身一看,吃了一惊,慌忙说道:“夫君,你什么时候来的?”又责怪几名宫女道:“皇上来了,你们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是我不让她们说的。”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出尘,去换两根红色丝绳来。” 这个年代可没有那些可爱的发夹,也只能用丝绳代替了。了尘喜滋滋地取来两根红色丝绳,帮谢沐雨重新扎好。 看到谢沐雨扎起双马尾,刘子秋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又临近春节,也不知道家人过得怎么样了,便有些出神。谢沐雨顿时有些紧张:“夫君,你不喜欢?其实、其实我想换那种麻花辫的,只是奴家太笨,总也编不好。” “这样就挺好,我喜欢。”刘子秋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走吧,一起去吃年夜饭。” 谢沐雨吃了一惊:“我、我也可以?” 她还不算正式的刘家人,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里,她却需要独自呆在天音宫,因此情绪有些低落,如今听到刘子秋可以让她一起去吃年夜饭,她未免有些吃惊。因为这样做,实在有些不合规矩。当然,规矩都是人定的,而现在,刘子秋的话显然就是圣旨,就是规矩。两个小丫头脸上顿时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喜的是自家小姐去吃年夜饭,她们作为贴身女官肯定是要相随的,忧的是小姐的性子有些执拗,万一拒绝了,吃不成年夜饭是小,惹恼了皇帝才是大事。 “你迟早是我刘家的人,今天晚上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度过。”刘子秋却已经展示出他霸道的一面,不由分说,拉着谢沐雨的手就走。小手纤细光洁,柔若无骨,刘子秋不知道握了多少次,却总也握不够。 谢沐雨红着脸,说道:“夫君,你不要祭祀祖先吗?” 她现在终究还算一个外人,如果刘子秋要祭祀祖先,她是不能参加的。而且,即使成了刘家人,女子也没有参加祭祀的权力。所以她才有些一问,不想到时候站在门外难堪。 刘子秋却笑了笑:“父母在世的时候尽孝方为正理,到时候,大家一起给刘家的祖先上柱香就是了。”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肯定还活的好好的,自然不能搞什么隆重的祭祀活动。 …… 年夜饭设在乾阳殿中,这里本是杨广当年接待外国使臣的地方。如今刘子秋已经把接见外国使臣的地方转到了上林西苑,乾阳殿也就空置了下来,成为皇家聚会之所。大殿中间摆了两张大圆桌,全家人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才是刘子秋的梦想。 本来,刘家人口现在还不算多,只需要一张圆桌就可以了。但在这个年代,还是必须遵循父子不同席的规矩,也只能为刘思根、金小虎和穆朵丽的那双儿女另设一桌。当然了,这几个孩子年纪还小,自有宫女们照料,倒也不用刘子秋他们担心。 酒宴陈设整齐,刘子秋看了一眼站在高秀儿身后的香草,笑道:“你也坐下来吧。” 香草慌忙说道:“皇上面前,哪有奴婢的座位。”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秀儿视你如同姐妹,有何不可?你过了年十八了吧?该嫁人了,可有中意的郎君?” 香草垂下头,嗫嚅道:“奴婢不嫁人,奴婢一辈子伺候皇后姐姐。再说了,奴婢这么大岁数,哪里嫁得出去。” 刘子秋哈哈大笑,说道:“放心,朕会颁布一条新规!” 第40章 兵者诡道 .5du 乾阳殿中,凝露、凝霜二人的脸色也黯淡下来。不知不觉间,刘子秋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香草这个当年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其实不只是香草,当初刘子秋从谢家带回来的这对双胞胎姐妹年纪还要大一些。而香草说自己年岁大了些的话,同样戳中了她们胸中的痛处。 高秀儿却有些奇怪:“夫君又要颁布什么新规?” 刘子秋笑道:“朕要诏令天下,女子十七以后,方能出嫁。” 按照古礼,女子十五而笄,然后方可出嫁。但自从五胡乱华以后,这些规矩早就被破坏殆尽,早婚已经蔚然成风,十一二岁嫁人的都是比皆是。女孩子到了十七八岁,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即使嫁人,也难以称心如意。 谢沐雨过了年刚好十七,便以为刘子秋是为了安慰她而特别制定的新规,而这条新规恐怕会受到大多数人的抵触,却有损刘子秋的威望,慌忙说道:“奴家知道夫君的好意,这条新规还是算了吧,千万不可强行。” 高秀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沐雨妹妹,你却多虑了,我觉得夫君这条新规却是很好。” 当初她生刘思根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所遭受的痛苦和危险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而林巧儿和花云前些日子生养却顺利得多。天下的女孩子又有多少十二三岁便因为难产死去,一尸两命?只有自己真正经历过,高秀儿才能理解刘子秋为什么当初一直不想让她那么早生孩子。如果真能推行这项新规,不知道可以挽救多少条年轻的生命,这对于动乱以后人口锐减的国家却是至关重要。可是,正如谢沐雨所担心的,这条新规如果强行推出,恐怕难度不小,高秀儿其实也有些担心。 刘子秋已经笑了起来:“放心吧,为夫知道,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这条新规不会强行推广,却会给以奖励。凡是女子十七岁以后出嫁的,朝廷赏赐白银二两,棉布一匹。” 这样的赏赐虽然算不得丰厚,但也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之需了。另外,许多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在出嫁之前都是要参与家中劳作的,晚点嫁人其实对于那些斤斤计较的女方家庭也算颇有好处。有了这个政策,相信新规的推广应该能够容易些。 “还是夫君有办法。”高秀儿笑着瞄了谢沐雨一眼,却又问道,“能不能把妾身的两位姐妹也请过来?” “那就把她们请过来吧。”刘子秋知道高秀儿说的是谢湘纹和袁紫烟,也知道这二人一直留在皇宫里的想法。她们两个在皇宫一呆就是三年,转眼就已经是双十年纪的人了,再强逼着她们嫁人也有些不大合适。这种事情对高秀儿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只是刘子秋来自后世,多少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感情这东西,还需要慢慢培养。 圆桌足够大,多几个人吃饭照样宽敞,但是对谢湘纹和袁紫烟的意义却大不相同。谢湘纹看着自己那个梳着奇怪发式的堂妹,松了口气,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终于开始缩短了。而袁紫烟却不时拿眼睛瞄向刘子秋,她时灵时不灵的观星之术,这回该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刘子秋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转回头问道:“袁姑娘,你可认识一位袁天罡袁先生?” 袁紫烟正自出神,一下子没听清楚,慌忙说道:“皇上问的是谁?” 刘子秋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袁天罡袁先生。” 袁紫烟的脸色忽然怪异起来:“他、他是民女的二叔。” 刘子秋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早该想起来!袁姑娘,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确实,这两个人都会算命之术,又都姓袁,就是有人告诉刘子秋,他们两个是父女,也不值得奇怪。当初袁天罡一心想给刘子秋算一卦,却都被刘子秋拒绝了。后来,刘子秋想找他问一问自己能否重回未来时,他却又失去了踪影,据说是带着新收的徒弟李淳风进深山修炼去了。两个人阴差阳错,那一卦终于没有算成。但刘子秋后来又碰到一件事,却也和袁天罡有关。 那一次,刘子秋攀上山顶采摘灵芝替高秀儿治病,发现了一张奇怪的小纸条,说是李氏当兴。那棵灵芝的消息是孙思邈告诉他的,而孙思邈却说并非自己所发现,而是听人传言。后来刘子秋才听高秀儿说过,那个透露灵芝的消息给孙思邈的就是袁天罡。确实,以孙思邈那点功夫,是爬不上山顶的。因此刘子秋便怀疑那是袁天罡布的局,一直想找他问个究竟。 可惜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袁天罡,也没有见过孙思邈。不过,那天第二次遇见道信,却是听他说了一大通十分玄乎的话,搞得刘子秋心神不定。他虽然并不相信命运,但这时候却更想找袁天罡算一算了。其实袁紫烟也能算,只是刘子秋对她的水平不太放心。 听到刘子秋打听袁天罡的下落,袁紫烟却摇了摇头,诚惶诚恐地说道:“我爹与二叔不和,已经多年不曾来往,民女并不知他的去向。民女所说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察。” 刘子秋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便让袁紫烟紧张成这样,不由笑了起来:“无妨,我只是随便问问,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什么要紧,不必放在心上。” 袁紫烟这才松了口气,连声说道:“多谢皇上。” 虽然她这个二叔只是与她父亲不和,与她并没有什么矛盾,而且还是她的长辈,但今天刘子秋这一问却把她吓出一声冷汗。她最担心刘子秋误会她故意隐瞒袁天罡的行踪,如果因此而惹来刘子秋不喜,只怕她这心里要比她父亲更加不喜欢那个二叔了。 …… 这顿年夜饭吃了个把时辰方才结束,花云和林巧儿因为要照顾孩子,而高秀儿和穆朵丽有了身孕,都早早的各自回寝宫休息了。剩下的人,刘子秋却不好疏远了哪一个,索性就留在乾阳殿守岁。这几个人当中,只有拓跋千玉算是刘子秋正经的嫔妃,就连谢沐雨的名份都没有定,但谁也不肯轻易离开。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春晚可看,但皇宫里却不缺乏色艺双全的女子,刘子秋看的都是现场演出。谢沐雨、谢湘纹这对姐妹也是各展琴艺,令刘子秋大开眼界。这一夜虽然没有颠鸾倒凤,却也过得充实。 天亮了,姑娘们渐感困倦,各自回宫歇息。刘子秋却依然精神抖擞,来到大业殿接受百官朝拜。 这也是刘子秋的刻意安排。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并不算正式的朝会,只是君臣之间见个面,问个好,就如同后世的团拜。满朝文武自然免不了一番歌功颂德,将刘子秋比着了上古大贤尧舜禹汤,唯有魏征紧皱着眉头。 “魏爱卿,你有何要事,尽管奏来。”刘子秋早就留意到了魏征的表情。确实,魏征就坐在最前面,他想不留意都难。 魏征叹了口气,说道:“启奏陛下,今天是新年,普天同庆,有些事臣本来不当讲,但既然陛下问起,臣又不敢不说。”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但说无妨!” 魏征这才欠了欠身,说道:“陛下,河北、山东去年遭遇大旱,岭南又逢水患。西有达曼常怀不臣之心,东有高丽屡次犯我边疆。内忧而外患,居安而思危,陛下切不可只听溢美之词!” 刘子秋连连点头,道:“魏爱卿所言甚是!朕为天子,当以天下万民为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诸位爱卿,今后可常言朕之过,也警朕心。若言之有物,必有重赏!” 众文武齐称领旨,但是显然,敷衍的声音居多,真有胆量指出刘子秋过错的,恐怕不会有几个。 刘子秋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去影响大家,并不会急于求成,也不会强力推行。对于众文武的反应,刘子秋丝毫没有在意,摆了摆手,说道:“虽然朕宣布过,从腊月二十四日至正月十六,是全国性的假期,但那只是对地方上的官吏说的,诸位的假期恐怕应该结束了。朕打算即日起,对高丽用兵!”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正月,但辽东仍然是滴水成冰,并不适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听到这个消息,大臣们都是一自哗然,柳郁拱手说道:“陛下,等到春天黄河解冰,方是用兵之时,还望陛下三思!”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诸位爱卿,你们可知道,为何漠北那些游牧民族会选择在冬春之季袭我边境?因为过了这段时间,他们就要去牧马放羊,那关系到他们一年的生计。同样的道理,开春以后正是播种的季节,如果不能极早平定高丽之乱,整个辽东的农事都将为此而耽误。还有一个原因,兵者,诡道也!大家应该都明白吧。” 第41章 与天斗 .5du 李靖若有所思,拱手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攻其不备?” 刘子秋点了点头:“大哥说的不错,正是要攻其不备。洛阳乃是繁华都市,商贾来自四面八方,高丽商人也不在少数。而且很多世家大族都喜欢高丽婢子,想必诸位家中也有不少吧。朕不是说这些人一定会通风报信,但其中肯定有高丽派来的奸细。否则,上一次朝廷的大军还没到,他们怎么就会撤得那么快?现在,高丽人应该已经知道朕会在开春以后对他们用兵了吧。如果朕的大军这时候忽然出现在辽东,你们说会怎么样?” 尉迟恭抚掌大笑道:“对对对,打他个措手不及!” 赵凌却紧皱着眉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蓟县和柳城郡虽然已经积攒了一些物资,但恐怕还是难以支撑一场大战。望陛下三思!” 刘子秋笑道:“春节前,朕下令大量调运物资前往蓟县,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一次对高丽用兵,还用不到那些物资。”说完,刘子秋脸色忽然一正:“文昊、角里延听令!” 文昊、角里延二人一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臣在!”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游牧骑兵自组建以来,尚未经大战。此次令你二人率五万游牧骑兵为先锋,限汝等十五日之内夺回怀远城,” 在平定中原的战斗中,刘子秋一直没有动用他手中的那支强大武装,因为游牧骑兵中有许多都是异族,他不希望利用异族人来杀害汉人。而高丽则不同,在刘子秋眼里同样是异族人,使用游牧骑兵作战也就没有了多少心理负担。同时,游牧骑兵不仅具有普通骑兵的机动性,更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和忍耐性,最擅长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作战。当然,刘子秋手下的这些游牧骑兵比起那些草原上的牧民组成的骑兵要强大得多。这种强大不仅仅体现在装备和补给上,更体现在训练和作战素养方面。出动这样一支强大的武装为先锋,足见刘子秋对高丽的重视。 接了命令,文昊脸色还算平静,角里延却按捺不住激动,大声说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将高丽王的头颅献于殿前!” “兵贵神速,你们现在就回家收拾收拾,即刻出发吧!”刘子秋摆了摆手,又对众人说道,“三天之后,朕将亲领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今天朝议的内容,任何人不得泄露,否则以通敌论处!” …… 辽东的气候确实恶劣,大风吹起漫天雪花,对面几乎不见人影。不过,大汉王朝的游牧骑兵们也经常在漠北的冰天雪地里进行训练,并不惧怕这种环境。相反,在这种环境中,他们还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队伍的前面,文昊一手摊开地图,一手拿着指南针,反复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正东一指,说道:“翻过这座山脉,咱们就到了奚和契丹两族领地的交界处了。大家加把劲,务必在天黑之前,翻过这座山!” 三军齐声呐喊,策马向前。凛烈的风雪很快便掩盖了将士的呐喊,就连马蹄声都听不真切了。 这一次,刘子秋给文昊他们划定的行军路线是出雁门关进入漠北,集结地点就是当初咄吉世入侵中原所选定的碛口。大军抵达碛口以后,沿着昔日大隋和**厥的边界一路向东,终于来到了这片三不管地带。之所以没有走正常的路线,一方面是为了更加保密,另一方面草原也更适合游牧骑兵行进,而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刘子秋这次要给高丽人以痛击,把入侵怀远的高丽军队全部歼灭! 高丽人很狡猾,面对强大的汉军援兵时,会选择主动退却,等到汉军援兵撤走以后,他又会卷土重来,反反复复,令人不胜其扰。要想全歼这支入侵怀远城的高丽军队,就必须设法绕到怀远城的东面,堵住他们的退路。 即使对于终年在草原上生活和训练的游牧骑兵来说,这条路也并不好走。毕竟这条路过去是边境,人迹罕至,存在着许多未知的变数,尤其在这寒冷的严冬。不过,为了对付可能遭遇的严寒,汉军游牧骑兵早已经武装到了牙齿。他们都穿着丝绸内衣和厚厚的棉袜子,三层皮甲里面衬着羽绒内胆,最外面还罩了一层保暖效果最佳的狼皮袄。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一路上仍然出现了冻伤减员的情况。来到山岭下,已经有一千多名士兵被迫离队,进入附近的部落休养。而马匹的损失更大,原本每人三骑,现在已经变成了每人两骑。 不过,文昊依然信心满满,因为翻过这座山岭,他们就将进入契丹人的地盘。顶着漫天大雪,将士们嚼下一片片肉干,尽力补充着能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山岭上将比山岭下更加寒冷,对他们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一路上,不停地有士兵想停下来相互拥抱取暖,都被率队的军官用皮鞭驱散。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停下来,往往就意味着死亡。这是一场对意志与体力的考验,长期艰苦的训练让大多数将士们坚持了下来。但是翻过山岭以后,五万大军再次减员两千多人。而这两千多人就没有他们的同袍那样幸运了,他们被永远留在那座冰雪覆盖的山岭上。 翻过山岭,风雪也渐渐停了下来,一轮夕阳挂在山巅。文昊再次下令:“安营扎寨,明天一早启程!” 这是出发以来,汉军游牧骑兵第一次正式扎营。一路上,他们都是随便掏个雪窝子,靠在一起挤挤就过了一夜。而文昊也是因为知道翻越这座山岭让大家的消耗夶大,这才决定正式扎营,为的就是让大家能够迅速恢复过来。而再往下走,他们将进入契丹人控制的领地。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将不会再次扎营,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能够得到充分休息的机会。 对于这次机会,将士们都特别珍惜。尤其被他们视为伙伴的战马,更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这一路过来,战马的折损率远高于士兵的折损,因为冰雪的覆盖层太厚,战马很难寻找到雪层下面的牧草。饥饿的战马抵御严寒的能力下降,才造成了这样大的损失。现在,剩下的这十万匹战马,也大多瘦弱不堪,而接下来,他们将要走出大汉所掌控的范围,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这时候,就必须让战马尽快恢复力量,去适应即将来临的残酷战斗。 这一夜,将士把自己最珍贵的炒面都贡献了出来,让各自的战马吃了个饱。这也就是游牧骑兵,如果换作其他部队,绝对会宁愿舍弃肉干,也不会浪费炒面。这就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长期饮食结构上的不同而带来的差别。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文昊和角里延都是顶盔贯甲,面色凝重地盯着眼前那幅巨大的地图。这幅地图已经由斥候根据新掌握的情况进行了完善,比以前详细了许多,就连一些游牧部落的宿营地都标示得清清楚楚。这些宿营地很重要,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冲进这些宿营地获取补给。说得更直白一点,那就是去抢!他们本来就是游牧骑兵,而就地补给原本就是游牧骑兵作战的一个重要特征。 当然,文昊的目光现在并没有停留在那一个个小黑点所表示的宿营地上,他的手指落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蓝色线条上:“天亮后,沿着这条河一直向东!”说话间,文昊的手指也顺着那条蓝色曲线一直走下去,然后忽然一拐,又道:“从这里折而向南,直抵怀远城东!” 那条东西向的蓝色线条所代表的河流叫做弱洛水,是一条贯穿整个契丹领地的大河。在这个季节里,河水肯定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沿着结冰的河水行军,虽然马蹄打滑,速度受限,但在方向上却不容易发生偏差。更重要的是,冬季大河结冰,少有人来,可以保持秘密行军,而不致被人发现。同样的道理,文昊选择向南的行军路线也一条河流,当地人称之为辽水。 角里延皱着眉头,说道:“陛下留给咱们的时间只剩下五天了,如果走这条路线,恐怕不能按照赶到。” 这五天之内,他们不只是要赶到怀远城,而且必须打下怀远城。怀远虽然只是一个边境小城,但他们是游牧骑兵,擅长的是野战而不是攻坚。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就必须在时间上给自己留一些预备量,至少也得有一天时间,这是底线。 之所以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也是因为他们对雪天行军的困难估计不足,在漠北边界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文昊狠狠在拍了拍桌子:“不能等了!如果走其他路线,很可能会迷路,那样的话更加得不偿失。告诉将士们,让他们拿出与天斗的勇气,明天起,昼夜行军!” 第42章 调出来打 .5du 对于已经疲惫到极点的汉军将士们来说,昼夜行军是一场更为艰巨的考验。可以预见到,在大军抵达目的地之前,又会有很多好儿郎倒在冰天雪地中,再也回不到他们的家乡。为了国家和民族,有时候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一夜,将士们并没有休息很长时间。四更时分,旷野里便响起了集结的号角。没有金钱美女的重赏作为诱惑,没有慷慨激昂的话语作为激励,甚至连一句简单的动员都没有。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大家只知道顺着结冰的河道向前、向前、再向前。 四天不眠不休的急行军让所有人的精神都几近崩溃,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坚持了下来。当看到晨曦中怀远城略带朦胧的城墙时,很多人都按捺不住,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他们本来是想欢呼的,但又害怕泄露行踪,这才强行压制住喜悦,导致发出了那怪异的声音。 角里延扬了扬马鞭,指了指前方:“文将军,下令攻城吧!” 文昊将手中的千里镜递了过去,沉声说道:“你来看看。想不到高丽人的防备居然如此森严,强攻恐怕不易。” 千里镜自然也是刘子秋的“发明”,只不过所用的镜片都是水晶磨制而成,价格十分昂贵,而且精度难以掌控,每一具千里镜可以观察到的距离也是相去甚远。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千里镜,无论对于行军还是作战来说,都方便了许多。 通过千里镜,角里延清楚地看到怀远东门的城墙上站着数百名守卫。这些守卫并不是一直站在那里,而是在城墙上来回走动,不时地朝着城外张望。天气极其严寒,而东门外面连接的便是高丽的地盘,居然还要布置这么多的守卫,确实可以想像得出来,整个怀远城的防备有多森严。 角里延把千里镜稍稍往下移了移,镜头里出现了怀远城南门的景象。现在早就过了开城门的时间,南门依然紧闭,吊桥高高悬起,城外一片静悄悄。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情况,毕竟城里已经没有普通居民,只剩下占领城池的高丽军队,开不开城门已经无所谓了。 放下千里镜,角里延略一思索,小声说道:“文将军,护城河已经封冻,就算他们把吊桥拉起也不要紧,咱们何不挥军杀过去!只要撞开城门,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文昊摆了摆手,说道:“陛下早就交代过,高丽人非常狡猾,切不可掉以轻心。传令将士们原地休息,先观察一阵再说。” 这时,怀远城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城头上的守军纷纷朝着城门处张望,城头上的吊桥也缓缓放了下来。文昊赶紧抓过千里镜,却没有看到城门外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文昊正感诧异,就见怀远南门已经被推向两边,一队骑兵纵马而出,向着荒野奔来。 角里延也是一惊:“难道他们发现了我们?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就那两三千人,也敢来和我们对战?” 文昊一边紧盯着冲出城外的那队高丽骑兵的动静,一边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们没有陛下所赐的千里镜,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发现咱们。他们此刻出城,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不过,看他们的方向,倒是奔咱们这边来了。快,让弟兄们隐蔽起来!” 高丽骑兵来得也很快,即使不用千里镜,也已经能够看清他们的身影。马蹄卷起阵阵雪花,高丽骑兵发出阵阵怪叫,挥舞着手中的弯弓,目标竟是文昊他们藏身之处附近的一片小树林。刚开始的时候,文昊也曾经想把军队蔵进那片树木,后来考虑到骑兵在树林中不容易机动,这才改变了主意,却怎么也没想到,高丽骑兵居然会冲着树林而去。在这之前,文昊已经派兵进入树木搜索过,除了一些鸟兽,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好!”角里延忽然警觉起来,“刚才弟兄们进去过,林间肯定留下了马蹄印!” 这里是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突兀出现的大批马蹄印肯定会引起高丽骑兵的注意,一旦行踪泄露,对付怀远城就只有强攻一途了。文昊也是当机立断,咬了咬牙,说道:“告诉弟兄们,把树林悄悄围起来。只要他们进去,就不许放跑一人!” 此处离着怀远城还有一段距离,不借助于千里镜的话,从城头上应该看不到这里的情况,所以文昊决定冒一次险。 很快,那队骑兵就出现在了树林外面,他们并没有急着进入树林,而是在树林外面围成扇形,大声鼓躁,惊起林子中的一大群鸟兽。文昊和角里延对望一眼,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帮家伙是出城打猎来了,让他们虚惊一场。即便如此,文昊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全歼这两三千人,不仅可以削弱城内守卫的力量,说不定还可以从他们嘴里撬出些城里的秘密。 这队高丽骑兵在树林外面鼓躁了半天,终于发一声喊,冲了进去,一时间羽箭纷飞。 就在这时,埋伏在树林外面的汉军游牧骑兵也动了。同样是骑射,汉军游牧骑兵的技艺要比那些高丽骑兵高得多,又是以有备算无备。一轮乱箭过后,冲进树林的高丽骑兵就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数百名高丽骑兵仓惶向着怀远城方向逃窜。但是,早有准备的汉军骑兵又岂会容他们逃走?转眼间又射杀了两百多人,幸存的两百多人也被团团围住,绝无逃生的可能。 被围住的高丽骑兵拼命大喊,想要引起怀远城守军的注意。奈何距离太远,外面又刮着西北风,树林处于怀远城的下风向,不管他们喊出多大声音,传回怀远城也只会如蚊子哼哼一般细小,根本不能引起守军的注意。 文昊策马向前,沉声说道:“把兵器放下,饶尔等一条活路!” 每年都有大量高丽婢子被贩卖到中原,因此中原人会讲高丽话的很多,文昊身边自然也带有专门的通译,早有人将这番话翻译了出来。那群高丽骑兵顿时神情激动起来,叽哩咕噜地大喊着,显然对于文昊要他们投降的命令非常抵触。文昊二话不说,抬弓便是一箭射去,正中跳得最凶的那名军官模样家伙的额头。狼牙箭从前额射入,穿透后脑而出。这一箭力道太大,将那名军官生生钉在地上,其余高丽士兵一阵心惊,顿时鸦雀无声。 文昊再次大喝一声:“降者不杀!” 这一次,有几名高丽士兵承受不住压力,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雪地里。投降也会传染,弃械下马的越来越多,但也有几个仍然执迷不悟,想要作最后一搏,结果自然是毫无例外地被射成了刺猬。 稍加审问,那些俘虏便竹筒倒豆子全招了。让文昊吃惊的是,一座小小的怀远城居然驻扎了五万高丽军队。他们这些不擅长攻坚的游牧骑兵如果想要强攻有五万军队把守的城池,即使能够攻下,伤亡也会过半。而根据春节前所所掌握的情报,怀远城中应该只有一万高丽军队,所以刘子秋才会做出这样的部署。得知这个情况,就连一直跃跃欲试,主张强攻的角里延也犹豫起来:“文将军,还打不打?” 以他们现在所拥有的装备和兵力,根本不可能攻克一座由五万人把守的城池,文昊不由皱起了眉头,咬牙说道:“再给我审下去,我要知道,高丽人为什么会突然增加这么多的守军!” 投降的家伙都是些软骨头,一经追问便什么都说了出来。原来,高丽人还另有打算。他们在大汉确实派了许多奸细,也侦听到了大汉将在开春以后对高丽用兵的消息。以大汉的实力之强,自然不是高丽可以抗衡的。但是,充满野心的高丽人却想利用这个机会浑水摸鱼。他们知道汉人的习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这个时候,偷袭汉军的辎重队伍,或许会有不错的收获。他们对粮食并没有多大兴趣,最想得到的是汉军一些精良的装备。为了对付汉军的辎重部队,高丽王特意从后方增派来了大批军队。 不过,五万人聚集在没有普通居民的怀远城内,每天吃着一些粗糙的食物,日子过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会被派出来打猎,也只是想改善一下伙食而已,却没想到居然撞见了汉军的伏兵。 虽然消灭了两千多名高丽骑兵,但相对于城内的五万大军,实在不值一提。如何才能在剩下的这一天时间内攻下怀远城,是摆在文昊面前几乎无法完成的一道难题。文昊不禁背着手,在树林前面走来走去,始终下不了发起攻击的决心。 角里延也是望着怀远城方向长叹一声,恨恨地说道:“这帮家伙,如果不是缩在城里,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他们!” 这句话忽然给文昊提了醒,他猛地一挥手:“那就把他们调出来打!” 第43章 保守秘密 角里延不觉一愣。嘟囔道:“文将军。城里的高丽军队还能听你调遣。” 文昊笑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多动动脑子。总有机会。陛下说过。高丽人生性狡猾。我大军一到。他们便立刻鼠窜。我大军一走。他们又会卷土重來。如果我们能够让城里的高丽人相信。有朝廷大军即将前來攻打他们。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虽然文昊和角里延说的都是汉话。但被俘虏的那些高丽士兵却大多能够听得懂汉话。脸上的神情顿时紧张起來。看到那些高丽战俘的反应。就连角里延也对文昊的计划有了信心:“你说。该怎么办吧。” 文昊已经胸有成竹。附在角里延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角里延连连点头。又指着雪地上那些俘虏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置。” 文昊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冷笑道:“咱们是游牧骑兵。自然按照游牧部落的规矩办。” 游牧部落无论是在冲突还是在战争中。他们对待俘虏的规矩都很简单。以车轮为标准。高过车轮的男子一律斩首。刚才文昊还答应这帮人降者不杀。转眼间便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就连角里延都有些吃惊。不过。这也是沒有办法的事情。他要在这里布下一只口袋。把从怀远城撤出來的高丽军队全部一网打尽。而这个消息是绝对不能走漏出去的。什么人才不会走漏消息。只有死人。 高丽周围也有许多游牧部落。这些战俘平时并沒有少跟游牧部落打过交道。听了文昊的话顿时挣扎起來。想要拼死反抗。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别说他们再起手无寸铁。就算全副武装。又怎么会是这些如狼似虎的汉军游牧骑兵的对手。一阵刀光闪过。雪地上人头滚滚。染出片片鲜红。 自古慈不掌兵。看着眼前这一切。文昊只是神情冷漠地挥了挥手:“去一队人。把这片树林仔细地搜一搜。不得放跑一个活口。”接着。他又朝角里延拱了拱手。说道:“角里延将军。能否一战成功。就看你的了。” 角里延哈哈大笑:“你就瞧好了吧。” …… 时间慢慢流淌。城头上几名高丽军官不耐烦起來。看着东方。小声嘀咕道:“那帮家伙出去打猎。怎么半天沒有回來。” 又一人说道:“不会自己在城外烤着吃了吧。” 有人更暗暗发狠:“管他娘的。下次我也要出去打猎。” 忽然。一名士兵匆匆奔上城头。大喊道:“乙支将军有令。请诸位将军速去帅府议事。” 虽然怀远城防备森严。其实这些将领们过得还是比较悠闲。毕竟按照汉人的习惯。不会在冬季用兵。如今听到大将军忽然召见。众将都是一阵纳闷。齐声问道:“大将军何事这般焦急。” 那名传令兵却也知道些端倪。指了指西边说道:“刚刚听到有斥候來报。在城西方向发现汉军大队人马。” 众将大惊。一齐往城中间的帅府奔去。他们还准备等开春以后。趁着汉军不备。偷袭汉军的辎重队伍。捞一票就走。却不料汉军來了个先发制人。如果硬碰硬。他们绝对不是汉军的对手。许多人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当然。他们过去就是这么干的。 帅府就是过去的怀远县衙。如今却成了大将军乙支文德的驻足之地。此时的帅府里。城中的大小将领已经齐聚。乙支文德看了看众人。沉声说道:“在城外发现大批汉军。來势汹汹。据估计。是汉军的先头部队。是战是撤。还请诸位一起拿个主意。” 五万大军几乎占到高丽国可以动用军队的一半。高丽王高元把这么多军队交到乙支文德手中。自然也是担了极大的风险。所以对乙支文德也进行了一些限制。凡重大决策。必须由诸将共议。 这时。一员如黑塔般的大将站了起來。拍着胸脯说道:“自古兵來将挡。水來土掩。有何可惧。敢问大将军。汉人有多少兵马。” 乙支文德皱了皱眉头。说道:“本帅已经派人前去探查。不久当有消息传來。” “报。”门外忽然传來一声大喊。一名斥候如飞般跑了进來。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启禀大将军。城西汉军前锋均是骑兵。人数在十万上下。半个时辰以后将抵怀远城下。” “这么快。”乙支文德吃了一惊。看了一眼那个黑塔般的将领。沉吟道。“铁破军。你可愿意率军抵挡一下汉人的前锋。” 那黑塔般的将领冷哼一声。说道:“那么就请大将军静候本将的佳音吧。” 原來这个黑塔般的将军叫做铁破军。号称高丽军中第一勇士。素來眼高于顶。并不肯遵从乙支文德的指挥。对于铁破军的无礼。乙支文德也不跟他计较。轻轻挥了挥手。说道:“除了你的本部人马。本帅再给你两千骑兵。务必挡住汉军一个时辰。其余诸将。随我上城观战。” 其实乙支文德已有退兵之心。只是被这铁破军一搅合。他还真不好把这个主意说出來。否则一旦传到高元耳朵里。恐怕会引起猜忌。因为那铁破军甚得高元的信任。如果铁破军在高元面前搬弄是非。说他畏敌怯战的话。高元肯定会削了他的兵权。另一方面。他也有些猜不透汉军冒着严寒來攻打怀远的意图。想通过铁破军跟汉军前锋的交战。來试探一下汉军的打算。 铁破军动作倒是迅速。已经领兵出了西门。他本部有三千骑兵。再加上乙支文德拨给他的那两千人马。足足有五千骑兵。按照刚才的斥候所报。汉军前锋有十万人。他这五千人过去无异以卵击石。但铁破军一來自恃武艺。二來也不相信乙支文德手下的斥候。他在燕城甚至柳城都有自己的眼线。这几个地方的总兵力加起來也不过三万多人。而汉军另外五万援兵因为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还驻扎在遥远的蓟县。又哪來的十万人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他多次提议乙支文德去攻打燕城。都沒有得到采纳。让他更加觉得乙支文德胆小怕事。 殊不知。乙支文德行事稳健。比他要强得太多。燕城远非怀远可比。那里是辽西的郡城。墙高池深。城里还有数万百姓。一经动员。立刻就可以在守城中发挥作用。所以。燕城的战斗力不能单以军队的数量來衡量。还应该考虑其他因素。相比于大汉这个巨人。高丽还很弱小。需要用蚕食的办法逐步侵蚀大汉的领土和子民。不断壮大自己。这才有机会能够与大汉一较高下。可惜铁破军不肯听他的话。他也只能让铁破军去碰个钉子了。 铁破军倒是求功心切。一路策马向西。果然见到前方雪地上一片黑线涌來。无数战马奔驰而來。积雪飞溅而起。气势迫人。铁破军猛地一勒战马。心道不好。连连挥手:“快撤。” 以他的经验。对方的骑兵数量即使沒有十万。也在六七万上下。他不过五千人。如何能够抵挡对方数万人马。这样看來。乙支文德的斥候沒有说谎。而是他有些大意了。 但是。汉军骑兵的速度相当快。根本不给他逃走的机会。远远就听到阵阵破空声响。无数铁矢飞射而來。让铁破军身边的骑士纷纷坠马。这是汉军装备的骑兵弩。威力大、射程远。唯一的缺点就是射击的间隔时间比较长。游牧骑兵是最近才装备这种骑兵弩的。第一次使用就展露出了它的峥嵘。尽管再次装填铁矢还需要很长时间。不过对于这些游牧骑兵來说。已经沒有必要了。他们最擅长的本來就是骑射。骑兵弓才是他们最喜欢的武器。当这一轮攻击结束以后。他们已经换上了更熟悉的武器。而战马的高速奔驰。也让他们迅速拉近了和高丽军队的距离。 这队汉军当然沒有十万人。只有角里延率领的一万骑兵。不过。文昊把整支队伍所剩下的空马都拨给了角里延。这样一來。队伍中的马匹倒是达到了六万五千匹。远远地看去。自然像是一支强大的骑兵。对于眼前这支高丽军队。角里延也沒想把他们全歼在怀远城以西。只是希望能够吓跑他们。让他们把汉军大队來攻的消息更彻底地带回去。如果不是存了这样的目的。乙支文德的斥候又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回到城里。 只是角里延沒有想到。遭受了沉重打击的铁破军会变得恼羞成怒。竟然挥军杀了回來。两支军队越來越近。铁破军也发现了这支汉军前锋的秘密。后面的许多战马上分明沒有骑士。这个发现让铁破军信心大增。他觉得汉军只是虚张声势。说不定连五千骑兵都沒有。只要全歼了这支不知死活的汉军。夺了他们的马匹。让乙支文德好好看看。谁才配做高丽的第一战将。 此时。角里延心中却是另一个想法。不能让这些已经探知汉军秘密的高丽军队活着回去。还是应了那句话。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第44章 中了埋伏 这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战斗。不要说铁破军的兵力原本就处于劣势。就算兵力相当。他也远远不是汉军游牧骑兵的对手。两支骑兵经过第一轮冲击之后。铁破军的手下就已经损失过半。但铁破军却越战越勇。手中一杆狼牙棒。当者披靡。两军混在一起。弓箭已经不是最好的武器。不过。汉军游牧骑兵这两年也加强了马上劈砍的训练。也同样装备了锋利的马刀。短兵相接上。汉军的优势仍然十分明显。 几轮冲杀过后。铁破军手下的高丽士兵伤亡惨重。消耗实在太快。已经出乎他的想像。而在拼命搏杀的同时。铁破军也在观察着汉军的情况。他很快便发现。汉军的伤亡和他们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周围的汉军越杀越多。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随着身边的将士不停地倒下。铁破军也预见到形势不妙。他必须赶紧杀出重围。逃进城去。铁破军相信。以他的武艺要冲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与此同时。角里延也已经注意到了铁破军。这家伙在汉军队伍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一个猛人。角里延又怎么会放任他从容逃走。在西海的时候。角里延也算得上部落中的一名勇士。但是跟随刘子秋多时。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和真正的顶尖将领之间的差距。并不会再像过去那样逞一时之勇。他看到铁破军勒转马头。想朝怀远城方向冲杀。便暗自冷笑。轻轻挥了挥手。 汉军阵中立时响起阵阵凄厉的号角。又一队生力军冲了出來。向着铁破军这边围拢。这队生力军一直隐藏在那些无人乘坐的奔马当中。凭借着高超的骑术躲在马腹的下面。并沒有被铁破军他们发现。其实。如果铁破军仔细观察。应该也是能够发现一些端倪。只是铁破军已经杀红了眼。根本沒有朝这方面响。这支生力军保留了威力强大的骑兵弩。并沒有在第一轮攻击中使用。此时。正在围剿铁破军及其残部的汉军骑兵开始后退。而这支生力军却缓缓压了上前。每人手里都握着一具骑兵弩。弩尖的铁矢闪着点点寒光。 …… 怀远西门的城头上。乙支文德率领众将一直关注着远方的战场。当然。他们手中沒有千里镜。并不能看到战场的实时状况。只能依赖斥候的报告。如此激烈的战斗。斥候并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并不能十分了解真实的战况。不过。传回來的消息还是令乙支文德非常吃惊。只短短一柱香的功夫。铁破军的五千骑兵就彻底陷入了汉军的包围。 乙支文德看了周围的将领一眼。沉声说道:“传令。诸军紧急集合。随时准备放弃怀远城。” 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将军。是不是派兵接应一下铁将军他们。毕竟他们寡不敌众。” 到了现在。再也沒有人怀疑城西过來的汉军多达十万之众。很多人已经心生退意。这原本就是他们既定的作战方略。又何必去跟汉军硬碰硬呢。 乙支文德嘴角轻轻一扬:“派谁去。派你去。” 那名提出建议的将领顿时闭上了嘴。另有几名将领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面缩了缩。毕竟他们也有妻儿老小。真正像铁破军那样悍不畏死的人也有。但终归只是少数而已。 忽然。城下又有一队斥候策马奔來。冲着城头大喊道:“启禀大将军。汉军大队骑兵已经再次往这边杀來。” 城头上。有将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两柱香不到的功夫。铁破军的五千人马就全部结束了。” 乙支文德沉着脸问道:“铁将军呢。” 那名斥候队长摇了摇头:“沒看见有人逃出來。” 城头上一片哗然。他们都清楚铁破军的武艺。即使兵力处于弱势。自己逃出來也不是难事。现在的情况。恐怕他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乙支文德也双眉紧蹙。他的本意只是想给铁破军一个教训。却不想葬送了他的性命。但是。如何向高元交代还在其次。现在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守城还是弃城。 …… 重新回到那片战场。铁破军和身边近千高丽骑兵陷入了包围。汉军数千支劲弩对准了他们。气氛稍稍有些压抑。铁破军似乎也隐隐觉出些不妙。忽然放声大喊道:“倚多为胜。不算英雄好汉。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如果放在以前。角里延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但如今的他早已经懂得了自知之明。他冷笑一声。轻轻抬了抬手。得到命令的汉军骑兵千弩齐发。惨叫声响成一片。虽然汉军的骑兵弩算不上很多。但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铁矢的威力尽显无疑。每一支铁矢甚至可以穿透十多人的身体。最前面那些高丽士兵。连人带马。浑身上下。几乎在转瞬间就出现了无数个血洞。 铁破军自恃勇猛。策马立在队伍的最前面。眼下的形势。也只有他冲锋在前。才有可能率部杀出重围。但是。正因为他站在最前面。受到的打击也最为集中。尽管铁破军武艺高强。把一根狼牙棒舞得像风车似的。拍落了许多铁矢。可惜。再厉害的防守也有松懈的时候。只是他一打盹的功夫。右臂上便中了一矢。这一矢直接穿透了他的胳膊。把臂骨都射断了。 胳膊一断。铁破军挥舞狼牙棒的速度便大受影响。很快。接连噗噗几声。他的身上又多了几个血窟窿。受伤越多。战斗力越是下降。当汉军一轮弩箭发射完毕。铁破军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握着狼牙棒的左手也无力地垂了下來。 角里延却不再迟疑。大喝一声:“杀。” 等候多时的汉军骑兵再次冲了过去。这一次。铁破军沒有能够再展神勇。甚至都沒等到汉军冲至跟前。便“扑”地栽了下去。随着铁破军被奔马踏成肉泥。幸存的寥寥几个高丽士兵也都死于非命。 …… 眼看着远处的黑点越來越多。乙支文德终于下了决心:“传令。弃城。” 通常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当机立断。他拖到现在才下达命令。有些优柔寡断的嫌疑。不过。乙支文德并不担心会被汉军追上。他们常年生活在这里。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适应这里的气候环境。相反。汉军远道而來。速度不可能跟得上他们。乙支文德的目的只是把剩下的这四万五千人安全地带回去。将來就还有卷土重來的机会。因为乙支文德知道。单凭辽西、辽东两地。尚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军队。汉军不可能在此久留。只要汉军一旦撤走。他们又能重新占领怀远城。甚至燕城。 辽西、辽东两郡地域狭窄。对于巨人般的中原王朝來说。实在不值一提。疲于奔命的中原王朝总有一天会失去耐心。从而放弃这两块地盘。而这就是高丽人所打的主意。他们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拿下辽西、辽东二郡以后。他们还会进一步蚕食柳城郡。直至把中原王朝的整个辽西道都并入高丽的版图。这个计划的实施是个旷日持久的过程。但在方略上却沒有任何问題。除非中原王朝实在忍受不了。对高丽大举进攻。真到那时候。或许中原王朝也会这些付出惨重的代价。 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乙支文德撤出了怀远城。一路向东而行。他的队伍走得很远。临行前还放了一把火。要将留在城里來不及带走的粮草辎重连同房屋一并烧成灰烬。这样一來。即使汉军夺回了怀远城。也难以在这里长久地呆下去。 站在怀远东门外。看着城中滚滚升起的浓烟。乙支文德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左右说道:“咱们也走吧。希望汉人的耐心早点被磨灭干净。” 前方。大批高丽军队已经奔向了那片被白雪覆盖的小树林。乙支文德已经知道。上午有一队骑兵前往那片小树林找猎。他选择这条撤退路线。既是因为这里离高丽边境最近。也是为了能够和那队骑兵汇合。如果他们从其他路线撤退。那队骑兵很可能会被丢下。等那队骑兵狩猎结束返回怀远城。恐怕就是自投罗网了。乙支文德已经损失了五千人。不想再有损失了。他却不知道。那队外出狩猎的士兵早已经成了汉人的刀下之鬼。 作为三军统率。乙支文德还是有着一丝自信的。他率领百十名亲兵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押阵。有了他在后面押阵。整个撤退才显得有条不紊。并沒有出现通常所见的慌乱。而有序撤退正是不出现意外损失的重要保证。虽然保持有序撤退会降低速度。但乙支文德清楚。汉军进城以后首先要忙着扑灭大火。还不至于立刻追杀过來。他们有的是充足的时间。 忽然。前军方向传來一阵喊声。好像发生了什么混乱。乙支文德。慌忙勒住战马。厉声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早有军官满脸惶恐地策马从前方赶了过來:“大将军。不好了。咱们中、中了埋伏。” 第45章 现实一点 .5du 乙支文德心头一惊:“什么?哪来的埋伏?” 那名从前方跑回来的军官铁青着脸:“大将军,是汉人!他们已经把这里全部包围了!” 他们当然不可能看出来文昊是要把他们从城里调出来打,还以为汉人这次动了真格的,已经把怀远城四面八方全围住了。有将领便抱怨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呆在城里,尚可依托城墙,跟他们决一死战。” 又一人说道:“出都已经出来了,现在讲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办法,怎样杀出一条血路。我就不信了,汉人还敢追过界去?” 乙支文德把脸一沉:“好了,都别吵了!现在只有兵分几路,各自突围。你们几个,带人从北边走,其他跟着我,从南边走,杀出去!” 在他周围的不过十几名将领,再加上他们的亲兵,也就一千多号人。这些人分成两拨,各自纵马而去,在冰天雪地里毫不起眼,要逃走也不是没有机会。而且乙支文德敏锐地感觉得出来,汉军即使真有埋伏,兵力也不太多,不可能将这一片全部控制起来。至于前面那四万多将士,乙支文德已经顾不上了。如果汉军埋伏的人马不多,相信他们也能突围。如果汉人驻有大军,自己这一千多人加进去也是送死。 不得不说,乙支文德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来得非常及时,等他带着五百多人逃回高丽以后,在辽东城整整等了一天,也没有再见到一个人逃回来,就连从北边方向逃生的那五百多人也全军覆没。其实也算乙支文德运气好,当时他们从南边小路走的时候,路边同样有文昊安排下的两千多名伏兵。只不过当时领兵的千夫长觉得只有五百多人,是条小鱼,便没有动手,而想等到后面的大鱼出来,捞一票狠的,结果就让乙支文德给跑了。当然,文昊给他们下命令的时候也没有规定不许放跑一个人,他们的主要任务也确实是防止敌人的大队人马从那边逃窜,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所以,那名千夫长不肯对五百多名高丽骑兵动手,避免打草惊蛇,这个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七,刘子秋率领大军抵达了辽西边境的怀远城。乙支文德放的那场大火,已经把小小的怀远城烧成了一片焦土。不过,怀远城中早就没有居民,倒也没有百姓死伤,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这样一来,却害苦了陆续进城的汉军。昨天进城的文昊等人,因为前阵子的急行军,他们把搭建帐篷所需的材料全部扔在了漠北草原上,结果进了城,连雪窝子都挖不成,只好留下少部分兵力轮流守城,其他人又撤出了城外。刘子秋他们来了以后,情况同样没有多少好转,只能在城里搭起帐篷,勉强遮挡一下风雪。当然,刘子秋过去经受训练的环境要比这严酷得多,现在能够住进简易的帐篷,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刘子秋也没时间关注自己的居住条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摊开了地图。 这幅地图是斥候们新近绘制的,诸将人手一份。在这个半个月当中,大家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早就对高丽那边的情况烂熟于心。至于作战方略,刘子秋也早就和魏征、李靖他们商量妥当。此时到了怀远城,刘子秋直接下达了命令:“秦叔宝,你率两万精兵,沿着契丹草原的边界线即刻北上,直取扶余城。罗士信,你率两万精兵出辽东郡,袭取新城。尉迟恭,你率两万精兵为先锋,随联一起夺取辽东城。张亮,你率两万精骑,时刻注视着契丹人的动静,若是他们敢有妄动,必予迎头痛击!” 扶余、辽东、新城这三处城池,自晋以前都属于中原王朝管辖下的领土,分别属于辽东、辽西二郡,只是在这几十年才逐渐被高丽所侵吞,其所采取的手段就和屡次侵入怀远城如出一辙。历朝历代最终都对高丽采取了怀柔的政策,从而导致辽东、辽西二郡的辖地一再被压缩,直至成为今天这样的狭长地带,每一郡所辖城市不过两三座。如果再不采取措施,恐怕再过个二三十年,整个辽西、辽东二郡甚至再往南的柳城郡都要为高丽所吞并。而寸土不容外族入侵是刘子秋的逆鳞,高元触动了这个逆鳞,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就在刘子秋分派完作战任务,众将领命打算各自离去的时候,守在门外的侍卫忽然来报:“启奏陛下,城外有一队高丽骑兵打着白旗,前来求见我军主帅。请陛下定夺!” 赵凌拱手说道:“陛下,高丽人此来,莫非想要议和?陛下见还是不见?” “见!”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我大汉乃礼仪之邦,别人既然远道而来,又岂有不见之理!” 秦叔宝皱眉问道:“陛下,那末将等还发不发兵?” 刘子秋笑道:“高丽使都朕自然是要见的,不过,这仗也是要打的。已经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叔宝、士信,你们各自按计划行事吧。尉迟大哥,你待高丽来使进城以后,再率兵直取辽东城。” 赵凌迟疑起来,皱眉道:“高丽使者前来议和,后方完备肯定空虚,陛下是想趁此机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样做,会不会有损我大汉的信义?” 刘子秋很诧异地看了赵凌一眼,笑道:“赵凌,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啊。我记得你一向信奉,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赵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陛下说笑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微臣穷困潦倒,只求能有混个温饱,哪还管得了那许多。如今臣也算是位列公卿,坐享荣华,自然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了。臣也要替陛下考虑一下影响。” 说实话,自从赵凌进入洛阳以后,整个人仿佛都发生了改变。他现在一心崇尚古礼,否则也不会想着去给刘子秋的后宫弄出什么规制。对于赵凌的这种变化,刘子秋并不十分反对,毕竟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正因为如此,刘子秋才没对赵凌他们弄出的规制强硬反对,而是采取了拖延的战略。不过,刘子秋虽然也希望自己统治下的大汉王朝成为一个礼仪之邦,但在对外交往上,他却更讲究现实一点。 因此,在赵凌说出这番话以后,刘子秋轻轻挥了挥手,说道:“我大汉确实是礼仪之邦,讲究信义。但也要分清情况,信义只能对讲信义的人来讲,对于那些不择手段的人,咱们唯有以不择手段相回应!大家或许还记得,在新春之前,高元曾经派人来向朕俯首称臣吧。可是一转眼,他们却再次攻占了怀远城。这种背信弃义之人,朕又和他们有什么信义可讲?” 这时,又有侍卫来报:“启奏陛下,高丽来使在帐外候旨!”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宣他们进来。” 很快,三名高丽使者从帐外走了进来,一齐匍伏在地,为首一人大声说道:“外臣乙支文德叩见大汉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乙支文德起初并不知道这次汉军是刘子秋御驾亲征,直到进了怀远城,在大帐外面才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暗自庆幸。他很清楚,如果中原这些朝廷不是下了最大的决心,绝对不可能御驾亲征,更不可能选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如果他这次不来,汉军很可能就会杀过界去。而乙支文德并不是第一次跟中原朝廷打交道,他知道,许多中原的皇帝都有好大喜功的性格,只要递表请降,不管多大的罪都会被他们赦免,甚至还能得到赏赐。 大帐上,刘子秋也在打量着跪伏在地的乙支文德。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这个乙支文德是高丽王手下第一重臣,看他的装束倒像是一名汉人文士,说明他精通汉学。只是让刘子秋想不到的是,这个高丽第一重臣居然敢以身犯险,亲自来到怀远城,这份胆量也足以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了。 尽管刘子秋已经下令废除了跪拜之礼,但是对于这些外国使臣,刘子秋倒不介意让他们多跪上一会。过了好半天,刘子秋才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尔等来此,所为何事?” 乙支文德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道:“外臣奉吾王之命特来向陛下请罪。愿为辽东粪土之臣,替陛下永守边疆,不敢二心。还望陛下恩准!” 刘子秋看了看赵凌,笑着问道:“赵爱卿,汝意如何?” 赵凌刚才已经听了刘子秋的话,沉思了一会,说道:“高丽王空口白话,纵然请降,恐怕诚意不足。” 乙支文德原本听刘子秋的口气已经稍有松动,现在听赵凌这般质疑,赶紧说道:“陛下,外臣为表诚意,此番前来带了礼物,陛下一见便知。” 刘子秋“哦”了一声,笑道:“既有礼物,何不送入帐内,让大家一观。” 第46章 通融通融 .5du 乙支文德大喜道:“既蒙陛下恩准,外臣这就让她们进来。” 不一会,从帐外走进一队高丽少女。多年来,有不少高丽女子被卖入中原。当然,除了高丽女子,还有百济、新罗的女子,这些女子被卖为婢女以后,统称为高丽婢子。通常被卖为高丽婢子的只是穷苦人家或者普通人家的女儿,大多不识文字。而这队高丽女子身上隐隐却有一股书卷气。 在大汉,读书是一件很费钱很奢侈的事情。男子读书就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女子。大高丽、新罗等地,能够读书的人家比中原更少。这些少女身上带有书卷气,显然都读过书,虽不能肯定出于官宦人家,但一定是好人家的女儿,远非一般的高丽婢子可比。 看到这些美貌的高丽少女,刘子秋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说道:“来人,给乙支大人赐座。朕今天要在这里设宴款待乙支大人。” 乙支文德连声道谢,心中却对刘子秋看轻了许多,已经把他划入了好色之徒的行列。他今天带来的这些高丽少女确实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都是他从辽东城那些大户人家连夜挑选出来的。他并不知道刘子秋御驾亲征的消息,只以攻进怀远城的是大汉的某位高级将领,他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讨得这位高级将领的欢心,暂时维持一个和平时期罢了。毕竟损失了五万大军,对高丽来说,已经难以承受。只要双方停战一段时间,让高丽恢复一下元气。为了争取到这个时间,就算牺牲几个女子又如何。 让乙支文德没有想到的是,来到怀远城的居然是大汉皇帝,这让乙支文德惊出一身冷汗。大汉皇帝御驾亲征,目的绝对不会只是收复一座小城那么简单。而高丽军队新受重创,至少辽东城是守不住了。这里原本就是汉人的领土,还回去也就是了,就怕汉人不依不饶,一直打到国内城,打到平壤城。那样的话,在怀远遭遇惨败的乙支文德就成了高丽的罪人。 但是,刘子秋居然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些少女,又要设宴款待他,显然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接下来的谈判也许会十分顺利,这让乙支文德又感到十分庆幸。而在庆幸之余,乙支文德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几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就让刘子秋对他态度大好,他就挑几个官宦人家的小姐送过来了。那样话,岂不是可以说服刘子秋把怀远城割让给他们?要知道,这些中原王朝向来对一些弹丸之地并不放在眼里,小小的怀远城在他们心中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果然如乙支文德所料,刘子秋看向那些高丽少女的眼睛便有些色迷迷的,当场便从中挑了两个,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乙支文德站了起来,向刘子秋敬了一盏酒,说道:“陛下,外臣此番前来……”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乙支大人,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难得今天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怀,为要提那些扫兴的事。来,来,来,喝酒,喝酒!” “陛下好诗!”乙支文德无奈,只得又满饮了一大杯,心中却腹诽不已,你是佳人在怀,我却是心急如焚。 确实,一天得不到刘子秋退兵的承诺,他是一天不得安心,也一天不知道该如何向高元报告。可刘子秋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又担心惹恼了刘子秋,只好干瞪眼,强自忍住。而刘子秋却不理这些,一只手抚弄着左边高丽少女的丰胸,另一只手却直接伸到了右边高丽少女的胯下,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让乙支文德对他更加鄙夷。 忽然,刘子秋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说道:“朕要到后帐歇息去了,众卿陪乙支大人喝好,要一醉方休!” 说完,也不等乙支文德行礼,自顾自地拥着那两名少女往后面去了,显然他刚才那番做作,已经情难自禁。乙支文德暗自冷笑,大汉有这样的皇帝,虽然强盛一时,但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这时,文昊、赵凌等纷纷前来劝酒,乙支文德也只好暂时放下心思,杯来盏往,终致大醉。 …… 乙支文德这一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兀自头疼欲裂。他挣扎着从矮榻上爬起,看了一眼门外的侍卫,沉声问道:“陛下可曾起来?” 在他想来,刘子秋昨天喝了许多酒,又拥了两名少女去后帐快活,想必现在还高卧不起。如果刘子秋经常这样荒淫无道,整天闹得昏天黑地,乙支文德也是乐见其成,但绝对不是现在,因为他还急着想和刘子秋达成协议。 门外的侍卫应声走了进来,拱手说道:“乙支大人醒了?皇帝陛下本来想邀请大人去辽东城共进早餐,见大人宿醉未起,便不忍叫醒大人,让我等在此等候。不知道大人是在此等皇帝陛下回来,还是去辽东城叩见陛下?” 乙支文德吃了一惊,满身大汗,酒也醒了,头也不疼了,慌忙问道:“你说什么?陛下去了辽东城?哪个辽东城?” 侍卫笑道:“当然是我大汉的辽东城,被你们高丽强行占去的那个。” 乙支文德神色一呆,忽然冷笑道:“辽东城里的条件确实比怀远好多了,陛下若是想去,为何昨日不对外臣言明。今天微服前往,就不怕被人发现而扣留吗?” 其实,乙支文德内心已经隐隐有些不安,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所以才推测刘子秋是嫌怀远城条件艰苦,偷偷前往辽东城改善生活去了。 那名侍卫却哈哈大笑:“微服私访?怎么可能!尉迟大将军昨天就已经攻下了辽东城,陛下和文将军、赵大人他们是连夜赶过去的。” “不可能!”乙支文德有些歇斯底里,大叫起来,“你在撒谎!陛下昨日方得新人,怎么可能连夜赶往辽东城!” 侍卫嘿嘿笑道:“乙支大人息怒,小人所言句句是实。你所说的新人,现在就在右边帐中休息,你若是不信,一问便知。皇帝陛下说了,这几位新人都是来自辽东城,而你们高丽人最是小气,肯定不会把辽东城内最好的女子献过来,所以皇帝陛下要前往辽东城亲自挑选。” 乙支文德听出侍卫话里的调侃之意,也知道自己中了刘子秋的诡计。昨天的酒宴上,刘子秋肯定是在他面前演戏,或许根本没有宠幸那两名少女。他是辽东城的最高长官,刘子秋肯定是利用他不在的时候,趁虚袭取了辽东城。 想明白了这一点,乙支文德终于再也呆不住了,大声喊道:“快,我要去辽东城,叩见陛下!” 因为乙支文德已经想明白了,刘子秋这次御驾亲征绝对不是收复怀远城这么简单,甚至也不是打下辽东城就会满足。这一次,或许高丽真会大祸临头了。他必须抢在刘子秋有进一步行动之前说服他收兵,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 辽东城是高丽北部的边关重镇,其地理位置在后世辽宁省的沈阳和鞍山之间,在汉末的时候就是东北的一座重要的城市,后来被高丽侵吞以后,又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已经变成了他们入侵中原的桥头堡。这里守备森严,屯积了大量物资和粮草,号称固若金汤。但是,为了汉军开春以后进行的反攻中浑水摸鱼,高元把驻守辽东城的大半军队都调往了怀远,以致辽东城兵力出现了空虚。 其实,现在的高丽虽然以农耕为主,但也继承了一些游牧部落的特性,基本上采取全民皆兵的政策。辽东城及周边的百姓,都是合格的兵源,只要高丽王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组成一支庞大的军队。只是怀远城刚刚失守,而乙支文德又胸有成竹地前往大汉讲和,辽东城守根本未作准备。所以,当尉迟恭率大军赶到城下的时候,城门都没来得及关闭,被汉军一涌而入,连城守本人在内的数十名高丽官员都成了俘虏。 乙支文德因为起得晚,又被那名侍卫拖延了一阵,等他赶到辽东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曾经无比熟悉的辽东城如今四门紧闭,借着朦胧的月色,城头上飘扬的大汉龙旗依稀可见,乙支文德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就随之破灭了。 “保护”他前来的汉军士兵却假意冲着城头大喊:“高丽使臣乙支大人在此,还不速开城门!” 城头上探出一个人来,大声说道:“什么使臣!这都什么时候了,谁来也不能开城门!让他明天再来!” 乙支文德哪里等得到明天,连忙催促那名侍卫道:“快跟他说说,我现在就要求见陛下。” 侍卫连声安抚道:“乙支大人稍安勿躁,守城的这些兵士和小人互不统属,大人急着进城,还得想办法通融通融。” 乙支文德急得勒着马在雪地上团团乱转:“通融,那你就快点通融啊!” 第47章 立字为据 那名侍卫嘿嘿一笑,朝着城头上喊道:“不知道今夜是哪位将军值守?” 城头上一人嗡声嗡气地说道:“在下乃是尉迟将军麾下百夫长张二,汝是何人?” 侍卫回道:“原来是张二哥,某乃御前七品带刀侍卫李大。不知张二哥可肯行个方便,放我等进城?” “李大哥有令,末将本来不敢不遵。只是李大哥也知道,这军令如山,可不敢轻易违背,这城门实在开不得。” “凡事都有例外嘛,出了事,有我在陛下面前替张二哥说话!” “不瞒李大哥,末将还未娶妻,没尝过女人滋味,可不想轻易丢了脑袋,李大哥还是另找他人吧。” “张二哥,你可听说过高丽婢子?要是给你个高丽大官家的小姐为妻,你可愿意冒险开了城门?” “李大哥,你真会说笑话。我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哪个高丽大官肯把女儿嫁我?休要诓我!” “嘿嘿,这位乙支大人是高丽使臣,他有个女儿,正当妙年。乙支大人急着进城,如果张二哥肯通融一下,他便把女儿嫁给你!” 乙支文德一听,原来这个侍卫把通融的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不由急了,慌忙说道:“不行,我的女儿怎么能够嫁给他?” 李大笑道:“原来乙支大人真有个女儿,小人这也是权宜之计,先赚开城门再说啊。” 城头上,张二却已经大声说道:“口说无凭,若是乙支大人不肯把女儿嫁我,我找谁去?” 李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自然要立字为据,在下便做个保人,到时候张二哥如果立了大功,还可以请陛下亲自主婚。” 张二的口气这才松动了些:“既然肯立字为据,那我便冒个险,放你们进来!” 乙支文德一边抓住李大的马首,喝问道:“不是说只要赚开城门的吗?怎么还要立字为据?” 李大满不在乎:“只是骗骗他而已,你还当真了。” 伴随着一阵“吱咯吱咯”的声响,辽东城的城门终于缓缓分向两边。乙支文德早就等得不耐烦起来,一甩马鞭便冲进城去。刚刚进入城门洞,却见一个又粗又壮,像堵墙一样的军官拦在他的面前,伸手道:“拿来!” 乙支文德一愣:“什么?” 那个军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字据!” 乙支文德大怒道:“你敢!” 那个军官冷笑道:“某有何不敢!某既敢放你进来,就敢把你轰出去!儿郎们!” 周围一阵呐喊:“有!” 这时,李大也慢悠悠地策马走过来,笑道:“乙支大人,给他个字据。”又压低声音:“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到了陛下面前,你参他一本便是。” “拿笔来!”乙支文德无奈,终于还是咬牙写下一张字据。 张二接过字据,看了又看,这才心满意足地塞进怀里,挥了挥手,说道:“放行!” …… 经过城门口的这一番折腾,已经接近二更时分,乙支文德心急如焚,打马直奔城守府。那里是全城的中心,也是全城最豪华的一座府邸。乙支文德相信,只要刘子秋进了辽东城,肯定会住进城守府。 城守府外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乙支文德刚到府门外就被拦下了。正和府门外的侍卫争吵间,赵凌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好像突然看见乙支文德一样,满脸惊讶地说道:“乙支大人,你什么时候到的?快快,快请进!” “多谢赵大人!”乙支文德甩了甩袖子,瞪了门外的侍卫一眼,转身进了城守府。不过,他知道赵凌是刘子秋亲信的大臣,倒是没摆脸色。 赵凌哈哈一笑,说道:“乙支大人,晚饭吃了没有?要不,你先吃点什么,我去睡一会,然后带你去见陛下。哎,这高丽娘们真是风骚,把我这小腰都快折腾断了,再不休息一下,可没脸去见陛下。” 乙支文德刚想说自己不饿,那赵凌早没了影子。几名侍卫已经走了过来,拱手说道:“请乙支大人这边来!” 他想要拒绝,奈何那几名侍卫如凶神恶煞一般,手里的横刀在烛光下寒光闪闪,大有一言不合就横刀相向的意思。乙支文德原本也有一身武艺,奈何他现在急于找到刘子秋求和,倒也不敢过分得罪这些小兵,只得咬牙忍住。不过,那些侍卫倒也没有亏待他,大鱼大肉很快就端了上来,还有一壶美酒,只是乙支文德现在却没有心思,胡乱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嚷嚷道:“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忽然,一员大将从推门走了进来,厉声喝道:“何人在此吵闹!” 早有侍卫上前拱手道:“启禀大统领,是高丽使臣乙支文德吵着要见陛下。” 看到侍卫们对这人的恭敬程度比对赵凌还甚,乙支文德也是吃了一惊,赶紧收敛怒气,拱手说道:“不知将军怎么称呼?” 那员大将挥了挥手,说道:“我是御前侍卫右统领达愣,你先回去休息,陛下现在没空见你。” 乙支文德这才明白,原来此人是这些侍卫的顶头上司,县官不如现管,难怪他们对此人这般恭敬。御前侍卫统领是皇帝身边的人,乙支文德急着要见皇帝,却也不敢得罪他,只得好言说道:“这位将军,外臣确实有要事求见陛下,还望通融则个,他日必有重谢。” 达愣似乎很感兴趣,声音也轻了下来:“哦,你以何物谢我?” 刚才在城门处被那个李大、张二把女儿都坑了去,乙支文德现在可不敢再说献什么女人了,只得咬牙说道:“金银珠宝,听将军所取!” 达愣好像有些心动,说道:“事成之后,给某一千两黄金,某便带你去见陛下!” “将军放心,一千两黄金,在下绝不食言!”对方狮子大开口,乙支文德却松了一口气。这一路走来,他所看到的汉军军容齐整,装备精良,确实是一支强大的武装。但刘子秋手下这些将领,不是好色,就是贪财。有这些人在,再强大的军队也有衰败的那一天,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想明白了这一点,乙支文德更加迫切地渴望与刘子秋签订和平协定,哪怕割让出辽东城也在所不惜。只要假以时日,总能等到大汉内乱的那一天。 达愣却一动不动,吐出四个字来:“立字为据!” 刚刚才立了一张字据,把女儿给押上了,如今又要立字为据,乙支文德差点气得吐血。但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乙支文德只得索来纸和笔,又立下了一张字据。达愣同样看了又看,这才揣进怀里,淡淡地说道:“乙支大人,随某来吧。” 达愣说完,抬脚竟往城守府外走去。 乙支文德大惊:“将军这是何往?” 达愣慢条斯理地说道:“带你去见陛下。” 乙支文德奇怪道:“陛下不在城守府中?” “谁告诉你陛下在城守府中?城守府现在不过是弟兄们取乐的地方,陛下怎么会在这里?”达愣有些不耐烦起来,怒道,“你到底要不要见陛下?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听你的。”乙支文德擦了把冷汗,叹了口气,只得跟在达愣身后,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 乙支文德跟在达愣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城东的一处大宅院门口。这处大宅院乙支文德知道,是城中一个富商的住宅。和汉人不一样,高丽的商人在国中是有一定地位的,再加之商人有钱,这座大宅院修得倒也富丽堂皇,难怪刘子秋会把地方选在这里。 达愣还得意洋洋地说道:“乙支大人,也幸存你遇上了我。要是遇上赵大人,他路都走不稳了,哪还能带你到这里。走吧,某带你进去!” 他的话音刚落,两名侍卫便走了过来,拱手道:“将军,请止步!” 达愣把脸一沉:“怎么?连某也要阻拦吗!” 那两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支吾道:“这个,属下不敢。” 达愣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进了大门。 乙支文德不敢拖延,赶紧跟在达愣的身后,心里却暗自庆幸。如果不是恰巧遇见达愣,又许以千两黄金,他还真不知道刘子秋在哪里,而且就算知道了,恐怕也进不了门。毕竟现在已是三更,没有达愣这个御前侍卫统领带路,谁敢打扰皇帝休息。这样算来,那千两黄金花得不冤。当然,乙支文德从来就没想过兑现承诺,等见了刘子秋的面,他一定要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所遭受的勒索。 进了大门,又有几名侍卫走了过来,朝达愣行了一礼,这才说道:“陛下在后宅,将军此时过去,恐怕多有不便!” 乙支文德害怕达愣临阵退缩,慌忙说道:“将军,外臣确有要事求见陛下!” 达愣板起脸来,大声喝斥道:“听到没有,若是误了大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现在确实不方便。” 达愣皱起眉头:“陛下素来以国事为重,若遇要紧的事,就算睡下了也会起来,有何不方便的?” 侍卫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怪异:“将军,你懂的。” 第48章 由不得你 .5du 达愣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你是说,陛下到现在还……不可能吧。” 那名侍卫嘿嘿笑道:“将军,你以为陛下跟咱们一样都是凡人?陛下是神!他老人家就是折腾到天亮,也没什么奇怪的。” 达愣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地说道:“哪、哪来的女子,怎、怎么吃得消。” 另一名侍卫说道:“陛下说了,这高丽女子果然滋味不同,只是那个什么乙支大人太狡猾,弄了几个寻常女子就敢来糊弄。哼哼,他难道没听说过?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陛下是什么人,自然要来这辽东城自己挑一挑,果然得了几个绝色丽人。这不,估计得折腾到天亮。” 达愣连连点头:“难怪,我说嘛,哪个女子能吃得消,原来好几个呢。” 乙支文德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事竟然坏在自己献的那几个女子身上,他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就是把全城的女人都送到刘子秋面前让他挑选也愿意啊。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乙支文德只得按捺住性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达愣将军,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达愣双手一摊,说道:“怎么办?没办法,只有等!” 乙支文德长叹一声,也顾不得满地的积雪,一屁股就坐在地上:“那好,我就在这里等!” 达愣故作吃惊道:“哎呀,我的乙支大人,这冰天雪地的,你要是在这里冻一夜,不得冻成冰疙瘩。等明天陛下出来,你连动弹都动弹不了,还怎么和陛下谈事情?” 乙支文德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从地上爬起来,说道:“那就烦请将军帮我找张胡凳来。” 达愣却转向那几名侍卫,问道:“附近可有休息的所在?” 一名侍卫指了指隔壁一间屋子,说道:“那里面恐怕还有点空地方。” 达愣立刻挽起乙支文德的胳膊,连拖带拽地说道:“走吧,乙支大人,陛下今天折腾到天亮,肯定要小憩一会。到时候我让人来请大人便是,绝对不会让大人错过觐见陛下。” 这里的气候着实寒冷,用滴水成冰来形容也不为过,乙支文德也怕自己冻出个好歹,反而错过了求见刘子秋的机会,只得忍气吞声,跟着达愣走进隔壁那间屋子。刚进屋子,就听里面传来阵阵窃窃私语。乙支文德仔细一看,屋子里围坐着十几个人,竟然就是辽东城的城守和他的手下,不由惊呼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辽东城守看到乙支文德也是吃了一惊:“大将军,你也被捉住了?” 乙支文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被捉住了!我是来求见大汉皇帝陛下的!” 达愣也喝斥道:“会不会说话啊!乙支大人是使臣,你们是俘虏,那能一样吗?我们泱泱大汉最重礼仪,从来不斩来使。你们就不一样了,俘虏嘛,我们想杀就杀,想放就放,全在一念之间!” 辽东城守连连作揖:“将军说的是,小的们这不是在等陛下的恩赐吗。如果陛下今天晚上玩得高兴,明天肯定会放过咱们几个,到时候小的们也肯定少不了将军的好处。” 乙支文德听出些味道来了,小声问了问跟在身后的侍卫:“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侍卫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他们为了活命,把妻子女儿都送给咱们陛下了。当然,其他几个人也想送,只是没被挑中而已。也算他们运气好,其他几个人明天就要被斩首示众了。” 乙支文德顿时无语,对辽东城守这几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好一阵鄙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刘子秋实在太过荒淫,这里面得有二三十个女人吧,恐怕折腾到天亮也不能消停。他自己昨晚喝醉了酒,没有休息好,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半夜在城里更是来回折腾,也是疲惫不堪。想想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看着旁边的矮榻,便起了倦意,于是拱手说道:“达愣将军,反正不宁唯是等几个时辰,我先在这躺一会可好?” 达愣伸了个懒腰,说道:“你一说,我也困了。这样,我先睡下,等天亮你叫醒我,我替你去禀报陛下。” 他说睡就睡,刚刚躺在矮榻上便响起了鼾声。乙支文德本来还想强撑着,但听到达愣的鼾声,立刻便呵欠连天,转眼也进入了梦乡。 …… 乙支文德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他吃了一惊,一骨碌从榻上蹦起来,扭头一看,达愣嘴角挂着口水,兀自熟睡未醒,而关在同一间屋子里的辽东城守等人却已经不知去向。乙支文德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赶紧推了推达愣:“将军快醒醒,将军快醒醒。” 达愣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噢,乙支大人啊。什么时辰了?” 乙支文德连声说道:“已经过了午时!” “不好!”达愣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离开辽东城?” 乙支文德总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刚刚才睡醒,那显得他对求见刘子秋的事情并不着急,只得苦笑道:“现在别说这些了,还是快点帮我通报吧。” 达愣挥了挥手,叫过一名侍卫,问道:“陛下何在?” 那名侍卫拱手说道:“回将军,天刚亮的时候,陛下就前往国内城去了!” 乙支文德吃了一惊:“陛下去了国内城?怎么可能?” 那名侍卫冷笑道:“昨天晚上有几个女子对陛下说了,国内城的高丽女人比她们漂亮得多。陛下当时便按捺不住,点齐人马便杀奔国内城去了,这时候想必已经进城了吧。” 乙支文德听说刘子秋是今天早上才出发去的国内城,想到国内城固若金汤,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打下来的,不禁又燃起了希望,催促道:“达愣将军,还请行个方便,带着在下追赶陛下一行。”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一来,汉人不可能放松对他的监视。二来,一个人在雪原上奔驰,也容易被汉人以奸细的借口灭掉他。所以,他还是要把达愣和他捆绑在一起。 达愣却不着急,慢悠悠地说道:“乙支大人,我带你去追赶陛下不难。只是你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协议,那一千两黄金,可是一两都不能少!” 这时候,乙支文德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连连点头道:“放心,等陛下答应收兵,在下一定把黄金双手奉上!” “那好,某带你追赶陛下去!”达愣这才站了起来,大喊一声,“来人!备马!” …… 从辽东城到国内城,路途颇为遥远。一路上都被冰雪覆盖,幸好天晴无风,行路倒是十分顺利。乙支文德骑在马上,离着国内城越来越近,心却越来越沉。因为一路上,他看到许多杂乱无章的马蹄印。以他在军伍多年的经验,这些蹄印预示着攻打国内城的军队应该在十万人左右。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如果在国内城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抵挡不住。而且,乙支文德发现有这些蹄印深浅不一,有些蹄印非常深,显然驮着重物,应该是汉军的攻城器械。这样一来,情况便更加不妙。 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是国内城了,已经可以看到国内城的影子,却听不见厮杀声。这是不是意味着国内城已经失守?想到这里,乙支文德心头便是一疼,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乙支文德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强撑着来到国内城下,果然看见城头上飘扬着大汉龙旗! 这一次倒没有费力去叫城门,因为城门原本就开着。城门洞处戒备森严,两排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如标枪一样站在那里。城内的大街上除了偶尔巡逻而过的汉军士兵,并不见一个人影。显然,这座城市并不是刚刚被汉军攻下的。 看到这个情景,乙支文德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汉军的战力也太强悍了,攻城拔寨简直是摧枯拉朽啊!他却不知道,在尉迟恭打下辽东城以后,汉军几乎没有休息,已经连夜向国内城进发了。而刘子秋昨天晚上也根本没有在辽东城停留,更不可能把辽东城守和一帮官员的妻女召集到一起胡天黑地,这一切只是刘子秋布下的局,就是为了不给乙支文德说话的机会。 不过,乙支文德确实是个非常敬业的家伙,虽然积着满腔怒火,却还知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和大汉议和,而议和就必须先见到刘子秋,而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像辽东城那样多走冤枉路了。他不由勒住了战马,转头说道:“达愣将军,麻烦你打听一下,陛下现在究竟在哪里?” 达愣也明白乙支文德的意思,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陛下此刻一定在城守府!” 乙支文德恨恨地说道:“如果在城守府见不到陛下,咱们订下的那纸协议从此作废!” 达愣冷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第49章 无赖 .5du 乙支文德大嚷起来:“你什么意思!我是高丽使臣,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达愣冷哼一声,说道:“我这样怎么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们大汉做得很好,又没动你一根汗毛,你叫唤个什么劲儿!要想见陛下,就快跟着我走!要是不想见陛下,你现在就可以滚出国内城了!只不过下次再来,如果你不是使臣的身份,休怪某刀箭相向!” 面对一脸嚣张的达愣,乙支文德也无计可施,只得低声下气地说道:“该将军的,在下一定兑现,还请将军快些带路吧。” “这还差不多!”达愣皮鞭轻扬,策马冲在了前面。 乙支文德无奈,只得摇了摇头,紧紧跟上。不过,这一次达愣并没有让他失望,刘子秋正端坐在国内城的城守府中。看到刘子秋“折腾”了一夜,现在居然还是精神抖擞,乙支文德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他真是天神转世? 看到乙支文德,刘子秋便笑了起来:“乙支大人,这两天在怀远城过得可好?” 乙支文德沉着脸说道:“启奏陛下,外臣是从辽东城过来的。” 刘子秋“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从辽东城过来的。也罢,我大汉乃是礼仪之邦,凡事讲个礼字。既然你到了这里,朕总是要设宴款待你一场。来人,上酒菜!” 听说又有喝酒,乙支文德吓了一跳,慌忙说道:“且慢!陛下,外臣此来,是有要事向陛下禀报!我高丽对中原王朝向来以臣者自居,陛下因何连番侵我城池,还望陛下能够给臣一个说法!” 把憋在心中好长时间的这番话说了出来,乙支文德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刘子秋如何应对了。 刘子秋一声冷笑:“哼,说法?你想跟朕要什么说法?你还敢跟朕讨说法!朕来问你,是谁三番五次入侵我大汉边境、占我怀远城、杀我边民?数百年前,新城、辽东城、扶余城、乌骨城、卑奢城、国内城、平壤城、汉城,这些城池到底属于谁所有,你弄清楚没有?什么都不懂,竟敢到朕面前来讨说法!哼哼,朕看你是混了头,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刘子秋挥了挥手,早有几名侍卫抬过一幅巨大的地图展示在乙支文德面前。这是从崇文殿无数图册中找出来的大汉全图,上面标注得明明白白,当时没有高丽,只有高句丽,而且高句丽的地盘是一个很小的狭长地带。如果按照这幅很久以前的地图,刘子秋所说的那些城市确实应该归大汉所有,但其中有不少城市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前就已经被高丽所占据,他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而且一旦放弃了这些城市,高丽的势力会迅速变得弱小,连百济、新罗都不如。 看到这幅地图,乙支文德脸都绿了,半晌方才说道:“陛下,外臣不是这个意思。外臣的意思是说高丽愿意继续对大汉称臣,年年朝贡,绝不敢再生二心。还望陛下体谅吾王的一片苦心,撤回原来的边境。”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乙支大人,朕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狂妄呢?朕的将士浴血奋战,好不容易夺下来的城池,你一句话,就撤了?” 乙支文德连忙拱手道:“陛下容禀,外臣岂敢在陛下面前有狂妄之举?大汉此次出征所消耗的钱粮、伤亡将士的抚恤,全部由我高丽承担!” 说这话的时候,乙支文德的心中已经开始滴血。这可不是一个数目,如果真让高丽来负担这笔支出的话,恐怕高丽国库都会为之一空,将在可以预见的很长时间内都难以恢复元气。不过乙支文德也知道,如果不负担这笔支出,恐怕刘子秋又不会轻易答应退兵。 可是,当乙支文德抬起头来时,却看见刘子秋阴沉着脸。他想了想,只得又咬牙说道:“只要陛下答应退兵,我高丽自公主以下,凡未嫁之少女悉数送至帐中,听凭陛下拣选!” 在乙支文德心中,刘子秋依然是个好色之徒。而只要刘子秋好色,那问题就好办了。 刘子秋脸上果然浮起一丝笑意:“乙支大人,你能做得了高元的主?” 乙支文德拍着胸脯说道:“请陛下放心,这个主外臣做的!” 他这倒不是自夸,而是他明白,在金钱、女人和避免亡国之间选择,高元一定会选择后者。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既然乙支大人一再请求,若是朕一点不作让步,恐怕也有些说不过去。这样吧,就以浿水为界,浿水以北归大汉所有,浿水以南归高丽所有。朕此次出兵所耗钱粮,就不用高丽负担了,以后每年给大汉王朝进贡一百名十五岁少女即可。” 浿水在平壤以南,如果以浿水为界的话,就相当于这百十年来,高丽从中原王朝手中所蚕食侵吞的土地又被夺回去了。这样的结果,不要说高元,就是乙支文德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乙支文德已经满脸怒容,大声说道:“陛下,这个条件,请恕外臣不能答应!” 刘子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答应也不要紧,反正着急的不该是朕。朕的大军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平壤城下了吧。明天早上,或许你就可以跟朕一起启程,前往平壤城吃午饭。朕想,就在高丽王宫为你设宴吧。” 乙支文德顿时一呆,汉军连下数城,气势如虹,也确实有这个可能。想到这里,他只得又放低音量,躬身说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外臣不敢作主,还望陛下宽限两日,容外臣回去禀报吾王,再作守夺,可好?” 刘子秋却不耐烦起来:“不能作主,要你这使者何用?来人!把乙支文德给朕拿下!” 乙支文德大惊道:“陛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朕又没说要斩你,你着什么急。”刘子秋淡淡地说道,“朕不过是把你逐出国内城,然后进兵直取平壤!” 乙支文德拼命挣脱按住他的两名侍卫,忽然大声说道:“被你们夺去的那些城市,居住的都是我高丽的子民,你以为守得住一天两天,还能够守得住十年八年?到时候,我高丽子民揭竿而起,断了你们的粮道,恐怕陛下悔之无及矣!” 刘子秋却笑了起来:“朕每下一城,便派人晓谕诸民。愿意继续留下的,可以入我大汉国籍,为我大汉子民,受我大汉庇护。若是不愿意留下,朕也不为难他们。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会分发给他们盘缠,派人护送他们至浿水以南。你说,剩下都是我大汉子民了,谁还会揭竿而起,朕何悔之有?” 乙支文德冷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说得倒是好听。陛下留给高丽的土地不足十分之一,叫那些迁往浿水以南的高丽子民如何为生?陛下此举,实与无赖相似,叫外臣齿冷!” 刘子秋放声大笑道:“我大汉乃礼仪之邦,但礼仪这东西,只要和讲礼的人讲才会起作用,和不讲礼的人讲无异于对牛弹琴。不错,朕现在就是个无赖,因为朕要对付的高丽本身也是个无赖!对付无赖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耍无赖了!” 厅堂里的众文武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确实,多少年来,高丽正是以各种无赖手段,才一步步蚕食了中原王朝这许多的土地。否则,即使在动荡不安的年代里,中原王朝的实力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高丽可以抗衡的。刘子秋说得毫不隐讳,无赖二字正点到了乙支文德的痛处,在很多时候,他所谓的计谋其实就是些无赖手段。乙支文德老脸微微一红,拱手说道:“外臣还请陛下三思!” 刘子秋却把脸一沉,说道:“朕再重申一遍!如果不肯答应朕的条件,朕的大军便会连夜攻下平壤城,活捉高元。到时候,高丽唯有亡国一途!当然,朕也不想对你们赶尽杀绝。等你们彻底臣服以后,朕会助你们一臂之力,击败百济、新罗,从此百济、新罗之地便交给你们。” 乙支文德沉默起来,半晌方才说道:“陛下所言当真?” 刘子秋笑道:“君无戏言!” 乙支文德点头道:“那好,外臣这就回去禀报吾王!” 实际上,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如果不接受刘子秋的条件,高丽就只有亡国。真到了亡国的那一天,再讲什么都没有用了。现在,刘子秋给他画了一张大饼,又给了他一线希望。如果刘子秋真能帮他们打下百济和新罗,高丽的实力将不会逊于过去,无论从土地还是人口来说,甚至都要比过去更加强大。当然,唯一的遗憾就是连国都都要失去了。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不会久等,再给你一天时间。若是明天黄昏还不见高元来投,朕便杀进城去,灭了你们高丽!” 乙支文德不敢耽搁,应诺一声便匆匆离开了国内城。 赵凌拱手笑道:“陛下是不是要使一招欲擒故纵之计?” 第50章 高丽公主 .5du “欲擒故纵?”刘子秋哈哈大笑,“朕想得有那么多吗?” 赵凌脸色凝重起来,拱手道:“陛下难道不知这高丽国中何人最是危险?”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自然是刚刚离开这里的乙支文德了。如果没有乙支文德,高丽王高元根本想不出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赵凌再次拱手道:“陛下明知此人危险,为何还要纵虎归山?