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人设后我变成了魅魔》 文案 【正文完结，番外掉落中】 #在大魔王前男友手中，不停作死，懒得求生# #咦他怎么放下刀过来亲我了？# 快穿者路希安在伪装人类圣子、完成欺骗该世界主角（等人）感情的任务后愉快死遁，前往下一个世界。 死前，他一把掀开自己具有魅魔血脉的真相，自曝黑历史，一夜之间从纯洁无瑕白莲花变阴险毒辣黑月光，狠狠拉满了所有人的仇恨值。 撩完就跑真刺激，反正他也回不去^ ^ ……直到一觉醒来，他不仅与系统失联，还回到了上一个小世界。 他的脚踝上是封锁魔力的脚链，魅魔血统觉醒过半，长出了魔纹、白发与红眼。 不仅如此，他还被困在了城堡里一座连窗户都打不开的高塔之上。 而城堡的主人，正是。 那个一心要报复他、毁灭他、杀害他的恐怖主角。 ——不知为何，在他死遁后，他的身体没有随之死去，而是被那人养在了城堡里，活着，却没有意识。 路希安：……我还有的救吗？ 他刚解开魔力封印要跑路，便被闻讯而来的主角拽住了长发，并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小骗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主角问他。 他眼中带着炽烈杀意，直到看见方才还死不悔改的路希安当着他的面，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主角：？ “我的魅魔血统……又开始觉醒了。”路希安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好像……开始长出魅魔的角和尾巴了。” 主角：…… “谁让你解开封印。”主角冷笑道，“你活该。” 路希安正觉得自己会成为史上死得最憋屈的快穿者，然后…… “让我摸摸尾巴，”主角哑着声音道，“这次就放过你。” 路希安：？你不对劲 “可以……换成角吗？” * 在第三次差点被黑化主角掐死后，路希安终于放飞自我。早晚都是死，他索性当起了娇气作精。 主角叫他过来捶腿。路希安瘫在沙发上，说手疼。 主角让他过来弹琴。路希安缩在池子里，说头疼。 主角让他过来砸核桃，路希安蜷在毯子里，说肚子疼。 主角掐住他的手臂把他拖进房间里。 “你扭到我脚踝了。”白发魅魔笑眼盈盈，“很疼呢。” 眼角泛红，声音软糯绵长，又仿佛带着小小的钩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放弃求生欲后，主角却只是一声不吭，蹲下来揉他的脚踝。 “还疼么。”他低声道。 路希安：？ * 路希安死遁时，主角恨他。 日复一日用心头血保存路希安冰冷的躯壳时，主角想，如果那个叛徒还能醒来，他要让他流血，让他流泪。 直到路希安真的醒来时，主角看着他肆意妄为、笑靥如花，蜷缩在王座旁打瞌睡像一只软绵绵的猫。他僵硬了想去触碰他的指尖，却只有一个想法。 ——他绝不能让他发现，他爱他。 冷酷疯狂大魔王（傲娇醋缸子xxj）x恃靓行凶黑莲花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相爱相杀 系统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希安，主角（维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在大魔王前男友掌中，懒得求生 立意：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即使在逆境里也要相信自己，坚持原则，怀着向上的心将广阔的世界放在心中。人与人于是能够互相理解，建设更加美好、互相尊重的世界。 第1章 被黑化前男友扼住命运的咽喉 他快死了。 路希安想。 极致的冰寒由喉咙而起，渐渐涌至四肢百骸。他听见匕首从他手中“当啷”落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仿佛就连最后一丝空气也被从肺里挤出的、濒临窒息的痛苦。 他早就料到自己今日的死亡，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活活掐死。 与他如今的狼狈姿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他身前的青年。那锁住他喉咙的、冰寒的魔力正是从青年手中放出的。 青年名叫维德。 青年漆黑的发丝在风中飘摇，乌发下，是血红的双眼。那双眼里再无往日里的神态，如今所有的，只是冷漠，与翻腾的仇恨。 他在看着自己。 路希安想。 他正死死地……看着自己。 “维德大人！” 青年的身后，传来男人的呼喊声。他穿着兽族的皮甲，头发火红，脸上烙着奴隶特有的烙印，是青年从被流放之地带回这里来的手下之一。他不顾旁人的恐惧阻拦，颤抖着向这里发出声音：“您不能——他可是人族的圣子，而且您体内的戾气已经到了极限，您会失控……” “圣子？什么圣子，他不是人族，他是魅魔和人族的杂种，却装了这么多年……”另一个人说着，他穿着圣职人员的制服，看向路希安的眼里满是不屑与仇恨，“我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他杀了教皇，他背叛了人族，他是魔族的卧底！”另一个圣职人员嘶哑道，“这个欺世盗名的骗子，我们都被他骗了……杀了他！” 他们因对殿中两人的恐惧而龟缩在远处，却还在纷扰小声地吵闹着。 直到一道声音如惊雷般劈下。 那句话带着炽烈的杀意，所有人立时噤声。 “滚！” 这是血眸青年唯一留给所有人的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煞气。没人敢怀疑，如果他们敢继续靠近，下一个死的人，必然是他们自己。 在场的人都曾见过青年在战场上如浴血修罗般的姿态，也曾因那不详的血眸而恐惧地低下头。如今青年的神态，分明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他们知道青年失控时是什么样的，那完全是一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或者邪神。 除此之外，身为青年的手下，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的主人，这个曾被圣殿以“堕神血脉”的名义所驱逐诛杀的前任圣骑士…… 对他手中这个几度出卖过他、追杀过他、害他沦落至今的圣子的憎恨。 ——即使他曾在光明神前立誓，要守护他的一生。 喉间强大的力量被解除。路希安无力地靠在神像上，渐渐向下滑去。他趴伏在光明神的神像下，咳着嗽，喉咙里满是血腥气。 与此同时，那几个追来的人终于一个个地退出了圣殿。最后退出的是维德的三个兽人手下。其中一只额上带疤的英俊兽人慌乱地推着最开始开口的那个人，催促他离开，却忍不住在离开前往圣殿的尽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声轻笑。 一声仿佛觉得这个场景很有趣似的轻笑。 笑声来自花窗之下，那满手血腥，却还倚靠在神像上的路希安的唇间。他挑着眉看着逐个退出的众人，脸上昔日常有的温柔笑意荡然无存。在注意到那兽人看向自己后，他甚至还别过脸，完全无视正阴着脸的维德，毫无忌惮地对着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那兽人受宠若惊，满脸空白，然后立刻又被另外两个吓破了胆的同伴拖了出去。 直到远离那陡然飙升的强大压迫感后，他依旧恍惚地想。流放地里关于圣子容貌的传言，果真并非虚传。 他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就算他已经知道此人有着如何恶毒污浊的内心，即使他穿着染血的衣袍、形容狼狈地靠在神像上。 不同于维德，人们常因他迫人的气势，而忽视他的容貌。而圣子即使居于再狼狈的境地，也难以让人忽视他的美貌。 …… 这座曾经金碧辉煌、如今却染满鲜血的圣殿，终于只剩下了维德和路希安两个人。路希安看着合上的门笑了笑，依旧维持着与那人告别的姿态。 他感觉右手的手腕很疼，或许是骨头快要断了——在他刚才拿起匕首，要将它刺入维德的身体时，维德用魔力掐住他的喉咙，以极为暴怒的姿态将他扼在了一尊神像上。 他的手也是在那时受伤的。 “坚持住，五号！”系统在他的脑海里呼喊着，“他对你的仇恨值已经97了！再加把劲努力激怒他！抵达100时，你就能完成收集这个世界气运之子仇恨的任务，然后死遁前往下一个世界了！不过他看起来好愤怒啊啧啧，要我给你开个痛觉屏蔽吗？” “随便。”路希安用在意识里说，“小声点，你打扰到我表演的思路了。” 旁人自然看不见他与系统的谈话。在其他人的眼里，路希安此刻无非是转过眼去，避开与维德对视的目光。 “好嘞，你的贴心小系统竭诚为您服务！”系统说着，路希安手腕上的疼痛便减轻了不少，“那就不打扰宿主您了，百尺竿头只差一步，任务加油！” 话音刚落，它就被路希安按下了静音按钮。路希安这才将意识投回现实世界中来。 维德一步步向他走来，血眸翻滚，容色晦暗。他看见他脚上的长靴——漆黑的皮质长靴上，还沾着魔族腥甜的血。 然后是那双曾斩杀无数魔族的，戴着漆黑附魔皮手套的手。 一只手覆上了他的右手——并在那只右手意图逃离之际将它按在了神像上。有一股凉意顺着伤口涌入，路希安分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仿佛碎裂的骨节处一阵酥麻。 而另一只手，则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看着我。” 那不容任何人反抗的声音，这样说着。 处于对方掌控之中的下巴被掐得生疼，那双猩红的血眸于是便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阴沉、暴虐、杀戮之意、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的炽热恨意……以及让人无法解读的更深层次的晦暗。 即使曾见过许多黑化的气运之子，路希安在那一刻也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维德不愧是梦魇级难度的任务世界里的气运之子。 ‘你对我的仇恨值真的只有97吗？’他在心里嘀咕。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与分析，在被流放、追杀了几年之后，得知真相的维德对他的仇恨值必然会抵达百分之百。更何况，他还踩了维德最大的雷点——像维德这样高傲的人，绝对无法忍受任何来自旁人的背叛。 如今维德的眼神足够让任何一个任务者因为恐惧而心惊。可他的仇恨值却只有97。这说明，在气运之子的内心深处，还对他保留着价值3点的正向期待。 如果不消除这3点正向期待，他就得不到离开任务世界所需的能量。 不过还好，如今维德已经如他所计划的那样来到了圣殿。很快他就能通过言语激怒维德，让这3点小偏差消失，继续他所编写的剧本——认清他真面目的维德来到圣殿、带着滔天的愤怒杀了他，并在所有人的欢呼中登上王位。 而他功成身退，到了下一个小世界里依旧是玩弄人心的快活黑莲花。 这个世界是梦魇级难度又如何？这么多年来，他所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上千也有近百，关于愤怒的反应他见过太多，在激怒他人、玩弄人心上他更是驾轻就熟。维德也不过是诸多受害者中的一个……嗯，等他离开后，如果心情好的话，他会让系统给他发个补偿礼包的。 这就是他身为快穿者的自信，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套路。而路希安就是这样的傲慢和没有心。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他的眼睑上便传来了压迫感。 这份压迫感来自两根手指。它们一上一下，分别按住了他的上下眼睑。 路希安愣住了，因为这是他从未想过会发生的动作。 隔着薄薄的眼睑，他感觉得到维德的手指的力道。手指上带着魔法的硝烟，而如今，它们则在他的眼珠上渐渐压紧，伴随着对方始终看着他、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自己从未看懂的物件似的眼神。 那一刻路希安有种维德要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的错觉。 他的身体也因这份刺激而生理性地发起了抖来。 然后他听见了一句，在他的所有构想中都不曾出现的，来自维德的话语。 “真是漂亮的绿眼睛，对吗？今天我才发现，你的眼珠子居然这么漂亮。路——希安。我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维德拖长了他的语调叫他的名字，声音在冷冽之中，更透着几分古怪而扭曲的缱绻——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 可他的眼神却要将路希安剥皮拆骨。 他比谁都清楚，他们是仇敌。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么么！！求收藏评论营养液~ 这篇文就是满足一下自己吃不到类似文的痛苦，所以很放飞我自己的愉悦（）大概是万人迷黑莲花翻车但作死不懈和黑化疯批大魔王的古古怪怪爱情故事，攻前期是真*不懂爱但占有欲爆棚的疯批，受也是真的撩，预警就这样～ 希望大家好好看文，专注感受刺激剧情，享受两位主角相继在爱人这件事上翻车的快乐就好~ 第2章 自尽死遁 “……你是想和我回忆往昔吗？”路希安皱着眉，揣摩着他的意图，“如果你想质问我什么，大可直接进入正题。” 他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质问的开场白。无非是坐实自己曾做过的那些恶事，彻底唤醒维德对他的恨意， 可他没想到维德居然大笑了起来。 他看着路希安，就好像他说了什么笑话似的。路希安看着他，心中有种脱轨的预感在升起。 “有点意思，回忆往昔？那就一起回忆往昔吧，路希安。”维德盯着他，“看见我现在这双眼睛了吗？它也是拜你所赐。在被你的人追杀的过程中，我逃进了亡灵族的沼泽。在那里，我死了一次，却在死后活了过来，并彻底觉醒了我体内的堕神血脉，这双眼睛也变成了血红色。当初你为了那些可笑的理由妒忌我、陷害我时，没有想到你用来陷害我的借口会成真吧？不过很可惜……” “我不是被你所诬陷的堕神的追随者，而是真正的堕神血脉。你派来的所有追杀我的人，只让我变得更加强大。我的养堂兄，一个家族不能选定两个继承者，你装了那么多年好人，为了这份家产谨慎地谋划了这么多年。要不是看见那些人身上的信物，我真不敢相信那个从一开始就织好网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你。在所有人的心里，你都是那么的完美，谁能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呢？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只差一点点，你就能成功了……我真该夸夸你，我曾经仁爱温柔的兄长。” 他放开对他眼睑的辖制，转而用他的大拇指用力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最终按住他的下唇，眸里皆是暗光：“当初，你陷害我时，想过我会回来吗？嗯？我亲爱的圣子殿下。” 被人按住下唇的滋味很难受，尤其是那人的手指上还带着血腥气。路希安因此想要别过脸去，不过显然那人并不想给他这样的机会。 路希安于是盯着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你不该感谢我吗？” “感谢你？” “感谢我帮你觉醒了堕神的血脉呀。”路希安笑吟吟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呢？和堕神血脉的力量比起来，区区大贵族的家产，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他佯装无趣地叹了口气，道：“现在可好了，你的血脉觉醒了，而家产……如今你可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了。我猜他们可不会把家产留给一只半魅魔……唉。” 路希安无比确信自己的这一番话必然会激起维德的怒火，毕竟他的声音里可没有一点忏悔的意思。 可他却没有听见仇恨值上升的提示音。 相反，他却听见了维德的笑声。维德笑了两声，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可真是寡廉鲜耻……我差点忘了，你是一只半魅魔。这是你魅魔血脉的天性吗？” “回城的路上，我听见有关你的事，很有趣。在我离开后魔族几次试图攻入圣所，这一次，他们终于成功了。这很正常，圣所那群腐朽愚蠢的老家伙……”维德说道这里时，想起什么似的，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过倒是你，做了很有趣的事情……你在他们攻入的第一天，杀死了教皇。而教皇的遗书告诉所有人，你是一只隐瞒着自己的魅魔血脉、潜伏多年的半魅魔……真有趣，你是知道圣所败局已定，所以交出了那个老东西的头颅来投诚吗？嗯？”维德拨了拨他的头发，眸中尽是冷光，“真可惜，你装了那么多年的乖，却因为忽视了一封遗书、几个目击者而前功尽弃。” “最可惜的是你回来了……唔。”路希安笑脸盈盈。 “我回来取回应该属于我的补偿。” 路希安可不管对方打算怎样残忍地诛杀他。只要仇恨值满100，他立刻死遁离开。随便维德在这个世界里面对他的尸体如何无能狂怒。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聊了这么久，维德的仇恨值却一点也没有涨。 “你知道我一路来这里时，那些幸存的人类在对我说什么吗？他们叫我来用长矛把你钉死在十字架上，用你惨死的尸体来平息他们蒙羞的过去。很可怕，对吗？嗯？”维德低声道，“这就是他们想看见的，我要对你这个罪人做的事。” “所以你现在打算开始了吗？”路希安仿佛恍然大悟道，“然后你就可以拖着我的尸体去给他们卖弄……啊！” 维德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血红的眼阴沉，像是情绪快要被激怒到失控。而终于在此刻，路希安听见了久违的仇恨值加一的叮咚声。 路希安：？ 维德生气了？ 路希安突然有了一种脱轨的感觉。他故意用来激怒维德的话语和姿态并没有激起他的仇恨，相反，刚才他随口的一句话，却让维德差点情绪失控。 一向觉得自己算无遗策的路希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忽略了什么，以至于让他这次的攻略出现了纰漏。 维德突然低下头来看他，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相抵：“那些人恨你刺杀了教皇。不过在我看来，刺杀那个老东西倒算是你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但我有个问题……” “你为什么刺杀他？” 教皇其实是一名中年人，容貌称得上是极为俊朗。可维德在说到他时的语气，却好像他是一块发了霉的蓝纹奶酪。 “我听说过两个传闻。”维德说，“第一个传闻，在我离开后，他时常在夜晚，将你叫去他的寝殿，独自两人……也是因此，他才知道你的半魅魔身份。” “你抓疼我了。”路希安皱着眉说。 “第二个传闻，教皇年少时曾与大贵族家养的一只魅魔奴隶春风一度，留下了一个带有他一半血脉的后裔。那个后裔，后来被该贵族以养子——当然，在旁人眼中，是私生子——的名义，养在了家中。你觉得哪一桩传闻，听起来更合理？” “你的话是不是有些太多了？”路希安终于有些不悦了，他仍旧维持着笑，眼底里却多了几分不耐，“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放开我。” 维德的脸色越发阴沉了。路希安说：“即使传闻一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又或者，你可以大胆一点，说不定……” “传闻一和二，都是真……” 他听见了仇恨值加一的叮咚声。 下一刻，天旋地转。 他被按倒在了地上！ 路希安倒在台阶上，黑发散乱。仰着头的他开始艰难地喘息，因为维德用一把带着刀鞘的匕首死死抵住了他的喉咙，并用双膝将他的身体压在雕花的台阶上。 穿着漆黑甲胄的维德是那样的愤怒，他冰冷而用力，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把他扼死在圣殿里，好让他闭嘴。路希安无法呼吸，他用手艰难地抓挠着对方的背部，在混乱中依稀听见维德在他耳边的声音：“……有时候我真想弄死你。” 维德这是终于被他气得失去理智了？路希安在缺氧中想着，可他为什么生气呢？ 刀鞘被放开。路希安张开嘴，开始用力地呼吸。然而下一刻，维德却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巴，然后…… 接着他张开的双唇，侵略了进去。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撕咬。 霎时间，路希安的头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尖叫被闷在了唇间。 他终于彻底地慌张了起来。 维德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维德不是为了杀死他而来的吗？ 他突然感到超出事态的恐惧……极度的恐惧。 路希安根本推不开他。维德的力气太大了，像是要把他咬死在这里。他在极致的混乱与恐惧中终于拨通了系统，接着，他便听见系统的声音：“那个宿主，你和他在……要打开隐私保护吗？” ‘不需要！’一向总带着些傲慢与漫不经心的路希安终于被破了防、露出了极为慌张的神态，‘我要求立即脱离这个世界！’ “可你的仇恨值……” ‘用我之前的功勋来抵，用惩罚任务来抵！’路希安说，‘我要求现在就开启死亡脱离权限！’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系统鼓鼓搞搞，终于道：“好了宿主，现在你可以通过死亡来离开这个世界了。” 路希安的主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方才由于主意识离开，他的身体停止了反抗，变得顺服很多。当他回来时，所看见的便是维德正托着他的后颈，仿佛要继续吻下去。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阴沉的血眸，居然有几分满足的单纯。 可路希安没有看见他这样的神态，第一次被突然发疯的男主所支配的快穿者依旧处于极度慌乱中。 他的手在旁边的地上慌张摸索着，终于，他摸索到了那把匕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时，维德已经捂着正在汩汩流血的、胸口的那道伤口，阴沉地站在他的身边了。而他则被六道由血形成的锁链，锁住全身关节，被钉在了血牢里。 他的身边则扔着那把匕首。 路希安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只有三个字。 他、完、了。 他在混乱中将原本用于自杀的匕首捅进了维德的身体。更加可悲的是，他根本无法解释这件事。 “你要杀我？”维德说，“你想杀我？” 维德居然捂着胸口的伤口，蹲下来看他，眼里的暗光一胜从前。 许久之后，他看见维德的肩膀开始发抖，然后，是癫狂的笑声。 “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你以为？嗯？”他满是恶意和阴冷地道，“当然是为了羞辱你，尝尝别人口中的半魅魔是什么滋味。可以，滋味的确很辣。” 路希安：…… “你杀了我吧。”他说。 “你觉得我会那么轻易地让你死？”维德用手拍了拍他的脸，“死是很轻松的事，太轻松了。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解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让你一生呆在地狱里，就像，你曾经让我的前半生堕入地狱一般。” 一张漆黑的斗篷落在了路希安身上。维德就着将他锁起来的姿势，用黑袍裹住了他，像是要把他抱出殿里去。路希安慌了：“你要做什么？” “带着你到地狱里去。”维德说。 路希安突然有种非常强烈的预感。 ——如果这一刻他不死，往后他再也没有逃离这个世界的机会。 …… 在维德即将俯下身将人抱起时，他听见了轻微的啜泣声。 “……疼。”他听见路希安低哑地说着，“好疼。” 维德停了很久，最终道：“哪里疼？” 路希安没有说话，他摇了摇头，打着哆嗦，快而促地吸气。维德许久之后又问，才听见路希安说：“每个地方……都好疼，血牢……” 血牢原本是圣殿用来禁锢魔物的法术，但应该不会造成疼痛。维德停了一下，没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听见路希安带着哭腔的声音：“好疼啊……维德，你杀了我好不好？太疼了。” 他又说：“你封住我的法力吧，我会乖乖的，不会袭击你的……而且我也打不过你……” “好不好？” 维德低下头来。 他看见路希安发红的眼角，和水蒙蒙的眼。 像是真的疼极了。 胸口被路希安刺伤的伤口还在淌着血，那是靠近心脏的位置。可维德盯着他的眼，最终，手指一动。 身上的法术在那一刻被松开。路希安像是终于脱了力似的，满额头是汗地跪坐在地上。维德居高临下地将手伸给他：“起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路希安的嘴里…… 涌出了污血来！ “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呢？ 嗯……放在修仙世界里，就是自绝经脉。 路希安听见维德的声音，不复冷厉，却是惊慌失措，可他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的视野开始模糊，大量的血从他的口中涌出。 他被人抱了起来。有人试图向他的体内注入魔力，却回天乏术。 他马上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只可惜没能完成任务。 “喂……”他报复性地把自己的血涂到了对方身上，为此心情变得好了起来，于是难得地留了句说人话的遗言，“血溅了你一身。你马上就要登基为皇帝了吧？想摆脱我的血迹的话……我留了件皇帝的袍子给你。披上袍子，就看不见自己一身的血了。我把它放在你以前的屋子里了，你记得去找……” 他以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在对方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在即将完全脱离这个世界的瞬间，他突然听见了一声仇恨值抵达百分之百“叮”。 路希安：？？ 发生了什么？ 空旷的圣殿里，黑衣的青年抱着怀里的圣子。圣子的灵魂已经逝去，只有身体尚且温热。 在一次次地尝试注入魔力后，青年将自己的脸，贴到了对方的额头上。 “你又骗我。”他用极为扭曲的声音说着，“你这个该死的……” “骗子。” 他双目血红，带着仿佛要择人而噬的仇恨。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评论收藏营养液~！ 后文有攻这里说话的情感分析~强吻不是出于爱意但很有趣 以及受也意识到攻强/吻他不是处于爱意了，所以更惊恐！ 第3章 我怎么回来了？？ 路希安坐在檐下的躺椅上，他穿着浴衣，用毛巾擦着头发。在屋檐之外，是冰雪世界，白雪红梅。 还有热腾腾的温泉，即使是在极寒的冬夜，也冒着白气。 这里便是他在完成上一个世界的快穿任务后所前往的度假场所。 他的住宅外不时有游人路过，心想到底是谁在这以风景优美与自然温泉著称的雪山上买下了这么昂贵的一块地，并如此阔气地建造了一座将一泉天然温泉也囊括其中的豪宅。曾有好事的记者偷偷地拿着望远摄像头往里面拍摄，只得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那人的身体被锦簇的花团所遮挡，只看得出来他正在看书。那人身体唯一出镜的部分，除了一袭紫色浴衣，还有一截极为白皙莹润的脚踝。 那脚踝纤而长，像是能被一只手握住。有好事的人把这张照片发到了网上，引发了一场热议。 有人惊叹主人的年轻，有人因那截脚踝而猜测豪宅里的是某个大佬娇养着的金丝雀，有人因那浴衣的苏绣与豪宅内如园林般的布景而称赞主人的品味。但更多的人所关注的，则是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 主人手中所捧着的那本看不清书名的精装书，到底是什么？ 无论外界如何众说纷纭，但他们谁也不曾想到，被主人放在腿上的那本书不是什么名著，更不是什么成功学，而是一本…… 名叫《无间神堕》的，光是名字就透露出一股中二气息的小说。 还是本只写了一半的太监小说。 在回到控制中心后，路希安便因成功解决了梦魇级世界而得到了丰厚的奖励——尽管当事人路希安都没明白，他是怎么得到最后一点仇恨值的。 不过这并不重要。系统为了抚恤他受到伤害的心灵，替他申请了一次度假权限。 其实路希安并不觉得有什么。尽管在即将离开梦魇级世界时，他的确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不过在离开那个世界之后，原本的那些不愉快，也渐渐地在他的脑海内淡去。 路希安一向擅长在这种事情上调节自己。他也知道很多同行因此私底下偷偷说他没有心。 不过路希安并不在乎这些。 只是在他离开空间，前往度假世界前，他想了想，居然鬼使神差地把上一个世界所属的“原著”一起带了出去。 也就是现在正在他手中的那本暗黑升级流小说，《无间神堕》。 故事的设定倒是很简单。世间有十大种族，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神明。神明大多因诸神之战而陨落，祂们的残识守护着这片大陆，警惕着堕神的归来。 人族与魔族是占据板块最大、也最为强大的两族，时常交战。人族由教会组织，向光明神祝祷以获得祝福之力与魔族作战。故事始于人魔两族战争时期，而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也就是所谓的男主，便是维德。 他明面上是一名人类贵族的私生子，实际上却是堕神的血脉，也是堕神意图利用来让自己复生的容器。血脉给他带来力量也带来诅咒，他因这份血脉为各族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又在黑化后得知堕神实为被各族神明所背叛虐/杀的创世之神的阴谋，从此便踏上了成神灭神之路。 整个故事便以维德夺取各族圣物、吸收各族神明权柄而展开。作为暗黑流男主，他不仅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还有不死能力。最终，他血祭世界、踏破虚空，前往神殿…… 路希安膝头的书便停在了这一页。 而在这个故事里，原本的“路希安”则是一个出场不过几章的炮灰配角。身负教皇私生子与半魅魔身份的他因嫉妒而多次陷害尚为人族的主角。最终，在维德从流放之地归来后，他在众人的面前觉醒了血脉，并被维德随手斩去四肢、扔进了魔窟之中。 他甚至不配更多的描写，也不配其余重要反派所得到的那么多的被折磨的手段。维德扔掉他，就像扔掉一团没有用的垃圾。 而无论怎么看，他所做的那些事和原本的“路希安”所做的事，也都差不多。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为了将自己从“可以被随便弄死的垃圾”提升为“百分百恨意的反派”，而多搞了一点坏事。然而这都不能构成维德对他诡异态度的理由。 “算了。”路希安嘀咕了一声，“搞不懂。” 他还是没搞明白维德对自己那诡异的态度。不过黑化后的维德如此喜怒无常，想做什么都不奇怪。 而且维德对他的恨意值的确是抵达了百分之百，既然这样，他必然是想要杀他，且恨他到了骨子里。 路希安将书随手扔到旁边，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说实话，会再去看这本他已经穿过的书，本身就很不符合他的性子了。 比起沉浸在上一个世界的不愉快里，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干什么。路希安用手指敲了敲下巴，最终又笑吟吟地将系统唤了出来。 “五号老兄，你诚挚的系统竭诚为你服务。请问您这回是需要您的旅游小助手在十分钟之内替爱德华多买下facebook、还是在三天内让富士山喷发樱国沉没？”系统在多次装死失败后，终于发出了苦不堪言的声音。 显然，它已经在这次“旅行福利”中被自己老是心血来潮的宿主折腾到不行了。 路希安看见它这幅凄惨的模样就觉得心情很好。他于是托着下巴，眨眨眼道：“还有更刺激的吗？” 系统说：“这就为您发射信号联系三体人。” 路希安：“还有别的吗？” 一无聊就开始折腾系统是路希安的癖好之一，更何况如今在度假世界里，系统有责任完成他的每个度假请求。如今他看着像个乙方一样的系统，觉得心情飞扬。 终于，他听见了系统的回答：“好像有。” “什么？” 系统：“我可以用3D影院给你回放在上一个世界时你经历的最后三小时。” 路希安：…… 系统：“你肯定会觉得很刺激。” 路希安：“……不用了，谢谢。我没有兴趣。” ……可恶的人生中的滑铁卢。如今系统也敢用这个来嘲笑他了。 路希安一脸厌烦地躺回了躺椅上，顺便用那本书盖住了自己的脸。系统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其内容又是从第一个世界开始系统就老对他说的让他积点德少搞事珍爱NPC从我做起的那一套。路希安如惯常一般用两根手指堵住了两边耳朵。 “当初控制中心就说过，咱们需要收集的，只是气运之子们的强烈情感波动。像别人都收集的是什么爱意、悔意、被救赎的幸福……只有你，非要选恨意。老实说这么多世界了你这一次才差点翻车，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恨意的情绪波动值大呀……要不是这样，我怎么能这么快就成为S级专员。而且你乱说什么，我之前都没有翻过车。”路希安终于虚着眼反驳道，“而且纠正一下你，我这次也没有翻车。” “比起这个更加恐怖的是你居然从来都没有过心理负担……我听说控制中心负责你的上个世界的复盘调度的那个小姑娘有点同情维德。” “她同情他干什么，我对他很好啦。”路希安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带着一点厌倦的不满道，“我还给他留了一件皇帝的袍子呢，很漂亮的。就挂在他小时候住的那个破屋子里，哪天他回去了，就能看见了。而且我还留了具尸体给他，他想鞭/尸剁碎了喂野狗都随他的便。” 系统：…… 路希安：“虽然鞭/尸比不上鞭活人，也足够让他发泄怒气了。” 系统终于吐槽不能了：“……你好像是有点没心没肺哦。” “连人都不是的系统就不要吐槽我了。”路希安说，“好吧，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同情他们的……” “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你的同情……” “可碰上了我，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咯。而且也不影响他们再走上人生巅峰嘛，我只是当当他们人生中的绊脚石，在磨炼他们的同时收取点利息……” “什么人生中的绊脚石啊！你也太轻描淡写了，你分明是他们人生中的泥石流！！”系统大声吐槽。 它的吐槽当然是没有用的，路希安的良心一点都不会痛，而是继续闭上眼装睡。 听着不远处温泉咕噜噜的声音，他的心情又渐渐松快起来。 沙滩、悬崖、海洋、星空、雪山……唔……他想了半天，虽然觉得这些景色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闲了这么久，他倒是有点怀念在任务世界里作天作地的日子了。 所以在旅行结束后，再申请一个额外的任务世界，去祸害下一个受害者，用他们的愤怒来洗涤心灵也是美滋滋！ 下一个受害者……嗯，选个什么世界好呢？ 路希安怀着这样的期待睡着了。 然而他垂下眼时，却感觉自己的眼皮特别重。那不像是沉入睡眠的感觉，倒像是…… 身体渐渐沉入泥沼。 识海里传来了系统惊恐的尖叫声，可路希安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有无数的符文裹住了他的身体，顷刻间便席卷了整个庭院，拽着他向着深渊滑去。 …… 首先传来的，是柔软的触觉。 他好像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又或者是许多软垫里。 他在半梦半醒间伸手，想要拿一杯水。 手抓了一个空。 而他的脚踝处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发出了金属的碰撞声。 “……系统。”他迷迷糊糊地开口。 无人回答。 头有些疼，像是进入每个世界时刚与角色融合的那种生硬感。路希安左手支撑着让自己坐起来，揉着眼睛。 一切终于映入了他的眼底。 这个地方…… 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他睡着前所在的酒店。 这是一个西式房间，哥特式的装潢风格，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他如今则坐在其中的一张床榻上。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见遮挡住了窗户的厚厚窗帘。因着窗帘的遮挡，室内很昏暗，不知昼夜。 值得注意的是，许多靠墙的立柱、乃至天花板上，都遍布着大量作用不明的诡异符文。 他穿着一条长及膝盖的、丝绸制成的睡袍，长而直的两条腿于是便裸露在空气中。带着轻微弧度的发丝落在他的身侧，他伸手去抓，发现那是一头如雪的、在暗里微微发出银色弧光的长发。 这里是哪个世界？他如今又变成了什么人？他不是还在度假吗？可无论他怎么呼唤系统，系统都没有给予他回答。 他意识到就好像是风筝断了线似的，他和系统之间的连接，被切割开了。 所有的观察与反应，都带着迷迷瞪瞪的迟钝感。路希安想从床上下来，随着他的动作，他感觉到了一样东西。 他低头去看。 他的脚踝细而长，而在那骨节之上，正卡着一个锁链模样的脚环。 脚环上也镌刻着大量让人难以分辨的、细细密密的咒文。