臣请陛下降旨,就令尉迟将军于前途截杀此人!” 实际上,刘子秋放走乙支文德的时候,赵凌便以为刘子秋是要让人沿路设伏,干掉乙支文德。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乙支文德此人确实危险,不过,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古训,朕不能破坏这个规矩。当然,你也大可放心。朕虽然不杀他,但自有人会杀他!” 赵凌对刘子秋有种盲目的崇拜,听了刘子秋的话,终于舒展开眉头,笑道:“原来陛下早有定计,倒是微臣多虑了。” …… 第二天正午,一队规模较大的队伍出现在国内城外。队伍的中间是高丽的旗帜,有许多辆马车同行,在队伍的两边却是汉军骑兵。汉军骑兵和高丽车队走在一起,自然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刘子秋早就得到了消息,轻轻挥了挥手,道:“达愣,你带人去接一下。” 达愣嘿嘿一笑,领了一队人马出了国内城。城外那支队伍本就在汉军的控制之下,达愣毫不费力便迎上了他们,正看见策马走在队伍最前列的乙支文德,不由笑道:“乙支大人一向可好。” 乙支文德虽然心里痛恨达愣,但也知道他是刘子秋身边的心腹,不敢太过得罪他,便在马上回礼道:“多谢将军。”又指了指身后那辆装饰豪奢的宽大马车,说道:“吾王在此,将军何不前去见礼。” 若论权势,现在的高丽王自然不能跟刘子秋身边的近臣达愣相比,但他毕竟是一方王侯,按规矩,达愣也应该先给他行礼。当然,规矩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有效。比如现在,高元自身都成为阶下囚了,哪里还有资格要达愣前来见礼。乙支文德这样一说,其实是故意的。在他看来,达愣这样一个贪财的粗人,怎么会在意这些礼节,到时候他就又有了一条指责大汉的理由。 出乎意料的是,达愣毫不犹豫跳下马,拱手立在马车边,恭恭敬敬地说道:“大汉御前侍卫统领达愣,见过高丽王殿下!” 马车里伸出一只白净的纤手,将车帘轻轻挑开一边,高丽王高元在两名宫装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高元已经四十多岁,皮肤白皙,看上去只如三十岁人,保养十分得宜,也可以看出他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不过,他也明白高丽目前的处境,见到达愣以后,脸色非常谦卑,连声道:“将军免礼,请将军与孤同乘。” 达愣却哈哈笑道:“多谢谢殿下好意,末将坐不惯车。” 高元也不生气,笑道:“那便请将军上马。” 达愣拱了拱手,道:“好说,好说。”然后一跃而起,已经端坐在马背上,策马经过乙支文德身边时,却又小声说道:“乙支大人,切勿忘了允诺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却又恰到好处地让高元能够听见。 乙支文德不疑有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将军放心,在下并非食言之人。” 高元在后面听见,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转身又钻进了马车。 这时,一队骑兵从后面过来,为首的百夫长正是辽东城头的张二。张二好似根本没有看到高丽王的马车,径直来到乙支文德面前,咧嘴说道:“乙支大人,你我又见面了,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协定!” 乙支文德脸上抽搐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一句:“放心吧。” 马车里,高元碰巧听到了张二的话,但没听清楚乙支文德回了些什么。君臣之间能够相互信任是最为难得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君臣之间总是互相猜忌防备,高元也不例外。长期以来,高丽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乙支文德手中,高元早就心生疑虑了。如今又听了乙支文德跟达愣、张二的对话,这个疑虑更深。 刘子秋御驾亲征,身边的重臣应该很多。而乙支文德作为高丽使者,应该有机会接触到位置更高的文武大臣,但他却和眼前这两个职位明显不怎么高的人有什么私下交易,怎不令人生疑? 高元也不傻,这两个人职位虽然不高,但位置却十分重要。一个是刘子秋身边的侍卫统领,显然可以在刘子秋面前说得上话,结识了达愣,就等于靠近了刘子秋。而另一个叫张二的百夫长看上去毫不起眼,位置也很普通,但现在却有所不同,因为他是大汉派来“保护”高元的那队骑兵的首领。这一次高元前来觐见刘子秋,汉人只许带十名贴身侍卫。带这么少的侍卫显然十分冒险,不过汉人承诺了,会另外派兵保护他的安全,而直接跟在他车驾后面的,就是张二所率领的百名骑兵。 如果说乙支文德收买达愣是为了讨好刘子秋,那么收买张二又是为了什么呢?一个可怕的答案在高元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这时,他再透过车帘看向张二,只觉得他两眼凶光烛烛,不时瞄向自己的车驾。这让高元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短剑的剑柄。 …… 车驾一路向前,直到进了国内城,也没见张二有什么动静,高元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知道,如果张二想动手,在路上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进了城,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刘子秋眼皮子底下犯事,除非得到了刘子秋的示意。而一旦刘子秋想要他的命,他就是再小心也只有死路一条。 很快,城守府门外出现一名青年文士,拱手笑道:“大汉内阁学士赵凌恭迎高丽王殿下。” 高元吃了一惊,不等那两名少女挑起车帘,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拱手说道:“小王拜见赵大人!” 他明白,赵凌的地位比起达愣不知道要高上多倍,如果能够结交此人,会为他在刘子秋面前争取到一个强援。他已经对乙支文德失去了信任,而要想保全自己,刘子秋无疑就是最好的靠山,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在刘子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已经站在府门外的达愣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他突然发现,此刻的高元身手矫健,动作迅速,与刚才碰见他时判若两人。这说明高元此人也善于伪装,明明有一身武艺,却要把自己弄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下车都需要侍女搀扶。他却不知道,他不经意间皱眉的这个动作落入高元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高元更加确信,达愣跟乙支文德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所以才会害怕赵凌和自己亲近。想到了这一点,高元更要拉拢赵凌了。 赵凌并不知道其中的关节,笑道:“陛下已经等候多时,殿下快请吧!” 高元却一把握住赵凌的手腕,说道:“赵大人且慢!请赵大人移步,随小王来见一个人。” 赵凌毕竟是个书生,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只得诧异道:“殿下要带本官去见何人?” 高元淡淡一笑,说道:“大人见了便知。” 乙支文德看着高元把赵凌带向第二辆马车,不由变了脸色。他知道,第二辆马车中坐的是两位高丽公主,是在他的一再劝说下,高元才决定把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带出来,准备献给刘子秋的。此时,刘子秋还没有见到这两位公主,高元却让赵凌先过目,乙支文德还真猜不透是何用意。但他毕竟只是个臣子,再强势也不能在外人跟前黄了高元的面子。 车帘挑处,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探出头来:“父王,唤孩儿何事?” 高元乐呵呵地说道:“快来见过赵大人。” 当然,他的笑都是硬挤出来的,谁又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当礼物一样送人。即使送给大汉皇帝,他也不愿意啊。 那两位高丽公主却很是乖巧,各自向赵凌行了一礼:“见过赵大人。” 声音清脆,有如莺啼,令赵凌身子为之一颤,慌忙还礼。 高元这才把着赵凌的手腕,说道:“赵大人,请带小王前去拜见陛下吧。”进了城守府的大门,又问道:“不知赵大人觉得小女如何?” 赵凌点了点头:“果然国色天香,想必一定能得陛下宠爱。” 其实赵凌心里明白,这两位高丽公主虽然也算得上姿色可人,但和刘子秋身边那几位娘娘比起来,还差了一些。当年刘子秋攻进洛阳的时候,上林西苑中多少绝色佳人,刘子秋几乎一个没留,全部遣散了,哪里会看得上这两位高丽公主?当然,对于颇有城府的赵凌来说,这些话他只能埋在心里,却不可能说出来。 第51章 两个亲信 赵凌却沒有想到。他这随口敷衍的话却让高元的心思又乱了起來。 这两位公主是要献给刘子秋的。虽然还沒有正式成为皇帝的女人。但也不是其他人可以染指的。高元当然也沒有胆子把自己的女儿送给赵凌。他只是让赵凌先看看。给他一个念想。至于具体的打算。却不可能挑明。不过。听了赵凌的话。高元的心又野了起來。如果刘子秋真看中了他的女儿。他还用担心乙支文德有什么企图吗。 怀着复杂的心情。高元终于來到了国内城城守府的大厅。大厅内。刘子秋坐在龙案后面。正在审阅奏章。这些奏章都是魏征让人快马送过來的。是关于西北的动静。离开洛阳回到领地的达曼果然不肯安宁。先是召集手下各部落的首领搞了个聚会。然后开始集结兵马。这些游牧部落的牧民都是天生的战士。不需要特别的训练就可以上马作战。达曼很快就聚集了近二十万军队。而在这之后。一支千余人的队伍离开达曼的营地。往洛阳方向而來。按照魏征的推测。这是达曼的和亲队伍。 想到贼心不死的达曼。刘子秋便暗暗摇头。不要说他向來反对通过牺牲女人來换取一时的和平。就算他支持和亲。也无法进行。除非他随便找几个宫女冒充大汉的公主。这个达曼还真是脑子有问題。刘子秋也知道。达曼集结军队的用意就是想向大汉施压。因为达曼清楚。就算汉人在西突厥的领地内沒有奸细。薛世雄也会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刘子秋。而达曼一直坚信。大汉内乱方平。绝对不可能在这时候轻启战端。可是达曼却不知道。刘子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御驾亲征、讨伐高丽。 “不作死就不会死。”刘子秋冷笑一声。把奏章丢在一边。 高元不知道刘子秋为了什么事而生气。倒是吓了一跳。赶紧拜伏在地。大声说道:“辽东粪土之臣高元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子秋脸色严肃。轻轻抬了抬手。道:“來人。给王爷看座。” 这种椅子很新奇。上面还铺着厚厚的毛毯。高元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感到很舒服。却又不敢像刘子秋那样坐得十分随意。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回去也找木匠仿制一张。 刘子秋却已经笑了起來。又说道:“朕的提议。想必王爷都已经答应了。” 高元慌忙欠了欠身子。说道:“陛下有令。小王岂敢不依。不知道陛下何时才肯发兵。助小王攻下百济、新罗。” 刘子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忙。不忙。事情起了些新变化。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明日便有结果。” 他说“不忙”。高元却更加着忙了。尤其是听到“新变化”这三个字。高元的心便揪了一下。赶紧扭头看向乙支文德。乙支文德也是脸色突变。赶紧拱手说道:“陛下。君无戏言。说好的事情。你可不能反悔啊。”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朕是什么人。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兑现。行了。今天先不说这些。朕见到你们君臣。很是高兴。当浮一大白。一醉方休。走吧。喝酒去。” 这时候的刘子秋哪像是个皇帝。分明是个市井之徒。高元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样的人才更好对付。倒是乙支文德吃过亏。心生警惕。不过他再警惕也沒有用。刘子秋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且这场酒宴只有刘子秋、赵凌和高元三人参加。他连在刘子秋露面的资格都沒有了。 酒宴自然非常丰盛。完全是招待国宾的规格。高元怀着心思。本不肯多饮。却撑不住赵凌反复相劝。竟至醉倒。 刘子秋这才作罢。摆了摆手。说道:“想不到高元如此不胜酒力。真是令朕扫兴。赵爱卿。你就陪他在隔壁歇着吧。” 赵凌拱手道:“陛下。高丽王爷带了两位公主前來。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公主不是一般的富家小姐。却需以礼相待。先在后宅寻个地方。好生安置。你先带着高元下去吧。朕还未尽兴。在此再饮片刻。” “臣遵旨。”赵凌深深一揖。扶着高元往隔壁去了。 隔壁却是一处厢房。与大厅只是一堵木制墙壁相隔。大厅里的丝竹之声仍然能够清清楚楚地传到这里。并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进了厢房。赵凌便不肯再扶着高元。吩咐一声:“來人。” 从外面走进几名兵士。为首的却是张二。张二拱手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赵凌皱了皱眉。说道:“你是何人。这里本不该你当值。” 张二慌忙说道:“大人明察。是达愣将军临时把小人调至这里的。” 赵凌这才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墙边的一张架子床。说道:“伺候王爷休息。本官还要去安置两位公主。这里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王爷的安全。如果出了差错。本官唯你是问。” 张二连声应诺。指挥两名手下把高元扶到榻上。这才悄悄退了出去。持刀守在门外。厢房里便是再无第二个人。躺在架子床上的高元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眉头紧紧拧成了个川字。他根本沒醉。 要说高元的酒量。那也是相当厉害。虽然满腹心思。但也不至于如此不济。轻易醉倒。他到现在都弄不清楚刘子秋和乙支文德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便多留了个心眼。先装醉。可以避免说出什么错话。但是。被刘子秋安排到这里以后。高元却是心头一惊。因为门外的守卫已经换成了那个让他十分忌惮的张二。他忌惮的不是张二的武艺。而是他和乙支文德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如果张二想要暗算他。这里或许也是个机会。 高元环顾了屋里一眼。却找不到什么可以防身的武器。而他贴身的短剑在进入大厅之前就被门外的侍卫收走了。他要武器并不是想跟刘子秋直接对抗。因为他知道。以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和刘子秋对抗。他只是想防备张二的暗算而已。忽然。高元发现架子床旁边有一根铁棍。 这根铁棍和这张奇怪的架子床上的那些铁杆一模一样。显然是床上的某个部件。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放在一边。而沒有组装到床上。或许是个备件。或许这张奇怪的床榻组装的人也不熟悉。把它落在了这里。但不管怎么说。这要根只有婴儿手臂粗的铁棍却是他能找到的最好武器了。更让他心喜的是。铁棍的一头已经磨尖了。大概是方便插入地面才这样做的。但对高元來说。这根铁棍就像是一支短矛。 高元轻轻把铁棍拿起來。藏在架子床的里面。用锦被遮住。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忽然。大厅里传來一个声音:“启奏陛下。新罗王在外面求见。” 听到这个声音。高元惊出一身冷汗。乙支文德不是说刘子秋要帮着高丽打下新罗和百济吗。怎么新罗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是刘子秋和乙支文德之间设计的一个阴谋。其目的就是为了把他诓到国内城來。 高元越想越怕。却不敢乱动。只能静静地听下去。 不一会儿。就听大厅里的丝竹声已经停止了。接着有人说道:“尊敬的大汉皇帝陛下。这位便是新罗王。” 高元心头一震。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好像是乙支文德身边最亲信的人。一直以來。紧跟在乙支文德身边的共有两个人。可是这次乙支文德回到平壤。却是只身一人。高元当时也很奇怪。随口问了一下。乙支文德支支吾吾。最后也沒说清楚那两个人去了哪里。让高元沒有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当中的一个竟然会出现在大厅里。而且将新罗王引见给刘子秋。这个消息太震惊了。高元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沒能合拢。 大厅里。刘子秋和新罗王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总之。声音很轻。似乎在密谋一件大事。 忽然。又有人來报:“启奏陛下。百济王在外面求见。” 紧接着。高元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次居然是另一个长期跟在乙支文德身边的亲信。乙支文德的两大亲信失踪了很长时间。却突然同时在此现身。而且分别陪同着新罗王和百济王。这说明什么。高元感到后背都是阵阵凉风。他也隐隐有些明白刘子秋所说的新变化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高元心惊胆战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侍卫的喝斥声:“什么人。站住。” 门外。乙支文德小声说道:“这位兄弟。能否行个方便。在下有要事求见我家大王。” 那名侍卫却不肯让步:“陛下有令。王爷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时。传來张二的声音:“呵呵。原來是乙支大人啊。你们干什么。这是乙支大人。陛下跟前的红人。还不快让开。” 乙支文德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刘子秋的红人。但他也听说了新罗王和百济王相继來到国内城的消息。这样的大事却容不得半点耽搁。必须马上报告高元。想出对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乙支文德并沒有多想。朝张二道了声谢。便推开门。走进了那间厢房。 第52章 偷鸡不成 屋子里灯光昏暗。隐约可见架子床上。黑色的人影朝着墙里侧身而卧。一股浓烈的酒气在屋子里弥漫开來。直冲乙支文德的鼻翼。乙支文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是刘子秋的惯用伎俩。可惜他们这个大王照样中了诡计。被灌个烂醉。一边想着。乙支文德一边持着短剑朝架子床走去。 刚才在门外的时候。因为遭到侍卫的阻拦。而乙支文德得到的消息又极其重要。必须马上禀报高元。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才拔出了随身佩戴的短剑。打算强闯。这一次。他沒能当面觐见刘子秋。而被安排在了另外的地方。因此也沒有被勒令交出短剑。不过。张三却及时出现。喝退了侍卫。让他得以顺利进入这间厢房。以避免了一场冲突。只是情急之下。他却忘记了把短剑收回剑鞘。 架子床的里面有一块铜镜。透着铜镜的反光。躺在床上的人可以看清楚身后的一举一动。高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却早看见乙支文德手持短剑朝着自己步步逼近。他一只手紧紧握住那根一头磨尖的铁棍。心里暗暗称赞。当初设计这张奇怪卧具的人。肯定已经把暗杀的情形考虑了进去。 “大王。快醒醒。出大事了。”乙支文德并沒有注意架子床的独特设计。只是心急如焚地走到床边轻声呼唤。声音低沉而急促。他也是刚刚才从侍卫们的闲聊中得到消息。百济王和新罗王都出现在国内城。正在拜见刘子秋。这两个人來得太突兀。肯定有重大的阴谋。刘子秋说不定会联合这两家共同瓜分他们高丽。事情紧急。乙支文德來不及多想。也就忽略了细节。全然沒有注意到他手中的短剑在昏黄的灯光下正闪着寒芒。 架子床上的高元心念百转。他已经能够确定乙支文德想要弑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绝不会束手待毙。他要把握时机。一击而取乙支文德的性命。乙支文德唤了几声。不见高元。只以为他还沉醉未醒。正焦急间。一低头便看见了手中的短剑。慌忙把剑举起來。准备还入鞘内。这一幕落入高元眼中。却中另一个解释。。乙支文德准备动手了。 情况“危急”。不能再等了。高元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手中那根铁棍锋利的棍尖瞬间便穿透了乙支文德的左胸。 “大王。你、你……”乙支文德指着高元。终于缓缓倒下。大睁着的双眼充满着不甘。他到死都沒有想明白。高元为什么要杀他。可惜他指向高元的那只手还紧紧握着短剑。更加坐实了他想要弑君的“企图”。 屋子里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侍卫。张二带着人冲了进來。将高元团团围住。 高元见状。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我要见皇帝陛下。我要向皇帝陛下控告你们。” 厢房的隔壁就是刘子秋饮宴的大厅。他这番大叫大嚷自然传到了刘子秋耳朵里。刘子秋很快便自己走了过來。扫了屋子里一眼。沉声问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当朕不存在吗。” 高元见到刘子秋。却像溺水的人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跑了过來。扑倒在地。大声说道:“陛下。乙支文德勾结你麾下将领。想要谋害小王。求陛下替小王作主啊。”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说道:“朕的人岂是如此容易被收买的。乙支文德何在。传他來见朕。” 高元赶紧朝着架子床方向一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抓着那根带血的铁棍。慌忙将铁棍扔了。再次匍伏在地。 这间厢房里发生了什么。刘子秋自然一清二楚。但他还是摆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大胆。谁杀了乙支文德。” 高元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刘子秋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中未免忐忑起來。小声说道:“回陛下。乙支文德欲來行刺小王。是小王奋起反击。这才将他杀了。”说完又一指张二:“他已经被乙支文德收买了。否则乙支文德又怎么能够带剑进入这里。” 确实。乙支文德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支短剑。至死都沒有松开。说他意欲行刺也算有确切的证据。 张二脸色一呆。拱手说道:“回陛下。小人与乙支文德并无勾结。也不知道他要行刺高丽王。小人保护高丽王不力。请陛下发落。” 高元呵斥道:“胡说。你跟乙支文德之间签有协议。” 刘子秋沉声问道:“可有此事。” 张二倒不再隐瞒。垂首说道:“启奏陛下。那是乙支文德见小人英明神武。一再要求将女儿嫁给小人。小人却不过他的好意。只得答允。并无什么隐情。还望陛下明察。” 高元看这张二长得粗蠢。哪有半分英明神武。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不由气得哇哇大叫:“陛下。休听他胡说。这件事你的侍卫统领达愣也有参与。”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把达愣叫來。” 话音未落。达愣已经领了一队侍卫冲了进來。拱手道:“末将听说此处有人行凶。这才匆匆赶來。不知陛下唤末将何事。” 刘子秋指了指高元。说道:“高丽王控诉你与乙支文德、张二相勾结。意图谋害于他。可有此事。” 达愣慌忙说道:“陛下。末将冤枉啊。末将跟乙支文德之间确实有个协议。那是乙支文德问起末将的俸禄。说末将俸禄太低。不能为陛下尽心尽力。为免末将被歹人收买。乙支文德愿意送末将千两黄金。这只是末将跟乙支文德之间的私事。和高丽王殿下却无半分关系。乙支文德也从來沒有在末将面前提起过高丽王殿下。臣更是从未想过要害高丽王殿下。还请陛下明察。” 高元大喊道:“陛下。休听他们两个狡辩。小王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直到现在。高元才知道乙支文德跟达愣、张二签订的是什么协议。在他看來。这两个协议漏洞百出。如果沒有特别的阴谋。根本说不通。张二长成那样。乙支文德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他。就算达愣俸禄微薄。乙支文德也沒有可能送他千两黄金。最重要的是。以乙支文德的财力。根本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黄金。唯一的可能就是乙支文德夺了高丽王的位置。才可能运用国库上的黄金。如果不是乙支文德收买了张二、达愣。又怎么会轻易带剑进入这间厢房。如此种种。都说明乙支文德早有异心。勾结达愣、张二。意图谋害他。夺取王位。 刘子秋却沉吟道:“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最关键的人证乙支文德已经死了。现在便是空口无凭。查无实证。也只能暂时作罢。高元。你既然醒了。不如再随联同去饮宴。朕介绍两位新朋友给你认识一下。” 高元听得出來。刘子秋这是有意护短。他心中虽然不忿。但如今自身性命都是难保。也只得咬牙忍住。听刘子秋提到两位新朋友。高元忽然想起他刚才听见的话。又似乎发觉了什么。再次大叫道:“陛下。小王还有新证据。” “哦。”刘子秋双眉紧蹙。好像已经非常不悦。“朕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新证据。” 高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刚才小王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乙支文德的两名亲信为陛下引见百济王和新罗王……” 刘子秋的脸色严厉起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偷听。” 高元慌忙说道:“陛下误会了。小王只是不小心听到一些。我高丽与百济、新罗之间常有征战。彼此敌对。乙支文德却派他的亲信和百济王、新罗王勾结。以陛下的圣明。想必不难猜出他的阴谋。” 在这个关键时刻。高元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小小地拍了刘子秋一个马屁。 不料刘子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新罗王和百济王是朕请來的客人。和乙支文德有什么关系。你休得胡思乱想。” 高元神色一呆。连声说道:“不可能。乙支文德分明对小王说过。陛下允诺。要帮小王打下百济、新罗。将他们的土地送予高丽。陛下怎么会……” “住口。”刘子秋毫不留情地喝斥起來。“百济、新罗和高丽一样。都是我大汉的属国。只要你们对我大汉岁岁朝贡。朕自然会保你们平安。朕对所有属国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厚此薄彼。更不可能帮助一家对付另外两家。我大汉泱泱天朝。礼仪之邦。岂可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高元吓得浑身一哆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刘子秋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派兵帮他打江山。他分明是中了乙支文德的圈套。但这也不能全怪他。因为汉军摧枯拉朽般的进攻已经占领了高丽大部分领土。而且兵临平壤城下。接受这个建议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心思。万一汉军深入高丽境内。出现松懈。他便可以发动反击。既可以趁机拿下百济、新罗。又可以收复失地。假意答应汉军的条件。其实也是他的一个缓兵之计。却沒料到。这根本就是乙支文德的“诡计”。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已经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第53章 现在就决定 .5du 哪知道,刘子秋的话刚刚说完,门外便冲进来两个人,当场跪倒在地,齐声说道:“陛下,你都听到了,高丽贼心不死,一心要吞并我们,还望陛下替我们作主!” 冲进厢房的正是百济王和新罗王,高元刚才说的话,他们在大厅里同样听得清清楚楚,也都暗自心惊。如果高元的话属实,他们两个国家就危险了。别看他们在半岛称雄一时,但无论中原属于哪个朝代,对他们来说都是个庞然大物。他们甚至有些担心,刘子秋会不会是把他们诓过来的。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必须尽快把事情弄个明白。 刘子秋呵呵笑道:“二位王爷快快请起,有朕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们!”看到高元脸色有些难看,刘子秋也朝他点了点头:“当然,朕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高丽!你们都是大汉属国,就是朕的臣子,要相互友爱,和平共处!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都随朕来,痛饮一场,从此冰释前嫌!” 既然刘子秋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高元还是百济王、新罗王,都不敢再有什么意见,只能连声应诺,跟随刘子秋再次回到大厅。这场宴会一波三折,气氛自然不会融洽。何况高丽、百济、新罗这三个国家彼此之间矛盾重重,甚至说相互敌对也不为过。但在刘子秋的绝对强势面前,三位国王也只忍气吞声,接受刘子秋的调停,当场确定下各自的疆界。这样一来,三国的势力范围被严格限定在浿水以东以南,而浿水以西以北则归大汉管辖。对于百济和新罗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基本维持了他们的原有疆界,而高丽则被极大地压缩在一个很小的狭长地带。 对于这个结果,高元既痛心又庆幸。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这是乙支文德的一个阴谋。乙支文德为了夺取王位,不惜与大汉、百济、新罗三方相勾结,否则又怎么解释那么多城池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全部被汉人占领了?庆幸的是,他及时“醒悟”,先下手为强。更庆幸的是,刘子秋好面子,没有继续对他穷追猛打,反而出面协调,给高丽换来一段时间的和平。 当然,现在的高丽变得弱小多了。过去在半岛上有三个国家当中,高丽最为强大,可以跟百济、新罗两国的联军相抗衡。可是如今,却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弱小很多。双方本是宿敌,即使有大汉从中调停,只要寻到机会,恐怕百济王、新罗王都不会对他手软,高元也很明白这个道理,他只能努力寻求大汉的支持,再也不敢奢望从大汉那里夺取一寸土地了,而这也是刘子秋所希望的结果。 刘子秋不是没有想过彻底消灭高丽,但他知道,高丽建国何止百年,在当地的统治已经渐渐深入人心。如果要想彻底消灭高丽,势必要在当地开展一场血腥的屠杀,不到血流成河的地步,恐怕难以真正地征服一个国家。开疆拓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是建立在无数人付出生命的基础上,所以才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在这种情况下,削弱并控制高丽,就成为代价最小而效率最高的办法。 当然,想实现这个目的并不容易,需要一个契机,而乙支文德却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想要施行缓兵之计,却被刘子秋将计就计。刘子秋一面和乙支文德虚与委蛇,一面使出雷霆手段加强对高丽各城池的进攻。同时,他又派人前往百济、新罗,邀请百济王和新罗王共商大计,三家平分高丽之地。 百济王与新罗王并非愚蠢之辈,对于大汉王朝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原本是心存疑虑的。只是刘子秋派出去的两名使者他们都认识,确实是乙支文德身边的亲信。这两名亲信原本跟随乙支文德一起出使大汉,后来乙支文德喝得大醉,这两人却被刘子秋带到了辽东城,也亲眼看到辽东城守等人的家眷被送入后宅。高丽人虽然不像汉人那么讲究礼仪,但母女共侍一夫这种事情终归还是让人十分难堪。这两名亲信害怕这种事情最终落到他们的头上,于是做出了明智选择,投靠大汉,替刘子秋向百济王、新罗王送信。当然,他们的随行侍卫都是刘子秋的人,一举一动都在汉人的控制之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正因为使者是乙支文德的亲信,百济王、新罗王才相信乙支文德也参与其中,所以欣然前来。 …… 刘子秋这样谋划的目的,无非是想在高丽、新罗、百济之间建立一个平衡,让他们分不出心思来侵扰大汉。只要再过个三五年,新生的大汉王朝经过休生养息,进一步强大起来,在辽东站稳脚跟,也就彻底不用在乎这几个跳梁小丑了。然而,这次事件却取得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高元回到平壤以后,一面收拾行装,准备迁往浿水以南,一面将乙支文德阴谋造反的罪状公诸于众。在高丽,乙支文德拥有很高的威望,甚至直追高丽王高元。无论是朝中的文武官吏还是民间的商贾百姓,都不相信乙支文德会造反,只有“亲身经历”过这一场危机的高元深信不疑。 这样一来,就让许多百姓对高元心生失望。很多人原来还想跟着高元南迁过浿水,现在都选择继续留在国内城、辽东城等地,成为大汉的子民。对于这样的情况,刘子秋自然乐见其成,毕竟这么大一片土地,也必须有人居住和生产。虽然这些人还会心念故国,但刘子秋相信,只要在他的统治下,这些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一定会最终接受自己是大汉子民这个事实。即使这一两代人还会有所抵触,但三代、五代过去,谁还会记得故国? 为了安抚这些百姓,刘子秋还派人向高元索取乙支文德的家眷。高元原本是要诛乙支文德三族的,但不敢违背刘子秋的命令,只得把乙支文德的家眷送往国内城。不过,高元这厮也算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居然在临行前给乙支文德的两个儿子各自在灌下一杯毒酒。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斩草除根,防止乙支文德的子孙替他报仇,却更加激起了民众对他的愤慨。 对于高元的小手段,刘子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并没有什么。他把乙支文德其余家人带到洛阳以后,拨了一处大宅院给他们居住,按月发给俸禄,享侯爵待遇,也算是极尽荣耀了。辽东一带每年前往洛阳的官员、商贾也可以在京中见到乙支文德的家人,将他们的状况传回辽东,令当地百姓欣慰之余,也对刘子秋的宽容深为感动,而大汉在辽东的地位日益巩固,直至再也无人可以撼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在国内城呆了十天以后,各方面已经安排妥当,刘子秋留下尉迟恭、秦叔宝各引五万精兵镇守辽东,自己则率领大军班师回洛阳。毕竟达曼在西突厥有所异动,刘子秋也不得不预作防备。这个年代信息传递困难,尽管汉军采取了大雕、信鸽和八百里加急的办法传递信息,速度已经比过去提高了无数倍,但对来自后世的刘子秋来说,这显然还是太过滞后了。万一西突厥那边有事,等消息再传到辽东,时间就来不及了。当然,刘子秋也相信,即使他不在,魏征等人也能够很好地处理这件事,但自己不能坐镇中枢,总归有点不太放心。 得知刘子秋要返回洛阳,百济王、新罗王都来送行,正忙于另建新都的高元也丢下臣民赶了过来。刘子秋自然要对他们勉励一番,又告诫他们不得互相攻伐,这才对高元说道:“你来得正好,就把两位公主带回去吧,也免得朕又要派兵护送。” 当初那场确立半岛三国地位的宴会之后,高元借口要赶回去落实迁都事宜,把两个女儿丢了下来,自己跑了。高元野心不死,还指望他那两个女儿能够得到刘子秋的宠幸,日后说服刘子秋帮他统一半岛。至于染指中原,他倒是暂时死了这条心。他却不知道刘子秋来自后世,虽然贵为天子,对女人的态度却和杨广完全不同,自然不会随便就临幸他的女儿。 可这两位高丽公主却是高元能否翻盘的最后筹码,哪肯轻易放弃,连声说道:“回陛下,小王过去对大汉多有不敬,如今鄱然醒悟,本想自身前往洛阳侍奉陛下左右,以赎其罪。奈何国中事多,不得分身,所以让小女她们代替小王,还望陛下能够明白小王的一片赤诚之心!” 刘子秋也不愿意跟他多废话,挥了挥手,说道:“你不愿意带走也行,朕是看不上她们的,留在朕的身边也没什么意义。你自己考虑一下,是带她们回去,还是把她们嫁给朕的大臣。朕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你现在就决定吧!” 第54章 有恃无恐 .5du 这两位高丽公主虽然算不上貌比天仙,但也是千娇百媚,刘子秋居然只是淡淡的一句“看不上她们”,这也太伤高元的自尊了。不过,高元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当大汉王朝足够强大的时候,有刘子秋压着,百济、新罗或许还不会对他如何,一旦中原发生动乱,刘子秋自顾不暇,百济王、新罗王这两个家伙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捅上一刀,让高丽彻底灭亡。 在此危难时刻,高元自然不会舍不得两个女儿,而且他舍不得也没用,真等百济王、新罗王发难的那一天,女儿迟早也是别人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利用这两个女儿交好刘子秋身边的重臣。 高元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他朝刘子秋身边看了一眼,便拱手说道:“小王既然将小女送到这里,自然没有带回去的道理。就请陛下作主,将小女嫁给你身边的文武吧。不过,小王看赵大人……”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赵爱卿,你的艳福不浅啊!好!朕便作主,将两位高丽公主下嫁给你!” 高元原来的意思是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刘子秋手下的两名重臣,这样就相当于给自己找来了两名强大的外援。却不料刘子秋好像看穿了他的意思,一句话便要将他的两个女儿全部许配给赵凌。 皇帝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高元也不敢再有异议,老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只得拱手说道:“小王遵旨!” 赵凌见过那两位高丽公主,当时以为她们都将成为刘子秋的女人,倒也没敢细看。现在听说这两块大馅饼居然砸到了自己头上,一时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说话也结巴起来:“多、多谢陛下成、成全。” 刘子秋哈哈大笑,说道:“赵爱卿,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希望尊夫人不会像文夫人,到时候又要朕准备一杯老陈醋。” 赵凌已经镇定下来,朝文昊看了一眼,笑道:“陛下放心,微臣绝不会给陛下添这个麻烦。” 站在旁边的文昊脸色一红,不由心里却甜丝丝的。他现在妻妾和睦,日子好不快活。当然,除了刘子秋的支持,樊梨花和薛冶儿本来就是要好的姐妹,也省了许多麻烦,如果再娶第三房,那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了。高元的老脸更青了,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堂堂的高丽公主,嫁给同一个男人也就罢了,还是给人做小。 赵凌倒一脸的无所谓,他虽然也曾经落魄过,但现在早就今非昔比,内心一股大汉族主义开始泛滥。高丽公主又怎么样?再漂亮也是异族蛮夷,在他眼里和那些高丽婢子也没有多大差别。如果乖巧听话,还能得到他的宠爱,否则便是打杀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当然,看在高元还是高丽王的面子上,他也不可能真的打杀高元的女儿,顶多对两位公主不闻不问罢了。不过,以高丽女人逆来顺受的性格,想必也不可能不乖巧听话。 …… 刘子秋并没有过多地去关注众人的感受,带着队伍离开国内城,踏上了返回洛阳的归途。这一路比来时平静了许多,也不需要着急赶路,刘子秋倒是有时间挨个郡县停留一下,既对当地官员表示慰问,也顺道体察一下民情。 隋末的那场大乱,河北、山东两地受害最深。虽然经过一年的休生养息,放眼望去,仍是一片萧条,许多荒芜的土地一时还难以恢复。刘子秋接连经过几个郡县之后,颁下一道圣旨,在北方各地大力推广小麦的种植。 相比于高粱、粟米这些传统谷物,小麦的产量更高,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让北方实现粮食自给,情况好的话,还能有所结余。过去,小麦主要在西北等地种植,但是因为人们没有掌握正确的食用方法,不易消化,因而传出小麦有毒的说法,就连孙思邈也把这种说法记载进了千金方。当然,这段记载已经被刘子秋偷偷删掉了。现在,刘子秋将小麦的食用方法推广开来,雪白的馒头,香喷喷的包子,还有水饺、馄饨、面条都被人们视为美食,推广小麦种植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了。 …… 一路走,一路看,半个月以后,队伍行至赵郡,忽然有一身红衣的八百里加急来到军前:“启奏陛下,西北急报!” 这时,东北的局势基本平定,刘子秋已经可以腾出手来,并不似起初那般焦急了。他慢条斯理地接过急报,看了两眼便递给赵凌,说道:“达曼居然派出了一队使臣,还赶着几百只牛羊,不知道又想整什么妖蛾子。” 赵凌笑道:“陛下,微臣以为,无非两点。一是下战书,二是想和亲。”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下战书的可能性很大,毕竟达曼召集二十万大军可不是为了打猎。听说这一次,各部落从十二三岁的少年到六十岁的老人都在应征之列。这一回,达曼几乎是倾全族之力,即使朕答应和亲,恐怕也难以避免一场大战了。不过,朕想不通,这达曼还会再提和亲?” 赵凌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微臣也想不通,可是他如果不是为了和亲,赶着几百头牛羊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边贸不成。” 对于这种事情,刘子秋向来不喜欢动脑子猜测,笑着扬了扬马鞭,说道:“咱们还是加快行程,等到了洛阳一切自明!” 达曼等人行动的消息是从西北草原上送过来的,按照日程推算,此时达曼的使臣应该已经进入长安了。刘子秋倒是很想想看看达曼又使什么诡计,所以他要赶在达曼的使者之前回到洛阳。 …… 五天以后,刘子秋大军返回了洛阳。这一次东征高丽,在大汉民间几乎没有传出什么消息。而且刘子秋也不希望给百姓留下一个好战的形象,让人误会他穷兵黩武,因此下令对这次战事不予宣扬。当然,即使不宣扬,这次战事胜利的消息还是在群臣之间流传开来,让人倍受鼓舞。 就在刘子秋返回洛阳宫中的第二天,西突厥处罗可汗达曼的使臣也到了东都。为首的使臣是个满脸胡须的大汉,身高足有两米,按照刘子秋的目测,此人的体重不会少于三百斤,看上去就像一尊黑黝黝的铁塔杵在大殿上,嗓门也是大得出奇:“突厥处罗可汗麾下特勤射匮拜见大汉皇帝陛下!愿大汉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声大喊如雷鸣般在殿上传扬开来,震得屋顶上的灰尘都“扑喇喇”地直往下掉。这哪里是拜见,分明是示威。 张亮顿时大怒,也放声喝道:“大胆狂徒,见了吾皇为何不跪!” 按照刘子秋颁布的律法,大汉王朝已经废除了跪拜之礼,但是一些外国使臣见到刘子秋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这条律法,往往仍然会行跪拜之礼。对于这种情况,刘子秋倒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往往泰然受之。当然,如果对方不想行跪拜之礼,刘子秋一般也不会强求。 不过,对于射匮今天的挑衅行为,刘子秋倒是有些动怒,冷冷地说道:“魏先生,若是有外臣对朕不敬,该当何罪?” 和射匮跟张亮的对吼不同,刘子秋的声音不大,但无形中自有一股威压之势,令射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颤,但他很快便收敛心神,挺了挺胸膛。他不相信刘子秋会对他这个使者有什么极端之举。 魏先生对射匮一进来便公然挑衅的行为也是十分不满,连忙拱手说道:“回陛下,当斩!” 射匮没想到魏征居然直接给出这样一个“判决”,不由大叫起来:“我是突厥使臣,你不能杀我!我不肯跪,只因我突厥男儿只跪英雄!陛下若是英雄,我自然会跪!” 不过,这一次他没敢向刚才那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地示威,明显收敛了许多。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没心情跟你玩这些游戏。你是突厥使臣不假,朕自然不会杀你。但达曼已经向朕称臣,你作为达曼的手下,竟敢在大殿上公然喧哗,却不可饶你。来人!将他拖出去杖责三十!” 以射匮的身板,杖责三十肯定不会致命,而且刘子秋既然已经说了不杀他,行刑的侍卫自然会掌握分寸。但杖责就是打屁股,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褪去下衣,当众打屁股,射匮还是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再次怒吼起来:“我看谁敢打我!” 刘子秋冷哼一声,喝道:“史大奈何在?” 武将队列中走出一员大汉,身形竟与射匮不相上下,也如铁塔一般,朝着刘子秋拱手说道:“末将在!” 刘子秋抬手朝着射匮一指,喝道:“将他擒下!” 射匮看到史大奈出来,并不惧怕,摆开一个相扑的架势,要在大汉君臣面前一展自己的威风。他现在死死抓住“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条惯例,即使闹个天翻地覆,也不担心刘子秋会取他的性命,所以才敢这样有恃无恐,而这也是达曼对他的交待,要展示一下突厥人的威风,让刘子秋心存忌惮。 第55章 人选 可就在这时。射匮忽然发现自己双腿一软。似乎使不上劲。而史大奈却已经扑了过來。只一招便将他按倒在地。像条死狗似的把他拖出了大殿。这一刻。射匮吓得魂飞魄散。因为自恃勇猛的他居然沒有一丝反抗之力。这种情况实在太反常了。射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对刘子秋不敬而招致神明的惩罚。 那个年代的人都十分迷信。而在这方面。突厥人尤甚。在许多突厥部落中。祭师的权力甚至会大过首领。射匮可以感觉得出來。这个看上去也有着几分突厥血统的家伙力量应该跟他在伯仲之间。但他却根本使不出一丝力气。出现这种情况。唯有神明的惩罚才解释得通。 其实射匮不知道。史大奈也是突厥人。他的真名叫阿史那大奈。史大奈只是他的汉名而已。不过。虽然同为突厥人。但史大奈已经完全融入了汉人的体系当中。对射匮根本沒有丝毫同情。再加上射匮刚才对刘子秋不敬。而正是刘子秋把他从一名普通士兵提拔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任何对刘子秋不敬的人。在史大奈眼中都是他的仇人。原本应该由侍卫执行的刑罚。史大奈决定亲自动手。 起初。射匮还咬牙强撑着。三杖过后。才发出一声闷哼。但史大奈却不肯手软。一杖接着一杖砸下去。杖杖见血。而且每一杖都准确地落在原來的伤口上。七八杖下去。射匮终于大声惨叫起來。这一开腔。射匮便再也忍不住。一声比一声叫得凄惨。史大奈却充耳不闻。只管一杖接一杖地打下去。直至三十杖打完。射匮的声音已经渐渐衰弱下去。嘴里吐着血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臭小子。别装死。”史大奈毫不犹豫在踹了他一脚。拖起來便走。沿途地上留下长长的血印。直至大殿。史大奈这才将他往地上一丢。拱手说道。“陛下。这厮不经打。想是昏死过去了。” 刘子秋再次朝着趴在地上的射匮点了点。说道:“就这点本事。也敢來我大汉撒野。” 射匮突然便醒了过來。屁股上传來阵阵剧痛。他虽然拼命咬牙忍着。但脸上已经写满了惧意。现在。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刚刚失去的力量已经重新回到了身上。只是屁股都被打烂了。如今连跪都跪不成了。还怎么和别人相抗。最可怕的是。这种对自己的力量无法把握的状况从來沒有发生过。让射匮从内心感到一种惊惧。 他却不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源于刘子秋的隔空虚点。刘子秋的力量控制早就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这轻轻一点。不过弹出几粒水珠而已。正是这几粒水珠封住了射匮身上的几处穴道。让射匮瞬间失去力量。同样又是几粒水珠。帮他解开了穴道。让他的力量又得以恢复。水珠很小。无色无味。寻常人根本无从察觉。射匮自然也不例外。只好把这个无法解释的现象归于神明了。 射匮第一次感到面临着不可抗拒的压力。只得俯首道:“外臣知罪。求陛下宽恕。” 刘子秋这才摆了摆手。说道:“念在你本是使臣的份上。恕你无罪。说吧。这次來洛阳。所为何事。” 射匮这才想起自己所负的使命。慌忙说道:“回陛下。在下奉突厥处罗可汗之命。带牛一百头。羊五百只。兽皮三十张。特來向大汉请求和亲。” 一听果然如赵凌所料。达曼贼心不死。重提和亲之议。刘子秋的脸色不由沉了下來:“联早就说过。和亲之事休再提起。朕绝不会答应。” “陛下若是不答应。恐怕后患无穷。”刚才还一脸恐慌的射匮突然便红光满面。气焰重新嚣张起來。这倒让刘子秋非常意外。 其实。这同样是出于迷信。在达曼召集各部落兵马以后。按照突厥人的惯例。他又请大祭师敬天问神。得出一个结论:刘子秋绝对不会答应和亲。正可以此为借口开启战端。此战上上大吉。现在。刘子秋真的不肯答应和亲。正应了大祭师的话。射匮顿时对于上上大吉的预言也是深信不疑。胆子也变得大了起來。 刘子秋却不是个容易受到恐吓的人。挥了挥手。道:“朕不可能答应你的。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史大奈一步跨上前。伸手便要拖射匮出去。看见史大奈。射匮便想到刚才那三十杖的痛苦。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连声说道:“陛下且慢。在下也知道陛下沒有适龄的女儿。不过。和亲也不一定需要你自己的女儿。” 刘子秋不悦道:“就算是一名普通宫女。朕也不会把她嫁到蛮荒之地。” 射匮却丝毫沒有听出刘子秋的意思。继续说道:“我家可汗说了。陛下沒有女儿不要紧。但杨广有。就算杨广沒有适龄的女儿。把杨广那位萧皇后嫁过來也行。当然。杨广的其他女人也行。我们可汗不会计较她们的过去。她们不过只是几个罪人而已。陛下难道为了几个罪人而甘愿冒险与我突厥开启战端不成。还望陛下三思。切勿自误。” 亡国之君很悲哀。但亡国之君的妻女更加凄惨。很多国家灭亡以后。昔日的妃嫔公主都会沦为卑贱的奴隶。有时候还不如普通的奴隶。堪比罪人。当初高秀儿和香草的母亲都是南陈的皇妃、王妃。却被当作礼物一样赏赐给了臣子。在射匮看來。刘子秋既然代替杨广坐了天下。杨家的那些女眷们自己也就成了奴隶一样的身份。达曼身为突厥可汗。讨要几个奴隶一样的女人。刘子秋应该不会拒绝吧。当然。这本來就是达曼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并非射匮自己的临时主张。但射匮却很渴望知道刘子秋的答案。如果刘子秋继续拒绝。将进一步印证大祭师的话。 果然。刘子秋猛地一拍龙案。怒喝道:“射匮。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耐心。难道当朕真不会杀你吗。” 射匮当然不知道。刘子秋并沒有把杨家的女人当成奴隶。如今。萧皇后、杨广的那些嫔妃和两个女儿都好端端地生活在皇宫里。刘子秋对她们都是以礼相待。高秀儿也经常去探望她们。从來都沒有把她们当成罪人。而且。对杨广的长女南阳公主。刘子秋颇有几分敬佩。对杨广的另一个女儿揽月公主。刘子秋则颇为爱怜。怎么可能把她们嫁到突厥。至于萧皇后。刘子秋更是不会让六帝桃花的悲剧重演。当射匮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时。刘子秋已经隐隐动了杀心。 “哈哈。哈哈。堂堂大汉皇帝竟然连两国交兵不斩來使的规矩都不懂。真是让人可笑。”在确信大祭师的判断以后。射匮重新放肆起來。 文昊等人都跳了起來:“陛下。请让臣等斩了此僚。” 刘子秋却摇了摇手。冷冷地说道:“这厮不知天高地厚。朕就权且寄下这颗头颅。让他好好看看。达曼究竟是如何覆灭的。來人。将射匮押入囚车。戴上手铐脚镣。用铁链穿过琵琶骨。等数日后。让他到军前观战。” 他确实动了杀心。但不会现在就杀了射匮。对于这种狂妄之徒。他不介意在死前再狠狠地羞辱一番。 “你敢。啊……”射匮刚刚挣起半个身子。一阵剧痛传來。赶紧又趴了下去。 可怜射匮也是西突厥有名的勇士。只因刚才挨了三十杖。如今连反抗的力气都沒有。被侍卫轻轻松松地拖了出去。戴上刑具。锁进囚车。不过。刘子秋并沒有为难跟着射匮同來洛阳的几个随从。派了一队士兵护卫。将他们“礼送”出境。 当射匮被拖出大殿以后。朝堂上众将都是跃跃欲试。纷纷请命。要给西突厥兵马以迎头痛击。 刘子秋却笑道:“达曼荒淫无道。早就惹得众部落不满。朕之所以一直沒有动他。只不过不想令薛延陀部趁机壮大。如今达曼强行征集大军。不久必将发生内乱。这时候。朕却不能不动他了。只是此战过后。倒是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执掌西突厥方好。” 魏征皱眉说道:“陛下所言甚是。一旦达曼兵败被诛。西突厥群龙无首。很多部落都会投靠薛延陀部。薛延部实力将空前壮大。远超咄宓和穆林所部。成为漠北最强大的一支力量。有违陛下初衷。不过。想要寻找一个人代替达曼重新执掌西突厥倒不容易。这些日子。微臣也收集了不少西突厥的情报。达曼一族大多桀骜不驯。并且行事荒唐。其他部落首领又难以服众。而东西突厥之间积怨甚深。咄宓、穆林都不能收服他们。” 刘子秋也有些烦躁起來。沉吟道:“人选。人选。这确实是个大问題。如果沒有合适的人选。这一次就不能彻底击溃达曼。还要帮他维持现状。避免发生内乱。倒是让人头痛啊。” 赵凌忽然笑了起來。拱手说道:“陛下勿忧。臣倒是有一个极佳的人选。” 第56章 沙漠 .5du 刘子秋连忙问道:“赵爱卿有何人选?” 赵凌笑着朝武将队中一指:“大奈将军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史大奈慌忙说道:“赵大人,你可别坑史某。史某只想忠心耿耿地跟在陛下身边,可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可汗。” 赵凌笑道:“一来大奈将军本姓阿史那,乃是突厥王族,身份使然,可以做得西突厥的可汗。二来大奈将军勇力过人,突厥人崇尚武力,由大奈将军担任西突厥可汗,当能服众!” 刘子秋沉吟良久,方才缓缓说道:“赵爱卿言之有理,大奈兄弟确实是西突厥可汗的不二人选。” 西突厥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跟西域相通连,而西域则是刘子秋起家的根基之地,刘子秋对西域有着特殊的感情。还有一点也十分重要,西域自汉代起就是沟通东西方联系的丝绸之路。对于商贸,刘子秋一向都十分重视。所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这条通往西方的商路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西突厥动乱不止,势必会影响到西域的安宁,这种情况是刘子秋不允许发生的。 史大奈却吃了一惊,拱手说道:“陛下,末将惶恐!末将何德何能,怎当得了什么可汗!” 刘子秋笑了起来:“朕说你做的便做的。传朕的旨意,封阿史那大奈为西突厥可汗,即刻诏告天下!” 魏征看着仍然呆若木鸡的史大奈,呵呵笑道:“可汗,还不快快叩谢圣恩!” “臣领旨谢恩!”史大奈只得深深一揖,苦着脸道,“陛下,臣孤身一人,如何做得这西突厥可汗?”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放心,朕不仅会给你人马,还会给你政策!” 史大奈傻瞪着一双牛眼,满脸的茫然:“政策?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刘子秋随口冒出来的词汇,一时半会还真解释不清楚,他只得干咳了两声,说道:“总之,朕会给你提供一切方便。只要西突厥各部落愿意拥立你为可汗,今年江南新出产的茶砖,优先保证西突厥的供应。中原与西突厥之间的边贸规模也可以加倍,盐铁等物皆可以自由交易。” …… 茶砖对于长期食用牛羊肉的游牧民族来说是个新鲜事物,去年只有少数大部落的贵族才可以分得一小点。饮用了茶砖和马奶、羊奶一直煮成的奶茶,这些贵族生病的次数都明显减少,身体也比过去更加健康,已经让许多贵族明白了茶砖的珍贵。这些茶砖其实只是用生产茶叶的下脚料加工而成,但对于缺少蔬菜的草原人来说,却是获取维生素的一种重要渠道。当然,草原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只知道奶茶非常好喝。刘子秋在诏书中申明,今年新出产的茶砖将优先供给那些拥护史大奈为可汗的西突厥部落,必将在西突厥部落中引起轩然大波。 至于边贸规模,一直以来都是中原朝廷控制游牧部落的重要手段。对于那些游牧民族来说,盐铁布匹都是他们十分短缺的物资,尤其盐铁贸易更是受到严格控制,在许多游牧家庭当中,铁锅都是极其重要的财富。现在,整个边贸规模可以加倍,盐铁更可以自由交易,这个消息一旦传到西突厥,造成的影响将不只是限于贵族阶层,许多普通牧民恐怕都产生自己的想法。 无论西突厥还是**厥或者薛延陀部,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权,而是一种松散的部落联盟,联盟里的各部落都有极强的**性。部落的强盛与否取决于他们所拥有的青壮男丁的数量,如果部落里的青壮男丁大部战死,这个部落也就随之消亡了。通常情况,部落之间并不会发生殊死战斗,彼此之间能够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即使过去侵袭中原朝廷的边境,目的也只是为了获取财物和奴隶。在能够通过其他渠道获取所需物资的前提下,保存实力就成了这些部落的最佳选择。 刘子秋颁布的诏书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漠北,顿时在草原上引起一阵轰动。穆林倒无所谓,他生了一个好女儿,每年皇帝的赏赐就远远超过了其他三大可汗的贸易所得。咄宓和薛世雄都派出使者前往洛阳,要求刘子秋一视同仁,也增加他们的贸易配额。而达曼却是大发雷霆,下令三军即刻开拔,大举进犯河西诸郡,首当其冲的便是鄯善郡。 达曼原本就不信任那些依附于他的部落首领,现在刘子秋又颁布了任命史大奈为西突厥可汗的诏书,让达曼的疑心更重。为了防止这些部落首领发动叛乱,达曼在每个部落都派驻了亲信,名为方便联络,实为监军。草原上的汉子本就散漫惯了,达曼的这种做法让部落首领们对他更加不满。 西突厥的大军从时罗漫山出发,一路向南,越过北河、沙山,一举突入了鄯善郡境内。担任先锋的是西突厥两个大部落的首领,一个叫做阿史德坦利,一个叫做阿史那伯丁。都是突厥人,只是分属两大族姓而已。不过,坦利和伯丁之间却是姻亲关系,平时来往密切,倒没有因为族姓之间的矛盾而交恶。这两个部落都是各有万名青壮的大部落,这次在达曼的强令之下,连少年和老人都跟随军中,规模更是翻了一番。 进入鄯善郡之后,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片浩瀚的沙漠。草原人打仗并不携带粮草,只是随军驱赶着一些牛羊,渴了便喝牛羊奶,饿了便吃牛羊肉。草原上有的是鲜嫩的牧草,牛羊马匹可以随处觅食,这便大大减少了草原人作战的后勤负担。但前方是沙漠,没有水源,更没有牧草,大军便停顿下来,不肯继续前行。坦利和伯丁打马来到队伍的最前面,商量下一步的行止。 坦利抱怨道:“可汗要与大汉交恶,也没必要选择从这里进军啊,应该一路向东,跟薛延陀借道,直取张掖。” 伯丁叹息道:“想那过去,薛延陀还只能依附我西突厥,如今势力日益,那薛世雄几乎可以跟可汗平起平坐了。我听可汗身边的人说,可汗对薛世雄也是十分忌惮,又怎么可能去向他借道?咱们还是想想怎么通过这片沙漠吧。” 坦利想了想,说道:“我记得这片沙漠的中心有片沼泽,叫做蒲昌海,如果全速行军的话,两天之内应该可以抵达那里。在蒲昌海的尽头有条河流叫做鄯善河,顺着鄯善河一路向西就可以来到鄯善城。只要拿下鄯善城,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伯丁看了看身后的将士,忧心忡忡地说道:“两天时间,人和战马尚可坚持,只怕这些牛羊活不了了。” 坦利倒是果断,咬牙说道:“那就把牛羊全部宰了,饱餐一顿!”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没有牛羊对他们来说,就意味没有了粮食。如果不能顺利通过这片沙漠抵达鄯善城,不用敌人来打,他们就自己饿死了。至于能不能攻下鄯善城,伯丁和坦利都没有什么担心。西域的城池和中原不同,这里的城池大多城墙低矮,而且都是不太结实的土墙,以他们四万人的兵力,没有攻不下来的道理。 伯丁自然明白这样做的风险,未免有些犹豫:“也不知道可汗是怎么想的,中原的新王朝对咱们比过去宽容多了,也允许部分盐铁卖到漠北来,大家伙儿刚刚过了两年安稳日子,却又要刀兵相见。” 坦利摇了摇头,说道:“听说大汉皇帝封了一个新可汗,只要是依附这个新可汗的部落,都可以得到许多优惠。” 伯丁小心翼翼地朝后面看了眼:“嘘,这些话可不敢乱讲!” 在他们身后,一个黑脸汉子策马奔了过来,粗声粗气地说道:“二位首领,怎么还不下令进军,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伯丁慌忙说道:“莫雷特勤,前方沙漠阻住去路,我们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行止。” 这个黑脸汉子正是达曼派在他们二人部落中的监军,很是嚣张跋扈,素来不把两位首领放在眼里。只是慑于达曼的淫威,坦利和伯丁也是敢怒不敢言,其实心中早已是满腹劳骚了。 莫雷扬了扬马鞭,厉声说道:“小小的沙漠就能阻住我突厥好男儿的脚步吗?我看是你们两个想要故意拖延吧!” 坦利早就忍无可忍了,正待发作,却被伯丁拦住,笑着说道:“莫雷特勤,我等这就下令宰杀牛羊,全军饱餐一顿,然后出发,闯过这片沙漠。” 莫雷“哼”了一声,说道:“那还不快去!” 命令传达下去,三军一片哗然。宰杀完所有的牛羊,他们一顿肯定吃不了,多余的牛羊肉又来不及制成肉干,只能就地丢弃。但这些牛羊对士兵们来说,就是他们的财富,士兵们自然不舍。更可怕的是,这一顿吃完以后,将有两天吃不到东西,如果两天之内还走不出这片沙漠,他们将只有死路一条。 第57章 蒲昌海 .5du 草原上作战最常用的方式就是骑射。因为大家都是在马背上长大,都拥有高超的骑术。除非遭遇偷袭,战败的一方往往会迅速逃走。草原足够辽阔,两队人马你追我赶,箭来箭往,看上去十分热闹,却没有多少伤亡。但另一方面,草原上生存环境极其恶劣,意外死亡时有发生,因此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对生死看得比较淡。只是和沙漠比起来,草原的环境显然又变成了天堂。即使对死亡看得再淡的牧民,也不愿意轻易涉足那里。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更是没有给养的横穿沙漠,这让牧民们从内心感到一丝不安,一些族中长老纷纷簇拥到坦利和伯丁周围,竭力劝说他们不要冒险。但是,达曼派来的莫雷监军就在后面虎视眈眈,根本不容他们有丝毫退缩。 坦利见到群情激愤,心中忽然一动,压低声音说道:“可汗的大军就在后面,大家如果再争执下去,难免会引来可汗震怒。不如等进了沙漠,大家再想个万全之策!” 伯丁似乎听出点什么,也挥手道:“兄弟们,不要再争了,赶紧宰了牛羊,吃饱了大家好赶路!” 众人心中犹自不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纷纷散去。伯丁这才寻机把坦利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坦利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与其替达曼卖命送死,不如反了他,投靠大汉新封的那个可汗!” 伯丁有些迟疑,小声说道:“达曼可汗麾下有二十万精兵,大汉皇帝新封的可汗没有一兵一卒,如何能够与他相抗?” 坦利沉声说道:“我就不信,大汉皇帝会这么傻,让那个新可汗一个人就来西突厥的领地,大汉肯定会派兵帮助他。咱们现在没必要冲锋在前,白白耗损兵马,应该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伯丁朝莫雷方向看了看,沉吟道:“可是他会让我们这么轻松吗?” 坦利伸掌做了个下劈的姿势:“哼!那就宰了他!” 伯丁指了指北方:“达曼的大军就在离此十里开外,如果这边动起手来,你我能挡得达曼二十万大军吗?坦利,还是三思而行吧!” 坦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所以我要等进入沙漠再动手。放心,我早考虑清楚了,把他们杀了,往沙漠里一丢,风沙吹过,尸体掩埋,几十年都难以发现痕迹!你要是害怕,我自己动手就行!不过,将来我要是投奔了新可汗,这头功可没有你的份了!” 伯丁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头大雕鸣叫着从云际掠过,他心情也随着大雕而起伏不定,半晌之后仍然下不了决心:“再看看吧。” …… 一个时辰以后,突厥大军继续出发,正式踏入了那片沙漠。其实,这些牧民对沙漠并不陌生,他们常年生活在沙漠的边缘,只是不敢深入而已。如今真的踏入了这片沙漠,才切实感受到了沙漠的可怕。沙漠里一片荒芜,没有水源,没有生命,只有无穷无尽的漫漫黄沙。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起风,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可是走了半天,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漫天飞舞的黄沙遮蔽了天日,就连战马都立足不稳,一种极度恐惧的心理在士兵们中间弥漫开来。伯丁倒是有经验,下令道:“快,挖个坑隐藏起来,躲避风沙!” 坦利却一声冷笑,悄悄带了十几名亲信往后面去了。 风越来越大,沙砾吹在脸上,瞬间就能刮出一道道的血口子,所有的人都只有低下头,背着风蜷缩在沙丘后面,连他们最心爱的战马都顾不上了。 莫雷也低下了头,一边躲避着风沙,一边嘴里嘟囔道:“这什么鬼地方!” 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什么鬼地方?还不是你逼着我们进来的!” 莫雷转回头,便看见坦利手握着锋利的弯刀,正冷冷地看着他,不由大吃一惊:“坦利首领,你这是干什么?” 他是迎着风说话,可是风沙太大,只能看到他的嘴张了又张,所有的话都被风给吹了回去,周围的人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更让莫雷气愤的是,风里面还夹杂着许多黄沙,这些黄沙也一起钻进了他嘴里,害得他吐个不停。 坦利却背着风,声音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干什么?我来送你上路,免得你在这沙漠中受苦!” 莫雷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双手也握住了刀柄。但他的动作还是迟了,坦利的弯刀趁着凛烈的狂风,直奔他的咽喉而来。莫雷来不及拔刀,拼命往后退去,忽然感到后心一阵剧痛传遍全身,他的脚步顿时定在了那里。莫雷艰难地转回身去,却见他身边的一名亲信正握着弯刀,刀尖上还滴着鲜血。莫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着那名亲信:“你、你竟敢……” 那名亲信冷哼道:“你跟着达曼送死不要紧,还要拖上我们!我家中还有新婚的妻子,我不希望她从此变成别人的奴隶!大人休要怪我!” 莫雷刚想再说什么,脖颈上一阵风响,寒光闪过,坦利的弯刀划出一道弧线,将他的头颅生生砍下。 那名亲信早就弃刀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坦利大头领,小的们愿意追随头领左右,奉头领为新的可汗!” 坦利却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挥刀砍去,将这名亲信的头颅一并砍下。莫雷的另外几名亲信大惊,纷纷拔刀,意图反抗。却早被坦利的手下团团围住,乱刀挥下,成了一片肉泥。 闻讯赶来的伯丁见状惊问道:“他们既已归顺,你为何还要杀了他们?” 坦利脸上泛起一抹狠色:“谁知道这些人的心思是真是假,若是走漏了消息,你我在这荒漠中或许还能活命,可是你我的妻儿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能够在漠北草原上执掌一个大部落的,都不会是什么善良之辈,伯丁也点了点头:“不错,小心无大过。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坦利伸手朝着南方一指,说道:“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只有继续向前,等到了蒲昌海,把大家安顿下来,再派人前往鄯善城,向大汉投降!” …… 此时,肆虐的风沙渐渐减弱,坦利振臂一呼,带着众军继续向南进发。伯丁虽然有些犹豫,但莫雷一伙监军都已经被坦利杀了,他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只得咬牙跟上。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行程十分艰辛。现在是初春,天气依然十分寒冷,白天倒还算好,夜晚的沙漠里滴水成冰。牧民们大多比较贫困,没有太多御寒的衣物,经受不小那种极寒的低温,不少人都冻死在沙漠之中。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当太阳重新升起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希望,空气中似乎真的传来哗哗的水声。忽然,有前出探路的士兵回报:“首领大人,前面十里处发现一处湖泊,湖泊周围水草丰美!” 坦利大喜道:“那里应该就是蒲昌海。弟兄们,加把劲,冲过这十里路,大家就安全了!” 十里的路对这些游牧骑兵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从沙漠中幸存下来的两万多人怪啸着纷纷上马,一路朝着探子所指的方向奔去。一时间,沙漠上尘土飞扬,远远望去,就像是团黄云贴着地面翻滚,场面甚是壮观。 果然,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碧绿的青草和蔚蓝的湖水,不要说那些骑士,就连他们坐下的战马都欢快地嘶鸣起来。不用坦利再下命令,所有人都拼命地鞭策着战马,朝着湖边猛冲。战马也都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到青草了,湖畔的这片草地对它们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草地上,先前探路的几名骑兵正围坐在地上,任由自己的战马在地上啃食着青草。这安静的一幕,更让其他人恨不得插翅飞了过去。 很快,所有人都冲到了湖畔,士兵们几乎是一跃而下,纷纷松开缰绳,任由马儿自由自在地吃草,他们则奔向湖边。他们在沙漠中只行军一天一夜,携带的水源足够满足他们的需要,他们并不是口渴,而是饿了,希望能够从湖中抓到几条鱼儿。 忽然,湖畔响起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四周马蹄声,无数兵马不知道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乱箭如飞蝗般落在他们的四周。半空中,一头大雕再次掠过,鸣叫声令人心悸。突厥骑兵们一阵慌乱,有人抢着去牵自己的战马,奈何战马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看到青草,哪里肯轻易放弃,就连主人的命令都听不进去了。还有人感觉无路可逃,索性跳进了冰冷的湖水。湖水荡漾,临岸已经枯萎的芦苇丛中,一艘艘小船疾驶而出,船头上的武士张弓搭箭,紧盯着湖面上沉浮不定的那些突厥士兵。 坦利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埋伏。正犹疑间,伯丁却已经大叫起来:“兄弟们,都不要乱动,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第58章 三弥山 在要不要投降大汉的问題上伯丁一直心存犹豫可谁曾想到事到临头他比坦利还要坚决其实也难怪这些突厥士兵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最擅长的就是骑she离开了马匹他们的战斗力下降了何止一半而且整支军队正在人困马乏之际突遭埋伏人心惶惶都想着逃命谁还肯拼死一战此时唯有主动投降或许还能挽回一条xing命如果继续顽抗恐怕两万多人就得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听了伯丁的话许多突厥士兵停止了动作但手里还握着弯刀似乎对眼前的形势还有很多不放心 那队伏兵当中忽然冲出一人大声喝道:“大胆贼子竟敢私入河西疆界速速放下兵器可免等一死” 坦利已经回过神來上前拱手说道:“这位将军容禀在下和伯丁首领各引本部青壮特來投奔大汉还望将军明察” 那人冷笑道:“达曼狼子野心以区区二十万人就想犯我中原实乃不自量力汝等的行迹早在本帅的预料之中还敢瞒骗本帅不成” 伯丁“当”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弯刀大声说道:“启禀将军我等确实是被达曼所迫只得担任前锋不过我等听说皇帝陛下已经另外封了一位突厥可汗我等早就决定弃暗投明愿归附新可汗麾下” 那人沉吟片刻朝着身后一指喝道:“扔掉兵器者可以去那里饱餐一顿继续顽抗者格杀勿论”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几百口大锅正热气腾腾羊肉汤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引得饥饿难耐的这些突厥士兵直流口水坦利这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汉军的监视之下别人连他们沒吃饭都了如指掌即使他不想投降这仗也沒办法打了坦利原本就抱着投奔大汉的心思此刻哪还用再犹豫不仅扔掉了弯刀就连背上的大弓和腰间的箭壶也全部丢弃在地上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汉军并沒有食言早有士兵盛了满满一大陶碗羊肉汤给他汤里可以看见大块的羊肉坦利也不管这汤有沒有毒端起來就喝他的动作比什么劝说的话都好使其他突厥士兵见状纷纷丢弃了兵器丁丁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起初只是十几二十个人跑过去领汤喝后來的士兵几乎是一涌而上场面顿时混乱起來任凭维持秩序的汉军士兵如何喝斥也控制不住乱局这些人实在是饿坏了后來还是汉军动了家伙砍了七八十人才强迫这些突厥士兵排好队挨个领取羊肉汤 坦利和伯丁两个喝完羊肉汤立刻被人带到了那名将领面前 那名将领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问道:“你们是他们的首领” 坦利和伯丁齐声应诺坦利还拱手说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我等是真心归顺新可汗而來” 那将哈哈笑道:“某乃大汉河西道总管桂海求区区达曼也敢打某治下的主意早晚取了他的xing命这样你们的部众暂且留在这里本帅会派人送你们几个去见陛下新封的突厥可汗记住了那位新可汗叫阿史那大奈是桂某的好兄弟” …… 五百里外的莫贺城薛世雄正在集结队伍五万薛延陀jing锐整装待发忽听有快马來报:“可汗在上有汉军从伊吾而來” 薛世雄心神一敛连忙说道:“众首领随我前往迎接” 莫贺城外的贪汗山脚下一大队汉军骑兵正迤逦而來为首的骑士身后竖着一面黑se大旗旗上绣着一只青se的狼头正是突厥的汗旗薛世雄微微一愣赶紧拍马迎了上去拱手说道:“不知來者何人” 狼旗下那人回了一礼笑道:“本可汗阿史那大奈奉陛下之命前往西突厥上任不知薛世雄可汗引兵阻我去路这是何意” 薛世雄看了看史大奈身后兵马不过万人但不远处烟尘滚滚显然还有大队人马紧随其后不由收起了那点野心笑道:“可汗误会了本汗听说达曼yu对大汉用兵这才点齐兵马yu助大汉一臂之力绝无阻挡可汗兵马的意思” 史大奈哈哈大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汗打得什么主意彼此心知肚明皇帝陛下有旨令薛延陀各部自守疆界不得擅越雷池一步否则以叛逆论处” 薛延陀部原本就是从西突厥的统治下脱离出來的对于达曼的动静薛世雄自然是一清二楚一方面他派人把达曼的消息报给刘子秋一方面他又积极备战秘密调集兵马就是打算趁着西突厥跟大汉开战之际浑水摸鱼控制一批部落自己的目的被史大奈当面戳穿薛世雄也不禁老脸一红但还是强词夺理道:“大奈可汗说笑了在下哪敢打什么主意在下只是想助……” 史大奈不等他说完已经挥了挥手道:“不劳可汗费心本汗麾下这些兵马足以横扫整个漠北区区一个达曼何足挂齿可汗还是让你的手下各回部落若是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只怕反而不美” 薛世雄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本汗这就退兵也祝可汗马到功成” 就在薛世雄引兵退后不久大队汉军蜂拥而來足有十万之众雄纠纠气昂昂威势无人可挡薛世雄吃过汉军的亏又在洛阳观看了盛大的阅兵仪式对汉军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看到这样一支军队从自己的领地上经过天气虽然寒冷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 汉军采取的jing兵战略兵不在多而在于jing有限的正规军可以用來进行重点攻击但不可能派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帮助史大奈维持统治能否最终掌控西突厥的大权除了依靠刘子秋给的那些政策更多的还要看他自己的能力当然刘子秋为了保证史大奈的安全和维护他的权威给他组织了一支上万人的亲军在汉军中尤其在游牧骑兵当中其实也有不少突厥人史大奈的这支亲兵队就是全部由突厥人组成的这样一來可以让西突厥的各个部落更容易接纳史大奈这个新可汗等到彻底击溃达曼以后如何控制西突厥就看史大奈和他的亲兵队了 史大奈和他的亲兵队翻过了白应山越过了东川河直指西突厥王庭所在的三弥山 此时的三弥山还是一片祥和气氛孩童们在雪地里游戏妇女们挤着马nai喂着牛羊她们的可汗带着大军南征去了她们并沒有担心反而感到轻松了许多她们的可汗并不是什么善人脾气暴躁荒yin无度只要是可汗看中的女人不管她有沒有丈夫都会被立刻拖进帐中取乐若是惹得可汗稍不如意立刻便会被可汗一刀两段这些年來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女人惨死在他的屠刀下但可汗是阿史那族人是突厥的王族手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又得到族中大祭师的支持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可汗不在这里女人们也就获得了暂时的安全这种安全十分短暂但正因为短暂才更加珍贵所有的女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忽然从东方传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些妇女停下手中的活计朝着马蹄声传來的方向张望孩童们也结束了游戏冲到母亲身边连声问道:“阿妈阿妈是不是阿爹他们打了胜仗回來了” 有一个妇女笑道:“应该是这一次家里能够多几个奴隶了” 又一个妇女担忧道:“上次我去薛延陀部走亲戚听说现在的汉人强大得离谱也不知道这次出征有沒有危险” 这一句话让周围的妇女都把心揪了起來在草原上男人就是家里的主心骨沒有了男人放牧的时候根本抵抗不了野狼的袭击也沒有力气驱赶那么多牛羊无论是野狼还是其他原因都会让她们的羊群变少沒有了足够的牛羊她们和孩子就难以生存下去最后的结局就只有沦为别人的奴隶朝着那个方向张望的女人更多了许多人脸上都挂着凝重 忽然前面有两个少年策马奔了过來大喊道:“不好啦敌袭敌袭” 这一次达曼把部落里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自十二岁的少年全部征调走了就连王庭这边也不例外现在负责王庭守卫的居然是些十岁上下的孩子这些孩子也能拉得开弓只不过拉开的是木制的小弓十步之外就伤不了人只要有敌人來袭部落基本上不可能守得住 有妇女焦急起來连声问道:“是薛延陀部那些贼子吗” 一个十岁的少年大喊道:“不是是汉人” 王庭这边顿时乱了起來有几个对达曼还算忠心的年老族人闻讯赶紧朝着王帐跑去达曼在征召壮丁方面倒是一视同仁他自己年满十二岁的儿子全部都在应征之列留在王帐里的都是不满十二岁的幼童这几个年老的族人想要趁着敌人未至之时把达曼的几个幼子救出去 第59章 黑风暴 .5du 然而,他们刚刚冲出王庭,汉军就杀了过来,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打头阵的这一万名汉军其实都是突厥人,他们下手狠辣,绝不容情。看到有几十骑想要逃走,早就弯弓搭箭,转眼间便将他们射成了刺猬。留在王庭的那些妇孺不敢反抗,竟致全部做了俘虏。 史大奈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踏进那座用了上千张牛皮缝制而成的金顶大帐,帐内匍匐着许多惊慌失措的妇女,还有几个襁褓中的孩子,这些人都是达曼的妻妾儿女。史大奈转头问了问身后的一员将领:“罗将军,这些人怎么办?” 原来,刘子秋担心西突厥军中有难以对付的勇士,又让罗士信相助史大奈共同率领这支前锋队伍。罗士信不由哈哈大笑:“大奈兄弟,罗某简直要怀疑你是不是突厥人。按照突厥人的规矩,她们以后都是你的女人了,你还来问某?” 史大奈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行,那就让她们继续住在这里吧。” 那些女人这才松了口气,齐声高呼:“叩谢可汗。” 她们都是西突厥的王妃和公主,如果史大奈不留下她们,等待她们的命运只能是成为其他人的奴隶。不管你的身份过去有多么尊贵,一旦成为别人的奴隶,今后的日子都将会十分悲惨。而草原上的女人对贞节并不看重,为了生存下去,伺候哪个男人不是伺候?只要生活能够过得更好一些,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这时,早有士兵在大帐内摊开一幅巨大的地图。罗士信看了看,朝地图上一指,说道:“哼哼,达曼简直是自寻死路,居然意想天开,要越过图伦碛沙漠去攻打鄯善。咱们既然袭取了王庭,就该一路南下,占领龟兹,跨过北河,将达曼的大军阻在图伦碛沙漠内!相信桂将军那里绝对不会让达曼的人马通过且末水,两相夹击,那里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史大奈却有些迟疑:“某现在是陛下亲封的突厥可法,那些人都是某的子民,如果让他们全部丧生在沙漠之中,于心何忍?” 罗士信笑道:“各部落中还有些老弱,可以放他们离开,让他们进入沙漠前去报信。只要弃械来归者,皆可以赦其无罪。一来可以乱了达曼的军心,二来也可以在各部落中树立兄弟的威信。兄弟以为如何?” 史大奈性情豪爽,勇力过人,但却不善于机谋,这也是刘子秋派有勇有谋的罗士信相助他的一个重要原因。对于罗士信的建议,史大奈自然言听计从,挥了挥手说道:“传令后军,每三千人一队,分往各个部落,掳其老者押往军前听用!” …… 对于西突厥草原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部落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以凶猛的野狼为图腾的他们遭遇了一群又一群“恶狼”,令人庆幸的是,“恶狼”并没有展开大肆杀戮,只是掳走了各个部落中的长者,但却留下了严厉的警告。所有部落都必须呆在各自的宿营地,有胆敢擅自离开者,整个部落必将遭致灭顶之灾,这是新突厥可汗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事实上,就算没有史大奈的命令,仍然留在宿营地的那些妇孺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逃走。虽然已是二月,但这里仍然一片冰封,部落里没有了青壮男人,她们向远方迁徙,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甚至可能沦为真正的恶狼口中的食物。在草原上,生存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事情。为了生存,甚至可以抛弃尊严、抛弃仇恨。而且新可汗也不是要将她们赶尽杀绝,只是让部落中的长者去前线召回她们的丈夫和孩子罢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混乱之后,辽阔的草原上重新归于宁静。只是那些妇孺们的心情却难以平静下来,她们在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这种时候,她们的命运完全是未知的,这取决于她们的丈夫和孩子能否平安回来。如果丈夫和孩子回来了,她们会继续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如果丈夫和孩子最终没能回来,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极其凄惨的下场。 …… 曾经困住坦利和伯丁的图伦碛沙漠,现在又困住了达曼。这一次,达曼遇上了更加可怕的黑风暴。黑风暴刮起的仍然是漫天黄沙,只是沙子太多,遮蔽了日月,入眼不是那种朦胧的灰黄色,而是一片漆黑,就仿佛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草原上的人也有经验,知道黑风暴来临的时候最忌四处逃窜,因为那样极易迷失方向。在沙漠中迷失方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迷路的结果十之**会将人变成一具干尸。达曼没有慌张,下令全军原地躲避。他自己和一些王庭的嫡系部落居于中央,一些依附于他的小部落则被安排在外围。 达曼躲在一个匆匆挖好的沙坑里,看着满天黄沙,皱眉说道:“这条道路如此艰险,莫雷也不派人传过消息回来,难道他们没有遇上风沙?” 旁边一个大汉沉声说道:“可汗,风沙无常,坦利他们没有遇见也不奇怪。既然这片沙漠乃是险地,汉人必然无备,说不定坦利他们已经攻进了鄯善城。好羡慕他们,可以享用鄯善城里的好酒和女人。” 听了这个大汉的话,达曼心情大好,不由哈哈笑了起来:“统叶护,你个没出息的家伙。听说西海那边有更漂亮的女人,有更肥美的牛羊,等风沙住了,你我杀过去,让你先挑!” 那个叫统叶护的大汉满脸喜悦,连声道:“可汗,此言当真?” 达曼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是自然,本可汗说话算数。大汉皇帝就是在西海发的家,前些日子我派人去打探过,威定城繁华堪比长安。到时候,你我就等着过神仙般的日子吧!” 统叶护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风沙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当然,在他的内心还是渴望早一点穿过这片该死的沙漠,好享受西海威定城中的美酒和佳人。他却不知道,这场风沙整整刮了一天一夜,而在这一天一夜中,草原上却发生了许多变化,而他自己的妻子女儿正被人押往三弥山下的突厥王庭。 对于各部落中的妇孺,史大奈下令将士们不得欺压骚扰,但有两个部落例外,这两个部落分别是射匮和统叶护的部落。射匮和统叶护是达曼的左膀右臂,对达曼也是忠心耿耿,这两个部落的人即使投降了大汉,恐怕也是心在曹营身在汉。如今,射匮被刘子秋押进囚车,也跟随着史大奈的军队进入了这片草原,而统叶护却跟着达曼出征了。这两个部落和其他部落一样,只剩下一些妇孺。史大奈的军队冲进这两个部落的营地以后,毫不客气地将这两个部落的妇孺和牛羊都充作了战利品,驱赶到了王庭。 在草原上就必须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办事,这种做法算不上残忍,有些草原部落冲突中的场面比这更加血腥。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对其他部落也是一个很好的警告和震慑,这能让她们老老实实地呆在各自的部落里。而史大奈想要统治这片草原,就必须组建自己部落。他的身边只有一万名突厥勇士,全部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但是只有男子不可能组成一个完整的部落,还必须有女人和牛羊。而射匮和统叶护以及达曼所属的王庭部落,这三个部落的妇孺和牛羊,将和史大奈手下这一万名青壮士兵组成一个新的部落。至于达曼、射匮和统叶护那些随军出征的青壮牧民们,失去了女人和牛羊,他们即使能够在战争中幸存下来,也只能沦落为草原上的流寇和马贼了。 …… 天快亮的时候,肆虐的风沙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守在外围的拔悉密从沙坑里爬了出来,抖落满身的黄沙,狠狠地啐了一口:“快,召集兄弟们!” 他的命令发出去半天,才稀稀落落围过来五百多人,个个灰头土脸,满面惊惧。拔悉密的部落不算大,但这次出征连老人、少年都被带进了军中,怎么说也有两千多人。拔悉密不由皱起眉头:“人啦,人都到哪里去了?再不集合,大汗知道了要发怒了!” 一个少年忽然大哭起来:“首领大人,我爷爷、父亲和哥哥他们都被风沙埋住,全死了!” 周围传来一阵叹息声,这场风沙太厉害了,非人力所能抗御,偏偏他们又被安排在外围,等于成了核心里那些部落的挡风墙,伤亡惨重,部落元气大伤,回去以后恐怕还要受到其他部落的欺负。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拔悉密,目光中充满疑问。他们不想再打下去了,他们想回家。但这句话谁也不敢说出来,只希望他们的首领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忽然,有人指了指北方:“快看,那里来了一队人马!” 第60章 釜底抽薪 .5du 那队人马不多,看上去十四五骑的样子。拔悉密犹豫了一下,便打马迎了上去,只见一名老者高声问道:“请问葛逻逮的部落在哪里?” 葛逻逮也是依附于达曼的一个小部落,平时与拔悉密交往不多,只是这次出征才第一次碰面,两个人在一起喝过几顿酒。拔悉密看到这名老者满面焦急,忍不住问道:“老丈,你是葛逻逮的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 那名老者显然经过了长途跋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我是葛逻逮的叔父,部落里出了大事,必须马上见到他。”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环境恶劣的草原上,经验丰富的老人是部落最为珍贵的财富。眼前这位老者已经年近七旬,在他身后的也都些老人,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在游牧部落中十分罕见,通常不会让他们出来奔波。拔悉密顿时相信葛逻逮的部落确实发生了什么大事,便朝着西方一指:“我记得他们好你在那边,你再去那边问一问,应该能够找到。” “多谢了!”老者扬了扬马鞭,却又回头说道,“提醒你一句,恐怕你的部落也出了大事,还是早做准备吧。” 拔悉密心头一惊,正要问个明白,那名老者带着人已经急匆匆地往他手指的方向去了。虽然没来得及问个究竟,但拔悉密却莫名在心烦意乱起来,他们这次出征,几乎把部落里能够战斗的力量全部带了出来,部落里可以说全无防御之力,万一遇到敌袭,根本无力自保。这时,又有七八骑飞奔而来,也是一些老者,向拔悉密打听了另一个小部落的方位,匆匆去了。 接二连三又来了几拨人,少的不过三五骑,多的近百骑,都是些年过六旬的老人,有的来自小部落,有的来自大部落。每一拨人都是行色匆匆,也有好心的告诉拔悉密,他们的部落可能同样出了大事,让他早做准备,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却没人有空停下来向他说清楚。 拔悉密能够当上部落首领,自然也不是蠢笨之辈。他原本打算集结队伍,向达曼那边靠拢,此时便当机立断,下令大家原地待命了。 忽然,在他东边的那支部落传来一阵骚动。片刻后,尘土飞扬,一路向北而去。远远的可以看出来,大约有一千多骑脱离了这片沙漠,似乎想要回归草原。紧接着,又一支部落举众北返。这些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拔悉密很是诧异,因为这些人不可能来得及向达曼请辞,而且以达曼残暴的性格,无论这些人的部落发生了什么,都不答应放他们回去。 正迟疑间,又一队骑兵奔他们这边而来,为首的正是葛逻逮和最先问路的那名老者。葛逻逮的部落和拔悉密的部落规模不相上下,现在他的身后也只剩下五六百骑,显然同样在这场黑风暴中遭受了重创。 葛逻逮脸上气色不佳,在马上朝拔悉密打了声招呼,说道:“拔悉密首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部落的人还没有来送信,但是还请听我一句劝,赶紧带着你的人回部落去吧,若是等达曼得到消息,再想走就晚了。” 说完,不等拔悉密答话,葛逻逮已经策马向北边去了,显然是害怕达曼知道后派人追上来。 看着越来越多的部落脱离沙漠,回到北边的草原,一名大汉也按捺不住:“首领,我们怎么办?” 拔悉密手搭凉篷,朝着南边看了看,咬牙说道:“咱们也走!” 他们刚刚走出去没有多远,就听后面有人大喊:“可汗有令,谁也不许临阵退缩,否则必遭灭族之祸!” 拔悉密看了看周围,那些和他一样依附于突厥的小部落几乎跑了个精光,他已经是最后逃脱的几支部落之一了,哪里还肯停留,狠狠地甩了甩马鞭,喝道:“不用理他们!他们若是敢追上来,就给我杀了他们!” 那队追兵果然不肯放弃,离他们越来越近,为首的人大喊道:“拔悉密,你们再不停下来,我就放箭了!” 拔悉密被他追得急了,也惹动真火,返身喝道:“难道就只有你会弓箭不成!兄弟们,给我射!” 那队追兵没想到拔悉密真敢反抗,猝不及防,转眼间便有十多人坠下马去。他们人数本来就不多,对方又都精于骑射,他们很快便落于下风。为首那人见势不妙,拨马就跑,还丢下一句狠话:“拔悉密,你等着,我一定会杀进你的部落,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周围几名大汉焦急地问道:“首领,怎么办?要不要追过去斩草除根!” 拔悉密摆了摆手,长叹一声,说道:“算了,来不及了。大家都往回跑,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咱们也快点回部落吧,我总有些心神不宁。” 又跑出去二十多里,忽见前方来了六七骑。看到拔悉密一行,当先马上的一位老者顿时喜出望外:“首领,总算遇上你们了。我们几个在路上遭遇了狼群,好不容易才走脱,幸好没有误了大事。” “阿叔,部落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其实,如果不是葛逻逮相劝,拔悉密此刻还呆在沙漠里,等这几个老人赶到,一切都已经晚了。当然,这名老者是他的长辈,又是因为半路上遭遇了狼群才耽搁了时间,拔悉密语气中倒也没有什么不快。 那名老者连忙说道:“新可汗下了命令,如果跟随达曼可汗出征的人不按时返回部落,他就要把部落里的妇孺全部充为奴隶!首领,时间来不及了,咱们赶紧走吧!” 大汉皇帝封了一位新可汗的事情,拔悉密也听说了。只是当时他在达曼的军中,消息来源比较闭塞,并不清楚详情。但有一点他却很清楚,在草原上是实力为尊,新可汗虽然有大汉皇帝撑腰,但他连一个稍微像样点的部落都没有,又怎么能够掌控整个草原?所以,听说这件事的大多数都选择了继续追随达曼出征。但现在看来情况有变,这位新可汗趁着达曼出征,后方空虚之机,强迫各部落召回自己的子弟。这样一来,达曼的军力必然大受削弱。事实上,已经有许多部落脱离了达曼的掌控,各自返回部落去了。 “恩,快走!”拔悉密一边打马狂奔,一边说道,“这下热闹了,草原上出现了两个可汗。” 那名老者和拔悉密并辔而行,大声说道:“就让这两个可汗斗去吧,谁赢了,咱们再依附谁就是了!” 拔悉密哈哈笑道:“你以为,达曼赢了,他会放过我们吗?不过我相信,达曼赢不了,我们选择跟随新可汗,错不了!” 达曼自己的部落不过一万多青壮,再加上一些老人和少年,不过两万多兵马。和过曼关系最亲近的就是射匮和统叶护,这两个部落最多也能凑起三万多人。达曼虽然召集了二十万大军要与大汉王朝决一雌雄,但真正属于他嫡系的不过五万多人罢了。那名新可汗手段却是厉害,一下子便给达曼来了个釜底抽薪,将依附于达曼的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的兵马都给逼回了各自的部落。 而那位新可汗的背后有强大的中原王朝撑腰,中原王朝的军队可不是由各个部落组成的联军,那是一支统一的军队,不可能被分化瓦解。这样一来,仗还没有开打,失去了大量助力的达曼形势必然不妙,战争的结局也就没有多少悬念了。 …… 图伦碛沙漠的中心,达曼铁青着脸冲着部下怒吼。一天一夜的大风暴让他同样损失惨重,部落中的青壮折损了三千多人。当然,这个损失和拔悉密他们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毕竟有拔悉密这些部落在外围替他们挡了不少风沙。但风沙刚住,那些外围部落就像兔子一样全部逃走了,现在仍然跟在他身边的就只有他自己、统叶护和射匮这三大部落以及十几个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小部落,总兵力不足五万人。 更让达曼暴跳如雷的是,汉人居然攻陷了他的王庭,霸占了他的部落,导致他的手下低落。即使残暴如达曼,这时候也知道不能继续南侵了。达曼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大声说道:“全体上马,杀回三弥山,夺回我们的女人和牛羊!” 统叶护慌忙劝道:“可汗且慢!汉人狡诈,肯定会在三弥山设下埋伏,咱们此去恐怕会自投罗网。” 达曼冷笑道:“你的部落安然无恙,自然可以不慌不忙。我的女人都落到了汉人的手上,不夺回来,叫兄弟们如何肯安心打仗!” 其实,他们还不知道,不仅达曼的部落,就连统叶护和射匮的部落也全部落到了史大奈的手中。此刻的王庭,史大奈麾下那一万突厥骑兵,正在忙着分牛羊、分女人,重新组建一个又一个全新的突厥家庭。当然,就算他们知道也没有办法,等他们赶到三弥山,一切恐怕早已经尘埃落定了。 统叶护没想到自己忠心耿耿却换来达曼这样欺心的话,但慑于达曼的淫威,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可汗息怒,在下的意思是派人将坦利、伯丁的人马召回来,集中兵力再与汉人决一死战!” 第61章 保存实力 .5du 达曼却不耐烦起来:“行了,我等不了他们回来。这样,你派几个人去通知他们,让他们撤回王庭,其他人现在就跟我走!” 这时,一个少年策马走了过来,大声说道:“可汗,我父亲被汉人无故扣押,实乃奇耻大辱。我愿率本部族众为前驱,誓斩那汉人首领!” 那少年只得十二三岁,脸上稚气未脱,却带着几分坚毅,正是射匮的长子阙度。 达曼哈哈大笑道:“射匮得子如此,夫复何憾!好!便命你为前部先锋,直取三弥山!” 统叶护见劝不住达曼,只得长叹一声,也点起本部人马,紧随其后而行。 …… 这一次回师北返,众军都是归心似箭,战马奔驰如飞,至傍晚时分,便来到了一处山谷。这片山岭因为临近图伦碛沙漠,因此叫做沙山。这处山谷地势险要,早年西域都护府曾在此处设一关卡,此谷因而得名铁关谷。 阙度年纪虽幼,行事却十分谨慎。队伍来到谷口,他忽然勒住了马,喝道:“都停下,派几个人进去看看!” 旁边一名大汉笑道:“几日前,咱们刚刚通过这里,并未见什么异常,少族长何须如此小心。” 这名大汉叫做萨那,正是昨天奉命追击拔悉密的那个人。在射匮部落中,萨那地位尊贵,得知射匮被大汉皇帝扣押以后,他几次撺掇部落中的长老,提议要重立首领。后来在达曼的干预之下,才由十二岁的阙度暂时代理首领一职。阙度年幼,在部落里自然没有什么威望,许多人渐渐靠拢到了萨那身边,萨那也越发的趾高气扬。当然,也有一部分忠于射匮的人仍然跟在阙度周围,这让萨那有所忌惮,才不敢太过放肆,但他却不介意抓住任何一次机会打击阙度在部落中的威信。 阙度却脸色平静,淡淡地说道:“父亲不在,我就要对所有族人的生命负责,岂能不小心翼翼!” 这番话说得周围的那些贵族连连点头,萨那一时无话可回,只得羞惭满面地退到一边。这时,一只大雕从铁关谷方向掠了过来,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两圈,继续向南飞去。草原上的汉子以射雕为荣,可是现在面临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却没有人提起这个兴趣,眼睁睁地看着大雕渐渐远去。 很快,十多名骑兵通过了铁关谷,又奔驰回来,大声说道:“回少族长,前方并无异常!” 萨那哈哈笑道:“我早说了没有危险,你却不信。娃娃终归只是个娃娃,行军打仗,还嫩了点!” 阙度居然还不生气,回头笑道:“萨那叔叔教训的是,我记下了。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萨那好像一拳打在羊毛上,丝毫使不上劲,对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不由多了几分戒备。另外几名族中长老却暗暗点头,虽然射匮被汉人扣押了,但他生了一个好儿子。能够在这等危急关头做到宠辱不惊,平心静气,部落有阙度这样的少年英雄在,何愁他日不能兴旺?天空中一阵鸣叫,那只南去的大雕又飞了回来。萨那心中恼怒,把满腔怒火都出在了那只大雕身上,张弓便是一箭射去。却不料那只大雕猛地向长空一窜,竟消失地天际,他这一箭便落了空。看到周围隐含嗤笑的目光,萨那黑着脸,猛地一夹马肚,轻叱道:“走!” 作为先头部队,射匮部落的一万三千名骑兵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过了铁关谷。阙度一面继续朝着三弥山方向进军,一面派人把消息传给了后面的达曼和统叶护。达曼哈哈大笑道:“有勇有谋,射匮果然生了个好儿子啊!兄弟们,加快速度,冲过谷去,夺回我们的女人和牛羊!” 众军发一声喊,一股脑儿扎进了铁关谷。铁关谷旁边的山顶上,那只大雕伫立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冷冷地看着山谷中如蝼蚁般的人群,忽然发出一声长唳。随着这声长唳,大雕脚下的巨石突然松动了,然后便顺着山坡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惊天的巨响在山谷中回荡,气势十分悍人。在那只大雕的身后,闪现出十多个人影,举起手中大大小小的石块朝山谷中砸了下去,“扑喇喇”的声音在山谷四面八方响起。 达曼抬头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大喊道:“快撤!有埋伏!” 然而,此时再想撤出山谷已经再无可能。在他们的入口处,数千名汉军排成整齐的队伍,挡住了他们的退路。这些汉军都是步兵,手中持着黑黝黝的劲弩,弩中的铁矢闪着点点寒芒。随着一声令下,铁矢像雨点一样射向谷中,强劲的力道瞬间便从前面的突厥骑兵身体上穿透过去,将后面的突厥骑兵同样射成了筛子。 统叶护却有些见识,大喊道:“弩弓不能连续射击,大家不要怕,赶紧冲过去,杀光他们!” 反应过来的突厥骑兵纷纷勒马冲向来时的谷口。其实,他们拼命往回冲也没有办法,因为前途的山谷中不时有巨石掉下,许多人被砸得血肉模糊,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别人可以砸到他们,而他们的弓箭却够不着对方,只有退出山谷,或许才有一条活路。 然而,让这些突厥骑兵失望的是,守在谷口的汉军弩兵根本不给他们冲过去的时间,铁矢一波接着一波地射来,穿透了一具又一具身体,鲜血流淌地山谷中,染红了大片草木。汉军采取的是三段式的射击方法,第一队射击,第二队准备,第三队装填铁矢,周而复始,根本没有一点间隙。 冲不出谷口的突厥骑兵终于出现了慌乱,一些人像没头苍蝇样在山谷中四处乱窜,一些人丢弃了战马,在山坡上寻找可以躲避巨石的藏身之处。达曼拼命喝止,士兵们却哪里肯听。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正好砸在达曼的肩上,达曼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一群乱马从他身上践踏而过,将闻名一时的西突厥可汗竟然踏作一滩烂泥。 统叶护还不知道达曼已经死了,仍在指挥着士兵拼命冲向山谷的入口。一**的士兵倒下,谷口堆满了尸体。统叶护不相信汉军能有多少铁矢,他咬了咬牙,亲自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过去。他能够成为部落首领,武艺自然没有话说,一口弯刀舞动如风,将射过来的铁矢纷纷斩落。但是百密必有一疏,忽然一支铁矢穿透了刀风,正中他的左臂,直接穿透而出。一阵钻心的剧痛让统叶护的动作缓了缓,更多的铁矢刹那间便穿透了他的身体。统叶护大瞪着双眼,终于满脸不甘地栽倒在地。 这是一场无法抵抗的杀戮,整个杀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山谷中才渐渐安静下来。达曼、统叶护以及依附于他们的那十几个小部落,共三万七千人,被弩弓射死的有七千多人,被石块砸死的有八千多人,而自相践踏而死的多达一万八千人。最终,只有弃了战马,躲在山坡上的三千人得以幸存,成了汉军的俘虏。这三千人目睹了山谷中的惨状,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都是红通通一片,早就吓破了胆,再也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 最先通过山谷的阙度一行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他急于赶回三弥山,要找汉人报仇。不多时,有斥候来报:“少族长,前面便是轮台!” 轮台是一个巨大的草场,是一块优良的放牧之地。即使现在被大雪覆盖,马蹄踏下去,仍然可以感觉到丰美的牧草就在下面。阙度不觉勒住了马,大声说道:“真是个好地方!等我夺回王庭,立下头功,一定要让可汗把这里赏赐给我!” 忽然,前方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一队骑兵冲着他们疾驰而来。这队骑兵人数在三千左右,他们没有使用弓箭,而是挥舞着雪亮的马刀。阙度冷笑道:“就凭这点人马也想和我们硬拼,简直就是找死!萨那,你率领本部人马打头阵,消灭他们!” 萨那这才明白,阙度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萨那屡次冲撞阙度,他好像满不在乎,一点也不生气,但到了这样关键时刻,他却把萨那派在前面,充当炮灰。萨那的本部人马也不过三千人左右,虽然也有一些长老受到他的拉拢,但在这种时候,却不会有人出来跟他并肩作战。萨那虽然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阙度是少族长的身份,他却不敢不遵从他的命令,只好咬了咬牙,率领本部人马冲了上去,两支骑兵狠狠在撞在一起。 不过,让萨那意外的是,汉军骑兵并不和他缠斗,只是将他的队伍撕开一条口子便呼啸着向阙度的大军扑了过去。同一部落中往往也会分出许多股势力,不同势力之间也有明争暗斗,只不过这种争斗要比部落之间的争斗要淡得多。但无论哪种争斗,作为当事一方,最重要的就是保存实力,自己的实力受损严重,也就失去了和他人争斗的资本。汉军的这个举动让萨那喜出望外,这是保存实力的大好机会! 第62章 忍辱负重 .5du 萨那朝着阙度的方向一声冷笑,带着部下径直冲了过去,在汉军后方重新集结成阵。两军一触即分,在冲撞中斩杀对方,这也是骑兵的战法之一。不过,这种战法大多出现在人数不多的对决当中,像这种数千人的大规模对决,采用这种战法就显得极不正常,何况阙度给他下达了消灭治军的命令。 远处的阙度看到这一幕,已经明白了萨那的用意。但阙度并不紧张,自己手中还有一万骑兵,对付三千汉军骑兵应该绰绰有余。而且在他的身后,达曼、统叶护的大军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这三千汉军送上门来,正好可以让他借此立威,让士兵们知道,他阙度虽然年幼,但照样可以驰骋疆场,不仅是他们未来,更是现在当之无愧的部落首领! 急于在族人当中立威的阙度根本无暇细想,便挥军掩杀了过去。 当两军撞在一起的时候,汉军骑兵仍然像刚才一样,并不与他们缠斗,只是如楔子一样钻进了他们的队伍,将他们一分为二。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最是残酷,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双方便有数百名骑士栽下马去。不过,汉军显然技高一筹,伤亡不过数十人,而突厥骑兵伤亡竟然是汉军的十倍。事实上,汉军骑兵的战斗力确实超过了突厥骑兵,但差距应该没有这么大。怪只怪达曼强迫所有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参战,兵力总数虽然增加了,但战斗力却大大下降,早就不复从前的精锐。尤其这样一支军队,父子、祖孙同在队伍中,都想着照应自己的亲人,相互之间的配合也是大受影响,甚至还影响到那种悍不畏死的斗志,处于下风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种情况下,阙度当然不会像萨那一样保存实力,他必须尽快把这支汉军骑兵消灭干净,否则拖延越久,局势对他越是不利。阙度勒转马头,大喝道:“围住他们,杀!” 当所有的突厥骑兵都围向那队汉军骑兵的时候,在他们的东西两翼又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积雪飞溅,黑压压的骑兵队伍直奔他们杀了过来。这两队骑兵的人数都在万人以上,气势惊人,素来镇静得不像个少年的阙度也有了一丝惊慌。他明白,那三千汉军骑兵只是诱饵,这两队新冒出来的骑兵才是对他们的致命一击。但此时,突厥骑兵的队形已经散乱,再要想和那两队汉军骑兵相抗无异以卵击石。 阙度倒也厉害,当机立断道:“快!撤回铁关谷!” 他的目的自然是想和达曼、统叶护会合,集三军之力再与汉军一战,至于有心保存实力的萨那,他当然不会去管。只是他却不知道,铁关谷已经成为一片尸山血海,达曼和统叶护均已死于非命,他们的部众也都全军覆没。当然,他更不知道,那三千汉军骑兵并非诱饵,而是分进合击战术的尖刀,是汉军骑兵精锐中的精锐。在这支汉军骑兵冲击下,他手下的骑兵早已队形散乱,就算想撤退也难以集结到一起。 两翼的汉军骑兵来得很快,还没等阙度的手下重新组成阵势,已经猛地冲撞过来。没有弓箭对射,也来不及奔逃,所有人只有拼命挥舞手中的弯刀,努力砍倒冲杀过来的对手,唯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愿望是好的,现实却很残酷。汉军锋利的马刀轻易地便斩断了他们的弯刀,凌厉的刀光紧接着便割破了他们的喉咙。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汉军不只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装备、训练、配合上也同样让他们难望项背。战斗没有丝毫悬念,半个时辰以后,战场上只剩下两三百名突厥骑兵簇拥在阙度周围,神色惊恐地看着越逼越近的汉军骑士。他们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根本没有一点逃生的希望。 汉军队中,一员大将越众而出,手中长槊朝着残存的突厥骑兵一指:“下马投降吧!罗某不想再多造杀戮了!” 在汉军普遍装备各种刀具的今天,仍然使用长槊的已经很少了,而罗士信就是其中之一,他对自己的槊法很有信心,刚才的短兵相接中,就有四十多名突厥骑兵死于他的槊下,鲜血将他的战袍染得通红,如今站在突厥残兵面前,就像一尊杀神,令人心惊胆战。 留在阙度身边的残兵中也有几十个少年,都是他们的父兄拼了性命才让他们保全下来。他们和阙度一样,身高都没有超过车轮,原本不应该上战场厮杀,出现在这里已经破坏了草原民族上千年来的规矩。刚才激战之中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当战场上彻底寂静下来时,这些少年才感到一丝丝后怕,听到对方允许他们投降,有些人便开始动摇了。 至于其他突厥武士,一来他们不明白汉军会如何对待俘虏,不敢轻易投降,避免遇到屠杀。二来他们都是阙度的卫士,对阙度忠心耿耿,没有阙度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易投降。这些人仍然紧握着弯刀,死死盯着越逼越近的汉军,准备做最后一搏。 忽然,阙度自己第一个抛弃了弯刀,跳下马来,大声说道:“别杀我们,我们投降!” 谁也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所有的突厥残兵都放下了武器,乖乖地做了俘虏。不远处,萨那的两千多骑兵却在他们之前就选择了投降。两队俘虏被押到一处,阙度和萨那都朝对方怒目而视。这两个人都不是傻瓜,都清楚刚才那场激战中,对方图的是什么心思。不要说双方本来只是堂叔侄,就算是亲叔侄,这时候也肯定要翻脸了。如果不是四周汉军的马刀寒光闪闪,恐怕他们就要拳脚相加了。 看到大局已定,罗士信这才垂下手中的长槊,冷笑一声:“走!把他们全部押往三弥山!” …… 三弥山下的突厥王庭,一个个新的家庭已经重新组建完成。这些家庭的男主人除了史大奈手下的一万骑兵,还有一万多人是各部落中被解放出来的奴隶。翻身奴隶做主人,是刘子秋对付游牧部落的不二法宝。这些重获新生的前奴隶们,格外珍惜眼前的生活,对解救他们的大汉王朝的忠心不言而喻。 最中间那顶突厥王帐其实也代表一个家庭,这个家庭是整个西突厥的中心,这里的主人过去是处罗可汗达曼,现在已经换成了史大奈。除了达曼的女人,统叶护和射匮的女人也被送到了这里。一些年长的、容貌平平的女人被贬为奴隶,年轻些的、漂亮的女人则被史大奈全盘接受。他本就是突厥人,而在突厥部落中,这么多年来一直就是这样做的。过去在汉军中他还要顾忌军纪的约束,现在他是刘子秋亲封的突厥可汗,自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三大首领当中,达曼的女人最多,但史大奈最喜欢的却是射匮一个叫碧丝的女人。因为生活在环境恶劣的草原,大多数突厥女人比较容易苍老。这位叫碧丝的女人已经年届三旬,看上去却如未满二十的少女,脸蛋滑嫩如丝,单从容貌上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如果看碧丝的身材,却又异常丰满火爆,该凹的凹,该凸的凸,分明是个成熟的妇人。史大奈见到碧丝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即使刘子秋没有封他为突厥可汗,恐怕他也会把这个女人讨要过来。 碧丝倒是很能明白自己的处境,被送入史大奈的帐中之后,百般逢迎,耍尽一切手段,把史大奈伺候得开开心心,自此越得史大奈的宠爱,大有立她为西突厥王后之势。而碧丝屈身事敌,内心又何尝没有痛苦,她只是忍辱负重,在焦急地等待着大军的消息。虽然整个部落都已经被汉军端掉了,但她却不相信达曼的二十万大军会败得这么快。 虽然在突厥王帐中左拥右抱,享受着帝王般的日子,但史大奈却不敢丝毫忘记刘子秋交代给他的任务,一面安抚着王庭附近的部落,一面不停地打探来自南方的消息。这段时间,也有不少小部落的首领前来向他投靠,送来牛羊马匹,向他大表忠心。王庭这里渐渐变得热闹起来,碧丝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在这片草原上,实力仅次于达曼、射匮和统叶护这三大部落的便是坦利和伯丁的部落。当初,正因为他们两个部落的实力渐渐壮大,达曼才派他们去打头阵,也有借汉军之手削弱他们实力的打算。忽然有一天,坦利和伯丁二人在汉军的护卫下,带着数百名亲信,借道薛延陀部的领地,出现在王庭,向史大奈行叩拜之礼,顿时引起了轰动。 谁都知道,坦利和伯丁是那支南征大军的前锋。现在,他们两个都出现在这里,而且向史大奈效忠,是不是意味着南征大军彻底覆灭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答案,碧丝更是心急如焚。 第63章 例外 .5du 碧丝早已知道射匮在出使洛阳的时候被汉人扣了下来,而且听史大奈身边的人说,他已经被押回了草原,但是关在哪里,碧丝一直没能打听出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在草原上,这更是苦苦求生的法则。在这时候,碧丝首先要保全的是自己,并不会过多地去关注自己的丈夫。当然,那只是她的前夫,她现在的丈夫是史大奈。 不过,率领部落里的青壮出征的是她的儿子阙度。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才十二岁而已的少年,本来不会成为这次战争的牺牲品,但小小少年野心却盛,一心要接过父亲的位置,坚持出征,想在族人当中立威。儿行千里母担忧,就算是看淡生死的突厥人也不例外。碧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阙度的安危。 前些日子,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都来投奔新可汗,其中就有一些随达曼出征的首领。看到这些首领,碧丝就有些担心,可是史大奈却对前线的情况守口如瓶,任由她使出浑身解数,把史大奈服伺得舒舒坦坦,史大奈也不肯吐露一个字。而今天,她突然看到了坦利和伯丁,几乎已经确定了前线大败的判断。 大帐内,史大奈正在设宴款待远方来归的坦利和伯丁,一群突厥少女在帐中载歌载舞,碧丝悄悄躲在帐后偷听。 酒过三巡,坦利起身行礼道:“多谢可汗盛情,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史大奈咂了一口酒,笑道:“坦利首领请讲。” 坦利手捂住胸口,深深弯了个腰,恭恭敬敬地说道:“我的族人还被大汉河西总管扣留在鄯善,请可汗行个方便,与汉人交涉一番,早日放他们回归草原!” 碧丝知道坦利是前锋,这一听更加确定前锋真的已经战败了。 伯丁也赶紧站了起来,同样行了个大礼,说道:“也请可汗替我的族人说几句好话,放他们早日回来。我的部落将永远追随在可汗左右,绝不背叛!” 史大奈摆了摆手,说道:“放心,河西桂总管与我是多年至交,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两位首领也要准备些礼物。” 坦利、伯丁均是大喜,一齐鞠躬道:“那是自然,多谢可汗!” 史大奈哈哈大笑道:“小事而已,来,喝酒,喝酒!” 伯丁却很谨慎,喝了几盏酒,却又问道:“可汗,不知道南面的战事如何了?” 这也是碧丝最想知道的,躲在帐后的她不由竖起了耳朵。 史大奈却打了个哈哈,说道:“能怎么样?达曼妄图和大汉对抗,不异于螳臂挡车。对了,螳臂挡车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呵呵,其实就是以卵击石。算了,算了,和你们说这些你们也不懂,喝酒,喝酒!” 大帐内继续歌舞升平,碧丝回到自己的那顶帐篷,却坐立不安。 刚刚被俘虏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不许族人透露她是阙度的母亲,所以史大奈只知道碧丝有两个女儿。后来,碧丝在史大奈跟前得宠,其他族人不敢得罪她,更要保守秘密了。现在,坦利和伯丁率领的前锋已经投降了大汉,许多依附于达曼的小部落又逃了回来,战场的情况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阙度战死疆场,那也就没有什么好想的了。如果阙度成了俘虏,又是少族长的身份,只怕汉人不会轻易饶过他。原本,即使阙度被俘,碧丝还可以凭借自己受宠的地位向史大奈求情。毕竟阙度还只是个未高过车轮的孩子,按照突厥人的规矩,史大奈完全应该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可偏偏碧丝当初耍了个小聪明,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史大奈自己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子。现在再向史大奈求情便难以开口了,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大帐中的酒宴直到半夜方散,史大奈酒量甚豪,喝了足足一坛子酒,也只得半醉。他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回到后帐,大喊道:“碧丝,美人,快来伺候本汗就寝!” 碧丝这两天心神不宁,连续几晚都没有睡好觉,未免有些疲乏,又不知道前面的酒宴何时结束,刚才伏在几案上渐渐沉沉睡去。此时听到史大奈的呼喊,碧丝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说道:“大汗,大汗,奴婢在这里,我们的孩儿回来了吗?” 史大奈虽然半醉,头脑却还保留着几分清醒,皱眉道:“我们的孩儿出去了吗?吃饭前还看她们两个好端端呆在帐中。” 碧丝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不由大惊失色,支吾道:“大汗,奴婢、奴婢是在说梦话。” 即使她现在得宠,如果惹恼了史大奈,照样会被拖出去像狗一样打死,在草原上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可是,她虽然改口得快,但史大奈也在军伍中多年,早就练成了一股察言观色的本领,不由沉着脸说道:“不、不对,你、你有心思!” 碧丝赶紧换上笑脸:“大汗,你喝醉了,看错了。奴婢哪会有什么心思啊。”说着放,她便帮史大奈脱去外面的皮袍,说道:“大汗,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你歇息吧。” 史大奈却摇了摇头,一把扶住碧丝的肩头,紧紧盯着她那双湛蓝的大眼睛,很认真地说道:“碧丝,我待你如何?” 碧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想要低下头却又不敢,只得嗫嚅道:“大汗对奴婢很好。” 史大奈点了点头:“那、那你有什么心思为何不告诉我?” 碧丝嘴唇动了动,难以抉择。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难题。也许她把心思说出来,史大奈因为宠爱她,而会放过阙度。但是也许会因为她把心思说出来,史大奈因为恼怒,反而会下令杀了阙度。 史大奈却已经摇了摇头:“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陪我歇息吧,到时候你别后悔就是了。” 碧丝轻轻“恩”了一声,居然鬼使神差地忍住了,没有为阙度的事情向史大奈求情。其实在碧丝的内心,她还是不想失去史大奈对她的宠爱,毕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宠爱基础上,如果失去了史大奈的宠爱,她也就失去了一切。前几天,她可是亲眼看到,达曼和统叶护的女人都已经被贬为了奴隶。尤其是达曼的那几个女人,当初都是西突厥的王妃,现在却猪狗不如。 …… 前线的消息并没有让碧丝等多久,几天以后,大队汉军骑兵出现在三弥山。史大奈亲自迎出十五里,和汉军的领兵主将罗士信激情相拥,朝着周围的部落首领骄傲地介绍道:“诸位,这是我的好兄弟罗士信!达曼的人就是被他歼灭的!” 那些部落首领早看到了押在汉军队伍中的数千俘虏,三大部落的人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射匮部落的人,阙度和萨那都在俘虏当中,只是不见达曼和统叶护的身影。这时,不知道是谁眼尖,朝着后面一指:“快看那里!” 那人手指的方向有一杆大旗,大旗下悬着几颗首级,达曼和统叶护的首级赫然正在其中,达曼的面目还算清楚,统叶护脸上却多了几个血洞,看上去甚是狰狞。这一下,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达曼、统叶护均战死在乱军之中!所有的部落首领都暗自庆幸自己的正确选择,看向史大奈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当然,他们敬畏的不是史大奈,而是史大奈背后的汉军。要知道,史大奈跟汉军大将罗士信以及河西总管桂海求都是称兄道弟,有这样背景,谁敢轻易背叛他,只怕会引来大汉的雷霆之怒。 史大奈倒是很享受周围这些敬畏的目光,这种情况下,他才能更好在掌控这片草原,从而完成刘子秋交代给他的任务。 碧丝也躲在人群中,看着儿子就在眼前,却不敢相认,心情极度纠结。她现在只指望史大奈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办,赦免俘虏中所有不超过车轮的孩童。这样的话,即使她不和儿子相认,以她现在的地位,同样可以给儿子很多的关照。 草原上很快围起一圈栅栏,就像羊圈一样,俘虏都被拴在一起,赶了进去。周围的汉军箭上弦,刀出鞘,警惕地守在四周,根本不容任何人接近。碧丝很想去看看儿子,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住了。再回头看时,史大奈已经领着罗士信和一众首领走进了大帐,免不了又有一场痛饮。碧丝不敢在外面多停留,又悄悄溜到帐后,想听听史大奈会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大帐内,酒宴刚刚开始,便听那个叫罗士信的汉军将领说道:“大奈兄弟,达曼的叛军已经全部被我消灭,俘虏我也给你带回来了,如何处置就看你的了!” 史大奈正要立威,不由冷笑起来:“我看也不用拖了,正好诸位首领都在这里,那就按照咱们草原上的规矩,高过车轮的全部斩首,没有高过车轮的,就贬为奴隶!” 碧丝躲在帐后听到史大奈这句话,不由松了口气,好似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却听罗士信又说道:“大奈兄弟,有一个人恐怕却要例外!” 第64章 变故 .5du 史大奈呵呵笑道:“士信,咱们是自家兄弟,你想要赦免谁,尽管直说,我无不照办。” 罗士信却摆了摆手,说道:“大奈,你说错了。罗某不是要赦免谁,而是有一个身高不足车轮的小子颇是危险,也应该把他宰了!” 碧丝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只听史大奈满不在乎地说道:“一个小娃娃,杀就杀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这个娃娃是谁?我倒是有几分好奇。” 罗士信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娃娃便是射匮的长子,名唤阙度!” 听到这句话,碧丝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大帐内,史大奈放声大笑:“原来是射匮那厮的儿子,想那厮倒是有些本事,只是不知量力,居然敢挑战陛下,活该他挨三十军棍。想不到这厮竟然生了个好儿子,让士信兄弟都如此重视,倒是不可饶他。这些天忙着一些杂务,倒把射匮这厮给忘了。既然士信兄弟提起,那就索性在这王庭摆个法场,让他们父子共同赴死,也算是草原上的一段佳话!” 草原上的人看淡生死,但也不会无端赴死,只要有一线生存的希望都会努力生存下去。但是在没有希望的时候,能够死得轰轰烈烈,也算是英雄所为。史大奈虽然恼怒射匮对刘子秋不敬,但也佩服他的勇气,这段时间并没有为难他。今天罗士信要杀射匮的儿子,史大奈便有心成全这对父子,让他们死得壮烈一点,也算给他们留个情面。 听到史大奈的这句话,碧丝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而大帐内的其他部落首领却纷纷松了口气,他们都知道射匮是个勇士,如果纵虎归山,绝对会成为一个大大的隐患。因为射匮不仅有一身蛮力,而且脾气十分暴躁,到时候肯定会迁怒于他们这些投靠新可汗的首领。当然,也有少数几个有远见的首领对于史大奈决定杀掉阙度感到庆幸。他们当中许多人还是在达曼集结人马时第一次见到阙度,但这个少年远超同龄人的冷静与果敢却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的少年如果假以时日让成长起来,绝对又是一个英雄,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隐患。 史大奈却已经听到了帐后的动静,沉声说道:“去两个人看看,后面是怎么回事?” 两名亲兵领命出了大帐,不一会儿便架进一名美貌妇人,说道:“回可汗,是碧丝王妃晕过去了。” 大帐内的很多首领都见过碧丝,知道她以前是射匮的女人。射匮的部落已经完蛋了,他的女人落到史大奈手中也很正常。只是碧丝这时候突然晕倒,显然是偷听到了大帐里刚才的谈话。那么就说明一个问题,要么她旧情未了,要么是担心儿子。史大奈心胸再宽广,恐怕她的结局也要不好了。 果然,史大奈冷着脸说道:“叫醒她!” 两名亲兵知道史大奈对碧丝十分宠爱,倒不敢用强,在她耳边连声呼唤。半晌以后,碧丝终于幽幽醒来,看到史大奈黑着脸,娇躯不由微微一颤。 史大奈沉着脸,喝道:“碧丝,说吧。阙度是怎么回事?” 碧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战栗道:“大汗饶命,奴婢有罪!阙度是奴婢的儿子,奴婢不该对大汗有所隐瞒。” 史大奈摆了摆手:“你先起来吧。我来问你,如果我杀了你儿子,你会如何?” 经过刚才的惊吓,碧丝已经清醒了许多,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迟疑半晌方才小声说道:“大汗是整个西突厥草原之主,生死全在大汗一念之间,奴婢不敢多嘴。只求大汗能够我儿一个全尸,寻个吉地将他葬了,奴婢便是感激不尽。” 史大奈沉默片刻,又问道:“那我要是杀了射匮,你又当如何?” 这一回碧丝倒没有一点犹豫:“奴婢已经是大汗的人了,从此不知道射匮是谁!” 帐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碧丝,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伴随着声声怒吼,几名亲兵押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人戴着手铐脚镣,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正是传闻中被汉人扣押下来的射匮。另一人却是个满脸稚气的少年,自然便是射匮的长子阙度。 这两人进帐以后,射匮狠狠地瞪了一眼碧丝,然后便对着史大奈喊道:“我不服,有本事跟我面对面地较量一番!” 阙度却突然跪倒在地,朝着史大奈连磕三个响头,大声说道:“父汗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面对史大奈这个仇人,父子俩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大帐内的众首领都是目瞪口呆。罗士信却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阙度的目光中杀意更盛。这个阙度年纪虽小,却能敢能伸,将来一定是个人物,比他父亲射匮更加危险,这样的人绝对留不得! 碧丝却激动起来,再次跪了下去,叩首道:“大汗,阙度已经愿意认你为父,你、你就饶他一命吧,哪怕让他做个奴才都行。” 罗士信终于忍不住,慌忙说道:“不可!此人太危险,必须除掉!” 大帐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嘘声,许多人对罗士信不肯放过一个愿意投降的孩子感到无语,但坦利、伯丁等人却松了口气。确实像罗士信说的那样,阙度太危险,留下他终究是个祸害。不过,罗士信是代表大汉来的,即使他原先在汉军中的地位或许还没有史大奈高,但他却可以把这里的情况直接禀报给大汉皇帝,对于他的建议,想必史大奈也不敢轻视。 果然,史大奈犹豫了很长时间,这才说道:“把阙度先押下去吧,这件事我还要再想一想。” 射匮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的儿子才这么点大,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这些人,真是个懦夫!” 碧丝顿时变了脸色,喝斥道:“射匮,你胡说些什么!” 她非常害怕射匮这番话惹恼了史大奈,反而下定决心杀了阙度。 史大奈果然大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射匮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跟我一战吗?好,我现在就成全你!” 罗士信哈哈笑道:“大奈兄弟,你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的话,就让罗某替你教训教训他吧。” “一个小毛贼而已,打他我一只手就够了,哪还用你来帮忙。”史大奈的武艺在西海的时候得到过刘子秋的指点,这些年又勤练不辍,早就突飞猛进,自然没把射匮放在眼里,挥了挥手,说道,“来人,把他的刑具去了,给他饱餐一顿!” 几名亲兵上前除去射匮的刑具,又搬出一盘烤羊肉,摆在他面前。射匮倒也不客气,抓起羊肉就啃。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就算他能够击败史大奈,照样难逃一死。只不过他想在死之前再拉一个垫背的,所以要尽快恢复体力。 史大奈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射匮,淡淡地说道:“再给他一碗羊奶。” 射匮接过羊奶,一饮而尽,把陶碗朝地上重重一摔,大喝道:“来吧!” 碧丝却忍不住抽泣起来,看向射匮的眼神满是仇恨。射匮只顾自己,却不顾儿子。无论他是胜是败,肯定已经激怒了史大奈,阙度凶多吉少了。 史大奈却没有着急,慢吞吞地走到射匮面前,将一只右手背到后面,左手微微抬起:“我说了让你一只手便让你一只手。你可以出招了!” 射匮被关在囚车内多时,而且受了伤,琵琶骨也被铁链穿过,状态自然大不如前,此刻跟史大奈交手肯定是吃了亏。但是史大奈只用一只手,双方也算扯平了,现在是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射匮并不谦让,大喝一声,照着史大奈的面门便是一拳。 史大奈一个侧步,躲过这一拳,大喊道:“住手!” 射匮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史大奈哈哈笑道:“我怎么会怕你?我是觉得这样比试太过单调,不如加点彩头。如果你胜了我,我便赦免了你们父子。如果你输了,就休怪我无情了!” “那你就去死吧!”射匮一声怒吼,又是一拳照着史大奈打去。 史大奈并不还手,只是从容闪过,任由射匮左一拳,右一脚打了个不亦乐乎。接连十多个回合过去,史大奈忽然长啸一声,身形一矮,一条鞭腿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踹了出去,正中射匮的脖颈。射匮一声闷哼,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外面一顶帐篷上。“扑喇喇”一声响,那顶帐篷吃不消这一撞竟坍塌下来,把射匮整个罩在里面。 一直跪在地上的阙度忽然抓起刚刚从射匮身上解下的脚镣,一跃而起,扑在那顶坍塌的帐篷上,手中的脚镣用力抡起,一下又一下地砸了下去。帐篷下面,有个身体不停抽搐着,最后终于不再动弹。而阙度却没有停手,继续一下接一下地砸过去,直到整顶帐篷都几乎被鲜血染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65章 让他吃个饱 .5. “呛啷”一声,罗士信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阴沉着脸朝阙度走去。 碧丝大惊失色,扑上去抱着史大奈的双腿,哭泣道:“大汗,阙度已经愿意尊你为父,定会忠心不二,永不相叛。大汗,你就饶了他吧!” 罗士信猛地掉回头,厉声喝道:“大奈兄弟,切不可为了个妇人而坏了陛下的大事!” 史大奈皱着眉头,似乎难以下定这个决心。 那阙度却已经走了回来,扔掉手中的脚镣,跪伏在地,叩首道:“父汗,孩儿从此追随左右,绝无二心!” 看这少年的脸色,已经由刚才的决绝重新恢复平静,其变化之快,就连史大奈也有些踌躇起来。可是,看到碧丝哭哭啼啼的样子,史大奈心中又有几分不忍。草原上的汉子原本不会这样心慈手软,只是他跟着刘子秋久了,心性也有所改变。尤其是刘子秋因为李世民、长孙无忌年幼而赦免了他们两个的必死之罪,对史大奈内心的触动很大。这个阙度确实危险,但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又有碧丝的因素在里面,他还真下不了手。 罗士信提着剑,紧盯向史大奈:“兄弟,杀还是留,就听你一句话了!” 史大奈长叹一声,说道:“我也是突厥人,阙度和外面那些人都是我的同胞。我既为可汗,杀之不祥。这样吧,把他们先关起来,让我再想想。 他这一犹豫,外面那数千俘虏却都暂时保住了性命。罗士信回剑入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史大奈一眼,说道:“也罢,人我先替你看着,等你想清楚了,再移交给你处置!” 史大奈知道罗士信心中不悦,这是担心他悄悄放过阙度,只得苦着脸说道:“你我兄弟今后难得一见,先不要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喝酒!” …… 这顿酒宴又喝到半夜,这一次,就连酒量甚豪的史大奈也是大醉而归。碧丝感念他今天暂且饶了阙度一命,自是衣不解带,尽心服侍不提。却说罗士信回到帐中,吩咐亲兵打了盆冷水洗了洗脸,盘膝坐下,沉思起来。他的酒量原本也不输于史大奈,今天晚上又故意少唱票了几杯,现在已经醒了大半。想那阙度一个小小少年,为了活命竟然不惜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在汉人社会就属于大逆不道的行为,即使在突厥草原上,这份狠辣也十分少见。这样一个少年,如果容他慢慢长大,日后必成一代枭雄。而史大奈心性明显没有从前硬朗了,久后必为其害! 想到这里,罗士信终于坐不住了,沉声喝道:“来人!带某去见见那个阙度!” 一个精装汉子从帐外应声而入,拱手道:“将军,切不可因个小娃娃而与史将军交恶,请将军三思!” 进来的这人是罗士信的亲兵队长罗勇,素来对罗士信忠心耿耿,有什么想法也敢于对罗士信直言。 罗士信皱眉道:“不除此子,罗某寝食难安!” 罗勇笑道:“启禀将军,属下这几日巡视那群俘虏,却听到个消息。” 罗士信知道罗勇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不由来了兴趣:“快说,是何消息?” 罗勇躬身说道:“将军应该知道,三大部落中,射匮部落的俘虏最多。而射匮部落中的俘虏却分成两派,其中有一个叫萨那的,他的亲信竟有两千多人,占去全部俘虏的一半还要多。” 罗士信沉声问道:“这和阙度有什么关系?” 罗勇压低声音说道:“萨那和阙度不和!” 罗士信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去办一下。要做得隐密些!” 罗勇拱了拱手,领命退出大帐,很快便点起一队精兵,直扑关押俘虏的那片羊圈。 …… 漠北的春天仍然十分寒冷,夜晚尤其难挨,俘虏们没有帐篷可以躲避风雪,只能三五成群挤在一起相互取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中大多数人只是贫穷的牧民,身上除了一件羊皮袄,再没有其他衣物。不这样做,只有活活冻死在这里。 忽然,羊圈外面火把通明,大队汉军士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有俘虏惊慌起来:“这、这是要送咱们上路了?” 却见汉军队中一人大喝道:“尔等听着,速速排好队,重新登记身份,领取御寒衣物!” 俘虏们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个个将信将疑。但是,第一个人很快便领到了一件厚厚的棉衣,还有两块热乎乎的烤羊肉。其他人心中都有些不信,小声嘀咕道:“这羊肉里别下了毒药吧?” 那人敢第一个出来领东西,原本就是个胆大的,满不在乎地说道:“迟早是一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领了棉衣和羊肉,重新进行登记,按照不同部落编成小组。每个小组有青壮年,有老人,有少年。最先领取羊肉的那人已经吃饱了,擦了擦嘴上的油花,拍了拍肚皮,叹息道:“好久没吃过肉了,可惜没吃饱。” 其他人见他没事,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看到大家都没事,剩下的俘虏也都安静下来,排着队领取棉衣和羊肉。 有人在小声议论:“看样子这次咱们能够躲过一劫。” 又有人说道:“听说下午的时候,新可汗为如何处置我们与那个汉军统领起了争执。最后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忽然说道:“汉人又发衣服又发食物,看来饶过咱们的可能性很大,应该还是新可汗的话起了作用。这次如果能够活下来,大家都安份点,好好过日子吧。” 周围的众人连连点头,对这老者的话深以为然。毕竟他们能够在战场上幸存下来已经十分不易,谁又希望在这时候反而丢掉性命呢。 很快便轮到阙度领取物品了,他倒是非常听话,乖乖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和部落,领了棉衣和羊肉,便要朝追随他的那两百多人的营地走去。忽听一人喝道:“站住,这边人满了,你到那边去!” 虽然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但阙度却不想离开自己的部曲,连忙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将军,不是按照部落分组的吗?我和他们都来自射匮部落,原来就是在一起的,能不能行个方便,还让我们继续呆在一起。” 那人已经板起脸来,喝斥道:“哪那么多废话!大将军心存仁慈,又是给你们穿的,又是给你们吃的,还敢挑三拣四?识相点,就快滚那边去,那边也是你们射匮部落的人!” 因为在下午的争执中,罗士信一直要杀了阙度,而这里又是罗士信说了算,所以阙度格外小心,时刻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陷阱。但阙度看得出来,那个劳什子新可汗对他母亲是百般宠爱,只要挨到天亮,说不定母亲就能劝服新可汗赦免了他。所以,阙度最困难的也就是这一夜而已。 刚才领取衣服和羊肉的时候,阙度就缩在后面,希望能够拖延到天亮。刚才在人群中,就是他指使自己的手下去质疑羊肉有毒。却不料,第一个吃下羊肉的人没事,剩下的人便积极响应起来,领取的速度明显加快,不一会就轮到他了。而现在,他同样不敢在分组的问题上和这些汉人看守太过较真,万一被他们借口不服管教,施以刑罚,那就惨了。所以,阙度最终还是乖乖地拎着棉衣和羊肉走向看守指定的地方。 到了那里一看,阙度便隐隐有些不安,因为那群人当中为首的正是萨那。但是阙度也不害怕,即使同样做了俘虏,但他还是少族长的身份,难道他们还敢暗害他这个少族长不成?他却忘记了,今天下午他刚刚把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们的族长射匮,用脚镣活活砸死。当然,这件事只有大帐内的人看到,阙度自己不说,大帐内的部落首领又接触不到这些俘虏,阙度却也不担心被他们知道。 两块羊肉对于这些食量颇大的草原汉子来说,确实太少了。不过,萨那是这群人的首领,自然有手下人把羊肉孝敬给他。萨那连吃了五块羊肉,正准备伸个懒腰,就看见阙度走了过来,不由笑道:“少族长,今天怎么舍得来看望我们大家。” 阙度自顾自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将棉衣披在身上,抓起羊肉啃了一口,冷笑道:“萨那,你别得意。别看大家现在都是俘虏,但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你永远只能仰望我!” 他原本就有这个自信,只要能活下来,他还有母亲碧丝这个大靠山,而且他也不怕萨那的挑衅。当了几天俘虏,他已经明白汉军的厉害,对俘虏的管理也极其严格,已经有好多起俘虏之间相互斗殴的事情被镇压下去。结果都是挑事的那一方被直接斩首,另一方则被重责三十军棍。所以阙度才对萨那的冷嘲热讽嗤之以鼻,根本不担心会激怒他。 但萨那能忍,萨那身边的人却不能忍。有一个大汉便走了过来,一把抢过阙度手中的羊肉,大喝道:“咱们跟着你落得如此下场,你还好意在这里大吃大喝?拿过来吧!别以为你现在还是少族长,和我们一样,都是奴隶罢了!” 阙度一脸的平静:“我记住你了,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说大话!” 阙度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懒得和你计较!” 萨那忽然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一股特别的危险,不由沉声喝道:“图布,不得无礼!把羊肉还给少族长,让他吃个饱!” 第66章 和你没完 .5. 图布满脸不忿:“弟兄们都还没吃饱呢!” 萨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向阙度,和言悦色地说道:“少族长,你慢慢吃,不够的话,叫弟兄再分些给你。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的少族长,大家都是一个部落的人,有我在,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阙度不屑地昂了昂头,一把从图布手中抢过羊肉便啃。 萨那却朝着其他人挥了挥手,喝道:“再拿几块羊肉来,让少族长慢慢吃。” 草原上的规矩是强者为尊,部落首领如果出了事,并一定会由他的儿子接任新的首领。当然,如果首领的儿子已经成年,那自然另当别论,而射匮的长子阙度才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当初萨那之所以没有去争这个首领的位置,那是因为射匮并没有死,只是被汉人扣押而已。就在傍晚,所有人都看到了,射匮的尸体就被吊在了王庭外面的那棵大树上。既然射匮已经死了,其他人对萨那态度的突然变化,自然多有不解。 阙度倒是毫不客气,接过其他递来的羊肉,继续狼吞虎咽,半晌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你们识相,放心,看在大家都是同族的份上,等挨过了今天,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图布嗤笑道:“你以为你还是少族长啊?就算挨过了今晚不死,那也是当奴隶的命,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阙度冷笑一声:“那就走着瞧吧!” 萨那挥了挥手,让萨那走开,这才走到阙度面前,小声说道:“少族长,你别听他胡说。过去萨那多有对不住的地方,但大家伙儿既然落到了这个地步,就该互相扶持。你若有什么办法,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对于萨那的开诚布公,阙度倒是十分意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发觉他比过去顺眼多了,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我一个娃娃,哪来的什么办法?不过是赌一赌而已,也许过了今晚,我就是这突厥草原上的王子了!” “娃娃”是萨那一向对阙度的藐称,今天阙度说出来,分明是对萨那的嘲讽。萨那听了免不了老脸一红,但很快便皱起了眉头。他可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奉阙度为主,只不过想探听一下虚实而已,结果阙度的话让他分外震惊。如今,这片草原已经换了新主人,而且阙度的父亲射匮已经死了,阙度要成为王子,只有一种可能! 想到这种可能,虽然天寒地冻,萨那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丝丝冷汗。这种可能确实存在,而且符合草原上的规矩,只要阙度的母亲被新可汗收入帐中,而没有这过车轮的阙度就应该成为新可汗的儿子,也就是草原上的王子。 这个发现让萨那大吃一惊。他能够在部落中聚集起这么多人追随身边,也是个有手段的。在他眼里,阙度对他说出这番话,分明半是拉拢半是警告。想起他过去对阙度的阳奉阴违,如果阙度真成了王子,又岂会轻饶了他? 萨那眼中便闪过一丝狠辣之色,挥手说道:“你、你、你,你们几个把羊肉都给少族主。” 阙度打了个饱嗝,挥了挥手,说道:“行了,我已经吃饱了。大家饿了这么多天也不容易,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萨那却朝图布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喂少族长多吃一点!” 图布刚才被萨那喝退,心中正只烦闷,忽然听了萨那的命令,还有几分不解,在萨那的一再催促下,这才明白过来,顿时欣喜若狂地扑上前,狞笑道:“少族长,你就不要再客气了!” 阙度虽然年少,却颇有些小聪明,立刻发觉情况似乎不对,猛地扔掉手里的羊肉,朝着汉军看守的方向狂奔过去。 这些俘虏都是彪悍的战士,因此汉军对他们看守甚严,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前往弹压。可是,当阙度跑出六七步之后,看守的汉军士兵居然调转了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好像根本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其实,这些看守早就得到了罗勇的授意,即使他们乱不起来,创造条件也要让他们乱起来,好借机对他们动手。此刻,才只是一个少年逃跑而已,看守自然不会大动干戈,反而会故意露出破绽,好让那个少年再跑得远一些,引起更多的俘虏试图逃跑。 但结果令那些看守非常意外,几名俘虏很快便把意图逃跑的少年拖了回去。这显然不利于他们任务的完成,看守的汉军士兵走得更远,试图给俘虏们创造更好的逃跑机会。 不远处,罗勇也密切注视着这边的情况。他把阙度丢进萨那这队俘虏当中,原本就是希望那队俘虏欺希阙度。当然,汉军从一开始就对俘虏有过严令,相互斗殴可以,但不许故意钉人。所以,罗勇也只是指望阙度被欺凌不过,选择逃跑。这样的话,他就有了理由下令镇压,并在镇压中悄悄把阙度干掉。却没想到,阙度一直没有受到打击,还有人分羊肉给他吃。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阙度忽然又跑向看守,高举着双手,显然是想求助。幸好看守反应迅速,选择远离。眼看着阙度被几个俘虏连拖带拽又拉了回去,罗勇暗道惋惜,这可是错失了一次良机。 不远处,俘虏们已经将阙度团团围住,罗勇也暗下决心,就算阙度不死,他也要在清晨找个理由弄死他! 两百多名俘虏分成几圈,将阙度围在中间。萨那指了指一堆羊肉,冷笑道:“少族主不要辜负了大家的好意,快吃吧!” 阙度摇了摇头,脸色平静地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谢谢大家的好意,我已经吃饱了!” 图布却已经忍不住了,对着几个亲信一挥手:“别磨蹭了,快喂少族长吃东西!” 早有数名俘虏冲上前去,将阙度按在地上,撬开嘴,便把羊肉往里硬塞,整得阙度几番喘不过气来。图布呵呵笑道:“光给少族长吃羊肉,是不是太干了点?大家再喂他喝点水。” 有俘虏迟疑道:“大人,咱们渴了都是啃几口积雪,哪来的水给他喝?” 图布骂道:“笨蛋,你不会撒泡尿给他?”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阙度此刻却表现坚强起来,咬牙忍着,任由他们侮辱,只希望能够快点挨到天亮,或者引起汉军看守的注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罗勇感觉那里渐渐安静下来,终于忍不住了,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过来,大喝道:“都聚在一起干什么?想造反吗?散了,散了!” 俘虏们面对阙度这样一个少年时虽然表现凶恶,但面对舞刀弄枪的汉军士兵,却退缩了起来,纷纷退向两边。在这群俘虏的中间,饱受折磨的阙度仰面躺在冰冷的雪地,腹部涨得溜圆,面色青紫,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罗勇心中一阵窃喜,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所需要的,却省却了他许多手段。但他脸上却依然一片冰冷,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早有命令,严禁私下斗殴吗!” 俘虏们都低下了头,目光闪躲。只有图布走上前,满不在乎地说道:“回将军,这是咱们的少族长。族人对他多有爱护,把羊肉省下来给他吃,又怎么会私下斗殴。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他太贪吃,竟然胀死了。” 罗勇扫了他一眼,问道:“果真如此?” 图布咬了咬牙,用力点头道:“小人愿以性命担保,确实如此!” 罗勇挥了挥手,说道:“算了,算了,死个俘虏而已,哪天不死上十几二十个,某也不跟你们计较,希望你们安份点!少给某惹事!” 众俘虏诺诺连声,罗勇则带人拖着阙度的尸体走了。 …… 第二天天亮,史大奈终于从沉睡着醒了过来,使劲揉了揉微微发胀的脑袋,一转头便看见碧丝双眼通红跪在榻边,不由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碧丝慌忙说道:“大汗昨夜喝醉了,奴婢在此伺候大汗。” 史大奈看到碧丝衣不解带,满脸憔悴,暗暗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快起来吧。” 碧丝忽然哭泣起来,小声说道:“还望大汗可怜奴婢,饶了阙度性命吧。就算大汗不愿意收他为子,让他做个奴隶也行。” 史大奈看到碧丝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不忍。再仔细一想,自己堂堂突厥可汗,如果怕了一个孩子,传出去也是有损一世英名,不由一把扶起碧丝,说道:“你放心,我这便叫人赦免了他。只要他真心愿意认我为父,照样可以共享荣华富贵。” 碧丝大喜过望,挣扎着又叩拜下去:“多谢大汗仁慈。” 史大奈满面笑容,大喊道:“来人!把阙度带过来,本汗要见他。” 一名亲兵挑开帐帘,大声说道:“启禀可汗,昨天夜里阙度已经暴病身亡!” 碧丝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你说什么!昨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史大奈也是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罗士信,我和你没完!” 第67章 遣汉使 罗士信迷糊着双眼走了进來:“大奈兄弟。你什么事要跟我沒完。” 史大奈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讲好了今天再议的吗。你怎么把阙度给杀了。” “阙度死了。”罗士信满脸的不信。“昨天不是好好的吗。不可能吧。你一定是弄错了。” 史大奈恨恨地说道:“我不管。人是在你手上死的。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罗士信也扯起嗓子大喝道:“來人。把罗勇给某抓过來。” 片刻功夫。几名亲兵押着罗勇走进大帐。罗勇一脸茫然地问道:“大将军。不知末将犯了何罪。” 罗士信看了看史大奈。沉声问道:“罗某问你。阙度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这……”罗勇忽然摇了摇头。叹息道。“唉。昨天晚上。末将见可汗和大将军处死了射匮。却将阙度放了回來。揣度大将军的意思。应该是想赦免他们。所以末将便派人给他们送去了棉衣和羊肉。末将知道这些俘虏饿了不少日子。因此每个人只分发了两块羊肉。不想那阙度以少族长的身份欺压其他族人。强迫他们把羊肉都交出來。结果阙度吃得太多。撑死了。末将是好心办了坏事。还请大将军责罚。” 其实。这些说辞罗士信和罗勇早就商量好了。所谓好心办坏事。就是要堵住史大奈的嘴。让他不好过分追究。原本。罗勇还想利用阙度逃跑的机会暗下杀手。却不料阙度自己撑死了。理由更加充足。简直是天衣无缝。 碧丝刚好幽幽醒了过來。不由大叫道:“不可能。阙度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会自己撑死。” 罗士信叹了口气。说道:“夫人有所不知。人一旦饿急了。就会总觉得肚子填不饱。只要有吃的。就会不停地吃下去。罗勇只给他们每人分两块羊肉。就是怕他们撑死。沒想到……唉。夫人还是节哀吧。” 实际上。史大奈只是因为宠爱碧丝。这才想对阙度网开一面。否则一条人命而已。在他眼中也真的跟蝼蚁沒有多大差别。既然阙度已经死了。何况又是自己撑死的。他更不可能因此再和罗士信翻脸。不由劝道:“碧丝。算了。这纯属意外。我让人将阙度厚葬了便是。” 碧丝知道自己的荣辱全系于史大奈一身。听史大奈这样一说。倒不敢再闹。只得满脸悲戚地说道:“我想看看是哪些族人把羊肉让给阙度吃的。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劝一劝他么。” 对于碧丝的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史大奈和罗士信自然不好再阻拦。于是便将她带到了关押俘虏的羊圈外面。罗勇当然也无罪释放。吆喝着命人把萨那、图布一行人押到近前。 碧丝也是个聪明的女人。看到萨那和图布。便一下子全明白。顿时目眦俱裂。指着二人大骂道:“是你们害死了阙度。” 萨那狡辩道:“碧丝。我们好心把羊肉让给你儿子吃。怎么倒怪起我们來了。” 碧丝却不屑和他理论。转向史大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求大汗为奴婢作主。杀了他们替我儿殉葬。” 还沒等史大奈开口。罗士信已经主动说道:“这有何难。來人。择一处吉地。将阙度好生安葬。再在旁边挖一个大坑。把这些人都埋在阙度的坟地旁边吧。” 萨那等人大惊失色。连声喊冤。罗勇正要找他们做替罪羊。哪里肯听他们分辩。一通乱刀砍去。早剁翻了几十个。可怜这些彪悍的突厥武士。如今手无寸铁。也只能任人宰割。 虽然天寒地冻。大雪覆盖下的草地跟生铁一样坚硬。但是汉军发挥人多力量大的优势。转眼间便在王庭附近挖了一座大坑。又找了一张羊皮将阙度裹了。放入坑底。然后下令将萨那、图布和那些俘虏全部赶进坑里。有反抗者当场格杀。尸体同样抛入坑中。一锨锨的泥土覆下。坑里的惨叫和怒骂声很快便听不见了。数千匹战马奔驰而來。在这块大坑上面來回驰骋。将这里彻底踏平。等到天气转暖。这里的牧草一定会生长得特别茂盛。 …… 西突厥草原彻底平定的消息传回洛阳。满城欢呼。刘子秋在大业殿宴请群臣。恰逢高丽、百济、新罗三国使者送贡品來京。也受邀出席了这场宴会。 高丽、百济、新罗三国虽然在半岛称雄。其实与突厥交道也算颇多。过去常受突厥的勒索。如今听说占据突厥半壁江山的西突厥在汉军的攻击下全面溃败。那种心情可想而知。对大汉更加敬畏。 三国的贡品也很特殊。除了大量东珠。就是年轻貌美的少女。刘子秋倒也不和他们客气。照单全收。宴会开始的时候。又下令给他们赏赐。无非是些布匹和绸缎。价值比起三国的贡品。连一半都不到。这让三国使臣都是有些尴尬。要知道。往常他们向中原朝廷进贡。朝廷的赏赐往往是贡品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刘子秋呵呵笑道:“朕和过去那些皇帝不同。朕务实不务虚。你们既是大汉的属国。原本就有向朝廷进贡的义务。至于朕的赏赐。不过是看你们远道而來。给你们一些补偿。却不可贪得无厌。” 事实上。中原朝廷最讲究面子。许多时候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因此吸引了许多小国前來附庸和进贡。其实不过是想用一些中原不常见的稀奇之物换取更大的利益罢了。如今刘子秋当面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三国使臣倒是觉得面上无光。只得唯唯应诺。 魏征却出班奏道:“如今四海晏平。陛下也该举行册封大典了。” 对于册封一事。最热心的莫过于赵凌。魏征虽然也表示赞成。但一向并不会走在前面。此时他也是看到三国使臣在这里。要借册封大典的盛大场面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明白。以大汉的强盛。不是他们这些跳梁小丑可以试图挑战的。 对刘子秋來说。这却是让他最头疼的一件事。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名份也无可厚非。但刘子秋怕的这些大臣们打蛇随棍上。非逼着他把什么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都给配备齐全了。对于他们提出这件事。刘子秋一直采取了拖字诀。现在自然也不例外。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魏先生。何必急在一时。我來问你。各地学馆的事筹备得如何了。” 魏征慌忙说道:“各地县学、郡学和长安的太学均已经齐备。定于三月初一正式开学。洛阳的太学首批学了三百六十人已经入驻其中。” 刘子秋成功地将话題转移开去。不由微笑着点了点头:“第二届科举的章程可曾拟妥。” 魏征拱手说道:“臣等几经商议。觉得还是应该把科举定在夏季为宜。夏季天气炎热。考生们衣着单薄。可以防止夹带。另外。各种搜检、出題、判谈的程序也都似定完成。只待陛下过目。便可颁布施行。” 刘子秋笑道:“科举之事。朕不予细问。就按你们拟定的章程办吧。不过。你们要记住了。再好的章程也会有欠缺。也有需要完善的地方。今后要适时进行修订和改进。” 魏征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谨记在心。” 却听刘子秋又说道:“既然各地的学馆和科举章程皆已经齐备。朕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们。” 魏征连忙说道:“请陛下吩咐。”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考虑过了。要在全国推广官办医馆。这件事由内阁全权负责。太医院具体承办。各郡县都要设立官办医馆。招收医科学生。朕这里有神医孙思邈传下的千金方一部。可以刊刻以后。每馆各发一份。另外。官办医馆所用药材由朝廷统一调拨。贫民看病可斟情适当免除部分费用。” 魏征却皱眉说道:“陛下此举恐怕多有不妥。若是有人与各地医官相互勾结。冒充贫民领取药材。恐怕朝廷将不堪重负。” 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刘子秋游历了大半个国家。眼见得许多地方人口凋零。而中国是个农耕社会。沒有足够的人口就沒有足够的粮食。减少病患对人口的影响就成了刘子秋需要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題。前段时间。他下旨建议对十七岁以后才出嫁的少女娘家给以奖励。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只要能够有利于人口增长。朝廷多一些开支也是值得的。不过。魏征的提议也不容刘子秋不认真对待。 刘子秋沉思良久。这才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可因噎废食。官办的医馆就应该优先照顾那些贫穷、看不起病的人。当然。适当的监管也必不可少。每年接受资助的穷人名单需要在郡县衙门前公示。若有贪赃枉法者。严惩不怠。” 这时。新罗使臣忽然站了起來。拱手说道:“尊敬的大汉皇帝陛下。不知道医馆可肯接受我国派员前來学习。” 高丽、百济两国使臣闻言也是眼睛一亮。连声说道:“陛下。我等也愿意禀明国王。派遣汉使前來学习医道。还望陛下恩准。” 第68章 拖不过去了 刘子秋颔首道:“你们都想派人來学**汉的医术。” 三国使臣一齐点了点头:“回陛下。外臣等回去后即刻禀报大王。派人前來学**汉的医术。” 其实。高丽、百济和新罗三国长期以來受汉文化影响颇深。对于中原王朝的很多东西都感兴趣。他们不仅想学**汉的医术。还想学**汉的礼仪、儒学、农耕、纺织技术。甚至兵法。不过。來自后世的刘子秋却有个深刻的印象。在一千多年的韩国。非常无耻在剽窃着中国的文化和历史。从孔子到端午再到中医。无所不包。正由于这个原因。刘子秋几乎什么都不愿意让他们学习。让他们一直处于蛮荒状态。 想到这里。刘子秋不由摆了摆手。说道:“我华夏文化博大精深。岂是你们可以轻易学习的。当然。尔等既肯臣服于我大汉。朕也不为己甚。许尔等派员学习我华夏礼仪和儒学之道。至于医术。须待尔等将华夏礼仪、儒学之道融会贯通。方可学得。” 三国使臣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算是得到了刘子秋的一点承诺。只得应允下來。当然了。如果能够获准学习汉人的礼仪和儒学。这次出使也算沒有白來。 魏征却皱眉说道:“陛下。要将千金方刊印成册。派发全国各郡县。这笔花费可是不菲啊。” 这种花费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纸张。二是制版。中国人虽然在东汉就发明了造纸术。但纸张是十分昂贵的物品。这也是许多贫苦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的主要原因。千金方共三十卷。全部刊印。满足每个医馆甚至每个医士和医学生人手一册。纸张的需求就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而当时的印刷是雕版印刷。每一页纸就需要雕刻一块底版。在雕刻的过程中。只要稍有失误。一块底版就算作废了。这么多页。雕版也是相当费时费力费钱的事情。 大汉虽然继承了隋王朝的许多财富。几乎遍布全国各郡的上百座行宫也全部被刘子秋裁撤了。在节省了大量开支的同时也积攒了一批财富。但是连年的战乱。百姓生活贫困。需要朝廷赈济的地方还很多。而且刘子秋一直坚持强军政策。军队装备总是精益求精。这方面几乎占据了国库支出的七成。另一方面。刘子秋对跟随他打天下的这些功勋也十分大方。赏赐颇为丰厚。这样一來。国库就显得有些紧张。身为内阁首辅的魏征也常常有入不敷出的感觉。幸好刘子秋不像杨广那样喜欢奢华的生活。而且皇宫的开支也是异常紧缩。这才勉强能够维持下來。 不过。刘子秋这一次却十分大方。斩钉截铁地说道:“千金方一定要印。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做到所有从业者人手一册。” 大量刊印千金方。造福天下百姓。这是刘子秋当年对孙思邈的承诺。也是为了报答孙思邈的救命之恩。除此之外。刊印推广千金方也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全国各地给人看病的郎中多不胜数。但其中许多人并沒有什么真才实学。可谓庸医误人。设立医学院。通过系统的教育來培养专业的医学人才是提高医疗水平的必由之路。但这个条件目前并不具备。因为孙思邈失去了踪影。医学院也就沒有了最合适的老师。当然。即使找到了孙思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培训出大批医学人才。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发放千金方让那些民间或者官方郎中自学。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刘子秋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魏征自然也不便再坚持。连忙拱手应诺道:“臣遵旨。” 刘子秋哈哈一笑。摆手道:“行啦。咱们不说这些了。大家举杯。共祝西北大捷。” …… 经过一冬一春的折腾。大汉王朝的天下总算是稳固了下來。彻底进入了休生养息的阶段。刘子秋把所有政务都交给了内阁。正儿八经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因为他早已有言在先。除了需要动用军队的重大事件。其他事都由内阁自行裁决。事实上。处理政务也确实不是刘子秋所长。如果所有的奏章都必须由他批复。不仅效率极低。甚至会出现一些不应有的失误。 当然。刘子秋也沒有真正闲下來。他每五天会去一次太学院讲学。传播一些來自后世的思想。重点便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些思想并不容易为那个年代的人所接受。但他是当今天下。他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别人自然会好好掂量一番。反复思量多了。就会在心里留下一颗种子。这就是启蒙。 对于军队。刘子秋从來都是最为重视的。即使在沒有战争的年代。军队的训练也不肯有丝毫放松。在洛阳郊外。刘子秋下令兴建了一座综合训练场。可以进行骑、步、弓、弩、水各兵种的训练。所有的军队包括地方军都会定期到这里來接受集中训练。刘子秋每隔五天也会去一次训练场。主要是对士兵们进行思想教育。灌输为国为民的思想。让将士们明白他们是谁的军队。和太学院的学生一样。这些思想同样不容易为将士们所接受。刘子秋的目的也是为了埋下一颗种子而已。 另外还有一支特殊的军队常年驻扎在训练场上。占据了一大片区域。这支军队是刘子秋亲自打造的。所有训练内容都由刘子秋本人制订。这就是大汉王朝第一支特种兵部队。刘子秋自己就是特种兵出身。对于特种兵的训练自然有一套成熟的方案。只不过需要按照这个年代的特点进行一些微调。剔除热兵器和机动车辆的训练。增加弓弩、骑马和马车的训练科目。 这支特种兵部队的总人数只有一千人。但都是从全国近百万军队中挑选出來的精英。每个人在战场上都可以一当百。刘子秋训练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把他们投入到正面战场中去。而是要利用他们进行侦察、刺探、暗杀、破坏、斩首等种种特殊任务。 在军事方面。刘子秋除了加强军事训练以外。另一项重点就是火药的研究。这个年代已经有了简单的火药。那是一些炼丹的术士在无意中发现的。当然。这个年代的火药威力极其有限。根本无法与后世相提并论。不过刘子秋上学的时候。文化课成绩并不太好。而且现在的条件也不具备。根本不可能生产出所谓的高能**。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根据一些基本的知识。提出一硝二硫三木炭的黑色火药配比。然后组织一批术士进行反复研究。在目前的条件下。想要生产枪械是不可能的。但刘子秋想做成几尊大炮。即便是最原始的。只能发射实心弹的火炮。也可以完全取代投石机。成为最厉害的攻城利器。 这个时候。刘子秋就发现当皇帝的好处了。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根本沒有能力來完成这么多事情。现在。他以天子之令。就可以举全国之力。还真能做成几件大事。实际上。如果不是杨广当年举全国之力开挖大运河。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一条贯穿南北的运输大动脉。而刘子秋举全国之力后。也已经完成了四件大事。第一件便是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第二件是大力开办新式学业。第三件是设立官办医馆。第四件便是火药的研究。与杨广不同的是。刘子秋举全国之力是要付出报酬的。而不无偿地征用民力。这样一來。就给国库增加了许多压力。而皇室内部也开始节衣缩食。 正国为刘子秋沒有像杨广那样滥用民力。他做了这几件大事。并沒有带來什么动荡。相反。百姓出了力。还能从这些事情当中得到好处。 当然。刘子秋最为得意的举动还是把所有政事杂务都抛给了内阁。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时间來陪着自己的家人。而这其中的许多时间。刘子秋都花在了刘思根身上。小刘思根已经五岁了。他继承了刘子秋的体魄和高秀儿的聪慧。不仅天生神力。并且十分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便会。 刘思根虽然小小年纪。但学得东西十分繁杂。因为他家里就有很多现成的老师。刘子秋教他形意拳。高秀儿教他医术。虞世南教他读书识字还有书法。穆朵丽教他箭术。拓跋千玉教他骑术。袁紫烟教他星象之术。谢湘纹、谢沐雨教他古琴。甚至谢沐雨还会教他茶道。可怜的小家伙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几乎沒有什么玩耍的时间。不过。令人惊异的是。他居然坚持了大半年。从來沒有喊过一声累。 …… 渐渐又是大半年过去了。随着各地医馆的陆续建成。朝廷的各项运转也逐步走向正规。在秋收之后的农闲时节。以魏征、赵凌为首的内阁再次提起召开册封大典的事情。这一次。刘子秋实在想不出什么要紧的事情交给内阁去办。他无论如何也拖不过去了。 第69章 最佳人选 .5. “册封嫔妃乃是朕的私事,诸位爱卿就不必操心了。”既然拖不过去,刘子秋就决定开诚布公地和大家谈一谈。 魏征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帝王之家无私事!” 刘子秋干咳了两声,说道:“朕喜欢哪个女人,给她什么名份,这好像和社稷无关吧。” 魏征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此言差矣!自古红颜祸水,远如妲己、褒姒,近似张丽华,怎可不慎。陛下册封嫔妃,又岂会是陛下的私事?” 刘子秋哈哈笑了起来:“所谓红颜祸水,不过是失败者把借口找到了女人的身上。诸位爱卿放心,朕又怎会受女人的媚惑?再说了,朕不行荒淫之事,也用不了那么多女人,尔等就无须多言了。” 赵凌笑道:“陛下想岔了,其实臣等也并非要陛下册封那么多嫔妃,只是想立个规矩,分个尊卑而已。” 这番话其实半真半假。当初赵凌设计了这套规程,并不仅仅是为了将刘子秋后宫中的那些嫔妃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还隐含着另一个目的。 自从刘子秋夺取天下以后,颁布了认定江南谢家为天下世家之首的诏书。江南谢家对刘子秋的帮助勿庸置疑,甚至可以说没有江南谢家就没有刘子秋的今天,所以刘子秋抬高谢家的地位,也算是有恩必报。但这样一来,谢家便凌驾于传统的七大世家之上了。除了陇西李家和太原王家,其他五大世家都心存不满,他们的子弟甚至因此缺席了大汉王朝的第一届科举考试。 在赵凌等人眼中,谢家之所以能够得宠,除了当年对刘子秋的帮助,另有两个女儿在宫中也是重要的原因。当然,他们还不知道高秀儿也是谢家的外孙女,否则就更好理解了。不过,高秀儿的身世牵涉到一段屈辱的历史,刘子秋不愿意勾起她的伤痛,把这段身世隐去了而已。但是赵凌等人却一直致力于缓解朝廷和五大世家之间的关系。 毕竟五大世家经营多年,控制着大量土地,也就控制了大量粮食来源。对于农耕社会来说,粮食就是实力,控制了粮食就可以控制朝廷的运作。事实上,五大世家也是这样做的。他们大量屯积粮食,致使市面上粮价暴涨,给朝廷平添了许多压力。这两年之所以没有发生大的动乱,一是陇西李家和太原王家把他们的存粮都贡献了出来,二是杨广时期建立的几大粮仓都落入了刘子秋手中,有了这两方面的助力,才算是挨过了难关。 对众大臣来说,这些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需要五大世家与朝廷和好如初,才能保证基本的粮食供应。要与五大世家缓和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刘子秋跟五大世家结为姻亲。刘子秋虽然也有了几个儿女,但都太年幼,他们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刘子秋本人身上,这其实跟中原王朝为了缓解与游牧部落之间的关系而采取的和亲政策如出一辙。而且,赵凌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后宫中的女人多了,争斗也就在所难免,这种争斗甚至不亚于朝堂之上,也会影响到那些女人背后的各大世家,进而借此打破五大世家之间的联盟。 不过,形势比人强。短短两年时间,大汉王朝的局势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四边的战事渐渐平息,百姓对刘子秋日益拥戴,而最重要的是,大汉的粮食供给已经不再依靠那些顶级世家了。粮食问题的解决主要依赖于三个方面。一方面,许多中小世家逐步倒向朝廷,他们手中也拥有大量土地,产出的粮食平价卖给国家,缓解了粮食危机。另一方面,小麦在北方得到大面积推广,各种面食逐渐成为人们的主食,而小麦的产量也高于传统的五谷杂粮,这也在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粮食危机。而最主要的一方面是,江南的大片土地被开垦出来,一些失去土地的流民被安置到了江南,稻谷的单产更是远远高过小麦,运河的畅通又可以保证江南的大米源源不断地运往洛阳、长安直至北方各地。 粮食危机的解决,让五大世家失去了和朝廷叫板的资本,内阁也没有必要再与他们虚与委蛇。相反,只要这五大世家稍微出现一点差池,朝廷就可以拿他们开刀,并不需要担心会引起整个国家的动荡。在这种情况下,魏征、赵凌等人自然不会再逼着刘子秋娶那么多女人,利用和五大世家的关系来缓解矛盾。 但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赵凌等人脑子里又冒出了奇怪的想法。在他们眼中,刘子秋的几个女人,大多出身卑微,却都被刘子秋封为贵妃,心中便有些不平衡起来,实际上,包括魏征在内,刘子秋手下的一大批文武也同样是平民出身。只不过他们现在高居庙堂之上,心态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也开始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大伙儿跟着刘子秋打天下,治理天下,无非就是图个封妻荫子,自然不会再把自己当作平民了。只是,他们的眼睛却紧盯着别人的过去。 刘子秋却不会这么想,他使劲摇了摇头,说道:“朕的女人,除了皇后以外,大家都是平等的,何须分出什么尊卑!” 魏征拱手说道:“娘娘们的封号不过身外之物,陛下何必拘泥于此呢?” 刘子秋恍然大悟,自己如果不作让步,这几个内阁大臣就会纠缠不休,偏偏现在又没有什么极其要紧的事情让他们去办。而且,只要自己在内心对这些女人一视同仁,又何必在乎什么封号?想到这里,刘子秋这才松了口:“既如此,就按你们的意思,举行册封大典。不过,朕声明在先,朕的后宫不想再增加女人了,否则,朕的内库可养不活她们。” 和杨广不同,刘子秋把全年的税收分成两部分,九成归朝廷所有,只有一成划归内库,由皇室支配。这两年随着天下渐渐恢复平静,税收也有了很大提高,但终究还是维持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而皇宫的开支一向很大,所以刘子秋并不富裕。 其实,只要刘子秋答应按照他们拟定的规程重新设定后宫嫔妃的封号,尊卑就已经确定,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因为,即使同样位列四夫人、九嫔,地位也不相等。即便如此,在排定诸人封号时,还是经过了一番争执。争执的焦点主要在穆朵丽和林巧儿身上,这两人都是再嫁之妇,按照内阁的意思,只能列于八十一御妻之列。最后,刘子秋发了火,内阁这才勉强同意给她们以九嫔的封号。 这件拖了一年多的大事终于落下帷幕,魏征忽然起身说道:“臣请陛下早立太子!” 其余众臣也一齐拱手道:“臣等请陛下早立太子!” 这一次,就连在册封大典的问题上始终保持沉默的李靖都没有例外。 刘子秋忽然明白了,这些大臣们在册封的事情上纠缠不清,最后好像作出了让步,其实目的却在这里。许多帝王即位以后都会册立太子,也就是给帝国明确了一个继承人。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有时候好事也会办成坏事。比如皇帝年迈的时候,一些大臣会主动投靠太子,从而大大削弱皇帝的权威。当然,刘子秋还很年轻,并不会出现这样的尴尬场面。 立太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而自古以来最正统的规矩就是立嫡立长。所以,当嫡子和长子不是同一个人时,往往就会引发动乱。后来为了消除这方面的影响,有人想出了一个办法,不论是哪位嫔妃生的孩子,都必须认皇后为嫡母。当然,对刘子秋来说,现在并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因为刘思根既是长子又是嫡子。 但是,刘子秋并不想这么早册立刘思根为太子。以他比这个年代的人多了一千年的见识,自然知道嫡长子并不一定就是继承皇位的最合适人选。许多伟大的帝国,就是在这一代代嫡长子的传承中归于消亡。继承人必须由诸皇子中最合适的人来担任,谁最合适,需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所以不能仓促行事。 刘子秋看了看一脸殷切的众文武,摆了摆手,说道:“朕血气方刚,此时言立储君,为时尚早!” 魏征正色说道:“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宜当早立!” 虽然刘子秋现在英明神武,但谁也不敢保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不会出现一些昏庸荒唐的举动。魏征等人也算是未雨绸缪,这才一心要册立太子。太子一旦册立,若不能轻易废除了,而必须经过朝堂之议。只要他们这批大臣仍然忠心耿耿,朝廷就不会出现动荡。至于太子的人选,目前自然是刘思根无疑,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而且魏征、李靖甚至花云都是看着刘思根长大的,就冲着这份关系,将来刘思根继位,也可以保得他们的家族无忧。 刘子秋却想起了道信大师对刘思根的评语,虽然不甚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刘思根显然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第70章 求助 .5. 当然,刘子秋现在也没有更好的人选。花云也生了个儿子,不过,小刘思武才两岁,更看不出他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刘子秋依然采取拖延的战术:“诸位爱卿,既然大家都知道立储之事关乎国本,岂可不慎?朕以为,还需从长计议。” 魏征却笑道:“陛下,大皇子天资聪慧,又兼具神力,自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又何须再议。” 刘子秋对道信那些神乎其神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隐隐之中,他总觉得在刘思根身上会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而一个王朝要想长治久安,最重要的就是稳定。既然已经怀疑刘思根身上会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刘子秋就不可能王朝的未来命运押在他的身上。想到这里,刘子秋便叹了口气:“根儿尚幼,恐怕难以承受大气运,朕想等等再看。” 那个年代,儿童夭折是常有事情,人们往往会通过迷信去解释这些现象,认为是孩子福缘浅薄所致。刘子秋这番话却正好戳中了大臣们的心思,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提议现在就册立刘思根。万一刘思根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么这些硬把刘思根推上太子宝座的人就有身家性命之忧了。 刘子秋这才呵呵笑道:“放心吧,太子的事情,朕心中有数,不会乱来的。” 忽然,殿外有内侍来报:“启奏陛下,宫外有一位姓孙的老先生前来求见!” “姓孙的老先生?”刘子秋微微一愣,什么人前来求见却敢不报自己的全名,莫非是孙思邈不成?刘子秋不由精神一振,挥手道:“请那位老先生先到偏殿休息,朕散朝以后,便去相见!”又道:“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李靖拱手说道:“近日有从西方返回的商队带来消息,说是波斯的萨珊王朝和遥远的拜占庭帝国之间再次爆发了战争。” 波斯是大汉通往西方的必由之路,也是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中转站。过去,中原的商队最远只是到达西域,再往西的交易一般都是由波斯商人接手。只是在刘子秋统一天下以后,这才鼓励大汉的商队走出国门,到更广阔的空间去。但是,汉人所受的传统教育,使他们养成了不愿远离故土的习惯,所以这些商队的脚步大多也只是涉足波斯王朝一带,并不愿意继续向前。 这场爆发于萨珊王朝和拜占庭帝国的战争源于拜占庭帝国的皇帝摩里士被他手下的重臣弗卡斯杀害,萨珊王朝的国王库思老二世趁机利用拜占庭帝国的内战发动了侵略。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七年,库思老二世派遣大将沙赫巴勒兹和沙欣兵分两路,分别攻击美达不达米亚和亚美尼亚,先后攻占了许多要塞。而最近的这场战争,则是为了攻占叙利亚的安条克。 波斯跟拜占庭帝国之间的战争和大汉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却影响了连接东西方之间的商路,而这条商路对于大汉的重要性已经日益彰显。目前的商品是以丝绸为主,但是一些瓷器和茶叶在波斯也开始畅销起来,为大汉王朝带来了大笔财富。当然,无论丝绸还是瓷器和茶叶,只是主打商品而已,还有许多其他商品也会随之销往西方。正是有了这笔财富,刘子秋才能倾尽全力,完成了许多重要的事情,打造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所以,萨珊王朝和拜占庭帝国之间的每一次战争,都牵动着大汉王朝的神经。 当然,目前的形势对波斯有利,对于大汉商队的影响尚未显现。不过,刘子秋对任何事情都喜欢考虑长远一些。 听了李靖的话,刘子秋不由沉吟道:“萨珊王朝连年征战,国库必然空虚,恐怕会对国民课以重税,我大汉商队也难以幸免。税赋一重,物价必然上涨。如今已近寒冬,来年开春,可以选派几名使者前往波斯,身库思老二世提出照会,要求萨珊王朝必须保护我大汉王朝商队的利益和安全!当然,咱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丝绸之路上,还必须另辟蹊径!” 世上的事情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萨珊王朝与拜占庭帝国之间的战争看似离大汉十分遥远,也不会对大汉的商队构成直接威胁。但是为了发动战争,库思老二世必定会加重税赋,而税赋的加重自然会影响百姓的购买力。百姓口袋里没有了钱,大汉的商品就会卖不出去。而大汉的商品卖不出去,受损的并不只是商队,生产这些商品的百姓同样会受到影响,最终也会影响到朝廷的税收。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链条,也成为大汉王朝绕不过去的一道坎。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这条商路太过脆弱。 朝堂上的这些大臣都是聪明人,很快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赵凌连忙躬身道:“陛下深谋远虑,实乃万民之福!只是不知陛下所指的另辟蹊径可有所指?”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赵爱卿可以派人从蜀地再往滇南的山区寻找,说不定能寻出一条古道。” 崇文殿中藏书颇丰,刘子秋这段时间也经常在殿中翻阅各种典籍,而他看得最多的,则是一些史书关于周边一些国家的记载。在汉书关于西域的记载中就有一段,当时出使西域的张骞就在当地发现了蜀布,这些原产于蜀地的布匹显然不是通过丝绸之路到达那里的,显然在在中国的南方还有一条商路。只不过连年战乱或者其他原因让这条商路泯灭了,从而不为后人所知。 赵凌拱手道:“臣遵旨,只是山路艰险,恐怕难以成为让大型商队通过。敢问陛下,是否要在蜀、滇两地开凿山路?” 刘子秋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说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里的山路不是咱们现在可以开辟的,能够把现有的道路利用起来就算不错了。另外,传朕的旨意,令陈棱、张镇州组织一支大型舰队从岭南沿海岸出发,向南向西行进,开辟一条海上丝绸之路!” 相比于滇南那条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的小道,来自后世的刘子秋显然更加看重海上贸易。虽然现在离海权至上的二十一世纪仍然非常遥远,但刘子秋却不介意先分出一部分力量在海洋上寻求突破。沿着亚非大陆前行,也就是数百年后郑和下西洋的路线,只要循序渐进,逐步探索,应该可以找出一条前往西方的海上丝绸之路。 魏征大惊道:“大海无边无际,还是走陆路比较安全一些,望陛下三思!”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陈棱前往流求,也是经历了惊涛骇浪。要想有所开拓,又岂会没有危险?朕相信,我大汉的好儿郎们,一定可以探寻出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道路!” 当然,面对着充满各种未知情况的茫茫大海,这条道路的艰辛可想而知,也注定有许多好儿郎将葬生在这片蔚蓝的世界中。但是,只要能够发现几块新大陆,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 这是刘子秋有史以来开得时间最长的一次朝会,当然,解决了册封大典的问题,立储的问题也得以顺利延后,又制订下开辟西南和海上两条新的贸易通道的方略,收效也算十分显著。 散朝以后,刘子秋迫不及待地赶往那处偏殿。还未到殿门外,就听见大殿内传来刘思根欢快的笑声。刘子秋步进偏殿一看,果然见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逗弄着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不是孙思邈却是哪个。 