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床上下来时，小腿有些承不住力，像是很久不曾行走过一般。所幸下面便是软垫与柔软的地毯，他踏在地毯里，一步步地向着窗户走去。 窗户旁有镜子。 他转头。 他看见了被映照出来的自己的脸。 那一刻…… 无数的惊惧与困惑涌上了路希安的心头。他死死盯着镜子里的青年，青年也死死盯着他。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张脸，因为…… 那是他自己的脸！ 或者，用个更加准确的说法，这是他上一世在西幻世界中经过微调的脸，与身体。 镜子里青年的五官与面容都是那样熟悉。清隽的眉眼，柔美的唇，总是微微带着笑般的神情。然而比起他离开时，这张脸又有了些变化。和从前相比，他如今的气质里多了几分带着易碎感的妖异。 然而更让人心惊的是，镜子里他那满头的白发，尖尖的耳朵，那双血红色的双眼，与…… 位于额头上的，妖异的血色魔纹。 那魔纹像是一朵盛开的沙华。 他的头上尚未长出彰显着完全转化成纯正的魅魔的角来，可路希安比谁都明白。 那都是血脉已然被开发觉醒后的魅魔，才会拥有的特征！ 他检查他的后腰与小腹，发现那里同样有着属于魅魔的魔纹。 路希安打了个激灵，他突然意识到。 他好像又回到了被自己祸害过的上一个世界里。 不仅如此，他还回到了自己早应死亡的身体里。除此之外，这具身体的魅魔血统还诡异地……觉醒了。 尽管在他死亡时，他还是压制住了魅魔血脉的纯正人类。 而他的身体里如今空空荡荡。无论是身为人族所拥有的法术，还是身为魅魔应该拥有的魔力，一样都没有。 ‘系统？系统？’他用手撑着墙壁，再次试图用识海去连接它，‘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回到……’ 系统没有任何回应。 强烈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烈了，几乎要攫住他的心脏。他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小心地往外看。 所有的窗户都被锁住，一个窗户打开了一点透气的缝隙。 窗外正是清晨，大片大片的城堡，沐浴在初升的晨光中。 多美的场景。 可那一刻，路希安沉默了。 他回到了那张床榻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那是人族的城堡。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在征伐世界开始的，第一个根据地。根据地守卫森严，未经允许，就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而那个主角正是。 维德。 而他，现在，好像正被关在他的城堡里的某个高塔之中。法力丧失，魔力丧失，还被变成了一只尚未转化完全的魅魔。 还没系统。 他不知道是为何而回到了这个世界里。 路希安：…… 他、完、了。 路希安的脑海里有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里是维德的城堡，为什么他会血脉觉醒，为什么他的身体没有腐烂反而好像还活着，为什么……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为什么我又回来了？？” 路希安趴在床上失去梦想，成为了只知道不断尝试联系系统的绝望机器人。 他要赶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好吧，总之，得做点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直到…… 他的脑后传来一阵剧痛。 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 他没忍住发出了吃痛的一声。然后，他就听见了一个阴冷的声音。 “今天这么早就醒来了？小骗子？” 那个人从他的背后伸过手来，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他的下巴。 路希安：…… 他全身的寒毛都要炸起来了。 那个声音，是维德的声音。 他被扳着下巴回过头来，对上一双微微闪耀着金色的，血红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啊 我的快乐也回来了（x 第4章 以血为养 维德！！ 这里怎么会有维德！！ 路希安听见自己的每根头发都在发出尖叫声。 维德穿着漆黑的劲装，黑发红瞳，周身气质比起路希安当初死遁离开时还要冷漠迫人，像是时刻都要择人而噬。路希安被迫对上他那双多了一丝金色的翻腾的血眸，心跳都差点停摆。 如果说当初在圣殿里所遭遇的一切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滑铁卢，那么这一刻，他看见自己仿佛已经滑入了索马里海沟。 在圣殿时曾有过的、将要被掐死的恐惧再度涌上了他的心头。可这次不一样，他没有系统，没有任何退路，也根本不知道…… 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僵着身体，一动不动。那双金红的眼看着他，半晌，隐隐透露出一份失望来。 “今天还是老样子。”他好像听见维德低声说。 维德的手指再度向他伸来……当路希安以为他的方向是眼珠，并紧绷了身体时，那根手指却在他的睫毛前划过。 最终，落在了他的额间。 手指将他的一缕白发由眼前拨到了耳后。维德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鼻尖蹭着他的脖颈，仿佛在用力地呼吸着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此时的维德便看不见他的表情了。然而路希安依旧不敢放松。 维德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长发，仿佛在百无聊赖地梳理似的。和他身上强烈的压迫感比起来，这个动作几乎算得上是温柔——像是主人在给自己豢养的猫顺毛。 “一具活俑，一个活尸，只知道凭着身体本能行动，没有灵魂也没有思考的人偶，这就是你，这就是你现在的模样。你好好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他听见维德在他颈边满怀恶意的低语，“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你背叛我也想要得到的东西？路希安，你真该回来好好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那些最下贱的猪猡都比你活得更好……你这个蠢货！” “你很恶心这样对吧？你不是想要高高在上地活着吗？可惜了，如今你只能活在这里，除非……”那一刻路希安听见维德的声音仿佛黯淡了下来。 很快他便觉得方才那一刻像是他的错觉——因为维德的声音瞬间变得暴怒了起来：“算了……你这个活该的蠢货！” “砰！” 上一秒维德还将鼻尖伏在路希安的脖颈旁，下一刻，他便像扔掉一个垃圾一样，将对方厌恶地甩回了床榻上，喜怒无常仿佛一个暴君。 路希安：…… 床很软，不过刚刚那一下不知怎的却撞得他身上生疼。这按理来说很不正常，当初他好歹也是要上战场的圣子，身体可没那么娇贵…… 可刚刚撞的那一下确实让他感觉身上可能因此青了一块。仿佛他的体质发生了什么变化似的。 不过从维德那些话里，他似乎获得了一个信息…… 路希安撑着自己，故意哆嗦着爬着，让自己靠在床头的软垫上——他没有听见维德因他这活动的举动而发现异常的声音。 也就是说这具身体即使在他的灵魂尚未归位时，也是可以做一些动作的。 这个好消息让他心里松快了一点。 毕竟他可不敢告诉一个对他仇恨值满一百的人，他如今，回来了。 那个人还是冷酷嗜血的黑化大魔王。 而且还那么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这和找死又有什么区别。 他蜷在软垫里，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到伤害.jpg”“茫然.jpg”的弱智。他虽然不知道维德口中的“活偶”是什么样的，不过他猜测弱智人设应当与活偶人设八九不离十。 他可是个身经百战的快穿者，嗯，必须是。 总之先撑过这一阵再……再什么他还没想好，不过总不能在这里落地成盒。 他回来还没满一个小时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过说起来，按照维德那句“醒得这么早”来看……现在是早上吧？真想不到维德居然有大早上的来嘲讽弱智的癖好。 维德果然向他走来。他向路希安伸出手。 路希安很配合地微微发起抖来，试图勾起同情心……算了，表达不反抗的臣服。 然后…… “你在怕我？”他听见维德道。 路希安道……路希安不道，弱智是不会说话的。 他只是垂着眸，颤着睫毛，端的是楚楚模样。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冷笑一声。 “无趣。” 路希安：我谢谢你，我就怕你觉得我有趣然后继续玩儿我。 他听见窗帘被依次拉开的声音，阳光透了进来。路希安垂眼坐在床上，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只尚未灵魂归位的活偶。 他不知道如今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连同那银白的发、与血红的眼。裸露在外的苍白小腿被镀上一层莹润，轻盈纤细得像是用单只手就能托起来。 即使是人偶，也是艳绝。 路希安听见维德向他走来的声音。他在心里回忆了小说内容，暗骂了一句他怎么还不去收拾那些贵族们，他可不记得原文里维德有这么玩物丧志……好吧，他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维德这种大早上醒来、却来牢里看宿敌的行为。 维德的手指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路希安：…… 他绷紧了背脊，并偷偷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对方又突然暴怒、掐他到窒息的准备。 拇指停在脖颈的大动脉上。他的脉搏在那人手指的压迫下，跳动。 路希安努力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即使他已经感受到了那仿佛要入侵他的身体般的，冰冷的体温。 堕神血脉的体温偏低。 维德的手指太凉，而他颈部的皮肤温热莹润，两相接触，像是有电流在那里诞生。 路希安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想维德要对他做什么。他担心思考会导致他的心跳过速、暴露他的灵魂已经返回的事实。 许久之后，手指移开了。 然后是皮靴离开的声音、与门被锁上的声音。在维德离开后，路希安依旧让自己蜷缩在那些软垫中，直到他确认维德不会再返回后，才放任自己背后冷汗涔涔。 即使方才维德没有对他做任何事，他那一刻给路希安带来的压迫感也是巨大的。 维德本人便是压迫感本身。 如今他没有了系统，在这个世界里也不存在任何意外的依仗。他能做的，只有想办法，活下来、逃出去，然后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等待系统与他重连、将他带出这个世界。 而他如今要确认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体内的法力去哪儿了。这关系到他逃亡之后能否在这人均对他仇恨声望的地方平安地活下去。 第二件事，除了维德之外，他还能在这个房间里接触到什么人。 路希安怀疑自己法力的丧失与他脚踝上那一圈锁链样的脚环有关联——想想也知道，维德怎么可能将一个能使用法术的定时炸/弹放在自己的身边。他试着解开脚环，没有成功，想到这东西可能是维德设计的，他便不再做无用功。 于是第二件事便成了重中之重。他能见到什么人，他能利用他们做什么，并最终想办法逃离这个随时都可能烧身的火坑——至于法力与脚环，他可以在离开这里后，再找些魔法材料、咒文书籍来想办法。 他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期间除去等人，便是通过窗户眺望城堡，琢磨自己的逃跑路线。他发现自己被关押的地方似乎是城堡里的一座高塔。而如今，窗户只能打开一条缝、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能帮助他逃出去的道具。这样看来，他能够合理地采用的逃离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这里呆个几百年，把自己的头发养到十几米长，放下去，等待路过的王子爬上来拯救他。 不过路希安觉得比起有王子降临，维德先看见他这头头发、暴怒之下把他剃成光头的可能性更大。 路希安放弃思考，蜷在床上发呆。银白的长发散乱地逶迤在床上，他半阖着暗红的双眼，半睡半醒，心里思考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暮色已然降临，开始有饥饿感涌入他的身体。 也就是在这时，他想起了一件事…… 一个关于魅魔血脉的常识。 魅魔和其他生物不同，它们并非通过食用谷物肉类来摄取能量，而是与其他生物接吻或交/欢，在所获得的体/液中摄取能量。若是长期不进食，魅魔也会感到饥饿，而这份饥饿，往往也与求/欢的欲/望相连。 路希安的脸青了。 路希安有些洁癖，正因如此，他过去从未选择过以获得“爱意”的方式完成对能量的收集任务。要获得爱意总难以避免与人有亲密接触。而在他看来这些亲密接触无趣且无聊。 可如今…… 路希安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下腹，在那里，有着魅魔独有的暗红魔纹。然而在他的紧张中，他除却胃肠的饥饿，却没有感受到另一种“饥饿”感。 他如今已经是半魅魔，却没有受到魅魔体质的影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是把浑身的血脉都拧搅在了一起的饥饿感。那种感觉炽热又强烈，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路希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快要烧了起来。 他用手指紧紧绞着床单，感觉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发烫。直到这时，他终于听见了期待已久的开门声。 路希安终于找回了清明。他费力地抬起头来，所看见的却…… 又是维德。 维德披着皇帝暗红色的袍子，内里依旧是黑色劲装。他将袍子挂在门后，向着路希安走来。 路希安费力地抬头看他。 “饿了么。”维德说。 ……你好像一个送外卖的。如果路希安还清醒着，他势必会在心里发出这样的吐槽声。 可他如今却看见维德缓缓脱下右边的皮手套，修长有力的手于是便露了出来。 他将手递到路希安的下巴旁。尽管路希安昏沉且在伪装弱智，可他这一刻也忍不住用尚且清明的意识，在心里说…… 你打算给我喝西北风吗。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浓香。 一股让人难以形容的……浓香。 那股浓香仿佛能激起所有的饥饿与渴望。两道鲜红的口子，分别出现在维德的食指和中指上。随之渗出的，便是鲜红的血珠。 那不是单纯的鲜红色，在红色中，还隐隐带着几分游弋的金色……可在看见血液的那一刻，路希安便再也不能用清明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不受控制地凑了上去，将那两滴血珠卷入了自己的唇内。 血珠是冰凉的，可进入腹中后，却卷起了更大的热度，像是要将一切饥饿都烧成灰烬似的。路希安不知道自己那双酒红的双眸如今已经亮得明艳。进食的本能侵吞了他的理智，他的身体熟练地将更多被维德逼出的血液吞入口中。仿佛这样的进食，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维德冷笑一声，似乎有些厌烦了他这仿佛小猫进食一般缓慢的速度。他直接用左手托住路希安的后脑，将渗着血的两根手指探进了他的口中。 更多的鲜血涌入了路希安的身体里。他不受控制地吞饮着，所有的焦躁和饥饿都在那一刻得到了缓解。他苍白的脸上因饥饿被满足而涌起了红晕，垂下的睫毛掩住了红得发艳的双眼，就连关节处也染上了粉色。 “这是你这周的份量。”维德用左手扶着他的白发，阴沉的声音里有些愉悦，“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用手拍了拍路希安的脑袋：“你的老情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内容：路希安吃血，维德吃醋 老情人是乱吃飞醋（ 其实从维德的角度来看这是个很虐的故事（不是） 用鲜血豢养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再也不会说出让人讨厌的话，也不会给予任何回应。不明白自己对他抱有怎样的感情，只能每日对他徒劳地说着伤害他的话，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很无趣，好像这样就能宣泄出什么让自己也不明白的情感。 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却永远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有淡淡的怅然若失，不过也就是深夜时做梦会想起那张可恶的脸的程度。 但不想让那具躯壳死去。 其实这里维德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受的，他只知道如果这具躯壳死了的话，这个好像对他很特殊的人便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然后所有人于他而言，又都是一样的了。 至于没有意识到喜欢为什么会强吻……咳咳，大概是这样的心路历程，因为这是主受文所以在作话里无聊分析一下： 好碍眼。 暴怒，仇恨，各种阴暗的情绪涌上来，想把他捏碎，强烈被自己误认为破坏欲的占有欲 想给他打上新的标记。 感觉对方的嘴唇很碍眼。 身体自己动了！！ 吻上去了。 突然感觉味道不错，觉得自己似乎一开始就该这样做的。 他好像很惊恐，感觉心情更好了。 …… …… 他死了。 难以解释的情感，却还想让他活下来，既然无法解释，就暂且认为是复仇欲了吧。 忍不住来看他。 很想破坏他，可捏碎了该怎么办。 其实好像也不是想要破坏，算了，懒得去想。 …… 大概是这样的心路历程↑ 略有点ki□□esis的感觉 很病娇大魔王了（其实是傲娇） “我想要看你鲜血淋漓，最终我才意识到我想看到的，其实是你在我的怀里撒娇。” 第5章 带你去个好地方……小骗子 老……情人？ 路希安花了足足三分钟，才终于从维德的话语中捉出了这三个字。 他能捉出这三个字，也是由于维德在“喂食”结束后把他的手指从路希安的口中抽/走了。维德无聊地把手指在空气中甩了甩，很快，上面狰狞的伤口便愈合了。 路希安的唇上还带着血迹，部分是维德抽出手指时带出来的。温暖的饕足感蔓延他的全身，方才那种仿佛全身血脉被烧灼的饥饿感全然消失了。路希安半阖着眼，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精神也恍惚。 好一阵，当他彻底恢复神智时，已经有人走了进来。那些人皆是戴着面具的侍女。她们将放着衣服的托盘恭敬地放在了地上，随后，便悄声无息地退出了房间。 而直到此刻，路希安才缓过神来，并意识到…… 他刚才吸了维德的血！ 平缓他那种极度的饥饿感的东西……居然是维德的血！ 而维德，居然毫不意外地把他的血喂给他！就像…… 他已经做过许多次似的。 他盯着自己的双腿，膝盖上，还残留着因吸血而产生的粉晕。他想，如今他…… 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难道他是依靠着维德的血液……活下来的吗？ 可维德为什么用他的血液来豢/养他？ 维德瞥了一眼那些衣服，神态里多了几分厌烦，随手便将它们扔到了一边。他再看向床榻上时，看见的便是路希安正呆呆地坐在床头，双眼盯着他自己的脚趾。 与从前大相径庭的白发红眼……却依旧是从前熟悉的面容。和从前比起来，如今的他脆弱而柔软，如果使些劲，很快就会在掌心中被揉碎吧？ 维德想。 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多出几分不悦来。他从门背后扯下自己的袍子，回身再向床上的半魅魔走去时，他忽然感觉到路希安的神色，有一点不一样。 那份不一样转瞬即逝，只发生在他将将回身的那一刻，再看过去时，维德又只看见他坐在床上发呆的神情。 那一瞬只是错觉。 可不知怎的，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他想，把这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留下来，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间或有这么一瞬，便已经足够无聊生活中的满足。 路希安假装在研究自己的脚背，心里琢磨着的，却是刚才的喂血，和那几身被侍女们送过来的衣服。 能有侍女进入房间，的确是一件好事。有侍女就说明他与外界的确存在着交流的通道，也多出了逃跑的可能。 但那几件衣服……没有灵魂的躯壳（弱智）会自己穿衣服吗？ 还是说，维德要给他—— 不过很快，一件酒红色的披风，便被劈头盖脸地扔到了他的身上。 路希安被砸了一脸一身，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便看见维德伸手，替他将披风前面的两颗扣子扣上了。 接着又是开门的声音。 “把他带上。”维德冷漠地对进来的随身侍卫说，“去禁狱。” 路希安：…… 他在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并很快意识到…… 这件袍子也就起了个聊胜于无的遮蔽作用。他的上半身被遮得严严实实，两条长腿却裸露在外面。 在被抱起的那一刻，路希安暗中拉了一把斗篷，而那侍卫则打了个趔趄。路希安也是在这时看见他额上被发丝所遮盖的疤痕的。 那个侍卫是只兽人。 路希安暗地里怔了怔，他觉得这人长得有些眼熟。 禁狱是王城里的牢狱，和关押平民的黑牢不同，里面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路希安整个人被裹在暗红的袍子里，穿着铠甲的侍卫用袍子自带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抱着他跟在维德的身后。 银白长发从兜帽里落下来，除此之外，只有尖尖的下巴。维德走在前面，一次也没有回头。 今天一天的信息量太大了，路希安放弃思考血液的问题，决定活在当下。他琢磨着维德到底打算带他到禁狱里去见哪个倒霉蛋，而且又是谁当起了这一句“老情人”的虚名。 要知道每个世界里除了气运之子外，也有许多携带气运的重要配角。得到他们的恨意也能增加任务评分。再加上路希安的攻略策略本就是以圣洁形象获得众人好感，并在最后一刻崩人设以汲取欺骗他人感情的恨意，因此…… 被他用心交好、玩弄、欺骗感情的NPC……还挺多的。其中位高权重的也不少。而他作为一个美而自知的愉悦犯，其实也很享受在走入一个地方时，看见那些人控制不住地投向他的目光。 他甚至还会故意对那些故作矜持、却克制不住地向他偷瞟的贵族们笑笑，盯着他们看，直到他们通红着脸、彻底破功把脸转过去为止……唔，这也算得上是他特殊的小爱好与小把戏之一了。 但真要说能配得上“老情人”这个称号的，还真没有。毕竟玩完就跑、享受他人的情绪才是愉悦犯的天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是绿茶的品格。他对会把自己搭进去的行为（或者□□上的代价），倒是敬谢不敏。 所以……如今维德口口声声说着的“老情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王城的人？从前他身为圣子时，也时常进入皇宫替皇公贵族们祷告。无论贵族们私底下如何，至少面对他时，都怀着不可亵渎的尊敬。即使路希安故意玩他喜欢的小把戏，那些人也只会唾弃自己的玷污。按照书中的内容，在平定了人魔之战后，维德便一路杀入王城，在部分贵族们的簇拥下入主王宫，并自封为更胜于王的人皇。也不知道那些贵族们还剩多少。 高塔下停着马车，路希安在侍卫的怀里睁着眼，他观察着自己所在的地形，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到城堡这么深处的地方。 想要从这里离开，至少要穿过五重有士兵把守的门。以他如今的姿态，想要安全离开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这马车…… 只有一辆？ 路希安：…… 很显然，维德并不会选择自己飞去禁狱。 车门被打开，维德先他一步坐了进去，接着，侍卫便恭敬地将路希安放在了马车的另一边。 路希安：…… 马车内空间相当大，装潢也相当豪华，地上铺着厚而白的毛毯。路希安被放在另一边酒红的长椅上，路希安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维德的声音：“把他放在我这边来。” “是。” 侍卫于是又低着头，将路希安又抱了起来，把他又放在了维德的身边。 路希安：……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才没让自己把身上披着的长袍抓出褶皱来。 马车门被关上，与此同时被关上的，还有路希安的心灵。维德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的白发，低声对他道：“你生前倒是‘交际广泛’得很，这么久了，居然还有人潜进王城来找你，口口声声还把你叫作‘圣子’……有意思。所以我就让他来看看，你这个圣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他居然很愉悦地笑了，金红的眼眸里心情大好。 路希安：…… 考虑到如今在维德的眼里，自己应该是一只没有灵魂的死人躯壳。他不禁有些默默地觉得，维德的这份愉悦与对死人的交流，让人有股寂寞而变/态的毛骨悚然感。 路希安只能维持着呆呆地看向前方的表情。维德似乎很喜欢他这头长发，一直在用手指卷着玩儿。恍惚间他有种被对方当成了随身携带的人偶娃娃的错觉。 他依旧在心里琢磨着那所谓的老情人。鉴于此案牵涉人数众多，一时间他只能先从种族下手。 人族？羽族？魔族？还是山谷里的龙族？总不能是……荒原里的巨人族吧？ 考虑到禁狱应该关不下巨人族，路希安有些宽慰。一瞬间就排除了十分之一的选项们了呢。 马车驶离王宫，进入王城的街道上，它所驶向的方向，是禁狱。 在马车停下来时，路希安总算数出一个足有数十人的长长名单来。然后维德便下了马车。 而他又被侍卫抱着，跟在了维德的身后。 禁狱是由几座高而巨大的塔组成的，再由高高的围墙环绕。即使是深夜里，里面依旧能听见恐怖而痛苦的呻/吟声。无数罪人们靠在墙壁上，无声祈祷着永不会抵达的“明天”的到来。狱卒用钥匙打开锁，维德等人进入一座塔。 低等的囚犯们被关在第一层，更高等的囚犯则还要往上。他们抵达那一层往内时惊动了沉睡着的犯人，在看见来人是维德后，几声尖利的咒骂声响起。 路希安认出了那咒骂声的主人，似乎是王国里的某个大公。他悄悄从兜帽里往外看，看见不少无精打采而又熟悉的贵族面孔。 大公的声音马上停止了——不等维德的下属和狱卒们上前，便有人用法术融化掉了他的舌头。维德收回手套上的火光，神色冷漠。而狱卒们进入了那个囚室，里面便传来不成人声的惨嚎。 路希安总算知道为何其他的囚犯都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不敢与维德对视、更不要说是开口了。 可还有人偷偷地瞄着他们的背影，在心里思考着今日这个恐怖的暴君怎么带了人来……又是带了谁来。他悄悄地抬起眼来，看见第二个人被维德的手下抱着，被一身暗红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只得到一点垂落的白发。除此之外，隐约能看见在另一边露出的、光裸的脚踝…… 仿佛不盈一握。 忽然之间，像是要把眼珠子都烧掉的剧痛升起。那人惨嚎一声，满眼鲜血地滚到了地上。 路希安听见有人惨叫，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缘由。不过，他也懒得去想这人又是怎么惹到了维德。 虽然一开始被抱着有些不适，但不用自己走路，也算是轻松。只是那袍子的长度毕竟有限，自小腿后半截开始都露在空气里，有点凉。 一行人走进了此处最深的洞穴，在那里，是一间审讯室。审讯室里是一张早已为皇帝准备好的审讯桌与沙发，在它的对面，则是一个空荡荡的、由铁栅栏隔开的牢房。一些危险的犯人们会被带进这间牢房审讯，避免伤害到审讯者。 维德坐在沙发上，眯眼看着黑洞洞的牢房，让人把人带过来。 沙发的长度不错，可维德似乎并没有让路希安靠在他身边的意思。他只是挑了挑眉，让侍卫把路希安抱过来，用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的老情人要来了。”他用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着，“高兴么？” 路希安：……我着实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如果他能开口的话，大约会把那几十人的名单报出来，让他选一个。 可惜如今他的人设是弱智。路希安只能垂着暗红的双眼，面上只有深夜被带到陌生地方的迷茫。 ……其实他想过按照人设，他要不要假装“害怕被带到新地方”，然后瑟瑟发抖一番的。不过这个考虑实在是略有些破廉耻，并且对维德这种人也不会起任何作用（他恨他恨得想杀他还来不及呢），他于是便放弃了。 维德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他让人把路希安带到暗处的小房间里，小房间上有单向的魔法窗，能看见审讯室里的场景。路希安被仍在里面的一张沙发上，很快就看见有人被狱卒们押了过来。 那人身上戴着封锁法力的手铐与脚镣，神情间依旧带着圣骑士的明朗与不屈。路希安在看见他那头即使是在禁狱里也灿烂的金发后，顿时便愣住了。 这个人…… 曾是教会总部，圣所里圣骑士团的第二席。 也是在维德被他陷害走后，他名义上“专属”的圣骑士。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位圣骑士登场了，伪修罗场有木有（维德：没有） 第6章 当面修罗场 这件事还要从他们当初在圣所里时说起了。 圣所每年都会从全国各地的神学院里招收最优秀的学生，路希安与维德自然也是其中一员。学生们以吟唱法术或使用武器被分为圣术士与圣武者两类，负责吟唱结印的圣法团由圣术士中诞生，圣骑士则由圣武者中诞生。 只有最优秀的圣武者才能成为圣骑士团的成员。维德即使因冷漠的性格而人缘欠佳，论其能力也是圣武者中的佼佼者，于是很快便成为了圣骑士团的首席。首席之上的圣骑士长直接对教皇负责，而相对应的，圣骑士团首席也以守护圣子为自己一生的职责。 和生人勿近的维德比起来，因能力而次一等的圣骑士团第二席布赖特似乎更合乎浪漫小说对“圣骑士”的定义。他阳光俊朗，正直勇敢。在维德暴露堕神气息、被逐出圣所后，他接替了圣骑士团首席的职责，也同样接替了圣骑士首席与圣子的盟约，并与路希安进行了宣誓忠诚、缔结盟约的仪式。 路希安：…… 原来维德说的“老情人”，是布赖特？ 路希安与布赖特的关系的确很不错。为此，在离开该世界前，他还专门把对方从王城里支了出去、命他带兵清剿一处被魔族盘踞的小镇。小镇靠近人族的主城之一，该主城的主教仁爱，城邦实力丰厚。 虽然王城之决战有没有路希安都必然发生（这就是不为单个人意志所改变的历史（原剧情）的进程），但他至少保下了这个在原著里为腐败的教廷战死、却在死前得知自己已然被教廷所出卖的骑士的命。 目前看来此人的确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甚至擅自返回了维德治下的王城……路希安打了个哈欠。 不过……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着自己莹白的指尖，无聊地想着。 他不欠布赖特什么，相反，他还难得地发了一次好心，让他离开王城。至于布赖特没有珍惜这次机会，反而自己回来找死，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布赖特自然是看不见小门里的景象的。他金发蓬乱，身上有被刑罚折磨过的痕迹，神态却是不屈。 即使被关进了审讯室，他也冷啐着维德：“你这窃国的蟊贼！” 维德只用金红的眼看着他，微微一笑。 熟悉维德的人必然会觉得他今日的神态极为古怪，但处于怒火中的布赖特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初两人还都在圣所里时，他就已经看不惯维德那幅高高在上、毫无慈悲之心的模样——在他的心里，维德论其品格，根本不配成为圣骑士的首席。在维德杀回王城，以极残忍的手段窃国后，他更是连成为普通骑士的资格都没有。 “窃国？”维德的声音慢悠悠的，“说说看，我怎么窃国的？” 他瞥向牢里那碍眼的金发青年，想起小门里的人，语气中又多了几分兴味：“把你前几日那些指责我的话再说一遍，尤其是那一桩桩的，唔……” “我做过的事。” “你的癖好倒是越来越古怪了。”金发骑士冷笑道，“不过像你这样无耻的逆贼与亵渎者，的确缺乏羞耻之心。你身为圣骑士团的前首席，却暗地里供奉堕神来获取力量。你残忍滥杀，在攻入圣所后却又倒戈一击，弑杀君主以上位，甚至狂妄地称帝……” “你打压教会，将所有不服你的贵族都投入监狱，向一切反叛的城邦发动战争……” 维德单只手撑着自己的头，听着金发骑士一桩桩细数他的罪过。他唇角带了一丝阴沉的笑意，许久之后，他终于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那句话。 “……还有，路希安！” “哦？”维德闭了闭眼，道，“我把他怎么了？说来听听？” 激动的镣铐声传来。 “是不是你干的？”布赖特扑到了栏杆上，眼里满是愤怒的血丝，“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说他是半魅魔，是人族的叛徒，是他刺杀了教皇……却没有一个人见到他的尸体！最后见到他的人，却是你。在这之后，他就不知所踪。所谓‘半魅魔’的事实，也只是来自一封教皇的所谓的绝笔信。而当初揭发你渎神者身份的人就是路希安，下令将你逐出教廷的人，却是教皇……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们两人一个人死了，一个人失踪了。曾经压在你头上的两个人都消失了，人族群龙无首，你偏偏在这个时候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了。你曾是圣骑士团首席，没人比你更熟悉圣所里的各种密道……即使是从城外到城内的密道。你还是渎神者，谁知道你从堕神那里获得了什么法术？……即使是，控制人使人神智失常、做出你所希望的某些事的秘法。” 布赖特手指关节咔咔作响，他死死地抓着铁栅栏，神色激动：“是你做的吗？维德？怎么所有的好事都到了你的头上？他们都说你杀了路希安，可他的尸体又在哪里？你到底把他……” “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对我说这段话？”维德好整以暇地打断了他。 “我是路希安的骑士。他是我立誓守护的圣子。”金发骑士坚定而愤怒地说着，“我和他在光明神之前缔约。而你，只是一个被逐出教廷的渎神者！” “有意思，他的守护骑士？听起来倒像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关系。” 维德无聊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布赖特彻底被他漠视的态度所激怒，再次质问起他来。他质问维德到底把路希安藏在了那里，到底对路希安做了什么，以至于让那个纯洁无瑕的圣子如此失常，还有…… 如果路希安还活着，他必须把路希安交出来，还给他！ 终于，他听见了一阵大笑声。 大笑声来自维德。维德在布赖特的怒火中慢条斯理地脱下了自己的皮手套，将它放在了桌上。 接着他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响彻审讯室，而另一边的小门也在此刻被打开了。 侍卫抱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极端愤怒的布赖特怔住了。 侍卫怀里的那人被暗红色的披风裹住——披风由银线绣成繁复的狮子纹样，他曾见过维德穿过这件披风。 那人的身量并不算娇小，而是纤长。因此他能看见，一截细而白的小腿露在了披风之外，其下则是戴着银色脚环的纤细脚踝……那样的场景不知怎的，竟让他喉咙有些发紧。 “把他放过来。”维德道。 侍卫将那人递到维德的身边。布赖特听见维德闷闷地笑了一声，并调整坐姿，让那人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将那人的小腿架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托着他的后背，好让他能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自己的怀里。 有几缕银白的长发从兜帽里泄露出来，那种白色很独特，即使是在阴暗的洞穴内也仿佛有银光在上面流连。那一刻，布赖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年少时的一件事—— 人魔交战导致了大量奴隶的流通。其中最受人族贵族欢迎的，便是容貌美丽、体质也多有“好处”的魅魔奴隶。布赖特对此道没有兴趣，他觉得魔族肮脏，更摒弃那些人类贵族堕落的生活方式。 但贵族之间不免有些不得不出席的“应酬”。在他出席某位以私生活糜烂著称的大公的酒宴时，于酒宴的最后，看见了一只戴着镣铐的魅魔奴隶。 那魅魔极为美艳，却有一头浅银灰色的长发——那银灰色极浅，几乎近于银白色。他身边的贵族们在看见这只魅魔后，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他们向主人举杯，称赞这只奴隶的成色与主人辛勤的“耕耘”。