原来,孙思邈见刘子秋迟迟不来,又提出要见一见高秀儿。当初在洛阳西山,孙思邈和高秀儿有祖孙之谊。听说孙思邈来了这里,高秀儿自然赶来相见。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虽然现在贵为皇后,又为刘子秋生下了一双儿女,却丝毫不敢忘记孙思邈当年的救命之恩。不仅她自己来了,还把刘思根和襁褓中的女儿也带来了。 孙思邈一见刘思根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连夸他将来必成大器,还抓了他的手腕仔细帮他号脉,弄得刘思根一阵发痒,因此笑个不停。 见到刘子秋进来,高秀儿慌忙迎了过去,满脸喜气地说道:“夫君,爷爷来了。” 孙思邈也赶紧松开刘思根,便要行叩拜之地,却被刘子秋一把扶住。 刘子秋笑道:“孙老先生,果然是你。这些年,你却叫朕好找!” 孙思邈深深作了一揖,说道:“陛下,当年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一年来,陛下在各地设立医馆,刊行千金方,老夫都看在眼里。老夫在这里替天下万民谢谢陛下。只是,老夫云游四海,以治病救人为业,却不能常侍陛下左右。” 刘子秋笑道:“老先生此言差矣!老先生纵有三头六臂,一天十二个时辰不休息,又能治得了几个病人?朕已经在洛阳设立了太医院,传授医学之道,尚且缺一个主事之人,还望老先生相助!” 第71章 实习岗位 .5. 孙思邈捋了捋颔下那几缕长须,笑道:“老夫散漫惯了,这个主事之人就免了吧。不过,老夫对这个太医院也是颇感兴趣,倒是不介意收几个弟子。这样吧,老夫便在太医院呆上一年,陛下可还满意?” 说实施话,刘子秋恨不得孙思邈在太医院呆上一年,对这个结果显然不太满意。但是他一转头便看到高秀儿嗔怪的眼神,不由笑了起来,说道:“老先生愿意在太医院相助一年,朕求之不得。这一年内,老先生但有所需,朕无不应允!” 孙思邈却指了指刘思根说道:“陛下,这孩子颇具灵性,老夫想让他跟在身边一年,不知道陛下可肯应允?” 刘思根眨巴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孙思邈。他是皇长子的身份,地位尊贵无比,皇宫内外,谁不对他恭恭敬敬。这个白胡子老爷爷一来就抓住他的手腕乱摸一通,现在好像又要收他做弟子,这让他很不高兴。 刘子秋忽然想起孙思邈跟袁天罡是朋友,又想起道信说过的话,不由问道:“老先生,你莫非看出此子有什么奇异?” 孙思邈哈哈笑道:“老夫又不会相面,如何看得出来他有什么奇异?老夫擅长针灸,所用之针有金银两种。这些年来,老夫也指导过一些人,却只能使用银针,却不能使用金针,若是待老夫百年之后,金针之术难免失传于世。刚才老夫替他把脉,衣袖里的金针却不停地跳动,这种情况从未有过,所以老夫打算试一试,看看他能不能传老夫的衣钵,学会金针之术。” 高秀儿吃惊道:“爷爷莫非要传根儿金针度厄之术?多少医道高手都不能学会,他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又如何学得会?” 她的医术都是孙思邈所传,也听孙思邈说过他有金针和银针各一套的事情,但却知道金针之术不仅是孙思邈的不传之秘,更不是寻常人可以学习的。所谓针灸,往往又称为金针度厄。但真正的金针度厄之术,却必须使用一种紫金制成的长针。此针只有长短两支,即使是短针,也长达一丈。更为关键的是,这种金针不像银针坚硬,而是十分柔软,几乎跟羊毛相似,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将这样的金针刺入人体。 孙思邈叹了口气:“老夫年迈,不知道还能撑过几时。这套真正的金针度厄之术,或者普天之下只有老夫一人会的。如果不能流传于世,老夫有何面目再见历位祖师?根儿能不能学会姑且不论,但老夫总觉得他和这金针有缘,纵使暂时学不会,能够略通此法也是好的。” 刘子秋这段时间潜心传授刘思根武艺,希望他将来像自己一样成为叱咤风云的勇士,并不希望他成为一个把脉问诊的郎中,因此皱着眉头说道:“老先生如果有意将此法传下去,朕可以命人将金针度厄之术刊印成册,传布天下。我泱泱大汉,千万子民,难道就没有人能够学会吗?” 孙思邈却摇了摇头:“金针度厄的施针之法与银针并无本质差异,只是使用金针讲究一个悟字!若无悟性,即使能够催动金针也是无济于事。所以,老夫的金针度厄之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即使刊印成册,也是无益。” 是让金针度厄之法失传于世,还是让儿子跟着孙思邈受一年的苦,刘子秋一时难以做出决断。 倒是高秀儿态度转变很快,拉了刘子秋的手说道:“夫君,你不是说过,当皇帝是件很累人的事吗?咱们的孩儿也不一定非要当什么皇帝,让他学一件手艺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何不就让跟着爷爷。学得会学不会,也就一年时间嘛。” 刘子秋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也罢,就让根儿随老先生学习一年。不过,这一年中,根儿的功夫可不能落下。” 对于做出这个决定,刘子秋也有自己的考虑。他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只要他愿意,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当然,他是皇帝,他的孩子可以由国家抚养。但是,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子又生子,繁衍生息,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后代。如果这些人都要由国家来抚养,将成为一个极其沉重的负担。事实上,在原来的历史上,千年之后的大明王朝就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明太祖朱元璋的龙子龙孙们就成为一群不劳而获,大量吸食民脂民膏的毒瘤,明朝的灭亡,也不能说没有他们的责任。 刘子秋一直在考虑削弱皇权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皇位总会一代代继承下去,而登上皇位的人自然会由国家负担。没有继承皇位的皇子们,刘子秋也必须考虑他们的未来。给他们封王,让他们像寄生虫一样依附在国家身上,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而孙思邈要传授刘思根金针之术,却打开了刘子秋的思路。儿孙自有儿孙福,秦始皇希望子孙可以享千秋万代之福,结果二世而亡。明亡之后,朱元璋的子孙下场也不是特别美妙。自己的子孙能否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还是要看他们自己。刘子秋能做的,也只是为他们学习、择业,提供一些便利而已。 …… 从此,可怜的刘思根没有选择的余地,就被送进了刚刚成立的太医院,跟在孙思邈学习医道。因为金针度厄之术只是一种特殊的针灸治疗手段,必须要有丰富的医学知识为基础,这对年幼的刘思根来说,几乎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幸好小家伙足够聪明,孙思邈教过的东西他都能牢牢记住。或许因为从小泡过多种药浴的缘故,刘思根对药材有种特别的兴趣,各种药材送到他手上,闻一闻便能分清楚是什么。但是中医博大精深,望闻问切,任何一项都必须集多年的经验方才能有所小成。一年下来,刘思根也只能算是到一点皮毛而已。 更痛苦的是,在这一年中,刘子秋依然会逼着他每天早晚练武。而且刘子秋对细节抓得很死,不许他的动作有一丝一毫的走样。即便刘思根的身体比同龄的孩子结实了许多倍,每天练完功依然是精疲力竭。 好在除了医术和功夫之外,只有虞世南会抓住他练习书法,其他人倒不是太过严厉。箭术、骑术、琴技、茶道等的练习基本上处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 其实,这种教育方式有点类似于后世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们,给孩子报了无数个兴趣班、辅导班,让孩子没有一点空闲和娱乐的时间。刘子秋自己当年也吃过这方面的苦,不过幸好他的父亲并没有坚持多久,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子,转而便让他专注练武了。但对于刘思根,刘子秋却寄于了厚望,又有得天独厚的培养条件,渐渐地也限入了这种误区。 不过,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刘思根坚持了下来,居然没有叫过一声苦。而且只要有空闲,他也不肯把箭术和骑术落下。作为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够做到这一点,着实令人惊叹。基于刘思根的表现,如果不是担心给他带来不必要的伤害,魏征等人几乎又要重提立太子的往事。 …… 整整一年多,大汉王朝便在平静中走到了中兴六年,也就是公元六百一十五年,距离杨广之死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而刘子秋来到这个世界也整整八年了。这一年多,大汉王朝发展十分迅猛。农业生产得到恢复,百姓安居乐业,朝廷政治清明,呈现出一种步入盛世的势头。 而通过第一届科举考试的三百六十名考生也在太学院学习了两年,对于国家的各项律法、制度也已经颇为了解,接下来的两年,他们除了继续在太学院学习之外,还会被派往各个衙门从事实际操作,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实习。当初的排名已经成为过去,考生们在实习中的表现将决定他们今后的前程。所以,实习的这两年尤为关键,也不由得那些考生不加以重视。 实习的去向有两种,一种是朝廷各部衙门,另一种是地方官府。两种不同的实习去向,也就意味着他们将来会在两种不同的机构担任官职。对于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来说,自然是希望能够留在各部衙门。毕竟各部衙门都设在洛阳,而洛阳是国家的首都,各种资源都不是地方可以比拟的。而留在洛阳的这些实习岗位中,有两个岗位最为引人注目,这两个岗位是内阁随员,将跟随内阁诸位大学士后面学习治理国家之法。也就是说,能够到这两个岗位实习的考生,将来就有很大希望进入朝廷的中枢。因此,没有人不想得到这两个实习岗位,竞争异常激烈。 这种情况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魏征等人不敢自专,前来请示刘子秋,说道:“陛下,臣以为,内阁随员接触到许多朝廷机密,当慎之又慎,不可只看平时表现,还要看他跟朝廷的亲疏远近。臣举荐谢氏兄弟,还望陛下恩准!” 第72章 印证 .5. 刘子秋却摇头说道:“保密固然重要,但却不能依赖亲疏远近,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有泄密的可能。保守朝廷机密,最重要的还是依靠制度的监督。让这些考生到不同的岗位实习,也是为朝廷选拔出合适的人才。而内阁作为朝廷的中枢之地,只有最优秀的人才方可进入。” 魏征沉默半晌,说道:“根据太学院两年来的记载,最优秀的考生非长孙无忌莫属。” 刘子秋不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那就让长孙无忌担任内阁随员!” 魏征又说道:“排在第二位的考生叫潘志,出身贫寒。”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英雄何出处,那就让潘志也担任内阁随员吧。” …… 中兴六年四月夏,陈棱派往西南的舰队返回了设在岭南的水军基地。这支舰队经过了被称为天竺的印度,一直抵达了遥远的非洲大陆,历时两年,才重新返回中原。当然,他们此行收获也极其丰厚。利用丝绸、茶叶、瓷器等特产,从天竺换取了大批金银珠宝。在非洲,他们也曾经深入内陆,只是所遇到的不过一些土著部落。有些土著部落对他们还算友好,招待了他们,另一些土著部落则和他们爆发了冲突。 那些土著部落手持长矛,腰间裹着树叶,使用着简易的毒箭,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迷彩,看上去十分吓人,真正打起来,却不堪一击。冲突的结果,这些土著部落自然遭遇了灭顶之灾。不过,他们从这些土著部落除了获取了一些食物以后,就只有一些奴隶,其他几乎一无所获。也正因为如此,陈棱的舰队在非洲没有什么收获以后,便打道回府了。 当然,最大的收获还是他们绘制的海图和航海日志。水师原本在海上航行是没有航海日志的,这都是刘子秋带来的理念。但以当时的条件,航海日志中主要记载的还是各地的气候情况。无论是海图还是航海日志,都极为重要。有了这些东西,下一次再走这条航线就方便多了,可以清楚地避开各处暗礁,从而节省大量时间,也就可以让舰队走得更远。 而这两年内,刘子秋也没有闲着,亲手绘制了一幅世界地图。当然,这幅地图很简易,只是大致标出了五大洲和四大洋的位置,勉强算是给这个年代的人开个眼界罢了。过去,刘子秋一直没有把这幅简易世界地图拿出来,因为众文武不会相信世界是这个样子。他们始终认为自己所处的这片土地是世界的中心,所以称之为中原。而在他们眼里,大海是没有边际的,不可能在大海的另一边还有一片广阔的大陆。最重要的是,所有人依然坚信世界是天圆地方,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生活在一个蓝色星球上。陈棱从非洲归来,给了刘子秋解释自己的“理论”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在大兴殿,刘子秋接见了从远方归来的陈棱一行。 陈棱躬身行礼,眼含热泪,大声说道:“启奏陛下。臣奉旨南行,按照陛下所指的路线,果然抵达了天竺。这是臣自天竺所购得的物产。” 早有随从献上几盘珠宝,有鸽蛋大小的各种宝石,还有各种金银器皿。大汉是个金银短缺的国家,普通百姓家中大量使用的都是各种陶器和瓷器,金银器皿只在贵族中才会使用。而刘子秋崇尚节俭,皇宫之中也大量换用了陶器和瓷器,杨广遗留下来的许多金银器皿则被刘子秋公开拍卖,用来换取大量财富,投入到最需要花钱的行当中去。而陈棱开具的单据上表明,此行两年,他们获得的金银器具竟然可以满足全国一年之需。这还是舰队的规模不够大,只有二十条船的情况下,如果多派几支舰队前往贸易,所获应当更加丰厚。 看着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和金银器具,殿上众文武都不由怦然心动,张亮更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拱手说道:“想不到天竺如此富裕,陛下何不兴义兵,将其纳入我大汉的版图!” 刘子秋眉头微微一皱,喝斥道:“我大汉乃礼仪之邦,素来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策略,又岂能行此强盗之举!” 陈棱躬身道:“陛下所言甚是。其实天竺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分成许多大大小小的王国。这些王国风俗迥异,臣在其中也见过许多奇闻。比如,有一个王国,和尚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国王,女孩子出嫁之前,必须先送到庙里让和尚睡三天,就连王后也不能例外。” 众臣一片哗然,齐声议论:“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种寡廉鲜耻的地方。” 来自后世的刘子秋却是听说过这种事情,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诸位看来不可思议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朕只想知道,这些王国对我大汉的舰队可还友好?” 陈棱拱手道:“回陛下,大部分王国都能跟我大汉舰队平等相处,有些国王还会盛情款待臣等。但也不乏一些贪得无厌之辈,意图劫掠我大汉舰队所载运的财物。不过,这些王国的军队实在不值一提,舰队中随便一支十人队,就可以杀得他们千余人落荒而逃。臣正是遵循了陛下所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对方不强取豪夺,臣便与他们公平交易。若是敢对臣不怀好意,臣必定还以颜色。这些珠宝和金银器具,有一些就是臣从他们的王宫中抢来的!” “敢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抢他一些珠宝,给他一点教训,也没什么大不了。”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只是你的舰队历时两年,缺少补给,再与这些国家和部落交战,难免会有伤亡。这一路上,损失也不小吧。” 陈棱脸色沉痛起来,垂首道:“不敢有瞒陛下,臣出海时共有二十条船,两万多名水手、士卒,如今回到中原的,只剩十条船,万余人!” 当初得知陈棱归来,大家都沉浸在喜悦和兴奋当中,就连刘子秋都没有过问舰队的损失,如今听说折损过半,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棱继续说道:“真正在战斗中伤亡的将士不过千人左右,许多将士都死于疾病和风浪。损失的十条船,有七条毁于风浪,另有三条触了礁石。” 这样的情况原本也在刘子秋的预料之中,毕竟现在的航海技术仍然相当落后,只能顺着海岸线航行,自然容易触礁。事实上,即使到了后世,有了各种先进的科技,海难事故也是层出不穷。大海蕴含着无穷的财富,但也潜伏着无尽的危险。 刘子秋不由点了点头,问道:“陈棱,如果朕再让你下一次西洋,你可敢出行?” 陈棱拱手说道:“臣这次远航,已经记下了合适的路线,如果有充足的准备,臣敢保证,将损失减少一半以上!” 刘子秋哈哈大笑,说道:“陈爱卿是我大汉走得最远的人,去过许多前人没有去过的地方,就冲这一点,朕便要大加褒奖。传朕旨意,封陈棱为三等公爵,享二品俸禄!” 大汉王朝的爵位是没有俸禄的,属于精神奖励,所以刘子秋才会另外将陈棱的俸禄从四品调到二品,让他的物质待遇同样得到提高。当然,爵位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爵位是可以继承的,而官位却不能继承。另一方面,拥有爵位的勋贵子弟可以在求学、科举中获得相应的照顾,对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带来相当的好处。 自开国以来,也只有寥寥几人获封公爵,而陈棱不过带领舰队进行了一次远航,就获得如此丰厚的奖励,不仅众文武大臣眼热不已,就连陈棱自己也是感激涕零,不由挺起胸膛,大声说道:“只要陛下给臣一个月的时间加以休整、准备,臣愿意领旨再次远行!” “不急,不急。朕先给你看一样东西。”刘子秋朝身边的内侍挥了挥手,说道,“把那件东西抬上来。” 两名内侍领命退入殿后,不一会便抬过一具硕大的屏风。不过,这件屏风上面不是什么画作,而是一幅巨大的彩色地图。地图的中心标明了大汉王朝所处的位置,东边是茫茫大海,几片陆地清晰可见。而在大海上,又有几道金钱将这些陆地相连接。 陈绫看了一眼这幅世界地图,忽然激动起来:“陛下,原来你才是走得最远的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臣好像都去过。没想到陛下早知道这些地方,而且这幅地图比臣所绘制的海图范围还要广阔得多!” 魏征却是知道刘子秋当年是从海上来到长山村的,也激动起来:“原来陛下早就去过那些地方,难怪坚持要派舰队出海。” 刘子秋却笑了起来,说道:“朕哪里去过那许多地方,这只是前段时间,朕梦中所悟而已,特地绘制出来,想请陈爱卿来印证一番。” 第73章 寻找矿藏 .5. 陈棱闻言,走上前又仔细看了一会,说道:“回陛下,臣所绘海图与陛下所绘这片区域差别不大,只是更为详细罢了。看来陛下梦中所见果是真实境地,实乃天意啊!” 刘子秋笑道:“朕在梦中还看到一景。”说完,他朝着地图上非洲所处的位置一指,说道:“这里的的人们,其肌肤黑如木炭。” 陈棱猛地一拍巴掌:“陛下所言甚是!臣自那里带回来一些俘虏,果然如陛下所述。只是这些人衣不蔽体,臣未敢轻易把他们带上殿来,以恐有碍观瞻。只是他们确如陛下所述,黑如木炭。” 刘子秋哈哈笑道:“便带上来,又有何妨?他们衣不蔽体,将来给他们衣服穿就是了。” 很快,一群黑人被带上大殿。这些黑人以妇女孩童为主,果然都是一丝不挂,看得魏征等人连连摇头。其实,并不是陈棱虐待他们,不给他们衣服穿,只是这些人习惯了,穿上衣服反而全身难受。现在又是夏季,中原同样炎热,他们就算不穿衣服,也同样能够忍受。倒是在跟随陈棱他们返程的途中,这些黑人已经学了一些汉话,陈棱甚至教给他们一些基本的礼仪。所以,在见到刘子秋以后,他们也知道像模像样地行礼,惹得众臣哈哈大笑。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他们既然来到我大汉,我大汉便要平等对待他们。陈棱,这些人就拨入你的麾下。他们不肯穿衣服,强迫他们也要让他们穿上衣服。不然等秋天到来,这些人恐怕就要全部冻死了。” 陈棱连忙躬身道:“臣领旨!” 刘子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朕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神明对朕说,朕所住的这个地方叫做地球,是圆的,每天都会围着太阳转,而月亮每天都会围着地球转。”看到众人脸露不信之色,他又指了指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上一条金线,说道:“大家看这里,这也是那位神明所说,只要从这里一直往东,最终就可以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 赵凌起身说道:“陛下,这不合常理,如果咱们居住的地方是圆的,那另一面的人岂不是要掉下去了?” 这就涉及到万有引力的问题了,刘子秋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便说道:“陈爱卿,朕来问你。你在大海上航行,接近陆地的时候,是不是先看见山顶,然后才能逐渐看见整座山的全貌?” 还没等陈棱回答,尉迟恭已经哈哈笑了起来:“陛下,这还用问吗?怎么可能先看见山顶?至少也应该先看见大半个山嘛!” 陈棱却大叫起来:“哎呀,不是陛下问起,臣还真的没有注意过。确实是先看见一个山顶,然后才逐渐看见山的全貌。不仅是山,就是远处的一艘帆船,那也是先看见帆顶上的小旗,然后才能看见风帆直到看见整条船。” 刘子秋命人取来一条小船模型,又取来一只巨大的水晶球,然后做了一番演示,这才说道:“诸位请看,只有地球是圆的,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众文武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但心里对刘子秋的说法却已经有了几分动摇,毕竟刘子秋还打着神明的旗号。证实地球是圆的,对刘子秋开拓海外的计划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要让人们相信地球是圆的,有许多重要的航线才能开辟出来,而且对航海也有极大的帮助。 刘子秋看了一眼议论纷纷的大殿,指着地图上美洲的位置,说道:“朕在这里颁布一份诏令,鼓励民间百姓自行出海。谁要是能够最先抵达这里,并且顺利回到中原,不管他过去是什么人,朕都会封他为二等公爵,享一品俸禄!” 朝堂一片哗然,许多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屡立战功的大将都没有能够跻身公爵的行列,只是乘船出海到了一个新地方而已,就可以得到这样的殊荣,这令许多人的心理都产生了不平衡。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出海也是冒了极大的危险。像陈棱那样只是顺着海岸线行驶了一路,就已经损失过半。而按照地图上的描述,要抵达那片未知的大陆,需要穿过茫茫大海,危险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爵位虽好,但也要有命可以享受。 魏征却提出一个疑问:“启奏陛下,如果有人并没有到达那里,却说自己到达了那里,却又如何辨别?” 刘子秋笑道:“这不是什么难题。那片大陆上生长着几种独特的物产,只要他们能够带回这种物产,就证明他们到过那里。”说完,刘子秋又命人拿来几幅图画,却是辣椒、玉米、西红柿和土豆。刘子秋指着这些图画,又说道:“这也是神明提示给朕的,只要大汉王朝能够拥有了这些东西,天下将再没有饥荒,就连最贫瘠的土地也可以获得丰收!” 美洲对大汉王朝来说,太过遥远。即使刘子秋能够派军队抵达那里,击败了当地的土著部落,也无法对那里实行有效统治,其最终的结果,不过是提前一千年创建一个美国而已。所以,刘子秋从来没有奢望可以把目前还属于无主状况的美洲纳入大汉的版图。他希望派舰队寻找到那里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土豆、玉米、西红柿和辣椒。 对于农耕民族来说,粮食生产至关重要,辣椒和西红柿还在其次,有了土豆、玉米这些高产的作物,朝廷就可以不用再为粮食担心,甚至可以有多余的粮食来饲养大批牲畜,从而改善汉人以素为主的饮食结构。 当然,无论是美洲还是非洲,那里也蕴藏着大量的黄金、钻石和其他宝石,如果有条件的话,刘子秋也不介意派人去加以开采,然后运回中原。因为在刘子秋看来,中原虽然地域广阔,但物产平均到每个人,却是十分匮乏。能够为子孙后代积累财富,自然是刘子秋愿意看到的。 由朝廷派舰队横渡大洋前往美洲,实在太过冒险,而且负担也十分沉重。所以这件事还是交给民间比较合适。而朝廷的舰队则可以选择继续向西探索,寻找一条抵达欧洲的海上丝绸之路。不过,无论是朝廷的舰队,还是民间自发组成的冒险船队,都必须事先做充足的准备。比如打造更加适合在海上航行的海船,引进水密航的设计,提高船只的不沉性。比如鼓励沿海的居民经常出海,加深他们对海洋的认识,提高他们的航海能力。再比如,将简易的世界地图、陈棱所带回来的海图刊印成册,提供给那些愿意出海的人,再根据他们的经历对海图进行完善和补充。 而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长期的农耕生活,让大汉的百姓失去了冒险精神,愿意远离故土,挑战大海的人少之又少。只有依靠朝廷出台更多的政策加经引导,才能让越来越多的子民出海远行。所有这些准备工作,都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刘子秋相信,如果能够在他有生之年再次吃到土豆、玉米、西红柿和辣椒,那就算满足了。 …… 整整一年,大汉王朝都在集中精力进行着航海的各种准备工作。一艘又一艘巨大的海船在江南下水,这些海船经过了巨大的改进,除了水密舱,还在船底增加了压舱石,可以更好地抵御海上的风浪。另外,大批药材也被运往岭南。这些药材的效用以清热解毒、驱除蚊虫为主,另外还有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上一次陈棱出海,除了在海中溺亡的以外,就数疾病夺去的生命最多,甚至远远超过了战死疆场的人数。 除了海船和药物之外,水和食物也是需要精心准备的东西。食物也米面为主,另外还准备了大量腌肉和腌菜,毕竟这个年代没有保鲜技术,无法携带大量的新鲜蔬菜。当然,聪明的人们也有自己的办法,他们在船上准备了大量黄豆和绿豆,可以生产豆芽,满足一些需求。而刘子秋为了让出海的将士们保持足够的维生素摄入,甚至大幅削减了供给漠北的茶砖数量。 水手和士兵也经过了专门的严格训练,除了游泳和潜水这些基本技能以外,还要学习救护、灭火、逃生等应急技能。除了士兵和水手,上次陈棱带回来的那些黑人奴隶也经过了一年的训练。这些黑人奴隶将会跟随陈棱的舰队重返非洲,他们将成为舰队的翻译和向导。在这一年中,他们学习了更多的汉语,甚至会写一些简单的汉字,已经可能跟其他人进行正常的交流了。有了这些人,大汉的舰队便可以跟非洲的土著部落进行良好的沟通,而这一次,刘子秋交给陈棱的任务就是进入非洲南部大陆深处,寻找那里的矿藏。至于抵达更加遥远的欧洲,则是以后的事情了。 第74章 内忧 .5. 刘子秋记得很清楚,在南部非洲拥有丰富的金矿和钻石矿。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些矿藏的具体位置,但可以派出人马慢慢勘探。当然,汉军不可能一下子调动那么多兵马前往非洲,但可以从当地土著部落招人。 那些原始部落相当落后,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汉军完全可以一边传授他们文字,一边教给他们先进的农耕技术,从而取得他们的信任。只要和当地的土著部落搞好关系,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大量劳动力。跟后世那些殖民者不同,刘子秋不会将这些土著当成奴隶,而是当作工人。这些土著参与劳动是可以获取报酬的。 为了在当地开采矿藏,汉军也需要在当地修建一个基地,包括适合汉人居住的城池,储存矿石的仓库,供舰队停泊的港口。这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工程,但是必须去做。因为刘子秋的最终目标是开辟一条直抵欧洲的西部航线,在非洲建立一个补给基地,可以满足舰队长期航行的需要,还可以作为传递消息的中转站。至于南亚一带,因为那里有许多王国,舰队的补给问题完全可以通过贸易解决,倒不需要建立专门的基地。 中兴七年四月,陈棱的舰队离开了岭南,再次踏上了前往西方的征途。整支舰队由一百艘大型海船组成,水手、士兵再加上随军医士、仆从,总人数超过十五万,规模接近上一次远航的十倍。这一次,刘子秋下了极大的决心的本钱,不仅希望陈棱能够找到南部非洲的矿藏,还希望他能够分出一支舰队抵达遥远的欧洲。因为刘子秋得到消息,波斯发生了变故,寻找新商路的计划已经刻不容缓。 …… 随着萨珊王朝跟拜占庭帝国之间战争渐近白热化,拜占庭皇帝希拉克略终于按捺不住,在中兴五年年底组织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对萨珊王朝宣战,试图收复叙利亚,夺回安条克城。结果在安条克城下被沙赫巴勒兹和沙欣两路夹击,大败而回。这场战斗结束以后,库思老二世野心更盛,波斯军队也是所向披靡,一年时间便先后攻占了耶路撒冷和亚历山大港,又占领了整个埃及。 这时,萨珊王朝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巅峰,总人口更是扩充到了一千九百七十万人。而经过几年的休生养息,大汉王朝的总人口也不过才恢复到两千三百万人。当然,大汉王朝的这个人口数并不包括漠北四大可汗所统领的数百万牧民。那些牧民同样都是大汉的子民,只不过他们的自由度稍高一些而已,也不需要向朝廷缴纳赋税。 到目前为止,大汉王朝与波斯萨珊王朝之间相处得还算平静。大汉的使臣到达萨珊王朝的首都泰西封以后,也能受到库思老二世的盛情款待,大汉商人在波斯的交易也受到当地官府的保护,也没有发现萨珊王朝有侵略西域的苗头。两个庞大的帝国紧邻在一起,能够相安无事。一方面是由于库思老的重点已经转向了西方,暂时还无暇东顾。另一方面,萨珊王朝也从与大汉的贸易中获取了大量的物资,以补充其对外征战所带来的损失。 如果历史就这样一步步发展下去,这种微妙的平衡总有一天会被打破。不过,刘子秋并不担心萨珊王朝会转攻东方。西域是他起家的根基之地,又是联系东西方贸易的重要通道,在那里,刘子秋部署了重兵,修建了要塞,屯积了大量物资。如果库思老二世昏了头来攻打西域,刘子秋相信一定可以让他铩羽而归。 相反,刘子秋所担心的却是萨珊王朝强大表象下面潜伏的危机。库思老二世虽然在表面上取得了成功,但是他的连番征战,却消耗了国家大量的财富和军力。为了满足战争所需,库思老二世三年前就开始对国内各行业课以重税,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百姓困苦不堪。而拜占庭帝国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面临着亡国的危机。困兽犹斗,希拉克略肯定会抓住这个时机进行最后的反击。如果库思老二世一旦战败,庞大的萨珊王朝立刻就会土崩瓦解,陷入动荡之中,这条连接东西方之间的商路也就会随之断裂。 事实上,希拉克略已经开始这样做了。前几天,史大奈报来一个消息,希拉克略派使者到达了西突厥王庭,送来了大批财宝和几十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希望西突厥能够出兵从东边夹击萨珊王朝。只是希拉克略并不知道,西突厥已经不再是一个**的部落联盟,而沦落为大汉版图中一块高度自治的区域。这种对外征战的事情,史大奈当然不敢自专,一面跟拜占庭使者虚与委蛇,一面把消息报到了洛阳,甚至把那几十个美女都一股脑儿地送了过去。 这时候,摆在刘子秋面前就有两个难题。一旦希拉克略发动反击,大汉王朝是介入这场西方两大强国之间的战争还是保持中立?如果介入这场战争的话,是帮助库思老二世还是帮助希拉克略? …… 这两个难题已经困扰了刘子秋很多天,他始终难以下个决定。毕竟事关无数大汉将士的生命和热血,不是随便拍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情。当他皱着眉头返回后宫的时候,却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听到这阵笑声,刘子秋就不禁摇了摇头。说实话,他现在越来越觉得皇帝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当然,如果他只想成为一名昏君的话,这种日子还是非常惬意的。只是刘子秋并不想成为一个昏君,他甚至想比历史上那些明君做得更好。因为他来自后世,知道后来历史的发展进程以及中华民族所经受的苦难,他想通过自己所掌握的力量和知识来改变历史。所以,压在他肩上的担子就显得格外沉重。 御花园里,史大奈送来的那些金发碧眼的女郎正在学习宫中的礼仪。刘子秋统一天下以后,刻意提高汉人的地位,禁止随便买卖汉人为奴。但是无论是皇宫还是那些世家大族,都免不了要用一些奴仆婢女,所以,许多奴仆婢女就必须使用异族人了,皇宫也不例外。除了以前留下的宫女以外,现在新增加的宫女都是由高丽、百济、新罗三国进贡的。史大奈送来的那些女郎,刘子秋也毫不客气地把她们都充作了宫女。 这些女郎个个身材高挑,后宫中也只有花云的身高才能与她们相仿,于是训练她们的任务就交给了花云。女郎们虽然换上了宫装,但言语不通,走路也是歪歪扭扭,而花云又耐不下性子,训练了几天也没有训练出个样子。高秀儿姐妹在一旁观看,惹来阵阵笑声。 看见刘子秋进来,花云嘟起嘴道:“皇上,她们太笨了,我训不了她们,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子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是她们笨,而是她们听不懂你说的话。不如找几个通译,先教会她们汉话吧。” 花云忍不住说道:“她们个子高,力气大,不如就让她们做些杂活算了,还训练干吗?臣妾宫中也有一个金发女孩,臣妾就用她做些杂活,连内侍都免了。” 刘子秋奇怪道:“你宫里也有金发碧眼的异族人?我怎么没见过?” “啊!”花云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但已经晚了,只得嗫嚅道,“那个婢子长得像个妖精,臣妾怕她媚惑皇上,所以一直把她藏在后面。还请皇上恕罪!” 刘子秋笑道:“朕岂是那么容易受人媚惑的?何不将她叫来,朕看一看是个怎样的妖精。” 这一次,花云却不便再隐瞒了,吩咐了身边的宫女两句。不一会,那名宫女便领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走了过来。那少女朝着刘子秋盈盈一拜,叩首道:“奴婢王玉凤见过陛下。” 刘子秋定睛一看,这女子年约二十上下,金发碧眼,饱满的胸脯,挺翘的丰臀,堪盈一握的蜂腰,身材煞是惹火。 花云见刘子秋目不转睛地看着王玉凤,慌忙说道:“皇上,今天晚上便让她给皇上侍寝吧。”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爱妃,你真当朕是个色鬼吗?朕只是奇怪她的来历。” 那王玉凤倒甚是乖觉,赶紧说道:“回陛下,奴婢本是江都郡丞王世充之女。江都宫破之时,为云娘娘所获,收为奴婢。” 听到“王世充”三个字,刘子秋忽然一惊。大汉王朝承平日久,刘子秋虽然不敢有丝毫松懈,却只记得外患,却忘了内忧。当初统一天下之后,除了李渊一系被他赦免,王薄在秣陵镇被处决以外,还有两个重要人物至今在逃,不知下落。这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李密,另一个就是王世充。 李渊等人在明处,刘子秋派人时刻关注着他们父子的动静,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刘子秋就会得到消息。而李密和王世充却在暗处,如果他们安分守己地过日子还好,如果他们贼心不死,恐怕会给日益平静的大汉增添变数。 第75章 江都郡主 王玉凤倒甚是乖巧。看到刘子秋变了脸色。慌忙说道:“陛下。奴婢与父亲已经失去联系多年。愿意尽心尽力服侍陛下。绝不敢有丝毫异心。还望陛下体谅则个。”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王世充也算是一代枭雄。当年的事情。朕早已不放在心上了。你不心担心。不过。你既是王世充之后。朕倒是不便亏待了你。便封你个江都郡主。如何。” 高秀儿看了看王玉凤。又看了看刘子秋。笑道:“陛下直接将她列入九嫔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 当年的册封大典虽然一切从简。但后宫嫔妃的名份却是定了下來。按照那个规制。刘子秋应该有一百二十二个女人。而直到现在。即使在收了谢湘纹和袁紫烟之后。刘子秋也不过才有八个女人。虽然从内心來说。沒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高秀儿的身份是皇后。贤惠是最重要的品德。她却不想被人说成嫉妒。因此有心促成刘子秋把王玉凤收入后宫。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她听到刘子秋要封王玉凤为郡主。因而误会了刘子秋的意思。 花云看着王玉凤却是神情复杂。她知道刘子秋喜欢大胸脯的女人。而她自己大概从小装扮男人。束胸过多的缘故。那地方确实小了点。当初她把王玉凤留在身边。就是看到王玉凤小小年纪却长了一对大胸脯。这才想从王玉凤那里学点经验。不过。王玉凤的身材却是天生的。哪有什么经验可学。花云也就把王玉凤留了下來。加之王玉凤个子高。又有些力气。便在她宫中做些杂活。现在。如果刘子秋看中了王玉凤。让她位列九嫔。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嫉恨自己。当然。花云也不会害怕。毕竟她是四夫人之一。身份比九嫔更加尊贵。而且她和刘子秋是在战斗中培养出來的感情。自然坚不可摧。 刘子秋却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志武还沒有娶亲吧。” 谢志文娶了秦凤琴之后。刘子秋也曾经有意撮合谢志武跟袁紫烟。可是袁紫烟笃信自己的星象之术。眼中只有刘子秋。后來相处得久了。刘子秋也就渐渐接纳了她。倒把谢志武的事情放到了一边。此刻提起來。自然别有深意。 高秀儿跟谢家的关系虽然只有谢沐雨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谢家给以关注。因此倒是知道谢志武的情况。不由为难道:“志武倒是有了意中人。只是担心陛下动怒。所以才蹉跎至今。” 刘子秋诧异道:“哦。志武他看中了谁家的姑娘。” 高秀儿小声说道:“陇西李家的那位明月大小姐。” “李明月。那姑娘倒也不错。”刘子秋哈哈大笑起來。“李明月和志武倒是般配。朕又岂会动怒。” 当初李长风曾经有意把李明月献给刘子秋。被刘子秋婉言谢绝。但李长风并不死心。一直带着李明月跟到了洛阳城。刚开始的时候。李明月也经常进宫。刘子秋知道以后。便刻意避开她。久而久之。并沒有了李明月的消息。刘子秋几乎快要把她给忘记了。却不料她居然跟谢志武走到了一起。 只是听了高秀儿的话。刘子秋倒有些奇怪。自己喜欢做媒倒是有的。棒打鸳鸯的事情。着实沒有做过。如果因为李长风曾经想把李明月献给自己。就害得李明月一辈子不敢嫁人。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霸道了。 高秀儿却叹了口气。说道:“谢家正如日中天。而李家也隐隐有超越传统六大世家之势。如果这两家强强联手……” 刘子秋明白了。他们倒不是担心刘子秋心存嫉妒。而是担心两个最大的顶级世家之间的联姻会遭來皇帝的猜忌。历史的经验证明。皇帝的猜忌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即使最受宠信的臣子。一旦被皇帝所猜忌。那也会瞬间家破人亡。甚至都沒有任何先兆。事实上。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并不在少数。但是世家的那些公子、小姐也分三六九等。涉及到这种嫡系子弟之间的姻亲。每一个世家都会慎之又慎。何况还是两个最顶级的世家之间的联姻。 想到这里。刘子秋不觉摇了摇头:“放心吧。朕又不是那种喜欢猜忌的人。如果谢李两家真要反朕。有沒有联姻都是一样。如果他们两家对朕忠心耿耿。联姻之后。反而对朕是一大助力。所以。一场姻亲而已。朕又岂会动怒。这件事就由朕亲自下旨。给他们赐婚。” 谢沐雨却先激动起來。朝着刘子秋盈盈一拜:“臣妾替二哥谢过陛下。” 刘子秋慌忙将她扶起。责怪道:“快别乱动。小心伤了胎气。” 谢沐雨早已经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但刘子秋却是坚持等她过了十八岁。才让她怀上孩子。正因为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姗姗來迟。谢沐雨才比谁都要更加紧张。赶紧便站了起來。小手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再也不肯松开。 花云看到谢沐雨的动作也是忍俊不禁。笑着打趣道:“皇上是逗你玩呢。哪那么容易就动了胎气。” 谢沐雨却还是小心翼翼:“那可说不准。万一呢。” 是啊。世上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沐雨的话却给花云提了醒。如果王玉凤真得了刘子秋宠爱。而她恰恰又对自己记恨在心。万一出现这种情况。那可怎么办。花云不由紧张起來。指了指王玉凤问道:“皇上。她要如何处置。” 不只是高秀儿。其实花云也看出來了。刘子秋的本意是想封王玉凤为郡主。然后把她嫁给谢志武。现在。刘子秋已经给谢志武、李明月二人赐婚。就不可能再把王玉凤嫁给谢志武了。因为只要刘子秋诏令颁布。王玉凤就是郡主的身份。哪有郡主去给人做小的。除非那个人是刘子秋自己。 刘子秋却哈哈大笑起來:“朕要诏告天下。赦免王世充过去所犯下的罪过。并且广集天下才俊。替王玉凤招个郡马。” 王玉凤慌乱在摆了摆手。连声道:“陛下。奴、奴婢不嫁人。” 花云把脸一沉。喝斥道:“大胆。皇上的旨意你也敢违抗。还不赶紧谢恩。” 王玉凤这才拜倒在地。叩首道:“谢主隆恩。” 刘子秋笑了笑。也沒有戳穿花云那点小心思。转向高秀儿说道:“秀儿。你辛苦一下。给江都郡主安排一处宫室。” 高秀儿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惊疑。她起初也以为刘子秋要把王玉凤收入后宫。却不曾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按理说。王世充当年对长山村、对秣陵谢家多有欺压。甚至逼得谢沐雨削发出家。罪行滔天。就算刘子秋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也顶多把他的女儿贬为庶民。任其自生自灭罢了。又怎么会封她做个郡主。而且替她选个夫婿。 …… 经过几年的发展。整个大汉王朝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备的驿站系统。这套驿站系统可供军民两用。既可以传递各种军情。也可以替民间传递书信。当然。朝廷的各种政令也是通过这个驿站系统传递到大汉王朝的各个角落。通常情况下。一道政令从洛阳发往最僻远的乡村。也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个年代。效率已经相当惊人了。 加封王玉凤为江都郡主。并且为她公开选婿的诏书也通过这个驿站系统传递到全国各地。诏书中赦免了王世充的罪过。又宣布定于來年春天在洛阳举办三场选才大会。从这三场大会中脱颖而出、才貌俱全的年轻人。才有资格进入最后的关卡。由郡主王玉凤亲自挑选如意郎君。也就是说。从现在到选才大会。刘子秋安排了八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那些自以为能够拔得头筹的少年郎君们赶到洛阳城了。 陇西郡是刘子秋较早占据的地盘之一。这里的驿路系统更加发达。半个月之后。王玉凤将要公开选郡马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在陇西漳县城郊的一处庄园里。李渊父子相对而坐。他们的面前就摆着这份诏令。 在陇西。李家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李渊虽然姓李。却因为他曾经跟刘子秋敌对的原因。沒有被李长山接纳进李家。所以。李渊一家在这里只能算作普通富户。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渊从洛阳迁到这里的时候。也携带了大量金银细软。又购买了大片土地。小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只是在各种信息來源方面。却比真正的李家要差了许多。 眼前这份诏令他们就得到的比较晚。最重要的是。李渊想不明白刘子秋颁布这份诏令的真实意思。但是以李渊的精明。他不相信刘子秋会轻易赦免王世充这个死敌。更不可能好心替他的女儿招郡马。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李渊拿着那份抄來的诏令反复看了半天。终于丢到几案上。沉吟道:“世民。这件事你怎么看。” 第76章 棋子 .5. 李世民拱手说道:“父亲,孩儿以为,这必定是刘子秋邀买人心之举!” 李渊精神一振,摆手道:“继续说下去!” 李世民嘴角微翘,有了几分得意:“大汉承平日久,四海之内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刘子秋恐怕早已飘飘然,不知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了。在刘子秋看来,这天下已经没有敌人,当初跟他作对的一些人或许早就泯然尘土,王世充自然也在其列。否则他为什么不早不晚,却选在这个时候封王世充的女儿为郡主,又大张旗鼓为她选夫婿?以孩儿之见,刘子秋一定认为王世充无论生死,都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所以才会加封王世充的女儿,以显示他的宽宏大量。”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我儿所言甚是。如果刘子秋知道王世充不仅活着,而且在暗暗积聚力量,他恐怕会大吃一惊。不过,这也说明刘子秋已经开始懈怠了,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寻得机会。” 李世民却皱眉道:“父亲大人,只要这天下一日不乱,即使刘子秋再松懈,我们恐怕也难有机会。” 李渊恶狠狠地一拍几案:“那就想办法让他乱起来!” 李世民连忙拱手道:“莫非父亲已有良策?” 李渊嘿嘿笑道:“王世充应该也看到这份诏令了吧。” 李世民沉思片刻,摇头道:“刘子秋给他女儿如此礼遇,王世充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添乱?” 李渊冷笑道:“王世充的女儿失陷在刘子秋手上也快六年了吧。六年时间,孩子都生出来了。你派人去告诉王世充,就说宫里传来消息,刘子秋玩腻了他女儿,现在想把他女儿一脚踹开不算,还要让他女儿在众人面前出丑!” …… 陇西向北是会宁郡,在会宁郡境内有条大河,叫着祖厉川,在祖厉川西岸也有一处庄园,失踪多年的王世充就隐藏在这里。 那一年,王世充兵败之后投奔李渊,并且供出了萧大鹏和萧嫔之间的秘密。因此李渊饶了王世充一命,把他暂时软禁起来。再后来,洛阳城眼看着守不住了,李渊便悄悄把王世充放了,还送给他一大笔盘缠。因为李渊很清楚,王世充跟刘子秋之间有不解之仇,他一定会跟刘子秋作对到底,这也是给刘子秋埋下了一个隐患。 释放王世充对李渊来说,同样是着险棋。因为他们彼此之间也曾经处于敌对的状态,而且王世充现在已经成了孤家寡人,很有可能铤而走险,向刘子秋告密以保全自己。但李渊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他深信一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跟王世充之间的共同利益就推翻刘子秋的大汉王朝,所以他决定赌一回。 事实证明,李渊赌对了,王世充并没有向刘子秋告密,而是逃到了当时还在李家控制之下的陇西。刘子秋为了争取最大力量的支持,让李家来管理陇西郡,那里看上去处于刘子秋势力范围的核心,实际上刘子秋并没有在那里派驻多少军队,反而更加安全,王世充也就在陇西潜伏下来。 后来,李渊一家也迁徙到陇西,跟王世充见过一面。而王世充也采纳了李渊的建议,在局势平稳以后,迁到了更加荒凉的会宁郡,与李渊遥想呼应。事实上,李渊家的周围暗探密布,如果王世充不走的话,迟早会被人发现。 到了会宁以后,王世充用李渊给他的那笔钱买了房子,置了土地,渐渐有了些气象,俨然成了一个富家翁。而王世充也有一个有利的条件,他是来自波斯的胡人。这些年刘子秋鼓励通商,来中原做生意的胡人也越来越多,有一些胡人甚至在中原定居下来,渐渐形成一个胡人群体。王世充已经在中原生活多年,对中原汉人的风俗习惯了如指掌,又有过做官的经历,略施手段,便成了这个胡人群体的领袖人物。 在中原的胡人多以经商为业,财富的积累十分迅速。有了钱就可以招兵买马,王世充以看家护院的名义招聚了一批亡命之徒,期待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所以,他也时时刻刻关注着朝廷的动向。那份关于他女儿的诏令刚刚传到会宁,他就得到了消息。 拿着那份诏令,王世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当初在江都,他最宠爱这个女儿。只是那时候为了逃命,却没顾得上带走女儿,后来便失去了女儿的音信。战乱中的女人是最悲惨的,王世充多方打听,都得不到女儿的消息,想来女儿已经落入贼手,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了。现在,女儿的消息突然就出现在眼前,而且要被加封为郡主,这又怎么能够不令他激动? 王世充在屋子里转了半天,已是老泪纵横,终于忍不住说道:“王三,召集人手,随我去洛阳!” 王三本是西北一带的马贼,也是个胡人,后来投奔了王世充,改名王三,深得王世充的信任,也知道王世充的一些图谋,差不多的事情,王世充都会交给他去办。听说王世充要去洛阳,王三慌忙劝道:“主公,这太危险了,还请三思!” 王世充思女心切,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必须在新春之前赶到洛阳,你去做准备吧!” 王三正待再劝,门外闪进另一名心腹,小声说道:“主公,陇西来人了!” 为了避免形迹泄露,王世充平时跟李渊之间的联系并不多。除非李渊派人来,否则他很少主动找上门去。不过,李渊也知道自己实际上处在刘子秋的严密监视当中,没有特殊情况,也确实不会派人来见王世充。今天李渊突然派人来,王世充便知道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由点了点头,说道:“请他到密室相见!” 这片庄园是王世充自己的地盘,他自然不遗余力地加以经营。从外面看,庄园绿树环绕,十分普通。其实在那片树林中隐藏着无数陷阱,院墙之内也暗挖了深深的壕沟,更有许多复杂的机关暗道。即使有千军万马来攻,王世充相信也可以支撑多日。 庄园的密室有许多处,接待陇西来人有一间专门的密室。王世充走进密室的时候,陇西来人已经坐在里面了。那人戴了一顶宽大的斗笠,身上披着黑色的长袍,低着头,外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拱手道:“这位兄弟,不知来此有何要事?” 那人这才抬起头来,笑道:“王大人久违了!” 王世充看清那人的面貌,不由大吃一惊:“二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敢劳二公子的大驾!” 来人正是李世民,他摆了摆手,说道:“王大人想必也已经看到刘子秋颁布的诏令了?” 王世充忽然冷笑道:“二公子休要相劝,在下心意已决,一定会往洛阳走这一遭!” 李世民淡淡一笑,说道:“王大人误会了,你去不去洛阳,小子岂敢多语。小子此番前来,只是告诉王大人一个消息,以免王大人中了那刘子秋的奸计,错把他当作好人!” 王世充已经冷静下来,盯着李世民的一双眼睛目光如炬,哼了一声,说道:“二公子放心,在下与刘子秋之间的仇怨岂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在下此次前往洛阳,只是暗中看一看女儿,绝不会轻举妄动,免得下了大事。” 李世民笑道:“王大人既有此心,小子便无话可说了。不过,有件事,小子还是忍不住要告诉大人……” 接着,李世民便把李渊教他说的那一套话讲了出来。听完这番话,王世充一下子便跌坐在地,咬牙切齿地说道:“刘子秋敢欺吾**,吾与他势不两立!”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三忽然问道:“如此隐密的消息,不知二公子从何而来?” 西北民风彪悍,王三作为一个胡人,能够在这里拉起一支队伍,并且纵横多年,可不是单凭武力就可以做到的,他的心思同样缜密。而且王世充将他倚为心腹,包括过去的许多事情都没有瞒着他,他自然知道王世充与李渊之间的过去,对李渊也是时刻防备,绝对不可能轻信李渊说的话,更不相信李渊会派他最心爱的次子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到会宁,就为了告诉王世充这个消息。 要知道,在陇西李渊那处庄园的周围,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许多探子出没。李渊父子无论到哪里,都会有密探远远地跟着。所以,李世民才会精心伪装。但是,他光明正大地出行,除了会遭遇跟踪以外,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伪装潜行,一旦被朝廷探子发现,肯定会受到来回盘查,甚至会把他抓进大牢,严加审讯,但李世民还是来。 危险并不只在于朝廷的密探,王世充跟李渊之间的恩怨,也同样会带给李世民危险。谁也不敢保证,王世充会不会突然发难,对李世民或杀或扣。所以,李渊过去跟王世充之间传递消息,都只是派一些得力的手下,还从来没有派李世民亲自来过。 李世民似乎知道王三的疑问,笑道:“因为家父在刘子秋的皇宫中埋有一粒棋子!” 第77章 最好的结局 .5. “棋子?”王世充当然明白棋子两字所代表的含义,他忽然觉得李渊真是太可怕了,居然能够将棋子埋进刘子秋的皇宫。不过,王世充也是一代枭雄,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摇头说道:“刘子秋生性谨慎,手下能人异士众多,又怎么会让不相干的人混进皇宫大内。二公子这番话,只怕有些言过其实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家父当年险些便成了那座皇宫的主人,虽然为刘子秋那个贼子所乘,但埋下几名亲信又有何难?” 确实,当年宫中许多太监、宫女都是李渊的亲信,连萧嫔母子都被他看得死死的,而刘子秋占领洛阳以后,只要仍然留用宫里的老人,就难免会有李渊的奸细混迹其中。事实上,刘子秋并没有对大隋皇宫中的那些旧人进行清洗,而是将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留用了下来。当然,刘子秋也明白,这些人当中肯定有李渊的亲信。但他也知道,这些人当初依附李渊,更多的是情势所迫。如今天下已经换了主人,这些人自然会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另一方面,刘子秋让这些人留在宫中,也是为了试探李渊,看看他跟宫里的这些人还有没有联系。毕竟把守皇宫的已经全部换了刘子秋信任的侍卫和女卫,这些人再想传递消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几年来,刘子秋并没有发现宫里的太监、宫女跟李渊有过什么关联,但他也没有掉以轻心,已经逐步地把那些年长的宫女放出宫外,令其各自嫁人。整个皇宫里的宫女几乎换了个遍,现在皇宫中的宫女大多来自高丽、百济、新罗以及漠北的游牧部落,另外还有一部分从波斯买回来的奴隶以及陈棱从非洲带回来的土著妇女,这些宫女是不可能再跟李渊有任何交集的。 真正可能跟李渊存在联系的是那些旧宫殿中的太监。刘子秋毕竟来自后世,思想跟这个年代的人多有不同,他对于皇宫中使用太监并不赞同,认为这是非常灭绝人性的行为。只是原有太监都成了废人,把他们放出宫去,恐怕也难以在社会中立足,甚至会遭人白眼和欺压。刘子秋心生仁慈,便把他们留了下来。不过,这些太监已经难以再接触到大内的核心,只在外围从事一些洒扫工作。因为后宫中有许多来自漠北的年轻姑娘,这些姑娘们的力气并不比那些太监小,完全可以胜任原来由太监承担的工作。 大汉皇宫中的这些变化,李渊、李世民并不知道,王世充也不知道。毕竟在过去,一些年长色衰的宫女,除了受过皇帝宠幸的之外,到一定时候也会被放出宫外。刘子秋新近登基,把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女放出宫外,另换一批宫女,也是极正常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至今没有听说过哪一名太监被逐出宫外。 不过,王三并不是那样好糊弄的,他冷笑道:“刘子秋绝非泛泛之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何况时过境迁,李大人留在宫中的那些人还会不会继续替李大人效力,谁又能保证?” 李世民淡淡地说道:“此事是极度机密,小子本不想说。既然这位兄弟不信,小子也不妨告诉王大人。当年宫中总管李诚就是家父的心腹,后来家父离开洛阳,李诚却仍然留在宫中,依旧担任总管一职。李诚无后,是家父替他寻了一个义子,好传接香火。如今,李诚的那名义子就在我李家。你们说,李诚敢不死心塌地为家父效力?” 当年李诚确实有一名义子李贲,后来与萧大鹏相勾结,李诚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亲手杀了李贲。但这样一来,李诚在李渊面前的地位保住了,但香火也就断了。不过,李渊对他还是真好,从自家子侄中挑了一个幼子过继给他。这个孩子虽然年幼,但生于富贵之家,可以动用的资源远远超过李贲,将来的发展肯定还要远胜李贲。于是,李诚对李渊更加忠心。 李诚可以说是李渊埋在皇宫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或者说是唯一的一颗棋子。这颗棋子十分重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李渊是不可能动用这颗棋子的。所以,一直以来,李渊都没有联络过李诚,仿佛两者从来没有交集一样。而李渊也不用担心李诚会背叛自己,毕竟太监的思绪跟常人有许多不同,李诚就对那个可以传接香火的义子十分看重。只要李诚的那个义子还在李渊手中,李诚就不可能动其他心思。 王三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情况,不由有了几分相信,颔首道:“原来如此。” 王世充却沉吟道:“二公子冒险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告诉在下这些事吧?” 李世民笑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王大人。不错,小子此番前来,确实另有要事。想那刘子秋生性奸诈,此时大张旗鼓为令千金选婿,又怎会没有用意?小子估计,这里面必然有个陷阱。所以,小子此番前来,便是劝王大人千万不要冲动,切不可前往洛阳,以免自投罗网!” 王三倒是松了口气,非常难得地冲李世民点了点头,对他的提醒表示感谢。 王世充沉默片刻,笑道:“多谢二公子提醒,在下自有分寸。” 李世民也不久留,起身告辞道:“那小子就放心了。小子离家日久,恐为朝廷发现,就此别过。还望王大人小心为上!” 王世充也知道李世民此来着实有些冒险,并不挽留,拱手道:“二公子一路走好,恕不远送!” 早有心腹将李世民带了出去,从后门送走。王三却沉声说道:“主公,那李渊既然在皇宫中埋有亲信,所获消息恐怕不止于此。依属下之见,此次刘子秋设下陷阱却是必然之事,还请主公三思,切不可以身犯险!” 实际上,他们虽然只是猜测,却已经接近了真相。 王世充却摆了摆手,说道:“王某当年最对不起的就是凤儿,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够再见凤儿一面。凤儿这些年受的苦皆是由王某所起,王某又怎能因为贪生怕死而踯躅不前?你不用多说了,洛阳之行,王某是去定了!” …… 此时,洛阳城中,高秀儿早为王玉凤安排好了一处宫室,又从史大奈送来的那些金发碧眼的女子当中挑了十人,充为她身边的侍女。如今的王玉凤已经不再是花云宫中的一名婢女,又恢复了锦衣玉令、养尊处优的生活。她现在的日子甚至比在江都宫的时候还要惬意,但她的内心却不甚快乐。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是身为女人的王玉凤也不例外。这些年她虽然被花云藏在宫中,并不曾被刘子秋看到过,但她自己却不止一次躲在暗处偷看过刘子秋。和皇宫中那些宫女一样,谁不希望能够得到皇帝的宠幸?何况王玉凤还在暗中偷听过刘子秋跟花云的那场“大战”,两个人折腾得天翻地覆。虽然只是听听而已,王玉凤至今想起来还是面酣耳热。刘子秋的形象早已经占据了她的芳心,此时再让她嫁给外面的人,却哪有什么喜悦可言? 正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忽有宫女来报:“郡主,云妃娘娘看你来了。” 按照赵凌等人拟定的规制,花云位列四夫人之一,被册封为德妃,地位仅次于谢沐雨。不过,宫里的老人仍然习惯称呼花云为云妃。王玉凤宫中的宫女都是新近进宫的胡人,不清楚这里面的区别,也跟着其他人称呼花云为云妃。 王玉凤在江都的时候就是被花云捉住,然后强行收入营中的,还时不时被花云调戏一番。当时,王玉凤没能识破花云女扮男装的身份,每天都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也不知道哪天就被“他”夺去了清白,直到后来才知道花云竟然是个女人。也就是那一段经历,给王玉凤心理上留下了一片阴影,对花云十分惧怕。 听说花云过来了,王玉凤“啊”的一声惊呼,慌忙迎出宫外,跪倒在地,叩首道:“奴婢拜见娘娘。” 花云呵呵笑了起来:“玉凤,快起来吧。你现在是郡主的身份,可不再是本宫身边的奴婢了。”说完,花云便将王玉凤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一直走进宫内,又笑道:“你是本宫身边的人,这一次,皇上把替你选婿的任务交给了本宫。到时候,本宫和你女扮男装,一起混入会场中,让你亲自挑选,你可要看仔细了。” 这个年代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人可以事先见面的?就算是偷偷看上两眼,也是十分难得了。而刘子秋的在,却可以让王玉凤近距离去观察那些青年才俊,不仅可以看清他们的外貌,还能发现他们的品性。 虽然王玉凤对嫁到宫外去多有不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得深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娘娘。” 她知道花云女扮男装的本事早已出神入化,绝对不会有失,通过这个办法挑选的郎君虽然不如跟在皇帝身边,但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第78章 良策 .5. 花云却拉了王玉凤的手,上下打量了半天,笑道:“不愧是本宫身边走出去的人,要是不改扮一番,就这样走出去,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青年才俊。你倒是说说看,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婿,到时候本宫也可以帮你把把关。” 人靠衣装马靠鞍。王玉凤本来就是美人胚子,过去穿了一身普通宫装,在一众年轻美貌的宫女当中已经算作突出,但要说让人念念不忘,还不至于。如今这丫头换了盛装,衬托着如牛奶般洁白的肌肤,再加上一对湛蓝的眼睛和满头金发,还有那玲珑剔透的身段,就算花云是个女子,也忍不住想抱着她亲上一口。 王玉凤从来没有见过花云对她这样和善,心襟一松,脱口说道:“奴婢如果能找个像皇上一样的夫婿,也就心满意足了。” 花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冷地说道:“皇上做出的决定无人可以更改,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 王玉凤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叩首道:“娘娘明察,奴婢不敢有丝毫妄想,只希望未来的夫婿能够如皇上一般英明神武。” 花云摆了摆手,说道:“行啦,你那点小心思还瞒不住本宫。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这样的人物举世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择个夫君嫁了,安安心心地过日子,相夫教子。若是敢存什么坏念头,本宫绝不饶你!” 王玉凤在花云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好半晌才轻声道:“娘娘教训的是,奴婢不敢。” 花云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挥了挥手,道:“你是本宫身边走出去的人,本宫也不会亏待了你。来人,抬上来。” 她生性好武,身边用的也都是来自漠北的彪悍女子。这些漠北姑娘个子不算太高,但力气都足够大。但现在,每四个人抬着一口大箱子,却仍然显得异常吃力。这些箱子都是用上好的楠木打造,外面蒙了厚厚的牛皮,箱盖打开,满屋子顿时珠光宝气。一共四口箱子,每一口箱子里摆满了各种黄金饰品、玉璧、拳头大的珍珠,任何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王玉凤吃了一惊,慌忙说道:“娘娘,如何厚礼,奴婢受之不起!” 花云笑道:“如果不是你已经年长,本宫定然会认你做个女儿,本宫的女儿,嫁妆又岂能不丰厚些?即便如此,本宫也把你当作亲妹妹看待。何况这些礼物也不是本宫一人所赠,是诸位娘娘一起赏赐你的,皇上也已经将这些赏赐诏令天下,你就不必推辞了。” 真正的青年才俊大多一身傲气,即使王玉凤有了郡主的身份,也不敢保证能够吸引多少人前来参加选婿大会。而且王玉凤还是胡人身份,那些顶级世家子弟肯定是不会参加的。高秀儿和花云等人商量以后,又决定赠给她一笔丰厚得有些过分的嫁妆,有了这些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想必可以吸引到更多的青年才俊。 其实高秀儿她们误会了刘子秋的用意,她们只以为刘子秋要通过这个办法来吸引人才,却不知道刘子秋的目的是引出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王世充。不过听说高秀儿她们提出的这个办法以后,刘子秋却欣然同意了。他知道,如果王世充仍有异心的话,肯定会暗中招兵买马。而想要招兵买马,就必须有雄厚的财力做支撑。这些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对王世充的诱惑,或许比他的女儿更有吸引力。也许就是看中了这些财富,王世充就按捺不住要跳出来了。 …… 陇西郡鄣县城效的李氏庄园里,李世民已经从会宁郡回来好几天了,但留在会宁郡的眼线一直没有发现王世充有什么异动。当然,现在离刘子秋钦定的选才大会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或许王世充在暗暗准备也说不定。但李世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最后说了那样的话,虽然有点欲擒故纵的意思,但谁也不敢保证王世充会不会就因此退缩了。 李渊看着儿子最近有些心神不宁,读书也不如过去认真了,不由板起脸来说道:“明年又到了科举之年,你这段时间要埋下心思,多用些功了。前些日子,你大哥寄来书信,明年开春以后,他就有可能外放任职,至少也是一名县令,如果运气再好点,还可以当上郡丞。” 李世民脸露不屑之色:“一个小小的县令,孩儿还不放在眼里!” 李渊摇了摇头,说道:“你大哥还说了,有两个人极有可能会进入内阁。” 李世民这才动容道:“可以进入内阁!父亲,你是说刚刚通过科举的考生,经过四年太学院的学习,就可能进入内阁?” 经过几年的运作,就连民间的百姓都已经知道,大汉王朝的内阁权力相当大,许多政令都是由内阁直接发布的,并不需要经过皇帝的批准。谁要是能够进入内阁任职,就是进入了朝廷的中枢,前途不可限量。听到这个消息,对权力有着强烈**的李世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李渊却一脸平静,颔首道:“不错!其中还有一个是你的至交好友,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是第一届科举考试的状元,也是李世民的舅大哥。对于长孙无忌的才华,李世民十分清楚,也颇为敬佩。如果第一届通过科举考试的三百六十名考生当中有谁能够进入内阁的话,李世民相信肯定少不了长孙无忌,现在果然如他所料。李世民不由正色起来,大声说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明年一定尽最大努力,夺得状元之名,将来也要进入内阁!” 一个差点成为皇子的人,自然不会对内阁随员甚至内阁大学士的位置而动心。但内阁代表着大汉的权力中枢,进入内阁就意味着可能掌握极高的权力,而掌握了权力,对于李渊所图谋的那件大事自然多有益处。 李渊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好!为父就等着听你胜利的消息。” 这时,门外又有心腹走了进来,拱手道:“主公,刘子秋又有诏令颁布,还是关于江都郡主的!” 李渊神色一敛,说道:“快,拿来我看看!” 这份诏令实际上似乎是一个礼单,上面列了一长串珠宝的名称和数量。李渊也曾经入主过洛阳,但在投降以后,那些原属于杨广的珠宝他都没有来得及染指。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些珠宝价值的判断。随着这几年的休生养息,百姓手中渐渐有了些余钱,也就可以购买更多的东西,物价也就随之上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然,这些珠宝的价值也会水涨船高,所能换取的财富简直是个不可想像的数字。 李渊倒吸了一口凉气:“刘子秋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想学石崇炫富吗?” 李世民接过诏令一看,也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这些东西都归我们所有,那该多好。我们可以暗地招纳多少亡命啊!” 李渊忽然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绝对不能让这笔财富落入王世充手中!” 他跟王世充现在有合作,但将来肯定会形成竞争。这笔财富是刘子秋赏赐给王世充女儿的,一旦王世充父女相认,这笔财富肯定能够为王世充所用,李渊自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李世民已经明白了李渊的意思,不由躬身道:“父亲有何良策?” 李渊看了儿子一眼,忽然有了主意,笑道:“世民,这件事恐怕还要着落在你的身上。” “着落在孩儿身上?”李世民初时吃了一惊,但旋即明白过来,慌忙说道:“禀父亲,孩儿与长孙无垢已有婚约,这件事只怕有些为难,还望父亲……” 李渊沉声喝道:“欲行大事,又岂可拘泥于儿女之情!他日若是大事得济,我儿到时候也免不了一方王侯,就算让长孙无垢做小,也不算委屈了她!何况这么多年了,你可曾见她来过一封书信?建成在洛阳四年之久,与长孙无忌有同学之谊,进出长孙家门不知多少次了,可从来没有见过她一面。哼!说不定那丫头早已移情别恋,你却还对她念念不忘!” 李世民大惊道:“父亲大人,孩儿相信无垢不会做出那等事来!孩儿还有个请求,若是明年得中状元,便与无垢完了婚事!还望父亲大人恩准!至于那笔财富,何不让大哥前去争取?” 说实话,李建成也是相貌堂堂,而且尚未定亲,论条件,比李世民更加合适。但在才学方面,李建成虽然年长几岁,却比李世民差了不只一星半点。所以,李渊才会第一个想到李世民,而不是李建成。但是李世民心中却挂念着长孙无垢,当年的小女孩如今也应该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吧。而且李世民胸中自有一股傲气,那个什么江都郡主再漂亮,也已经是残花败柳,又怎么有资格成为他李世民的正妻? 第79章 终于还是来 .5. 李渊毫不客气地说道:“这笔财富我势在必得,交给你大哥,我不放心。” 过去,即使在遭受杨广刻意打压的情况下,李渊都没有为钱犯过愁。毕竟他是皇亲国戚,有国公的爵位,又担任着朝廷的要职,每年的俸禄都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目。有了钱,他就可以蓄养死士,招纳贤才,才有了趁着乱世争天下的本钱。 如今,他被迁到陇西郡,这里大片的土地都归陇西李家所有,根本没有他发展的余地,而又担心引起刘子秋的怀疑,只得蜷缩于一隅。曾经被他视若粪土的钱财,现在居然让他缚手缚脚。所以,在看到诏令上开列的那一大笔财富之后,素来沉稳,善于伪装的李渊也终于心动了,甚至不顾李世民的感受。 李世民沉默良久,忽然说道:“父亲大人,如果孩儿毁了与长孙家的婚事,恐怕会得不偿失!” 李渊皱眉道:“此话怎讲?” 李世民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又是一躬身,说道:“长孙无忌有希望进入内阁,说明刘子秋已经不再追究他的过去,而顾念昔日的交情。长孙无忌有才,刘子秋念旧,长孙无忌升任大学士并非没有可能。而长孙无忌还很年轻,一旦成为大学士,假以时日,首辅之位也不是妄想。孩儿与长孙无忌有姻亲之谊,一旦无忌当上首辅,于父亲的大业岂不更有益处!” 那一大笔财富代表的是眼前利益,而内阁首辅之位代表的却是长远利益,孰轻孰重,李渊一时还难以取舍。 李世民又劝道:“这两年,刘子秋休生养息,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一片繁荣景象。就算王世充得了这笔钱财,恐怕也难以掀起什么大浪。若是天下不乱,再想依靠武力完全大业,孩儿以为,难!不如另辟蹊径!” 李渊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想方设法让我们的子弟入朝为官,控制朝廷的方方面面?” 这些年,除了军权以外,其他权力刘子秋都采取了逐步下放的策略。不仅中央朝廷的许多决策权都交给了内阁,地方上也拥有了许多自主权,而在税收方面,朝廷和地方也实行了六四分成的政策,极大地保证了地方的利益。另一方面,刘子秋已经彻底废除了九品中正制,除了极少数立下大功的人,县令以上的职位都必须通过科举产生。通过第一届科举的三百六十名考生很快就会派往各郡县或者内阁所属衙门任职。如果一个家族能有足够多的子弟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确实可以起到控制权力的目的。 李世民听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不由笑了起来:“父亲大人,咱们李家能有多少子弟?就算全部通过科举也无济于事。孩儿以为,可以联络各大世家,相互扶持,争取在明年的第二届科举中多占些名额。”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也罢,你即日便启程前往洛阳,设法交好各大世家的子弟,为父这里也会想办法与他们沟通。”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以李渊所掌握的消息来源,自然清楚五大顶级世家跟刘子秋之间的矛盾,而这个矛盾正是他可以加以利用的地方。 五大顶级世家虽然抵制了第一届科举考试,以至于今后四年内,他们的子弟不可能再入朝为官。但这五大世家底蕴尚存,只要回过神来,一定会参加第二届科举,并且开创佳绩。一旦五大世家的子弟大量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就会形成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起初李渊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经李世民点出以后,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了。 这种通过潜移默化的方法夺取刘子秋天下的手段十分高明,只是需要漫长的岁月。对于李渊来说,他的年纪长于刘子秋,不过李世民却可以等下去。 …… 整整半年时光,大汉王朝都是风平浪静,只有洛阳越来越热闹起来。原本就十分繁华的都城,近来又聚集了无数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大多饱读诗书,有世家子弟,也有贫寒学子。很多人是冲着江都郡主招夫婿的事情来的,也有不少人是为了明年夏季的科举考试早作准备。洛阳城中的客栈家家爆满,酒肆青楼都是宾客盈门。繁华的景象也招来了四面八方的商贾,凡是人群大量聚集的地方,肯定蕴含着无尽的商机,触觉敏锐的商人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这一天,洛阳西门来了一队胡商。在洛阳,看到胡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许多酒肆青楼都会用一些胡姬招揽顾客,一些达官显贵家中也会蓄养几个胡人姬妾。所以,这队胡商进入洛阳城,并没有引起百姓们的注意。 不过,这支胡人商队的规模相当庞大,足足有四十多辆马车组成,车上的货物除了来自西域的金银饰物,据说还有不少来自比波斯更加遥远的拜占庭帝国的美貌女子。当然,所有的马车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车上究竟装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些消息都是听城门口负责搜检的官兵传出来的。 大汉王朝对商贾非常宽松,进出城门的搜检也不会十分严格,但那么大个活人坐在马车里,想瞒也瞒不住。前阵子,西突厥的史大奈可汗给皇宫送来了几十名金发碧眼的异族女郎,那是从东门公开进入洛阳的,许多百姓都有幸目睹了这些和胡姬又有所不同的异族女子的风貌。此刻在那些搜检官兵的嘴里,这些马车上的女郎比史大奈所敬献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商不远千里把这些女子带入京城,显然不是为了自己享乐,这是一笔大生意。消息在洛阳城中传出来以后,立刻吸引了无数达官显贵的关注。不过,这位胡商却十分低调,进入洛阳以后,便躲进了外郭的一处民宅。 …… 此时,李世民也住在洛阳城中。李家在洛阳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宅子,李世民租了一处民宅。这半年来,他除了读书交友,也四处打听过江都郡主的事情。只是江都郡主住在皇宫里,外人难以一睹她的芳容,对她的喜好更是知之甚少。其实,就算有人偶尔探知这位江都郡主的喜好,也不可能透露给其他人,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很可能会给自己树立一个甚至更多个竞争对手。 李世民打听江都郡主的情况,当然不是为了自己着想,他是想给大哥李建成争取一个机会。他虽然说服了李渊,不要为了眼前利益而与长孙家交恶。但是诏令所开列的财富实在太吸引人,他还是希望能够双管齐下,既保持跟长孙家的姻亲,又让大哥李建成当上郡马,夺得那些批财富。 其实,李建成自己在洛阳多年,人脉交流都比李世民要广阔得多。李建成都没有打听出来的东西,李世民又何从知道?不过,李世民还有一个秘密武器,临行前,李渊交给他一件信物,通过这件信物,可以指挥李诚。可惜,李世民在皇宫附近转悠了几个月,却从来没有见过李诚一面,甚至连一名小太监都没看见过。而他担心泄露行迹,又不敢跟把守宫门的侍卫有任何接触。 这半年来,李世民也多次前往高士廉府上,意欲见见长孙无垢。但高士廉都只是打着哈哈,并不让他跟长孙无垢见面。期间倒是碰上过几次长孙无忌,而长孙无忌对他的态度也不似过去那样热情了,这让李世民心中多少有些不安的感觉。 当然,这半年,李世民也不是会无收获,至少他跟博陵崔家、清河崔家、范阳卢家、赵郡李家还有荥阳郑家的子弟相处甚欢。这五大顶级世家如今已经逐渐没落了,一些原来只能排在二三流的世家隐隐有赶超之意。这其中有两个原因,其一,他们缺席了第一届科举,未来四年中将不会有他们的子弟入朝为官。人们都是很现实的,眼看着他们势力将受削弱,自然会对他们敬而远之。其二,这五大世家仍然抱着传统的思想不放,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土地和农耕上面。虽然他们也有一些商队,但是那些商队的发展太慢,已经远远被其他家族甩在了后面,让他们在财富方面也大大落后。 不过,五大世家当中也有精明之辈,已经看出了形势的变化,这才大量派遣子弟来参加第二届科举,也不惜结交李世民这样的前朝旧臣子弟。当然,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骄傲,他们是不屑于去娶一个胡人为妻的,也就不会参与江都郡马的争夺。 虽然对娶胡人为正妻不屑一顾,但并不妨碍他们找些胡姬来寻欢作乐,因此那名胡商带着大量胡姬来到洛阳的消息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并且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世民。 李世民对于商贾向来不放在眼里,而且他在读书之余需要关心的东西太多,并没有注意到这几天在洛阳城引起轰动的胡商事件,此时听了那些子弟的传话,不由沉吟起来:“终于还是来了!” 第80章 观灯 李世民在洛阳多日。却一直沒有得到王世充的消息。但他相信王世充一定会來。而一直以來。王世充都是以胡商的身份做掩护的。所以。李世民一直也比较关注洛阳城中胡商的动向。当这支引起轰动的胡商队伍出现在洛阳城时。李世民一下子就猜到。那肯定是王世充假扮的。只是有一点李世民弄不清楚。王世充为什么要弄得满城尽知。 当然。这个满城尽知也是相对的。那支胡人商队进入宅院以后。始终不曾再次露面。十多天过去了。杳无踪迹。甚至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商贾。或许他们只是为了一睹洛阳的盛况。那些妖娆的胡姬也只是他们为了享乐才带在身边的。 不过。李世民并沒有去和王世充取得联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王世充能够有办法让大汉王朝乱起來。那固然不错。他们父子也可以趁乱取事。如果王世充不能造成动乱。他也已经和李渊商量好了既定方针。按部就班地逐步夺取大汉的权力。而且李世民相信。在他的周围肯定少不了朝廷的眼线。所以他不和王世充联系其实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 在大汉王朝。最热闹的不是春节而是元宵。这一天的晚上。整个洛阳都会张灯结彩。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庶民百姓。都会涌上街头。把东都城变作一个狂欢的海洋。据说到了这一天。皇帝后妃也会微服出行。只是这个年代沒有电视、报纸。大多数百姓并沒有见过刘子秋的模样。而且听说皇后精通易容之术。只要稍加改扮。外人就无法认出他们來。 但是。仍然有不少大富之家到了元宵这一天。都会挖空心思。在门前扎出各种奇巧的花灯。安排下各种欢快的歌舞。以取悦于皇帝。听说只要能令皇帝满意。就可以得到丰厚的赏赐。当然。对于那些富裕人家來说。财物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如果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赐。这份荣耀却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获得的。 从正月初五那天开始。许多人家就开始筹备门前的花灯。李世民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是准备了两盏不太起眼的走马灯。不过。他倒是派人打听过了。那个疑似王世充的胡商购买了许多制作花灯的材料。还在门前准备了一个巨大的台子。 听到这个消息。李世民忽然吃了一惊。沉吟道:“王世充这是要干什么。莫非想要行刺刘子秋不成。” 太学院已经放假。李建成也搬來和李世民同住。听了李世民的猜测。不由笑道:“想要行刺刘子秋谈何容易。且不说刘子秋自身的功夫你也见识过。就是他每次出行。也是护卫如云。更何况。他出來观灯。一定经过乔装打扮。王世充又如何知道谁是刘子秋。而且洛阳城这么大。他又怎么能够肯定刘子秋会去看他的花灯。” “大哥说得有理。”李世民点了点头。脑海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说道。“王世充这是想引起刘子秋的注意。” 李建成大惊道:“引起刘子秋的注意。王世充这是以身犯险。他出事不要紧。把我们牵出來就麻烦了。” 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道:“放心吧。父亲已经在王世充身边安排了人。绝不会让他活着落入刘子秋手中。” …… 近两年。大汉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日渐富裕。每年一度的元宵灯会也变得越來越热闹。而这一天。刘子秋也确实会带着家人同去街上观灯。不过。中兴八年的元宵节却有所不同。因为几个女人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而这些孩子都还年幼。元宵灯会人多而杂。每年都会有孩子在灯会上走失的事件发生。所以。今年的元宵节。几个女人都提出不去街上观灯。 当然。刘子秋自己还是会去的。这对他來说。也是一次直接考察民情的机会。在宫中早早地吃过了晚饭。高秀儿便帮他进行了易容改扮。经过改扮之后的刘子秋。现在的形象就是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大叔。就连最亲近的人都看不出來。 刘子秋拿起铜镜照了照。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行了。你们就在宫城上赏灯吧。朕一个人出去走走。” “皇上。”花云忽然喊了一声。嗫嚅道。“臣妾陪你一起去吧。” 自从告诉了刘子秋关于王玉凤的事。花云总担心刘子秋会对她有所看法。今天其他几位姐妹都不出宫观灯。她觉得这是个跟刘子秋单独相处的机会。或许可以敞开心扉跟刘子秋好好谈一谈。其实刘子秋从來都沒有对花云有过意见。也沒有想过那么多。 听到花云愿意同去。刘子秋便笑了起來:“那你动作快点。换身男装去。” 女扮男装是花云祖传的技艺。此时她却狡黠地一笑:“陛下。臣妾也请秀儿姐姐帮个忙吧。” 其实。花云比高秀儿还要年长一岁。不过。高秀儿是正宫。她就算比高秀儿大上十岁。也只叫高秀儿一声姐姐。当然。高秀儿跟花云之间的感情最好。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不由笑道:“妹妹。到时候你不要嫌姐姐把你装扮丑了就行。” 高秀儿易容的手法越來越熟练。不多时。花云已经改头换面。同样成了一位四十出头的贵妇人。刚好跟刘子秋凑成一对儿。这两个人若是走在大街上。谁也不可能猜得到他们居然就是大汉的皇帝和皇妃。 其实。刘子秋和花云都有一身好武艺。他们周围也会暗暗带上数十名侍卫。之所以要乔装改扮并不是担心有人会图谋不轨。而是怕被同样在大街上观灯的臣子们认出來。到时候各种礼仪未免太烦琐一些。反而打扰了他们观灯的兴致。 一切准备妥当。刘子秋和花云并肩下了城楼。來到朱雀门。忽见角落里款款行出一个人來。躬身施礼道:“皇上。娘娘。奴婢也想出去观灯。还望皇上和娘娘恩准。” 刘子秋定睛一看。却是换了一身盛装的王玉凤。不由皱眉道:“你这样如何去得。” 花云有心和王玉凤修复关系。便摆了摆手。劝道:“夫君。就许她换身布衣。扮作仆从跟在后面吧。” 王玉凤大喜。答应一身。赶紧去了。其实。花云也可以将她改换男装。但那是要留着帮她在青年才俊大会上挑选夫婿用的。现在却不能让外人知道。另外。她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胡人。所以真要易容。也需要费一番功夫。 一行人出了朱雀门的时候已经是二更时分。道路两边各式花灯令人目不暇接。观灯的人浪摩肩接踵。人來人往。 其实观灯这种事情。每年都差不多。更多的人不是为了观灯。只是图个热闹而已。还有一些登徒子弟。更是利用观灯的机会去占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便宜。因为许多大户人家门风甚严。那些夫人、少奶奶还有千金小姐们。也只有在这一天才会在大街上抛头露面。而且都刻意装扮一番。显得更加千娇百媚。登徒子们便专捡女人多的地方挤进去。挨挨前胸。碰碰后臀。花云让王玉凤换身布衣。也就是为了防止招引來那些登徒子弟。毕竟登徒子弟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衣着华丽的少妇长女身上。对于衣着普通的百姓。却沒有多大兴趣。 有王玉凤跟在身边。一些话花云却不方便跟刘子秋说了。今天晚上也就变成了纯粹的观灯赏景。不过。刘子秋却是看得兴致勃勃。 一行人正在街上走着。迎面巷中忽然出现几个锦衣少年。好似喝醉了酒。跌跌撞撞便向他们这边过來。花云见状。便待喝令暗蔵在人群中的侍卫将这几个少年驱逐出去。但刘子秋并不想表露身份。微微皱了皱眉。便将花云拉向一边。 那几个少年看到花云虽然衣着华贵。但已经“年过四旬”。兴趣不大。正欲离去。其中一人忽然看见了婢女装束的王玉凤。顿觉眼前一亮。挨身擦了过去。假装脚下一滑。一个踉跄。那手便奔着王玉凤丰满的肥臀袭了过去。原來。王玉凤虽然换了布衣。但那身段却掩饰不住。前凸后翘。正是这些登徒子们所喜欢的目标。何况王玉凤的打扮是奴婢的身份。这些少年占起便宜來更是肆无忌惮。 刘子秋虽然拉着花云避向一边。却是眼观六路。见此情形。脸色不由一寒。正待出手。就见有人已经大喝道:“大胆竖子。竟敢行此无耻之事。” 这时。王玉凤也已经觉出那几个锦衣少年心存不轨。不由尖叫一声。躲到花云的身后。其实。王玉凤虽然沒有习过武艺。却被花云留在宫中做了几年粗活。却也练出了几分力气。而且她的性格也不是那种柔弱少女。按照她从前的脾气。恐怕就要和那几个少年动起手來了。只是看到有人出面相助。她才换了一逼受尽惊吓的模样。 第81章 屋顶 .5. 出言喝止的那人也是一身锦衣,只是衣服看上去虽还算干净,但明显比较陈旧了,想必也是哪个败落家族的公子。 那几个醉醺醺的锦衣少年却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一人居然认得他,不由大声喝道:“杜如晦,你敢坏哥几个的好事!” 听到“杜如晦”三个字,刘子秋不由心头一震。这可是历史上的大唐宰相,现在居然如此落魄。不过,站在刘子秋身旁的花云看见几个少年摆出一副准备围殴的架势,顿时大怒,捏了捏拳头便要冲上前去。花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带兵的机会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和穆朵丽、拓跋千玉一起训练几个女卫罢了。如今碰上这件事,她自然按捺不住,准备大展一番拳脚。 “等等,先看看再说!”刘子秋忽然拉了她一把,他想观察一下杜如晦,看杜如晦怎样应付这个场面。 杜如晦也已经认出了那个少年,连忙拱手说道:“卢公子,你们此番做作非君子所为,还望好自为之。” 那少年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个胡姬而已,摸两下有什么打紧,却要你来多管闲事!” 他的同伴却早已不耐烦起来,连声喝道:“子矜兄,何必跟他多费口舌,揍他一顿便是!” 说话间,人群中冲出十几个大汉,怪叫着扑向杜如晦。这些人都是青衣小帽,一看便是那几个锦衣少年的家奴。像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出来游玩观灯,身边带一帮奴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十几条大汉群殴杜如晦一介文弱书生,未免太残暴了些。 花云再也按捺不住,娇叱一声,纵身冲了过去,转眼间便将两名大汉放翻在地。 隐藏在人群中的那队侍卫见到花云动手,哪敢怠慢,也是一拥而上,局面顿时混乱起来。原本是那几个少年单方面殴打杜如晦,现在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混战。那几个少年的家奴当中倒也颇有几个武艺高超,只是宫中侍卫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身上自然带着一股杀气,实战经验更是远胜那几个家奴,彼此之间的配合也要默契得多。不过几个照面的功夫,那十几个家奴便全部被打翻在地。 以卢公子为首的几个少年见势不妙,掉头便跑,还不忘朝着杜如晦大喊道:“姓杜的,你等着!” 花云挥了挥胳膊,正待追赶,却被刘子秋一把拉住,说道:“别追了,走,去看看那位杜公子如何了?” 人群中,王玉凤早已走上前去,将杜如晦从地上扶了起来,柔声说道:“多谢公子。” 虽然花云及时出手,但杜如晦还是挨了一顿打,嘴也歪了,眼也肿了,破旧的锦衣上也满是脚印,形象惨不忍睹。不过,面对娇滴滴的王玉凤,他还是振作精神,还礼道:“姑娘客气了,路见不平一声吼,此乃我辈读书人份内之事!” 王玉凤掩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几位恶人好像也是读书人吧。” 杜如晦一时无语,半晌方才叹息道:“他们把天下读书人的脸都丢光了。” 刘子秋暗暗点了点头,拱手问道:“杜公子,不要紧吧?老夫安排几个人送你去看看郎中,如何?” 杜如晦连忙躬身道:“多谢老丈援手,这点小伤,杜某还可以忍得住。听说前面一家门外有胡姬献舞,若是去晚了,只怕就看不到了。” 王玉凤有些不悦,小声嘟囔道:“胡姬献舞有什么好看的。” 杜如晦这才想起王玉凤也是一位胡姬,慌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杜某并非好色之人。只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对天下新奇之事,多些了解,方是读书人的本份。”说到这里,他又朝半空中拱了拱手,说道:“自从陛下将世界简图颁行天下,杜某才知道过去看见不过是冰山一角。如今能够在洛阳城中见到各种异族歌舞,不用远行,就能够增长见识,这等机会又怎可错过?” 为了鼓励百姓自行出海远行,刘子秋在去年就将他所描绘的简易世界地图和陈棱所带回来的西行海图刊印成册,分别派发往各郡县衙门、各郡学县学,供世人借阅,并且各郡县的书店中也都有出售。杜如晦祖上自北周时起就是朝中高官,只是近来没落了,家境日渐贫寒,自然买不起图册。不过他还是读书人,可以前往县学借阅,因此可以看到那些世界简图。地图上,在他心目中气势恢宏的大汉王朝却只占了极小的一片地方,这让杜如晦颇为震惊。陈棱带回来的海图已经印证了世界地图其中一部分的正确性,而在世界地图上也标明了不同地区人种的不同。通过观察献舞的胡姬,也能够从另一个侧面验证地图的正确性。 在中原人眼中,突厥、鲜卑以及西域当地的各个民族都被视为胡人,与西域接壤的波斯以及来自更加遥远西方的人也同样被视为胡人。但在中原,见得最多的就是突厥、鲜卑这一类的胡人,随着刘子秋大力发展商贸,来自西域、波斯的胡人也逐渐增多,但来自更加遥远的拜占庭帝国的胡人却非常少见。王玉凤的外貌跟波斯人十分相像,但今晚在前面献舞的胡姬据说就是来自遥远的拜占庭,这才吸引了杜如晦的目光。 王玉凤听他提起皇帝颁行新地图,忍不住便朝刘子秋看了两眼。 