那名大公也举杯同他们一笑，并邀请有兴趣的人在酒宴后留下，同他一起来“享用”这极品的货色。 布赖特对他们的热烈感到茫然，但也绝无留下来“长见识”的意思。回去的路上，与他同行的朋友告诉他，那的确是一只万里挑一的极品魅魔。魅魔的发色是品质的证明，而他们的发色也与他们所吸收得到的能量有关。魅魔的发色会随着每段时间内所吸收能量的增加而变浅，但只有本身“品质”极高的魅魔，其发色才有抵达银白的能力。 想到魅魔获取能量的方式……那时的布赖特只觉得肮脏。 对于发誓信奉于神明，终生克欲守护教廷的他而言，这样的东西，实在是脏极了。 可今日他所看见的那纯白的发丝，却是那样的漂亮……漂亮到让他想到壁画上天使纯净无暇的羽毛。发丝隐隐泛着银光，像是月神都在为它祝祷。 以至于让他竟为自己想起了那桩往事而感到羞愧与亵渎。 然而下一刻，他便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好好看看，这就是你那纯洁无瑕的圣子。” 维德伸手摘下了暗红的兜帽，银白的长发于是便如瀑布般倾泄而下。与此同时露出的，还有精巧的下颌，挺翘的鼻梁，莹润的唇，与那…… 额头上如沙华般盛放的、魅魔独有的暗红魔纹。 维德扳着那人的下巴，让他侧过头，使得布赖特能看清他的脸。 那一刻布赖特如遭雷殛， “你……” “他的确是死了，不过在他死后，我让他的身体活了下来。可惜这途中出了一些小岔子，我不小心让他的血脉觉醒了，于是，他便被转化成了魅魔。可惜转化并没有完成，否则你还能看见他头上的小角，与身后的尾巴。”布赖特仿佛看见维德的手在桌下漫不经心地揉了某个地方一把，“怎么，你现在看见他了？这就是‘你的’‘圣子’，可如今，他在我的手里，是我的……” “战利品。” 布赖特感到极端的痛苦，可他更无法让自己的眼神离开路希安的身体……已经被转换成魅魔的路希安的身体。 他看起来比过去纤瘦了很多，连皮肤也更加苍白莹润，眼神却是无神。白发红眼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妖异，却也更加柔软，额上的魔纹更是美艳至极。 魅魔是如此肮脏，可他的圣子…… 却让他…… 还有那头银白的长发。 布赖特想质问维德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可那一刻，他却感觉自己难以呼吸，他无法克制自己的眼神在对方的身体上流连。尽管路希安全身上下都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却唯独露出了那一截小腿。 那一截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的小腿…… 那一刻一向厌恶魔族的布赖特却想到了一个词。 活色生香。 “你的眼神让我很不快。”他听见维德慢条斯理地道，“不过也好，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和我的战利品……” “你——！！” 维德在布赖特的咆哮声中轻蔑地笑了笑，将自己的手从披风的下端伸了进去。 沿着小腿往上。 自从被抱过来开始，就一直在安心装死的路希安：！！ 他用力蹙了蹙眉，很是不适。 维德到底有什么恶趣味？ 他靠在维德的怀里，因此能明显感觉到维德身上越来越重的冷意与压迫感。分明让人把他抱出来、放在他的怀里的人是维德，不知发什么疯、以仿佛示威的姿态将路希安形容成他的“战利品”的人也是维德。 按理说，看着布赖特扭曲的神情，如今的维德只该愉快才对。可他没想到的是…… 维德不知怎的，心情仿佛越来越差，并在那极怒的顶峰里，把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披风里。 路希安并不在意维德打算对布赖特做什么，可突然把他拉下水，就是维德的不是了。 路希安在披风里只穿了一身睡袍。在那一刻，他差点绷不住自己的“灵魂出窍.jpg”的人设，要从维德的身上挣脱下来。眼见着维德手已经快到他的睡袍里面了，路希安咬了咬唇，开始思考“生还是死”的哲学问题。 他的确没克制住自己，轻微地挣/扎了一下——不过还好，另一个人更加剧烈的反应掩盖住了他此刻的这个过失。 “维德！！住手，放开他！！”布赖特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审讯室，“我要杀了你——” 维德冷哼了一声。 他停止了动作，而路希安也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并自以为又能回到看戏状态。可下一刻，他便连忙又露出了“无神且茫然”的表情。 因为维德看向了他。 “路希安。”他用手指轻刮着他的脸，一反与布赖特说话时的冷嘲热讽，反而轻柔如情人之间的呢喃，“我带你来见你的‘老情人’，他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从你替他准备好的安全所回来找你，好不容易刺杀了我，看见了你……却表现得这么不高兴。” 路希安：…… ……我看这似乎是你故意的。他想着，并别扭地想要维德的手赶紧从他的身上移开。 “那么你呢？”维德的鼻尖靠近了他，“在我的怀里和你的‘老情人’见面……你高兴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考虑到害怕周三被锁，所以周三两更都提前到了周三零点，今天这一章也提前到了六点，六小时后快乐继续～ 啊其实这位骑士大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很有趣的设定（hentai） 比如他会真诚地想要“洗掉”路希安身上的来自维德的标记 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 （但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维德和路希安锁死了www） 关于人魔之战这个，历史的进程的确是不能由单个人改变的，路希安做的只是杀了腐败的教皇。能和魅魔奴隶搞出私生子来已经能说明教皇不是什么好货啦。实际上教皇之前还故意和魔族串通，专门派一些修士去被魔族杀死练功，在一些城镇的“胜利与否”上达成一致，并私底下和魔族通过了买卖奴隶的一些契约 之后正文会解释啦，这里说是怕你们吵起来，未雨绸缪。 维德：你高兴吗 路希安：高兴个铲铲，看起来你最高兴……不，你看起来也很不高兴，那你带我过来干嘛？？ 感谢在2020-12-13 22:03:16~2020-12-14 00:4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哎呀呀言茗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呀呀言茗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今晚维德不在家 路希安自然无法回答。 然而维德却像是忘了蜷缩在他怀里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样，始终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像是要等到一个回答。随着布赖特咆哮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路希安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慑人。 还有他抓着路希安膝盖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路希安简直不知道维德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想了想，决定装装可怜。他猜维德暂时还不想把他弄坏。 许久之后，维德看见怀里的躯壳蹙了眉，他像是因维德身上迫人的气势而害怕了一般，一只手按在维德胸前，整个人尝试着蜷缩起来。 垂着微抖的眼睫，暗红眸中是茫然的不安与脆弱。 他在恐惧着他。 他把他弄疼了。 在任何人眼里，此刻因恐惧而蜷缩在维德怀里的魅魔都堪称楚楚美色。若是教其他贵族看见了，或许当场就想拍卖回这受到惊吓的美人，并抚着他的背脊好生安慰一番。 可维德看着那双黯淡的眼，与那微张莹润的唇…… 只觉得厌倦。 他对他如今的情态，感到厌烦。 真正的路希安如果此刻在他怀中，会做出怎样的举措呢？维德漫无目的地想着，路希安可不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他会反抗，会用手勾住他的脖子，用那双嫣红的嘴唇嘲笑他，眼里满是挑衅的恶意。即使是示弱，也是裹着傲慢的毒的糖衣。 就像他当初提着长矛进入圣殿时，路希安在他的掌下所做的那样。 然后，他会越发因他这高傲而不改悔的姿态，想要把他捏碎在手心里，想要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想要看他遍体鳞伤、血流成河，想要他的每道伤口都是拜他所赐，想要听他对自己的咒骂、想要看他永不屈服的轻蔑模样。 不，还不够。那只是最表层的东西。 他想深入他的内里……内里？用刀去刺他，割开他的皮肤，算是他的内里吗？ 撕碎他的舌头，让血从他的口腔中流出来，是内里吗？ 用魔法握住他的心脏，将它捏碎，看见他因恐惧死亡而痛苦的，非同一般时的神情……是内里吗？ 在生命破灭的那一刻，那躯壳上会因极端痛苦而出现的鲜活而恐怖的神情，会有一瞬让他看见……那枚灵魂还在这具躯壳里时的样子吗？ 不，都不是，他想要的内里不止这些……他的胸腔里压抑着异样的情感，他想要碾碎他、用强大的力量将他压扁在自己的怀中，或许这样，他就能够得到一瞬的无上的愉悦。可他如果就这样死了，死了的话…… 便只有这一刻的快乐了。他将在那一刻拥有无上的极乐，而路希安的灰尘将从他的手里滑落。 他不知怎的却觉得空空落落的。 往后他的人生里便没有了路希安，也连这具无知的躯壳，也没有了。 而他回头去取披风时，也再不会仿佛感到路希安的眼神在他身后。 路希安的背后沁出冷汗。 他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不知怎的，在他开始发抖后，维德看向他的眼神让他感到…… 似乎有那么一刻，他差点真的便要被碾为灰烬。 那一刻的杀意是如此真实，却转瞬即逝。路希安觉得自己仿佛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他刚刚谨慎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维德便把他从自己的怀里，嫌恶地丢到了侍卫的手上。 路希安：…… 维德绝对有病，没跑了。他在心里翻着白眼想。 他实在没搞懂自己刚才装个可怜、试图讨好维德又是怎么激起他的杀意了。由此可见，他绝不能在维德的身边久留。 否则早晚会被这家伙的奇诡脑回路与强烈恨意弄死。 维德离开了审讯室，铁栏杆后，看见他带走了路希安的布赖特还在嘶哑咆哮。路希安蜷在侍卫怀里，悄悄看了金发的圣骑士一眼，觉得他或许会是一个让自己能成功逃离维德身边的突破口。 唉，布赖特，你的能力怎么这么菜呢？路希安百无聊赖地想着，你要是稍微厉害一点，我现在已经从这大魔王的手里逃出来了。现在只能指望你从牢里出来，再不屈不挠地来救我了……你在王城里总该有几个朋友的吧？想办法给他们传传话，然后救我出来咯。 又或者，布赖特逃不出来，死在牢里面……嗯，以维德如今这诡异的行事风格，大略是会把他又带来看布赖特的尸体的。 那么他只好祈祷布赖特去世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刚好卡在他稍微有能力跑路的时刻。 回去的路上依旧很安静，只能听见王城里叹息河的汩汩水声。路希安想完这些事后，便靠在座椅上，睡得迷迷糊糊。 反正管他装不装，维德都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想杀他或者想折腾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路累极后，路希安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大劲。毕竟营业和不营业都没用，维德突发奇想的意志不以他的客观行动为转移。 可这一路上他居然睡得很好，别说被掐脖子，就连扯他头发的动作也没有。直到马车停下路希安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然后。 他发现自己睡着睡着就整个人靠在了维德的身上。 路希安：…… 他还没忘记刚刚在牢里他躺在维德怀里时，差点被他杀死的那件事。他一个激灵差点要蹦起来，却没发现维德的脸上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维德只是下了马车，让侍卫把他抱进塔里。 还在马车里的路希安：…… 他狐疑地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维德等人。思考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如今的皮囊很算赏心悦目，靠着维德睡了一路，是他亏了，又不是维德亏了。这种情况下维德还要弄死他可以说是极其没有良心。 虽然维德论长相也是另一个方向的赏心悦目的极端，也不存在良心这种东西。 ——他自己也没有就是了。 被侍卫放到床上时路希安已经昏昏欲睡了——这绝对和维德给他喂的血有关系。可半梦半醒间，他却感到维德坐在他的身边，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布赖特、罗德尼公爵、还有那些犯人们看你的眼神真是让人恶心，以后还是少带你出去的好。”他似乎听见维德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神就像舌头一样，仿佛都忘记了你是谁的战利品似的……” 路希安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他可不介意那些人看他。身为美人，他一直很有持靓行凶和享受被人注视的自觉。 不过可惜的是维德好像不吃他这一套。他今天初次尝试装可怜，就差点被维德弄死。 “忘了你到底是谁的战利品？”他听见维德又重复了一句，先是茫然，然后又仿佛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很有趣，“忘了……嗯，这句倒是很有意思。” 就怕维德觉得有意思。路希安差点一下就清醒过来了。他估摸着维德又要把他翻过来捏捏掐掐之类的。 可维德的手停在他的腰侧，却没有再继续。突然间，他听见维德一声冷哼。 ……然后维德就走了。 路希安：…… 这是突然又生气了？ 不过他才懒得管维德。床正软，夜正深，唔……有了第一个布赖特，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来找他的人，生活一片美好。 想到那几十人的名单，路希安觉得逃出去的希望又增加了一点。 他愉快而安详地睡着了。 …… 转瞬之间，便是一个半月。 整整一个半月，他都待在这高塔的房间里，或许是由于如今他以吸食血液为生，故已经不需要排泄。除此之外，被刻印在房间里的身体清洁咒也让他的身体时刻保持着清洁。 于是他便再无离开这间房间的理由。 维德每周会来替他喂一次血——永远是用手指。他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有时他来时晴，却会在喂血时暴怒地用手指捏疼路希安的舌头。有时他来时阴，离开时却会将手插/入路希安的头发替他梳理——就像抚摸一只小猫那样，然后惊醒过来似的匆匆离开。 路希安实在是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而维德每次喂完血后都离开得飞快——可见那天他刚来时被带去见布莱德，倒是个纯粹的意外。第一周他不喂血时也会来看路希安——往往是从门口的窗户里，又或者在路希安睡着时坐在他身边，手停在路希安的脖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几次路希安都觉得，维德正打算杀了他。 尽管维德始终没动手，他也不由得沁出一身冷汗来。 除了维德，能进入这间房间的只有洒扫与收拾房间的仆从。他们有男有女，却都戴着面具，姿态却是一样的冷漠。 直到第三周周末时，维德终于没来。取而代之、在路希安饥饿的时候出现的，是维德的随身侍卫。 他记得这个侍卫正是去见布赖特那日负责抱起他的那人。 侍卫给路希安带来的不是血，而是一杯果汁。那果汁色泽红艳，口味酸甜，却也能如维德的血一般替他带来能量与满足感。 路希安抱着杯子，小口啜饮着。侍卫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眼睛直视着前方，不看他。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着。 有这样的果汁存在是好事。他辨认出了制成这种果汁的果实，于旁人而言，它很难被取得。但路希安正好在身为圣子时有过一些渊源，能很轻易地找到一处无人知晓、却又满是这种果实的山谷。 他也知道保存与栽种果实的方法。 看起来在逃出去后，他倒是不必担心自己的吃食问题了。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他轻轻瞥向了侍卫。侍卫仍保持着直视前方的表情，不看他的神情坚决得仿佛刻意。 不过路希安对他没兴趣。 他只关心一件事。 维德今日，怎么没有来？ 可那一刻，竟又让他瞥到那个侍卫额上那块淡化掉的疤。那侍卫是一只兽人，忽然间，路希安想起一件事来。 一件因为过于习以为常，而被他忘记的事。 他死亡那日，在圣殿中曾因无聊，对着最后离开的维德手下——三只兽人中的一只笑了笑。那兽人看起来挺识时务的。 而兽人因这一笑而生的、看呆了的表情，也不怎么让他意外。 不过此刻，他终于想起这人的脸来了。 路希安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杯沿，他在心里微笑着想。 能破局的线索，又多了一个。 进食结束。侍卫接过了水晶杯想要快速离开这个房间。可当他低头取物时，却在那匆匆一瞥间看见路希安对他笑了笑。 天真无辜的神情，暗红的双眼，端丽的容貌，仿佛带着小勾子的睫毛。 ——还有那沾着果液的，嫣红莹润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维德：我好像很想弄死他，但我不明白这种感情是什么。 并突然生气把人丢掉.jpg 路希安：^_^ 我：维德你等着吧，你早晚……（叹气） 顺便补充一下，本文西幻设定里含有许多私设。然后受目前是血统转化没有完全的情况，之后解除封印后会继续转化，感受长出羊角和尾巴的恐惧（对即将描写这个过程的我来说是快乐 P.S.白发变浅这个设定来自晋江论坛网友的设定，当时看了感觉加入设定会很有趣，所以已经在帖子中回复，取得楼主的授权～ 其余的包括晶核、血月与引发的月潮、转化吸血、用特殊血液替代□□等设定均为私设 感谢在2020-12-14 00:43:17~2020-12-14 22:5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拾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拾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9464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趁着维德不在家 路希安对他天真地笑着，像是感谢他为自己带来了食物。尽管他双眸无神，尽管这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却也足够动人。 他仰着头，银白的长发落在他的膝上，睡袍下双腿纤长。 兽人侍卫近乎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这间房间。 在他离开后，路希安的神态才发生了变化。无辜茫然的笑容里多出几分兴味，路希安晃着腿，把自己放在床上。 他看着自己举起的单手，挑着眉，喃喃道：“首先，得弄清楚维德什么时候回来……” 他必须拥有比这个房间更大的生存空间。只呆在这个房间里，他不会有任何与旁人交际的机会，也不会有任何脱离守卫的机会。 然后，才能增加他从这座城堡逃出去的可能。 在这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内，他反复思索维德对他的态度，与那日在禁狱中所遭遇的一切，找到了一个微妙的突破口。 路希安抓紧了自己的手心。 他笑了笑，阖上眼，准备计划的实行。 …… 每周，都会有仆从来替这个房间洒扫两次。他们将路希安视作傀儡，对他视若无睹。而在今天，一名女仆却意外地受了伤。 她不知怎的被镜子碎片划破了脚——说来也巧，她就那样巧地在那个地方滑倒、并撞到了镜子上，镜子也恰好在那时候破碎了。路希安呆滞地坐在床上，听见房屋外面有人赶来——还是那个兽人侍卫。 原来维德不在时，他的负责人的确是他。他想。 侍卫将那个女仆训斥了一顿，其疾言厉色的程度与镜子靠近路希安的程度显然有巨大关联。所有的仆从都被吓得瑟瑟发肉，最后，侍卫手一挥，让女仆去领罚、并在养好伤之前不用再来这里了，几个相关的仆从也会被派去其他的活儿，他明天会找几个替换的仆从来。 路希安睫毛不着痕迹地颤了颤。 新的仆从……倒是正中他下怀。 由维德找来的这群仆人自然是战战兢兢、训练有素。可由这名侍卫所临时找来的仆人呢？ 仆从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房间。最后进来的是兽人侍卫。侍卫蹲在床边，小心检查地毯中有没有遗留的镜子碎片。住在这房间里的躯壳可是魔王的禁/脔，他可不敢让碎片在他的身上留下哪怕一道伤口。 更不敢面对维德的责罚。 无人知道维德和路希安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在他这个贴身侍卫、与少数几个略知内情的宫人的眼里，路希安的确是维德的禁/脔。 尽管美丽，却也禁忌，看不得、触不得。 他没在地毯里发现多余的东西，松了一口气打算离开。自始至终，他都没敢看床上坐着的那人哪怕一眼，若是旁人看了，或许会以为他很讨厌路希安。 可当他快离开时，自己的袖子却被扯了扯。 侍卫浑身一颤。 他回过头来，所看见的却是茫然无辜的那只躯壳。躯壳坐在床沿，拉着他的袖口，暗红双眼茫然地看着他。 “你……” 侍卫怔了怔，他手臂像是被火烫了似的，却又不舍得移开。惊惧与触碰禁忌的感觉共存，像是铁磁石相互吸引。 那个人看了一眼他，向着另一个地方爬去，仿佛在指示他去找什么的。维德的脸那一刻在侍卫的心里闪过，可他最终咽了口口水，跟上了他。 他看见了一枚镜子碎片。 一枚流光溢彩的镜子碎片。 白发的美丽傀儡将碎片放在手心里，献宝似的举起来。 他…… 他是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这种近似献宝的行为，就像个单纯的孩子一样。无论怎么看，都不该是出现在一只艳也极、魅惑也极的傀儡的身上。 侍卫从路希安的手里取来碎片，他不受自控地盯着路希安的脸，仿佛又看见那天的圣子在对他笑。那天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圣子，如今他只是个无知而脆弱的傀儡。而他却从流放之地的兽人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帝的近侍。当初那些高傲的贵族们，如今谁见了他，不得对他舔着脸问好？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对他做什么，如今他无力而弱小，无法自保，也没有向维德告状的智力……可那一刻，维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内。 侍卫打了个寒战。 有血从他的手心里流下。侍卫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地紧握住了镜子碎片，并因此被刺破了手心。他冷汗津津地将碎片从手心里拿出，用手帕裹着放进怀里。 当他再度看向路希安的方向时，被吓了一跳。 ——路希安居然将嘴唇凑了过来，像是要喝掉他从手指上流下来的血！ 侍卫头脑一片空白，再度清醒过来时，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间房间。 可那一刻的所见却始终在他的脑海内盘桓。魅魔，血……他忽然想起维德似乎也是用手指替路希安喂血。 路希安或许在那一刻分不清他与维德之间的混淆，出于本能地凑了过来。 他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神色愈发晦涩难言。 他明明知道他是维德的所有物。 可有时候，带有禁忌感的美丽反而更加摄人心魄。 可是……就像吸血一样。既然路希安可以把他错认成维德。 他又为什么不能…… 侍卫在匆匆命人去找新的洒扫仆从后便离开了王宫。他在王城里找到了一家特殊的娼/馆，走了进去。 娼/馆中有魅魔。 在拥抱那只魅魔时，他的脑海内又浮现出了路希安的脸。那一刻他忽然想，他和维德都是从流放之地回来的人。凭什么维德可以当皇帝，他却不行？ 这是早就隐藏在他心底里的野心，对君主的不忠早在当初圣殿时便初现端倪。于是这一刻他真实地想，要是维德回不来，就好了。 …… 在侍卫走后，路希安靠在了床上。 茫然的神态从他脸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经心的微笑。他懒散地找了一张干净的布帘，把自己白皙的手在上面擦了擦。 今天有两个目标都达成了。维德不在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可得抓紧。 果然，他在下一次清扫日得到了一批新的仆从。和之前维德挑选来的仆从不一样，他们的素质良莠不齐，如路希安所想的那般。 路希安也如愿以偿地听见了一名仆从在讲小话，并从她的口中得到维德会离开王城一个月的消息——甚至准确到了大致返回的时间点。 一个月啊。 而路希安也结合原著内容和侍女们的谈话，想到了维德突然离开王城的理由。 ——血脉失控。 当初在被逐出王城后，维德因第一次“死亡”而觉醒了堕神的血脉，并因此在亡灵族的沼泽中发现了亡灵族的圣物，囫囵吞枣地将亡灵族圣物中的神血吞了下去。在获得亡灵族权柄的同时，他也因神血的影响逐渐走向失控——即亡灵化。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他有两个办法，一是前往以冷漠避世闻名的、与亡灵族“死”的权柄相对的、拥有“生”的权柄的精灵族那里吞噬精灵族的圣物，二是再次前往亡灵族族地，寻找破解的方法。 原著里维德选择的是第二个。他在亡灵族族地里找到了淬炼身体的方法，并以部分精神体“亡灵化”的形式将亡灵族溢出的力量存放在其中。 而路希安记得他回来的时间……那天，是王城的丰收祭。 九月一日。 时间一天天地向着维德归来的日子走去。路希安淡定地编织着自己为维德备下的局。 一场赌一把，就能改变他无法离开这间房间的现状的局。 他看出来侍卫眼里的野心、越来越大胆地向他靠近的动作、与愈发肆无忌惮的言语与表情。给他一点小小的幻觉，这个侍卫便会在维德不在的这个特殊环境里，自信地误以为自己能够替代维德。 权力和美色是男人最好的刺激品，更何况上位者的权力与美色，更带有几分禁忌的色彩。禁忌便是诱惑，而拥有美色本身也是一种权力。 路希安是维德的笼中鸟，这个身份已经足够香艳刺激，更遑论路希安曾经的圣子身份、与身为半魅魔的美貌。 路希安耐心地控制着事态的节奏。 ——他想要一切都发生在丰收祭那日，维德回来之时。如果让维德以为侍卫想要与自己有染，会怎么样呢？ 如果他恰好看见这样的一幕，又会怎么样呢？ 他清楚维德对他的杀意，也清楚维德性格中的另一点——他绝不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被其他人染指。 这是他从与布赖特重逢那天之事中思考出来的结果。 不管这样的刺激是否冒险，能有一丝刺激，也总比一池死水般的生活要好得多。而刺激便意味着交流与转机。 他要把它作为自己的转机。 不过路希安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那只兽人昏了头对他发难，他却先等到了另一步棋带来的连锁反应。 ——即那日与布赖特的相会所带来的后续反应。 白底绣金线的长袍在门边一闪，在仆从们来得及发出惊恐的呵斥声时，来人已经进入了屋内。 而坐在床榻上的路希安也在此时看见了来人的脸。 居然是莱茵公爵。 莱茵公爵身份高贵，因是前王后的亲弟弟，在贵族中极有声望。几个武力高强的侍卫推开了阻拦的仆从，神色阴沉的男人于是跛着一只残疾的腿，带着狞厉的笑容走了进来。 平心而论，他长得还算英俊，可这点英俊都被他周身阴诡的气质盖得渣都不剩。他显然是一路闯进来的，然而在看见坐在床上的路希安后，他终于咧开嘴笑了。 “我听布赖特说起时，还以为是假的呢，直到我开的娼/馆里的魅魔奴隶告诉我，皇帝的侍卫在光顾他时，也不小心泄露了几句。”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昏黄的眼珠眨也不眨，想从路希安的脸上盯出些恐惧来，“原来你如今真的被变成了一只魅魔。不过这张脸倒是好颜色，比以前可顺眼多了。” 路希安只装作听不懂。 不过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的这份运气。 如果要从过去王城里所有人中挑出一个仇敌的话，那么此人非莱茵公爵莫属。 要知道曾经以剑术闻名的莱茵公爵的那条腿，可是他暗地里亲手派人打断的。 除此之外，还差点就打断了他的第三条腿。 “你的维德如今可回不了王城，不过他也犯不着为了一只小小的奴隶得罪旧贵族们。”莱茵公爵阴沉地说着，诡异地笑了笑，“当初知道你居然有魅魔血统的时候，我就……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婊/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有真NTR的！侍卫只是个路希安试图用他激起维德的占有欲的工具人罢了（对不起） CP和第一次第二次第N次都是1V1 1V1 1V1…… （也不排除攻因为心魔分裂成几个人的可能咳咳） 路希安，我看你是在作死（无悲悯）不过你也确实达成了目的就是了，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大拇指） 然后十大种族和他们对应的权柄与对立（CP）关系 十大种族，大陆人族、深渊魔族、森林精灵、地脉矮人、沙漠兽人、山谷龙族、海洋妖精、沼泽亡灵、雪山羽族、荒原巨人。 对立（CP）： 人族X魔族 亡灵X精灵 兽人X羽族 龙族X矮人 巨人x妖精 所谓吞噬权柄，可以理解成吃魔药，必须要阴阳调和地吃下去。比如吃了代表死的亡灵族的东西，就要吃掉代表生命的精灵，否则就会滑向两边的极端，成为失控的克系怪物。 吞噬神血、回收权柄也很好理解。十种族为了强大的力量将创世神分食，创世神成了空空的堕神，因此就要把自己的权柄一个个吞食回来。 第9章 逃离房间计划大成功 莱茵公爵带来的人将高塔的侍从们隔绝在了外面，房间里于是只剩下他与路希安二人。 那个名叫加尔文的兽人侍卫可真是个废物，竟然任由这些人来他的房间里。路希安漫无目的地想着。之前对他费的那点力气，可是错付了。 不过路希安这下可算是错怪了加尔文。莱茵公爵身为王族，却在维德篡位时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倒向维德的墙头草，其声望不仅未受打压，甚至还一胜以往，可谓是春风得意极了。 除此之外，当初维德尚未被圣殿所驱逐时，莱茵公爵就与维德相识，算是有几分旧情。而路希安算什么？一个阶下囚，一个身败名裂的奴隶？就连他呆在王宫里的原因也是不清不楚。维德对外也从来没有表达过对他的在意。 于是事情便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莱茵公爵盯着路希安，昏黄的眼睛像是兴奋极了。他向着路希安的脸伸手，掌心有汗，像是冰冷黏腻的蛇。 路希安避开脸。 他的冷淡躲避显然引起了莱茵公爵更大的兴趣。莱茵公爵发出扭曲疯狂的笑声，低声道：“怎么，想躲开？” 莱茵公爵看着侧过脸、低着眼却不看他的路希安，揉搓着自己的骨节，心中不知怎的，竟涌起了怒火来。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初在圣殿里时的路希安。白衣圣子高高在上，一副天使般的圣洁模样。被路希安派来的人打断腿后，竟没有一人相信他的指控，就连他的亲姐姐、王后，也拍着他的手，告诉他这只是个意外、让他不要闹。 他像是丧家犬般狼狈地从王宫里拖着腿出来，却看见路希安正要进宫门替王后讲书。他还记得原本一脸温和慈悲的路希安在瞥见他时，故意对他流露出的、那一抹噙在嘴边的、讽刺的笑容。 ——这个婊/子！ 这一切当然源于他的对路希安美貌的觊觎、因此诱发的邀请事件，与自作自受。 从小都是人上人的莱茵公爵显然是不会反省自己的，而且不长脑子。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在听说了路希安的最新处境后，便趁着维德不在、兴冲冲地来到这里。 他看着避开他手的路希安，如今，他可不再是那个能够目下无尘圣子了……他在怒火之中，又升起几分扭曲的快意来。 “这半个月来维德不在，你有吃饱吗？嗯？”他用最下/流的词句来问候他。 路希安只以沉默回应这些话，并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如今他虽然失去了全部法力，但要反抗莱茵公爵这个物理瘸子，倒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当然，只限于一对一。 不过这里倒也有个问题。一旦他开始用格斗技巧反抗，他便会暴露自己的灵魂已然回归这具躯壳的事实。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维德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回来了。 路希安突然有点烦躁。老实说，为了达成目的，路希安并不避讳去使用各种手段。可在这里为了不暴露灵魂归位的事实，伪装柔弱被莱茵公爵侮/辱，完全是不必要的牺牲。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一个将一切伪装成意外、并让莱茵公爵再也开不了口的办法。 尽管这场“意外”或许也会被维德察觉……但是，管他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解决了眼前的事，他又能想出别的办法。 他暗中动了动手指骨节，不着痕迹地盯向莱茵公爵的脖颈。 在那里有一条动脉。 莱茵公爵显然将他细微的动作理解成了害怕。他阴郁地笑笑，命手下出去，封口高塔中的侍从们。从他手中得到一笔高昂的封口费、同时坐视他善后所有细节，又或者，告密、并承受来自皇帝的怒火或大贵族的报复……如此的威逼利诱。 莱茵公爵是有备而来。他也坚信维德不会为了一只奴隶对他做什么。在他的娼/馆里，极品的货色多得是。 “看起来你真是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原本还要费劲让你理解，你敢不敢让维德知道你‘背叛’了他。”莱茵公爵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笑，“这下可方便多了。你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将外套与解掉的领巾扔在地上，一步步向着路希安走去。路希安盯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莱茵公爵的脖颈，微微眯起了眼。 在他最放松、精神也最为集中在另一件事上、无暇顾及他时…… 击中他动脉处的死穴。 然后杀了他。 可就在莱茵公爵袭上来时，路希安的神经末梢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第六感”的触动。 他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向着这里逼近的气息。 这是他在穿越无数世界后，所锻炼出来的一种“预感”似的能力。 强烈的气息越来越近。在那气息进入走廊时，正处于兴奋中、对一切都不曾觉察的莱茵公爵愣了愣。 他看见被他控制住的路希安突然翘起嘴角，对他嫣然一笑。那笑容是如此的鲜妍动人，却又像带毒的花朵。 接着，那白发的魅魔屈起了长腿，将膝盖贴在他的腰侧。远远看过去，那小腿就像是挂在了他的身上似的。 “谢谢你完成了我的计划。”白发魅魔突然用唇形对他道，双眸像是盛着红酒，“现在的效果可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那一刻莱茵公爵因那笑容而呆滞住，只想到一个词。 祸国。 “你……” 拜拜。 他看见美人翕动的红唇。 他来不及说出更多的话了。因为他的喉间一轻。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他最后所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的红。 路希安还仰躺着。他被血喷了一脸，眨了眨眼，有些被眼前所见的一幕惊讶到。 “这可真比我想象中的刺激……”他在心里小声嘀咕着，“比我原本的计划，刺激太多了。” 黑衣青年身上燃着漆黑的烈焰，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莱茵公爵的身体便被扔到了地上。 重重的一声钝响。 维德会提前回来是个意外的好消息。能让他看见这一幕，也确实是路希安计划中的——尽管出了点偏差，但效果或许比之前还要好。 他知道维德多次对他露出过杀意，但也隐约感觉到，维德并不会杀死这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维德对他所拥有的，一种近乎诡异的独占欲。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路希安的掌心里微微冒出冷汗，可面上，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维德——顶着那张已经被鲜血溅脏了的脸，穿着那身还滴着血的睡袍。 维德也盯着他。 