刘子秋笑着点了点头,道:“既然杜公子觉得无碍,老夫也就不再勉强。老夫左右无事,不如就随杜公子去看看,这献舞的胡姬究竟有何不同。” 此时,几个差人寻了过来。元宵观灯是场盛会,同时也是各类案件高发的时期。每到这一天,洛阳府尹几乎把府中的差役全部都派了出去,只是灯会的规模越来越大,差役的力量还是显得太过弱小,有点疲于奔命的味道。这几个差役就是听说有人斗殴才赶过来的,不过,当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斗殴已经结束,地上横七竖八还躺着十几个家奴模样的人。 这种小事自然不需要刘子秋亲自处理,早有侍卫悄悄上前,出示了腰牌。那些差役见到腰牌,当下不敢怠慢,立刻又召唤同伴,将那十几个家奴都抓了起来,关进洛阳府的大牢里。至于要不要严加审讯,揪出他们的幕后主使之人,那就要看府尹大人如何决断了。 …… 今夜是狂欢之夜,洛阳内城的八处城门一齐洞开,守卫城门的士兵也换成了大汉步兵中最为精锐的陌刀兵。当然,这些陌刀兵手中并没有提着寒光闪闪的陌刀,而是换成了粗壮的木棍。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维持秩序。陌刀兵平时很少在世人面前出现,他们个个身高力大,站在那里有如一尊尊山岳,也成为元宵节这天难得一见的一道风景线。许多人进出内城和外郭城之间,就是为了一睹陌刀兵的风采。 不过,今天的情况却有些特殊,许多人匆匆从内城南门赶往外郭城,却来不及多看那些如铁塔一样竖在那里的陌刀兵一眼。这些人都是为了赶去外郭南城观看胡姬献舞。 七八年前,杨广统治时期,洛阳的外郭城还是平民聚居的地方,到处都是低矮茅草屋,垃圾污水遍地,浑如后世的棚户区。不过,如今的洛阳外郭城已经大大变样。除了外郭城的城墙仍然只是一圈低矮的短垣,整个外郭城的街道都已经变成了宽阔的青石板路,街道两边同样是店铺林立,一些大户人家以及南来北往的商贾也选择在这里购地建宅。而且外郭城的城门通宵不闭,人员进出方便,也使得洛阳外郭城越来越繁华,竟有直追内城的趋势。 此刻,外郭城同样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而出了内城南门不远处,就可以见到一座高大的灯山。对,确实可以用灯山来形容。那是用木头搭成的架子,足有五丈多高,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远远看去,五颜六色,亮如白昼,光是这一夜消耗的灯油就不知枚几。 灯山下面,人山人海,围成一个大圈子。隐约可以看见,在人群围成的这个大圈子中间,有一座足有两人高的台子。台子上现在还空空如也,但台子下的人们都翘首以盼,甚至连旁边那座巨大的灯山都失去了吸引力。 花云知道那座高台一定是所谓胡姬献舞的地方,不由拉了拉刘子秋的手,笑道:“夫君,我们也挤进去看看。” “这么多人,且不说能不能挤进去,就算挤进去,恐怕也看不分明。”刘子秋皱着眉头,四周打量了一番,忽然指了指旁边一处高大店面的屋顶,说道,“走,咱们到上面去看,如何?” 王玉凤焦急起来,连声说道:“老爷,夫人,这么高如何上得去?” 花云笑了笑,说道:“傻丫头,我带你上去便是。” 杜如晦却有些迟疑,小声说道:“老丈,晚生还是去前面试试运气吧。” 第82章 观舞 .5. 刘子秋呵呵一笑,并不跟他废话,提起他的衣领就把他拎了起来,纵身一跃就上了那处店铺的屋顶。以他和花云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去跟那些百姓挤在一起,但是如果把杜如晦一个人丢下,他又有些不大放心。花云见状,也一把揽住王玉凤的纤腰,双脚微一用力,也蹿上屋顶,就势坐在刘子秋身边。她本就有一身好武艺,又得到刘子秋的指点,轻功也有了很大进步,这点高度根本难不住她。 前面虽然站了一大群人,但在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高台上,而且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除了那几十个侍卫,根本没有其他人留意这一边。 王玉凤跟在花云身边五六年,自然清楚花云的本领,倒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她的内心着实盼望是刘子秋带她“飞”上屋顶,却未能如愿,多少有些遗憾。 杜如晦看到这两个年近五旬的“老者”,轻轻松松就带着他和那位年轻姑娘上了屋顶,心中不由骇然。尤其花云假扮的那个贵妇人,更令他吃惊。因为王玉凤虽是个女子,身高却在七尺开外,而他的身高才六尺出头,两相比较,花云的难度显然更大一些。 看着脚下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群,杜如晦心中有些发慌,半晌方才说道:“老丈、老夫人,真是好功夫。” 不过,想起刚才自己被那十几个家奴围殴的时候,好像是这对老夫妇的手下解救了自己,心里又有些担心。这对老夫妇自己一身好武艺,又有一群彪悍的手下,家中还蓄养着如此美貌的胡姬,绝对不是一般人,而洛阳城中从没听说过有这样一户人家。如此说来,这对老夫妇或许来自外郡,也许他们是一对江洋大盗也说不定。想到自己居然跟江洋大盗搅在一起,杜如晦就有些后怕,想要离刘子秋远一点,可是坐屋顶边缘却又不敢乱动。 刘子秋倒没有闲情逸致却猜测杜如晦的小心思,他朝着底下那座高台看了一眼,笑道:“杜公子以一文弱书生,却能仗义执言,实乃读书人的楷模,腹中才华也必定不凡,为何没有参加四年前的科举考试?” 杜如晦叹息道:“科举始于前朝,杜某也曾经参加过一次,最后得以高中的都是富家子弟,而杜某却不幸落。杜某以为本朝的科举与前朝一样,都是那些富家子弟的天下,而杜某家道中落,早已心灰意冷,因此不愿去行此无用之功。” 刘子秋“哦”了一声,点头道:“今年又是科举之年,不知杜公子可有意参加?” 杜如晦脸上的神情却坚定起来,说道:“当今圣上乃是少有的贤明君主,他连长孙无忌、李建成那样的罪人都肯赦免,胸怀之宽广令人敬佩,定然不会在意贫贱之分。所以,杜某倒是打算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这才早早来到洛阳。可惜,看到这一点的绝非杜某一人,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的人数肯定远超去年,要想从中脱颖而出,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杜如晦便忍不住摇了摇头,显然对错过了第一届科举考试颇为懊悔。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错过了也就错过了,现在懊悔也已经无济于事。 刘子秋却笑了起来,说道:“以杜公子的才学,虽不能保证夺取状元之位,但跻身三百六十名进士之列,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杜如晦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说道:“老丈有所不知。刚才那几个锦衣少年都是世家子弟,虽然纨绔了些,但自幼习读诗书,才华还是有的。就如其中那位卢公子,是范阳卢家的嫡系子弟,平时有名师教导,才学就不在杜某之下。而像卢公子这样的人,恐怕还有不少。” 刘子秋冷笑道:“品行不端,才学再好又顶个屁用!” 听到刘子秋说了一句粗话,杜如晦更加确信了他江洋大盗的身份,因此便不敢接话。 那边,花云和王玉凤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目光一直注视着下面的高台。距离虽然远了一点,不过刘子秋和花云都是习武之力,目力远胜常人,倒不用担心看不清楚。此时,已经有几个人影在高台上走动,想必传说中有胡姬献舞很快就要上演了。 王玉凤没有刘子秋和花云那么好的目力,未免有些焦急,却又不敢说出来,在那里抓耳挠腮,不时拿眼睛去瞄刘子秋。 刘子秋见状,从怀里取出一只千里镜,笑道:“看不清的话,用这个试试。” 因为没有玻璃,千里镜都是用水晶磨制而成,每一只都是价值不菲,军中也只有少数高级将领才有资格配备,但在皇宫中却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那几位娘娘都是人手一只,就连刘思根这样的孩童也都有份。当然,对刘思根兄弟姐妹几个来说,千里镜就是一件玩具而已,倒不可能给他们最精细的千里镜,分给他们的都只是一些残次品罢了。不过,王玉凤这些宫女却只是听说过千里镜的名头,偶尔也能远观,却无缘得到了。也正是因为有了千里镜,高秀儿她们才愿意呆在宫城之上,这样足不出户,照样可以观赏到元宵灯会的盛况。 此时见到刘子秋递过来的千里镜,王玉凤自然满心欢喜,接过来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千里镜上带着刘子秋的体温和一股男人的气息,这令王玉凤一颗芳心更是怦怦地跳过不停,甚至连道谢都忘记了。 女人总是敏感,花云虽然化妆成了一个老妪,心态却不可能随之变老,很敏锐地感觉到王玉凤心跳和呼吸的加剧,不由轻轻哼了一声,只是当着刘子秋的面,她却发作不得。其实花云也不是个善妒的女人,只是王玉凤的身份,让她不希望王玉凤和刘子秋有什么交集。 这时,王玉凤已经笨拙地举起千里镜,看着镜里的景物急剧放大,迅速出现在眼前,忍不住轻声惊呼,若不是花云始终抓住她,她便要失足翻下屋顶了。饶是如此,王玉凤也是惊出一声冷汗,手捂着胸前,低声说道:“吓死我了,高台仿佛就在眼前。” 花云笑道:“傻丫头,千里镜要这样用,才会看得更清楚。”说完,她也从衣袖中摸出一只千里镜,教王玉凤用了起来。 杜如晦诧异地朝花云和王玉凤手中的千里镜看了一眼,明白这是一件宝贝,对刘子秋的身份更加猜疑了。不过,他和刘子秋萍水相逢,可不敢奢望刘子秋会把这种珍贵的宝贝借给他一用。当然,他也没有想着要挤进人群中去。毕竟他身材瘦弱,个子又不高,就算挤进去也看不清楚,还不如呆在屋顶,勉强也能看个大概。 刘子秋倒没有想着借个千里镜给杜如晦,朝着高台一指,说道:“快看吧,献舞应该开始了。” 杜如晦顺着刘子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高台上人头攒动,出现了一队窈窕的身影,想必就是众人所说有胡姬。只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这些胡姬的容貌。不过远远看她们的身段,却必定十分妖娆。 高台上已经响起了丝竹声,随着夜风渐渐送往远方,在屋顶上也能依稀听到一些。演奏所用的乐器同样来自西方,声音与中原的乐器多有不同,旋律也要明快得多。随着乐声响起,高台上那队窈窕的身影开始动了起来。西方的舞蹈与中原也颇有不同,充满了激情。 自从穿越以后,刘子秋发现自己练过的那些内功效果似乎越发明显,目力如炬,虽然隔了这么远,高台上的每一张面孔却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直不明白这种变化的原因,几度分析,也只有归功于这个年代的空气特殊清新,可以更好在吸引日月之精华,从而让他的身体出现了蜕变。高台上,那些胡姬显然都是些精打细算的金发美女,和史大奈送过来的那些女子倒有些相像,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应该是出自富贵之家,甚至是拜占庭的贵族女子,而不可能来自民间。 刘子秋不由皱起了眉头。对于这个突然来到洛阳的胡商,早有情报送入了宫中,刘子秋自然也是十分关注。他今天出宫观灯,倒有一半是冲着这个胡商来的。虽然事先知道这个胡商弄来了许多千娇百媚的异族女子,但今天亲眼见到,才知道这些女子并不普通。而什么样的胡商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他把这些女子弄到洛阳来,又是图的什么?刘子秋忍不住沉思起来。 杜如晦的目的只是看一看这些胡姬的歌舞与中原歌舞有何不同,对于胡姬的容貌、神态却没有太多的关注,当然,就算他想关注也看不清楚。不过,正因为不用关注胡姬的相貌,他反而可以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颇具异族风味的歌舞上。看着看着,杜如晦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这些胡姬虽然都是女子,但跳着这种激情的舞蹈,这么长时间下来,居然没有一点劳累的迹象。这还只是女人,如果换了男子,那精力该有多么充沛?如果由这些强壮的男子组成军队,力量该有多么强大? 那一边,王玉凤握着千里镜的双手却开始颤抖起来。 第83章 拍卖大会 .5. 高台的中央端坐着几个商贾打扮的胡人,中间一人正是久未露面的王世充。此时的王世充虽然作了一些改扮,但是透过千里镜,王玉凤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朝思暮想的父亲。这个年代没有照片,多年过去,王世充的形象已经大大变样,而且在汉人眼中,胡人的外貌都相差不大,一时也难以分辨出来。不过,王玉凤对父亲日思夜想,只是一眼认了出来。 在得知女儿的消息以后,王世充几夜都未能入睡,即使没有李世民的煽风点火,他也要来洛阳走一趟,看看女儿的近况究竟如何。而这一点,不仅李世民预见到了,而且本来就是刘子秋公布王玉凤消息的目的。但王世充毕竟是一方枭雄,李世民的话反而给他提了个醒,所以他没有在听到消息以后立刻来到洛阳,而是进行了一番精心准备。 他要来到洛阳,第一就是要进行伪装。但他毕竟是胡人,要想通过伪装不引人注目,非常困难。所以他要等,等这件事在外界的流传逐渐变淡以后再启程进京。当然,随着那三次选才大会的临近,洛阳城中对这件事的议论只会越加热烈,这是他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但这样做,至少可以减轻在路上遭遇的麻烦。而每当春节前后,都会有大量商贾涌入东都,其中不乏来自西域、波斯等地的胡商。他选择此时来到洛阳,就不容易引起特别的注意。 但是,仅仅来到洛阳并不是王世充的目的。他的最终目的是见女儿一面,了解女儿的近况。根据目前所知的消息,王玉凤肯定还在皇宫内,只是皇宫戒备森严,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接近的,王世充只能想方设法来吸引别人的注意。这个别人当然包括刘子秋,也包括王玉凤。 几年在发展,洛阳已经成为全天下最为繁华的都市,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在洛阳,无论你有多少钱都可以花出去。想要在这样一个地方吸引别人的注意,尤其是富有四海的刘子秋注意,必须拿出点稀奇的东西。 因为胡人的特殊身份,王世充在波斯拥有深厚的人脉,跟萨珊王朝的好几位重臣都有交往。当然,这种交往也是王世充以商贾为掩护结下的关系,他还不会傻到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王世充和他们结交的时候,手段十分巧妙,是正儿八经地和他们做生意,只是价格比其他商人更加公道一些。 随着库思老二世连年征战,萨珊王朝的国库日益空虚。为了满足继续发动战争的需要,库思老二世除了加重国内税收以外,还鼓励手下将领把战争中掠夺来的战利品加以变卖,也补充军需。这些战利品既包括粮食、牛羊、金银珠宝,也包括女人和奴隶。王世充原先对于贩卖女奴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当他从李世民那里听说刘子秋把他的女儿藏在宫中玩弄了好几年以后,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出高价从萨珊王朝的将军手中收买了许多女奴,但是对这些女奴,王世充有一个额外的要求,她们必须出身于贵族家庭。至于她们原来是夫人还是小姐,则都无所谓了。 在拜占庭帝国,贵族妇女往往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止高雅,气质不凡,和普通的胡姬有很大的区别。洛阳城中的富贵人家都喜欢蓄养胡姬,这些来自拜占庭帝国的贵族妇女一定能够引起轰动。当然,王世充的目的并不只是引起城中那些富贵人家的注意,而是要引起刘子秋的注意。这些胡姬都已经被他**了几个月时间,一旦能够被刘子秋引入宫中,便可以成为他在宫中的眼线。虽然李世民说了,李家在宫中有许多眼线,但王世充回过头来以后,并不十分相信李世民的话。而且就算李家真有眼线在宫中,那也是李家的眼线,不是他王世充的。 为了今晚这一场演出,王世充进行了精心准备,效果也相当明显,吸引了大批观众。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刘子秋带着他的女儿也出现在这里。 刘子秋感觉敏锐,早发现了王玉凤的变化,笑道:“怎么,看到家乡的人了?” 王玉凤慌乱地点了点头,小声应道:“恩,好像是家乡那边的人。” 别人分不清波斯胡人跟拜占庭胡人的区别,刘子秋却分得清清楚楚。他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淡淡地说道:“那位胡商把这些美人带到这里来,想必不是只为了元宵献舞吧。若是我所料不差,他应该是想把这些女子卖个好价钱。如果你喜欢,我便命人买下几个,充作你的玩伴。” 王玉凤的脑筋转得飞快,慌忙说道:“多谢老爷。”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高台,和父亲相认,但理智又告诉她,此刻绝对不能暴露父亲的身份。但从内心来说,她又迫切想知道父亲的近况。刘子秋说要帮她买下几个胡姬,正中她的下怀,几乎想都没想就连声道谢。 杜如晦却是颇为诧异,这对老夫妇究竟是什么人?高台上的那些胡姬若是出售,显然价值不菲,他居然会去买来给一名婢女充作玩伴。那这名婢女只怕也是很不简单,这真是奇怪的一帮人。 刘子秋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抓住杜如晦的手,纵身跃下了屋顶,说道:“杜公子,一个月以后的选才大会,你可以兴趣参加?” 此时,王玉凤也刚刚被花云带到地面,听到刘子秋的话,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幽怨的光芒。她虽是胡人女子,但也爱慕英雄。杜如晦身形瘦弱,手无缚鸡之力,显然算不上是个英雄。 杜如晦却有自知之明,摇头道:“杜某回去以后,定当专心读书,准备夏天的科举考试。那种热闹,不凑也罢。” 选才大会是为王玉凤挑郡马的,只要被挑中,便可谓一步登天,洛阳城中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打破头都要挤进去,这杜如晦居然随口便说不凑热闹,气得王玉凤牙根发痒,脸色变了几变。不过,她今天能够看到分别多年的父亲,虽然只是远观,但得知父亲无恙,心情正是大好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住了。其实,就算杜如晦参加选才大会也没有用。王玉凤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什么样的青年才俊,她一律看不中。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老夫在此恭祝杜公子拔得头筹!” 对杜如晦的回答,刘子秋非常满意。若是杜如晦也像许多青年才俊一样,想要通过成为郡马来谋取一个前程的话,那就太令他失望了。 杜如晦谦逊道:“天下饱学之士众多,杜某不敢作状元之想,能跻身三甲之列,足慰平生了。” 今年虽然在科举之前增加了县试和郡试,预先淘汰了一部分考生,但是参加最终科举考试的生员还是比四年前多了三倍。面对这么多考生,杜如晦敢把自己的目标定为三甲,足见他对自己的才学多有自负。王玉凤忍不住就多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多有不信。 却听花云说道:“夫君快看,那边的人群好像散了。” 果然,围拢在高台四周的人群渐渐散开,应该是高台上的表演结束了。许多人一边走,一边议论,言语中显得意犹未尽。这时,一名扮着家奴的侍卫走了过来,拱手说道:“老爷,那个胡商说了,三天后的午时,他将在这里举行一场拍卖大会。拍卖刚才献舞的那些胡姬,到时候,他还会把这些胡姬的身份公诸于世,价高者得!” 刘子秋不经意地瞄了王玉凤一眼,笑道:“那好,咱们三天之后再来走一遭吧。” …… 三天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三天,刘子秋并没有闲着,而是派人把这队胡商的住处全面监控起来。不过,这三天里,倒是有不少达官显贵前来拜见这位胡商。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希望能够私下里和胡商做些交易,买几个胡姬回去,结果都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这些人当中甚至有张亮这样的重臣。按理说一个胡商不可能这么嚣张,但是大汉律法甚严,没有人敢在洛阳城中恃强凌弱,那位胡商倒也相安无事。 张亮登门拜访也没能进入那处宅子的消息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弄得尽人皆知。这正是王世充所需要的效果,更加抬高了那些胡姬的身价。而且,照着这个传扬速度,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将消息传进宫去了,王世充不相信刘子秋会没有兴趣。 刘子秋来自后世,对于买卖奴隶的事情发自内心的反对。但在眼前这个年代,他又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不过,刘子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胡商居然会采用拍卖的方式,这对那些即将成为奴隶的胡姬来说,绝对是极大的侮辱。这些胡姬现在的地位就和货物相似,别人采取什么方式出售,是别人的自由,他就算身为大汉皇帝,也不能随便干预,因为自由贸易本来就他所提倡的。当然,刘子秋还有其他方法来阻止这场拍卖大会。 第84章 解救 .5. 刘子秋精心训练的特种兵很顺利地便潜进了那处民宅,摸清了那批胡姬的真实身份。当然,到了这时候,王世充也没有再刻意隐瞒她们的情况,甚至还有意进行了一些扩散,其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 不过,这些消息落到刘子秋耳朵里却有特别的意义,他立即吩咐人将拜占庭帝国的使者带了过来。 这名拜占庭使者叫做佩格,满脸络腮胡子,生得高大威猛。他原本的任务是出使西突厥,结果史大奈和他虚与委蛇了一段时间以后,这才告诉他,西突厥是大汉王朝的一部分,不能擅自对外用兵。 多年以前,拜占庭跟突厥之间也曾经有过往来,知道突厥虽然对中原王朝称臣,实际上却是自成一体,甚至经常侵扰中原王朝的边境。史大奈的这个理由自然令佩格非常惊讶,连连摇头,表示不相信。史大奈这时候已经接到了刘子秋的命令,也没有再跟他废话,直接派人把他送到了洛阳。 佩格是秘密来到洛阳的,来到洛阳三天以后,他一直被软禁在驿馆中,哪都不许去。这让生性桀骜的佩格非常恼火,整日在驿馆大嚷大叫。闹腾了三天以后,他终于等来了觐见大汉皇帝的机会。 这次觐见没有设在正式的大业殿,而是安排在一处小花园里。两名侍卫把佩格引到花园外面,拱手做了个请字。 佩格缓步走进小花园,只见花园里有四个人。当中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端坐石桌之后,另一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坐在他旁边,另有两名金发碧眼的女子侍立一旁。 那两名金发女子佩格认识,正是他送给史大奈的礼物,没想到居然出现在这里。这也更进一步证实了史大奈的话,西突厥已经成为大汉的一部分,所以史大奈不敢私自收留他送去的美女。佩格定了定神,朝坐在石桌旁的两人看了一眼,用手捂着胸口,朝那位年轻人躬身说道:“外臣佩格拜见大汉皇帝陛下!” 石桌旁边,那个中年男子衣着虽然华丽,但神情有些畏缩,反而是那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透着一股勃勃英气。佩格在驿馆这几天,也专门打听了一些消息,自然能够看出来谁才是大汉皇帝。作为使者,佩格有一定的语言天赋,在驿馆的这几天,他也学习了一些基本的汉人礼仪和常用汉语。不过,他却留了个心眼,故意用拜占庭语进行了问候。 他说的话刘子秋自然听不懂,但那个中年男子却恭恭敬敬地用汉语复述了一遍。刘子秋不由点了点头,指着对面的一张石凳,说道:“坐吧。听说你来自遥远的拜占庭帝国,不知有何要事?” 佩格这才知道那名锦衣男子原来只是一名通译。一名地位卑微的通讯居然能够跟皇帝平起平坐,这不禁让佩格生出了轻视之心,也就不再注重什么礼仪,大大咧咧地在刘子秋对面坐了下来,神情倨傲地说道:“外臣不远万里而来,是奉了帝国皇帝陛下之命,与大汉商议共同出兵,讨伐库思老之事。” 听完那名中年男子的翻译,刘子秋还拱手道了声谢,看得佩格目瞪口呆。他却不知道,在刘子秋这样来自后世的人眼里,通译并非下贱的职业,相反还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才。那名中年男子是经常往返于大汉和波斯之间的商人,所以听得懂拜占庭人说的话。现在要找一个精通波斯语的通讯并不困难,甚至许多波斯人自己也能说一两句汉话,但要找一名听得懂拜占庭帝国语言的人就不容易了,因此刘子秋才对这位通讯格外尊重些。 这只是刘子秋发掘人才的一个小手段,自然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刘子秋也直接无视了佩格的惊讶,笑道:“想我大汉与波斯历来友好,与你们拜占庭也是秋毫无犯,朕又为什么要讨伐库思老?” 佩格脸上神色严肃起来,说道:“外臣听说大汉有一句话,叫做唇亡齿寒。库思老侵略成性,拜占庭若是战败,他一定会挥师东进,进攻大汉!” 刘子秋哈哈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懂唇亡齿寒的道理,真是令朕刮目相看。不过,打仗可不是过家家,那是要死人的。大汉和波斯并无争端,就算库思老二世击败拜占庭,也不一定就会来争夺大汉的天下。朕身为大汉皇帝,就必须对将士们的生命负责,不会发动无谓的战争,也不会却打没有把握的仗!” 在佩格眼里,普通士兵的生命就跟蝼蚁一样,他正准备把这句话说出口,想到刘子秋对那个通讯的态度,又缩回嘴里。但是,佩格也明白,如果没有刘子秋的许可,史大奈是不可能出兵的。为了劝说刘子秋同意出兵,佩格咬了咬牙,挺起胸膛大声说道:“这一点请陛下放心!我拜占庭帝国有勇士百万,踏平波斯不过抬手之事!如果有陛下从东方相助,更是轻而易举。” 刘子秋淡淡一笑,说道:“如此说来,拜占庭帝国比波斯强大了?” 佩格对自己的祖国倒是忠心耿耿,昂首说道:“那是自然!” 刘子秋冷哼一声,说道:“那朕为什么听说,拜占庭帝国帕尔斯公爵的夫人已经被波斯人俘虏,卖为奴隶了?” 拜占庭离大汉十分遥远,就像拜占庭过去没有在意过有这样一个大汉王朝一样,大汉应该也不熟悉拜占庭才对。听到刘子秋忽然提起帕尔斯公爵,佩格就是一愣。他很清楚,帕尔斯公爵的庄园在半年前的一次战役中被波斯军队攻陷,帕尔斯公爵本人被当场斩首,妻子女儿都被当作战利品落入了波斯人的手里,如果说卖为奴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佩格不相信刘子秋能够探听到战争的真实情况,仍然嘴硬道:“那只是帕尔斯夫人外出游玩时不小心落入贼人之后,却不想她已经被卖到了万里之外的大汉王朝,可惜,可叹。” 刘子秋“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外出游玩时被贼人所掳,那倒是朕误会了。你们拜占庭帝国还真是够乱的。” 佩格见刘子秋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不由松了口气,连声说道:“我们拜占庭帝国大多数时间,情况还是非常好的,只是偶尔出现几个盗贼而已,帕尔斯公爵夫人的事纯粹是个意外。外臣以为,大汉王朝也不可能完全杜绝盗贼为祸吧?”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那是自然,谁敢保证自己的国内没有盗贼?只是你们拜占庭帝国的盗贼未免多了一些,而且专门喜欢掳掠公爵、伯爵家的女人卖为奴隶。” 在拜占庭帝国,能够受封公爵、伯爵的,要么是王族之后,要么立过赫赫战功,都是地位崇高,受人尊敬之辈。听了刘子秋的话,佩格忍不住变了脸色,厉声道:“请陛下说话慎重些!” 刘子秋冷笑道:“你又何必如此激动?既然帕尔斯公爵夫人只是偶尔不慎,为人所掳。那朕问你,格利伯爵的两个女儿又是怎么回事?比勒尔伯爵的夫人又是怎么回事?好像还有沃特公爵的儿媳妇。其他还有许多,朕已经说不清了。” 这几个女人的身份都是刘子秋派特种兵潜入王世充的宅子探听来的。刘子秋在特种兵的选材上并不拘泥于汉人,一些突厥人和胡人也被选入特种兵的队伍,这次潜入那栋民宅的就是几名胡人特种兵。这些女人的身份对大汉的达官贵人来说,只是满足他们的猎奇心理罢了。但听在佩格耳朵里,却不亚于晴天霹雳。这几名公爵、伯爵的领地确实先后被波斯军队攻破,他们的女眷也随之失去下落,有可能死于乱军之中,也有可能被人掳走。现在听刘子秋说得信誓旦旦,显然是被波斯军队当作战利品卖到东方了。 佩格能够被选作派往东方的使者,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强自镇定,站起身来,朝着刘子秋深深施了一礼,大声说道:“这几位夫人小姐确实是在一次外出游玩途中同时被贼人掳走。不知陛下可知道她们的下落?如果陛下知道她们的下落,还请陛下帮忙解救她们!” 刘子秋见这家伙仍在死撑,不由好笑,点头说道:“原来她们都是被贼人强掳来的,朕还以为拜占庭帝国没落了,连公爵夫人和小姐们都被迫卖为奴隶,才能活下去。” 佩格见状连声说道:“对对对,如果她们被陛下所买,还望陛下能够释放她们,拜占庭帝国愿意出钱来赎。” 一国的贵族妇女居然被人充作奴隶,绝对是奇耻大辱。佩格明白,他就算擅作主张把她们赎回去,拜占庭皇帝也不会怪罪他,何况他此举也是为了骗取刘子秋的信任。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她们并不在朕的手中。不过,她们既是被贼人所掳,朕倒是会去解救她们。来人,点兵!” 第85章 秘室 .5. 外郭城那处民宅外的高台并没有因为元宵节的结束而拆除,相反在高台的四周一大早便整齐地摆放了许多几案。再外面,有胡商的家奴地那里守着,凡是想坐到几案旁边的,都必须事先交纳一贯钱。而想参加拍卖,还必须另外交纳十贯钱的定金。 随着大汉王朝商贸的发展,采取拍卖的形式进行交易也时有发生,预先交纳入场费和定金也是各种拍卖会的规矩。金银铜在大汉王朝都是比较稀缺的资源,因此铜钱也比较坚挺,一贯钱可以兑换纹银十两,十贯钱也就是百两纹银,这个价格已经比普通的拍卖会要高得多了。但是王世充早就事先打出了名声,虽然价格高了一些,仍然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参加拍卖大会,其中不乏一些朝中显贵。 自从离开洛阳以后,王世充就一直以经商为掩护,深得其中三昧,这场拍卖大会便办得有声有色。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先安排了一段歌舞。当然,今天在高台上表演的就只是些普通胡姬了。每个参加拍卖大会的宾客还可以免费享用葡萄美酒和精致的小糕点。这也是王世充吸引人的小手段,才能让那些付了大价钱的宾客不觉得吃亏。 不仅如此,王世充还限定了参加拍卖大会的名额。为了能够进入拍卖大会,许多达官显贵卯时就赶到了这里,简直比参加朝会还要积极。但是辰时已过,高台上还只是一些普通的胡姬在那里蹦蹦跳跳。这些宾客在洛阳城中都是有身份的人,忍不住在底下吵闹起来。 忽然,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波斯人出现在高台上,大声说道:“诸位来宾,拍卖会的规矩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价高者得!下面,我就请出第一件拍品,美丽多情的帕尔斯夫人,起拍价三十贯。” 这个波斯人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但还是引起高台底下一片哗然。这次拍卖会还有个非常奇怪的规定,只收铜钱,不收金银。三十贯铜钱相当于白银三百两,对大多数达官显贵来说,并不是什么高攀不起的价格,但是只能用铜钱进行交割。一贯铜钱是一千文,三十贯就是三万枚铜钱,而且这只是起拍价,最后真正的成交价肯定还要高于这个数字。谁出门会带着这么多的铜钱?对于这个规定,许多宾客都显得有些无奈与不解。 其实,王世充这样做也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方面,他想通过拍卖大会引起刘子秋的注意,然后安排几个胡姬混入皇宫,探听确切的消息。另一方面,他的雄心并没有被彻底磨灭,还指望组建自己的军队夺取大汉天下。组建军队就离不开兵甲,这就需要大量的铜铁。而大汉王朝对生铁的交易虽然逐步放开,但是对于可以用来铸造货币的铜却有着非常严格的管制。无奈之下,王世充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来收集大量的铜钱。 不过,当第一个来自西方的女人出现在高台上时,底下的喧闹戛然而止。 元宵节的那天夜里,这些胡姬也在高台上出现过。当时的高台附近还扎了一座灯山,将现场照得有如白昼。但有如白昼终归不是白昼,不可能看得十分清楚。现在是朗朗晴天,高台上那名异族妇人只披了一层近乎透明的薄纱,玲珑的身段纤毫毕现。这时刚刚初春,洛阳城中的积雪尚未消融,洛水河面上仍然封着一块厚厚的冰厚,有如平滑的镜面。这样的寒冬季节,高台上的胡姬却只披着一层薄纱,免不了冻得瑟瑟发抖。她的胸脯异常饱满,随着身体的颤抖,那两团白肉也不停地上下起伏,更显几分诱惑,惹得台下的宾客都是连咽口水。 很快,便有一外少年举起了手,高声喊道:“我出三十五贯!” 又有一名身着锦衣的中年胖子缓缓说道:“四十贯!” 接连几轮过后,那名异族妇人的身价已经飙升到了六十五贯。 张亮也坐在几案后面,而且占据了一个非常好的位置。看到接二连三举起的那些手掌,他不屑地摇了摇头,轻轻敲了敲桌子,淡淡地说道:“一百贯!” 作为最早跟随刘子秋起兵的将领之一,如今的张亮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一个普通小兵。刘子秋不是那种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性格,对当初跟随他起兵的文武颇多关照,赏赐丰厚,张亮现在也是坐拥数十万贯家财。而且铜钱对其他人来说不容易兑换,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昨天他在军营中一声号令,就兑换了两万多贯铜钱,所以拿出一百贯,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身为大汉王朝屈指可数的高级将领,张亮身边不乏各族美女,但他对胡姬却情有独钟。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美的,当初他追求乌云不果,一直耿耿于怀。后来他几番出入战场,再回到西海的时候竟已经推动了乌云的踪影,因而引为终身憾事。自此以后,他便发誓收尽开下异族美女。元宵那天夜里,他虽然没有目睹胡姬献舞的盛况,但也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今天这次来,他是势在必得,而且要拍下最美的那一个胡姬。 对于这种拍卖大会,张亮并不陌生,通常最好的商品都会留到最后。不过,张亮可没有那么会闲功夫看他们一点一点地加价,所以才一下子把帕尔斯夫人抬到这么高的价格。 高台下顿时传来一片惊呼,不过等众人看清出价的是张亮以后,再没有人参与竞价了。 “还有没有人出价?还有没有人出价?一百贯,还有没有人出价?”接连问了三次以后,那名主持拍卖的胡人轻轻一挥手,大声宣布道:“帕尔斯夫人从此归这位大人所有!” 张亮也不言语,轻轻挥了挥手。两名随从便走上前来,手里捧着厚厚的毛毯。这是为了给那名只披着薄纱的胡姬御寒之用,可见张亮为人还是十分心细的。 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没能进入拍卖大会,只能在四周远远围观的人群顿时如潮水一般散了开去。数千名黑衣黑甲的骑兵迅速将这片拍卖大会团团围住。为首一员大将手挽长弓,厉声喝道:“儿郎们,看紧了!不得放走一人!” 进入拍卖大会的都是洛阳城中有名的人物,正待发作,但很快便有人认了出来,连声道:“别乱动,这是陛下的亲卫!” 张亮掉头一看,认得是老熟人,不由笑了起来,拱手道:“达愣将军,这是何故?” 手持长弓那人正是刘子秋的侍卫统领达愣,他也认出了张亮,就在马上欠了欠身,说道:“张将军,在下公务在身,不便全礼,还望见谅!”说完,又朝着那处民宅一指,大声说道:“陛下有旨,这里的人涉嫌盗卖人口,全部带回去来回审问!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高台上那名主持拍卖的胡人大惊失色,连忙躬身道:“将军且慢,这些女子都是我等从波斯贩运而来,绝对没有一个人是盗卖来的。如果将军不信,我们这里有波斯的文书为证!” 达愣却不理他,指了指高台上那名披着薄纱瑟瑟发抖的胡姬,朝身边一名金发碧眼的女郎说道:“你去问问,她叫什么?” 这名金发碧眼的女郎自然是史大奈送来的那批女子当中的一个,暂时充当了达愣的通译。她不会骑马,由一名侍卫带着,直冲到高台下面,这才冲着那名胡姬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 那名胡姬原本白皙的面庞已经冻得发青,听到这个金发女郎的问话,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激动的神情,大声说着什么。主持拍卖的那个胡人听了她的话,脸色变了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这批胡姬确实是他们分十几批从波斯将领手中收购来的,都有波斯官方出具的文书,完全符合大汉的律法,并没有什么过错。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担心大汉皇帝会做出强取豪夺的事情来。 何况王世充的本意就是让这批女子进入皇宫,其中有几个人被王世充逼着服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解药就掌握在王世充的手里,并不担心她们敢冒着生命危险背叛王世充。只要这些女子能够进宫,拍卖大会举办不成,或者亏些本钱也无所谓。 迟疑间,那名金发女郎已经回到达愣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达愣不由面色一沉,大声说道:“果然是帕尔斯公爵的夫人!看来佩格所言不虚。来人,将他们全部带回去!” 侍卫们如狼似虎,一窝蜂地冲进了民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守在门口的王三见状,快步冲进内宅,找到了王世充,大声说道:“主公,你快躲到秘室去!” 租下这处宅子以后,王世充悄悄进行了一番改造,修建了一座秘室。但时间仓促,这处秘室算不上隐秘,只是勉强能够藏住人而已。不过,王世充并不希望自己落入刘子秋手里,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两名亲信躲进了秘室。 第86章 考虑未来 .5. 就在王世充躲进秘室的时候,大队侍卫已经涌进了宅子。这处宅子里的所有人都被控制起来,押了出去。至于宅子外面正在参加拍卖大会的那些人,经过登记甄别以后,全部被逐了出去,就连开国元勋张亮都没能例外。张亮虽然位高权重,但面对气势汹汹的御前侍卫,也只能忍气吞声,又何况其他显贵? 此时,那处宅子整日紧闭的大门已经被推向两边,达愣策马冲了进去,看着分别蹲在院子东西侧院墙下的男男女女,沉声喝道:“孩儿们!清点人数,不得走漏了一人!” 洛阳城的防卫一直采取外松内紧的策略,来往人员虽然出入自由,但在进出城门的时候对一些特殊的人员都会进行相应的登记。王世充这一行都是胡人,自然更是关注的重点。虽然这种登记并不严格,但王世充一行有多少人还是非常清楚的。随着达愣的一声令下,就有人拿着一张纸片,认认真真地清点起来。 很快,一名侍卫走到达愣面前,拱手说道:“启禀将军,少了三个男人!” 达愣冷笑一声,沉声喝道:“他们肯定还藏在这处宅子里,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三个人给我找出来!” 王三也和其他人一起被押在院子的一角,他并不担心。他们此行并不违背大汉的律法,所有的手续都是完毕的,这些侍卫突然包围了院子,肯定是场误会。既然是误会,就有解释的机会,如果反抗的话,反而徒惹祸患。可是,当听到侍卫开始清点人数的时候,他不由紧张起来。 如果只是一般的误会,首要的肯定是核对账簿文书,而不是清点人数。很显然,这些侍卫是有备而来!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王三再想反抗已经迟了,只能期待那间秘室不会被他们发现。 过了小半个时辰,几个侍卫分别来到达愣面前,拱手说道:“启禀将军,前后宅都搜遍了,没有任何发现!” 墙角处,王三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心里暗自盘算,要找个什么样的恰当理由,把王世充等三人不在这里的事情圆过去。却听达愣不耐烦地说道:“陛下说了,他们还在这里就一定在这里,你们搜仔细了,不行就拆了房子!” 看到侍卫们还在迟疑,达愣喝叱道:“给我拆了!大不了重建一座新的还给他便是!” 侍卫们得了这道命令,不再犹豫,当即便动起手来。拆房子比建房子要简单得多,在这帮破坏力十足的家伙面前,一栋栋青砖黛瓦的民房转眼间就成了废墟。 眼看着拆房的队伍一点点靠近那个秘室所在的方向,王三心急如焚,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迹,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喝道:“你们敢拆我们的房子,欺人太甚,我跟你们拼了!” 王三是王世充手下数一数二的勇将,但此时他手无寸铁,又处于侍卫们的严密监视之下。当他仓促跃起的时候,只听数声弓弦响,十多支羽箭凌空射来,洞穿了他的双腿,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达愣挥舞着马鞭,冷冷地说道:“谁再敢反抗,下次就射他的脑袋!” 此话一出,被控制起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再敢轻举妄动。而中箭倒地的王三虽然还不致死,但双腿已经被射断,从此便成了一个废人。其实,只要救助及时,以洛阳太医院的手段也可以让他复原个七七八八,只是达愣看他生得异常彪悍,抱着不能纵虎归山的心思,这才故意拖延时间。 正在拆除房屋的另一边又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一处非常隐密的狭小房间出现在众人眼前。为了修建这处秘室,王世充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只要没有人指引,就算搜个一两天也难以找到秘室的入口。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达愣居然采取了如此野蛮的手段。在这种手段下面,无论多精巧的机关也是无济于事。 看到秘室里目瞪口呆的三个人,达愣冷笑一声,喝道:“来人!将他们拿下!” 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猛扑了过去。忽然,站在正中间满脸络腮胡须的那人“啊”的大叫一声,仆倒在地。在他的身后,另一个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短刃,刃尖上还沾着殷红的鲜血。再看倒在地上的那人,后背上老大一个口子,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很快便将他白色的长衫染得通红。 达愣久经沙场,经验非常丰富,短暂的错愕以后,他便回过神来,指着那个持刀的人大喝道:“抓住他,要活口!”又指了指倒地那人,说道:“快,送太医院!” 从这几个人躲在秘室中的情形,达愣可以断定,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就是刘子秋要找的王世充。而且他甚至能够肯定,持刀的这个人或者倒地的这个人必有一个是王世充。至于同样中箭受伤的王三,达愣根本没有去管他的死活。 侍卫们本来就已经扑向那边,只不过事起突变,让他们的脚步出现了一丝停顿。随着达愣的大喝,他们又重新反应过来。两个人抬起倒在地上的那个胡人,快步朝着院外奔去。另有几个人持着刀盾压向那个暗算同伴的家伙。 只听那个家伙仰天大笑三声,然后身子一软,便缓缓倒了下去。送到近前的侍卫这才发现,这家伙的嘴角渗出几丝漆黑的血沫,已经服毒身亡了。直到这时候,剩下的一个人才醒悟过来,使劲踢着那人的尸体,大骂道:“贼子,敢暗害主公!” 不等他骂完,早有两名侍卫上前,将他拿下。 …… 一直在皇宫等候着消息的刘子秋听到报告,不由笑了起来,对拜占庭使者佩格说道:“情况有些复杂啊,恐怕不是你口中说的盗卖人口那么简单。朕要亲自审问,查明真相,贵使且回驿馆去吧!” 佩格不敢违背刘子秋的命令,只得躬身告退。 直等佩格离开了大殿,刘子秋的脸色才沉了下来,冷冷地问道:“可查出三人的身份?那人的伤势如何?” 达愣慌忙拱手道:“目前只知道受伤那人是这队胡商的头领,其他情况一概不知,臣这就派人严加拷问!” 刘子秋想起元宵那天晚上王玉凤的眼神,顿时有了主意,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朕自有办法查明真相,你们退下吧。” …… 自从那天远远地看过了父亲了身影,王玉凤便有些心神不宁,直至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起来。忽然听到刘子秋派人叫她过去,王玉凤心里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欣喜。只是皇帝的旨意她不敢不从,这才勉强梳洗一番,来到前殿。 刘子秋主动迎了过去,说道:“王姑娘,你还记得元宵晚上在外郭城看过的那场胡姬献舞么?” 王玉凤心中“咯噔”了一下,赶紧点了点头,说道:“奴婢能够有幸陪皇上同游灯会,不敢稍忘。” 刘子秋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朕得到消息,那些胡姬并不是普通的舞女。在遥远的西方有个大国叫做拜占庭,这些胡姬都是拜占庭的贵族,为强人所掳,带到了洛阳。这里是天子脚下,朕自然容不得强人胡为,刚才派兵清剿,不想出了点意外。” 王玉凤顿时花容失色,嘴上却说道:“皇上,不知这事跟奴婢有什么关系?” 刘子秋脸色凝重起来,半晌方才说道:“在抓捕过程中出了点意外,有一个胡人受了重伤。据说他们禀报,这个胡人与王姑娘却有几分相像。朕担心他是王姑娘的亲眷,所以请王姑娘同往一观。” 对于王世充当年逼迫江南谢家的事情,王玉凤是一清二楚。她非常害怕王世充露出行迹,被刘子秋来个秋后算账,可是又压抑不住想要看父亲一眼的心情,只得咬牙说道:“回皇上,奴婢早就没有亲眷在世上了,恐怕是他们看错了吧。”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错不错,见一见不就知道了。走吧,也不晓得人抢救没抢救过来,还是去看一下吧。” 无论王玉凤心里有多少犹豫,听了刘子秋这句话,也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洛阳城的结构分为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太医院就建在皇城之内,距离宫城只隔着一条护城河。王玉凤小心翼翼地跟在刘子秋身后,踏上了横跨护城河的那座金色小桥,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亲眼所见,她早就以为父亲死在了乱军之中。现在,她刚刚得知父亲还活着的消息,却又要面对父亲重伤垂死的现实,未免心乱如麻。父亲对她很重要,如果父亲没能躲过这一刧,她又该怎么办?其实,没有父亲的这些年,她也平平安安地走了过来。只是父亲的突然出现给了她一丝希望,而这个希望很快又要破灭,这才让她乱了方寸。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呵护,当踏过小桥以后,王玉凤的心情很快镇定了下来。她的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如果受伤的真是她的父亲,她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了。 第87章 为时尚早 .5. 王玉凤虽然是胡人,但自幼生活在中原,受汉文化的影响很深,颇具孝心。如果那个身负重伤之人是她的父亲,无论能不能救活,她都是要相认的。但是,相认之后的结果却会关系到她的未来。一个处理不好,她自己也会落得十分悲惨的下场。怀着忐忑的心情,王玉凤跟在刘子秋身后出了皇宫,前往太医院。 整个洛阳分为京城、皇城和宫城三部分,京城又分为内城和外郭城。太医院就设在皇城内,紧挨着宫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所以他们既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车,就这样走了过去。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王玉凤的心情更加复杂。她虽然跟刘子秋接触不多,但却知道他的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尽管刘子秋已经决定为她举行一次选婿大会,但主动权还掌握在她手上,只要没有青年才俊入得了她的法眼,她就永远是自由之身,就仍然有希望接近刘子秋。事实上,她现在见到刘子秋的次数已经比过去多得多,也近得多。感情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摆在那里,接触多了,感情自然也就产生了。可是,她又很清楚父亲跟刘子秋之间的仇怨。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来到京城,但是如果父亲还没有放下仇恨,是为了报复刘子秋而来,那她跟刘子秋之间就不可能再发生些什么了。 这时,前方已经传来一阵叩拜声:“恭迎圣上!” 刘子秋抬了抬手,说道:“免礼!那位胡商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位身着白衣的郎中上前说道:“启奏陛下,大皇子亲自替他施了针,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人还没有醒过来。” 刘思根虽然还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少年,但他的医术却得自孙思邈的真传。孙思邈大多数时间都在游走天下,但仍会抽出两三个月的时间指导刘思根的医术。而刘思根自己也颇具这方面的天赋,小小年纪,医术就超过了许多行医几十年的郎中,而以金针刺激穴位止血的本事,大汉王朝更是找不出第三个人来。在这个年代,因为缺少医疗手段,重伤往往就意味着死亡,而止血就是第一道关口。能够及时止住血,对于后续的治疗有很大的好处。尤其像王世充这样被人捅了一刀,往往会造成内出血,也只有这种非常规的金针之法,才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当然,太医院敢于让刘思根一个小娃娃来给王世充治病,也是因为王世充本身已经成了一个罪人,就算治死了也没有什么大碍。 刘子秋“哦”了一声,朝王玉凤点了点头,说道:“走吧,随朕进去看看。” 小孩子没有多大定性,而且刘思根要学得东西很多,时间非常宝贵,所以给王世充施了针以后就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两名侍卫和一名郎中。屋子中间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男子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王玉凤看到躺在床上的那名男子,顿时迈不动脚步,定在当场。 刘子秋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怎么?你认识他?” 怕什么来什么,王玉凤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强作镇定,说道:“奴、奴婢不认识。” 刘子秋淡淡地说道:“欺君是什么罪,你应该清楚吧。朕希望听实话!”又提醒道:“跟他一起被抓起来的有将近两百人,此刻只怕已经有人交代出他的来历了。你现在说还来得及,不要令朕失望!” 王玉凤心里所有的希望都被刘子秋这句话击得粉碎,“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叩首道:“皇上饶了奴婢吧!他、他是奴婢的父亲。” 刘子秋其实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他轻轻挥了挥袍袖,说道:“起来吧。朕不喜欢搞株连,王世充是王世充,你是你,朕不会怪罪于你。至于王世充过去犯下的罪过,朕在诏令中早就赦免了他。但是,如果他这一次到东都来又犯下了其他罪过,大汉律法却也不是摆设!” 王玉凤心头一寒,慌忙说道:“奴婢愿意替父亲顶罪,还望皇上恩准!” “不管谁犯了错,都要自己来承担。”刘子秋摆了摆手,道,“走吧,跟朕去看看其他人再说。想必这么久了,他们也该问出些名堂来了吧。” 王玉凤好不容易跟父亲碰了面,父亲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哪里忍心就此离去,不由得抹了两把眼泪,哀求道:“皇上,你就让奴婢再在这里多呆一会吧。奴婢做牛做马都会报答皇上的恩德。” 刘子秋很理解王玉凤的心情,但他更知道王世充是一代枭雄,必须让王玉凤弄清王世充究竟干了些什么,于是狠了狠心,说道:“你父亲身负重伤,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是跟朕一起走吧。他这次受伤很是蹊跷,或许从其他人那里可以得到一些答案。你难道不想弄清你父亲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吗?” 这些问题,刘子秋完全可以在审问结束以后再把答案告诉王玉凤。但是,通过别人的转述和她亲耳所听,效果自然大不相同。 虽然刘子秋用了商量的口吻,但王玉凤却不敢轻视他的意见。现在不仅是她自己的性命,就连她父亲的性命都掌握在刘子秋手里。如果她过于执着,恐怕会连累伤重待治的父亲。这种情况下,刘子秋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在医治上稍作延误,王世充就将一命呜呼。想到这里,王玉凤只得止住悲戚,叹了口气,说道:“奴婢遵旨。” …… 跟随王世充来到京城的那些人当中,除了王世充的一名亲信突然重伤王世充以后服毒自杀,王三因为反抗而被射断了双腿以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但也失去了自由,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天牢顾名思义,乃是天子设立的牢笼,跟普通的牢房自然大相径庭。因为这里关押的多是朝廷重犯,所以守卫十分森严。又因为这些重犯大多出身尊贵,又常有女眷牵涉其中,所以这里的牢房条件要比普通牢房好得多,光线充足,伙食也不错,而且分成了男监和女监。把王世充的一干手下关进天牢,既是刘子秋对他的重视,也是对那些胡姬的一种照顾。 当然,牢房的条件相对改善也有一些好处。毕竟王世充的手下真正的死硬分子只是少数,得到了优待之后,许多人已经蠢蠢欲动,愿意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不过,真正愿意说的人并不了解多少核心的机密。而像王三那样的人,恐怕宁死也不会吐露一个字的。 此时,刘子秋已经坐在了天牢的正堂上。这间正堂是天牢提审犯人的场所,也摆了若干刑具,看上去比牢房里更加阴森恐怖。 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正是那个差点被张亮买回去的胡姬,也就是佩格所说的帕尔斯夫人。帕尔斯夫人年约三旬,有着一头齐腰的金色长发,身材虽然瘦弱,一对胸脯却是饱满异常,仿佛就要撑破衣服随时都会冲了出来。不过,更令人惊讶的却是她的身高。在中原,八尺开外的男子已经非常少见了,这位帕尔斯夫人却接近九尺,比押解她的狱卒整整高出了一头。 刘子秋来自后世,知道白种人的身材普遍比黄种人高大,但是看到这位帕尔斯夫人,还是微微有些吃惊,一边想着这样一匹大洋马如果骑上去是什么感觉,一边问道:“你实话实说,你是如何来到中原的?” 早有通译将这句话重述了一遍,那位帕尔斯夫人神色一黯,旋即泪如雨下,轻声哭诉起来。通译的水平有限,只能把帕尔斯夫人的话重述个大概。 刘子秋其实早知道这些胡姬都是战败后落入波斯人手中的战利品,他这样问,只是想判断一下王玉凤听得懂听不懂拜占庭的语言。不过,当他转回头时,王玉凤却还是一脸的悲戚,显然还没有从她父亲受伤的事情中解脱出来,根本没有注意帕尔斯夫人说的话。刘子秋无奈,只得干咳了一声,说道:“这样看来,是佩格说了谎话。这些胡姬根本不是被强盗掳走的,而是波斯人的俘虏。既然是俘虏,王世充买下她们就是合法的商贾行为,再把她们贩运到大汉来,也没有什么过错。” 这番话王玉凤倒是听得真切,顿时反应过来,慌忙说道:“多谢皇上明察秋毫,还奴婢父亲一个清白。” 他们说的是汉话,通译也没有复述,帕尔斯夫人茫然地看着周围的那些刑具,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恐惧,大声说道:“大人饶了我吧,我愿意替大人做任何事情。” “你已经被张将军买下了,现在是张将军的合法财产,朕自然不会要你做什么事。来人,把她送到张将军府上。”刘子秋挥了挥手,又对王姑娘说道,“这些胡姬的身份虽然能够确定,但说王世充是清白的,只怕为时尚早!” 第88章 警钟 王玉凤大惊失色。道:“既然这些胡姬是合法贩运过來的。那我父亲就是被人冤枉的。皇上何出此言。”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王世充亡命天涯多年。莫名出现在京城。必有所图。” 王玉凤想了想。赶紧说道:“皇上。大概是父亲听到了奴婢尚在人世的消息。这才设法來到京城。以图能够见上奴婢一面。他绝对沒有歹意。望皇上明鉴。” 不可否认。王玉凤确实是个聪慧的女子。她这番推测已经非常接近事情的真相了。但是。刘子秋并不会轻易松口。皱眉道:“就算他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可为什么当他即将被朕的侍卫抓住时。却被人突然刺成重伤。暗算他的是他身边的人。这个人是其他人安插在他身边的。还是他有意安排的。这里面有许多疑问。不弄清楚这些。他就永远难证清白。” 面对金口玉言的大汉皇帝。王玉凤这个罪人之女自然不敢多说。只得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很快。一名家奴被带了上來。那名家奴也是个胡人。只是神色慌张。“扑通”一声便跪伏在地。叩首道:“陛下。小人所知道的全都招了。实在沒有什么可说的了。求陛下明察。” 尽管刘子秋对达愣说过。暂时不需要审问那些胡商。只是人上一百。形形**。这些家奴当中有王三那样的悍不畏死之辈。自然就有贪生怕死之徒。虽然达愣沒有组织审问他们。却不妨碍他们当中有人要求主动告密。沒过多久。情况便清楚了。王世充在会宁郡大肆招兵买马。意图东山再起。 听到这个消息。王玉凤也是目瞪口呆。慌忙跪倒在地。哭泣道:“皇上。奴婢自知必死。求皇上仁慈。让奴婢临死之前再见父亲一面。奴婢纵死无憾。” 刘子秋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王玉凤。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将她拉了起來。说道:“朕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是云妃娘娘宫里。跟你父亲也沒有过联系。他做的那些事又与你何干。放心吧。朕不会怪罪于你。你还是安安心心等着挑个好郡马吧。” 王玉凤这才止住哭声。哽咽道:“皇上。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打算替你父亲求情吧。” 见到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王玉凤也不由得脸一红。小声说道:“奴婢愿意放弃郡主的称号。也不要那些嫁妆了。只求换回父亲的一条性命。” 刘子秋也叹了口气。说道:“朕原來就沒有打算深究。他虽然招兵买马。有叛乱的嫌疑。但终究沒有付诸实施。罪不致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人刺他那一刀。所以现在他能不能活下來。不在朕。而在他自己的造化。” 想到父亲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王玉凤忍不住又是泪如雨下。 …… 其实刘子秋早就猜到。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会轻易甘于寂寞的。王世充既然做过皇帝梦。只要他还活在世上。还有自由。就始终都是个不安定因素。他今天带着王玉凤过來。一來让她完成见父亲一面的愿望。二來也想让她知道王世充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为了让王玉凤能够看到更加真实的一面。刘子秋这才不让人提前审问。但是却挡不住有人要自首。当然。最后的效果还是一样的。 但是。刘子秋可以饶过王世充的性命。却不可能放任他继续在暗中积蓄力量。尽管王世充很有可能活不过來。即使能够活过來。也难以脱离他的掌控。但刘子秋仍然不会允许那些危害国家稳定的因素继续存在。 把王玉凤送回宫中以后。刘子秋立刻召集群臣议事。一面调遣大军前往会宁郡。清剿王世充的余党。查抄王世充的家产。一面让人把王世充运进洛阳的那些胡姬带到大殿里。 这时候。拜占庭使者佩格也被带到大殿里。看到那些身着盛装的胡姬。佩格顿时激动起來。跪下來说了叽哩咕噜一大通话。 通译慌忙说道:“启奏陛下。佩格是在感谢你解救了她们。想问一问陛下。什么时候放她们回到家乡。” 刘子秋弄清楚了他的意思以后。却冷笑道:“佩格。朕念在你是外国使臣的份上。暂时饶过你的欺君之罪。你居然还敢奢求朕放了她们。实话告诉你。朕已经知道了。她们都是波斯帝国的战利品。如今被我大汉的商人买了回來。而大汉的那个商人又犯了其他罪。如今已经被满门查抄。她们现在已经是朝廷的财产了。” 佩格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戳穿。老脸也不由得一红。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來。说道:“陛下。我拜占庭帝国愿意出钱赎她们回去。还望陛下恩准。” 这些少妇少女都是拜占庭帝国的贵族。此时却像财物一样被人摆在大殿上展示。这让佩格感到深深的羞辱。但他也知道大汉如今非常强势。就连强大的西突厥也俯首称臣。所以他才不敢明着索取。只能提出通过赎回的方式解决。 刘子秋却哈哈大笑道:“我大汉可不差你那几个钱。今天叫你來。就是知会你一声。现在你可以走了。” 佩格还想再说什么。左右侍卫却不理他。掐着他的肩头。将他连拖带拽赶出了大殿。 魏征却皱眉说道:“陛下。你不是一直想沟通东西方的商路。为什么不趁机卖他一个人情。” 刘子秋笑道:“先生有所不知。那些蛮夷之人讲究的是实力为尊。只要你比他更加强大。他就会服你。否则。你就算卖他一百个天大的人情。他都不会认账。波斯跟拜占庭帝国之间连年征战。国内的税收也是一涨再涨。朕起初也担心大汉的商人前往那边贸易会吃些亏。结果你们看那王世充。不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王世充虽然是胡人。但他在跟波斯人交往的时候却是用的汉人身份。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大汉的强盛让波斯人感到害怕。不敢欺负我大汉的商人。” 说到这里。刘子秋又指了指大殿里的那些女子。说道:“诸位爱卿。朕今天请你们到这里來。就是借王世充的这些美人儿让大家开开眼界。等散朝之后。每人领一个回家吧。” 刘子秋对臣下向來大方。但平时只是赏赐一些金银珠宝。像今天这样赏赐女人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李靖隐隐感到刘子秋的用意。笑着问道:“陛下应该还有话要说吧。” 尉迟恭是个大老粗。咧着嘴说道:“李大人要是担心大嫂怪罪。分给你的那个胡姬送给老黑便是。” 众文武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等到众人笑声渐住。刘子秋抬了抬手。说道:“你们想必也已经知道。这些女子在拜占庭帝国都是有身份的人。她们有些是公爵的夫人。有些是伯爵的小姐。在拜占庭帝国的时候都是养尊处优。出入仆从如云。如今你们再看。她们像什么。” 王世充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给这些女子准备的都是十分暴露的衣着。 赵凌见状便捋着胡须。阴阳怪气地说道:“倒与醉香楼的胡姬有三分相像。” 醉香楼是洛阳城中有名的青楼。这句话自然是将这些女子比喻成青楼女子。顿时又引來一阵哄笑。 刘子秋摆了摆手。脸色一正。说道:“落后就要挨打。如果拜占庭打败了波斯。如今站在这里等待大家挑选的就是波斯的王妃、公主了。或许大家并不知道。拜占庭其实在西方也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帝国。它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在这个庞大帝国内部出了问題。内乱是外患之始。咱们大汉要吸取其中的教训。否则。剩下的话就不用朕再细说了吧。” 众文武顿时沉默起來。再看着大殿上的那些女子。心情已经沒有了刚才的轻松。落后就要挨打。即使饱读诗书的魏征等人也从來沒有听说过。但这句话的道理却又实实在在摆在那里。他们也都有妻妾儿女。他们的命运早就跟整个大汉王朝捆在一起。一旦大汉王朝发生动乱而为外族所乘。那边他们的妻妾儿女也难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刘子秋这不是赏赐。分明是利用这些胡姬给他们敲响警钟啊。 …… 这次朝会开得非常成功。朝会结束以后。原本略有松懈的军队操练又重新紧张起來。文官们也开始尽心尽职。努力处理着手中的事务。大汉王朝这个巨大的机器又开始不遗余力地运转起來。而这才是刘子秋所希望看到的情形。他并不喜欢称霸。但更不喜欢被人欺负。解决这个问題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本身有时候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威慑的力量。你强大了。你的敌人才不敢小视你。才不敢轻易对你发动战争。和平也就随之到來了。 如今的大汉王朝虽然比几年前有了许多发展。但毕竟刚刚经历了一段动乱的时期。很多地方仍需要休生养息。所以一个和平的发展环境对大汉王朝极其重要。只是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总有那么一些势力并不希望看到大汉王朝可以和平发展起來。 第89章 良宵苦短 在内部。销声匿迹多年的王世充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从目前的调查结果來看。他确实有造反的意愿。而在外部。穷兵黩武的波斯萨珊王朝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如果库思老二世彻底击败了拜占庭。难保他不会把矛头对准东方的大汉。 要解决外部问題。跟拜占庭联手对付萨珊王朝是一个办法。但在刘子秋眼中却并非长久之计。大汉王朝自立国之日起便与波斯保持着友好交往。如果悍然刀兵相向。显然师出无名。而且拜占庭太过遥远。在这个信息不通的年代。彼此的行动如何协调就是个很大的问題。和拜占庭合作。从东西两方对波斯形成夹击。从战略上讲是可行的。但从战术上讲却行不通。任何一个方向的失利都会严重影响另一个方向的士气。从而导致全局性失败。 而且刘子秋还有另一个担心。那些拜占庭帝国的人并不是可以信得过的主。比如那个使者佩格就是满嘴的谎言。一旦拜占庭帝国击败了波斯。难保他们不会野心膨胀。对东方实行远征。 所以在刘子秋看來。要想不受外侮。最根本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强大起來。始终保持着强大的军队。令人不敢侵犯。沒有一个强大的军事力量做后盾。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外交。所以刘子秋要召集群臣。给他们敲响警钟。 要使自己强大起來。除了军队。百姓可以享受到富足的生活也是不可缺少一个方面。百姓要想富裕。首先就必须安定。刘子秋明白。在任何社会中。盗贼都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抓不完的。但这并不足以影响到整个社会的安定。真正要注意在是那些试图推翻大汉政权的举动。这样的举动很隐秘。可能难以一发现。但危害却极大。 现在。王世充能不能醒过來还不知道。但即使他醒过來。也将置于朝廷的严密监视之下。刘子秋不会给他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天下这么大。可能还有李世充、张世充。只要给他们合适的土壤。他们就会滋生起來。 刘子秋很强势。也很得百姓拥戴。只要他坐镇洛阳一天。造反就可能性就很小。即使造反。成功的可能也很小。但是。如果有一天刘子秋外出巡游。或者百年之后。有些事情就说不准了。纵观中国历史。许多王朝都是由盛而衰。这似乎成了不可打破的魔咒。刘子秋当然不希望自己一手创建的大汉王朝落入这个魔咒。他教育军队要热爱自己的国家、忠于自己的国家。建立议会制的雏形。提倡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以及今天给众文武敲响警钟。让他们时刻记住居安思危。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当然。刘子秋也知道真要打破这个魔咒很难。但他努力过了。便不会后悔。他也沒有打算一蹴而就。只希望通过这些举措。潜移默化地对人们造成影响。或许有一天就会水到渠成。 …… 众文武们怀着复杂的心思。领着赏赐给他们的胡姬。陆续回到了家中。这些胡姬个个美丽妖娆。却也像一座座的警钟时刻在他们耳边敲响。当然。这个效果也不一样。有人或许从此警醒。有人或许已经被胡姬的美色所迷惑。这些却已经不是刘子秋所能控制的了。 此时。刘子秋也离开了大殿。踱回了后宫。他对自己的女人都是一视同仁。每天都是轮流歇宿在各自的寝宫里。绝对沒有专宠之说。今夜。他照例來到花云宫中。远远的便见宫门外跪着一个人。金发披肩。正是王玉凤。 刘子秋不由紧走了两步。沉声问道:“王玉凤。你这是干什么。” 王玉凤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花云却叹了口气。说道:“臣妾已经劝了她半天。她只是不肯起身。说是要替父赎罪。”说完。她又抬头看了刘子秋一眼。目光中有些许幽怨。 刘子秋沒心思留意花云的反应。只是说道:“王玉凤。朕已经说过可以留王世充一条性命。你还要赎什么罪。还是赶紧起來。好好准备一下几天后的选才大典。将來嫁个好人家。也可以让王世充老來有依。” 这句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确。不到王世充真正年老的那一天。刘子秋是不会放他出來的。这样做虽然有些残忍。但自古慈不掌兵。当皇帝实际上也是如此。一个仁慈的皇帝总会让某些野心家跃跃欲试。刘子秋还保留着一颗仁心。但他不会拿大汉王朝。拿天下千万百姓去冒险。 王玉凤却不肯起身。眼巴巴地望向花云。 花云摇了摇头。说道:“想不到这个妮子倒也倔强。皇上。玉凤刚才对天发过誓。这辈子就住在臣妾宫中。伺候皇上。永不嫁人。” 刘子秋板起脸來。喝斥道:“胡闹。朕的诏令岂可儿戏。” 王玉凤吓了一哆嗦。可是花云并不害怕。笑道:“皇上。你不是从她老爹那里弄來了许多胡姬吗。随便挑一个漂亮点的充作江都郡主不就行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你哪里知道。我已经把那些胡姬都送人了。” 花云先是一愣。旋即便是满心欢喜。那天晚上。她举着千里镜看过那些胡姬的表演。果然个个婀娜多姿。风骚迷人。就是这样一群女人。刘子秋居然想都不想就全部送人了。这说明刘子秋并沒有因为当上皇帝而得意忘形。至少沒有沉迷于女色。如此一來。她们姐妹也就心安了。毕竟她们都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 不过。看到眼前楚楚可怜的王玉凤。又想到起先她的苦苦哀求。花云终是于心不忍。说道:“皇上。这也不打紧。反正外面的人谁也沒有看见过王玉凤。并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何不在宫里另外挑选一名胡姬充作江都郡主。想必那些女子都很愿意呢。”又附在刘秋耳边小声说道:“而且。皇上还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继续打击一下王世充的余党。” 刘子秋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江都郡主嫁人以后。肯定要离开皇宫。单独成家过日子。因为他早已经对外宣布过江都郡主是王世充的女儿。那些落网的王世充同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一定会想方设法跟江都郡主取得联系。只要这个假冒的江都郡主信得过。就可以将计就计。把王世充的余党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刘子秋也沉吟起來。说道:“选出來的这个人必须保证可靠才行。” 花云见刘子秋的口气松动了些。不由笑道:“这个自然。而且。皇上还可以在郡马身上做些文章。” 刘子秋想了想。称赞道:“这个主意不错。可以一试。” 在目前的大汉王朝。男女之间毕竟还处于一个不平等的地位。即使是郡主也不例外。在郡主府中。作主的总归还是郡马。只要郡马对朝廷忠心耿耿。就完全可以控制住局势。而且郡主是不可能经常在外抛头露面的。王世充的那些同党如果找上门來。大多数时候接触到的也只能是郡马。 花云这才对王玉凤使了个眼色。道:“妮子。还不赶紧起來。谢过皇上。” 当初她把王玉凤扣在宫中多年。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王世充竟然敢打谢沐雨的主意。但这些年下來。王玉凤在宫中任劳任怨。也沒有流露出丝毫不满。花云对她原本就不多的恨意早就烟消云散了。但是。女人都有一点嫉妒心。即使花云这个女汉子也难以脱俗。王玉凤的身材比她好得太多。她又知道刘子秋喜欢身材丰满的女人。所以她才会把王玉凤雪藏到现在。 不过。花云到底比普通的女人要來得大度。在刘子秋见过王玉凤以后。她也就把那点嫉妒之心抛在了一边。何况刚才王玉凤苦苦哀求她的时候。言辞恳切。而且甘愿放低身段。给她做一辈子的贴身婢女。花云并非铁石心肠。到了这时候。她也已经愿意接纳王玉凤留在身边了。 王玉凤不知道花云和刘子秋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到郡马几个字。不过。看花云的模样。刘子秋又像是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王玉凤在心里挣扎了一会。还是站了起來。嗫嚅道:“皇上。奴婢不嫁人。” 花云嘴角浮出一丝笑意。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不嫁人。江都郡主的封号就要让给别人了。” 王玉凤倒是沒有丝毫迟疑。脱口道:“让了便让了。奴婢绝无半点怨言。” 刘子秋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宫中吧。朕允许你每天出宫一次。前往太医院探望王世充。不过。朕把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有一天王世充醒过來。朕也不会放他离开洛阳。当然。朕会保证他衣食无缺的。” “多谢皇上成全。”这对王玉凤來说完全是意外之喜。她忍不住纳头又拜了下去。 刘子秋倒沒有再阻止她下跪。轻轻摆了摆手。道:“行了。你自去吧。良宵苦短。朕跟娘娘还有些话要说。” 花云却掩嘴笑道:“皇上。臣妾今天身子有些不便。就让她陪你吧。” 第90章 冒牌货 刘子秋断然道:“不行!” 他是皇帝,从理论上讲,后宫中的宫婢侍女都是他的女人。尽管刘子秋一直不愿意扩大后宫的规模,但是后宫中的女人加起来也已过千。如果这些都是他女人的话,恐怕绝大多数他都叫不出名字,这不正应了历史上那些笑话?最主要的是刘子秋来自后世,对待女人不会像对待一件衣服那样,就是眼下这些女人,他都有点觉得照顾不过来,哪里还愿意继续扩大自己的后宫。 花云却附在刘子秋耳边小声说道:“皇上难道想让她变成发了霉的老处女?” 这是刘子秋给花云讲过的一个荤笑话。在刘子秋穿越之前的那个年代,饭桌上、短信中都流传着无数种版本粗俗的荤笑话。军营中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满身的力气无处发泄,晚上熄灯之后也免不了会讲上几段。当然,穿越之后,刘子秋的身份不同了,这些笑话在外面就不能随便讲了。即使在家里那也不行。因为他的大多数女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比如谢沐雨,从小到大连一个脏字都没吐过。高秀儿虽然也在社会底层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毕竟家教渊源,她也不会听刘子秋讲那些笑话。只有花云,女扮男装,在军营混迹于一干俗汉之中,倒是可以和刘子秋对上几句。 这个笑话本来只是花云提到老家有一个女人,生得丑陋,脾气又坏,所以一直没有嫁出去,到老了孤苦无依。当时,刘子秋便想起了以前的笑话,随口说了一句,那她就是老处女了,下面没人用过,肯定发霉了。却没想到花云把这个比喻放到了王玉凤身上。 刘子秋看了一眼再次跪在地上的王玉凤,不觉摇了摇头。这样妖娆的女子,世上愿意娶她的恐怕会排成长队,哪里会成为老处女。 花云却已经继续说道:“她跟臣妾身边的其他婢女不同,皇上不可能放她出宫的。” 刘子秋有过规定,宫里的侍婢最多到了二十四岁以后,就必须会遣散出宫,由宫里分发银两,为她们择婿而嫁。而且刘子秋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每年都会遣散一部分宫女嫁往民间。这些宫女在宫中多年,自己原本就积攒了一些财富,又得到宫里的专门拨款,转眼间就成了一个个小富婆。而且她们原本就生得美貌,学习了宫中礼仪之后,气质更加出众,倒也没有人嫌弃她们是不是处女。当然,娶了这些宫女的男人都会发现自己中了大奖,那些宫女居然都是完璧之身。这也进一步导致这些遣散的宫女更加抢手,有人甚至提前跟那些宫女的父母定下亲事。 但是,正如花云所说的那样,即使所有的宫女都被放出宫去,至少王玉凤没有这个资格,因为她是王世充的女儿。当然,等王世充真正年老之后,所有的雄心全部磨灭,再把王玉凤放出宫去也无所谓了。只不过到那时候,王玉凤恐怕真成了个老处女了。 看到刘子秋脸上的神情有些纠结,花云又小声说道:“还有更不同的地方。她下面也是金色的,就像她的头发一样。” 刘子秋平时跟花云说些荤笑话就是为了调节情趣,现在却被花云的荤话勾起了**。他本不是个矫情的人,又早适应了自己如今的位置,也无须再装清高,便轻轻点了点头。 花云看他终究还是肯了,未免心中有些失落。但这个年代的女性总是习惯把自己摆在一个从属的位置,即使花云是位女将军也不例外,像樊梨花那样的毕竟只是少数。花云在心里叹息了一回,便对王玉凤说道:“傻丫头,还不快谢谢皇上。” 王玉凤本来还心中忐忑,听了花云的话不由绽开了笑脸,深深道了个万福:“奴婢谢主隆恩。” 刘子秋也是无奈地抬了抬手,一个如花少女要委身自己,还要谢谢自己的恩典,这个万恶的旧时代!他再回头时,花云已经带着婢女们悄悄退了出去,整个园子里只留下他跟王玉凤两个。到了这时候,刘子秋也不再压抑自己的**,一把揽住王玉凤的纤腰,将她打横抱起,迈进了一处宫室,屋子里很快便传出阵阵靡靡之音,只是那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却不足为外人道矣。 …… 刘子秋得了一位佳人,却没有沉迷其中。第二天他便命人将佩格找来,训斥了一番,然后派人将他“礼送”出大汉境外。所谓礼送,当然是派兵押送了。不过,刘子秋也给拜占庭帝国作出承诺,不会插手他们跟波斯人之间的战争。另一方面,刘子秋还答应跟拜占庭帝国之间进行直接贸易,可以卖给他们一批军用物资。 于刘子秋的话,佩格并不十分相信。因为大汉跟拜占庭之间还隔着一个波斯萨珊王朝,库思老二世是绝对不会允许大汉的军用物资通过他们的国境运往拜占庭帝国的。当然,大汉还可以选择通过西突厥草原转运。只是那片草原环境极其恶劣,并不适合充作商路,否则岂不是又多了一条丝绸之路。 不过,刘子秋却是胸有成竹。他刚刚得到秘所,陈棱的水师已经绕过了非洲,来到了遥远的地中海。只是出于安全考虑,陈棱并没有立刻让水师登陆,而是原路返回了在非洲西北部刚刚建立的小型军港。 没有后勤补给,再强大的舰队也难以发挥战力。如果地中海沿岸的某个大公突生歹念,大汉的远征水师难保胜算。 对于陈棱的小心谨慎,刘子秋还是非常赞赏的。他本来就没有指望能够在短时间内开辟这样一条航线,更不希望由于水师战败而让当时最先进的航海技术流落到西方。来自后世的刘子秋非常清楚海洋的意义,早已经把航海技术列为国家最重要的机密之一。在陈棱他们出发前,刘子秋就特别交代过,一旦舰队遭遇不测,就必须首先销毁海图和罗盘。当然,这里的不测是指整个舰队可能遭到灭顶之灾,否则,离开了罗盘和海图,他们就回不来了。 现在,绕过非洲通往西方的航线已经确立,刘子秋所要做的只是组建一支或者几支海上商队而已。海上商队会获得部分海图,也会在沿线得到大汉水师的保护和补给。而且,刘子秋还允许这些商队拥有自己的武装。 至于有没有人愿意组成这样的商队,刘子秋更不担心。世上之人熙熙攘攘,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利”字,给他十倍的利润,他就甘冒杀头的风险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设在西南非洲的金矿和钻石矿。那几个矿场都在十分荒凉的地段,周围还有食人土著出没,但还是吸引了许多人前往开采。因为按照约定,开采出来的黄金或者钻石,他们只要上交一半,剩下的都归他们个人所有。这就是“利”的吸引所致。 事实上,这些人所开采出来的黄金或者钻石,最终还是流回了大汉。因为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一个人就算拥有再多的黄金或者钻石,也无法过上他想要的生活,只有重新回到大汉这片土地,才能实现他的梦想。而这些从非洲掘金归来的人出手阔绰,挥金如土,很快又会吸引更多的人加入他们的队伍。 不过,在公布通往西方的航线,组建商队之前,刘子秋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第一件事就是为“江都郡主”挑选郡马。 …… 这个江都郡主当然不是王玉凤了,而是花云从史大奈送来的那些拜占庭女子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些拜占庭女子虽然生得美貌,其实都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在帝国中地位低下,有的是自由民,有的甚至只是那些公爵、伯爵土地上的农奴。 被花云挑选出来的这名女子就是一位农奴的女儿。按照帝国的法律,农奴的后代也只能成为奴隶。如果不是被选中当作礼物送往西突厥,她也会像她的父辈一样继续为掌握着那片土地的阿斯汉侯爵辛勤劳作,当她出嫁的那一天,还必须先让阿斯汉侯爵行使初夜权。如今被花云选了出来,并且告之她可以成为一名郡主。尽管这名郡主是假的,但照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照样可以呼奴使婢,她又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能够被花云选中,这位拜占庭姑娘自然不只是容貌出众,她还很有语言天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能够说出流利的汉语,而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王玉凤是自幼在中原长大的,如果连汉语都说不流利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人识破。 为了让她装得更像,花云还安排她跟王玉凤一起生活了十多天。当然,花云不可能告诉她,对面的美人就是她的假冒对象。只是告诉她,那是她学习的榜样。这样又过了半个月,除了容貌差异较大之外,这位拜占庭姑娘已经完全像一个在大汉生活多年的人了。 而就在这一天,花云亲自带着她出现在选婿大会上。 第91章 没兴趣 …… 按照刘子秋的本意。为王玉凤举行的这次选婿大会可以当作今年夏天举行的科举考试的一场预演。所以他也特别重视。把聚会安排在太学院。并且重新发布了文告。当然用的是“以文会友”的名义。但是前段时间。朝廷已经进行了大张旗鼓的宣传。洛阳城里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什么以文会友。其实是替王世充的遗女选婿罢了。因此在民间。仍然称这场聚会为选婿大会。 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说的无非就是只要读书有成。钱也有了。美女也有了。在朝廷的前期宣传中。王玉凤是大美女。朝廷配给的嫁妆又十分丰厚。金钱、美女。两样全沾了。不正是读书人所追求的吗。 可是刘子秋的想法太简单了。等到聚会开始的那一天。太学院门人围观的人群倒是如山如海。而真正进入太学院的青年才俊却是少之又少。其实这种情况虽在刘子秋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那些年龄稍长的人自然不会进去。当然。他们一定要进去也沒有关系。但也要人家姑娘看得上他们。至于那些已经成家的就更不必说了。万一被什么江都公主看中。岂不是要回家停妻再娶。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读书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而且需要大量财力支持。所以在那个年代。读书人大多出自各大世家。这些世家子弟也有自己的骄傲。轻易不敢娶胡女为妻。甭管你是江都公主还是什么别的公主。哪怕有一半的胡人血统。他们都会敬而远之。他们家中也蓄养了不少胡姬。也会让这些胡姬侍奉枕席。但要想立胡姬为正室。却是万万不能的。 …… 虽然现场的情况令刘子秋非常失望。但选婿大会依然如期选举行。大会的会场设在太学院的一处花厅。周围绿树成荫。小桥流水。风景甚是幽静。花云带着那位拜占庭姑娘。换了男装。依在一座假山旁。数步之外。三三两两的人群。有的在闲话。有的在谈论诗文。花云是个女将军。对诗文之类自然不感兴趣。而那位拜占庭姑娘刚刚学了月余的汉话。更是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花云百无聊赖。便催促道:“玉凤。你快挑一挑。可有中意的人儿。” “啊。恩。”那姑娘开始沒有听清花云是在对她说话。微微一愣。半天才反应过來。低了头。轻声说道。“娘娘。就这几个人。怎么挑啊。” 显然。这里面就沒有她看得上眼的。 花云环顾了四周一圈。零零散散。确实只有三十多个少年。 这些少年大多出身寒门。衣着甚是简朴。这位拜占庭姑娘本也出身农家。但自从來到大汉皇宫以后。吃的、穿的、用的。沒有一样不是上上之选。久而久之。她的眼界也渐渐变得高了起來。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些人穿得寒酸。那位姑娘自然瞧不上他们了。 花云虽然不会以衣冠取人。但她更看中这些少年的气质。可惜。这些少年都出自微寒。纵使有满腹才华。但待人接物未免有些畏首畏尾。显得颇为小家子气。就连花云也看不出一个中意的。想到刘子秋花费了偌大力气。办了这个选婿大会。居然这般冷清。花云就气不打一处來。怒道:“再等半个时辰。若是那些少年还敢不來。本宫就派兵把他们都抓过來。” 她可不只是一位娘娘。还是一位将军。不仅掌管着宫中女卫。就是大汉军中也有她的一席之地。以长山军为前身的几大军团。就都是她昔日的部属。虽然大规模地调动军队不可能。但要抽个三五千兵马过來还是做得到的。 假王玉凤吓了一跳。连声劝道:“娘娘息怒。奴婢再选选便是。” 今天这个机会对她來说着实來之不易。其中虽然有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因为她汉话学得快。说得最流利。但更多的还是运气使然。如果不是花云突然改了主意。转而让王玉凤侍奉刘子秋左右。这件天大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等待她的只有在宫中孤独终老。有语言天赋的人大多聪明。假王玉凤也不例外。她知道。如果事情闹大。很可能会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她可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机会。再怎么小说也要先把荣华富贵拿到手才行。眼下也只能在这些矮子里面选个将军了。 其实。花云不可能真的调兵去把那些等待参加科举的青年才俊全都抓过來。她只是拿这话吓唬假王玉凤。毕竟这个假王玉凤已经是从地下窜到了天上。如果还不满足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见假王玉凤答应就从这三十多个少年当中选一选。花云语气这才缓了缓。点头道:“那就快挑吧。” 假王玉凤一双杏眼从众少年脸上扫过。才发现细看之下。这些少年当中还真有几个相貌英俊的。除了衣着寒酸一些之外。勉强也能说得过去。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慢慢抬起玉手。便欲指向其中一人。 忽然。花云抢先指了指另外一人。说道:“玉凤。你看那人如何。” 顺着花云手指的方向。一个男子正低头吃着桌几上的糕点。这次选婿大会完全按照刘子秋的意思举办。在会场中准备了许多果品糕点。还有一些红酒。参会的人都可以随便取用。也不要求大家站在固定的位置。只要在会场之内。随意走动都是允许的。不过。大多数少年都很拘谨。只跟熟识的人略有交谈。并沒有几个人随便吃会场上准备的东西。这个人就显得比较另类。 当然。花云替假王玉凤选中这个人。并不是因为他的另类。而是因为花云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那天在外郭城观看胡姬表演的杜如晦。虽然从内心來说。花云并不看好有些胆小的杜如晦。但刘子秋却对杜如晦比较推崇。认为他将是今年科举状元的有力竞争者之一。既然刘子秋看好杜如晦。那花云就决定推波助澜一下。先帮杜如晦富起來好了。 杜如晦只顾着吃。形象很差。假王玉凤其实看不上他。但这是花云推荐的。她哪敢不依。便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花云眼力锐利。不由冷笑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这位公子是个有大才华的。将來注定要为人中龙凤。你嫁给他。终不会辱沒了你。” 假王玉凤见花云动怒。慌忙说道:“但凭娘娘作主。奴婢岂敢挑三拣四。” “你知道就好。”花云朝着周围的侍卫挥了挥手。道。“请那位公子过來一叙。” 这次选婿大会并沒有设立考題。也沒有一定的评判标准。全看这位假王玉凤的眼力。当然。花云越俎代疱。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厅门外传來几声清朗的大笑。又一个翩翩佳少年走了进來。看到那个少年。假王玉凤眼睛忽然一亮。 选婿大会的程式虽然比较宽松。但每一个愿意参加的人却需要经过严格的登记。当然。这也只限于登记。并不会审查参加者的过往。就算已经成家生子。也沒有人会赶你走。但也有一条。任何人不得提供虚假信息。已婚的登记成未婚。年长的登记成年少。一经查出。都会受到极其严厉的处罚。而最严重的莫过于冒名顶替。这是要掉脑袋的欺君之罪。为了这个规定。刘子秋特别颁下重奖。只要有人举报经查证属实。举报人将获得一千两白银的奖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只是要你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获得一大笔银子。大家又何乐而不为呢。如果以小人之心度之。太学院外面人山人海的观众。恐怕倒有不少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举报的机会吧。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可能干出冒名顶替的事來。 花云见这少年气质倒也不凡。便点了点头。道:“把他的资料取过來。” 很快。几名侍卫便分头行动。两人去请杜如晦。两人去取这刚刚进來的少年的资料。 杜如晦正吃得起劲。忽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两名腰悬宝刀的侍卫。不由大吃一惊。连声问道:“难道、难道不许吃了吗。” 其中一名侍卫拱手笑道:“公子误会了。是我家公子请你过去一叙。” 杜如晦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沒兴趣。” 侍卫愣了半天。却又不便说明花云的身份。只得悻悻地一抱拳。转身向花云覆命去了。 另一边。两个侍卫倒是很顺利地取來了那名少年的登记资料。双手呈到花云面前。假王玉凤想看。却又不敢跟花云去争。憋得难受。 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却见花云拿着登记资料沉默不语。半晌方才说道:“想不到竟然是他。” 假王玉凤见花云开了口。这才小心翼翼在问道:“娘娘。他是谁啊。” 花云右手渐渐握紧。半晌之后。又缓缓放松了下來。咬牙说道:“陇西李世民。” 第92章 公平的规定 .5. 几年前,李世民、李玄霸兄弟和长孙无忌曾经深入长山村,最终绑架了高秀儿母子。如果不是半路遭逢刘子秋,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花云也唯有以死谢罪了。这件事给花云带来的阴影可谓刻骨铭心,后来刘子秋赦免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为此花云还生了好些天的闷气。此刻仇人就在眼前,花云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假王玉凤没注意到花云咬牙切齿的模样,反而两眼放光,小声说道:“娘娘,这位李公子也是来参加大会的吗?” 到这里来当然是参加选婿大会了,否则谁会惹这身腥味?外面那么多围观者当中就有不少世家子弟,不然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娘儿爱钞,姐儿爱俏,并不只是用来形容青楼女子。大凡年轻姑娘都会喜欢那些翩翩佳公子,这位来自遥远拜占庭帝国的农家姑娘也不例外,她显然是看中了李世民。 虽然这位姑娘是个冒牌货,但名义上还是大汉王朝的江都郡主,所以花云并不希望她挑中李世民,便说道:“玉凤,你还年轻,看人不要只看表面。有些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再看看那位杜公子,他可是得到过皇上亲口称赞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假王玉凤却嗫嚅道:“我看这位李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也是满腹才华,只是未能有幸遇到皇上而已。不然定有好评。而且奴婢听说,陇西李家是天下望族,这里的世家子弟可不多。” 她的汉话说得非常流利,如果不仔细听,分明就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江都人。而且在宫中这些日子,她对大汉的一些情况也有所耳闻,知道陇西李家是大汉王朝最为顶级的几大世家之一。只是她却不知道,李世民虽然姓李,也曾经想融入陇西李家,却未能被陇西李家所接受。这位拜占庭姑娘虽然出身贫寒,却一心想要跃入豪门。她在进来的时候已经悄悄留意过名册,但没有在名册中发现什么著名的世家子弟,这也是她最为遗憾的事情。现在,突然冒出一个疑似陇西李家的贵公子,她自然心动了。 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有一定的社会根源。就算在本来的历史上,直到唐朝,许多世家公子仍然不愿意娶大唐公主为妻,原因就是因为大唐公主有一半的胡人血统。李世民本人就有一半的胡人血统,所以他倒没有这方面的顾忌。至于杜如晦,他这副穷困潦倒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指望自己会被那个什么江都郡主挑中。他来参加选婿大会,只是听说这里有美食,可以填饱肚子而已。 花云虽然有心阻止假王玉凤挑中李世民,但还是皱了皱眉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杜公子也请过来,让他们当面比一比,可好?” 当初说服假王玉凤来担任这个冒牌货,刘子秋除了拨出大笔嫁妆之外,还答应由她自主择婿。虽然刘子秋对自己的女人总是以平常心待之,但女人们依然坚持皇帝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不能违背。既然刘子秋已经答应下来,花云也不能强迫假王玉凤舍弃李世民,只得努力把杜如晦拉到前台来。 那位拜占庭姑娘虽然汉话说得顺溜,但骨子里还保留着胡人奔放的性格,连声道:“不用比了,奴婢就选李公子!” 花云面色微微一沉,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又招手唤过两名侍卫,说道:“去把李世民叫到这里来,让他们两个认识认识。如果彼此没有什么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 …… 李世民既然来参加选婿大会,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在来参加大会之前,他的内心还是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他是有未婚妻的人,长孙无垢贤惠、聪明,如果娶进家门,绝对是一位好内助。相反,所谓的江都郡主只是王世充的女儿,被没入宫中为奴多年,堕落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他来参加选婿大会,分明是舍明珠而取沙砾。 然而,李世民最终还是决定来了。因为他很清楚,要想举事,完成大业,就必须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还必须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进行各种活动。这两条,只要成了江都郡马,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而这两条,又恰恰是长孙无垢不能给他的。 至于那位假王玉凤,本来就看上了李世民,可谓一见钟情,自然更没有任何意见。 这样的结果也令刘子秋大跌眼镜,他站在大殿里愣了半天,这才摇头叹息道:“或许,这就叫缘分吧。” 对于李世民这位历史上有名的英主,刘子秋并没有抱太多的戒心。因为历史大多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即使李世民有什么存在瑕疵的地方,史官也会一笔带过,他不相信以自己多了上千年的见识,最后会比不过一个李世民。只要他能够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又何怕有野心的人会揭竿而起呢?正因为有了这个自信,他在赦免了李世民、长孙无忌之后,才又让长孙无忌、李建成通过了科举考试,而并不是外人所猜测的,他要通过这种方式表明自己求贤若渴的态度。 既然选婿大会已经出了结果,刘子秋也不隐瞒,开始大张旗鼓地宣传起来。邸报上刊登了大幅公告,洛阳城中一座金碧辉煌的郡马府也拔地而起。在他们成亲之日,刘子秋更是安排了大队侍卫,簇拥着李世民夸街三日。 他这番举动在外人看来,正是求贤若渴的最佳表现。 …… 洛阳城鹦鹉巷有一处大宅院,那是高士廉的府邸。自从刘子秋建立大汉王朝以后,高士廉便赋闲在家。他曾经是李渊的亲信,此时如果再投效刘子秋,只怕也难获重用。他是个洒脱的人,并不看重权位,此时在家吟诗会友,倒也自得其乐。 本来,高士廉已经很少在外面走动了,也不关心朝政上的变化。只是江都郡主择婿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他即使呆在家里,想不知道也难。刚才他在后园赏花,就听两个婢女在一棵小树后面窃窃私语。 其中一名婢女说道:“听说了没有?那位江都郡主挑了个如意郎君,是以前的小王爷呢。” 另一名婢女冷笑道:“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什么小王爷,现在还不是看中了人家的嫁妆。” 先前说话的那名婢女道:“可不是嘛,听说嫁妆价值上百万两银子呢。啧啧,皇上真是宽宏大量,对仇敌之后都礼遇有加,我倒是真羡慕那个李世民。不是娶了江都郡主,几辈子恐怕都难以翻身。” 另一名婢女连忙说道:“嘘,小声点,别让小姐听到了。你难道不晓得,那个李世民原本是小姐的未婚夫吗?” 她们说的话倒是没让长孙无垢听到,但比这更严重的是,让高士廉听了个清清楚楚。高士廉只觉气血不涌,一口疼迷在心窍,“扑通”一声便栽倒在地。那两名婢女听见动静,这才回头去看,发现是自家老爷倒在地上,慌了手脚,连忙跑到前面呼唤公子、夫人。众人赶了过来,手忙脚乱,把高士廉抬到前面,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胳膊腿,却哪里唤得醒。 高士廉虽然不当官了,但在整个高家仍然是个主心骨,这下整个高家都乱了套。 长孙无垢年纪虽小,却有主见,连声说道:“快派个人去找哥哥。他在内阁行走,应该可以请动太医!” 这几天,长孙无忌回来的都比较晚。他最近在内阁帮忙,事务虽然繁杂,但毕竟他只是帮忙,不用值守,回来得应该不会这么晚。其实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李世民做了江都郡马。作为在内阁行走的辅员,长孙无忌比其他人更早知道李世民被选为郡马的事情,只是担心妹妹难过,这才竭力隐瞒着。因为害怕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他才有意在内阁逗留,但在内心,他还是将李家恨上了,好几次碰到李建成都没有打招呼。 不过,长孙无忌兄妹自然被长孙家扫地出门以后,全靠舅舅高士廉抚养长大,跟舅舅感情极深。此刻听说舅舅突然昏迷不醒,他手上有再多的事情也赶紧放下,一路小跑,直奔太医院。 …… 太医院是刘子秋设立的许多新衙门中比较得意的一个,投入也相当大,但即便如此,真正的好太医并不多。为了保证能够给更多的人看病,刘子秋颁布了一条规定,所有的太医一律只坐诊不出诊,任何人想要看病,只有自己到太医院来。不要说长孙无忌只是行走内阁的一名辅员,就算他是内阁大学士,也没有权力违反这条规定。 长孙无忌亮明了腰牌,坐堂的几位太医还是摇了摇头。大汉律法严格,一旦违反规定,谁来说情也没有用,轻则罚俸,重则抄家。 这个规定看似苛刻,其实刘子秋并非无的放矢。只有实行了这样严格的规定,才能够保证公平,才能够防止有人滥用特权。 但是长孙无忌的情况又十分特殊,高士廉现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谁敢把他搬来搬去? 第93章 微服出诊 这种规定太过死板。甚至有些不通情理。但來自后世的刘子秋明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国人最喜欢钻各种政策的空子。如果不规定得刻板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些有钱有势的人物就会利用自己的权势对太医院施加影响。最终导致太医院演变成只为权贵服务的机构。而这些。恰恰是跟刘子秋设立太医院的初衷相背离的。 正因为有了这条死板的规定。许多百姓生病以后。才能够得到和权贵们相同的医疗待遇。当然了。也正是由于有了这条死板的规定。所以不论长孙无忌如何恳求。都沒有一位太医敢为他出诊。 想到对自己兄妹最好的亲舅舅命悬一线。长孙无忌双膝一软。便跪了下來。大声说道:“各位太医大人。无忌求求你们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读书人更是注重名节。轻易不肯向人下跪。长孙无忌为了一点孝心。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最为看重孝道。行医之人多有仁义之心。这几位坐堂的太医于孝道更为看重。纷纷离开座位。七手八脚将长孙无忌扶了起來。一名年长些的太医劝道:“长孙大人。非是吾等见死不救。只因陛下颁布严令。吾等不敢不从。你还是请回吧。速速把老大人送过來。说不定还來得及。” 他有内阁行走的腰牌。所以太医们称他一声大人也不为过。更为重要的是。他是首届科举的头榜头名。在洛阳城中名声颇显。这些太医们也大多听说过他的名头。再加上他以孝为先。倒是深得太医们的好感。另一名太医便悄悄说道:“长孙大人。我倒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但能不能成功。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长孙无忌大喜。一把抓住那名太医的胳膊。连声问道:“快说。是何明路。” 那名太医胳膊被他抓得生疼。却也只好强自忍住。指了指门外说道:“出门往右第三间静室里有一位先生。不是本院太医。应该不受陛下法令之约束。这位先生医术无人能及。你若是能够说动他前往贵府。定能妙手回春。” 长孙无忌得了这个消息。连声谢谢都來不及说。转身便狂奔出门。 有太医便埋怨道:“你怎可泄了皇后娘娘的行踪。万一惹出什么祸端。可是死罪啊。” 那名太医叹息道:“皇后娘娘五七日方來太医院一回。偏巧他今日來此。或许是命中注定。” …… 医学之道。贵在实践。如果光看书本。很难有所精进。为此。高秀儿每隔五至七天。便会带着刘思根到太医院坐上半日。此时已近午时。母子俩收拾起药箱。正准备打道回宫。半日时间。她只看了两位病人。倒不是洛阳城的百姓身体健壮。百病不生。而是高秀儿出诊也有自己的规矩。她只治各种疑难杂症。因为高秀儿带着刘思根到太医院坐诊。治病救人是一方面。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指点刘思根的医术。 刘思根虽然年少。但他得到过孙思邈的真传。普通的病症早就不在话下。只有接触各种疑难杂症。才能让他的医术迅速提高。毕竟他是大皇子。平时还要习文练武。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到钻研医道上。也只能通过这种捷径來提高了。 就在母子二人提着药箱起身的时候。静室的门忽然被推了开來。长孙无忌纳头便拜:“先生。救命则个。” 高秀儿却认出來人是长孙无忌。微微一怔。当初长孙无忌跟着李世民一道。绑架了她们母子。这段记忆她永远也不能从脑海里抹除。幸好当时刘思根尚自年幼。还不怎么记事。倒沒有受到太多的影响。否则。要是在刘思根的心理上留下什么阴影。只怕就算杀了长孙无忌全家。高秀儿也难以解恨。此刻。见到仇人就在眼前。高秀儿忍不住便要拂袖而去。想了想还是重新坐了下來。沉声问道:“你有何病症。” 长孙无忌抬头一看。静室内却只有一个俊俏后生和一个虎头虎脑的童子。不觉愣住了。吞吞吐吐地说道:“敢问先生何在。” 在他想來。医术无人可及的坐馆先生即便不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至少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壮年人。而眼前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医术高明的样子。带着高士廉的生死。长孙无忌又怎敢不慎。 高秀儿冷着脸说道:“怎么。我不像先生吗。” 她原本就精于易容之术。又从花云那里学來了女扮男装的法门。自然是扮什么像什么。不要说白发苍苍的老者了。就算是让她扮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她照样可以做到。但这里是太医院。戒备森严。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高秀儿也就不愿意那么麻烦。这才随便扮了个后生。按理说。她现在的容貌改变并不是很大。长孙无忌如果仔细看。应该可以认得出來。可是长孙无忌现在一门心思记挂着高士廉的病情。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 听到高秀儿语含怒气。长孙无忌慌忙说道:“先生息怒。小可只是……” 刘思根却忍不住说道:“我观你眼带血丝。面色潮红。分明是心焦之症。只需开两剂安神之药便可。又何须到这里來。先生和我今天的诊治已经结束。你还是走吧。” 长孙无忌见这个十岁上下的孩童居然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大为惊叹。这才真正相信那位太医对他的指点。也就更不肯放过这次机会。连声说道:“小先生容禀。求医的不是小可。而是小可的娘舅。还望二位先生移步。小可愿意多备诊金。” 几年前。长孙无忌曾经参与过绑架自己母子。现在却又请自己母子出诊。这会不会是个陷阱。高秀儿脑筋转得飞快。马上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这几年。大汉王朝国力日益。四海升平。百姓的生活也逐渐安顿下來。虽然时不时地还会有地方闹个旱灾、水灾。但那只是因为朝廷的疆域太大。不可能处处风调雨顺。而且经过这几年的休生养息。朝廷也有了大量积蓄。完全有能力及时赈灾。把灾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点。所以。百姓根本沒有造反的可能。长孙无忌是个明白人。又在内阁行走。见多识广。哪能不清楚这个道理。他如果还想绑架自己母子。只会把他本人置于万人唾骂的地步。 但是。对于这个差点害了自己儿子的仇人。高秀儿可以听从刘子秋的话。不去追究他的过往。但要救他的娘舅。却有些为难。主要是说服不了自己。 刘思根却不同。当时他尚年幼。记忆并不深刻。此时看到这个文质彬彬、颇具孝心的年轻人苦苦哀求。便朝母亲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师父常说医者父母心。咱们是不是走上一遭。” 儿子的话让高秀儿一阵警醒。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医者。既然是医者。就应该遵守医者的规则。高秀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那便走一遭吧。” 长孙无忌也是个人精。如何看不出高秀儿的犹豫。顿时满是感激地朝刘思根拱了拱手:“多谢二位先生。” 刘思根笑着还了一礼。那股从容的气度令长孙无忌暗暗一惊。总觉得这个孩童不简单。但是。究竟不简单在什么地方。长孙无忌又想不明白。不过。他现在急着救高士廉的命。倒也沒有时间细想。 …… 高秀儿虽然是微服出诊。但是侍卫们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此刻。太医院周围不知道布下了多少明哨暗桩。看到高秀儿出了太医院的大门。却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众侍卫不由大惊。赶紧分出几个人回宫报信。其他人则分头绰了下去。 短短半个时辰以后。鹦鹉巷周围便多了许多货郎、路人。弄得原本宁静的高府周围竟变得热闹起來。其实不仅是高府外围。就是高府内宅。此时也潜进了许多高手。这些侍卫都负有保护皇后和大皇子安全的职责。如果皇后娘娘和大皇子在高士廉家中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也只好冒着被处罚的风险。强闯民宅了。 高秀儿微服出诊。并不喜欢前呼后拥。侍从如云。不过。以她的精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下了马车以后。她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在长孙无忌毕恭毕敬地接引下。迈进了高府大门。 高士廉躺在矮榻上。面如金纸。 一动不动。周围几个少年跪在地上。默默拭泪。另有一名清秀的少女伏在高士廉身边。痛哭失声。几乎背过气去。 高秀儿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把门窗打开。让大家都散了吧。” 长孙无忌大惊道:“先生。此刻方是初春。寒风凛烈。舅父他这般模样。如何耐得风寒。” 刘思根却接口说道:“这位老先生只是急怒攻火。痰迷胸窍。暂时尚无大碍。若是气流不畅。只怕真要危矣。” 第94章 记仇 刚才在太医院,长孙无忌已经见识过刘思根的本事。此时听了他的吩咐,慌忙说道:“快!快!都退出去!都退出去!” 呆在内室的众人见这句话是从一个小小孩童口中说出来的,不由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挪步。倒是高夫人有些主见,相信自家外甥的话,起身说道:“文敏、无忌,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都退出去!” 长孙无忌和另外一个魁梧少年齐声答应,其他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陆续退了出去。只有长孙无垢仍然跪在高士廉榻前,不肯动身。刚才高士廉洁突然昏倒以后,府上自然要将最先发现情况的两名婢女反复拷问。那两名婢女吃问不过,只得吐出实情。 听说李世民做了江都郡马,以长孙无垢的聪明,又如何不知道舅父的昏倒必定跟这件事有莫大的干系?也就是说,舅父突然昏迷不醒,是为她所害!此时此刻,她又怎肯离开?至于李世民另结新欢,长孙无垢心中倒没有多少波澜。或者说因为高士廉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去想,自然无法生出波澜。 高秀儿看到屋里的人少了下来,这才朝矮榻上的高士廉又看了一眼,问道:“根儿,若是让你医治,该用何方?” 这是在考较刘思根的医术了。刘思根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回师父,最好的办法当是以内劲拍其后背,以排积痰,通经络。若以此法医治,可立竿见影,并不致留下后患。只是孩儿劲力不足,尚无力动用此法。除此之外,亦可以银针灸其百会等穴。只是需费此时日,且须长期卧床。” 一直跪在榻前的那个魁梧少年忽然大叫起来:“我的力气大,让我来!” 高夫人慌忙喝叱道:“文敏,休得放肆!” 刘思根却笑道:“你那是蛮力,却无一丝用处!” “根儿,救人要紧,休做口舌之争!”高秀儿已经看出高士廉并非装病,也就不再担心长孙无忌会有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举动。对于儿子刚才的回答,她也非常满意,点头道:“那个娃娃,将你父亲扶起来。” 她已经看出来,那个叫文敏的少年便是高士廉的儿子。这个少年说话做事虽然鲁莽,却有几分孝心,也就让高秀儿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而对于长孙无忌,她还有几分成见,所以不想让他动手。只是高文敏被高秀儿称作娃娃,心中多有不忿。若不是看着父亲垂危的份上,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看着高士廉被慢慢扶起来,高秀儿这才缓缓举起右手,忽然一掌挥出。她这一掌速度奇快,高夫人、长孙无忌、高文敏六只眼睛紧紧盯着,都不知道她的手掌是如何落到高士廉背上的。这一掌拍下,却没有任何声响。好半晌,方才见高秀儿慢慢将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 长孙无忌满脸紧张地问道:“先生,如何?” 刘思根却说道:“快拿个钵盂来。” 高夫人正待转身,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高士廉喉咙深处似乎咕噜一声,便见他嘴一张,一口浓痰直射出来,竟落到了帐顶上。众人大惊,要知道高士廉已过五旬,就算好端端的时候,也不可能将一口痰吐到帐顶上。 这时,高士廉已经缓缓张开口,长叹一声,说道:“憋死我了!” “醒了,醒了!”高夫人、长孙无忌兄妹和高文敏都是满脸惊喜,齐齐扑了过去。 高秀儿却笑着问道:“根儿,你为何想起来让他们取个钵盂?” 刘思根老实答道:“母后的内劲比往日又强了三分,孩儿担心他还有淤血,岂不弄脏了床榻。” 高秀儿脸上露出慈爱之色,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心细,却也有几分善心。” 高夫人等人见高士廉死里逃生,并没有留意高秀儿母子的对话。倒是高士廉自己刚刚醒来,见到家里多了两个陌生人,未免有些警惕,却把她们母子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大吃一惊,连声道:“汝等究竟何人?” 高秀儿见行迹已经败露,倒也不作丝毫隐瞒,正色道:“本宫便是当今皇后,这是本宫的孩儿刘思根!” 高夫人等人这才大惊失色,也顾不得高士廉了,纷纷拜伏在地。就连高士廉也挣扎着想下矮榻,要给高秀儿磕头。 高秀儿摆了摆手,道:“老先生大病初愈,还是静养为妙。不然,本宫那一掌岂不是要白费了!”又对跪在地上的众人说道:“本宫救了他一命,受你们一礼也不为过。如今他已无恙,只需静心调养,三日内便可复原。”说完,她便牵起刘思根的手,说道:“此间事情以了,根儿,咱们走吧,免致你父皇牵挂。” 大汉律法,无论是见官还是见驾,都无须下跪,高秀儿此刻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接受他们的跪拜,倒也不算违例。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舅父,而长孙无忌又曾经做过李世民的同伙,高秀儿也不会接受他们跪在自己面前。 长孙无忌却膝行向前,匍匐在高秀儿跟前,再叩首道:“微臣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刚才微臣言语中多有不敬之处,还望娘娘见谅!今日娘娘救了微臣舅父,微臣纵死千回,亦难保娘娘万一!” 高秀儿冷冷地说道:“长孙无忌,当年你欲谋害本宫和根儿,后蒙皇上特赦。既然皇上已经饶恕了你,本宫自然不会再跟你计较,只是要想让本宫原谅你,却是休想!”又道:“今日之事,本宫只是一名医者。医者替人治病,天经地义,本宫从来不望回报,你也休要多想。本宫只望你今后好自为之,若是敢有半点不臣之心,到时候,就算皇上要赦免汝等,本宫也要新账旧账一起好好算算!” 长孙无忌满脸惶恐,浑身冷汗,连声道:“微臣不敢!” 至于高士廉一家人,听高秀儿提起当年的旧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为当年的事情,长孙无忌内疚了很长时间。一边是自己未来的亲妹婿,一边是自己的结义兄长,最终亲情还是战胜了友情,让他倒在了李世民一边。然而,事后每每想来,长孙无忌都少不了一番自责。好在除了李玄霸被天雷劈死,并没有造成其他恶果,而刘子秋最终也赦免了他们,这让长孙无忌看到了和缓的希望,所以才会参加大汉王朝的首届科举。 直到今天碰见了高秀儿,长孙无忌才知道自己当年做下的事在高秀儿心中留下了多么强烈的怨恨。他却不知道,当年发生在长山村的那场血战,有多少村民为了救下高秀儿母子而惨死在李玄霸有刀下。那些村民从高秀儿流落江南之日起,便跟高秀儿朝夕相处,早就如同高秀儿的亲人一般。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那副场景常常令高秀儿从梦中惊醒,她又如何能够真正放下这段仇恨?若不是君无戏言,刘子秋已经赦免了他们,高秀儿早就下令将长孙无忌和李渊两家抄家灭族了。 刘思根懵懵懂懂,看着跪在地上大汗淋漓的长孙无忌,好奇地问道:“母后,这位大哥哥做了什么坏事?” 高秀儿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他想把你抓回去,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坏事?” 刘思根想了想,说道:“果然是坏事!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就不来替他家医治了!” 高秀儿摸了摸刘思根的小脑袋,耐心地告诫道:“根儿,父皇不是教导过你们,要以德报怨吗?你怎么就忘了?男子汉大,心胸要开阔。根儿是小小男子汉,心胸当然也要开阔了。” 刘思根却歪着小脑袋,反问道:“母后,那你为什么不肯原谅他?” 高秀儿笑道:“母后是女人,女人当然可以记仇了。根儿是小小男子汉,怎么能跟母后学呢?” 刘思根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女人喜欢记仇。” 就在这里,长孙无垢忽然从屋内冲了出来,大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要见皇上!”顿了顿,她又说道:“娘娘刚才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心胸开阔,只有女人才能记仇!娘娘是女人,奴婢也是女人,所以娘娘和奴婢都可以记仇。但皇上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可他为什么也要记仇?奴婢不求其他,只求娘娘能够带奴婢进宫,奴婢要当着皇上的面问个清楚明白!” 高秀儿知道眼前这个俏丽的少女一直呆在高士廉身边,却弄不清楚她的身份,不由哼一声,厉声腔问道:“汝又是何人?” 长孙无垢面对高秀儿强大气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咬牙说道:“奴婢是长孙无忌的妹妹长孙无垢,小名观音婢,无垢这个名字,还是皇上帮奴婢起的。” 高秀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你就是当年皇上在运河救下的那个小姑娘。想不到,如今却已经出落成个大美人儿了。”她话锋一转,忽然沉声道:“皇上救过你的命,后来又赦免了你哥哥,今天本宫又救了你舅父的命,哪一件不是以德报怨,又何来记仇一说!” [连载中,敬请关注...] 看过此书的网友向你推荐 本书由(3g..)正版提供,请支持正版 .. 投票:. 第95章 兴师问罪 长孙无垢虽然被高秀儿的连声责问给镇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垂首说道:“奴婢只求娘娘一事,带奴婢进宫,面见皇上。皇上记没记仇,等见了皇上,自有公断!” 高秀儿见她态度不卑不亢,倒有几分诧异,想了想,便说道:“带你进宫亦无妨。只是如果皇上并未记仇,你又当如何?” 长孙无垢抬起头,神情坚定,大声道:“奴婢若是误会了皇上,当一死以谢天下!不过,此事只是奴婢一人的主意,还望娘娘放过奴婢的家人!” 高秀儿摇了摇头,说道:“皇上早有严旨,废止了株连九族的刑罚,这一点汝无须担心。”又道:“皇上乃是仁慈之人,汝纵是误会了皇上,将事情说开便是,又何须一死?本宫虽然痛恨你兄长,但你是你,本宫不会为难你,更不会取你性命。时辰不早了,要想进宫,就随本宫走吧。” 刚才高秀儿在训斥长孙无忌的时候,的确色厉内荏,令人胆寒。但此时的高秀儿,却又显得通情达理,令长孙无垢不得不服。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见刘子秋一面,便躬身道:“请娘娘稍候,奴婢取件东西便来。” 高秀儿也不催促,点头道:“本宫和根儿在府门外等你便是!” 随着高秀儿和刘思根步出高府大门,高宅内外忽然传出阵阵破空声响,数十条人影飞纵出来。长孙无忌大吃一惊,慌忙拔出随身的佩剑,冲出府门,却见那些劲装汉子已经在高秀儿母女身边围成一个圆圈,将她们母子护在中间。长孙无忌方才知道,高秀儿身边居然暗中跟随了这许多高手,他还想舍身护驾,完全是多此一举。何况大汉军中的制式装备多为刀具,佩剑只是文人的装饰之物。长孙无忌虽然也习过两天武,但凭他的身手和一柄破剑,如果真遇上盗贼,又济得何事? 高秀儿倒是对长孙无忌不顾一切冲出府门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说什么,看了一眼提着布包走出府门的长孙无垢,点了点头,便大步朝皇宫方向走去。 行不多远,数百红衣红甲的骑兵簇拥着一辆宽大的马车缓缓而来,远远的便在路边停下。几名宫女迎上前来,齐声说道:“恭迎娘娘回宫!” 高秀儿牵着刘思根,又朝长孙无垢招了招手,道:“上车吧!” 来的时候,她们母子乘坐的是高府的马车。现在身份已经泄露,微服私访自然就摆在了明处。大汉王朝虽然四海升平,但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安危,谁敢掉以轻心。刚才躲在屋顶上的侍卫得到消息,慌忙报回宫去,花云立刻便遣了一队女卫前来相迎。前后也不过几刻钟的事情,信息传达之迅速,令长孙无垢暗自吃惊,愣了一会神,这才在高秀儿的催促下登上马车。 马车外表除了宽大,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等进了车内,方令人眼前一亮。马车内部装饰非常简洁,并不奢华,却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仿佛回到家中一样。而且各种用具一应俱全,人在车上,可坐可卧,甚至还有各种瓜果点心可供取用。长孙无垢有些手足无措,觉得这辆马车造价定然不菲,毕竟是皇家御用之物,岂是民间寻常马车可比。 高秀儿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小矮几,道:“随便坐吧。打造这辆马车也不过用了一百八十两银子罢了,所用皆是寻常物料。只是胜在匠心独具、构思精巧,行走在石板路上,丝毫感觉不到颠簸。不过,这辆车如果出城就不行了。几十里土路一走,恐怕就要散架了。” 长孙无垢仔细一看,果然如高秀儿所说,木料、布匹皆很普通。而高秀儿又把这辆马车的弱点暴露无遗,让长孙无垢更是摸不清她的意思。 却听高秀儿又说道:“如果不是要接你进宫,是用不着马车的,这辆马车只是皇上和本宫亲手制作的闲暇之作。皇上是马上得的天下,平时从不乘车,就连本宫和花娘娘、拓跋娘娘她们几个,也是骑马居多。所以,宫中倒没有备什么马车。这车简陋了点,你且将就乘着吧。” 长孙无垢慌忙说道:“奴婢早就听说皇上勤俭,今日方信。” 确实,前朝杨广当政之时,最喜奢靡,每当出行,所乘之车单侍卫就载有数百人之多。龙车之费,不知枚几。而刘子秋同样贵为皇帝,却只骑马不乘车,在出行费用方面自然大大节省。长孙无垢虽然以前没有来到皇宫,却经常在街上观看杨广出行,对当时的奢华场景记忆犹新,所以有这个感觉。 通往皇宫的道路非常宽阔,路上行人却极其稀少,队伍行进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望见了高高的钟鼓楼,那是曾经是整个洛阳皇宫最为奢华的地方。不过,现在这里已经被刘子秋下令保护了起来。在原来的历史进程中,李渊占据洛阳之后,就曾经因为这座钟鼓楼太过奢华而下令将其摧毁。刘子秋也同样认为钟鼓楼太过奢华,不打算使用这座钟鼓楼,但他却没有因此而采取和李渊同样的动作,反而派了专人负责这里的护理。 来自后世的刘子秋参观过北京的圆明园遗址,对于一项伟大的建筑毁于八国联军的战火深感愤怒和惋惜。事实上,读过几天历史书的刘子秋更知道,五千年华夏历史中,有无数伟大的建筑却是毁于一次次改朝换代。尤其是被项羽一把火烧掉的阿房宫,至今人们也只能通过一些文学作品来回顾它宏伟的样子。刘子秋虽然不喜欢奢华的享乐,却也不希望凝聚了华夏百姓智慧、汗水和财富的这些伟大建筑凭空毁掉,就如上林十六苑一样,都被他很好地保存了下来,留作交给子孙后代的财富。 只是长孙无垢看到完好无缺的钟鼓楼之后,对于刘子秋又多了一些看法,便沉默不语了。确实,在普通人看来,你留下这些奢华的场所,其目的还不是为了享乐?只不过现在没有去享受,而是留待以后罢了。长孙无垢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原本就对刘子秋有了一些看法,此刻更觉其虚伪。 高秀儿当然不知道长孙无垢心态的变化,一路上还在为长孙无垢指点着宫中的景致。她受刘子秋的影响,不喜欢株连这一套做法。当年参与绑架她们母子的是长孙无忌,那时候的长孙无垢还是个懵懂的孩童,自然不会引起她的敌视。相反,她也隐隐觉出长孙无垢似乎对刘子秋有所成见,为了化解这个成见,她对长孙无垢的态度也就好了很多。 皇宫很大,却秩序井然,显得异常安静。一路上,不时有宫女太监朝着高秀儿弯腰行礼,却没有人敢大声喧哗。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昭阳宫外。长孙无垢已经有些累了,而高秀儿母子依然精神抖擞。 见到高秀儿母子回来,香草慌忙迎了出来,一眼却看见了长孙无垢,不由笑问道:“姐姐怎么带了个好俊的人儿回来,莫非是要赶妹妹出去了?”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也只有她跟高秀儿情同姐妹,才敢说这样的玩笑话。她现在已经如愿以偿,被刘子秋收入房中,还得了个美人的封号。最近身体明显开始发福,经高秀儿亲手把过脉,确定有喜,是个男胎。自古母以子贵,皇家尤其如此,她只要把肚里的儿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地位自然更加牢固,并不用担心失宠之类的情况发生。相反,她因为有了身孕,不能过度劳作,也就不能经常侍奉高秀儿左右,倒是希望高秀儿能挑一个贴心的人在身边服侍,因此对突然来到宫中的这个美貌少女颇感兴趣。 高秀儿知道她误会了,便笑道:“她可不是姐姐带回来的,而是来找皇上兴师问罪的。” 回到后宫,高秀儿说话总带着笑,全然没有半点皇后的架子,这让长孙无垢很意外。不过,她并不认为自己是来兴师问罪,只不过想讨个说法而已。长孙无垢张了张嘴,正待解释,就见香草已经沉下脸来:“哼,皇上就是太过仁慈了。结果,猫儿狗儿都跑来想要兴师问罪。姐姐,你可要劝劝皇上,切莫让他们乱了尊卑规矩!” 香草是个直性子,只知道维护刘子秋,早把刚才对长孙无垢的那点好感抛到了九霄云外,恨不得让人把长孙无垢拖出去杖责三十才好。当然,宫中现在已经取消了杖责的刑罚,她也只能在心中默默想想,并不能付诸实施。 长孙无垢却是吃了一惊,忽然有些后悔。如今的刘子秋已经不是运河上救过她的那个大哥哥了,而是大汉天子。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居然敢来向他讨个说法,岂不是自寻死路?她死不要紧,只怕连累了哥哥和舅父全家。长孙无垢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高秀儿却皱眉道:“听你的口气,还有其他人来向皇上兴师问罪?” 第96章 两只皮球 .5. 香草撇了撇嘴,满脸鄙夷地说道:“除了前朝的那位萧娘娘,还能有谁?” 胜者王侯败者寇,自古如此。失败者不仅自身难保,就连他们的妻女都会被获胜的一方当作战利品。当年隋灭南陈的时候,陈朝皇室的所有男性都被发配边疆,女性或被充入宫掖,或被赏赐功臣,或为妾、或为奴、或为婢。高秀儿的母亲谢昭仪、香草的母亲岳阳王妃都是这样的情况。而且香草的母亲岳阳王妃的遭遇更加悲惨,直接被高颎赏赐给了府中的奴仆,结果香草生下来就成为高府的奴婢。若不是高秀儿待她情同姐妹,她哪会有今天。受母亲的影响,香草对隋室的恨意并不输于要替父报仇的高秀儿。 在大汉代隋以后,刘子秋却一改前朝的作派,对杨广的嫔妃礼遇有加。不仅没有把她们贬为奴婢,而且依旧让她们住在豪华的宫室中,由进行奉养。如果愿意改嫁的,朝廷还会另外为她们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几年下来,杨广的大多数嫔妃都耐不住寂寞各自嫁人,只剩下萧皇后、萧嫔、王夫人三人还留在宫中。 在香草看来,倒不是她们五个不想改嫁,而是她们实在嫁不出去罢了。作为刘子秋的女人,香草也知道许多秘密。萧皇后曾经**于宇文化及,萧嫔曾经**于李渊,她们两个都不是什么贞妇节女。萧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没有人敢娶她。萧嫔还带着个拖油瓶的杨杲,那也是做过几天皇帝的人,谁敢收回家中?至于王夫人,那是李渊的外甥女,她不改嫁也许另有图谋。 正由于这种种原因,香草对萧皇后才会有一丝反感、有一丝憎恨还有一丝鄙视。 高秀儿却笑道:“你这小妮子,又耍小心眼儿。走吧,陪我一起去看看。” 她进西苑准备行刺杨广的时候就和萧皇后打过交道,知道萧皇后其实本是个比较贤淑的女人,只是性格上软弱了一点。要说萧皇后来找刘子秋哭诉什么要求那是有的,但说她来兴师问罪,却绝对不可能。至于萧皇后**于宇文化及,那也是形势所逼。乱世人命贱如草,面对雪亮的屠刀,活下去已经成为奢望,又有几个女人还会在意自己的贞节? 不过,当高秀儿她们来到偏殿的时候,萧皇后已经走了,只剩下刘子秋一个人正坐在殿上把玩着一只陈旧的皮球。天黑以后,刘子秋是不会在宫中接见萧皇后的,毕竟她身份特殊。而且朝廷中许多大臣尤其文臣,都是前朝的官员,刘子秋也要照顾到这些人的感受。所以,酉时一到,刘子秋就命人把萧皇后送了出去。 看到高秀儿进来,刘子秋不由笑道:“秀儿,你怎么来了?” 这里不是后宫,高秀儿很注意礼节,对刘子秋行了一礼,这才说道:“臣妾听说那人来了,不知所为何事?” 女人总是要敏感一些,高秀儿虽然对萧皇后比较尊重,但也保持着几分警惕。别看萧皇后已经年过四旬,容貌却似二十许人,更兼身份尊贵。西梁公主、大隋皇后,如果主动投怀送抱的话,恐怕没有几个男人会拒绝。其实,高秀儿并不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刘子秋贵为大汉皇帝,多娶几个女人也在情理之中。就算按照赵凌定下的规制,把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都娶齐了,高秀儿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但唯独萧皇后不行。她完全是替刘子秋着想,如果刘子秋霸占了萧皇后,虽然没有人敢说什么,但背后难免落下个荒淫好色的评语。 刘子秋却不知道高秀儿会有这种想法,只是苦笑道:“还不是因为朕替王玉凤举办选婿大会的事。” 高秀儿奇道:“皇上替王玉凤选婿,关她何事?” “我也觉得不关她的事,可她自己不这么认为。她是责怪我,为什么能替王世充的女儿选婿,却不肯替她的两个女儿选婿。”刘子秋摇了摇头,叹息道,“有些事情我也不便对她明言,也只能先把她唬弄回去,只是揽月那小丫头也要误会我不肯尽心了。你看,那小丫头把我当年送给她的皮球都还回来了。算了,不提她的事了,还是说说你们吧。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大隋覆灭之后,杨广一家只剩下萧皇后、萧嫔、王夫人、杨杲、杨侑、南阳公主和揽月公主七人。萧皇后、萧嫔和王夫人注定要孤独一生了,萧皇后所担心的还是这四个孩子。按照当年大隋对待陈朝宗室的做法,杨杲、杨侑本该发配边荒,在严密的监视之下自耕自食。纵使他们能够侥幸活得长久一些,也没有资格娶妻生子,直至杨家断绝香火。至于两位公主,原本也应该充入掖庭,成为宫奴。不过,刘子秋却给了他们七人自由,并不限制他们的行动。 原本这是大好事,只是非但没有人敢娶萧皇后三人,也没有人敢娶两位公主,更没有人敢嫁给那两位曾经的皇子皇孙。还是应了那句话,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已经改朝换代,她们都是前朝皇室中人,哪怕她们身份再尊贵,再生得国色天香,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沾惹上她们。 萧皇后生性软弱,原本不敢来找刘子秋谈这些事情。只是几年平淡的生活,让她的性情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她很清楚,自己这一生也就如此了,但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她不得不为他们的未来做些努力。杨杲、杨侑她是不指望了,但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却总不能这样孤独一生吧。 其实她却不知道,刘子秋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残忍,从来没打算让杨家绝后。刘子秋也考虑过这几个人的事情,但杨杲、杨侑都还年幼,远未到成家的年龄。南阳公主原来嫁给了宇文士及,但因为宇文化及弑君的缘故,她坚持要和宇文士及断绝关系,而且誓死不嫁,立志出家。这件事上面,刘子秋实在帮不了萧皇后什么忙。而且早先他也答应过南阳公主,会把她引见给道信大师,只是道信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未能成行罢了。至于揽月公主,刘子秋始终觉得她年纪还小。刘子秋一直致力于改变早婚成风的习俗,自然不会提前为揽月公主选婿。 高秀儿却掩嘴笑道:“臣妾此来,却也是为了王玉凤之事。” 刘子秋没好气地说道:“她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今天在大街上风光出嫁的王玉凤其实只是一位拜占庭姑娘,真正的王玉凤前几天已经被刘子秋收进了后宫。这件事属于高度机密,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高秀儿显然也是这极少数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个。 高秀儿呵呵笑了起来:“添乱的不是臣妾,而是另有其人。皇上请朝这边看。” 刘子秋顺着高秀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个美貌少女,不由奇道:“姑娘何人?莫非也是为王玉凤招婿一事而来?” 那少女一愣,旋即眼泪汪汪起来:“大哥哥,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无垢啊。” 香草听她称呼刘子秋“大哥哥”,心中略有不忿,连声呵斥道:“大胆,见了皇上为何不行礼!大哥哥也是你叫的!” 刘子秋呵呵笑道:“香草,你这么大声,小心动了胎气。” 香草大惊,捂着肚子,小声说道:“我、我不说话了。” 刘子秋哈哈大笑,这才转过头来,笑道:“你是长孙无垢?想不到几年不见,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朕都快认不出来了。” 长孙无垢看着刘子秋脸上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心头便是一软。但是,想到待他们兄妹如己出的舅父差点因为李世民被招了驸马的事而暴亡,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咬牙说道:“不错,奴婢确实没有资格叫皇上大哥哥。在奴婢心中,当年的大哥哥已经死了。” 刘子秋不由一愣,皱眉道:“无垢,你何出此言?” 长孙无垢冷笑道:“皇上做过些什么,难道皇上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何须奴婢说出来!” 刘子秋倒是很有耐心,并没有生气,沉吟道:“朕不敢自比明君,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当年,朕视你哥哥长孙无忌为兄弟,不想他却远赴江南,意图谋害朕的妻儿。朕念他年少,赦他无罪,又取他科举高中,更许他行走内阁。朕扪心自问,可没有一点对不起你兄妹二人。” 这本是实情,若是换了另外一名君主,只怕长孙无忌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不仅如此,还会株连九族。而现在,无论是长孙一族,还是高家一族,都还活得好好的。从这一点来说,刘子秋足够大度。 长孙无垢也知道刘子秋说的是实情,但她终究年少,一赌气,把手中的皮球往刘子秋面前一递,大声说道:“这只皮球还给皇上,请皇上下旨,准许奴婢出家为尼!” 看着面前的两只皮球,刘子秋不由苦笑道:“这是何苦?朕却是想不明白。” …… (两个月前,身体状况又有反复。目前还在慢慢恢复中,先考虑每天一更,逐渐过渡到两天三更。断更这么久,非常对不起一直支持竹子的读者。不管有多困难,都会继续写下去的。再次对大家说声抱歉。) 第97章 可疑人物 这两只皮球都是刘子秋当年初到洛阳时所做,一只送给了长孙无垢,一只送给了小公主。就在刚刚,小公主也带着一只皮球跟在萧皇后身边来到这里。刘子秋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为她选婿,却也承诺等她稍稍年长一些会为她安排,并且问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却不知道触怒了她哪根神经,临走时气冲冲地便将皮球丢下了。现在,长孙无垢居然也将皮球还了回来。 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两只皮球确实保存得相当完好。可见这两只皮球在它们的主人眼中,是十分值得珍重的玩具。然而,即便如此,它们终于还是被主人抛弃了,这让刘子秋有些微失落。 长孙无垢却冷笑道:“皇上,你就不要再作伪了!” 看到香草又要出言呵斥,刘子秋摆了摆手,笑道:“不瞒长孙姑娘,朕最不喜欢做的事情便是作伪。人活在世间,便该堂堂正正,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见人,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可对人言!” 当然,这只是针对他个人方面的情况,如果涉及到整个大汉王朝的利益,还是有许多不可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话说到这个份上,长孙无垢也豁出去了,大声说道:“皇上既然不曾作伪,又为何要让王玉凤招李世民为婿?莫非就是为了故意羞辱奴婢,以报家兄当年掳你妻儿之仇吗?” 刘子秋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叹息道:“朕为王玉凤招婿,早有榜文在外,应招者纯出自愿,朕从来没有强求过谁。若是李世民自己不去参加选婿大会,王玉凤又怎会挑中他?说起来,当年你的兄长参与掳走朕的妻儿,这李世民便是罪魁祸首。朕念他年幼,这才赦他无罪。即使如此,朕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又怎会主动把王玉凤嫁给他?你也应该知道,朕给出的嫁妆甚是丰厚,足够他几辈子都吃用不尽!” 其实,这也是刘子秋没有想到的结果。当初他替王玉凤举办选婿大会,目的只是为了引出王世充。敌人强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你一口。跟刘子秋作对的那些势力当中,李渊一家处于明处,反而是王世充一直下落不明,至于其他势力,都已经先后被剿灭了。刘子秋一直派人在追寻王世充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结果,才想出这么个办法。但让刘子秋没有想到的是,王世充确实被引出来了,却也引出了一个李世民。 刘子秋是后世过来的人,自然知道长孙无垢和李世民的关系。不过,李世民成为江都驸马之后,就更在朝廷掌控之下,刘子秋也是乐见其成。所以,他故作不知,反问道:“长孙姑娘,朕又想起一件事。就算王玉凤招了李世民为婿,与姑娘也无干系吧?” 长孙无垢俏脸微微一红,小声说道:“李世民本是奴婢的未婚夫婿,早有婚约。” 刘子秋“啊”了一声,道:“这事朕确实不知!” 他倒没有说谎,虽然知道长孙无垢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长孙皇后,也知道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关系密切,却真不知道长孙无垢和李世民之间已有婚约。 长孙无垢这才发现自己前来兴师问罪有些可笑,他和李世民之间的婚约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公开宣扬,刘子秋又哪里知道李世民是个已有婚约的人?看来,她认为刘子秋耍阴谋羞辱她,完全是个误会。而且刘子秋说得对,如果李世民自己不想当这个驸马,王玉凤又哪有机会挑中他?想到这里,长孙无垢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是奴婢误会皇上了。奴婢知错,奴婢告退。” 刘子秋挥了挥手,喝道:“等等!” 长孙无垢立住脚,忽然明白了,又叹了口气,道:“奴婢冲撞了皇上,该当死罪,请皇上治罪吧!” 刘子秋哈哈笑道:“你这小脑袋里面整天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朕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便治你的罪?朕是想问问你,如果你一心要维持和李世民之间的婚约,朕可以宣布选婿大会的结果无效!” 长孙无垢吃惊道:“选婿大会已经公诸于世,皇上又怎可失信于天下万民?” 刘子秋却摇头道:“朕若是连你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又怎当的起你叫朕一声大哥哥?”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亲妹妹。妹妹刘超凡比他小了八岁,现在应该也和长孙无垢差不多年纪,他眼下便将长孙无垢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做哥哥的自然最是心疼妹妹,若是长孙无垢提出要求,他便真的拆散了李世民和那个假王玉凤也无所谓。反正选婿大会的目的已经达到,真王玉凤都已经被他收进了后宫,假王玉凤嫁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是大哥哥对奴婢最好。”长孙无垢惨然一笑,说道,“世事强求不来,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刘子秋看她满脸失落的样子,倒是担心她发生什么意外,不由说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宫中你还是第一次来吧,不如就在这里多住几天。” 长孙无垢摇了摇头,道:“多谢皇上好意,只是此举于礼不合,奴婢还是先行告退吧。” 刘子秋这才想起来,长孙无垢虽然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女,但在这个早婚蔚然成风的年代,未婚女子留宿宫中,着实有些不妥。想到这里,刘子秋也就没有再挽留,挥手说道:“既然如此,秀儿,就请你代朕送她出宫吧。”又道:“无垢,这只皮球可以收回去了吧。” 长孙无垢轻咬薄唇,脸上的神情突然复杂起来,使劲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留在皇上这里吧!” 说起来,长孙无垢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贤淑皇后,比小公主要通情达理多了,一番交谈便相信了刘子秋,只是最终还是不肯带走刘子秋早年送给她的礼物,却让刘子秋唯有一声苦笑。 … 时间终会冲淡一切。几个月过去,闹得沸沸扬扬、让人津津乐道的选婿大会终于无人再提,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将在五月初一举行的第二届科举上来。华夏自古便是个官本位的社会,当官是许多人尤其是读书人的终极目标。但是,自从大汉代隋之后,刘子秋对当官的途径进行了严格限制。要想当官,唯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在科举中出人头地,要么就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出战功。 如今,大汉四海晏平,要想立功,除非随水师远赴海外,否则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再加之上一届科举金榜题名的学子们已经走出太学院,分往各地担任要职,也令许多读书人眼热不已。因此,本届科举考试,报名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过,有了第一届科举的经验,今年的科举又有了新变化。 在工科方面,不需要现场制作,只要把作品图样和实物交上来即可。这样一来,考生们有足够的时间对自己的作品进行精心制作、反复修改,可以保证得到更高水平的作品。 在武科方面,考生直接到当地军营报名,接受军营的筛选。被选中的考生经过三个月的军营生活之后,优秀者将被选送到洛阳的大汉讲武堂,接受系统的军事训练。从讲武堂毕业,可以直接担任校尉以上军官。 当然,科举的重头戏仍然在文科,这是直接选拔中央和地方各级官员的一次考试,也是朝廷最为重视的考试。在第一届科举的时候,所有的读书人只要愿意参加考试,都可以直接到洛阳来。而这一次却不同了,朝廷把考试名额分配到各郡,所有的考生需要在各郡参加预试。通过预试的考生才有资格到京城来参加最终的考试。毕竟科举考试是为朝廷选才,所有的费用都是由朝廷承担的。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削减到京城来参加考试的考生人数,从而也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文科考试的考场便设在洛阳城郊新建成的贡院,考生进场前需要先接受严格的搜检。把考试时间定在五月,也是因为仲夏时节天气炎热,考生衣着较少,可以方便搜检。考试共分三场,第一场是书法,第二场是诗歌,第三场是策论。都说字如其人,考查书法是为了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而诗歌可以了解一个人的文字功底。但重中之重还是第三场策论。策论反映一个人的思想,决定他能不能治理好一座郡县。 虽然对考试人数进行了限制,但来到京城的人并不少,许多人都只是为了一睹这场盛事,也有人是为了看看今年的状元花落谁家,更有那女儿待字闺中者想要借此良机择一佳婿。人多了,京城的客栈全部爆满,市面无比繁荣,却也给京城的治安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此时,单独领先衙门的力量已经 不足以维持社会的安定,禁军也全部投入了进去,他们已经三个月没有轮休了。 不过,付出终有回报。几个月的明查暗访,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批可疑人物。 第98章 主使之人 洛阳里虽然一下子增加了好几万人,但大多数都是读书的文人和嗅觉敏锐的商贾,但也有不少携带兵刃的武士。读书人和商贾虽然给京城的治安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但却不会造成现实威胁,禁军真正关注和警惕的是那些携带兵刃的武士。 因为今年科举制度的新变化,参加科举的武生们并不用来到京城,而是直接进入各郡的军营,京城中原本不应该出现这么多武士。不过,刘子秋采取的相对自由和开放的国策,并不阻止人员的流动,只要他们能够提供合法的身份证明即可。 无论是哪一朝哪一代,朝廷对户籍管理都十分重视,刘子秋也不例外,而且他还在原来的基础上引进了身份证明制度。全国朝野上下,每个人都有唯一的身份证明文书。所谓的身份方书,就是在工部新研制出来的一种纸张上注明持有者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同时画上画像,类似于后世的身份证。只是受这个年代技术水平的限制,证明文书不可能做得那么精巧,每一张都比后世的十六开纸还要大一些。画像也很粗糙,只能大致辨别出持有者的相貌。好在用来书写身份证明的纸张比较特殊,而且留有暗记,外人很难仿冒。 根据身份证明显示,来到京城的这些武士有相当一部分是各大世家的家奴。 在第一届科举考试中,由于受到了半数以上世家的抵制,许多寒门学子得以脱颖而出。但随着世家纷纷宣布参加第二届科举,从郡县考试当中突围的考生,世家子弟居然占到了七成以上。这倒不是说各郡县的官员徇私舞弊,而是这些世家底蕴丰厚,子弟们自幼读书,又可以延请名师,无论是文才还是见识,自然要远胜那些寒门学子。 对于这一点,刘子秋也早有预料,并没有刻意去限制世家子弟的名额,以图搞一些平衡。科举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国家选拔人才,无论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子,只要有能力,都应当为国家所用。当然,刘子秋也不担心世家子弟会在朝廷中占据多大的份量。他已经从国库拨出了大笔专款,用于各郡县兴建学堂,按照当地的人口数量划定招生比例。凡是进入学堂读书的学生,全部实行住宿制,所有的费用也都由国家负担。除了少数目光长远的世家,一般世家是不会让自己的子弟住到学堂去的,因此学堂招收的大多数都是那些出身寒门的孩子。这些孩子虽然基础不如世家子弟,年纪也还幼小,但毕竟基数庞大,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经过十年八年,必然可以涌现出大量优秀人才,从而在未来的科举中占据绝对优势。 世家当中人才济济,并不是没有人明白这个情况。只是世家历来高高在上,不肯纡尊降贵罢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世家子弟们也习惯了大讲排场,每次出行必是前呼后拥。即便是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或者没能通过郡县初试,只是来观摩而已,照样是奴仆成群、护卫如云。 因为刘子秋出身平民,这些世家当初对他多少有些不屑甚至敌视。京城中多了这么多来自各大世家的家奴,自然也引起了刘子秋的重视。调往城中的禁军却有一大部分精力就是为了盯住这些人,以防他们从中捣乱。事实上,经过几年的发展,大汉的局势已经趋于平静,各大世家也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很难掀起什么波澜,刘子秋加强对他们的注意也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然而,除了这些家奴,京城中还出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武士。这些人都持有相应的身份证明文书,从文书看,他们来自天南地北,身份也各不相同。但他们再有什么合法身份做掩护,却也瞒不过禁军探子的目光。能够成为禁军当中的探子,除了武艺精熟、纪律严明、忠诚可靠之外,还必须经过一些特殊的训练,化装侦察便是其中必修的一项。这些禁军探子撒进城里,有的扮着货郞,有的投身客栈当起了小二,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遍布京城的角角落落,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人的可疑之处。 第一个可疑之处,这些人都暗藏着兵刃。 大汉王朝如今疆域辽阔,西起西域,北至大漠,都属于大汉的版图,包含着汉、羌、突厥、室韦、契丹等多个民族。但从本质上来说,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仍然是以农耕为主的汉人。农耕民族的特性,决定了汉人在和游牧民族的多年争战中,经常会处于劣势。为了培养汉人的尚武精神,刘子秋并不禁止百姓拥有兵器,而且各郡县还会定期举行一些比武大会,优胜者会获得朝廷的嘉奖。因为刘子秋知道,如果像秦始皇那样收天下之兵铸几个铜人,虽然可以维持短暂的安宁,却会磨灭国人的斗志,养成的只是奴性。长此以往,内患能不能消除还说不定,但外忧肯定会越发严重。 即使朝廷并不禁止人们拥有兵器,而这些人却把兵刃蔵在暗处,自然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另一个可疑之处,这些人彼此之间却会经常联系。 按照身份证明文书所载,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在这个缺乏现代通讯条件的年代,不在同一个地域生活的人,基本很难有认识的机会。而这些原本应该素不相识的人,却经常保持联系,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来历了。很显然,这些人要么原本就互相熟识,要么就受控于某个严密的组织。 最后一个可疑之处,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有行伍经历。这些人虽然刻意进行了伪装,但却瞒不过经过严格训练的禁军探子的眼睛。他们的坐姿、他们的步伐、他们的神态,都在不经意间出卖了他们。要知道,这些禁军探子本是禁军中的佼佼者,为了让他们更加精于伪装,训练课的第一项内容就是“纠正”他们的这些军伍习惯。 有了这三个可疑之处,这些人自然就成了禁军探子关注的重中之重,他们的每个举动都几乎难逃禁军探子的耳目。当禁军探子把这些人的活动轨迹梳理出来以后,可以很清晰地发现,这些人居然不是一伙,而可以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人数量庞大,根据禁军的初略统计,大约在四千上下。另一拨人则少得多,只有不足两百人。不过,人数多的那一拨,虽然也生得孔武有力,但却不似人数少的那一拨,个个气息内敛,人人都是高手。 禁军探子得来的这个消息十分重要,自然马上引起了内阁的重视。魏征、李靖、赵凌等人经过商议之后,一起求见刘子秋。魏征拱手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当调集重兵,将此等人一举拿下,以绝后患!” 刘子秋皱眉问道:“不知这些人可有触犯律法之举?” “这个……”魏征等人都是一愣。 李靖拱手道:“他们虽然行迹诡秘,却无不法之事。” 刘子秋一直强调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虽然在这样一个年代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他也没有奢望凭借他自己的能力可以实现这个目标,只是想在人们心中埋下一粒种子而已。但在具体事务上,他却要尽量保持公平公正。如果这件,魏征他们不来向刘子秋请示,而是直接行使内阁权力,将这些人先行捉拿,再严加审讯。刘子秋事后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他们,毕竟他们也是为了大汉王朝的安全,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既然他们来请示自己,刘子秋就要按照自己的原则行事。 他沉吟道:“既然他们没有不法之事,那么将其擒拿,便是于理不合了。” 赵凌却起身说道:“陛下,我大汉虽然四海晏平,但也难免有前朝余孽常怀不臣之心。以我大汉军力之盛,这些人若是光明正大的决战,自然可以于举手投足之间予以剿灭。但他们行踪鬼鬼祟祟,显然是欲趁科举之日为祸京师。臣以为,陛下不可掉以轻心,还当早作防备。” 刘子秋笑道:“朕不让诸卿动他们,并不代表要对他们放任自流。这些人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必有所图,其后亦必有主使之人。所谓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朕以为,还是先不要惊动他们,通过他们顺藤摸瓜,找出那幕后的主使之人,方可一劳永逸,却不必滥施杀戮。” 魏征是读书人出身,提倡施行仁政,听了刘子秋的话却是深以为然,不由长揖到地,大声说道:“陛下仁慈,实乃万民之福!” 赵凌形象猥琐,心胸也不宽广,他奉行的却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慌忙再劝道:“陛下说过,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些人一旦作乱,恐会累及京中百姓,还望陛下三思!” 在内阁当中,李靖直接掌管禁军,探马的消息也最先传到他这里,他对这两伙人的情况也最为了解,不由迟疑道:“这些人逗留京城已经数月之久,其主使之人却从未现身。若主使之人并不曾来到京城,而是与这些人约定好于某月某日发动,又将奈何?” 第99章 按捺不住 .5. 刘子秋沉吟道:“若是这些人果有什么大的图谋,主使之人不可能一直呆在幕后,总有露面的时候。不过,凡事皆有万一,李爱卿所虑亦不无可能。传令禁军不可松懈,以防这些人早已约定时日动手。” 赵凌皱眉道:“陛下,臣以为,若是他们早已约定了时日,必会选在科举当日!” 刘子秋“哦”了一声,问道:“赵爱卿何敢如此确定?” 赵凌捋了捋颔下那数缕长髯,笑道:“如今四海晏平,律法严明,百姓安居乐业。只要人心不乱,纵有些许反贼,却也无从着手。臣以为,这些人不过是想趁着国家选才大典之际,制造些乱子,蛊惑人心罢了。” “蛊惑人心?”刘子秋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他们难道不清楚京城守卫有多严密吗?就是为了惑乱人心,便要白白送上数千条性命,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依朕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魏征拱手道:“科举便是明日,若是他们真是选择那个日子,明日便见分晓。只要城中多加防备,又何惧数千宵小!”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也罢。不管这些人是何来路,为何而来,都是我大汉的子民,朕也不想多造杀戮。传朕的旨意,明日调大军入城,加强京城各处守卫,直至科举结束。希望这些人可以明白朕的苦恼,知难而退。不过,即使这些人离开京城,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要暗中传令给各地官府,弄清他们的来路。” 其实,要弄清这些人的来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抓几个人起来,严加审讯,总有人会熬不过刑罚,主动交代。不过,刘子秋总觉得他们背后的主使之人绝对不简单,所以始终不愿意打草惊蛇,想要借助这些人的行踪而找出那个幕后主使。 … 第二天一早,当京城的百姓打开自家院门的时候,都惊讶地发现,大街上巡逻的士兵比平时多了数倍。不过,今天是科举考试开始的日子,为了防止有人捣乱,加派人手也是极正常的事情。毕竟是京城的百姓,到底见多识广,大家很快便镇定下来,该干嘛干嘛去了。 但是,也有经历过第一届科举的京城百姓发现,今年的科举现场守卫好像太严格了一点。离着太学院还有好远,维持秩序的士兵便是三步一岗,五睄一哨。所有考生排起长龙,经过六道搜检方可进入太学院内。今年的考试还有一个特点,考试所用的一应物什包括笔墨纸砚,全部由朝廷供给。考生什么都不用带,只要人到场就行。这样一来,搜检的工作强度便大大降低了。即使比往年比了四道搜检程序,考生入场的速度还是快了许多。当然,这样做朝廷的支出也会大大增加。也就是大汉王朝这些年通过对西方的贸易以及在非洲开采矿蔵这两个途径获取了大批金银,负担起来并不觉得吃力。 巳时,考生入场完毕,京城中一片宁静,那伙可疑人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但是在短时间内,也没看出这些人有离开京城的打算。 三天之后,考试结束,考生们从太学院鱼贯而出。虽然还没有放榜,但考试结果却已经写在了他们脸上。有人欣喜,有人唉叹,也有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而在这一天,大街上的守卫再次得到加强,巡逻的队伍比往常多了将近一倍。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伙人约定的日期没有到,还是他们被街头增加的兵力给震慑住了,总之,他们既没有特别的动作,也没有离开京城。 考试完毕之后便是阅卷,所有的试卷都先封好考生的姓名,然后由书吏统一誊抄之后,再交由主考官批阅。这样可以防止阅卷官和考生之间通过辨认笔迹而产生某种联系。为了保证考试公平,防止舞弊,魏征他们也着实动了不少脑筋。 刘子秋既然已经决定放权给内阁,对于考试结果也就不愿意太多过问。但是,在阅卷结果出来之后,魏征还是赶紧把榜单送到了刘子秋的御案前。因为,今年的榜单中又出现了一个意外的人物,那就是新任江都驸马李世民。 李渊一家和刘子秋之间的恩恩怨怨,魏征非常清楚。到了魏征这个地步,不管他原来心地有多仁慈,行事也会变得果断狠辣。他就曾经提醒过刘子秋,不可留下后患!但当时情况特殊,李渊献洛阳城而降。为了收天下人之心,刘子秋也不得不赦免了李渊一家。当然,要想取李渊一家性命,对于现在的刘子秋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随时都可以做到。让魏征不满的是,刘子秋却迟迟不肯下这个决心,反而取李建成中了科举,不日就要外放地方任职。而现在,李世民又中科举,并且是高居第二,这个成绩注定是要进入内阁的。出了这样的情况,魏征又如何能够不着急? 刘子秋拿着榜单,沉吟道:“魏先生,考卷评判没有任何问题吧?” 魏征拱手道:“请陛下放心,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刘子秋点了点头,道:“既然没有任何问题,那就照此发榜吧!” 魏征大惊道:“李渊虽然蛰伏一隅,但依臣所见,此人贼心未死。现在,其长子即将外放任职,次子又高中第二,早晚会入内阁。内阁乃是中枢之地,绝不可让此等人入内。臣请将李世民降二等录取,还望陛下三思!” 第一届科举之后,考生在太学院学习四年,有两人得以最终进入内阁,那就是长孙无忌和出身寒门的潘志。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参加科举,同时也是为了激烈下一届考生,刘子秋特地颁下诏书,允诺在第二届科举考试结束之后,高中前三的考生有机会进入内阁。所以,魏征才提议把李世民降二等录取,也就是把李世民降为第四,他也自然失去了进入内阁的最佳机会。真的进了太学院之后,学生成绩的优劣全凭诸为学士评判。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全靠学士们的主观印象了。只要稍加暗示,那李世民不管多么优秀,都无法进入内阁。而这次科举排名,几乎是他进入内阁的唯一机会。 刘子秋却摇头说道:“即便他进入内阁,朕也无惧!”又道:“人可欺,天不可欺,有违公平的事,朕还是不欲为之。” 魏征见劝不住刘子秋,也只能躬身告退。 放榜之日,京城再次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为了避免人群聚集,榜单也是同时印制多份,张贴于京城的角角落落。高中魁首的便是刘子秋一直推崇的杜如晦,第二名李世民,第三名是位世家子弟,来自范阳卢家的卢正奇。 这一天,一直在京城中等待放榜的考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所有的酒肆、青楼还是全部爆满,欢歌笑语响彻云霄。这样的日子,京城中自然显得凌乱了一些,而那两伙可疑之人却依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幻觉,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也没想过要扰乱京城的治安,只是来观摩一次科举盛况罢了。但刘子秋却不这样认为,他反而更加怀疑这些人的目的,只是他很沉得住气。主使之人不露面,他是不会下令动手的。 … 又过数日,刘子秋在西苑设宴,以朝廷的名义宴请中榜的四百名考生。这些人都将进入太学院读书,而刘子秋也是太学院的老师之一。也就是说,这些人今后都将是他的学生。刘子秋真正重视的并不是他和这些学子之间的师生关系,而是想要为大汉培养出真正的栋梁之才。 西苑风景依旧,盛夏季节,绿树成荫,只是少了许多美人,多了许多自由。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城中人也已经不再把西苑当作皇室的禁地,无论是有钱人还是市井小民,只要得了空都会到西苑游玩戏耍。而刘子秋一向提倡平等观念,即便今天是他在西苑宴请众考生,却也不禁止百姓来往。所以,今天的西苑依然是人流如织。 宴席设在绮阴院,这里曾经是高秀儿栖身之所,刘子秋以过里也是情有独钟,每次游西苑都少不了来此一趟。如此重大的宴席,考生自然无人缺席,早早便候在了院中。刘子秋也没有摆什么车驾,只带了达愣和数十名侍卫便出了皇宫。还没等他来到西苑门口,便见几骑快马如飞而来。 京城之中是不许纵马的,除非有什么紧急军情。虽然宴请考生也很重要,但再重要的事也比不上紧急军情。刘子秋不由收住脚步,沉声喝道:“去两个人问问,究竟出了何事?” 不等侍卫离去,那几人已经到了近前,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李大将军有紧急军情呈上,请陛下过目!” 早有侍卫上前,接过那人手中的一份文书,转呈给刘子秋。刘子秋打开一看,原来是蛰伏在京城多日的那伙人有了动静,不由冷笑道:“果然按捺不住了!传旨,若是这些人真敢那几个地方,杀无赦!” 第100章 现身 根据禁军探哨的密报,这伙人的目标极有可能是皇宫、太学院和医学院。皇宫有高大的宫墙、严密的守卫,即使这数千聚在一起攻打,也只会破得头破血流。因此,刘子秋并不担心皇宫的安危。而太学院里以读书人居多,医学院里除了郎中便是病人,这两个地方虽然也有守卫,毕竟没有高高的城墙作为防护,守卫的力量也稍显单薄,很容易就会被那伙人攻进去。 虽说太学院的学生平时也要练习骑射和刀术,医学院的郎中也会练习五禽戏之类强身健体的功夫,但术业有专攻,他们这点本事摆在真正的凶徒面前肯定不够看。一旦被这伙人攻了进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的杀戮。无论是太学院的老师、学生还是医学院的郎中,都是刘子秋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那是绝对不容有任何散失的。而且,一旦到了那个地步,造成的影响比损失几个人才恐怕更加深远。 刘子秋几乎瞬间便作出了判断,那伙人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攻击皇宫是假,真正的目标却是太学院和医学院。有了这个判断,刘子秋紧接着便下了第二道命令:“告诉李将军,让他调集重兵,把这伙人一网打尽!” 原先,刘子秋还指望通过这伙人抓住他们的幕后主使。但是眼看着这伙人已经开始行动,幕后主使却依然不见动静。如果迟迟不作出反应的话,只怕这些人会给太学院和医学院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刘子秋觉得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的损失,也只得提前下令收网。 然而,命令还没有传达到李靖手中,前方又有新的情况报了过来。早先,禁军的探子就觉得这些人其实是分成两伙的。果然,其中人数较多的一伙目标是皇宫、太学院和医学院,人数较小的一伙人却开始冲击京城中的几处衙门,甚至公然袭击在城中巡逻的士兵。 京城中的士兵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不过两百上下的那伙人的武艺明显要胜出不止一筹,往往一两个人就可以对付整个小队的巡逻士兵。这伙人分成了近百拨,几乎同时发动,在城中到处杀人放火,京城很快便是一片混乱。也幸亏禁军探子早就盯住了他们,一见他们动手,便纷纷现身和他们战在一处,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即便如此,京城百姓也是人心惶惶,家家关门落户,躲避不及。 陪着刘子秋来参加宴会的赵凌慌忙劝道:“还请陛下暂往军营一避!” 西苑本在就郊,苑墙外面就是禁军的一处大营。到了那里,纵有千军万马也攻不进去,而且消息传递也方便一些。刘子秋却摆了摆手,道:“众卿常说朕是金口玉言。朕既说了要在今日宴请这些考生,又岂肯食言?快随朕入席,休得多言!” 赵凌皱了皱眉头,再劝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本不当多言。然陛下乃万金之躯,不容有失。臣请多调兵马,在西苑实施戒严!”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几个宵小之徒,何足惧哉!赵爱卿,朕与你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过来的,怎么今天变得如此胆小。” 赵凌嘴角抽了抽,没敢再说话,但他总有个不祥的预感,那些人的目标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要知道,纵使他们能够在城中稍稍掀起一点风雨,以洛阳城守卫力量之强大,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而那些人除了死亡没有其他出路可走。只为了闹出一点动静就置千百人的性命于不顾,除非主使之人是个疯子,否则谁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何况这些人既然接受了任务,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是真正的死士。培养一名死士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不用想也知道,却就这样消耗在无谓的动静当中,实在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不等他想明白这件事的究竟,刘子秋已经走进了绮阴院的大厅。四百名从今年的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的考生在杜如晦、李世民和卢正奇这三甲的带领下齐呼万岁。只是,这些考生的欢呼声还没有结束,便听大厅屋梁上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刘子秋,你窃据皇位,也敢当得万岁这个称呼,就不怕折了阳寿吗!” 无须刘子秋答话,一名侍卫已经纵身而起,直扑屋梁。能够被刘子秋选在身边担任侍卫,绝对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这名侍卫轻功、刀法都是一绝。只见他身形晃动,快若闪电,眨眼间已经接近了屋梁。却见屋梁上忽然露出一道黑影,黑影手中寒芒闪动,与那名侍卫撞在一处。仓促间,那名侍卫慌忙挥刀,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半空中掉落下来。空中划过一道血线,犹如下了一场血雨。 另一名侍卫冲了出去,接住自己的同伴,却见他胸前已经被刺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地涌出来,早已没有了气息。宫中侍卫不仅武艺高强,装备也不弱,每个有内里都穿着工部特制的软甲,一般的刀剑根本无法穿透,而对方却只一招便将这名侍卫刺了个穿心透,如果不是持有神兵利器,就一定拥有天生神力。 侍卫中有人已经察看完伤口,拱手道:“陛下,是剑伤!” 刘子秋点了点头,沉声道:“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达愣!” 达愣慌忙拱手道:“末将在!” 刘子秋挥了挥手:“你带一队人,先护着这些考生退出西苑!” 达愣迟疑道:“陛下,这……” 因为刘子秋出行不喜欢前呼后拥,所以在场的侍卫不过寥寥十数人。虽然侍卫们个个武艺高强,但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只一剑便取了刚才那名侍卫的性命,着实棘手得很。就算他们一起上,也没有绝对把握可以战胜这个人。而且,此人躲在屋梁之上,居高临下,也不适合围攻。如果达愣带着一队人先走,刘子秋身边的护卫就更少了,达愣可不敢冒这个险。 刘子秋却已经沉下脸来:“达愣,你敢抗命不成!” 达愣无奈,只得拱手说道:“末将遵命!” 此时,刘子秋却悄悄看向大厅里的那些考生,有人慌乱,有人镇静,也有瑟瑟发抖。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考生们做出任何反应都实属正常,刘子秋并不会通过这件事作为判断考生能力的依据,但那些可以保持镇静的考生,如果在同等条件下,显然更容易得到刘子秋的重用。 在那些保持镇定的考生当中,杜如晦、李世民都在其列,倒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卢正奇表现有些慌张。其实也难怪,这些世家子弟从小都在呵护中长大,很少会碰到这种情况,反应不尽如人意也情有可原。看来世家虽然底蕴深厚,但长此以往,他们的子弟终究难当大任。所谓富不过三代,或许便与眼前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世家的势力虽然依旧庞大,却根本不足为虑。 至于李世民,他从小就经历过大场面,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只是小儿科,保持镇定也在情理之中。倒是杜如晦能够泰然自若,这让刘子秋多少有些意外。毕竟他知道,杜如晦只是个文弱书生,不通武艺。而且他落魄多年,也没有机会接触这种危机时刻。能够保持镇定,或许都是他的本性使然。 屋梁上的那个黑影哪里想到刘子秋在这样危险的时刻还在观察考生的表现,见他目光四处游移,不由放声笑道:“刘子秋,你还想趁乱逃跑吗?” “逃跑?”刘子秋摇头笑道,“朕等的就是你,又何须逃走?” 其实,刘子秋从一项开始并没有猜到这伙人调虎离山的最终目标可能是他自己。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会不明白。不过,即使他刚开始没有猜出来,此刻还是故意表现出一番早有所料的态度,就是要从心理上给对方一点压力。 果然,屋梁上那个黑影身形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寻找什么。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又是一声怪笑:“刘子秋,你既然早知道某要来,又为何迟迟按兵不动?这周围有没有埋伏,某能不知?偌大个西苑,不过数百守卫,而且不是精锐。这绮阴院的屋顶上只某一人,你就休想使什么缓兵之计了!刘子秋,若是真有胆量,何不上来与某一战!” 刘子秋看到厅里的考生已经退出去大半,这才朗声笑道:“这位仁兄,你似乎也太托大了一点。你以为,周围就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呵呵,东南角的那位仁兄何不现身一见?” 屋梁上那个黑影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藏在屋顶上的只有他一人,绝对也想不到居然还另有一人,而且那人隐藏如此之深,他居然没有察觉分毫。不,他马上又镇定下来,笑道:“刘子秋,你就不用故弄玄虚了,这上面只有某一人,哪里还再有什么人!你要是不信,何不上来看看?” 这时,屋顶东南方向却发出一阵大笑。 第101章 联手 随着这声大笑,又一个黑影在屋梁东南角冒了出来,朗声说道:“尝听人言,大汉皇帝乃是天纵神人,武功深不可测。今日一见,果不其数。张某这身隐匿功夫得高手指点,寻常人很难发现,不想还是在你面前露了行迹。可惜,可惜!” 最先露出行迹的那个黑影忽然说道:“这位兄台,若是在下所料不差的话,你我此来的目的相同。趁着汉军尚未赶来,你我何不联手一击。” 此时,他在西北角,姓张的那人在东南角,而刘子秋就处在他们两个中间的位置上。若是二人联手,可对刘子秋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不过,刘子秋身边还有六名侍卫,纵使他们的武艺敌不过此二人,却也能够抵挡一时,拖延些时间。所以他才颇为着急,希望合二人之力,尽快将刘子秋击杀。 刘子秋已经看出了他的企图,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冷笑道:“这样也好,省去了朕许多麻烦。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看到姓张那人还在犹豫,先前说话的黑影不由焦急起来:“张兄,休被他唬住了!刚才他让那些书生退出大厅,便是想趁乱逃走。以你我二人之力,这世间绝无敌手!” 姓张的那人却叹了口气,说道:“兄台错了。他让那些书生退出去,只是不想伤及无辜。世人皆传刘子秋是仁义之人,诚不欺我!张某与他交手倒是无惧,只是多兄台一个,少兄台一个,却也无甚差别。” 先前那黑影不由大怒道:“汝敢小觑于某!” 姓张的那人却已经从屋梁上飘然落下,朝刘子秋拱了拱手,道:“看来张某真的错了,这大汉天下已经难以撼动。刘子秋,张某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张某能够替陛下擒下此人,你可否答应张某一件事?” 刘子秋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信不过你!” 看到此人满脸虬髯,气宇不凡,刘子秋不由想起了传说中的风尘三侠。现在,风尘三侠中的李靖成了刘子秋的结义大哥,而红拂女则在家相夫教子,唯一不知下落的便是虬髯客张仲坚。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不应该有刘子秋,由于他的到来,许多人和事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就算李靖和红拂女出现在这里,也不一定会认识虬髯客。刘子秋只是根据他姓张,又留着满脸虬髯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最先说话的那个黑影却松了口气,说道:“张兄,他不领情,你还犹豫什么,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姓张的那人却不理他,自顾自说道:“刘子秋,你的担心张某可以理解。不错,张某此来正是欲取你性命。因为张某知道,若是再不杀了你,这天下张某再无染指的希望!只有现在杀了你,而你的诸子尚自年幼。到时候天下无主,必将大乱,张某方可觅得机会!”说完,他又瞄了西北角一眼,冷笑道:“想必那位仁兄也是抱得这般心思吧?” 这里的大厅原来都布置得珠光宝气,即便是夜晚供着烛光的映衬都能亮如白昼。但刘子秋登基之后,把西苑由皇家园林改成了寻常百姓游玩之所。为了防止梁上君子从中下手,十六院中的珠宝都已经被刘子秋下令收了起来,充实国库。而这座大厅又很高,屋梁上也是结构繁复,即使在大白天,也显得黑暗一片。若非如此,这两个人又怎么能藏身在屋顶许久。所以,站在地面上,根本看不出那黑影的表情。但刘子秋却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突然急促起来。很显然,这个姓张的虬髯汉子说中了他的心思。 不过,刘子秋有一种直觉,这个姓张的虬髯汉子要比屋梁上的那个黑影难对付得多。他的注意力便依然放在虬髯汉子身上,沉声说道:“朕便站在你眼前,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虬髯汉子哈哈笑道:“因为张某没有把握能够胜你。” 刘子秋南征北战多年,他的勇名早就播扬于天下。不过,刘子秋却知道,这个虬髯汉子绝不会因为道听途说而退缩。相反,自古就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此人若是听说他武艺高强,只会越发主动来找他切蹉,而不可能会退缩。显然,刘子秋道出他的行蔵还是给了他极大的震动。 事实上,刘子秋也清楚自己的弱点,他的轻功不如这两个人。如果他的飞抓没有掉在西山崖下,现在或许还可以凭借飞抓的帮助将这两个人擒下。现在,没有了飞抓,刘子秋可以保证自己不输于这二人,却没有把握将他们留下。而以这二人表现出来的实力,只怕在千军万马当中也能来去自如。所以,刘子秋也没有急着召集兵马前来。当然,即使他不去召集人手,达愣也很快会带领大批人马赶到。但是,人多了反而不见的是一件好事,场面太过混乱,说不定就给了这两人从容逃走的机会。毕竟西苑不是荒原,军队在这里行动还是要受到诸多限制。此时,要想擒获这二人,唯有将此二人都吸引到地面上,而且让他们觉得有机会达成目的,他们才会拼死作出最后一击。 想到这里,刘子秋忽然笑了起来:“看你也是条汉子,没有试过又怎知不能取胜?” 他的目的很显然,就是要吸引这二人联手。因为二人联手,成功的机会自然大增,他们才会全力以赴。而这二人之间并不信任,配合也不可能默契,他们的联手或许反而会出现一些破绽。 虬髯汉子也是个勇武之人,听了刘子秋的话不禁犹豫起来。 躲在屋梁上的那个黑影看下面却是清清楚楚,马上捕捉到了虬髯汉子脸上一丝犹疑之色,忽然眼珠一转,从屋梁上窜了下来,大喝一声:“张兄,你攻后面,我攻前面。事成之后,你我平分天下!” 他很清楚,如果再不动手,等到大队禁军围拢过来,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他的想法和虬髯汉子一样,随着百姓生活日益安宁,而刘子秋的几个孩子又一天天长大。到时候,即使他们仍有机会杀死刘子秋,也没有机会去争夺天下了。所以,他才冒险动手。只要他先动了手,而刘子秋又露出破绽以后,那个虬髯汉子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果然,那个虬髯汉子动了。只是令人始料不及的是,那个虬髯汉子并没有攻向刘子秋,而是纵身扑向了屋梁上冲下的那道黑影。只见一片剑光闪动,大厅里劲风扑面,围在刘子秋身边的几名侍卫居然有些站立不住。可见这两人造成的动静有多大,就连大厅里合抱的柱子也多了无数道剑痕。 刘子秋双手紧紧握着侍卫递过来的一把陌刀,眼睛死死盯着大厅里正在激斗的两团身影,心中不禁有些后怕。 这两个人居然不惜牺牲成百上千条性命,只是为了刺杀自己,而最终目的却是要引起天下大乱,他们好从中浑水摸鱼。难怪古人常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君的存在不只是治理国家的需要,更是国家稳定的象征。他过去仗着一身武艺,出行比较随意,不愿意前呼后拥,也不愿意多带侍卫,其实并不是减轻朝廷负担的明智之举,反而有些逞匹夫之勇的意思。一个不慎,就会给国家带来动荡和不安。皇帝这个职业,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就在他心念百转之际,场中的两个人已经交手超过五十个回合,依然势均力敌。 而这时候,西苑四周却响起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忽听“当”的一声,战团中迸出几点火星,正在激烈交战的二人双剑相交,旋即各自纵身而起,分向东西两个屋顶纵去。也就在这个时候,刘子秋忽然动了。他放过那个虬髯汉子,直奔早先蔵在屋顶上的那人。因为他早已看出来,若论轻功,后者要明显逊色于前者。而且,经过五十多个回合的激战,此人呼吸已经有些紊乱。而呼吸是轻功最重要的保证,此人的轻功一定会大打折扣。虽然他照样可以飞檐走壁,但刘子秋却已经能够赶得上他了。 当那人快要窜上屋梁的时候,刘子秋也已经到了他的身后,陌刀抡起一道弧线,冲着他当头劈下。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刘子秋的力气大了许多,五十多斤重的陌刀在他手里就如一根柳条相仿,挥舞得轻描淡写。 那人反应却也迅速,一个翻身,竟往下坠了去。 刘子秋正待追击,却听得背后破空声响,顿时寒毛直竖。直觉告诉他,那个虬髯汉子去而复返,想要趁乱下手,此人果然信不过!此时,刘子秋人在半空之中,想要转身已然不及。仓促间,他只得把手中陌刀奋力朝着身后掷去。只听“当”的一声,那口陌刀被虬髯汉子手中宝剑挑中,飞出数丈开外。借着这个空当,刘子秋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而刚才护在他身边的六名侍卫却已经纷纷倒在血泊中,非死即伤。 先前露面的那个黑影手中宝剑犹自滴着鲜血,哈哈笑道:“张兄,你终于答应跟某联手了!” 第102章 一线生机 转眼间,刘子秋便再次陷入了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中,而且形势比刚才更加危急。此时,刘子秋的陌刀已经飞到了一边,他的六名侍卫也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外面的脚步声虽然越来越近,但这二人显然不可能愿意拖到大军来援。所以,最先露面的那个黑影才有把握确信虬髯汉子已经与他联手。 刘子秋却没有慌张,冲着虬髯汉子冷笑一声:“仁兄的话果然信不过!” 虬髯汉子哈哈笑道:“张某从来不说一句谎言!刚才张某确实想帮你擒下此僚,可惜你不领情,却怪不得张某!” 刘子秋沉声道:“朕虽然没有答应跟你做交易,但也没有追击与你,你却为何要偷袭朕的背后!” 虬髯汉子依旧满面自得:“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你自己把后背交与张某,张某若不刺上这一剑,岂不是要错失良机?原本,张某已经心生退意,却是你自己又给了张某希望!” 刘子秋摇头道:“可惜,可惜。原本你有机会逃走,这次折回来,再想走,只怕不容易了!” 虬髯汉子不屑道:“你对自己的手下倒是颇有信心,只是在张某看来,再多人马也不过是些土鸡瓦狗罢了!张某若是想走,这天下谁又能拦得住?” 听虬髯汉子的话语中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旁边的黑影心中很是不忿。不过他城府颇深,脸上却不动分毫,只是大声说道:“张兄,还跟他废什么话!赶紧动手吧!” 说完,他便纵身一剑,朝着刘子秋猛刺过去。如今刘子秋手无寸铁,在他看来就是砧板上的肉,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将遗憾终身。虽然虬髯汉子对他也不甚友好,迟迟不肯动手,很有可能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但在刚才的交手中,他也摸清了虬髯汉子的大致路数,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于此人。大不了在杀了刘子秋之后,自己抢先遁去。只要刘子秋一死,天下必乱,到时候各自兴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刘子秋却没有闪避,大叫一声来得好,当即晃动身形,只凭着一双肉掌,便与黑影战在一处。一时间,只见得人影闪动,剑光耀眼,两人斗了约有十多个回合。忽听战团里传出一声闷哼,便见那道黑影已经飞了出去,“扑通”一声直撞在墙上。 虬髯汉子突然神色一敛,沉声道:“原来张某看走眼了,你最厉害的不是陌刀,而是拳脚!” 那边的黑影用剑拄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满面怨气地看了虬髯汉子一眼:“谁叫你刚才不早点动手!” 他胸口隐隐作痛,估计肋骨也断了不止一根。好在他身体结实,勉强还能再战。但是如果再不快点解决掉刘子秋,时间拖久了,他肯定要支撑不住。而且就是现在这样,想从千军万马中逃出去,也已经十分困难了。唯有拼却一死,先行解决掉刘子秋,影响了汉军的士气,或许还能闯出一条生路。不过,和刘子秋一样,他也信不过那个虬髯汉子。所以不肯即刻冲上前去,他也想演一回坐山观虎斗。 虬髯汉子瞳孔渐渐收缩,忽然大喝一声,手挽剑花,照着刘子秋当胸刺来。这一剑去势甚猛,凌厉的剑风卷起地上的尘土,甚至将木制的地板划出一道道剑痕。显然,这个虬髯汉子已经拼尽了全力。刘子秋不敢硬接他这一剑,侧身闪过。却见那虬髯汉子身形暴退,旋即朝着屋项窜去。原来,他这一剑只是虚招,真实的目的却是想借着刘子秋退避的功夫逃向屋顶。刚才刘子秋追击那个黑影时,他看得分明。确信刘子秋的轻功并不如他,再加上抢得先机,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 刘子秋见那虬髯汉子已经上了屋梁,脸色不由沉了下来。这个虬髯汉子一击不成,便即退走,行事倒是果断。双方现在是敌非友,留下这种人物纵是大患。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个虬髯汉子的倾力一击只是个虚招,就连刘子秋都被他瞒过了。而刘子秋的轻功又确实不如对方,追之已然不及,只能放弃这个虬髯汉子,转向那道黑影。 虬髯汉子窜上屋顶,并不作丝毫停留,手中长剑顺势挥出。“哗啦”一声,坚固的屋顶居然被他破开一个大洞。阳光散落下来,大厅里顿时一片光明。虬髯汉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发出一声长啸,身形闪动,从洞口纵了出去。 那道黑影此刻已经调息停当,左手化掌,右手持剑,均护在胸前,摆了个守势,眼睛却瞄向屋顶的那个大洞。他的轻功原本要比刘子秋高上一筹,只是刚才不小心中了刘子秋一掌,气血阻碍,轻功也是大打折扣,想要学着虬髯汉子的样儿逃走却已不易。而刘子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那柄陌刀重新取在手中,正一步步向他逼来。 忽然,屋顶上传来“嗖嗖嗖”几声连珠箭响,又听“哗啦”一声,一个身影从洞口掉了下来,正是刚刚逃走的那个虬髯汉子。虬髯汉子右肩上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左脸颊上也多了道血痕,形象十分狼狈。 