走廊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兽人侍卫加尔文总算挣脱了莱茵公爵的人，慌忙地来到这里请罪。房间外哗啦啦地跪了一排人，所有人都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地面上。而莱茵公爵带来的几人，也早已倒在了地上。 而维德只是低下头，用手指抹开一滴溅到了路希安眼角下的血珠。 “看来还是有人不太明白，如今这个王国的主人是谁——莉莉丝。”他低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房间，和这里失职的人。” “是。” 穿着黑甲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来。她气质冰冷，沉默寡言，是维德这次在亡灵族历练、所带回来的手下。在原著里，她后来成了维德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维德也在此时将染血的魅魔一把抱了起来。 魅魔身体腾空，被他抱在怀里。他略微发着抖，像是被所经历的一切吓到了。维德抱着他，面无表情地经过了满溢绝望的走廊。 没人看见魅魔的眼神——那略带漠然与慵懒的、计划完成的眼神。 从维德抱起他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赌赢了。 他完成了离开房间的计划，尽管未来未知，这的确是一次改变。 看见自己的所有物被旁人袭击的感觉如何？接下来的会是安慰，还是别的什么？不过路希安很清楚，在出了这件事后，他不会再是那个被扔在高塔里、除了吸血外没有别的与外界接触的借口的隐秘囚徒。 长靴踏在地上，是冰凉而连续的跫音。所有侍从低头，不敢正视这名皇帝，也不敢揣测这名被他抱在怀里的、第一次出现在皇宫里（之前一直在高塔里）的白发青年的身份。路希安维持着害怕的表情，心里却在默默记忆着维德的路线。 维德要把他带去哪里？ 维德带着他穿越花园、走廊、回转的楼梯……最终，他停在了一座由大理石砌成的房间前。 两边白色的立柱上，围绕着天使与花朵的雕塑。 大门被侍女们打开，室内的香气与水汽向着路希安袭来。他看见阔大的、蒸腾着热气的浴池，与白玉修葺般雕花的浴池边缘。 在看见墙壁上巨大华丽的雕刻后，他明白这里是哪里了。 这里是……皇帝的浴池。 下一刻，呛水的感觉袭来！ 维德直接粗暴地把他整个人丢进了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西幻在古耽啦我也很想知道！ 路希安（指指点点），逃离计划大成功（划掉），作死计划大成功。感谢在2020-12-16 00:39:00~2020-12-20 23:5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早晚鲨了这群鲨臂官方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哎呀呀言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哎呀呀言茗 4个；藏语花 2个；夜叶子、七心海棠、猫头鹰不是鸟、言蹊、清枝、欢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京吴彦祖 117瓶；celestialcello 50瓶；天天超甜的~\\(≧▽≦ 30瓶；⊙皿⊙、41967033 20瓶；千秋雪、秋云暮 10瓶；拾肆 8瓶；明棠 6瓶；塘朱Ano 5瓶；叶家小胖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离开城堡的第一步 “你……！” 路希安在巨大的冲量下、从喉咙里憋出一声惊叫来——还好，他的理智让他及时地刹住了这一行为。 水呛进了他的喉咙里，满头的白发、丝绸的睡袍也随之被打湿。血红的眼睛在岸上，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狼狈。 这池水应该是宫人们为从亡灵族沼泽归来的皇帝所准备的。池水里居然还飘着花瓣，路希安甚至能闻到水里香蜜或药草的香气。不过此时显然，他可没心思享受这样的福气。 因为维德正蹲在岸边。 他将手套脱下，扔到一旁。 见路希安终于从水里挣扎着钻出来了，他用手捞起了一条…… 湿毛巾。 并一把将路希安拉到岸边，不顾他的挣扎、托着他的后脑，用力地擦拭着他的脸。 “唔！”路希安皱起眉头。 要不是想起自己还是个傻子，他现在就要把维德也拉进水里来尝尝溺水的味道。 真不知道维德到底是出于怎样无法理喻的心理，居然直接把他整个人扔进了浴池里。 而且，还连着衣服一起。 睡袍黏在身上的感觉可不好受，而且…… 被人按在浴池边上擦脸，他身上被浴池边的大理石硌得可疼。 如果不是为了维持弱智人设，路希安准会抱怨几句，或者至少，让自己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明面上他依旧是低着头咳着呛进去的水，任由维德用毛巾狠狠擦拭着他染血的脸颊、直到沾着血的脖颈上的皮肤与锁骨。维德的动作细致且用力，就连一点边边角角的血迹也不放过——和方才他直接把路希安扔进浴池里的粗暴比起来，如今他的动作简直耐心到让人脊背发凉。 他用毛巾揉着路希安的脸，好像那是属于他的什么器物。 他像是要把他彻彻底底地洗干净。 终于，他完成了这项伟大的事业。路希安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都快被他擦破了。在被放开后，路希安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脸贴进水里，来缓解那火辣辣的痛。他才不管维德在想什么，反正这种动作，用傀儡的本能来解释也说得通吧？ 维德垂着眸，盯着在水里的路希安，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晦情绪。 他看着浴池中的魅魔。白发在水中飘扬，湿漉漉的。魅魔的睡袍上还沾着殷红血迹，黯淡的双眸也是酒红，因温水而泛粉的皮肤……仿佛艳丽的水妖。 他看起来好像有些不满，这是躯壳被这样对待后的本能反应吗？ 睡袍上的血迹让他觉得很刺眼。不过如今他的脸上，总算没有其他人的血了。 他又想起了进入房间时，所看见的那一幕。 那白皙的、挂在半空中的、摇晃着的小腿…… 他感觉到强烈而古怪的情绪，不只是独占欲在燃烧，更有别的感情在作祟。那一刻他真想把他按在水里，看他痛苦、看他挣扎，还要看他…… 看他什么？ 正当路希安捕捉到一点维德想把自己的脑袋按进水里、看着自己挣扎的伤害意图后，却看见维德的肩膀抖了起来。 维德看起来十分以及极其的不正常。 比从前还要更加强烈的危险感涌上他的脊椎，深入骨髓。路希安正打算后退，却闻到了一股浓香。 那股让他无法自控的，来自维德的血液的浓香。 “饿么？”他听见维德低沉的声音。 眩晕的饥饿感掐住了他的喉咙，路希安感受到强烈的、对于维德鲜血的渴求。 饥饿。 那是足以让他发抖失控的饥饿。 路希安扑在岸边，急切地将脸埋在维德被切开的掌心饮血。 他闭着眼，感受能量涌入自己的体内。直到他的脸颊被拍了拍，那人将他的头拉了起来。 在被迫离开血液时路希安还有点本能的委屈。他正想说什么，便对上了维德的眼。 注视着他的血红的眼。 他听见维德的笑声。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笑声。维德没有用魔力愈合掌心淌着血的伤口，反而逼出更多的血来。血淋漓地往外流，他的笑声却满足而疯狂。 接着，他突然把路希安从水里捞上来，一把将他按在池边，将自己满手的血、抹到了路希安的脸上。 ——你干什么！！ 路希安从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尖叫。突然被血抹了一脸的感觉，想必任何人都不想拥有。 可维德根本不允许他逃。 最开始是用手掌抹，然后便成了用手指，沾着血作画般，将那些红色抹在路希安的脸上、脖颈上……所有曾被他擦掉属于别人的血迹的地方。 路希安苍白的脸上再次染上了血——就像那个袭击路希安的人被他消灭时、他的血溅到路希安脸上时那样。可如今不一样了，顺着路希安的眼角流下的红泪并非那肮脏的猪猡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 维德阴沉的眼神中竟透露出几分愉快来。 终于，在结束了这让任何人都会错乱恐慌的动作后，他将路希安又推进了水里。维德甩了甩手、用魔力使伤口愈合，戴上手套，起身离开浴池。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正泡在温暖的水里的，呆呆地看着他的路希安。 “把他洗干净。”他推开浴池大门，吩咐门边的宫人。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应了。 维德走了，路希安的心情却没能因此而轻松下来。 他将手贴向自己的脸颊，掌心发着抖。在那里，还留着维德涂上去的、属于他的血。 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在发抖。 梦魇级世界，黑化的男主，百分百的恨意？ 身经百战的……快穿者？ 他错判了维德……他逃离高塔的计划成功了。他以为他自己可以揣度对方，可维德真是一个…… 不可理喻的疯子！ 疯子！ 维德简直是个神经病！ “系统……”他用手用力地擦着自己的脸，想要把那些痕迹都抹去，下意识道。 他声音里透着难得的虚弱与恐慌：“系统……系统！！” 除了水波声，他听不见任何回应。 他唯一听见的是宫人们窸窸窣窣进来的声音。他们捧着洗漱的道具，在看见泡在水池里、满脸是血的白发美人后，几个胆小的宫人差点颤抖着把手上的东西跌在了地上。 浴池里的人是他们从未在宫中见过的美人。他额上殷红的魔纹艳丽得惊人，面容中即使带着几分熟悉的色彩，也让人一刻也不敢去想。然而此刻比起他的美貌，更加可怕的是那从他的眼角、下巴滴落的…… 属于维德的血。 宫人们不敢说一句话。他们甚至不敢去看路希安的容貌，只是近最大限度地低着头，沉默地替路希安盥洗着。 路希安随着温暖的水波载浮载沉，却只觉得手脚冰凉。 终于，他咬着牙，决心如藤蔓般死死攫住他的心脏。 ——他一定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他想。 他要解开锁住他魔力的脚环，然后从维德的城堡里逃出去。 他要冷静，好好谋划，并最终找到逃生的……机会。 路希安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如今他离开了高塔的房间，这便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接下来，他要想办法找到脚环的图纸。他了解维德的这个古怪癖好，维德不会丢掉任何他所设计的东西的图纸。只要知道脚环的魔法回路，他就能解开它、恢复魔力、并…… 离开城堡！离开维德这个薛定谔的炸/弹身边！ 图纸会在维德的书房里？对，他记得年少时，维德就有这个习惯。他会把自己发明出来的、需要保密的东西的图纸，放在书房里、夹在一本书里。 他一定会找到它。 作者有话要说：　　维德，你看你把你家路希安吓的（） 其实这篇文的主题分上下两部，上部分为“驯兽”，下部分为“爱人” 目前是对抗部分。 第11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在完成沐浴后，宫人们替路希安换了身新的丝绸睡袍。睡袍上满是荷叶边和蕾丝。如果放在平常，路希安看见它时眉头一定会突突地跳。 可如今他全没有在意这些的心思。 这些侍候维德的宫人们倒是细致多了——她们替路希安烘干了银白的长发，就这么松松地披在身后，然后，又替他熏香。路希安在熏香时没觉得有什么，直到那几人开始往他的手臂上抹一种蜜糖般的香膏时，他终于有点儿头皮发麻了。 这些宫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可傻子都知道，她们把路希安当做了维德的什么人。 而维德。 这个名字，是路希安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从做疯子的角度来看，维德可真是太成功了。 在宫人们眼里，这漂亮得不似人族的青年只是坐在软椅上，一动不动，垂着长长的睫毛，像是神造的人偶。 真漂亮。 他也有着一些出自本能的反应，只可惜他看起来不会说话。有胆大些的宫人暗地里揣测着他的种族——路希安虽然有尖尖的耳朵，却并没有魔族会有的犄角与尾巴。宫人们更不会见多识广到辨认他身上的魔纹——或许她们还觉得这是维德出于某种对纹身的癖/好而纹上去的。因此，甚至有宫人揣测他是不是精灵族的人。 也有宫人觉得他有点眼熟，可路希安明摆着的非人种族让她们不再多想、也不敢多想。 在被装点完后，宫人们找来了一座…… 雕花轮椅。 在看见那座轮椅时，原本还陷入思考的路希安难得地“……”并松快了一下。 感谢王国里的工匠们。 路希安终于脱离了被人抱着走的宿命。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过长长的走廊。 终于，他被送向了…… 送向了…… 一间，看起来只能用极尽奢华来形容的，主色调为黑红的哥特式房间。 房间很大。路希安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并没有高塔里那些带着“禁锢”、或者“维持”感的咒文。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房间里所带有的巨大的阳台——这一切的设施都告诉他，想要从这个房间里逃离，比之前来得容易。 套房里有拥有着极大尺寸床榻的主卧，会客的小客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附带着的小房间。主卧除了大床，还有一座长、大而柔软，几乎可以当做睡床来用的沙发。沙发上有几个靠垫，和一床天鹅绒被子。 他的生存环境像是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有晚风吹开白纱窗帘，轻轻的。路希安被宫人们放在了沙发上，他对此有些疑惑。 可宫人们一言不发。 路希安隐约有点儿不妙的预感。这份预感在来人抵达时成了真。 有人打开了套间的门，他将外袍挂在了衣架上，留在房间里的宫人们纷纷低下头，向他问好。 在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时，路希安就连尾椎骨都在发麻。 路希安：…… ……这可有点儿。他想，有点意思。 他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过激的反应暴露出什么破绽来。 “陛下，人送到了。”为首的女官低声道。 他听见维德“嗯”了一声，随后便看见凌厉的青年走了进来。 维德也洗了身澡。路希安心想，他真该感动于他把皇帝的浴池让给自己的举动。 他为自己想出的这个冷笑话，在心底里笑了一声。 维德换上了便于家居的衣服，身上的气质依旧是压抑迫人。他盯了一眼正蜷缩在沙发上的路希安，看上去心情不错。 女官道：“需要将他安置到里面的小房间么？” 小房间就在主卧里面，其中设施一应俱全。很多时候，它都是与皇帝情正浓的情人侍寝所暂时居住的地方。皇帝需要时情人进到主卧来，不需要时则住在小房间里，随叫随到，快捷方便。 路希安：…… 他只在皇室秘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房间，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要住进去。 维德到底是什么思路？居然要把他……安置在这里？ 不过安置在这里也好。皇帝的房间是采光极好的地方，维德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自己的卧室里。除此之外，他记得，皇帝的书房应该离卧室不远。 趁维德出宫时、摸到维德书房、找到脚环图纸的概率又增加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路希安告诉自己。既然他无法预测维德的疯狂，就只能努力让自己在维德的一切行动下都能保持冷静。 只要能达成最后的目标，短暂的危险就是值得的。 可他没想到，维德居然道：“不用了。” 路希安：？？ “就让他睡在这张沙发上。”维德说。 说老实话，这张位于主卧中的沙发的面积与柔软度的确可以当做床来使用，但…… 你会让你的仇人兼囚徒的躯壳，睡在自己主卧里的沙发上吗？？ 你会愿意一大早醒来，就看见他睡在旁边的沙发上吗？？ 路希安：………… 他可真没想到这个难以言喻的结果。 而且比起维德，如今的他更不愿意与维德共处一室。 “是。”女官与侍从们没有质疑，恭敬道。 他们如来时一般悄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间套房。维德不喜欢有人留在自己身边侍候，更讨厌房间里生人的气息。不过他的床头有挂铃，拉下丝带，便会有外面的侍从听见铃声进来服侍。 这是路希安后来才知道的知识。 而他现在靠在沙发上，盯着墙上的油画发呆。在维德向他走来时，他生理性地抖了一下——不过还好，这次维德似乎对他没有兴趣。 维德坐在主卧里的椅子上，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本书开始翻。 路希安：…… 冰凉的感觉这才从他的脊椎褪去。 维德看他的眼神不带任何情/欲，又或是爱慕者会有的狂热。那是一种观察自己所独占的艺术品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种神情远比爱慕更让人头皮发麻。 在维德将目光移至书上后，路希安悄悄地把自己的腿往里蜷了一点。 比起会和维德共处一室，他更好奇莱茵公爵的问题。维德居然二话不说，直接斩杀了大贵族莱茵公爵——他以为维德总该花点时间去做善后的事。 可如今他却在这里看书，就好像对方的生死、与随之而来可能会有的反应于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虫豸。 不过维德确实有视他们如虫豸的力量。在融合了亡灵之神“死”的权柄后，只要使用神力，他便能以言灵的形式，向敌人发出死亡、腐朽或疾病的命令。人族的王城只是他的盘踞地，他可懒得费心思去和那些脑满肠肥的蠢货打交道。 路希安想明白这点后，觉得自己在沙发上蜷得有点身体发麻。他正悄悄地改变自己的姿势，便听见维德的声音。 “几天不见你就弄出这么多事情来。你可真是麻烦。从活着到死后，都在给人找麻烦。”维德漫不经心道，“从布赖特到莱茵，你可真是有本事。” 他的声音阴郁低沉。 ……其实还有加尔文呢。路希安在心里想着。 他倒是没注意自己被维德抱走时加尔文的表情。尽管这次没能用上加尔文这步棋，不过之后，加尔文或许于他而言还有些用处。 比如…… 想办法让加尔文与维德自相残杀，以为他自己争取逃出去的混乱时机。 他略略地想着，维德倒再也没有开口。 房间里只剩下翻书的声音。这难得的平静让路希安竟有了种松了口气的错觉。 到了夜晚，近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维德睡下了。那本书被维德扔到了沙发旁的桌子上，路希安看见那是一本诗集。 路希安也在深沉的夜里闭上了眼。忽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来。 