无论是刘子秋还是那个黑影,刚才都和虬髯汉子交过手,深知这虬髯汉子的武艺跟他们都在伯仲之间,而轻功更是一绝,却不料转眼间竟被人所伤。尤其那个黑影更是心惊,能伤得了虬髯汉子的人,武功只怕早已经登峰造极。刘子秋手下有这等人,他们两个哪里还有逃跑的希望?而刘子秋看到依然插在虬髯汉子右肩上的那支羽箭,却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这支羽箭不同于军中所用的普通箭矢,除了尾部的雕翎之外,其余部分竟然全用精钢打造而成。这样的羽箭,一般的硬弓可射不出来,即使能够勉强射出来,却也不可能射出多远。要想使用这样的羽箭,唯有经过工部改良的神臂弓。而神臂弓的制作方法是大汉王朝最顶级的绝对机密,全天下也只有穆朵丽和拓跋千玉两个人拥有这种神弓。 果然,大厅外面已经冲进来一大队士兵,簇拥着两个红衣红甲的将军。两位将军人手一张形状奇怪的大弓,却不看受伤的虬髯汉子和那道黑影,齐齐跑到刘子秋身边,娇声说道:“皇上,你没事吧?” 这两个将军一开口,谁还听不出她们居然都是女人。 自己居然伤在女人手下,虬髯汉子不禁有些脸红。不过,他满脸胡须,就算脸红,别人也看不出来。倒是那个黑影紧盯着他,想从他脸上寻找答案。黑影知道,纵使这两个女人箭术通神,但力量终究有限,以虬髯汉子的武艺,若是将手中长剑舞将开来,必定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又何惧几支羽箭?只是虬髯汉子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手中的长剑却渐渐垂了下来。很显然,在屋顶上中的那一箭,对他的信心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刚才在屋顶上的那一幕,虬髯汉子还心有余悸。当时,他冲上屋面,正待逃出绮阴院外。西苑占地甚广,而刘子秋又不禁止百姓来此游玩,他早就勘察过地势,在好几个地方预先备好了藏身之处。只要躲进那些地方,挨得风声过去,自可从容离去。却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就听得劲风破空之声。居高临下,虬髯汉子早看见绮阴院四周已经被大军团团围住,有人用弓箭射他,倒也在情理之中。他并不惊慌,顺着箭来的方向一剑拦去。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箭势大力沉,居然震得他手臂发麻。好不容易挡开这一箭,又一箭射来,幸亏他躲避及时,这一箭才没射中要害,只将他脸颊擦出一道血痕。虬髯汉子不敢大意,将长剑舞起,但对方的箭却连珠射来,而且每一箭的力量都大得出奇。他双臂本已发软,却又有箭矢从另一个方向射来,而且是五箭齐至,分取他五处要害。虬髯汉子避无可避,只得又从洞口回到大厅,但还是慢了一步,右肩上中了一箭。 现在,他也知道了射伤他的居然是两个女人,而这两个女人离他不过咫尺之遥,如果再次施展那种神乎其神的箭术,只怕断难幸免。 这时,冲进大厅的人越来越多,而屋顶上也传来阵阵脚步声,显然有不少高手已经占据了那里,彻底堵住了他们逃跑的退路。人群中,一名顶盔贯甲的将军手持铁枪走上前来,对着刘子秋微一躬身,道:“陛下和二位娘娘请先行退后,这里交给臣下即可!” 虬髯汉子看到那位将军,不由长叹一声,道:“妹丈,不想你我竟在此相遇!” “妹丈?”那位将军正是李靖,他听了虬髯汉子对自己的称呼,不由大为诧异,又仔细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原来是你!” 虬髯汉子苦笑道:“不错,正是张某。” 李靖冷哼一声,铁枪微抖,沉声道:“纵然你与拙荆有结义之情,李某今日亦不能饶你!” 虬髯汉子却已经抛了手中长剑,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能被你所擒,张某亦无憾矣!” 那道黑影却不愿意束手就擒,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靖和那个虬髯汉子身上时,他突然一跃而起,再次冲向屋顶的那个洞口。大厅里人太多,他的轻功施展不开。只有逃出洞口,才能有一线生机。 第103章 真相大白 屋顶上那个洞口突然一暗,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正罩在那个黑影头顶上。黑影慌忙舞动宝剑,只听一阵丁丁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传来,火星四射,大网居然毫发无伤。黑影不由大惊失色,他手中的宝剑十分锋利,竟然劈不动这张渔网。仓促间,黑影急往地面坠去,只是那张大网坠落的速度更快,稳稳地将他压在地上。黑影挣扎着想要将网掀开,奈何四周的大汉士兵却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早将大网的四角牢牢按住。 到了此时,黑影纵有动天彻地之能,也无从遁形,只能束手就擒。 看到大局已定,刘子秋也把陌刀交给随后赶来的侍卫,走向垂头丧气的虬髯汉子张仲坚。还未等他开口,忽见张仲坚双掌翻飞,直奔他胸前拍了过来。此刻,张仲坚眼中精光闪烁,哪里还有半分沮丧模样。 他这一掌并没有带起什么劲风,却令刘子秋感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不过,刘子秋并没有躲避,也是挥掌相迎。四掌相交,只听“嘭”的一声,二人都是连连后退。不过,张仲坚退了八步,刘子秋却只退了五步。而且张仲坚原本就有先发制人的优势,这一比之下,刘子秋还是稍胜一筹。当然,拳脚功夫是刘子秋的强项,若论兵器,他只会凭借一股蛮力挥动陌刀,招式的精妙程度却比不上张仲坚。 张仲坚一击不中,却朗声大笑起来:“好功夫,果然不愧为张某的对手!” 刘子秋并不敢大意,依然冷冷地看着他,沉声喝道:“汝既已降,为何又突施冷手!” 张仲坚也收起笑容,正色道:“张某自诩英雄,又岂肯轻易降于他人,不过是权宜之计,兵不厌诈尔!” 李靖大喝道:“陛下退后,请让微臣会他一会!” 刘子秋轻轻摆了摆手,道:“尝听人言,张壮士善观相,知进退,难道就不明白这天下之势已然不可易矣?” 他记得很清楚,在风尘三侠的那个传说中,张仲坚本意欲争天下,后来在李靖的安排下见过李世民一面之后,便扬言天下当归李世民所有。从此,张仲坚便萌生退意,远遁海外。现在,他已经坐拥天下,李世民最多也只不过会成为他的臣子,难道他的面相还比不过李世民不成?而且,就连道信大师的话语中也隐隐透露出他当为天下之主的意思,这张仲坚还能看出些不同? 张仲坚脸上却露出一丝茫然的神情,愣了一愣,方才说道:“张某从来不信命运,又哪来的善于观相一说!实不相瞒,当年张某还在扬州时,便看出杨广昏庸无道,早晚将致天下大乱。张某也是一方豪杰,又为何坐不得这天下?故尔,张某远赴深山,觅得高人为师,欲待艺成之后,来夺一场造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才短短数年,天下不仅已经为你所得,而且渐趋安宁。张某若是懂得看相,又怎会错失此良机?” 刘子秋也是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道:“朕明白了。” 李靖奇道:“陛下明白了什么?” 刘子秋却轻轻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来谱写的,或许在真正的历史上,张仲坚的遭遇也和今天一样。当他学成下山的时候,李世民却已经坐了江山,他再想从李世民手中把江山夺过来已经十分困难,而他又不甘心委身事人,无奈之下,这才远赴海外。就拿现在的情形来说,张仲坚的处境只比那个被大网擒住的黑影稍好一点,却依然不肯称呼刘子秋一声“陛下”。显然,张仲坚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种人要么成为一方霸主,要么埋首黄土,是不可能轻易为他人所用的。不过,这种人单是野心勃勃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武艺高强,留在世上终究是个祸患。但刘子秋从小就欣赏风尘三侠故事里虬髯客的豪侠之风,说白了,张仲坚就是他的偶像。现在,偶像就站在他面前,哪有把偶像抓起来杀掉的道理? 正在刘子秋左右为难的时候,忽听被大网牢牢缠住的那个黑影大声说道:“他不会相面,某会!” 刘子秋暂时抛开如何处置张仲坚的问题,转而问道:“哦,你会相面?朕倒要听个究竟!” 那黑影冷笑道:“某有八字真言,你可听仔细了!天下将乱,李氏代隋!” 听到这八个字,刘子秋神色大变!他想起了当年在西山顶上见到的那个字条,上面写的正是这八个字。刘子秋不由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谁!” … 厅门外,大多数学子已经被达愣疏散到了其他地方,但有也少数学子不肯离开,坚持在厅门外守候消息,其中就包括杜如晦和李世民。当然,高居第三的卢正奇也没有离去。大厅里众人说话的声音甚至响,外面也隐约可以听到。那黑影念出的“八字真言”更是清晰,李世民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潮澎湃,几乎要按捺不住,冲进厅去。 李世民的心思和杜如晦不同。杜如晦是担心刘子秋的安危,而李世民恰恰相反,他守在厅外,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给刘子秋背后一击。这些年,他读书不缀,功夫也没有落下,虽然比不上刘子秋、张仲坚和那个黑影,但寻常三五个侍卫却也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能够趁乱杀了刘子秋,这天下究竟归谁所有,现在还说不清。 当然,李世民现在再想杀刘子秋已经不现实了。且不说他武艺离刘子秋还差着老大一截,就算他能够侥幸伤着刘子秋,只怕转眼间也会被这些士兵砍成肉酱。李世民想助李渊夺天下,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他可不想替自己那个大哥做嫁衣裳。 虽然张仲坚说的不错,如今天下大定,百姓安宁,他们都已经错失了良机。但是,黑影说的那“八字真言”却给了他莫大的希望。他虽然不确定黑影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在他看来,这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那么他李家终有坐上皇位的那一天! … 面对刘子秋的质问,那黑影却放声大笑起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窃据帝位,早晚必遭天谴!你若是识得天时,就该早日宣布退位,将天下让给李姓之人!” “大胆!”李靖怒道,“再敢妖言惑众,某先一枪刺死你!” 常言道,功高震主。李靖不仅立过大功,而且手握重兵,最重要的是他还姓李。君心难测,谁知道刘子秋听了这番话会不会对他起疑。若是如此,李家将有灭门之祸,李靖又如何能够不着急? “大哥,你我兄弟肝胆相照,情同手足。朕又岂会受一个小人挑拨?”刘子秋却已经明白了李靖的担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迈了一步,上下打量了那黑影一眼,忽然讲起了故事,“在洛阳西郊山顶有一块巨石,不知高多少丈,四周光滑,无可着力。”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那黑影面色却是僵。 刘子秋权当不知,继续说道:“巨石经风吹日晒,其上裂大缝一道。缝中有枯木一截,枯木上又生灵芝一株。灵芝硕大,生长于斯,凡五百年矣。而灵芝之下却又暗藏一纸条。纸条上所书正是那所谓的八字真言!五百年前尚无大隋,又何来的李氏代隋?纸条上墨色如新,留在那里不过数月。要想登上巨石,将纸条蔵于石缝中灵芝下,没有绝顶轻功根本不可能!你敢告诉朕,这字条不是你所写?若是朕猜得不错,你应该姓李吧!” 那黑影却失声道:“难怪那张字条迟迟不见天日,原来是被你发现了!” 刘子秋并不答他,又道:“你先是将山顶上有灵芝的消息悄悄透露给袁天罡。而袁天罡又与孙思邈交好。孙思邈医者仁心,知道有这样一棵大灵芝在山顶,自然要想方设法取来。只要有人去采灵芝,就会发现这张字条。而那八个字也会传扬开来,世人愚昧者多,必以为这是天意。其实不然,这只是你一厢情愿、蒙蔽大家的伎俩而已!” 那黑影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既然全被你猜中,李某也只有认命了!” 说完,黑影伸手在脸上一抹,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他的本来面貌。李靖大惊道:“李密!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同样做过大隋的官员,谁又不知道李密是有名的文臣,不通武艺。谁又曾想到,他居然会这样深蔵不露。 至此,真相大白,刘子秋不由哈哈大笑道:“大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能够教出白衣神箭那样的高手,自己的功夫又能差到哪里去?” 李密却冷笑道:“刘子秋,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刘子秋轻蔑地哼了一声,道:“李密,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说别再逞口舌之快了。难道你以为,朕还会放过你吗?” 李密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现在说这些,恐怕为时尚早吧!” 第104章 药性 .5. 话音刚落,就见李密奋起双臂,刚刚还紧紧缠着他的那张大网突然动了起来。拽着大网的七八条大汉全都站立不住,一时被李密带得东倒西歪。刚才被擒的时候,李密的长剑已经被侍卫们夺下。现在,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短刃。短刃划过大网,丁当作响。但与刚才不同,坚固的大网竟然出现了断裂。 这张大网并不同于普通的渔网,而是用精钢拉成细丝,再编成缆,精心织就的,原本就是禁军用于对付那些高来高去的贼人之用,寻常的刀剑根本砍不动分毫。此刻,在李密的砍刺下,大网竟有承受不住的迹象。 李靖大惊,沉声喝令道:“杀了他!” 数十名士兵一拥而上,手中长枪齐齐向着大网中的李密刺去。正在这时,却听李密大喝一声,缠在他身上的那张大网顷刻间被他撕裂成数段。原本拽着大网的七八条大汉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起向后倒飞出去。不等禁军士兵近前,李密已经将那张大网的两条碎片抓在手里,奋力抡动,就如两条长鞭,从众士兵身上扫过,顿时血肉横飞,当场便倒下大半。 刘子秋不由神情一凝,沉声说道:“千玉、朵丽,你们两个速退!” 就在刚刚,刘子秋才跟李密交过手,知道李密的斤两。但现在的李密,力量显然比原来大了数倍不止。这份力量,就算刘子秋对上都绝对无法抗衡。虽然大厅里的汉军多达千人,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而大厅外面,还有近万精兵。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人也没有用,只能徒增伤亡而已。现在,李密的力量就达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地步,刘子秋都不能保证会全身而退,只能让自己的女人先走。 拓跋千玉、穆朵丽也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却不肯离去,齐声道:“臣妾要与皇上共存亡!” 说话间,李密已经挥舞着两片精钢大网,朝着这边杀了过来。转眼间,又有二十多名士兵倒在他的手下,大厅里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而李密的目标,显然正是刘子秋。 情况紧急,刘子秋已经不及再劝,只得沉声说道:“那好,这里施展不开,咱们一起退出大厅!” 另一边,张仲坚也是目光闪烁,努力寻找着机会。他的脖子上虽然架着两把钢刀,但以他的武艺,显然不能对他形成威胁。他真正担心的是刘子秋、李靖和那两个手持长弓的女子。现在,场中一片大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密身上,正是他借机脱身的绝佳机会。 李密却好似换了一个人,不仅力量大得惊人,速度也是奇快,眨眼间便到了跟前,而拓跋千玉和穆朵丽还在纠缠着坚持让刘子秋先走。 此时,刘子秋也顾不得再和她们争执,左右手分别托着二人的纤腰,陡然发力,将二人推了出去。但他自己再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风声刺耳,刘子秋仓促间就地一滚,状甚狼狈,但也堪堪躲过了李密的奋力一击。饶是如此,那半片大网还是刮到了他的后背,将一件白色长衫撕得粉碎,并且连皮带肉扯下来一大块。刘子秋身上顿时染满了鲜血。 李密一击得手,并不肯停下,抢上半步,挥舞着半片大网,又是当头击下。 却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正是李靖赶到,铁枪挥处,拦住了李密的攻势。那半片大网刚才已经被李密又砍又扯,早就裂痕斑斑。又经他一路挥动,再被李靖铁枪这一拦阻,顿时四分五裂,无数碎片飞向四面八方,又有十多名士兵躲避不及,被击倒在地。 张仲坚离着这里原本就不甚远,也在碎片波及范围之内。押着他的两名士兵不肯放下钢刀,均被碎片扫中,闷哼着倒了下去。而张仲坚居然也未能幸免,被碎片击在胸前,一时竟然站立不住,连连退后,直撞在墙上。他也跟李密交过手,不曾料到李密的力气竟然大到这种程度,脸上顿时便阴晴不定起来。 那边,刘子秋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李密的拳头已经到了。急切间,刘子秋也只能挥拳相迎。“轰”的一声,刘子秋的身子竟如断线的风筝,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院外的草地上。 草地上,杜如晦、李世民、卢正奇和一干学子正焦急地注视着大厅里战局,不想人影飞来,竟是刘子秋。几个人顿时齐声大呼:“陛下!” 唯有李世民却悄悄握紧了拳头。看到刘子秋血肉模糊、身受重伤,正是他下手的绝好机会。可惜在参加宴会前,所有学子都经过了严格的搜检,不能携带兵刃,否则他的把握会更大一些。但是,如果他真的一拳打下去,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即使杀得了刘子秋,他自己只怕也难逃一死。这让李世民不禁有些犹豫起来。这一犹豫的功夫,刘子秋已经从地上纵了起来。李世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暗自庆幸。若不是刚才那片刻犹豫,这一拳下去,什么都暴露了。而看刘子秋现在的情形,似乎还有一战之力。只要他还能动手,李世民就自知不是对手。想到这一点,李世民不禁冷汗淋漓,打湿了后背。 原来刘子秋的情形虽然看上去十分吓人,其实伤得并不算重,他刚才只是借着李密那一掌之力退出了大厅。当然,他虽然使了巧劲,但李密的力量实在太大,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不过,这点伤对于一个久经训练的王牌特种兵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刘子秋,让他迅速地站了起来,不想却吓住了李世民。 大厅里又传出一声怒喝,李靖也随之“飞”了出来,跟着他一起“飞”出来的还有他那杆铁枪。只不过,这杆铁枪已经被拧成了麻花。李靖挣扎了一下,却没能爬起来。他的伤显然要比刘子秋重得多,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早有几名士兵上前,将李靖抬向一边。而李密也跟着从大厅冲了出来。只见他双目赤红,一手握着钢刀,另一只手竟倒提着名士兵充作兵器,浑身染满鲜血,状若疯魔。 刘子秋看到李密的样子,瞳孔不由收缩了一下,这种情形让他想起一件事来。那还是几年前,李世民、李玄霸兄弟和长孙无忌一起前往江南劫持高秀儿母子。李玄霸当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力气却大得惊人,数百名长山村的村民都近不了他的身,被他当场格杀过半。而他却毫发无损,就连弓箭也奈何不了他。后来,刘子秋在半道截住他们。李玄霸又与刘子秋一战。那一战,刘子秋虽然最终获胜,却记忆深刻。一个孩童而已,力量居然比他差不了多少! 现在,看到李密身上发生的变化,刘子秋也忍不住将两者联系起来。说不定,这李密也吃了某种药物。是药三分毒,从李密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渐渐丧失了理智。这种反应虽然和李玄霸当时的情况不同,但药物这东西很难说得清楚。同样的药物,不同的人,不同的体质、年龄,不同的服药时间和剂量,都会带来不同的反应。极有可能,李密和李玄霸当年服用的就是同一种药物。、 只是不容他细想,李密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此时,穆朵丽和拓跋千玉二人一齐拈弓搭箭,照着李密射来。这二人,一个是连珠五箭,一个是连珠三箭。八支特制的羽箭分袭李密身上的八个位置,速度快逾闪电,叫人避无可避。 那李密却好像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箭矢,只是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和“人形兵器”,几下便将这些箭矢全部击落在地。 因为四周一片大乱,张仲坚无人看守,也趁乱冲出了大厅,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见识过这两个女人弓箭的厉害,也正是吃了这两个女人弓箭的亏才没来得及逃走。当时,他奋尽全力,也只挡得其中的六箭。而这六箭挡下来,他早就累得双臂酥麻。不然,他也不会做出假意投降的举动,其目的也是为了缓一缓,好恢复力气。不想,这李密连挡八箭,居然和没事人一样。这等本事,别人又如何能敌? 趁着穆朵丽和拓跋千玉的弓箭癣李密阻得一阻的机会,刘子秋一声唿哨,从绮阴院外的湖畔冲出一匹马来。这匹马雪白的身子上长满了黑色的斑点,正是拓跋千玉那匹天马“雪豹”。刘子秋一跃而上,策马沿着湖畔朝着景明院方向跑去。他很清楚,李密现在死死锁住了自己。他如果再仗着大军掩护,只能徒增士卒伤亡而已。但他更清楚,李密之所以突然力量倍增,绝对是服食药物所致。这种外来的力量必定不能持久,而且对身体伤害极大,只要药性一过,李密自然凶不起来。 第105章 影响 李密好似知道了刘子秋的想法,置拓跋千玉和穆朵丽射来的羽箭于不顾,只管撒腿狂追.都说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而李密竟始终没有被雪豹落下半步,这沿途还有不少士兵冒死阻挡他的前进,否则只怕早就追上了刘子秋。 刘子秋担心伤到城内百姓,却不敢离开西苑,只是策马沿着湖畔兜圈子。而李密吃的药物好像比当年李玄霸吃的那种要厉害很多,三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他的速度和力量竟然都不减分毫。 很快,刘子秋又绕回了绮阴院,远远的便看见张仲坚倒提着一杆陌刀正朝这边冲过来,刘子秋再次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说时迟,那时快,刘子秋不及细想,一勒缰绳,雪豹腾空而起,从张仲坚头上一跃而过。待他在马上回头看时,却见张仲坚手握着陌刀,直奔李密而去。 李密却早已红了眼,见到前路被人阻拦,怒吼一声,挥刀便砍。 两刀相交,火星四溅。呛啷一声,张仲坚的陌刀早脱手飞了出去,而李密去势不减,横刀划了个弧线,直取张仲坚的咽喉。 正在此时,刘子秋却已经翻身杀了回来,手中也握着一柄陌刀。雪豹人立而起,陌刀高举,当头朝着李密劈下。李密立时舍了张仲坚,举刀来迎刘子秋。刘子秋人仗马力,又借着一股战马奔腾之势,力量已经发挥到了极点。这一次两刀相交,只听“当”的一声响,两口刀齐齐断成四截。雪豹一声长嘶,四蹄攒动,连连后退,竟致跪倒在湖畔。那边,李密也是连退了十多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四肢却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左右士兵一拥而上,将李密牢牢按住。这一次,他们却不肯再给李密一丝机会,直接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让他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刘子秋也跳下马来,却不先管李密,只冷冷地看着张仲坚,喝问道:“你刚才为何要相助于朕?” 张仲坚瞠目结舌地看着刚才还勇如猛虎的李密,没有回答刘子秋的话,只是吃惊地问道:“他这是何故?” 刘子秋冷笑道:“一只药罐子而已。药性一过,自然形同废人!” 张仲坚愣了一会,忽然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张某又做了一件错事!” 刘子秋奇道:“你何错之有?” 张仲坚摆手道:“张某只以为他起初隐瞒了实力,这才是他真正的本事。这等人,谁能敌得过?只要他不死,你我皆要丧命于他之手!谁料他药性一过,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早知如此,张某刚才就应该趁乱先杀了你才是!”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张兄不肯拿话诓朕,果然是一代豪杰!你我如今可公平一战!” 张仲坚却摇头道:“陛下躲过此一劫,这天下定然与张某无分了!张某别无所求,只求陛下一件事!” 刘子秋见张仲坚刚才实话实说,倒是对他生了惺惺相惜之心,不由颔首道:“你说!” 张仲坚沉吟道:“张某从深山艺成归来,尝听人言,说陛下派遣大船远赴海外。张某自知无力再与陛下争这锦绣江山,但求陛下能赐张某一条大船,张某从此远遁海外,再不回返中原!” 刘子秋沉默良久,方才说道:“给你一条船自然无妨,只是你这又是何苦?” 张仲坚朗声笑道:“张某生性洒脱,不肯居于人下!曾听人言,海外有荒岛无数。张某不才,愿取荒岛数十座,自立一国!” 这时,穆朵丽、拓跋千玉都已经赶了过来,齐声劝道:“此人行刺皇上,意图不轨,当诛九族,切不可纵虎归山!” 刘子秋却不是婆婆妈妈之人,摇头道:“算了,张兄既有此事,朕赐你大船一艘便是!不过,所用水手却要张兄自备。” 张仲坚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陛下成全。张某家资巨万,奴仆成群,倒不消陛下费心。” 一场宴请新科学子的盛宴因为张仲坚、李密的行刺而草草收场。不过,能够抓住李密,送走张仲坚,对刘子秋来说,也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 春去春回,花开花谢,转眼间又是两年过去了。大汉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一片祥和气氛。派往海外的船队也不时送回大批黄金珠宝,充实着大汉的国库。小麦的种植和食用方法也得到了进一步推广,再加之风调雨顺,大汉王朝已经连续两年获得大丰收,粮食危机一时缓解。漠北也已经形成了四个相对**的部落群体,分别与大汉进行着密切的贸易,用牛羊马匹换取中原的布匹、丝绸、铁器和茶砖。 这些措施当中,刘子秋最得意的还是建立了稳定的边贸。过去,闭关锁国的政策,虽然可以阻止北方的游牧民族获取一些必要的生活生产物资,令他们长期处于贫穷落后的状态。但是,那些物资在游牧民族的生活中又是必不可少的。在不能通过正常途径获取的情况下,通过武力掠夺也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办法。久而久之,才令边境冲突不断。而边贸的开设,双方各取所需,自然令冲突的机率大大降低。出现这种情况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大汉军队强大的战斗力极大地震慑着这些游牧民族,令他们不敢轻易挑事。 任何一个国家,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做支撑,它所获得的和平都只能是暂时的。当然,汉民族温和的民族特性,决定了他们即使拥有再强大的军事力量,对周边国家也少有侵略性。所以,通往西方的丝绸之路以及刘子秋派遣陈棱新近拓展的海上丝绸之路,才能够一直保持畅通。 然而,大汉的周边却不太安宁。波斯萨姗王朝和拜占庭帝国之间的战争又进行了整整两年,和起初萨姗王朝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不同,现在双方已经进入了一个相持阶段。刘子秋并不熟悉这一段时期的世界历史,自然也就不可能预先知道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但是,刘子秋有波斯和拜占庭帝国都埋下了大量探子,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情报。而他的手下也汇聚了大量人才,可以进行细致的分析推断。 根据从西方传回来的情报,萨姗王朝国库日益空虚,一些珍贵的传世之宝都被库思老从国库中拿出来卖给了大汉商人,以换取波斯军队急需的战马、兵甲和粮食。于是,在大汉的市场上出现了许多来自波斯的珍贵艺术品,其中相当一部分就出自萨姗王朝的王宫。而且,来自波斯的奴隶也越来越多,差不多的富裕人家都可以用上胡姬了。通过从大汉购买来的战马、兵甲、粮食,库思老二世终于又组织起了一支大军,准备再一次远征。 但是,看似强大的萨姗王朝已经风雨飘摇。这已经是库思老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后一支力量。如果这一次远征不能成功,他已经没有力量再组织一支像样的军队的。因为,王宫仓库里稍微值钱一些的宝贝都被他卖掉了。 另一方,拜占庭帝国也在苦苦支撑。战争初期,拜占庭国内四分五裂,给了萨姗王朝机会。而在经历过惨痛的教训之后,拜占庭国内的各大势力终于放下争执,重新走到了一起。团结起来的拜占庭帝国当然比原先强大,但是,这么多年的战争,也给拜占庭的经济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许多百姓都是食不裹腹。以拜占庭国内的情况,顶多也只能再支撑一场大规模战役了。 战争的双方都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这一次无论谁胜谁负,都会有一个结果。失败者将永世不得翻身,胜利者会成为西方新的霸主。刘子秋交给内阁的任务就分析这一次萨姗王朝和拜占庭帝国之间会分出什么样的结果,以及这些结果可能对大汉王朝带来的影响。 结果无非有三种可能。一是萨姗王朝最终获胜,波斯吞并了拜占庭帝国。二是拜占庭帝国获胜,萨姗王朝从此不复存在。三是双方拼了个两败俱伤,暂时偃旗息鼓,经过几年的休整,也许会再启战端。 这三种结果,无论出现哪一种结果,对大汉都不太有利。第一种结果和第二种结果,无论是出现一个统一的波斯帝国还是拜占庭帝国,这两个帝国都拥有极强的侵略性和扩张性,都极有可能向东推进,和大汉争夺西域、争夺漠北。而第三种结果只是暂时的和平,战火重新燃起,最终还是会出现第一、第二种结果。而且,他们连年征战,也已经给大汉王朝带来了影响。 大汉王朝一直缺少金、银、铜等贵金属,而国内对这些金属的需求又十分巨大。除了派往海外的陈棱开采的矿藏以外,三成以上还是依靠东西方之间的贸易来取得。而连年战争,不仅威胁到丝绸之路,也让这两个强国变得贫困交加。和一个穷人做生意,又能赚到几个钱呢? 第106章 意外 在如何应对波斯萨姗王朝跟拜占庭之间的战争方面内阁经过近一个月的蹉商形成了两种意见这两种意见一时不能统一最终还是报到了刘子秋面前请他定夺 当初设立内阁刘子秋就是考虑到皇帝的权力太大什么事情都必须由皇帝來决定但皇帝一个人的智慧和精力毕竟是有限的难免会出现错误而皇帝的决定一旦错了甚至会把整个国家拖入深渊刘子秋毕竟來自后世知道历史上许多朝代反复更迭的情况所以他才能克制住那种绝对权力所带來的诱惑想要把自己的权力分出去一大部分甚至他还想学习西方早期的君主立宪制只他的这些观念一时难以为群臣所接受 事实上刘子秋一直在为了把权力移交给内阁而努力这里面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一直想当个甩手掌柜皇帝虽然一言九鼎但也很辛苦尤其做个勤勉的皇帝就更加辛苦每天需要批阅的奏章都是堆积如山当然身为一名特种兵刘子秋的字典里从來就沒有“怕苦”这个词他只是不愿意长期被困在皇宫这方小天地而已 当然愿意虽好实现起來却有很多困难刘子秋还必须继续面对每天雪片般送到案头的各种奏章还必须处理内阁难以决断的那些事情 看着坐在面前的诸位内阁大学士刘子秋摆了摆手道:“朕在听诸卿意见之前只强调一点不这如何应对都要以大汉王朝的利益为重” 刚才刘子秋已经阐明了波斯和拜占庭之间的战争可能对大汉带來的影响现在他就是要给大学士们一次重新判断的机会内阁处理事务能力的提高对于他实现自己的愿望却是至关重要的 李靖拱手道:“陛下微臣以为波斯与拜占庭二虎相争却是我大汉的一次良机可趁其两败俱伤之际出重兵将其一举拿下” 对于武将來说开疆拓土留名千古是永远抵挡不了的诱惑 虞世南摇头道:“李将军此言差矣我大汉素以仁义立国又岂可行此不义之事” 魏征却捋须笑道:“依微臣所见李将军之言甚善不过波斯、拜占庭离中原都太过遥远所谓鞭长莫及纵使能够夺其地亦难以久治不如分而化之” 李靖和魏征所提议的就是两种不同的意见李靖的意思是直接出兵攻占波斯的拜占庭将其纳入大汉的版图而魏征也同意出兵但是在击败这两**队之后并不占有其土地只是将这两个昔日强大的帝国分裂成若干个小国在听了刘子秋阐明的影响之后两人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当然内阁中像虞世南这样坚持仁义为怀的却仅有他一人算不得主流 刘子秋却笑了起來:“诸卿所言各有道理不过朕以为穷兵黩武未为良策我大汉虽然从來沒有放松过武备但朕却不希望随意对外用兵所以大哥的意见朕不敢苟同魏先生的意见甚善只是却不闻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么虽然现在可以趁机将它们分成数个小国但总有一国会变得强大起來进而吞并其他小国久而久之战乱频呈终究会影响我大汉的商路” 虞世南不由得意起來:“陛下所言甚是微臣以为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刘子秋摇头道:“朕不欲出兵只是不想我大汉的好男儿血溅沙场但不代表可以无所作为朕以为对于这两国的战事当以调停为主只要让两国停战百姓生活自可慢慢趋于安宁边境的安宁于我大汉有利无害又可免我劳师远征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还有一句话刘子秋沒有说这场仗再打下去很快就会分出胜负胜利的一方往往会处于极度亢奋之中会被冲昏头脑极有可能会移师向东毕竟人总免不了会有贪欲如果沒有贪欲也就不会有这场战争了贪念一起往往就会丧失理智而大汉富饶自然会引來胜利一方眼红虽然大汉军力强大并不惧怕敌人來犯但战火烧到家门口总不是一件好事只有让这两国都保持足够的强大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大汉才更安全 至于把这两个国家分成若干小国看似更加安全其实不然因为这些国家并不是西域也不是漠北他们民族内部并沒有太多的矛盾被大汉强行分裂之后难免会心生怨恨一些狭隘的民族主义者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比如袭击大汉的商队比如刺杀朝廷的要员这些躲在黑暗里的运行往往会令人防不胜防所以刘子秋并不想树敌太多除非他能够狠下心來把这些异族人全部杀光然后再把汉人迁徙过去 李靖皱眉道:“只怕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不肯听从陛下的调停”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无妨谁要是不肯听从调停我大汉便师出有名到时候我大汉便派出远征军协助另一方彻底剿灭他” 弱国无外交以大汉如今的国力之盛便是一举吞并这两个国家都不是难事只是在吞并之后要想维持在当地的统治却有些困难罢了相信无论是波斯还是拜占庭恐怕都不愿意现在就直面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 … 这一次刘子秋想让内阁來解决一个重大难題的计划又破产了最终还是由他來做出了决断倒不是说李靖、魏征等人智慧不够事实上论起揣摩人心运用权谋内阁中的任何一个大学士都要比刘子秋强得多只是刘子秋比他们多了上千年的见识看问題更深远一些而已 当然事情果然如刘子秋所料的那样无论是波斯还是拜占庭起初都不肯轻易罢兵毕竟双方激战多年仇恨越积越大但是在大汉使者摆出一副将要进行武力干涉的情况下两个国家都选择了服软同意接受大汉的调停 一个月后三国使臣在大汉东都洛阳举行会谈签订了停战条约史称洛阳条约条约规定两国边界恢复到战争初起时的状态双方各从边界后撤百里留下一个长条形的空间地带当然大汉使臣也沒有忘记为自己的王朝争取利益从此以后大汉商队在两国通行关税享受与这两国百姓同等的待遇这是一个不平等条约直到五年以后大汉的商队几乎控制了整个丝绸之路刘子秋才特旨允许这两国的商队在大汉境内也享受与大汉国民同等的关税待遇不过到那时候大汉的商队已经控制了这两国的经济命脉甚至连钱币都委托给了大汉的商人铸造这条平等待遇的实施已经沒有太大的意义了 … 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刘子秋彻底下定了决心要仿照后世西方国家早期的制度实行君主立宪这时候大汉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刘子秋的一些新思想已经得以在国内广泛传播在一些经济发达的地区已经出现了一些社团行业协会也已经广泛存在而且随着郡县学堂的发展在后來的几次科举考试中世家子弟通过考试的人数也越來越少他们的势力进一步得到了削弱这为刘子秋推行新制度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到了大兴十五年两个代表大会终于得以设立一个是以开国元勋和世家组成的贵族代表大会一个是以各行各业普通民众代表组成的百姓代表大会内阁首相便由这两个代表大会在内阁大学士中选举产生再由刘子秋直接任命 而这一年刘子秋也彻底交权宣布只拥有象征性的权力所有权力都归两个代表大会和内阁所有 然而在这一年的内阁首相选举中却出现了意外当选者居然是李世民这是一个谁都沒有想到的结果 自从在第二次科举考试中夺得第二名之后李世民便进入太学院读书数年之后他也如愿进入内阁时间可以磨灭人们的记忆近十年当中李世民为人谦恭、处事勤勉渐渐博得了朝野上下的认可而这其间他对刘子秋也是恭敬有加好像真的已经放弃了野心愿意做一个循规蹈矩的臣子也正由于这个原因他渐渐为代表们所接受在内阁诸臣中脱颖而出以高票当选首相只等刘子秋的任命 虽然刘子秋的任命只是象征性的但他在大汉朝野上下的心目中依然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沒有他的任命书任何结果都不能为天下人所接受 只是一些当年追随刘子秋打天下的老人对一些陈年旧事仍记忆犹新纷纷进宫拜见刘子秋劝谕道:“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切不可将朝政委于李世民” 第107章 出路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既然是经过两级代表大会选出的结果,那便无须更改。” 这些,通过科举考试,也陆续有一些优秀的年轻人进入内阁任职。在这些年轻人当中,长孙无忌、李世民、杜如晦等人更是佼佼者。刘子秋一起致力于改造内阁的年龄结构,这些优秀年轻人的出现,为他实现自己的计划提供了契机。不过,在提名大学士候选人的时候,刘子秋也有过犹豫,毕竟他对李世民同样有些不信任。但是,李世民这些年的表现中规中矩,处理内阁事务也无懈可击,更没有证据表明他会造反。凡事以证据来论,没有证据不可定罪,这是刘子秋自己设定的规矩,他自然没有理由去破坏。 为了表明自己处事公平公正,刘子秋最终还是把李世民列入了候选人名单。在真实的历史当中,李世民可是一代明君的象征,这样的优秀人才,没有理由不进入候选人的行列。不过,在刘子秋看来,这些年轻人当中最优秀的当属长孙无忌,所以他并不担心李世民会当选内阁首相。 自从高秀儿出手救活高士廉之后,长孙无忌兄妹和刘子秋的关系大大缓和,长孙无垢也消除了对刘子秋的误会。当然,这对兄妹对李世民的意见却是越来越大了,尤其是对他的人品甚有看法。如果由长孙无忌担任内阁首相,一切自然在可控范围之内。 谁知道,最终还是出了意外。在选举之前,长孙无忌忽然放弃了竞选首相一职。 长孙无忌是个正人君子,当年因为和李世民的姻亲关系,不得已陪着李世民去了一趟江南,心里已经愧疚万分了。后来,刘子秋不仅赦免了他的死罪,还让他进入天下中枢,这份以德报怨的厚恩,让长孙无忌更加难以自容。几番思量之后,他觉得能当选一名大学士已经出于望外,再不愿争什么首相了,于是在临进场之前,做出了退出选举的决定。 竞争很快在李世民和杜如晦之间展开,他们的表现比其他年轻人又明显高出了一个层次。最终,李世民以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赢得了满堂喝彩,从而夺下了首相的宝座。 这次意外已经超出了刘子秋的掌控,但他本来就是要削弱皇权,直至把权力交给天下万民。所以,这种情况却也符合他最初的设定。 虽然情况有些失控,但让李世民掌握大权,刘子秋并不十分担心。来自后世的他明白一个道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设立内阁的目的只是处理朝廷的日常事务,把刘子秋自己解放出来,而调动军队,却必须经过刘子秋的同意。这支强大的军队可以说是由刘子秋一手缔造起来的,在军队当中,没有人比他更有威望。这种威望,可不是单凭首相的一纸命令就可以代替的。而且,刘子秋一直在给他的将士们灌输一个理念。他们是国家的军队,是为了整个大汉王朝而战,而不是某一个人的私军,不是为某一个人而战,哪怕这个人是大汉皇帝,是他刘子秋也不行。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军队不为个人所用。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制度。按照大汉军规,即便是李靖这样的大将军,一次最多也只能调动三千兵马。皇宫护卫如云,要是有人真想造反,这三千兵马连宫门都打不下来。那样的话,刘子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另外,还有一条重要的制度也让刘子秋彻底打消了顾虑。按照大汉律例,首相每届任期四年,最多只能连任一届。如果不能获得连任,以后也不能再次参选。也就是说,李世民最多担任八年的首相。这八年中,刘子秋仍然年富力强,完全有能力掌控局面。要知道,在大汉王朝百姓心目中,他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一个拯救万民于水火中的人。 … 对于刘子秋同意让李世民担任首相,高秀儿很生气,毕竟这个家伙差点伤害了她们母子。自己倒也罢了,可刘思根是她的命根子,又岂容他人伤害。为此,高秀儿好几天没有搭理刘子秋。在整个大汉王朝,或许也只有她敢这般对待刘子秋。 大概是为了缓和高秀儿的怒气,李世民担任首相之后的第一件举动便是向刘子秋上表,请求他早立太子。刘思根是嫡长子,又能文能武,还有一手得自孙思邈亲传的高明医术,如此全才,自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立嫡以长,无论是国还是家,自古以来都是这个规矩。这样做,可以避免诸子为了争夺帝位或者家产而自相残杀。 但是来自后世的刘子秋却很清楚,历史的经验证明,这个规矩并不能阻止兄弟相残。无论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还是那些几辈子吃用不尽的家产,都具有极大的诱惑。在这种诱惑之下,许多人丧失了理智,泯灭了人性。而且,这个规矩还有个极大的弊端,谁也不能保证长子就是最优秀的继承人。即使长子足够优秀,谁又能保证长子的长子也同样优秀呢? 刘子秋一直试图寻找破解这个难题的办法,但却总没有成功。没有办法确立一个新规矩,立储的事情也就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所以才拖到今天。不过内阁制的最终推行,以及两个代表大会的设立,却让一直困绕他的难题迎刃而解。 皇帝的权力分给了内阁和代表大会,决定国家命运的就不再只是皇帝一人,而是整个内阁和代表大会的集体智慧。皇帝的能力好坏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皇帝的存在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意义。所以,由谁来担任这个继承人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在这种情况下,刘子秋倒是觉得把皇位传给刘思根反而有点委屈了他。毕竟皇帝受到许多限制,束缚了刘思根的自由。 于是,在接到以李世民为代表的内阁递上来的奏章以后,刘子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大汉王朝从此以后不设太子!” 对于刘子秋同意让自己担任内阁首相,李世民其实也很意外,所以心中颇为不安。他搞不清楚这是不是刘子秋欲抑先扬的手段,所以行事格外谨慎。他提请刘子秋立储,一方面是为了缓解高秀儿的怒火,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一下刘子秋。至于他为什么能够知道高秀儿不开心,当然是因为他在宫中有李诚这条内线。但是,刘子秋居然说不立太子,这让李世民更加惊讶。他摸不清刘子秋的用意,只得再劝道:“陛下虽然春秋鼎盛,但总有飞升极乐的那一天。储君之事,关系社稷安宁,又岂能不慎?还望陛下三思!” 魏征、赵凌等一干老臣也从旁劝道:“陛下,大皇子实乃人中龙凤,可堪重任,还望陛下勿疑!” 这些老臣虽然不再在朝中任职,但刘子秋对他们依旧信任有加,时常召他们入宫叙话。有时候,他们的话对朝政仍会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这干老臣都是看着刘思根长大的,对刘思根的感情自然不同。而且刘思根本身也足够优秀,立他为太子几乎是众望所归。 刘子秋却笑道:“朕不立太子,并非没有选定继承人。今后,朕的诸子按长幼之序,不分嫡庶,均可列为继承人。长子刘思根为第一继承人,次子刘思云为第二继承人,以此类推。他日朕若是不在京中,就由第一继承人代行朕的职权。若是第一继承人也不在京中,则由第二继承人代行职权。” 既然刘思根为第一继承人,和立为太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也没有继续为了一个虚名而反复进谏。 … 虽然确定了继承人的问题,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内阁又提出给诸皇子分封爵位的问题。这一回,刘子秋却直接否决了内阁的提示,甚至没有听取他们的解释。爵位这东西必须通过累积功绩才能获取,不管什么人都不能例外,哪怕他是皇子也不行!当然,作为一种荣誉象征,爵位是可以继承的。皇室的爵位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汉的帝位。谁来继承这个帝位,规矩已经定下,自然无须继续讨论。 不过,这件事却给刘子秋提了个醒。生于帝王之家,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这只是太平时节的光景。一旦遭逢战乱,帝王之家的命运远远不如普通人家。历史上的明朝末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皇帝自缢之前持剑砍伤了自己的女儿,就说了非常著名的一句话:“汝何为生吾家!” 刘子秋是皇帝,他拥有许多女人,也有许多孩子。而这些孩子将来也会成家立业,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刘子秋知道,不管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有一个朝代能够流传千古,总会有覆灭的那一天。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重蹈历史上的复辙。所以,刘子秋要为自己的儿孙谋一个出路。这个出路绝不是坐享其成的几个爵位。 第108章 来历 历朝历代皇帝的后代都是龙子龙孙生下來就可以封王封侯他们不事耕樵自有百姓供养经年累月最终成了整个社会的寄生阶层在真实的历史上到了明朝后期朱元璋的子子孙孙就发展到了一个相当庞大的规模直至连国库都拨不起他们的俸禄刘子秋虽然对明史沒有研究但也在一些小说和影视剧中看到过类似情节他自然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大汉王朝重蹈这个复辙 在如何安置诸皇子的问題上刘子秋早有计划最终能够继承皇位的只有一个但在自己退位之前这些孩子们一旦成年就必须自谋出路包括刘思根在内也不能例外当然皇家财力雄厚可以给孩子们提供足够的财富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拥有一个比较高的起点至于这些孩子愿意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那就完全按照他们各自的兴趣由他们自由选择今后所要从事的不同职业 两年前刘思根就做出了选择成为医学院的一名医生有这位皇长子带了头其他几个稍大点的孩子也做出了选择次子刘思云自幼好武自然是投身军营了而其他几个孩子有的选择回到母亲的家乡草原有的则选择跟着大汉的远洋舰队出海探险还有人选择经商、耕作当然这些孩子尚未成年他们现在只是偶尔在各自选择的范围内进行历练并沒有真正投入自己的事业 其实这些皇子自幼读书也会学习一些治国之道但刘子秋定下规矩除了继承皇位的那个人可以参与政务其余皇子三代以内都不得在朝为官这样做也是防止这些皇子得了官职之后人心不足反过來又想争取更大的权力而在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眼中最大的权力还是在皇帝那里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汉王朝始终风平浪静李世民这个首相也当得中规中矩并沒有丝毫逾越之处而就在这时西北荒原忽然传來噩耗党项王、大汉皇妃拓跋千玉的父亲拓跋木弥突发急病不幸过世 拓跋木弥虽然年过五旬但身体一向强健谁也沒想到他会突发急病这个消息來得很突然拓跋千玉得知父亲过世哭得死去活來坚持要赶回西海送父亲最后一程对于拓跋千玉的请求刘子秋自无不允而且他自己也决定陪着拓跋千玉同行 消息传到内阁李世民慌忙带着诸位大学士前來相劝道:“陛下乃万金之躯岂可轻离臣等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子秋摆手道:“朕整日憋在这个深宫之中时间久了只怕身上都快长毛了如今李密已经授首张仲坚亦无赴海外世间再无人是朕的敌手朕便是纵横天下又有何妨” 李世民再劝道:“可是国中不可一日无君臣请陛下三思” 自古以后除非遭逢变乱皇帝都是缩在皇宫那一亩三分地里这在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的区别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在中国象棋里将、帅都被限定在有数的几个格子里而国际象棋中的王却可以四处移动刘子秋自然不愿意成为中国象棋里的将和帅不由笑道:“朕早就立下了规矩朕不在这些日子里由根儿代行朕的职权又怎会是国中无君” 李世民诧异道:“大皇子不是已经在医学院悬壶济世了么”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医生只是他的职业但他还是位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只要朕不在他就可以代行朕的职权二者并不矛盾” 李世民这才恍然大悟眼中也闪过一丝阴鸷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刘子秋不立太子而按继位顺序设立一大堆继承人的用意如果设立了太子一旦太子出现意外其他皇子必然会为了争夺太子之位而互相猜忌、争斗而现在却不同如果第一顺序继承人出了事自然只能由第二顺序继承人顶上去以此类推根本不可能出现兄弟相争的局面当然也不能排除某个排在后面的继承人利欲熏心做出谋害前位继承人的举动但是如今的皇权已经得到极大的削弱沒有人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去争夺一个鸡肋般的位置 事实上在魏征、赵凌等人担任首相的年代他们仍然秉承着事事向刘子秋请示的做法皇权仍然举足轻重而自从李世民这一批年轻大学士主持内阁之后许多事情已经由内阁自行作主了这样做原本就是刘子秋自己的要求并不会造成什么波澜而且两级代表大会分别代表着贵族和平民这两个阶层参政议政一些新的观念也开始为百姓所接受因此皇帝在人们心中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当然刘子秋作为开国之君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依旧无人可以代替 既然刘子秋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世民等人也不便再劝齐声告退不过皇帝出行终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内阁又有好几天要忙活的了 … 回到后宫高秀儿和拓跋千玉一起迎了过來高秀儿轻声说道:“臣妾请随皇上一起前往西海还望皇上恩准” 刘子秋奇道:“你去做什么” 高秀儿有些担忧地说道:“拓跋老王爷走得有些蹊跷臣妾不太放心想去看个究竟” 拓跋千玉听了慌忙说道:“姐姐你说我父王是为人所害” 高秀儿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事发蹊跷但老王爷并不一定是为人所害还需看过是何病症才能确定” 刘子秋知道高秀儿的医术尽得孙思邈的真传如果拓跋木弥不是正常死亡一定瞒不过高秀儿的眼睛原先他对拓跋木弥的死并沒有在意因为这个年代能够活到五十多岁也算极正常的事情不过既然高秀儿觉得有问題他也不能不引起重视不由点头道:“也好你也许久沒有出过宫了便随朕一起去吧” 很快得到消息的花云、谢沐雨、谢湘纹等人也围了过來请求陪刘子秋同往世人都以为宫里的生活穷奢极欲却不知道整天呆在那么大一块地方天长日久谁都会生厌这些女人们显然也是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巴不得随刘子秋一起出去走走 刘子秋笑道:“西边苦寒之地你们几个身子柔弱却是去不得还是安心地呆在宫中待朕归來再带你们同游江南若何” 花云不悦道:“皇上他们几个柔弱臣妾可是从万马军中杀出來的” 刘子秋又笑道:“你若走了谁來保护她们” 穆朵丽却挤上前來道:“皇上云姐姐掌管着宫中女卫自然不可擅离臣妾却沒有什么职守不如让臣妾跟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王玉凤也哀求道:“皇上臣妾有父亲伤愈之后被皇上送往西域此去西海请许臣妾随行吧也好让臣妾见父亲一面” 刘子秋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道:“也罢穆朵丽、玉凤你们两个也随朕一起去吧” 袁紫烟却匆匆赶了过來大声劝阻道:“皇上切切不可远行臣妾刚才观看天象帝星旁边有流光划过恐有小人作祟” 刘子秋哈哈笑道:“你那个观星之术朕看你就从來沒有灵过不信也罢” 拓跋千玉心念父亲之丧见袁紫烟阻拦顿时不悦道:“紫烟姐姐你若是也想同去就对皇上明说嘛又何必出此不吉之言” 高秀儿担心她们姐妹因为这件事闹出隔阂不由轻咳一声道:“这件事皇上已有决断都不要再议了吧待皇上归來咱们姐妹再欢欢喜喜地同游江南岂不甚好” 她贵为皇后是六宫之首她的话众人不敢不听这才纷纷散去 卢向东的脸色却沉了下來小声说道:“把根儿叫來我有话吩咐他” 高秀儿脸现忧愁之色道:“皇上根儿年未弱冠只怕担不起这个重任” 卢向东安慰道:“放心吧我对根儿有信心” … 一柱香之后刘思根來到高秀儿的寝宫向父母请安之后垂手侍立一旁 刘子秋却不喜欢这些等级森严的礼节指了指面前的胡凳说道:“你且坐下为父有话对你说” 刘思根在胡凳一角坐下身子挺得笔直恭恭敬敬地说道:“请父皇教诲” 刘子秋笑着摆了摆手道:“别那么紧张放松点”又道:“为父和你母亲不日即将远行你便暂住东宫之中处置好皇宫之事为父交代你两件事一是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二是保护好留在家里的姨娘们你可能做到” 刘思根慌忙说道:“父亲请放心有孩儿在绝不叫他们受半点伤害” 刘子秋点了点头又道:“为父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和你母亲” 高秀儿有些诧异地望向刘子秋而刘思根已经忍不住问道:“不知父皇所言何事” 刘子秋叹了口气说道:“为父瞒了你们十多年今天也该告诉你们了为父并不是长山村的大牛而是另有來历” 第109章 拓跋骑兵 刘思根有些茫然地看着刘子秋。。。高秀儿却轻轻抓住刘子秋的手,小声说道:“皇上,不管你是不是大牛,臣妾心中都只有皇上一个人。” “我知道。”刘子秋轻轻拍了拍高秀儿的手,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高秀儿母子齐声惊呼道:“另一个世界?” “恩。”刘子秋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有父母,有许多师兄弟,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只是,我再也回不去了,也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那时候,我妹妹应该比无垢她们大一点。所以,我一直把无垢和揽月当成自己的妹妹。” 高秀儿撇了撇嘴,轻声说道:“只怕她们两个不是这么想的。” 刘思根却问道:“父皇,你的世界和我们一样吗?” 刘子秋摇头道:“当然不一样。就拿打仗来说吧,那边不用拿着刀面对面地厮杀,而是用枪、用炮,还有可以在天上飞的飞机,在海底航行的潜艇。咱们如果要从京城到江南,乘飞机的话,两个时辰就到了。” 刘思根吃惊道:“这么快!” 刘子秋笑道:“这还不是最快的,还有一种宇宙飞船,可以飞到月亮上去。当然了,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没有什么用处。在你我有生之年,只怕是再也不可能看见了。不过,你作为我们刘家的长孙,还是应该知道我们刘家的一些事情。” 说完,刘子秋顿了顿,神情有些黯然,也有些思念,然后便开始讲起了他的父亲刘振武,讲起了他的母亲,讲起了他的妹妹刘超凡,还有大师兄李卫国,二师兄卢向东,以及其他许多年轻的师弟。 刘思根很认真地听着,把这些名字又默念了一遍。他的记忆力很强,听过的、看过的,都会牢牢记在脑海里。不过,在听完之后,他却又说道:“父皇,儿臣还想知道你们那个世界的其他事情。”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我已经说过,你知道太多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那个年代距此有一千多年。以这个年代的科技水平,即使得到一千多年后的图纸,也不可能生产出一千多年后的东西。在刘子秋看来,还不如按照现在的水平按部就班地发展,只要设法营造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即可。所以,他并不太想告诉刘思根太多先进的东西。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虽然知道火药的配方以及枪支的构造和原理,却从来没有尝试过去生产那些杀伤力更为强大的热兵器。 但是刘思根却不肯甘心,继续请求道:“父皇,儿臣不日将要留守宫中,闲着无事,学点东西也可以打发时光。” 其实刘子秋知道,刘思根并不是想打发无聊的时光,而是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出于对这个儿子的喜爱,刘子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给刘思根详细地讲讲他们那个世界的许多事情。这一讲就持续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大亮,拓跋千玉等人都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刘子秋这才伸了个懒腰,告诫道:“根儿,为父对讲的这些事情,包括为父的来历,切不可告诉第三个人知道!若是为父知道你将这些事情泄露出去,绝不饶你!” 刘思根慌忙说道:“谨遵父皇教诲,儿臣牢记在心!” 告别了京城,刘子秋等人一路西行。这一次前往西海,刘子秋却没有像杨广当年那样护卫如云、大张旗鼓,除了他和高秀儿等人之外,只带了一百名侍卫。如今的大汉王朝,四海晏平,盗贼不生,就连南来北往的商队大多都不再配备护卫了。而正如刘子秋自己所说,以他现在的武艺,天下只怕再无敌手。而陪伴他同行的几位女子,除了王玉凤和拓跋千玉的一双儿女之外,其他人都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何况实在碰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刘子秋还可以直接调动各地的军队。所以,在安全方面,他根本没有过担心。 经过多年的发展,从大汉东都洛阳通往各郡县的道路都已经重新整修一新,所以这一路西来,他们行得很快。半月之后,便已经抵达了西海边境。 西海郡是刘子秋起家的根本,也是大汉王朝的发祥之地,自然得到更多的重视。作为西海郡的中心,威定城的规模已经比过去扩大了整整三倍。居住在威定城的,有从各地迁徙过来的汉人,也有定居本地的商贾,而党项拓跋部也生活在城里。 原本,党项一族都生活在更荒凉的西北方向,但自从拓跋千玉成为大汉皇妃之后,整个拓跋部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不仅拓跋木弥成为名符其实的党项王,一统党项八部。而且,刘子还特许拓跋部可以移居威定城中。有了这样的便利条件,经过几年的发展,拓跋部已经成为威定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拓跋部的子弟,白天读书,晚上习武,渐渐有了一些汉家儿郎的风范。如果走在街上,几乎分不清哪个是党项拓跋部的人,哪个是汉人。 生活习性的日益接近,让党项拓跋部和当地汉人交往日益加深,关系也日益融洽,这些都是刘子秋乐意见到的。而且由于拓跋千玉的关系,历史上曾经建立自己政权的拓跋部应该没有理由反对大汉的统治。所以,刘子秋对于此次西海之行并没有丝毫的担心。 队伍又行了一日,前面已经能够远远地看到西海湖畔的威定城了。忽听马蹄声声,数千骑兵风驰电掣般地直奔这边而来。 大汉军纪甚严,没有朝廷的命令,任何人都无权调千人以上的军队。而且,军队训练都有严格的规定,不可能出现在官道上,以免堵塞商路,影响百姓生计。此刻,突然出现数千骑兵,就显得极不正常。随行的侍卫顿时警觉起来,纷纷抽出兵刃,将刘子秋等人护在中央。 这里是他的大本营,虽然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来过这里,周围变化很大,但刘子秋还是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所以并没有慌张,而是慢慢取出千里镜,朝着那队骑兵看去。只见那队骑兵衣饰各异,并非大汉军队专用的盔甲,旗帜也不是大汉军旗,而是绣着一些刘子秋不认识的符号。 千里镜虽然依旧珍贵,但刘子秋和他的女人们都是人手一只。拓跋千玉也拿着千里镜看了一会,忽然激动起来:“夫君,那是贱妾的族人。请允许贱妾和他们会上一面!” “且慢!”刘子秋却沉声道,“千玉,你的族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先等等,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自从离京之后,刘子秋和高秀儿她们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称呼。这样的称呼,让他感到更加亲切,更像是一家人。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刘子秋才要格外谨慎。这些人或许真是拓跋千玉的族人,但是拓跋部乃至整个党项一族,早就不再过那种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了,又怎么会聚起这许多人马?其中必有蹊跷。 骑兵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到了近前。这些人虽然都没有配备盔甲,却个个手挂长弓,腰悬弯刀,杀气腾腾。 刘子秋见他们来势甚猛,不由沉声喝道:“来者止步,否则杀无赦!” 他说话时暗运内劲,声音虽然不大,却传出很快,而且异常清晰,每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拓跋千玉却是吓了一跳,连声道:“夫君,那是贱妾的族人,夫君为何……”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队骑兵乱了起来,有人勒住缰绳,有人放缓了战马的冲势,有人却拈弓搭箭,瞄准了这边。各种反应不一而足,让人一时也猜不透这队骑兵究竟要有何作为。 旁边,穆朵丽见到对方有人把弓箭摘了出来,不由大怒,也学着刘子秋的样子大喊道:“速速收起弓箭,否则杀无赦!” 她没有练习过内功,声音自然不如刘子秋有穿透力。但是,她手中的神臂弓却开始大展神威。只听“嘭嘭嘭”三声弓弦响,接连十五支羽箭同时分袭对面十五名冲这边狂奔而来的骑兵。又吸几声嘶鸣,那十五名骑兵胯下的战马悲鸣着栽倒在地,马上的骑士也被掀翻在地,摔得鼻青脸肿、骨断筋折。以穆朵丽的神射术再配上这张神臂弓,若要取对面骑士的性命,自然异如反掌。但她也听到了拓跋千玉刚才的话,知道他们很可能是拓跋千玉的族人,所以才手下留情。 这时候,对方的弓箭射程离刘子秋他们尚有五十岁远。这五十步对骑兵来说转瞬即至,但冲在前面的十五人被战马掀翻在地的场景还是让其他人大吃一惊。有些人便勒住了战马,开始缓缓后退。而随着骑兵队伍冲势稍缓,数骑首领模样的人越众而出,最前面那人在马上拱手道:“敢问来者可是皇帝陛下?” 第110章 满腹疑问 穆朵丽娇叱道:“既知是皇帝陛下在此。还不下马。” 那边领头之人听了。慌忙滚鞍落马。还沒等他拜倒请安。就见这边拓跋千玉已经策马冲了出去。她胯下的雪豹是有名的天马。如今虽然老迈了。但神威不减当年。这一冲出去。快逾闪电。刘子秋根本阻拦不及。他担心拓跋千玉有失。也只得一提缰绳。跟了过去。 却见拓跋千玉已经跳下了马。一把扶住对面那人的肩头。哽咽道:“哥哥……” 自从去了洛阳。拓跋千玉还是第一次回到家乡。虽然洛阳和西海之间常有书信往來。每年秋天。拓跋木弥也会派人往京城进奉贡品。拓跋千玉也会有所赏赐。但是。她和家人确实已经有十多年沒有见过面了。即使如此。当看到对面那个满脸胡须的大汉时。拓跋千玉还是一眼便认了出來。这人正是她的哥哥拓跋元居。 拓跋元居怔了一会。也失声道:“妹妹……噢。不。娘娘……” 说完。他便翻身欲拜。 刘子秋已经纵马來到近前。右手轻轻一抬。一股大力悄然而生。将拓跋元居稳稳托住。颔首道:“元居。都是自家人。就不需要多礼了。” 拓跋元居好似刚刚才发现了刘子秋。慌忙又要拜下去。却被刘子秋隔空托住。怎么也拜不下去。只得作罢。讪讪地说道:“皇上。你怎么亲自來了。” 刘子秋眼中精光闪烁。口里却淡淡地说道:“老王爷是朕的岳丈。不想壮年早逝。朕又岂能不來。” 他现在已经很少在公众跟前露面。这次离京也沒有声张。除了内阁之外。知道的人很少。而且。他们这一路上沒有在任何地方耽搁。轻车简从。速度虽然比不上行军。却也慢不上多少。沿途遇见的商队都落到了他们的后面。所以。绝对不可能有消息这么快全传到拓跋元居这里。就算内阁担心他们一行的安全。偷偷利用军驿通知沿途的地方官府。而地方官府又要派兵接应的话。也应该动用朝廷的军队。而不会是这些拓跋骑兵。因此。刚才拓跋元居直接问起“是不是皇帝陛下”时。就让刘子秋顿生疑窦。 不仅如此。刘子秋也是久经战阵的人。如何看不出來。刚才这数千名拓跋骑兵分明不是前來迎驾。也不是出城狩猎。而是摆出一股冲阵厮杀的架势。如果不是穆朵丽连施三手神箭镇住了那些骑兵。或许他们会一直冲杀到近前。即使此时拓跋元居喊出了自己的身份。对面阵中。也只有一些中年以上的汉子神情肃然。而其他年轻人却是满不在乎。跃跃欲试。究竟他们想要试什么。刘子秋不用问也可以猜得出來。 很显然。这些拓跋部的党项骑兵已经事先得到自己将抵达威定城的消息。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有数千人。而自己一方包括妇孺在内不过百余人。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这些拓跋骑兵便想借着兵力上的优势。将自己一行人干掉。。。弑君是大罪。可能引发两族之间的全面战争。即使拓跋元居在拓跋木弥死后。仍然有能力号召整个党项部。却也沒有能力和整个大汉王朝对抗。刘子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刘子秋这才佯作不知。但他再看向拓跋元居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多了一些其他味道。 拓跋千玉却已经擦了擦红肿的双眼。抽泣道:“哥哥。快带我去看看爹爹吧。” 拓跋元居慌忙说道:“父王他得了重病。死状甚惨。你还是不要看了吧。” 刘子秋却沒有一句废话。只是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道:“前面带路吧。”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刘子秋仗着一身武艺。倒不担心拓跋元居会玩出什么新花样。而且。拓跋部虽然获准迁居威定城中。但威定城还在大汉军队的掌控之中。拓跋骑兵在城里是不敢有任何异动的。十几年前。刘子秋在西海一境大展神威的传说仍在流传。当年被他拍入地下的那块巨大的玉石仔料也成了人们顶礼膜拜的圣物。单凭着这几条。刘子秋一旦亮明身份。许多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或许。这正是拓跋元居为什么要把队伍拉出城外这么远的主要原因。 此时。拓跋元居也不敢再做推托。拱手道:“陛下请。” 在拓跋元居的身后。那支骑兵队伍迅速让开一条道路。刘子秋轻轻拍了拍拓跋千玉的手。小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快快上马。我们一起去老王爷灵前上一柱香。” 说完。他第一个纵马冲进拓跋骑兵们让出的那条通道。许多当年经历过西海战乱的拓跋汉子看到容颜并沒有多少改变的刘子秋。纷纷激动起來。有人开始大呼万岁。当然。那些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们。有人眼中是茫然。有人眼中是不服。还有人眼中闪烁着一点难以言表的**和冲动。 刘子秋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策马从人群中经过。丝毫无惧。但是。他不害怕并不代表他沒有准备。在他的手中。早已经扣好了几十粒铁弹子。而在他随身的皮囊里。还有整整五千粒铁弹子。自从那一次在绮阴院差点遇险之后。刘子秋也开始反思。必须要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他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來的。最趁手的兵器当然是各种枪支。但这却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寻找替代品。而铁弹子就是他找到的最理想的替代品。 这种东西。如果落到别人手里。定然全无一点用处。而刘子秋神力惊人。随手一抛。三十岁之内便可取人性命。如今宇内平定、百姓安居。他已经不可能再征战于两军阵前。所以。只要有足够的武器防备住近身就可以了。 此时。那一百名侍卫也护着高秀儿、穆朵丽、王玉凤和拓跋千玉的一双儿女走了过來。穆朵丽手中那张奇特的大弓尤其引人注目。而且。穆朵丽手里还扣着五枝特制的羽箭。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刚才那十五枝箭都是她所射。党项人是半农耕。半游牧。。。同样精于骑射。也敬重优秀的射手。所以。看到穆朵丽居然可以发出连珠五箭。许多拓跋骑士都低下了头。一些暗中拽着弓箭的手也松驰了下來。 即使如此。一路上。 刘子秋等人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直至來到威定城下。这才松了口气。到了这里。已经完全在大汉军队的控制之下。而历來镇守威定城的。都是刘子秋最信得过的将领。所以刘子秋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被拓跋元居收买。只是刘子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拓跋元居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谋害自己的心思。难道和拓跋木弥的死有关。 … 带着满腹疑问。刘子秋等人來到城里的党项王府。 拓跋木弥是刘子秋的岳丈。出于尊重。刘子秋特地在威定城中赐给他一座王府。所以。拓跋木弥、拓跋元居父子平时并不跟族人们住在一起。经过十多年的发展。这座王府也越发地显得气势恢宏。刘子秋等人在客厅坐下。早有婢女奉上茶來。 刘子秋却不喝。只是摆了摆手。道:“元居。先带我们去看看老王爷吧。等见过了老王爷。也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拓跋元居迟疑了一下。躬身说道:“陛下对我拓跋一部恩重如山。父王他虽然不在人世了。想必亦不愿陛下为他所累。” 刘子秋皱眉道:“此话怎讲。” 拓跋元居叹息道:“父王他得的不只是急症。还是恶疾。如果不是为了让千玉见父王最后一面。臣等也不敢将父王留到现在。千玉去见一见可以。陛下万金之躯。切切不可行险。”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无妨。朕乃真龙之身。百毒不侵。其他不消去。只朕、秀儿、千玉。还有思千、思玉。你们两个也随父皇一起去见见外祖父。” 所谓恶疾。不过是当地人对传染病的统称。而拓跋木弥的遗体已经停放在王府半月之久。若是什么传染性特别强的疾病。只怕整个王府都保不住了。所以。刘子秋并不担心。而且。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儿女们。好像从來就不会染上那些令这个年代的人谈虎色变的传染病。倒是他的几个女人。时不时地还会有点小病小痛。这其中的缘由。刘子秋也说不清楚。也许是他穿越过來之前。种过许多疫苗的缘故吧。但疫苗的作用又怎么会遗传到孩子身上。好像很沒有道理。当然。想不明白的事情。刘子秋却从來不去想。反正他不用担心被传染上便是。 至于把穆朵丽、王玉凤留在这里。刘子秋更不担心了。他们进城之后虽然沒有联系当地官府和军队。但知道他來到威定的有数千拓跋骑兵。即使拓跋元居下令让他们保密。人多嘴杂。又哪可能真的保守住秘密。 第111章 落入圈套 刘子秋在拓跋元居等人的陪同下来到王府后宅的一处小院,推开院门,就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现在只是初秋,但西海荒原的某些地方已经开始下雪了。不过,即使下雪,也不应该寒冷到这种程度。 看到刘子秋皱起了眉头,拓跋元居慌忙解释道;“陛下,这里是一处冰窖。” 刘子秋“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抬脚便走了进去。 在洛阳,差不多的富贵人家都建有自己的冰窖,以供炎炎夏日消暑之用。在西海这样的苦寒之地,要建一座冰窖,显然更加容易。所以,在党项王府里出现一座冰窖,并不令人惊讶。而且,如果离开了这座冰窖,拓跋木弥的遗体也不可能保存这么久。 拓跋元居忽然说道:“陛下,且慢!” 刘子秋收住脚步,沉声道:“有何见教?” 拓跋元居慌忙说道:“回陛下,此处所用之冰,乃是从大雪山上取来的千年积冰,其寒气非一般人可以抵受,需待微臣着人取来御寒之物,陛下方可进入。” 刘子秋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拓跋元居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元居,你老了。” 拓跋元居一愣,刘子秋已经走进了院子。拓跋千玉朝哥哥看了一眼,牵了一双儿女的手,也紧跟着走进院子。 高秀儿落在最后,朝拓跋元居施了一礼,道:“拓跋族长,请。” 拓跋木弥去世之后,朝廷的册封令还没有下来,所以拓跋元居的身份还不是党项王,只能算作拓跋部的族长。 拓跋元居看到刘子秋一行好像没事人一样,也咬了咬牙,跟了进去。刚走进院子,他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千年积冰的寒气非同小可,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皮袄,自然有些吃不消。可是再看刘子秋等人,身上的衣物并不比他多,那三个大人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连两个孩子也不怕冷呢?他却不知道,刘子秋对自己的孩子教导甚严,从小练武不算,还必须经常接受严酷天气的挑战。这里的冰窖虽然寒冷,他们却能适应下来。 在小院正厅中央,摆着一副楠木棺材。拓跋木弥的遗体躺在棺材里,面貌栩栩如生。拓跋千玉见了,不由得失声痛哭,抚着父亲的遗体,饮泣道:“父王,孩儿来晚了。” 高秀儿想起拓跋元居说过,拓跋木弥是得恶疾而亡,不由心头一惊,想要拉住拓跋千玉,却被刘子秋拦住。 刘子秋朝她使了个眼色,又对两个孩子说道:“千儿、玉儿,你们两个给外公磕个头吧。” 两个孩子倒是很乖巧,上前各自磕了三个响头。只是他们自打出生以后就没有见过拓跋木弥的面,所以眼中满是陌生。刘子秋见了,不由在心中微微一叹。生于帝王之家,看似风光无限,却也失去了许多寻常人家的乐趣。要是在他原先那个年代,外公、外孙,肯定是最亲的人。而一旦生于帝王之家,为了避嫌,外公、外孙之间甚至连面都见不了。其实,并不是刘子秋不许他们见面,而是拓跋木弥自己严守着陈规陋习,不肯越雷池一步。再加上隔着千山万水,刘子秋也不可能巴巴地把两个孩子送这么远来。 这时,高秀儿也走上前去,小声劝着拓跋千玉。良久,拓跋千玉终于点了点头,止住哭声,跟着高秀儿了回来。 拓跋元居慌忙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千玉,你已经看过了父王,就让他早点入土为安吧。” 或许因为太冷,拓跋元居的声音有些颤抖。 拓跋千玉没有说话,却看向刘子秋。 刘子秋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们先出去吧。择个吉日,送老王爷最后一程。” 出了这个小院,拓跋元居才长舒了一口气。他的脸色有点青紫,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不过,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脸色,连忙拱手道:“陛下,小臣已经将后宅清了出来,请陛下暂时屈驾。”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们住到馆驿去。你还是花点心思在老王爷的事情上,等一切准备妥当,朕亲自来主持老王爷的葬礼。” 这一次再见到拓跋元居,刘子秋总觉得他身上透着一丝诡异,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有不轨之事。出于安全考虑,刘子秋还是决定先暂时避到驿馆去。他自己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这一行人中还有妇女和孩子,不由他不小心一点。当然,这样一来,他在西海的行踪也就只好彻底暴露了。不过,即使他不亮明身份,这则消息也迟早会传出去。 … 直把刘子秋一行送进馆驿,拓跋元居才告辞回到自己的王府,拓跋部的四大长老却已经候在了那里。这四大长老与拓跋元居年龄相若,他们的父亲都是上一任长老,来罗卫慕的儿子来罗布也是其中之一。另外三位长老,有两个是拓跋元居儿时的玩伴,还有一个也是他的亲近之人。 有这四大长老相助,可以说,拓跋元居已经完全掌控了整个拓跋部。但他要想成为新一任党项王,一统党项各部,还离不开朝廷的支持。而刘子秋已经久不问朝纲之事,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所以,朝廷的支持,现在就等于内阁的支持。当然,内阁的最后决定还需要得到刘子秋的签署。如果刘子秋不在京城,则要由第一顺序继承人刘思根来签署。为了得到这一纸决定,拓跋元居已经三次派人前往洛阳了。 第一次派出的人便是最年轻的长老蛮光霁。此时,蛮光霁也在座中。他看见拓跋元居进来,连忙起身问道:“族长,今天在威定城外,那么大好的机会,你为何让儿郎们住手?” 拓跋元居叹了口气,说道:“当年刘子秋在西海大展神威的时候,你还年少,不知道他的厉害。但今天队伍里许多人都经历过那一幕,听到刘子秋的声音,许多人都已经脸现惊惶之色。士气既丧,又如何能够再战?不瞒诸位,就连我自己,当时也是胆战心惊。” 来罗布沉声道:“是啊,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那一幕,但却听阿爹多次提起。阿爹提醒过我,只要刘子秋在这世上一天,我们就不能背叛大汉王朝,否则必将招来灭顶之灾。” 另外两位长老也是连连点头。他们都曾经亲眼目睹过刘子秋的神威,自然知道刘子秋的厉害。当时在他们在队伍中听到刘子秋说出“杀无赦”三个字时,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当然,队伍中还有不少年轻人并没有见识过刘子秋的厉害,所以他们对刘子秋的喝止声没有任何感觉,所以他们继续前冲,直至被穆朵丽的神箭射落马下。但那时,拓跋元居自己已经先打了退堂鼓,喝止住了队伍。 蛮光霁并不相信刘子秋有多厉害,脸露不屑之色,道:“咱们有三千多人,他们不过百十人。三十个打一个,难道还打不过吗?” 拓跋元居却摇了摇头,道:“你是没有见识过刘子秋的厉害,如果出其不意,还有可能。既然他有了准备,三万人只怕都取不了他的性命。一旦事情败露,那我们就要准备迎接他的怒火,搞不好就是灭族之灾!” 来罗布也点了点头,道:“我以前没有见过刘子秋,刚才看他从小院出来,神态轻松,果非常人。要知道,如果不多加上几件御寒的衣物,寻常人很容易就被冻伤。更令我吃惊的是,他自己不要紧也就罢了,他两个孩儿居然也一点没事。莫非真像世人所传说的那样,他早已经通神?” 蛮光霁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他能通神!”又道:“可是,内阁那人说了,要想拿到党项王的册封文书,就必须拿刘子秋的人头来换!” 拓跋元居沉吟道:“我总是不太相信,内阁是刘子秋一手创立起来的,他们竟然敢造刘子秋的反?” 蛮光霁说道:“这一点我也有过疑问,但他们说了,大汉王朝只有要内阁就行,不需要皇帝。刘子秋坐在宝座上,不过是浪费民脂民膏而已。但是,大汉王朝是刘子秋一手创立的,他们下不了手,所以要借助我们的力量。” 来罗布冷笑道:“我就不相信,内阁那么多大学士,会全部站出来反对刘子秋。” 蛮光霁反驳道:“可是说话那人是首相!” 来罗布也不某示弱:“首相怎么了?如果刘子秋知道是那个首相要谋害他,只怕那个首相也做不长了!” 蛮光霁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谁敢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如果那个首相落到刘子秋手里,到时候,老王爷的死也就瞒不下去了!如果刘子秋知道老王爷是怎么死的,他会饶过你我吗?而且,想坐党项王这个位置的,可不只是咱们拓跋部一家。如果朝廷册封了其他人,结果又会如何?你们考虑过没有?” 拓跋元居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都怪我一着不慎,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第112章 李宅秘室 这件事还要从数月前说起。当时,在威定城中突然出现了一位游方道人。这个游方道人法术精通,敢把手伸进沸腾的油锅捞出锅底的铜钱,还会生吞火焰,轰动了整个威定城。如果刘子秋在这里,自然知道那不过是江湖术士的小把戏。把手伸进油锅,只不过是因为油锅里加了硼砂,看上去沸腾了,其实油温不过三四十度,摸上去正舒适呢。至于生吞火焰,同样只是些障眼法罢了。但威定城地处偏僻,当地的百姓哪见过这样的把戏,一时竟把那个游方道人当作神仙下凡。 仙度有缘人,并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神仙青睐的。游方道人在城中露了这一手之后,便寻了处小院住了下来,深居简出,任谁求见都一概不见,只说没有缘份,就连西海郡郡守韩畅想要见他,都被他赶了出来。 西海郡是刘子秋起家的根本之地,这里甚至产生了一个新的民族西海族。对于自己的根本之地,刘子秋自然格外重视,特意委派了韩世谔跟侯苏苏的长子韩畅担任郡守。韩世谔也是开国功臣之一,又是李靖的表弟,对朝廷的忠心自不待言。刘子秋把他的长子安排在西海,也表明了自己对他的信任。因为有了朝廷的支持,韩畅牢牢抓住了西海的权力,在整个西海郡,没有人敢不给韩畅面子。但让人意外的是,韩畅并没有找这个游方道人的麻烦。于是,关于游方道人的传说越发神奇。 其实,韩畅之所以忍下这口气,却是因为刘子秋一直强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韩畅是执法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因此韩畅虽然被那个游方道人赶了出来,却也不敢强行硬闯,更不敢随便找个由头对他兴师问罪,结果反而成就了那个游方道人的名声。 如果游方道人只是有名声也就罢了,毕竟光有名声如果不有所动作,同样不会对周围的人和事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这个游方道人在威定城中枯坐了半个月,不知道回绝了多少拜访者之后,忽然同意让拓跋元居进了那个小院。当时,拓跋木弥忽然染病,拓跋元居前往求见游方道人,是为了给老王爷求医问药。事实上,拓跋木弥的病症已经经威定城中的官医诊治过,不过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只是拓跋元居见父亲咳嗽日盛,担心威定城的官医诊断不准,这才来求游方道人。 在小院中,游方道人对拓跋元居说了什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但那一天之后,游方道人并不见了踪影,有人说他重归九天之上,也有人说他继续云游四方去度有缘人了。总之,拓跋元居从小院出来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匣仙丹。这些仙丹,每一粒都有鸽蛋大小,色泽金黄,透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整整六粒。可是谁曾想到,在拓跋木弥服下这六粒仙丹之后,居然一命呜呼。这样一来,拓跋元居却坐实了弑父的罪名。 当然,拓跋元居从游方道人那里获得仙丹,以及拓跋木弥服食仙丹,都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拓跋部的首脑人物。现在,拓跋木弥已经死了,就涉及到党项王位归属的问题。所以,没有人愿意说出这个真相。 党项王的称号,最初是由吐谷浑国主册封的。后来,刘子秋统一了大汉,又重新颁布了册封令。按照拓跋部所立战功,原本拓跋木弥是没有资格封王的。他能够取得党项王的称号,完全是因为拓跋千玉的缘故。但是,在这份册封令中,并没有世袭两个字。事实上,不只是党项王,包括草原上的穆林、史大奈、薛世雄等人,虽然也得以封王,但同样没有世袭的待遇。也就是说,在他们去世之后,王位的归属仍然要由朝廷说了算。 相比于穆林和史大奈这些人,党项的情况要复杂得多。拓跋部并不是一家独大,和拓跋部联姻的往利部,如今声势就不在拓跋部之下。而且,往利部的族长往利多云跟刘子秋之间也有兄弟之义。因此,一旦拓跋木弥是因为服食了拓跋元居所献仙丹而丧命的消息传出去,拓跋元居就不可能继承党项王的位置,而拓跋木弥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还活在世上。那么,党项王就很可能落入往利部之手。党项王不只是一个称号,在整个党项一族内部还拥有许多特权,也可以从朝廷得到更多的扶持。因此,拓跋部的长老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党项王花落别家,只能帮着拓跋元居保守这个秘密。 拓跋元居当然也不想害死自己的父亲,但那个游方道人已经不知去向,偏偏当时见面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现在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蛮光霁奉拓跋元居的命令向朝廷报丧,顺便请求册封的时候,当朝首相李世民却突然提出对拓跋木弥死因的质疑。而且,李世民对拓跋木弥的死因“猜”得很清楚,就好像他当时在一旁看着似的。蛮光霁自然不肯承认,但李世民也没有勉强,只让他带一封书信给拓跋元居。看了书信,拓跋元居才知道,李世民让他扣下自己的妹妹拓跋千玉,否则就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刘子秋。 拓跋木弥一死,拓跋千玉肯定要回乡奔丧,但李世民为什么要扣下拓跋千玉,拓跋元居就想不明白了。但这个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就接到了李世民的另一封书信。在书信中,李世民透露了刘子秋也要来西海的消息,并且让他伺机杀死刘子秋。只要他能够杀死刘子秋,朝廷就封他为新的党项王,并且把整个西海都赐给他作为封地。 不过有一点拓跋元居并不知道,作为唯一去过京城的长老,蛮光霁也收到了李世民的一封书信。信中,李世民也对蛮光霁作出了承诺,只要他能够监督拓跋元居做成这件事,就同样封他为王。正因为此,蛮光霁才会格外卖力相劝。当然,蛮光霁没有见识过刘子秋当年的勇猛,所谓无知者无畏,他也才敢始终叫嚣着要仗着人多势众杀了刘子秋。 被逼到了这一步,拓跋元居哪里还能不明白那个游方道人根本就是李世民设下的圈套。只是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越陷越深,想要挣脱却没那么容易了。 … 数里之外的驿馆中,刘子秋席地而坐,看着刚刚走进来的高秀儿,轻声问道:“千玉她睡下了吗?” 高秀儿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千玉心力交瘁,妾身给她喝了碗安神的汤药,想必能睡上个把时辰了。夫君就请放心吧,有穆朵丽和玉凤两个在那边照应着。两个娃儿也很懂事,不吵不闹。” 刘子秋轻轻拍了拍身边,道:“秀儿,坐过来。”又道:“你看了老王爷的情况,究竟得了何种病症?” 高秀儿依言在刘子秋身边坐下,脸色有些沉重,小声说道:“老王爷有些痨症,但并不算严重,如果调理得当,应该无事。不过,妾身试探了一下,老王爷腹部比其他地方还要僵硬,倒是吞金所致。即使他吞下的不是金子,也是某种沉重之物。” 痨症便是后世的肺结核,以当时的医疗水平,确实很难痊愈。但是拓跋木弥身为党项王,可以用上许多名贵的药材,纵使不能痊愈,延缓病情的发展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他的死绝对不会是因为痨症而起。至于吞金一事,常被人用来自寻短见。拓跋木弥日子过得好好的,又怎么会自寻短见?如果他真是因此而死,那必然是受人谋害了。 想到自己出现在威定城外之时,拓跋元居的种种作为,凶手的指向便越发明确了。无论在哪个朝代、哪个民族,弑父的行为都是最不能接受的。现在,拓跋元居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刘子秋实在不敢相信。但所有的迹象都指明了这一点,又让他不得不信。但拓跋元居是拓跋千玉的亲哥哥,如果在她失去父亲以后,又失去了哥哥,只怕她要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如何处置拓跋元居,就成为摆在刘子秋面前的一道难题。 … 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中,李世民的府邸戒备森严。李世民缓缓步进书房,屏退左右,然后伸手在书柜的一角轻轻按了按。沉重的书柜竟然缓缓移向一边。在书柜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小门。李世民回头看了两眼,闪身进入小门,身后的书柜又慢慢恢复了原位。 小门后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七拐八弯之后,前面豁然开朗,竟然到了一处院落。只是这处院落深埋于地下,终年不见天日。院子中间,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那里施展拳脚,头也不回地说道:“世民,你来了。” 李世民慌忙拱手说道:“父王,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可以发动了!” 老者收住势,回过头来,赫然正是昔日的唐王李渊! 第113章 堡垒 李渊原本应该呆在陇西郡的家中,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事实上,对于李渊这样的危险人物,刘子秋一刻也没有放松过警惕。如果不是当初李渊主动献出洛阳城,避免了这座繁华都市毁于战火,刘子秋也不可能给他真正的自由,甚至不可能因为年龄的原因而放过李世民。所以,在李渊一家迁往陇西之后,便一直处于朝廷的严密监视之下。当然,在那个年代,监控的手段有限。虽然朝廷也往李家安插了一些钉子,但想真正探知李家最核心的秘密,却也不太可能。 后来,随着李世民逐渐进入内阁,直至被选为首相,朝廷对于李家的监控也在事实上已经处于一种相对放松的状况。这种放松,并不是出于朝廷的明确要求,只是监控人员在听说李世民当选首相之后,下意识间自己作出的调整。只是,他们的放松却给了李渊以可乘之机。 这么多年来,李渊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权力的追求。只不过他比较懂得隐忍,甘愿一直蛰伏在西北边陲。但是,也有两点他始终想不通。一是刘子秋允许李世民进入内阁,二是承认李世民当选首相的结果。如果是刘子秋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他让李建成、李世民兄弟通过科举,可以在朝廷中担任官职,那已经算是相当了不起的行为了,何必要放宽到这个程度?这只能说明两点,要么刘子秋这人真正大度,要么刘子秋就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从李渊内心来说,他不愿意相信前者,而更愿意相信后。哪怕刘子秋是真的大度,他也不愿意承认。现在,刘子秋给了他再度崛起的机会,他更不会放过。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卧薪尝胆,意图东山再起。当然,李渊也知道,如今想要通过武力一城一池地来夺取天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大汉王朝军队的强大,已经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不过,李渊还明白一个道理,最坚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所以,这些年来,李渊父子一直在悄悄谋划,在悄悄布局,只是等待一个机会而已。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摆在了眼前。 … 在大汉军中,无论是正规军的将领还是地方军的将领,绝大多数人都是忠于刘子秋的。而军队和内阁是两个体系,一般情况下,内阁无权调动军队,即使碰上紧急情况,如果没有皇帝的同意,内阁最多也只能调动一千名禁军。其实不只是内阁,即便那些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在没有皇帝旨意的情况下,最多也只能调动麾下的三千军马。如果超过这个数额,其部下的将领可以拒绝听从他们的调动。 为了防止这一条制度难以落到实处,刘子秋还抛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一旦有人调动超过职权允许数量和军队,部下在拒绝接受调动命令的同时,还可以向朝廷检举揭发。只要检举内容属实,检举者将直接取代被检举者的职位。在和平年代,一名将领想要获得升职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因为没有战争,他们就无法获得战功。所以,这种通过检举来获取升职机会的途径就显得异常珍贵。当然了,为了避免自己的职位被下属取代,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违规调动军队。而且违规调动军队是死罪,连子孙都要受到牵连,不得再入伍从军。 大汉王朝采取的是优军政策,军队官兵的待遇都非常优厚,一名最底层士兵所领取的粮饷,足够让一个五口之家过上非常富足的生活。而且一旦入了军籍,其子弟就能够获得优先入伍的机会。所以,大汉的军人都拥有严明的纪律,轻易没有人愿意接受外界的诱惑。 因为这个原因,李渊想要渗透进军队却非常困难。为了能够在军中拥有一席之地,他甚至不惜让四子李元吉放弃科举,而是投入军中,当了一名小兵。当然,李元右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在军中渐渐展露头角,被选为武举,后来又当上了校尉,手下也管着一千人的队伍。但是,对于大汉王朝这个庞然大物来说,一千人的军队显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除了李元吉手下这一千名汉军之外,李渊也畜养了一批亡命之徒。这些人散居在全国各地,平时接受李家的资助,只得李家一声令下,便会集聚起来。这些亡命之徒中的大多数人倒是武艺不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前朝叛军或者他们的后人,但是这些人当中,究竟有多少肯真心为李家所用,这就很难说了。而且这些亡命之徒或者个人武艺不差,但是集中在一起跟汉军对阵,即便双方人数相当,恐怕胜算也不会太多。因为打仗毕竟不只是靠人多,还有彼此之间的协调和配合。这一点久经训练的汉军就要胜过许多其他军队,更不要说这些亡命之徒了。 所以,李渊想要从刘子秋虎口里夺食,只能把目光瞄准大汉军队内部。军中将领虽然绝大多数忠于刘子秋,但也总有例外。在李渊的不懈努力下,还真被他拉拢到一个重要人物。这个重要人物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大将军张亮。 … 张亮本是前朝一名普通的府兵,是刘子秋在西海诸军中慧眼识人,把他提拔了起来,从一名千夫长一直干到今天的大将军。可以说,如果没有刘子秋就没有张亮的今天。但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类人的**是没有止境的,张亮就属于这类人。 因为他屡次违反军纪,刘子秋念在他是开国功臣的份上,也多次对他网开一面。不过,在当初分封爵位的时候,他的这些劣迹却带来了影响,最终他只被封为了一等侯爵。其实,大汉王朝对爵位控制得很严,侯爵本就极少,何况是一等侯爵。只是张亮并不满意,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和李靖、文昊、魏征、尉迟恭等人平起平坐,再不济也应该弄个二等公爵。当然,像史大奈那样封王,他倒没有什么兴趣。毕竟史大奈从此就要生活在漠北这样荒凉落后的地方,享受不到都市的繁华,这种生活不是他所需要的。 原本,他的这些想法都深深在埋藏在内心,不敢随便流露出来。但是,随着刘子秋越来越多地把权力移交给内阁,张亮也渐渐失去了对刘子秋的敬畏之心,在一些心腹面前时常流露出些许不满。 无巧不成书,李元吉入伍之后,恰巧分在张亮手下。张亮发劳骚出于无心,而李元吉却是有心之人。很快,他便把听到的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李渊。史书上把李渊的两个儿子李建成和李元吉描绘成酒囊饭袋,事实上,李渊的这两个儿子也都是文武全才。李元吉在听说了张亮常常暗中发劳骚之后,还偷偷打听了张亮的嗜好,发现这个人不仅有官瘾,而且贪财好色。俗话说得好,不怕官员不贪财,就怕官员没有爱好。张亮既贪财又好色,要想拿下他,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李元吉便留了心,想方设法去接近张亮。 不久,李元吉在军中的举业完成,被任命为校尉。借着新任校尉之际,李元吉备了一份厚礼前往张亮府中,以示感谢。 张亮身为大将军,并不缺钱。而且,他早年跟随刘子秋南征北战,也立下许多功劳。刘子秋向来赏罚分明,对张亮的奖赏也没有因为他违反军纪而有所扣减。所以,差不多的礼物并不看在张亮眼里。李元吉不过是他麾下的一名新任校尉,又能送来什么好东西?所以,张亮只是瞄了一眼,便挥手吩咐家丁道:“先收下吧。” 李元吉却抢上前一步,笑道:“大将军,小人所送之物寻常人家却难得一见,何不让大家开开眼界?” 张亮精神果然为之一振,含首道:“哦,那便打开看看。” 正准备把礼物送往库房登记的那名家丁闻言,赶紧又折了回来,把盒子打开,却见光芒耀眼,原来是一只水晶球。不过,这只水晶球却不同于普通的水晶球,在晶莹透亮的球体中间,天然生成一幅图画,若是细看,竟是一条金龙。 张亮一见,爱不释手,嘴上却说道:“所谓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物,本帅不能要。” 李元吉早看出他眼中的贪念,不由笑道:“如果不是大将军抬爱,末将现在还只是军中一小卒,数年之后便将退伍回家。大将军待末将恩同再造,些许薄礼,实在不成敬意。” 张亮这才点了点头,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也罢,本帅就不辜负你的好意了。”又朝家丁挥了挥手,道:“来人,取帅府令牌过来!” 从此,李元吉便持有了一面张亮帅府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帅府而无须通报。有了这个便利,李元吉和张亮越走越近,渐渐成了张亮的心腹。 第114章 机会来了 成为心腹以后,李元吉投其所好,又陆续送给了张亮一些奇珍异宝。 想当年,杨广穷奢极欲,搜罗尽天下宝物,充入洛阳宫中。后来,李渊占据洛阳,这些宝物自然落入李渊之手。再后来,刘子秋兵分两路进逼洛阳,李渊派出李世民、李玄霸前往江南劫持刘子秋的妻儿不果,只得献城投降。但在献城投降之前,李渊已经通过秘密渠道,从宫中偷运走了一大批珍宝。这十几年来,李渊正是依靠这些珍宝,才聚拢了一批亡命之徒。 事实上,刘子秋也知道李渊偷走了许多宫中珍宝。不过看在他主动投降,没有让洛阳城毁于一旦的份上,刘子秋也没有深究。毕竟刘子秋和杨广不同,他喜欢过俭朴普通的生活,对于那些奇珍异宝并没有多大兴趣。但是张亮却对这些宝物爱不释手。 身为当朝大将军,张亮并不缺钱,但是许多宝物并不是花钱就可以买到的。因为李元吉敬献了许多宝物,张亮心喜,便给了他许多特权。在李元吉所部那一千兵马中,从伍长到百夫长,都交由李元吉自己选拔任命。这样一来,那一千人马就完全在李元吉的掌握之中。这种做法其实是违反大汉军规的,因为郎将以下根本没有权力决定官兵的晋升。只是张亮向来没有把军规放在眼里,何况一千人马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李元吉并没有满足于掌握一千兵马,他还有进一步的举动。 在去年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李元吉忽然邀请张亮前往郊外游玩。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校尉,年纪也相差了一辈,李元吉原本没有资格发出这样的邀请。只是看在他逢年过节敬献的那些宝物份上,张亮欣然应约。 在洛阳城中郊游,最好的去处当然是西苑十六院,李元吉却将张亮带进了另一个所在。这里地处南郊,十分偏僻,但环境倒也幽静。酒过三巡,李元吉忽然拍了拍巴掌,唤进一位舞娘。这位舞娘眉似远黛,眼似秋波,肤如白雪,肌若凝脂,张亮当时就直了眼。于是,并不用李元吉相劝,酒宴散后,张亮便拥着那个舞娘睡到了后面。一夜春风,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舞娘方才道明自己的身份,把个张亮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这个美貌风流的舞娘不是别人,却是前朝皇帝杨广的夫人王氏。这位王夫人同时也是李渊的外甥女,李元吉的表姐。她和萧皇后等人一起,都被另置于一间宫室,并没有限制人身自由,即使嫁人也无妨。只是杨广这些有名份的嫔妃,又有哪个敢娶?就连张亮只是睡了一晚,都胆战心惊。 李元吉却劝道:“大将军,家姐孀居多时,早晚必将嫁人。末将观天下英雄,没有能出大将军之上者。昨日末将对家姐言及,家姐颇为意动,这才答应与大将军一会。刚才末将又问过了家姐,家姐倒是对大将军中意得紧,还望大将军莫要辜负了大好姻缘。” 张亮犹豫再三,还是叹了口气,道:“只怕张某没有这个福分。” 李元吉笑道:“陛下早有旨意,允许家姐等人自嫁。家姐之所以呆到现在,只是未逢良缘罢了。大将军又何必生疑?” 张亮摆了摆手,道:“陛下的心思,谁又猜得出?” 李元吉沉吟道:“若是如此,末将愿将此处献于大将军,以为大将军与家姐幽会之所。” 其实,张亮如果真想娶王夫人,无论是为妻为妾,刘子秋都不会阻拦,甚至还会乐见其成。因为刘子秋来自后世,思想上跟这个时代的人有很大差别。前朝皇帝的女人,别人就碰不得,只有后来的皇帝才有资格,这种理论在刘子秋看来十分荒谬。相反,他觉得让这些女人一辈子守寡,那才是最不人道的事情。当然了,如果这些女人自己不愿意改嫁,刘子秋也不可能去逼迫她们。 但是张亮毕竟不是普通人,作为当朝大将军,他可以接触到很多机密,自然知道李渊和刘子秋之间的恩怨。或许他敢娶杨广的其他女人,但这个王氏,他绝对不敢公然娶回家。不过,人的心理总有阴暗的一面。昨天和王氏共度一宵,想着这个曾经贵为皇帝嫔妃的女人被自己压在身子底下婉转娇吟的情景,张亮就忍不住热血上涌。最终,他还是被色迷了心窍,默许了李元吉的安排。 时间渐渐过去,转眼又是一年,张亮忽然发觉自己似乎离不开王氏了。而就在这时,李世民忽然找上了他。 军队和内阁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彼此之间或许有交往,但不会十分密切。所以,李世民找上张亮的时候进行了改扮,行踪十分隐秘,而且把会面的地点就安排在那处偏僻的幽会之所。李世民的突然出现,确实把张亮吓了一大跳。不过,事已至此,什么秘密也瞒不住他了,张亮只处跟李世民进行了一番长谈,至于他们谈了些什么,外人就无从得知了。只是经过那次密谈,张亮开始暗中准备。 这些年,张亮在军中也培植了一些亲信。但是按照大汉军规,军人并非终身制,如果到了一定的年龄还不能晋升到更高职位,就只有退役一条途径。退役之后,朝廷也会发给一定的补偿金,但相比起在军中所获得的粮饷,实在有点微不足道。如果这些军人在军中的时候能够节俭些,倒是可以省下一笔不菲的家私,再加上朝廷拨给的土地,今后的生活不成问题,还可以过得很好。如果平时花钱撒漫了些,今后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这条规定很残忍,却可以在军中保持一种竞争态势,即使在和平年代,谁也不敢松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亮喜欢奢靡的生活,他的那些亲信也差不了多少,基本上都属于后一种情况。这些人退役之后,生活很快就陷入了窘迫之中,一些人又转而重来投奔张亮。张亮倒也念旧情,把这些人都收留了下来,作为府上和庄园里的家丁。这些人都是武人,退役之后,好武之心并没有减退。张亮便利用职务之便,置办了许多衣甲兵器。也就是说,这些人退役之后都成了张亮的私兵,人数居然多达三千。 无论在哪个朝代,谁拥有这样一支私兵,都会引起朝廷的猜忌。所以,畜养私兵的事,是张亮最大的秘密。他蓄养私兵只是为了顾念旧情,并没有想过要造反。当然,许多世家大族,家里奴仆成千上万。他一个堂堂大将军,家里养上几千个奴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件事却被李世民知道了,于是成了李世民要挟他的有利武器。张亮却哪里想得到,那是他一次醉酒之后无意间透露给王氏的。 李世民抓住这个把柄,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个要求也很简单,让他在接到自己通知的时候进攻皇宫。 现在,张亮可以调动三千人的军队,再加上他的私兵,可以动用的兵力达到了六千人。但是面对守卫森严的皇宫,这六千人显然远远不够。不过,李世民信誓旦旦地向他承诺,等到了那一天,宫门会自动打开,并不需要他的人马强行攻打宫城。在没有火药的年代,攻打城池是最令人痛苦的事情,攻城的一方往往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不过,如果攻城一门顺利突入对方的城门,往往会士气大涨,而对方的士气则会降到一个极点。如果真能顺利进入宫门的话,张亮倒是有信心攻陷皇宫。他手下的三千私兵过去都是各级军官,无论是个人武艺还是对战阵的熟练程度,都远超普通士兵,而且对他忠心耿耿。有这样一支私兵在手,他倒无惧宫中守卫。 当然,张亮并没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李世民的安排上,他也在主动寻找着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根据大汉军规,留守京城的军队并不固定,而是由各大将军麾下轮流调换。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让所有的将士都可以得到在边疆锻炼的机会。而从这个月起连续三个月,驻守京城的军队都会轮换成张亮的部下。即使张亮没有权力调动这些军队,但这些军队名义上都是他的部下,当京城发生重大变故时,他却可以下命令让这些军队驻守原地或者呆在军营里。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攻打皇宫,而不用担心遭到守城军队的围攻。 既然已经倒向了李世民,为了确保行动能够获得成功,张亮自然不吝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李世民。而就在这时,李世民也透露给他一条好消息,刘子秋已经离开京城,前往西海为拓跨木弥奔丧去了。而且,李世民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前途预设埋伏,刘子秋此次是有去无回。 第115章 变乱突起 跟随刘子秋南征北战多年,张亮深知刘子秋的厉害。只要刘子秋还呆在京城,无论李世民掌握自己多少把柄,张亮都不会敢于轻举妄动。对于李世民的话,他也是将信将疑。不过,在大军接管京城防务之后,张亮也有了许多便利,可以调阅城门处最近一段时间进出京城的记录。因为他是大将军,级别足够,可以看到原本应该十分绝密的记录,并且从中找到了刘子秋一行西去的记载。 至此,张亮彻底放下心来。尽管并不相信真会如李世民所说,刘子秋会有去无回,但张亮却了解刘子秋的性格,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要把刘子秋的妻儿掌握在手里,即使刘子秋重新镣回来,他也可以跟刘子秋谈很多条件,就算让刘子秋公开宣布退位,想必刘子秋也会毫不犹豫。而且,刘子秋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答应了退位就一定会真的退位。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在条件中加入保证自身安全这一条,那么一来,他就可以有恃无恐了。 在确信了这一点之后,张亮开始真正行动起来。他首先把自己可以直接调动的那三千精锐骑兵安排在玄武门外。这样的安排有些不合常规,因为骑兵适合野战,通常都是驻扎在城外。除非城池被敌人包围,迫不得已才会撤进城内。不过,骑兵并不是适合攻城的兵种,谁也想不到他会动用这些骑兵去攻打皇宫,因此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谁又知道,李世民早已经承诺过,到时候宫门就会自动打开。所以这些骑兵并不会去攻城,而是可以从宫门直接冲杀进去。皇宫里纵有一干守卫,但又如何抵挡得了纵横驰骋的铁骑? 紧接着,他又把李元吉所部一千人马派过去驻守洛阳南门。李渊一家在西北,让李元吉守在南门,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殊不知,早在几年前,李渊就把自己招揽的那些亡命之徒悄悄聚集到了南方。而张亮的庄园就在南郊,他的三千私兵本来就在那里。有李元吉驻守南门,无论是李渊招揽的亡命之徒,还是张亮蓄养的私兵,都没费什么力气就混进了洛阳城。 至此,李渊一伙在洛阳城中聚集的兵马已经达到一万余人。除此之外,李渊在洛阳皇宫中还埋有一颗棋子,那就是昔日的内府总管李诚。 … 刘子秋登基之后,直接废除了许多惨无人道的刑罚,其中就包括宫刑,同时也决定不再招收太监。当然,皇宫里原来的太监则遵循他们本人的意愿,愿意出宫回家的,发给盘缠和土地,愿意留在宫中的,也可以继续担任杂役。太监因为身体残疾,不男不女,出宫之后难免受人耻笑。因此,大多数太监倒是愿意继续留在宫中。这也没什么,以大汉王朝如今的实力,就算白养几个太监也无所谓。 不过,刘子秋从此不再招收太监,宫里原本由太监承担的一些杂役也改由宫女代替。过去,宫女大多选择娇美的汉人女子,难以承担一些重体力劳动。但大汉王朝现在不同以往,实际控制区域扩展到了整个漠北和西域,那里有许多女子身材魁梧,力气不输于男人。这些异族女子被选入宫中,完全可以代替那些本由太监承担的工作。而且刘子秋还规定,这些女子并不需要在宫里呆一辈子,通常干满五年就可以轮换。到时候,除了在宫中领取的月例钱和赏赐之外,皇家还会另外颁发一笔不菲的遣散费。有了这笔钱,她们回到漠北或者西域,都可以过上富足的日子。所以,这些女子并不愁嫁,往往刚刚被挑选入宫,就有许多人家上门求亲。这样一来,宫里太监的地位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非但如此,过去一些有职位或者年长些的太监还可以支使手下干这干那。现在,刘子秋不招新太监,他们就无人可用。所以,许多太监在宫里既吃着白食,又怨声载道,还不愿意领了盘缠出宫。李诚利用这一点,很快便拉拢了千余名大小太监。 但是,大汉皇宫跟前朝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太监们只能生活在前殿,而不能随便出入后宫。尤其在太阳落山之后,更是不允许他们踏入后宫半步。所以,李诚这枚棋子虽然重要,却也只能在前面捣乱,真正想要冲进后宫控制刘子秋的妻儿,还必须依靠张亮的生力军。 … 听李世民说完各路人马到位的情形,李渊轻轻点了点头,道:“为了这一天,老夫已经等了整整十六年,实在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就在今夜吧!” 是夜,天空阴云密布,四野一片漆黑。三更时分,皇宫方向忽然冒出一团火光。火势越来越猛,渐成燎原之态。 张亮早已披挂整齐,看到宫中火起,不由大喝一声:“儿郎们,随某进宫救火去!” 说是救火,可是众军却没有带一只水桶,手中执的都是明晃晃的马刀。战马阵阵嘶鸣,直奔玄武门而来。果然,玄武门早就四敞大开。原来,守卫宫门的侍卫,他们的日常饮食都是由太监们负责提供的。太监们在今晚的饭菜里加了些巴豆,害得侍卫们一齐闹起了肚子,反复往茅厕跑。而且,太监中也有不少高手,趁机便将玄武门夺了下来。 宫门大开,张亮领着大军一拥而入。 刘思根正在东宫秉烛夜读,听到外面喧哗声四起,慌忙起身观看。 早有侍卫冲了过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张亮造反,正在宫是胡乱杀人!” 此时宫中已经是一片大乱,哭喊声、惨叫声、厮杀声此起彼伏,仓促之间,宫中守卫也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刘思根当机立断,抽出随身的障刀,沉声道:“随某来!” 他倒不是打算凭一己之力阻挡叛军的进攻,而是牢记着刘子秋的吩咐,要照顾好几位姨娘和弟妹。后宫里,除了花云,其他几位姨娘都手无缚鸡之力,而那些弟妹虽然也自幼习武,便终究年幼,并不曾经过战阵。乱军之中,刀枪无眼,伤了任何一个,他都觉得无法向父皇交待,会令他自己愧疚终身。所以,刘思根的想法很明确,要带着姨娘和弟妹们避往洛阳西山。 那里曾经是刘子秋和高秀儿躲避追兵的地方,在刘子秋登基以后,已经数次带领妻儿故地重游,并且在山中秘密修建了一处洞穴,洞穴里存放了一些食品和御寒之物。这处洞穴的所在,刘子秋直到此次离开洛阳前往西海时才告诉了高秀儿、花云和刘思根。刘子秋的用意很明显,他日如果遇到变乱,可以利用这个洞穴躲避一时。当时,刘思根还认为刘子秋是杞人忧天,大汉王朝正如日中天,能有什么变乱发生?却不想,这么快就需要用到这处避难之所了。 刘思根带着十多名贴身侍卫,刚刚退入后宫,就撞上花云提枪迎面赶来。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花云等人自然也是早就被外面的喊杀声惊醒。花云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去的,自然丝毫无惧,只是谢沐雨等人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景,未免个个花容失色。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更是哇哇哭个不停。花云当然也知道,这个时候必须保护她们撤到西山上的那个洞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是,敌人已经攻到了宫门外,如果不阻挡一下敌人的攻势,谢沐雨等人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看到刘思根过来,花云不由大喜,连声道:“根儿,你快带着姨娘和弟妹们先走,我随后便来。” 刘思根自然明白花云的意思,不由把刀横在胸前,大声说道:“姨娘,你先走,孩儿在此断后!” 花云还想抢着留下,却见刘思根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沉声道:“姨娘,来不及了。姨娘若是再不走,孩儿便自刎在姨娘面前!” 见此情景,花云无奈,只得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奔回宫内去了。 过不多时,数百名女卫匆匆赶到刘思根面前,齐声道:“大皇子,云妃娘娘令我等前来相助大皇子。” 早年刘子秋成立女卫的时候,人数近万,这些年天下太平,女卫人数也逐年裁减,现在只剩下不足五百人,几乎全部被花云派了过来。想到花云身边只剩下寥寥二十多名女卫,刘思根不由焦急起来,但这时候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此时,陆续又一些侍卫退入后宫,加上这些女卫,勉强也凑起了千人。其实,宫中还有数千侍卫,只是猝不及防,一时难以聚集。不过,这些侍卫个个忠于职守,虽然彼此没有呼应,甚至连衣甲都没有换上,就匆匆投入了战斗。正是有了这些侍卫的殊死搏斗,才大大地阻碍了张亮的攻势。不过,侍卫们的伤亡也极其惨重,几乎十不存一。很快,张亮的大军便推进到了后宫的宫门外。 第116章 惊天动地 皇宫内原本并没有城墙,只在前后宫之间人工挖了一条小河,以示内外有别。这道城墙还是两个月前,刘子秋安排人新近建成的。城墙只有两丈多一点,从皇宫外面根本看不到这堵新建的城墙。所以张亮并不知道有这堵城墙,原本指望一鼓作气冲进后宫捉拿刘子秋妻儿的他,只能在城墙外面勒住了战马。不过,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大将军,张亮又怎么会被一堵并不算高的城墙难住?他朝身后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大队骑兵立刻跳下了马。 经过刚才的一番激战,张亮所部的三千骑兵同样伤亡惨重,只剩下不足千人。而且,这不足千人的士兵们,大多人眼中满不茫然,不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战。只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司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而是问为什么。所以,在张亮的命令下,立刻有数百名士兵挥舞起手中的钢刀,奋力砍向皇宫内的那些参天大树。很快,一架架简易长梯就出现了内宫城墙之外。 刘思根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忙忙碌碌的士兵,终于沉不住气,大声喝道:“张亮,父皇待你不薄,你因何谋反?” 他的内功得自刘子秋的真传,经过十多年寒暑不辍的苦练,已经颇具实力。此时放声喝来,字字句句都清晰地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许多士兵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情犹豫起来。 长期以来,刘子秋在训练大汉士兵的时候,一直强调忠于国家、民族还是忠于皇帝个人的问题,只要对国家和民族有利,就算推翻皇帝也无所谓。刘子秋这样做,简直就是自己革自己的命。但是来自后世的他却很清楚,皇帝的独裁统治是阻碍国家和民族进步的最大桎梏。当然,要想改变人们千百年来形成的固定思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子秋也只是想通过各种办法把这种思想灌输给人们,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一粒种子。只是这粒种子能不能发芽,却不是刘子秋所能决定的。 此刻,张亮能够调动这支军队,靠的就是部下对他个人的忠诚。而皇帝却说过,只要对国家、民族有利,他们就可以起来推翻皇帝。现在,他们就在做攻打皇宫的事情,但是这样做,真的对国家、民族有利吗? 张亮知道,这时候如果任由刘思根继续说下去,很可能会动摇军心。想到这里,他不由抽出一支羽箭照着城墙上便射了过去。想当年,他是汉军中第一神射手,百步之内,箭无虚发。如今虽然生活优越,但这手箭术他却没敢丝毫放松,早晚必然练习。十几年下来,箭术非但没有稍退,反而更有长进。再加上他现在所用之弓也不是当年普通的军弓,而是工部专门打造的利器,这一箭射过去,虽两百步,亦可伤人。 城头上,早的侍卫举起大盾挡在刘思根身前。只听“嗖”的一声响,那箭去如闪电,正射在大盾之上。手持大盾的侍卫竟然站立不住,噌噌朝后退去,很快便在刘思根身前露出一丝空隙。 张亮目光何其毒辣,又怎会放过这次机会,何况这次机会本来就是他故意造就的。只见张亮手一松,又是两支羽箭离弦而去。当年他见识过穆朵丽的连珠五箭之后,回家也是勤加苦练,最终虽没能练成连珠五箭,但连珠三箭却是可以的。只是连珠三箭的话,他的力道却有些跟不上。不过,连珠箭法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这次他便使出了最拿手的连珠双箭,分取刘思根的咽喉与前胸。能够从大盾的缝隙中抓住这个机会,这份眼力令人吃惊。 刘思根却没有闪避,右手障刀急挥,轻轻一拨,射向他胸前的那些支羽箭滴溜溜便掉下城去。而另一支夺他咽喉处而来的支羽箭,却早被他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刘思根露出这一手之后,城上的侍卫和女卫们欢声雷动,而城下张亮所部士兵却是一阵惊呼。 眼看着士气低落,张亮一提缰绳,打算临近了再射一箭。刚才那连珠双箭因为隔得稍远,力道上差了些,竟然被刘思根轻松抓在手里,这让他有些恼火。忽然,一骑马飞驰而来,朝他拱手道:“主公,李相爷到了!” 张亮回头看时,却是自己府上的管家张安。跟在张安身后的还有两千多人,都是他的私兵。这支私兵战斗力很强,冲杀到这里,损失并不算大。再后面,则是李渊招揽的那些江湖亡命,一个个挥舞着奇形怪状的兵器,嘴里骂骂咧咧,眼中却透着贪婪。 李世民便站在这支队伍的最前面,看到宫城上下还在对峙,不由皱眉道:“张大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张亮摇头道:“这堵城墙是新近才竖起来的,某担心其中有诈,不敢贸然登城。” 李世民经他这一提醒,倒也担心起来,沉吟了一会,勒马上前,对着城头大声喊道:“刘思根,你已经被包围了,还是开城投降吧。李某可以保证,放你一条生路!” 刘思根哈哈大笑道:“李世民,当年我父皇放了你一条生路,今天你却恩将仇报。如果你放了我,就不怕我将来也演这一出吗?” 李世民目光闪烁,嘴里却说道:“无妏,李某信得过你。” 刘思根再次放声大笑道:“出尔反尔的人,也配说信任二字!你就不怕遭天打五雷轰吗?” 李世民不屑地摆了摆手,道:“李某有天命在身,何惧天雷!你若是再执迷不悟,李某便要下令攻城了。城破之后,休怪李某对尔等无情!” 花云等人走的是秘密通道,李世民并不知晓,只以刘子秋的妻儿还呆在宫中。现在,皇宫已经被团团围住,想她们已经是插翅难飞了。不过,李世民却不敢拖延太久,因为京城中还有数万驻军,洛阳府也有数千差役。等到天亮以后,如果还不能控制皇宫,控制刘子秋的妻儿,很可能就会存在变数。因为城里那些军队是不可能听从他的指挥的,除非他能够彻底控制洛阳。 刘思根沉吟片刻,忽然说道:“你可能保证我姨娘和弟妹们的安全?” 李世民见他言语松动,不由大喜道:“李某可以对天发誓,绝不伤她们一根毫毛!” 刘思根想了想,说道:“兹事体大,请容我考虑考虑。三柱香之后,给你答复。”三柱香时间很快过去,刘思根却又说道:“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请容我回去问一问诸位姨娘。” 李世民忽然醒悟,大声说道:“不好!险些中了他的缓兵之计!时间来不及了,攻城!” 顿时,数千人马乱哄哄地涌向宫城的城墙。城墙上推下滚木擂石,箭矢如雨,双方展开了一场殊死血战。城头上的兵力毕竟捉襟见肘,很快便有士兵登上了城头,紧接着又打开了宫门。 看到宫门这么轻易就被打开,张亮并没有多少懊恼,只在马上拱了拱手,道:“李公子,请!” 他很清楚,李世民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在他控制了皇宫之后,会不会转过来对付自己,谁也说不清楚。他甚至可以肯定,只要自己不小心落到李世民手时在,李世民绝对会把造反的罪名全部安在他头上,给他背上一个大大的黑锅,而李世民自己却成了平叛的英雄。反正宫里的人最终都落到了他的手上,谁又说得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一开始张亮不舍得下血本攻城,除了手下士兵有些彷徨之外,他想保存实力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而现在,城门已破,他更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所以要请李世民先走。 李世民哈哈一笑,倒也没有推辞,策马而行,张亮这才勒马紧随其后。 城头上,厮杀越来越激烈。刘思根左手执着火把,右手握着障刀,左劈右刺,浑身上下早已染成了一个血人。那殷红的鲜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不过,即使在最激烈最危险的时候,刘思根眼中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李世民和张亮。 双方毕竟兵力悬殊,即使张亮手下那一千士兵因为犹豫而不太愿意加入攻城,只凭张亮府中的私兵和李渊招揽的亡命,也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城头上的侍卫和女卫越战越少,很快就人剩下刘思根一个人被围在垓心。而在他的脚下,正是进出后宫的宫门。刘思根就坚守在这里,不肯再退一步。 城下,李世民和张亮二人已经由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辔而行。两骑马,两个人,转眼间就出现在宫门处。眼看这座大汉皇宫唾手可得,李世民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刚才他和张亮一番交谈,希望张亮今后能继续支持他,确保在他今后与大哥李建成的争位中能够占据上风。这番话其实也是给张亮吃了一颗定心丸,所以张亮才放心地和他并排而行。 就在两人策马进入宫门的一刹那,便听惊天动地“轰”的一声巨响。 第117章 化龙 .5. 随着这声巨响,宫城上腾起一团火光,好像一朵巨大的红黑色蘑菇,缓缓升向半空。火光中,宫墙像沙土一样慢慢坍塌下来,巨大的石块如雨点般四处飞溅,被这些石块砸中,不是**迸裂,就是骨断筋折。张亮非常不幸,被一块脸盆大的巨石砸在脑袋上,当场死于非命。而且死状甚惨,连头骨都分辨不出来了。可怜一代大将军,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就这样撒手尘埃了。 李世民的运气要稍好一些,巨石从他身边擦过,把他惊出一声冷汗。但是,这并没有算完。他的战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叫,人立而起,把他抛了下去。倒在地上的李世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另一匹受惊的战马踏在右腿上,当场把腿骨踏得粉碎。幸亏他的部下眼疾手快,将他连拖带拽远远拉开。就在他刚才倒下的地方,扑喇喇掉下一大片砖石,把这些堆砌得像座小山。如果再晚上一步,他就要被活埋了。 过了许久,尘埃才渐渐散去,再起的景况十分吓人。断肢残臂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还有硫磺的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的情景,李世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右皆是连连摇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其实,就在巨响爆发的那一瞬间,宫城上还是有李世民的手下看清了这一幕。当时,刘思根一手握着障刀拚命厮杀,一手却将火把伸向了城墙边上的一排木桶。除了刘思根自己,谁也不知道那些木桶里装的竟然都是工部研制了好几年的各种火药。 自从听刘子秋讲了现代社会的各种先进科技之后,刘思根就一片神往。当然,以工部目前的技术水平,确实如刘子秋所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那么先进的科技。不过,刘思根还是对火药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在刘子秋离开京城之后,他便担负起保护姨娘和弟妹的重任。 大汉王朝现在风平浪静,一般情况下,住在深宫里的皇妃、皇子和公主们是不可能遇到危险的。如果真的遇见危险,除非发生了大规模叛乱。虽说刘思根现在代行着皇帝的职权,但是按照大汉律例的规定,大量正规军队只能通过两级代表大会的决议才能以他的名义调动。在正常情况下,他能调动的军队也只有宫中的侍卫。如果真的发生大规模叛乱,单单依靠这些侍卫,很难抵挡。所以,刘思根早就设想过了种种情况。要想支撑到大批军队来援,只有依靠守城利器。很显然,火药就是他所认为的利器。 可是,大汉王朝的工部虽然生产出了许多不同配比和成分的火药,这些火药的威力也各不相同,但是如何把它们运用于战争,却始终不得其法。所以,刘思根就把这些火药全部运到了宫里,准备闲暇时慢慢琢磨。却不料,李世民和张亮在这一天就发动了叛乱,而他还没来得及摸清火药的性能。因此,指望利用这些火药阻挡叛军的进攻根本没有可能。 眼看着叛军已经攻上了墙头,后宫已经保不住了。幸好他拖延了一段时间,足够让花云带着其他几位姨娘和弟妹们逃入西山的秘密洞穴,刘思根也终于放下心来,总算是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但是,身为刘子秋的儿子,刘思根也有自己的骄傲。他不会让自己沦为敌人的俘虏,甚至连死于乱军之中都不愿意。所以,在李世民、张亮即将冲入宫中的那一刻,刘思根毫不犹豫在点燃了火药桶。 巨大的爆炸将宫墙几乎夷为平地,冲上城头以及挤在宫门内外的叛军死伤大半,许多人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李世民见左右皆答不出来,不由恼怒道:“刘思根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终于有几个站在后边掠阵的手下赶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飞上天了。”“对对对,飞上天了。”“我看到他化成了一条白龙。” “放屁!”李世民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旋即又“啊”的惨叫一声,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他的一条腿已经被战马踏断,能够坚持到现在全是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而且疼痛太过以后,也就忘记了疼痛。此刻,听到手下居然说看到刘思根化成了一条白龙,李世民不由得急怒攻心,却不料盛怒之下牵动了伤口。要知道,一直以来,龙都是皇家的象征,各种雕刻有龙形图案的物件也只有皇帝才可以使用。现在,自己的手下居然说刘思根化成了一条白龙,那不是说刘思根是真龙天子吗?这样的说法,他又怎么可以容忍? 手下们顿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乱说话,但每个人心里都是万分震惊。他们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刘思根不是被那团火光轰上天的,而是缓缓地升上了半空,随后便见一首龙形白光闪过,刘思根便消失不见了。当然,也有人认为刘思根并没有化为白龙,而是被一条白龙给救走了。这个奇异的景象,不仅他们看见了,实际上洛阳城中的许多人都看见了。不过,现在却没有人再敢在李世民跟前提起这件事。 皇宫方向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整个洛阳城。但此时正在深夜,为了避免发生误伤,驻扎在京城中的军队都严守着自己的军营,所以没有人赶来救援。虽然没有人赶来救援,但不代表他们不关注皇宫的局势。除了军队和百姓,两级代表大会的那些代表们更是高度紧张。因此,有不少人都看见刘思根升上半空化龙而去。这件事流传了很久,最终成为大汉王朝的一桩悬案。 此时,李世民腿部的疼痛越加剧烈,他知道,自己再撑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昏厥过去。借着最后一丝神智,李世民恶狠狠地下令道:“冲进去,除了刘子秋的妻儿,杀光所有人!” 他手下这些亡命之徒虽然被刘思根化龙而去的情景所震惊,但他们心里却非常清楚,今天他们站在这里,就再也没有后路可退。大汉律例颁布之前,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过,刘子秋不喜欢搞株连的那一套,他们倒是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妻小了。但是,只要是造反,仍然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很快,现场便传来一连串濒临死亡的惨叫声,发出这些惨叫的竟然是张亮残存的部下和私兵。原来,李世民口中的“所有人”,不只是指那些侍卫、宫女和太监,还包括张亮的残部。这也是李世民早就预备好的方案之一。如果张亮没有死,那么李世民还可以继续利用他大将军的身份,或许可以招揽一些人马为己所用。如果张亮死了,那么他的这些残存部下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将这些人全部杀光,还可以把造反的罪名推到张亮身上。 … 下完这道命令之后,李世民终于忍受不了腿部的剧痛,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李世民睁开眼睛,便看见李渊、李建成和李元吉都守在他的榻前。李渊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还疼吗?你放心,为父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一定会想方设法治好你的腿。” 李世民点了点头,问道:“刘子秋的妻儿都抓住了吗?” 李元吉摇了摇头,道:“搜遍了整个后宫,都没有他们的身影。” 李世民又问道:“刘思根呢?我亲眼看到他站在城墙上,绝对逃不出去!” 李渊叹了口气,说道:“皇宫内外都找遍了,连一根寒毛都没看到。” 其实,他们当时也在关注着皇宫这边的情形,同样看到了刘思根化龙而去的异象,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承认罢。 说话间,来自太医院的三名太医背着药箱来到了这里。按照刘子秋的规定,太医院的医生都是不允许出诊的。但是,昨天夜里的变故让情势变得错综复杂,这些太医都是混口饭吃的,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今天的事情,谁都明白发生了什么。而李世民作为内阁首相,很可能从此便会真正执掌大权。这些太医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妻儿,所以才违反大汉律例来到了这里。当然,按照李渊的本意,是要把所有的太医都叫过来的。只是大部分太医还是严守着刘子秋的规矩,不肯轻易离开太医院。 来到李府的这几名太医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但在太医院多年,倒也学了不少真本事。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三名太医却一齐摇头。 李渊的脸色沉了下来,喝道:“我儿的伤势可还有救?” 其中一名太医战战兢兢地说道:“有救倒是有救,只是我等学艺不精,只怕治不了。” 李渊摆了摆手,大喜道:“有救便好。你们说说看,究竟何人可以治好我儿这条腿?” 第118章 最难回答的问题 一名太医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相爷,能够治好相爷这双腿的,普天之下只有三个人。” “快说!到底是谁!啊……”李世民一阵激动,忍不住从榻上坐了起来,不想牵动腿部的伤势,发出一声痛哼。 另一名太医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第一个是我们太医院的院长孙老先生。不过,孙老先生喜欢云游四海,已经有三年没有在京城出现了。”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第二个是谁!”李渊一把捏住那名太医的喉咙,吼了起来。在他的几个儿子当中,他最喜欢,也是最有能力的,就是这个次子李世民。现在,眼看着夺取天下的愿望就要实现,而这个次子却断了一条腿,即将成为残废,李渊又如何能够不焦急? “呃呃。”那名太医被他捏得快喘不过气来,手舞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第二个是当朝皇后高娘娘。” 高秀儿已经跟随刘子秋去了西海,这是李渊等人都知道的事情。即使高秀儿还在京城,李家想要夺取刘子秋的天下,只怕她也不会愿意替李世民治疗伤腿,这一个显然也指望不上了。李渊不由恼怒道:“直接说第三个!” 几名太医却一齐抬头望着天空,其中一人喃喃说道:“另一个已经化龙而去!” “你是说刘思根?”李世民一愣,心渐渐沉了下去。能够治他腿伤的三个人,有两个居然是刘子秋的至亲,而且是他当年曾经劫持过的两个人,显然不可能帮他。剩下一个不要说根本不在京城,就算在京城,也不可能帮他。作为内阁首相,李世民可以接触到更多的秘密,自然清楚孙思邈跟刘子秋、高秀儿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虽然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李世民目光呆滞,忽然有种遭受报应的感觉。 忽然,李渊一把拔出佩剑,猛地刺进刚才说刘思根化龙而去的那名太医胸前,恶狠狠地说道:“什么化龙而去!分明是变成了死鬼!你等休要在这里蛊惑人心!再有胡言乱语者,此人便是下场!” 李世民被那名太医的惨叫惊醒,不由咬了咬牙,说道:“父亲,时间来不及了,赶紧送孩儿去内阁!” 他们现在还只是攻陷了皇宫而已,要想真正掌握这片江山,就必须先控制住内阁。内阁是整个朝廷的中枢,控制了内阁才能向天下官府发号施令。李世民虽然是内阁首相,但内阁的议事制度,必须取得多数人以上的赞同,决议和命令才可能生效。所以,内阁的每一位大学士都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平时,李世民行事循规蹈矩,这些大学士自然跟他一条心。现在,他做下了这样的惊天大事,那些大学士会站在什么立场就很难说了。如果他估计不错,那些人很可能会提议两级代表大会罢免他的首相职务,然后再将他绳之以法。 原本,李世民已经计划好了,不等天亮就紧急召集内阁会议,趁着这些大学士还没有摸清楚状况,将他们全部扣下。刀斧加在脖子上,就不信这些家伙个个不肯投降。偏偏李世民在宫门外被战马踏断了腿,一时昏迷不醒,白白耽搁了两个时辰。现在,李世民最怕的就是这些大学士已经得知了真相,并且想出了对策。要知道在内阁当中,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的智慧都丝毫不输于他。 … 李世民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当李渊派了一队手下把李世民抬到内阁衙门前,却被士兵拦住了。 领头的校尉沉声喝道:“内阁重地,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李世民从软架上挣扎起来,喝斥道:“放肆,不认识某是谁吗?” 那校尉拱手道:“首相大人自然可以进去,但那几位属下从来没有见过,却不能随便进入内阁!” 李世民指了指自己的伤腿,冷冷地说道:“大胆!某已经伤成这样了,又如何进得去!” 虽然面对的是当朝首相,但那名校尉却丝毫不害怕,再次拱手说道:“属下可以让人抬首相大人进去!”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那几个亡命之徒早就按捺不住了,纷纷拔出佩刀,七嘴八舌地喝道:“大胆!”“放肆!”“杀了他们!” 校尉冷笑道:“首相大人的家人好大的威风,难道还敢强闯内阁不成!属下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说完,这名校尉轻轻拍了拍巴掌,内阁衙门的两扇朱漆大门顿时分开两边,从里面冲出一队士兵,人数足有上千。透过大门朝里看,可以发现内阁衙门的院子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李世民不由吃了一惊:“他们调兵了?” 通常情况下,守卫内阁衙门的不过五百名士兵。不过,按照大汉律例,每名内阁大学士还有权另外调动一千兵马。看衙门内的情形,显然不止一名大学士动用了他的调兵权限。内阁大学士虽然可以调兵,但这些士兵并不是完全听命于他们。因为大学士毕竟不同于大将军,他们平时并不领兵,和将士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亲密的联系。当他们做出违反大汉律例的行为时,士兵们很有可能会拒绝执行他们的命令。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世民才没有动用自己的调兵权。因为他很清楚,就连张亮率领所部士兵攻打皇宫的时候,也有许多士兵踯躅不前。 同样因为不能随意调兵的限制,他手上现在的可用之兵已经不足三千,其中还包括李元吉麾下把守南门的那一千士兵。那一千士兵到了关键时刻,会不会跟着他们一起造反,现在还很难说。只是因为他断了腿,耽误了两个时辰,结果就失去了先机,大好的局面很可能就会被人翻盘。 李世民咬了咬牙,强忍着腿上的剧痛和心里的懊恼,大声说道:“也罢,你们抬某进去!” 很快,从那名校尉身后走出四名士兵,接过软架,抬起李世民就往里走。而李世民带来的那一百多名护卫也只能干瞪眼,谁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嚣张了。毕竟对方的兵力是他们的几十倍,而且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他们如果敢硬闯,恐怕连渣都不会剩下。 … 内阁衙门里却非常安静,除了李世民之外,其他六位大学士都已经到位。内阁负责处理全国各地报上来的大批奏章和重要事务,一年到头也难得休几天假。不过,今天这六位大学士显然都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否则也不可能轻易行使手中的调兵权。既然知道皇宫方面发生了重大变故,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处理奏章和事务,一个个阴沉着脸,正在那里等着李世民的到来。 很快,李世民就在四名士兵的护卫下来到了内阁大堂。他强撑起半个身子,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苦笑道:“诸位,久等了。” 杜如晦是个实在人,看到李世民这份模样,不由惊讶道:“首相,这是何故?” 李世民叹了口气,说道:“昨夜皇宫突生变故,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道:“我等虽知皇宫发生了变故,但却受宵禁令所限,未敢前往探视。如今,宫城已经落锁,城头上的守卫都是一言不发,我等实不知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防万一,我等已经商量过了,各自调兵前来内阁聚齐。不知首相大人这腿,却是何故?” 李世民叹息道:“如此说来,李某倒是违令了。昨天听到皇宫中有喊杀之声,李某一时焦急,竟忘记了宵禁令,赶紧带了家奴前往探知究竟,不意正撞上大将军张亮。原来是张亮谋反,正带领所部兵马攻打皇宫。李某慌忙带领家奴援救,不想在乱军之中坠下马来,断了一条腿。” 一众大学士听说李世民昨天夜里亲历了皇宫里的战斗,哪里还在意他是否违反了宵禁令,纷纷七嘴八舌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待张亮不薄,他因何造反?”“宫里的情况究竟如何?” 李世民见众人还没有怀疑到他,心中不由暗暗窃喜,脸上却露出沉痛之声,摇头道:“可惜,李某还是去得晚了。当时宫门已经被张亮打破,张亮正提了刀在里面胡乱杀人。李某手下又只是些家奴,敌不过张亮的精兵,就连李某也只是侥幸逃得性命。” 杜如晦却沉声道:“杜某昨夜在家中观望,只见皇宫方向腾起一团火光,又见大皇子殿下乘龙而去,不知是何缘故?” 李世民这一次却不好喝斥杜如晦的话,只是点头道:“当时李某就在宫中,因为断了一条腿,行走不得,眼睁睁看着皇宫里的一堵高墙突然炸开,乱石飞溅,把那些叛军全部砸死了,居然一个都没有剩下,就连张亮都被砸烂了脑袋。”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倒是不曾引起大学士们的怀疑。 长孙无忌却关切地问道:“我等都看到大皇子随着火光乘龙而去,却没有见到其他诸位皇子、公主,不知他们可还安好?” 这却是李世民最难回答的问题。 第119章 领兵平叛 如果李世民抓住了那些嫔妃、皇子和公主,他自然有很多种办法来解释。那些愿意表示顺从的嫔妃、皇子和公主,可以让他们继续呆在宫里,以证明是李世民救了他们。而那些坚决不肯投降,竭力反抗的嫔妃、皇子和公主们,则可以一刀两断。既可以利用他们的死去恐吓那些比较顺从的人,又可以把他们的死推到张亮身上,说他们全部是被张亮的乱军所杀。 现在,这些嫔妃、皇子和公主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搜遍整个皇宫,也没有看到一具属于他们的尸体,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通常情况下,皇宫都会设有秘室和暗道。为了找出这些人的下落,占据皇宫的那些李府家奴和亡命之徒正在挖地三尺,至今依然一无所获。 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既不能说他们被乱军所杀,又不能承认他们已经逃走。因为在李渊的计划当中,他要扶植杨杲重新登上帝位。刘思根飞天而去,这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但刘子秋还有其他儿子留在京中。如果说这些人都已经逃走,诸位大学士一定会行文天下,努力寻找他们的下落。只要有一个皇子归来,皇位就轮不到杨杲来坐。 因为那些皇子莫名失踪,李世民也不能确定这些皇子是逃走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在那些皇子回来之前,把杨杲扶上帝位。 想到这里,李世民拱了拱,并不回答刚才的问题,面色沉痛地说道:“诸位大人,李某还有个更坏的消息要告诉大家。” 众大学士面面相觑,齐声问道:“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在他们看来,大汉王朝的治安一向很好,居然发生了张亮率部造反的事情,这已经令人匪夷所思了,哪里还会有更坏的消息。 李世民叹了口气,说道:“西北来信,陛下在威定城外遭受拓跋元居的突然袭击,重伤不治。” “胡说!”杜如晦当即跳了起来,“陛下和拓跋元居乃是至亲,拓跋元居又怎会下些毒手!” 长孙无忌也摇头道:“陛下的神武,或许别人不清楚,你我应该清楚,哪会那么容易就遭人毒手,某不信。” 李世民又是长叹一声,说道:“某也不愿相信,但事实如此。现在刘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这大汉王朝却不可一日无主。某以为,当迎接赵王重掌朝廷,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长孙无忌看了李世民一眼,冷笑道:“李世民,你不会存了什么私心吧?”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李某身为首相,若是存了什么私心,又何必另外请一位皇帝出来?陛下的教诲,李某时时牢记在心,皇帝只是个象征,国家的运作却在你我手中!只要我等内阁学士同心协力,便是没有皇帝,这大汉王朝照样可以流传千古!” 确实,刘子秋一直给他们灌输的就是这个道理,尤其是这几年,刘子秋除了定期前往军营之外,基本上不过问政务,而大汉王朝的运转依然井井有条。单从这一点来说,有没有皇帝,其实都是一样。不过,哪个男人没有一点皇帝梦?如果真的没有皇帝坐镇京师,只怕这天下早就乱了。听了李世民的话,几个大学士都是暗暗点头,脸上多了几分意动。 李世民又对长孙无忌一揖到地,大声说道:“无忌兄,当年李某年少无知,做出悔婚那样的荒唐事,心中亦是颇为自责。若是无忌兄愿意给李某这个机会,李某愿意登门道歉,重新迎娶无垢妹妹入门。还望无忌兄不计前嫌,李某愿听兄长责罚!”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世民心中记挂的其实还是长孙无垢,他和那个假王玉凤虽然结为夫妻,感情却淡得很。若不是惧怕刘子秋责罚,他早就休了那个女子。现在,他马上就可以执掌天下,自然不会再受刘子秋的羁绊了。而过了这么多年,长孙无垢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仍然不肯嫁人。在李世民看来,那是对他余情未了。想到长孙无垢的美貌容颜,李世民就有些心猿意马。如果能够复合成功,还可以修复跟长孙无忌的关系,可谓一举两得。 长孙无忌却冷哼一声,说道:“我长孙无忌的妹妹,岂肯与人做小!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李世民却摆了摆手,道:“兄长,此时言之,为时尚早。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推举赵王登基的事吧。” 他是胸有成竹,到时候,就算抢也要把长孙无垢抢过来。 几位大学士窃窃私语,频频点头,倒似有几分赞成李世民的意见。却听杜如晦大声说道:“李世民,你身已残疾,恐怕不能再担任首相一职,杜某要提请两级代表大会,罢免你的首相之职!” 首相不仅掌握着国家的权力中枢,还代表着国家的形象。想大汉王朝泱泱数千万子民,却选不出一个贤能,非要让一个瘸子当首相,若是传到别的国家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现在,大汉王朝的水师已经开辟了好几条航线,可以通过海路直抵遥远的欧洲。彼此交往日益频繁,各国也常有使臣搭乘大汉的商船前来朝贡。而首相有一项职责,就是负责接待这些外国使臣。所以说,李世民的现状已经不合适再担任首相了。 在内阁,大学士和首相在表决权上是平等的,首相只是起一个召集和代表的作用。但是,人们往往还有一些旧的思维,好几位大学士还是把首相当作了他们的上级。现在,李世民眼看着就当不成首相,那几位大学士对他的态度便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杜如晦这一招釜底抽薪着实厉害,一下子就把李世民依靠首相地位建立起来的优势消弥于无形。 李世民脸色阴沉下来,咬牙说道:“李某的伤是为了相救大皇子所致,想必代表们会酌情考虑。而且,李某这伤又并非无治。孙神医已经接到了李某派人送去的信件,不日将至。到时候,李某又会恢复如初!” 形势迫人,他不惜撒了个弥天大谎。孙思邈云游四海,哪那么容易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替他医治。当然,李世民只要哄住这几个大学士,让他们接受自己的建议,把杨杲推上帝位即可。真到了那时候,就算被他们揭穿谎言却又如何?只是想到自己的腿可能永远都治不好时,李世民神色却有些黯然,毕竟谁也不愿意拖着条伤腿过一辈子。 大厅里一处沉寂,几个大学士都不说话,心里却在紧张地盘算着得失。虽然刘子秋一直向他们强调,要以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为重。但在关键时刻,真正可以做到不存私心的又有几人?他们身为大学士,不只拥有丰厚的俸禄,更有受人尊敬的地方。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刘子秋真的为人所害,这大汉王朝就真的要变天了。就算那几位皇子侥幸逃得性命,但年纪尚幼,情形岂不是跟杨广当年一模一样?在几位大学士看来,李世民急着推举杨杲登基,和他们一样,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他们手上偏偏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所以也提不出更好的意见,似乎只能接受李世民的安排。 忽然,守在门外的那名校尉跑了进来,拱手说道:“诸位大人,末将接到命令,京城里的所有人马都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撤回军营。末将等也必须返回军营,不能再在此守卫诸位大人了,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这些军队是他们调来的,但是却不归他们管辖。这就是一种平衡,倒令几位大学士束手无策。李世民却心中窃喜。没有了这些军队,他凭手上的一百多人,足够控制内阁了。因为包括长孙无忌、杜如晦在内,这些大学士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长孙无忌却沉着脸道:“且慢!是何人下达的命令?” 校尉朝着右上方一抱拳,道:“是皇子殿下的命令,有皇帝的玺印和二皇子的亲笔手书。” “你说是谁的亲笔手书?”大学士都吃了一惊,齐声问道,“二皇子从乱军之中逃出来了?” 校尉笑道:“不瞒诸位,二皇子常年住在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卧,现在军中担任旅帅一职。所以,昨天晚上,二皇子并不在宫中,因此没有遭劫。至于二皇子为什么下这道命令,以诸位大人的聪明,想必早就猜到了吧。” 李世民已经隐隐猜到了原因,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但他还不死心,厉声问道:“究竟是何原因?” 杜如晦却长舒一口气,说道:“这还不明摆着吗?二皇子将要领兵平叛!到时候,不知道某些人可还能自圆其说!” 大汉律例,如果在和平时期,即使皇帝也无权大规模调动兵马,除非发生了战争或者叛乱。不过,可以调兵的人却不在少数,只是每个人可以调动的兵马极其有限罢了。比如大将军可以调动三千人,内阁大学士可以调动一千人,其他将领也可以调动数十到上百的兵力。昨天晚上的动静显然是一场叛乱,有能力调动军队的人都不会在这时候放弃这点权力。所以,京城里散落的兵马却不在少数。这个时候,二皇子颁布让军队回营的命令,显然是有大批军队开进了京城,防止发生误伤。 第120章 真相只有一个 可以调兵的人多了,京城里自然显得比较乱。但是,也正因为京城里零零散散的军队多了,李渊才没敢轻举妄动。因为经过皇宫那场血战,以及后来跟张亮所部之间的火并,李渊手下的那些家奴和亡命同样伤亡惨重,现在能够派上用场的已经不足三千人。否则,李渊也不可能只派百十人就送李世民前来内阁。而李世民一时焦急,却忘记了自己也拥有调兵千人的权力,才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因为李渊兵力捉襟见肘,才不敢在城里大肆占领各个衙门和重要路口,才使得城里的秩序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随着城外的大军进城平叛,京城的局势更加稳定了。 李世民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只得挥了挥手,道:“既然你们要走,那就把李某也抬出去吧!” 那名校尉却拱手道:“大人,我等若是再不回军营,只怕要受军规处置,实在帮不了大人。大人若是想出去,可以请左卫的兄弟帮忙。” 大汉军队已经废除了过去的府兵制,但是还保留着左右二卫,作为驻守京郊的常备力量。听这名校尉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左卫的军队进了城,说不定已经控制了内阁。要知道,大汉军队军纪不明,要么不动,一旦行动起来,都会十分迅速。 李世民不禁颓然地躺倒在软架上,他们父子精心策划的这场从堡垒内部发起的政变注定将以失败而告终。至此,李世民也终于明白,不拥有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什么样的谋划都只会沦为一场笑谈。其实,这个道理刘子秋早就懂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嘛。 … 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京城的秩序就全部归于正常。李世民因为曾经出现在叛乱现场,被采取了监视居住和]的强制措施。在他没有能够自证清白之前,是不允许离开居所的。当然,整个李府也因为出现大量可疑人物,而成为重点控制区域。对于这一点,李家人也无话可说,因为根据城门口的登记,张亮的那些私兵以及许多来路不明的亡命之徒都是从李元吉负责把守的南门进来的,很容易让人怀疑李家和这些人之间是不是存在着某种联系。当然,大汉是个讲证据的国度,在李世民坚称自己赶往皇宫是为了救援,而又没有其他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是不会轻易给李家定罪的,只能将他们暂时列为怀疑对象,这些都是刘子秋当初就确定下来的制度。 同样是因为刘子秋确定的制度,当刘子秋不在京城的时候,会由刘思根代行他的职权,当刘思根也不在京城的时候,则由第二顺序继承人刘思云代行皇帝职权,以此类推。而同时,刘子秋又根据子女们的爱好而给他们安排了不同的职业,一些年纪稍长些的子女就像刘思云一样,早就秘密离开了皇宫,根本不可能被人一网打尽。因为继承人的顺序早就规定好了,一旦京城发生变故,自然会有人站出来。至于皇帝玺印,却不知何故会突然掉落在刘思云所在的军营,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隔了一日,洛阳城外忽然又出现了一支军队。有眼尖的人会发现,这支军队的统帅竟然是在那天从皇宫失踪的贵妃花云,也就是二皇子刘思云的母亲。大汉军队的前身有两支,一支是刘子秋统帅的西海军,另一支就是花云统帅的长山军。可以在制度之外随意调动大军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刘子秋,而另一个就是贵妃花云。没有人知道花云那天是如何离开皇宫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花云率大军而来,显然是为了平叛。而作为那天叛乱事件的亲历者,花云的归来也就意味着真相大白。 就在这个消息传出没有多久,李渊在家中自缢而亡。当大队士兵包围李府之后,李建成、李元吉尚待负隅顽抗,奈何大势已去,只能束手就擒。而李世民因为伤了一条腿,根本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京城洛阳又重新恢复平静,刘思云接替哥哥的位置开始坐镇皇宫。应内阁的请求,两级代表大会召开了临时会议,罢免了李世民的首相之职,其职位由长孙无忌接替。但长孙无忌坚辞不受,最终改由杜如晦担任内阁首相。两级代表大会又补选谢志文进入内阁,担任大学士一职。因为还没有得到刘子秋的确切消息,而李世民又曾经担任过首相,影响颇深,关于他的审判还需要等到刘子秋回来。 … 就在皇宫发生叛乱的那天夜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高秀儿在睡梦中忽然感到阵阵心悸,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刘子秋被她的叫声惊醒,不由关切地问道:“秀儿,怎么了?” 高秀儿忽然抱紧刘子秋,小声说道:“夫君,妾身总担心根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刘子秋安慰道:“放心吧,根儿不会有事的。” 其实,刘子秋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安。他这次之所以离开京城,就是感觉到隐隐中有一股势力不太安份。虽然这股势力并不强大,镇压起来也不十分麻烦,但他还是希望这股势力自己跳出来,从而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采取措施。但是,只要他还呆地京城里,以他多年征战所树立起来的威名,没有人敢起来造反。所以他才离开京城,也是为了给对方一个“表现的机会”。当然,他离开京城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检验一下自己建立起来的制度,当自己不在的时候,能否行之有效。 尽管他百般安慰,高秀儿这一夜还是难以入眠,悄声说道:“夫君,咱们还是早日返回京城吧。” 刘子秋帮作镇静,笑道:“怎么的,也得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吧。” 高秀儿却又担心起来:“夫君,你处置了拓跋元居,千玉会不会伤心?”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再给拓跋元居最后一次机会,让他自己坦白。只要他肯道出真相,我就赦免他的死罪。如果他仍然执迷不悟,那就不能怪我无情了。想必千玉也能理解我的做法,不能让老王爷死得不明不白。” … 第二天一早,刘子秋便派人把拓跋元居召到了驿馆。虽然拓跋部得到朝廷的恩准,可以迁居威定城中,但整个威定城实际上还在大汉军队的严格控制之下。此时,有西海郡守韩畅的亲笔书信,拓跋元居不敢不来。 刘子秋倒也没有和他客套,直接说道:“元居,朕打算明日替老王爷发丧,你实话告诉朕,老王爷究竟是怎么死的?” 拓跋元居目光闪烁,轻声道:“回陛下,父王他……” 刘子秋摆了摆手,沉声道:“元居,你不要急着回答朕。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对朕实话实说,若是胆敢欺瞒于朕,休怪朕不念旧情!” 拓跋元居脸上神色变幻,脑海浮现出历历往事。当年在西海,刘子秋不过是军中一名小卒,却以一己之力挽大厦于将倾,连败吐谷浑和大隋的几路叛军,直至登上巅峰。党项拓跋部也因为最终选择了站在刘子秋这一边,而得以坐实了党项王的位置。可以说,如果没有刘子秋,也就没有党项拓跋部的发展壮大。然而现在,他居然和李世民相勾结,想要谋害刘子秋,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他很清楚,拓跋木弥就是吃了那个道人所献的仙丹而丧命的,而那个道人显然是李世民派来的。否则,李世民又怎么可能对事情的经过知道得这么详细。如果是那样,李世民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放着杀父之仇不报,却和仇人勾结,想要谋害自己的亲妹夫,简直是十恶不赦。 想到这里,拓跋元居额头上冷汗淋漓,终于“扑通”一声跪倒,连连叩首道:“陛下明察,父王他绝对不是微臣害死的!” 刘子秋点了点头,道:“元居,你也知道老王爷是被人害死的?那么你告诉朕,究竟是何人害死了老王爷?” 拓跋千玉也焦急起来,狠狠地跺了跺脚,娇喝道:“哥哥,你快说呀!” 拓跋元居咬牙切齿地说出三个字:“李世民!” 拓跋千玉却失声道:“李世民远在洛阳,如何害得了父王!” 高秀儿想到自己半夜的心悸,更加担心起来。 刘子秋却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元居,李世民是当朝首相,如果没有证据,污蔑大臣,该当何罪,你可清楚?” 拓跋元居慌忙说道:“陛下,臣有证据,臣有证据。父王是吃了一个游方道人所献仙丹而亡,这件事就算在我们拓跋部也是极少人才知道的秘密,但是,远在京城的李世民却一清二楚。如果他不是主谋,又怎么可能得知这件事?”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是那位游方道人在其他地方犯了事,供出了谋害老王爷的经过,恰巧为李世民所知,也不无可能,凡事要讲证据。” 高秀儿却忍不住说道:“既然李世民知道这件事,却为何不报于皇上,其心可诛!” 刘子秋呵呵笑道:“真相只有一个,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第121章 不好了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拓跋元居忽然说道:“陛下。微臣虽然沒有物证。却有人证。” 刘秋“哦”了一声。颔道:“你说说看。人证是谁。” 拓跋元居咬牙说道:“是微臣部落的一个长老。此人叫做蛮光霁。当初。蛮光霁奉命向朝廷报丧。是李世民接见了他。李世民让他带信给微臣。要微臣在半截杀陛下。微臣原也不敢对陛下不敬。是那蛮光霁反复相劝。微臣才起了歹心。陛下。李世民反心昭著。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圈套啊。” 拓跋千玉大怒道:“把蛮光霁带过來。本宫倒要看看。他究竟得了李世民何等好处。。。敢如何大胆。” 在见过父亲的遗体之后。拓跋千玉也已经渐渐冷静下來。回想起在威定城外的一幕。她如何还不明白拓跋元居当初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过。拓跋元居终究是她的亲哥哥。父亲已经死了。她可不想再失去一位哥哥。只能把满腔怒火发泄到蛮光霁身上。 刘秋却抓过拓跋千玉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小声安慰道:“千玉。你不要生气。若朕沒猜错。元居之所以答应他。也是为了党项王的归属。” 拓跋元居慌忙叩道:“陛下果然圣明。微臣正是担心父王留下的家业不保。才为奸人所蒙蔽。” 刘秋摆了摆手。道:“看在千玉的面上。朕可以赦免了你。但是这个党项王。你显然是做不成了。” 拓跋元居大惊道:“陛下。如果真的失去党项王。微臣即便死后。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还望陛下宽恕则个。” 刘秋的语气温和下來。笑道:“当初朕册封你父亲为党项王。也是为了回报你父亲和拓跋部对朕的支持。所以党项王的称号肯定还会继续留在拓跋部。而不可能花落别家。这一点你无须担心。你的长拓跋俊也已经成年了吧。就让他继任党项王吧。。。你连族长的的位置也一并让出來吧。随朕一起回洛阳去。” 拓跋元居松了口气。慌忙叩谢恩。当然。他心里面也明白。此去洛阳。这辈只怕再也回不了西海了。 须臾。又有士兵來报。说是拓跋部长老蛮光霁已经伏剑自刎。从蛮光霁的住处出数封书信。都是李世民和他暗中往來的证据。信中李世民对他允诺。在事成之后。帮助他成为拓跋部的族长。直至封他为党项王。 刘秋不由感叹道:“人若是沒有贪欲。又何至于此。元居。你认人不淑啊。” 拓跋元居咬牙切齿地说道:“陛下。。。请斩其全家。” 刘秋却摆了摆手。道:“罪不及妻。朕不搞株连九族那一套。算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准备随朕一起返京吧。” … 因为高秀儿心里一直不踏实。这次返程的速明显快了许多。并且沿途各地官府都事先接到了通知。安排人马护送迎接。一畅行无阻。十天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洛阳。只是和他们离开时相比。洛阳城的气氛明显有些紧张。城头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由于早就接到了消息。刘思云带领着一众方武大臣清晨便开始在城门外守候。就连魏征、赵凌这些久已不问朝政的老臣都來了。。。 他们都是当初追随刘秋天下的开国元勋。虽然已经退居幕后。过起了富家翁的ri。但他们对刘秋的感情却一如既往。前些ri。京城中到处都在流传着刘秋在西海遇伏身亡的谣言。直到五天前。终于有流星快马把消息传到了京城。谣言才渐渐止住。只是这些天。魏征等人还是心绪不宁。所以听说刘秋今ri回京。他们便也赶了过來。 高秀儿骑在马上。手举千里镜。面se忽然一沉。站在迎驾队伍最前列的不是她的爱刘思根。而是花云的儿刘思云。虽然所有的孩都奉她为嫡母。但亲生和不亲生。还是有区别的。 刘秋也隐隐觉出些异样。轻轻握了握高秀儿的手。小声劝道:“放心吧。根儿不会有事的。”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城门外。高秀儿迫不及待地问道:“云儿。根儿为何不來接驾。” 刘思云慌忙拜伏在地。已经泣不成声:“母后。大哥他……” 刘秋的脸se也阴沉下來。马鞭轻扬。指了指长孙无忌。道:“无忌。究竟出了何事。你來告诉朕。” 长孙无忌轻轻叹了口气。躬身道:“回陛下。李世民、张亮谋反。夜袭皇宫。大皇殿下拚死反抗。怎奈寡不敌众。只得引爆火药。乘龙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高秀儿“啊”的一声大叫。从马上栽了下去。幸亏拓跋千玉和穆朵丽两个眼疾手快。双双将她扶住。她却已经昏迷不醒。 刘秋也觉得心中一阵绞痛。不过。他的意志力要比高秀儿坚强得多。不由沉声问道:“无忌。你说根儿乘龙而去。此话怎讲。” 长孙无忌慌忙说道:“陛下。那ri夜间。皇宫方向火光冲天。更有大团火光好似一株巨大的蘑菇。京城里许多人都亲眼所见。在那火蘑菇当中飞出一条白龙。载着大皇殿下腾空而去。臣等以为。大皇殿下乃是真龙之命。上天这才于危难之时降下天龙。将大皇殿下救走。” 刘秋脸se铁青。猛地一甩马鞭。沉声喝道:“无稽之谈。一派胡言。进城。” 他來自后世。当然非常清楚。所谓的火蘑菇只是火药爆炸以后产生的蘑菇云。既然连蘑菇云都产生了。可以想像得出來。当时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如此剧烈的爆炸。又怎么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只怕刘思根这回凶多吉少了。在诸当中。刘秋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长。他离京之前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一点问題。却还是把京城交给刘思根。而沒有多调兵马给他。也是为了让他有个锻炼的机会。试探一下他的应变能力。却不想反而害了他。此刻。刘秋心里多的是深深的自责。 … 回到后宫。花云、谢沐雨等人都迎了出來。脸上都流露出悲戚之se。确实。她们虽然躲过了一劫。但当时的情形确实非常危险。如果不是刘思根率领宫中的侍卫、女卫拼了xing命挡住敌人。她们很难那么从容地逃进西山的洞穴。一旦被叛军追上。纵然花云勇冠军。其他那些柔弱的女人和孩却难保无恙。此时。她们虽然安全回到了宫中。而刘思根却下落不明。而且。昔ri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却成了一片焦土。虽然经过这几天的修复。也恢复了一点往ri气象。但终究在众人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刘秋看到差点被彻底毁掉的皇宫。也是懊恼异常。连连摇头道:“都是我的错啊。” 确实。他已经料到有人会不安份。但沒想到会有军队参与其中。更沒想到参与其中的会是大将军张亮。正因为这点判断失误。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袁紫烟慌忙劝道:“陛下。臣妾这几天夜观天象。根儿的那颗命星光芒耀眼。应该沒有什么大碍。还望陛下宽心。” 刘秋很清楚。自己的这些女人个个都对刘思根宠爱有加。所以。她们对刘思根的担心也是发自内心的。袁紫烟说她连ri夜观天象。应该不是虚言。只是刘秋对她时灵时不灵的相术倒是不相信。 似乎看出了刘秋的疑虑。袁紫烟轻声说道:“皇上。根儿也是臣妾的弟。根儿出事。臣妾心中自是十分难过。为了推算出根儿的下落。臣妾也是尽展平生所。连ri來。天象所示并无差异。根儿肯定沒事。还请陛下勿忧。” 刘秋的这些女人可不是那些只靠着一张漂亮脸蛋的花瓶。个个都有所长。再加上她们都喜欢刘思根这个孩。所以也是把自己毕生所努力传授给刘思根。因此。刘思根所的东西十分繁杂。除了武艺、典籍、辞赋之外。医术、琴棋书画、星象之术、制器之术。他都有涉猎。就连刘秋都佩服儿的习天赋。了这么多繁杂的东西。居然样样皆有小成。这一点上。刘秋是自愧不如的。也许只有他那个被老师们称为神童、连跳数级的妹妹刘超凡可以一比。 当然。刘秋现在的心情依然在沉痛当中。思只是略一走神。又回到了眼前。他显然还是不相信袁紫烟观星的结果。轻轻摇了摇头。问道:“秀儿她怎么样了。” 这说话间。香草慌慌张张地跑了过來。连声说道:“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姐姐她醒了。” 刘秋不由责怪道:“秀儿醒了是好事。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像个孩。” 这时候。刘秋最想听到的是好消息。“不好”两个字。他实在是听够了。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免俗。 香草却哭丧着脸说道:“皇上。姐姐她真的不好了。她连奴婢都不认识了。”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 第122章退位 刘秋心神一敛,莫非高秀儿受了刺激,得了失忆症?在这个年代,医术最好的就是孙思邈、高秀儿和刘思根这祖孙代。.binhuo.孙思邈云游四海,行踪不定,而刘思根又不知生死。如果高秀儿真的得了失忆症,还真没有人可医好她。 想到这里,刘秋再也沉不住气了,匆匆赶往高秀儿的寝宫。 看到刘秋,高秀儿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神采,忽然抱住他,“啊”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能够哭出声来,说明高秀儿并无大碍,刘秋放下些心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小声劝道:“好了,好了,根儿一定会没事的。” 高秀儿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夫君,妾身要杀了李家一门良贱老幼,替根儿报仇!” 刘秋猛然醒悟过来,沉声道:“秀儿,你还记得道信大师当年对我们说过的话吗?” “道信大师?”高秀儿愣了会儿,喃喃地说道,“他说根儿会遇到大变故,还叫妾身不可乱了心性。” 刘秋抚掌道:“为夫还记得,道信大师说根儿福德圆满,将来会有大造化。既然会有大造化,又怎么会轻易为人所害?” 其实,刘秋自己心底是不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只是为了哄高秀儿开心,他只能让自己违心地接受这些预言。 又过了好半天,高秀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夫君,那李世民何在,妾身要手刃这个奸贼!” 花云在一旁说道:“姐姐,李世民被战马踏断了一条腿,现正关押在天牢之中。只要没人给他治伤,早晚他疼也要疼死。姐姐莫要管他,没得污了姐姐的手。如果姐姐实在要杀他,就让小妹代劳吧。” 高秀儿虽然也跟着刘秋习得一身武艺,其实没有伤过一条性命。花云倒是不希望她因为这件事而开了杀戒。 刘秋却皱眉道:“只要没有行刑,犯人也是人,为何不给他治伤?” 花云嘴角忽然浮起一股轻笑:“这都是天意啊。他那条伤腿,天下只有个人治得。孙老先生云游四海,姐姐随夫君去了西边,他又害得根儿乘龙而去。就算医院想给他治,也治不了。他这也是自作自受,就让他活活疼死在天牢里吧。” 高秀儿却摇了摇头,道:“不,我要给他治伤!夫君说得对,犯人也是人。他是我的仇人,也是病人。我先治好他的腿,然后再杀他。大汉王朝的规矩不能破!” 刘秋顿感欣慰,轻声说道:“秀儿,你终于想开了。” 高秀儿长叹一声,道:“只是苦了我的根儿。” … 接下来的几天,高秀儿都按时前往天牢为李世民治疗腿伤,自从修习了内功之后,她的医术更加出神入化。几轮治疗下来,李世民的伤腿已经有了知觉。只是李世民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对方却要先将他治好再处死,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五天以后,李世民终于拒绝治疗,开始绝食抗议。 不过,刘秋却不会让他轻易死去,命人取过一只鸭,捏住鸭长长的脖颈,将稻谷一把把硬塞进鸭肚里。直将那只鸭撑得连走都走不动,刘秋才拍了拍手,道:“李世民,你知道朕刚才在做什么?这是一种喂鸭的办法,叫做填鸭式。你如果再不吃饭,朕会让人按照这个法对你进行填鸭。” 李世民满眼幽怨地瞪着刘秋,终于还是颓然地低下头。人在矮檐下,这顿饭还得继续吃下去,腿上的伤也得继续治疗。否则,真让人像对付那只鸭一样对他进行填食,只怕尊严会丢得一塌糊涂。 … 又过了数日,忽有侍卫来报,说是宫门外有位姓袁的游方道人前来求见。 刘秋一愣,不由想起了袁天罡,连忙摆手道:“请他进来。” 来人正是袁天罡。十几年不见,岁月却好像停止一样,在袁天罡脸上看不到丝毫变化。刘秋亲自起身迎接,拉着袁天罡的手,笑道:“老县令,别来无恙。” 袁天罡看了刘秋一眼,捋须道:“臣观陛下心绪尚佳,看来是道信那个老和尚多虑了。” 刘秋眉头一皱,沉声道:“老县令此话却是何意?” 袁天罡拱手道:“在下此来,特为陛下卜上一卦。” 刘秋脸色沉了下来:“老县令,你怎么还招摇撞骗这一套?莫非在西海害死拓跋老王爷的也是你?” 袁天罡慌忙说道:“陛下明察,微臣从未到过西海。” 其实,李世民已经承认,假扮游方道人害死拓跋木弥的是李府一名家奴,此人已经死于乱军之中。刘秋这样说,只不过是吓唬吓唬袁天罡罢了。不过,当年在长山村时,袁天罡对刘秋也多有照顾。所以,刘秋也没有再戏耍他,颔道:“老县令,请坐吧,朕不想卜卦。” 袁天罡却不坐下,闭目深思片刻,说道:“此卦或与大皇有关,陛下何不一试?” 听说跟刘思根有关,刘秋不由冷哼一声,说道:“朕倒要看看你在故弄什么玄虚。” 袁天罡并不慌张,呵呵一笑,从衣袖里取出几粒棋,笑道:“陛下,请掷来看看。” 别人算卦用的是铜钱或者龟甲,这袁天罡算卦居然用了几枚黑白棋,果然与众不同。其实,袁天罡寻常替人算卦用的也是铜钱,唯有今天替刘秋算卦,他却用了几枚围棋。 刘秋将那几枚围棋抓在手里颠了几下,忽然朝桌几上一撒。只见四枚黑和四枚白分开两边,真正是泾渭分明。 袁天罡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和大皇恐怕再无相见之时了。” 刘秋大惊道:“什么,你是说根儿他……” 袁天罡慌忙说道:“陛下,大皇他没有事,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刘秋皱眉道:“另一个世界?你是说,这卦象上说,根儿去了另一个世界?” 袁天罡叹息道:“陛下,老臣的金钱卦原也能测出大皇的去向,只可惜陛下不信臣的卦术,所以这卦便不灵了,再也测不出来。不过,大皇的去向,道信大师却有明断。” 刘秋沉声道:“你一道士,干嘛听和尚的。” 袁天罡笑道:“都是出家人,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刘秋摆了摆手,道:“那道信大师怎么说?” 他和道信大师接触过几次,知道是位得道高僧,甚至能够隐隐看出自己的来历,着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所以,对于道信大师的话,他倒有几分相信。 袁天罡脸色忽然严肃起来,说道:“道信大师说了,陛下从何处而来,大皇便往何处而去。” 刘秋沉默了半晌,终于叹息道:“罢了,罢了,这也是根儿的一场造化,朕也只能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吧。” … 得知刘思根去了那个神秘的世界,高秀儿心思稍稍安宁了一些。旋即,她又紧张起来,道:“夫君,根儿在那里不会受人欺负吧?” 刘秋笑道:“放心吧,以根儿的本事,只有他欺负人,哪有人欺负他。” 他就是从那个年代穿越过来的,自然知道刘思根的武艺如果到了那个年代,只怕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当然,如果碰上枪炮,另当别论。不过,刘思根可不是只习武艺。别的不说,单是他那手精湛的医术,就可以让他生活无忧。要知道,他所习练的一些神奇的针灸手法,在刘秋原先那个年代早已经失传几年了。 这时,袁紫烟却匆匆跑了过来,连声说道:“皇上,皇上,我二爷爷走了。” 刘秋奇怪道:“你二爷爷?” 袁紫烟轻轻点了点头,道:“就是袁天罡,他把袁家二房那本相书留给了臣妾。” “哦,这么说,你袁家的相书终于又回到一起了?”刘秋听袁紫烟说过,袁家本有一手神相之术,奈何当初分家的时候,大房二房各执一本,以致袁紫烟的相命之术时灵时不灵。现在,两本相书合到一起,想必她应该很开心了吧。 却见袁紫烟神色慌张起来,小声说道:“皇上,臣妾刚刚替根儿算了一卦,说他现在到了一个叫淮江省的地方。不过,臣妾查遍大汉全图,也找不到那个地方。臣妾担心算得不准,又连算了次,皆是如此。臣妾不知何解,心里有些乱。” “淮江省!”高秀儿失声道,“夫君,那不是你的家乡吗?” 她听刘秋说过自己的来历,因而知道淮江省是怎么回事。现在,袁紫烟居然算出有淮江省这个地方,更进一步印证了道信大师所言不虚。 刘秋也不由长叹一声,说道:“真是天意啊!” 知道了儿的下落,高秀儿流下两行热泪,好半天才说道:“罢了,臣妾也不要亲手去杀李世民了,将他交给内阁审判吧。” 刘秋点了点头,说道:“秀儿,你能够放开心胸,为夫甚感宽慰,就把李世民交给内阁处置吧。朕明日便召集君臣,宣布退位。” 第123章 笑傲江湖(大结局) “退位!”高秀儿和袁紫烟闻言,都是大吃一惊,“夫君,你怎么突然想起了退位?” 刘子秋笑道:“其实,为夫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担心根儿他们难当重任。现在,根儿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云儿这段时间行事也是中规中矩。若是为夫早点把这个位置让给他们,或许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 退位的命令在整个大汉王朝掀起了轩然大波,各地官吏纷纷上书劝谏,就连已经不问政务的魏征等人也是三叩宫门。为此,刘子秋又下了一道罪己诏,申明自己其实早就侦知有人将会谋反,却掉以轻心,没有加强防范,以致上万生灵涂炭,已经没有资格再为一国之君。 随后,他又发布一道命令,宣布确立国家实行君主立宪制。刘家的后人仍然是大汉王朝的皇帝,却只是一种元首的称号,行政权力由内阁持有,立法权力由两级代表大会行使,各地另设**官,负责审判案件,此为三权分立,互相制衡。 因为事先已经做了许多铺垫,这道命令并没有引起人们多大的意外。只是各地官府的郡守、县令不再承担审案的责任,权力被进一步细化和划分。当然,军队仍然掌握在皇室手中,就连大将军的调兵权力也被削减到了五百人。有张亮造反的前车之鉴,众将也不好多说什么。而大汉王朝军人的待遇很高,只要遵纪守法,上自大将军,下至马前小卒,都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所以,也没有人愿意起来造反。 知道刘子秋主意已定,众人也不再相劝,只得拥立刘思云登上了帝位。 … 刘子秋在皇宫中过了两天悠闲日子,却又召集高秀儿等人,说道:“为夫打算离开洛阳,云游天下。” 高秀儿等人齐声说道:“臣妾等愿随陛下同往。” 刘子秋笑道:“你们放心得下孩子们?” 谢沐雨最小的儿子也已经十岁了,她虽然心中不舍,却第一个说道:“有他们的二哥照料着,臣妾放心得下。” 其他几个女人也都齐声附和。 刘子秋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就一起走吧。” … 大兴十六年春,刘子秋和众嫔妃离开皇宫,乘舟南下。临行前,刘子秋留下一封书信,敬告天下方武官吏,令其谨守法度,有胆敢行不法之事者,虽千里,必取其首级。又敬告刘氏子孙,不得擅夺内阁、法官和代表大会之权,有违此令者,其必将大义灭亲。 此信数日之后,刊登于大汉邸报之上。天下士绅、百姓闻之,莫不震动。 然,世上有不法者,方才有法。既有法,则有敢以身试法者。琅琊郡守董安简搜刮民脂,怨愤极大,有百姓告至**官处。琅琊**官屈文栋和董安简狼狈为奸,竟判其无罪,反将首告者杖三十,逐出郡外。 此案宣判之后三日,忽有侠客夜至,斩董安简、屈文栋之首悬于城门。下面张贴一封血书,历数二人罪状,又有刘子秋的皇帝印玺。 不久之后,又有数地贪官污吏为人所杀,死状竟与董、屈一般无二。其中数人相隔千里,却于一日内被杀。至此,众人方信刘子秋之言。于是,天下官吏皆战战兢兢,莫敢越雷池一步。至此,大汉王朝吏治一时清明无两。 隔一年,穆朵丽第三子刘思朵受人蛊惑,欲谋其外祖父穆林之位,与蛊惑者同被人缚于营外树上,身下列数其罪状。念其未付谋实施,故饶其一死,却废其武功。从此,刘氏子孙亦兢兢业业,各谋其业,不敢再贪图他人的富贵。其实,每一位皇室子弟在成年后,都可以分到一笔不菲的财富,只要他们不挥霍无度,自可衣食无忧。 事实上,自刘子秋离开洛阳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的身影,就连跟他一起的高秀儿、谢沐雨等人都失了踪迹。不过,但凡有贪官出现,无论他隐藏得多深,刘子秋都会取其首级。当然,如果这名贪官主动自首,退出赃物,亦可躲过一劫。 其间,亦有人假借刘子秋除贪官之名,行杀人越货之实。却无一例外,皆在事发后三日内被人斩首示众。故而,也无人敢再假冒刘子秋之名行事。 这些事迹,经大汉邸报四处传扬,竟至神乎其神。一些百姓甚至在家中挂起刘子秋的画像,顶礼膜拜。在南方,百姓把刘子秋奉为明察秋毫神,而在北方,人们则把刘子秋敬为公平正义神。 … 当然,刘子秋并不是神,也不可能无处不在,在没有飞机、高铁等现代交通工作的年代,更不可能一夜之间辗转数千里。此时,他正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住在余杭城外那座废弃的庄园里。原先埋藏在庄园里的珍宝早已经被搬运一空,偌大的庄园长满了荒草,从外面看去,一片凄凉。不过,庄园里面已经经过整修,焕然一新。庄园四周则布设了宇文恺亲年制作的各种机关,不要说寻常毛贼,就连武林高手也难以进入其中。 生活在这里,自然不用担心被人打扰。当然,刘子秋也不可能整天过着这种隐居生活,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带着高秀儿她们云游四海,顺便除去几名贪官污吏,这里只是他暂时歇脚的地方。 在旅途中找一块宁静的歇脚之地,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现在,刘子秋一家人就围坐在那张大圆桌前,品尝着林巧儿精心烹制的菜肴,欢声笑语直冲云霄,只是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穆朵丽夹了一块牛柳,连连点头,赞道:“林姐姐的手艺果然又精进了。” 香草在旁边笑道:“穆家姐姐,这你可弄错了。这道菜是我做的。” 众人大笑,拓跋千玉却咂了一口酒,道:“还夫君酿的酒好,够烈。” 刘子秋哈哈笑道:“烈酒、美人,吾之最爱,还少一点音乐。” 谢沐雨、谢湘纹一齐起身道:“夫君若是喜欢,我姐妹二人为夫君共奏一曲,如何?” 她们二人都是琴艺高手,一曲彩云追月,有如天籁之音。高秀儿也起了兴致,拔剑道:“请让妾身为夫君一舞。” 那边,王玉凤也站了起来,与高秀儿同舞。她和高秀儿一柔一刚,倒是相得益彰。 刘子秋连连抚掌道:“为夫也歌一曲,以助酒兴。” 众女一起抚掌,齐声笑道:“妾身等还没有听过夫君唱歌,今日可以洗耳恭听了。” 刘子秋不会乐器,便取了一根筷子在桌边轻轻敲着,大声吟唱起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娇。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这种旋律,众女从来没有听过,一时竟有些痴了。直到他一曲歌罢,有几人亦低声吟唱起来。她们本来就善琴棋书画,精通音律,这首歌又朗朗上口,学起来自然毫不费力。大厅里很快便传来阵阵歌声,竟比刘子秋的“原唱”要好听多了。 众女又唱又笑,闹了一回,谢沐雨忽然问道:“夫君,此曲可曾有名?” 刘子秋笑道:“此曲名曰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花云不由皱起眉头,“夫君,你是真打算从此不归庙堂了?” 刘子秋呵呵笑道:“这才是为夫想要的生活。和你们一起唱唱歌,弹弹琴,寄情山水,偶尔再杀几个贪官,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谢湘纹却诧异道:“对了,紫烟妹妹今日卜卦,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来?” 刘子秋并不是真的神仙,又哪能知道谁是贪官,谁是廉吏,全仗着袁紫烟的神算。自从两本相书合一,袁紫烟的算术终于大成,不再时灵时不灵了。不过,刘子秋却知道人总是难免会有贪欲,贪官也不可能除尽。所以,他给袁紫烟设立了一个条件,只有贪贿达到一定程度的官员,才值得他去出手。当然,真正出手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穆朵丽和拓跋千玉在他的指点下,功夫也是突飞猛进,可以独当一面。因此,才会有两地贪官同日被杀的奇闻。袁紫烟出身寒门,最为痛恨那些贪官污吏,所以倒是很愿意每日卜卦,乐此不疲。 正说话间,袁紫烟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地沮丧,说道:“夫君,妾身已经连续十日,未曾卜得一卦了。” 高秀儿笑道:“那是好事,说明大汉王朝已经没有贪官污吏了。” 刘子秋也笑道:“是啊,没有贪官污吏也是好事。从此以后,为夫也免得四处奔波,可以整日陪在你们身边,大被同眠。” “我们才不跟你大被同眠呢,就让秀儿姐姐一个人来吧。”“我了不来,还是千玉妹妹你来吧。”“不不不,还是沐雨姐姐来。”女人们嘻嘻哈哈,转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留下刘子秋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忽听两个清脆的女声说道:“皇上,我们来陪你吧。” 刘子秋转头一看,不由吃惊道:“无垢,揽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两位少女,不,现在应该是两位大姑娘,齐声笑道:“是秀儿姐姐把我们带来的。” “秀儿?真是胡闹,我找她算账去。”说着话,刘子秋也拔脚冲出了大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