过去维德从来不爱看诗集。 相反，会在圣所沐浴着秋色的午后，坐在长椅上看诗集的人…… 是他自己。 他在沉沉的夜中睡去。梦中，他又看见了秋后的圣所。 他捧着一本诗集，在石椅上百无聊赖地装范儿。他知道不远处有许多人在悄悄看他。 他享受这样的注视。 终于，他合上书，在圣所里找到了他要寻找的人。维德坐在极僻静处的石阶上，双眼漠然地看着天空。 前几日维德以重伤对手为代价，取得了在决斗中获胜的资格。这场决斗是由不服他的对手发起的，可他万万没想到，流血后的维德像个魔鬼。他差点杀死了他的对手，直到被人拉开时脸上还带着诡谲的笑。 那些人害怕他、孤立他。 维德没有说话，路希安也没有说话。洁白圣袍的路希安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好臭的脸啊。’他想着。 最终，他挥了挥手指，让一枚梧桐叶落在了维德的脸上。当维德烦躁地抓下那片树叶时，他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个梦也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来。可他不知道在深夜里，也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 眼睛的主人看着睡梦中的他，就像看着某种从未认识过的生命。 终于，眼睛的主人回到了床上。而在此时，路希安也冷汗涔涔地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睁，就是一天。 第12章 书房 路希安装睡直到天亮。 终于，他听见了维德穿好衣服、离开房间的声音。维德临走前命人锁上了通往外界的门窗。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路希安终于松了口气。 他翻起身来。 皇帝的卧室很大，装潢奢华却低调。路希安走在房间里，手指在各幅油画、各个灯具上轻轻敲击——当然不是为了欣赏。 而是为了寻找传说中位于皇帝卧室里的密道。 据说这些密道早在城堡建造时便已被挖掘，知情的工匠则早在城堡被建造好后便被灭口。只有每一代的王（如今是皇帝）才知道这些密道的开启位置与它们的目的地。 不过路希安对于找到这些密道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更何况即使有密道，他也不能确认它们所通向的方向。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他探索着那些灯与油画，没能从中发现什么踪迹。没等他继续查看，外间却传来了开门声。 路希安连忙躺回沙发装作痴呆模样。接着，他便看见侍女们进来，皆是低着头，将他又放到了那座轮椅上。 路希安：…… 她们要带他去哪里？ 侍女们沉默，路希安于是便被她们推着、向着一个方向去。一路上，路希安所看见的侍卫越来越威严。他们直视着前方，对路希安的到来视若无睹。 终于，路希安看见了他所抵达的房间。 那是维德处理政务的书房。 路希安：？？？ 书房照例是分会客的外间，处理政务、阅读文献的内间。侍女将路希安安置在内间里的一座沙发上，并贴心地替他盖了一身羽绒被，然后…… 维德就走了进来。 青年依旧穿着漆黑的制服，阴沉的眼瞟了一眼蜷在书房沙发上的白发魅魔，然后便坐在了书桌前。 路希安就在他书桌的左手边，随时能被看见的位置。甚至只要维德想的话，他起身跨出一步，便能把路希安捞起来。 侍女们一个个地退出去，于是内间里便只剩下了维德与路希安两人。眼见着维德已经开始翻书，路希安发麻的头皮这才又松弛下来。 只是还有一个疑问萦绕在他心间。 维德到底是把他带来干什么的？ 可他等了一个早上，维德都没有对他干什么。黑发青年只是随意地翻着书页。尽管路希安就在他手边的位置，可他从头到尾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即便如此，路希安离维德也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让他无法趁机观察书房的地步。路希安在用心表演了半小时后，终于又开始犯困。 他的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不知道直到他自己睡着时，原本一直在看书的维德才放下书本。 并看向睡梦中的他。 睡梦间他隐隐听见外间来了人——似乎是为了昨日莱茵公爵的事而来的。在听见维德走向外间的脚步声后，路希安睁开了双眼。 并开始观察室内。 外间的对话还在继续。 “陛下，”路希安听出那是以公正闻名的墨菲大公的声音，这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形容儒雅，无论是在贵族还是在平民之间都很有声誉，可如今，他的声音里却透露着隐隐的谦卑与小心，“关于莱茵公爵的事……” 他累句长篇地说来说去，都是请求维德将莱茵公爵的尸体送回莱茵家族之意。像是生怕引起维德不满似的，他的话语低沉婉转。 最终，他道：“您如今是王国的皇帝，应该……” “皇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求着我与我的兵团留在王国、威慑魔族的，可正是你们这些贵族。”路希安听见维德漫不经心的声音，“摆正你自己的位置，墨菲卿。” 墨菲的声音当场便像是被掐进了喉咙里。终于，他低头道：“谨遵您的旨意。” 两人的谈话便由此结束。在谦卑地退下前，墨菲大公想，如今的维德可真是……无法掌控。 他拥有极强大的力量，仿佛不死般的恢复能力，与一整个恐怖的亡灵军团，以一人之力击退魔族、宣扬到所有人类城池的“英雄王”威名。除此之外，还有他所在的家族，西塞尔家族，与另外几只家族——包括著名的霍尔家族与莱斯特家族的全力支持。可显然，他并没有把这几家放在心上。 墨菲大公曾想过用维德的家族对他进行“辖制”，可维德并不在乎家族的生死。那场将他逐出王城的变故仿佛彻底改变了维德的心智，让他再无任何在意之物。就连这皇位，也仿佛只是他在不知将去往何方的旅途中随意接下的。 一个没有任何顾忌的敌人是最可怕的敌人。这让墨菲大公很是不安。 他要找到什么能牵制住维德的东西。墨菲大公的眼里闪过一道暗光。 钱、权、美色……他已经尝试过送上这些，却没有任何作用。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书房内间的景象却让他的眼神停了一霎。维德在离开内间时并未关上门，因此以墨菲大公的角度，他能看见内间的书桌，和…… 沙发上，似乎正躺着……一个人？ 从墨菲大公的角度，他只能看见那人似乎裹着一身毯子，蜷缩在沙发上。两条纤长白皙的小腿从毛毯里伸出来，隐隐泄露的长发银白。 那人看起来在毛毯里，只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袍。 即使只有模糊的轮廓，也能看出那人的确是个美人。 维德在处理政事时……将一个美人用毛毯裹着，就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是为了什么“便捷”吗？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墨菲大公匆匆向维德告了别。在回府上前，他一路若有所思，用手指敲着自己的下颌。 他似乎找到了……能够牵制维德的东西。 他心里揣摩着那人的身份。最近各个家族里并没有传来哪家的小姐或少爷被维德相中的消息，那书房中的陌生美人，大约是维德从民间带回来的。 既然无法从维德下手，那么便想办法从他的“新宠”下手。维德不在乎他的家族、不在乎旁人的刺杀……可那名美人呢？ 那名美人可未必无所求。而且，维德就连在书房看书时也要把“他”带在身边，想必他极为宠爱这名美人。 想到这里，墨菲大公的唇边多出几分笑意。 回到大公府上后，墨菲大公将打探那名美人身份的事交代给了手下的幕僚。 在幕僚离开后，墨菲大公将脑袋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如今的景况可太糟糕了。”他自言自语道，“从维德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一切都乱了套，如果还有一个能牵制他的人的话……” 一个人名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路希安·西塞尔。 西塞尔家族的养子，维德名义上的养堂兄，也是光明教会曾经的圣子。他身前，即使是最铁石心肠的苦修者，也会为他的笑容所低头。他刚入圣所仅修行一个月时，所掌握的圣术便足以让失明多年的平民老人复明。 当维德身为他的守护骑士时，两人曾有着“王国双璧”的美名，连带着培养出这对双星的西塞尔家族也熠熠生辉。当维德因“信仰堕神”而被驱逐时，他与维德简直是光与暗的两端。暗是塞西尔家族的耻辱、执迷不悟的维德，光则是维德的堂兄，圣洁仁慈的圣子路希安。 只是如今，这个名字已经因他的所作所为，而被钉死在了火刑架上。放任一只半魅魔去做了十数年的人类圣子，简直是整个人族的奇耻大辱。光与暗的天平再次巧妙地反转，贵族们曾有多么倾慕路希安，如今就有多么为自己的被欺骗而感到羞耻与愤怒。其中当然也包含如布赖特一般的、相信路希安而怀疑维德的人，但那只是极少数。 不过无论怎么恨与爱，路希安都已经死了——死在了维德的手里，这是整个王国，乃至整段历史都知道的事。整个西塞尔家族立刻倒向了曾被他们所辜负的维德，并将路希安的名字从族谱上烧掉，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想到这里，墨菲大公竟有些微的遗憾。他还记得路希安唱诗时的皎洁神情，也记得他所看见的、复仇的维德穿着黑甲步入朝堂，将他的仇人之一残忍手刃的那一幕。没人知道那天的圣殿里发生了什么，但路希安的下场只可能比那名仇人更加凄惨。 墨菲大公打了个寒噤，停止让自己想象路希安的下场。 他从信封里抽出一封装帧精致的请柬——请柬来自西塞尔家族，邀请他前往一场舞会。 这场舞会由西塞尔家族发起，邀请了王城里所有贵族名流，实际意在维德。他们想要通过这场舞会对维德的登基进行贺喜，并在众人面前展示家族与维德之间“已被修复”的关系。无论是路希安还是维德，西塞尔家族永不灭。 即使所有知晓内情的贵族都能感觉到，维德并不在乎他的家族。 墨菲大公盯着那张请柬，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维德时。那时的维德还是个阴郁傲慢的男孩，宴会上有人窃窃私语，说他就是最近西塞尔公爵找回来的、那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的性格很古怪，和小路希安一点也不像。”一名贵妇人如此轻蔑说道，“到底一个是从小养在家里的，另一个则是从贫民窟里捡回来的。我是说，家庭教育很重要。” “可他才是西塞尔公爵唯一的子嗣，而路希安只是西塞尔公爵早逝的哥哥的养子。”另一人耸耸肩道，“当然，如果他没有回来的话，西塞尔家族的继承人或许会是路希安，毕竟我们都知道他有多么宠爱这个孩子，即使是旁系的子孙也比不上。但维德到底是他的亲子。” 第一个说话的贵妇人咯咯地笑了，用羽毛扇遮着嘴道：“看来两名兄弟在长大之后，会为了这伟大的家族财产，有一场硬仗啊。” “小维德觉得自己很幸运吧？他原本要当一辈子的平民或佣兵，突然却有了机会去继承一笔巨大的遗产。我敢说那些曾经和他一起玩儿的陋巷里的小子，可羡慕他的好运气了……” 墨菲大公礼貌地和众人擦身而过，他需要信息，却不喜欢这样情报琐碎的八卦场合。在路过走廊时他看见了那几个贵妇人所说的“小维德”，黑发的男孩站在墙角，与世隔绝，却在默默地注视着什么。 他循着那男孩的眼神看过去，另一边站着西塞尔公爵与路希安。绿眼睛男孩挽着养父的手臂撒娇，骄纵却又可爱。 墨菲公爵看向维德，他隐约间在男孩的眼里看到了野心。 ……或许从那时起，这两人之间相杀的结局便早已注定。墨菲大公这样想着。 因此，路希安才会被残忍地杀害。而他被杀害的根源，则是他不满足于自己养子身份的野心。 不过他同样遗憾的是，小时候维德的眼中尚有对于家族的野心。可如今他却像是彻底丧失了对家族的任何期待。 这可真糟糕，一个人居然可以改变得这么大。 还有就是莱茵家族……不管怎么样，如今王城的人们都得仰仗维德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魔族。希望莱茵家族的人可不要昏了头。莱茵公爵留下的那些肮脏的产业如今已有几人打算接手，希望他们之间不要闹得太难看，嗯……必要时他不介意出手在这几人间维护一番秩序，并分一杯羹…… 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维护王城的“和平”，墨菲大公需要思考的事可太多了。 像他这样的“高等贵族”的人生，就是这样枯燥、平凡而无味。 他洗漱回床，希望自己能在一个周之内查清那名“宠物”的身份。当他闭上眼时，仿佛又看见了男孩维德的眼神——怀着要夺走、继承什么的野心的眼神。 他反复回想着那个画面，突然间，后背有冷汗涔涔。 他突然想起来那时维德所盯着的方向是什么了。 他所盯着的人不是西塞尔大公，而是…… 路希安！ 作者有话要说：　　墨菲大公：kdlkdl 想要评论呜呜，评论好少，能不能多点愉♂悦评论让我在评论区和你们一起舞 墨菲大公：查查那个“宠物”是谁。 幕僚：报——长得很像路希安的一只魅魔。 墨菲大公：难道是替身？（不是） 然后路希安（幼年期）把维德（幼年期）捡回家里攻略（欺负）时，看起来就是被养得每根手指尖都精致绵软的骄纵小可爱 感谢在2020-12-21 23:37:43~2020-12-25 00:1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执伞人 2个；波月霁雨、雅微利卡、哎呀呀言茗、叶家小胖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楼野 66瓶；整天想啥呢 50瓶；小怪兽的嘟嘟车、灵灵不磕cp会死 30瓶；木王瑜、七心海棠 20瓶；林辞青、planetovo、隔壁班的阿薰 10瓶；叶家小胖纸 8瓶；奈何桔子、乌鸦很像写字台、玖瑕 5瓶；烦狸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温驯 路希安并不知道墨菲大公的这番思考，如今的他，面临着更加危重的局面。 那就是…… 维德如今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神经，不管去哪里，都喜欢带上他。 维德看书时，路希安被放在旁边的沙发上。维德练剑时，路希安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瞌睡。维德吃饭时，路希安被放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维德将事务交给忠心耿耿的手下时，路希安躺在不远处的隔间里。如果说有什么时候维德不把他随身带着，那就是维德去浴池时。 宫人们对路希安的好奇也越发浓厚，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投去探究的目光。在莱茵公爵一事后，路希安成了整个皇宫里众人明知而不敢言的禁忌。皇宫从上到下，也被维德的心腹治得像是一尊铁桶一样。维德的心腹是霍尔家族的霍尔公爵，那人精明强干，自从被维德从魔族的大军中救下后，他对维德痴狂的效忠几近于信仰。 他与维德的管家斯宾塞，一名温和敦厚的中年人，是替维德处理王国事务的左膀右臂，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效忠于力量的军师珀西。这三人相互牵制着，所有事务性/工作便全部由他们负责。 这是路希安在被维德随身携带了二十余天后所获得的的信息。 然而即使是铁桶一般的皇宫，也会有几只小蚊子缠绕。在这半个月里，路希安隐隐感觉有人正在打探他的身份。 那些人对他身份的打探，自然是冲着“不知容貌的神秘的维德新宠”这个身份而来的。 路希安倒是由得他们打探，这不仅是因为他如今没办法做什么，也包括一点，想让那些人得知维德的“新宠”居然是早该死去的圣子路希安的恶趣味。光是想想那些人在得知消息时的眼神，他甚至有点事不关己的、报复性的愉快感。 ——反正这种消息传出去后，名声最受损毁、被显得最变/态的人，是维德。 尽管他沦为“禁/脔”这种事非常不好听，也非常侮辱他曾经的白莲花名声，沦为某种香/艳素材的事也让他有些不高兴，不过……他还能怎么办呢？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索性去想象维德的名声沦为沉迷美色的变/态，破罐子破摔，好从中寻找一点愉悦。 不过那些人着实是有点废物，完全被阻隔在了宫人们三缄其口的铜墙铁壁之外。莱茵事件引发的整治初见成效。 在那场事件之后，路希安倒是偶然见到了之前负责看管他、也被他“勾/引”过的兽人侍卫加尔文一次。尽管以兽人强大的恢复力，加尔文所受的伤也花费了足足半个月才好。他如今被派去看守皇宫里的其他地方。当路希安在轮椅上被人推过那条长廊时，他能感觉到加尔文正在背后，用一种更加炽热、却更加晦暗的眼神看着他。 不过你看我又有什么用呢？路希安无聊地想，你现在对我可派不上用场了。 这二十多天来，除去以上信息外，路希安倒是还有些新收获。 第一是，因着每天都被维德随身携带，他对维德的惧意也渐渐麻木。既然生活如此，躺着做咸鱼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第二是，维德依旧对他抱有着不时涌上的施/虐/欲与杀意，尤其是在维德盯着他许久之后为甚——每当那时候，就是维德因某件事回想起了路希安当初要将他赶尽杀绝之事时。好几次维德都差点把他的下巴或身上掐青。 他曾试图靠示弱、伪装成楚楚可怜的傻子来唤起维德的同情心，“虽然我以前是个坏蛋，可我现在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瑟瑟发抖的傻子”——可惜这完全失败了。 维德对他的杀意越发浓厚。不仅如此，维德还多出了一些喂血时的恶趣味，路希安想起来都觉得舌头疼。 路希安简直想不通维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仇人的躯壳留在身边，若说是仇恨，却又天天到哪里都把他带着。可若说是爱意……这不可能是爱意，路希安可没见过这种带着强烈施/虐/欲、杀意与恨意的“爱意”。 尤其是他装可怜从来没有得到过好的回应。 在继续这样下去，不等他发现图纸，他早晚会被维德弄死——又或者，变成一个神经病。 他知道维德对他具有强烈的占有欲与破坏欲，可除此之外呢？维德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路希安不明白。 与维德的高频次相处让他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危险，也让寻找逃脱方法的难度越来越大。眼见着月圆之夜越来越近，路希安突然回想起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那是在原著中提到过的，维德在月圆之夜便会因堕神血脉而发生的失控。 路希安：……这下是真的要完。 他只好加紧时间对维德的情绪进行掌控的试探。 第一次试探，维德在处决犯人后满身戾气地回来。路希安假装害怕，缩在角落里发抖，被维德揪出来，迫使他看着自己。 唤起同情心失败。 第二次试探，维德看书，路希安缩在沙发上打盹——他研究过自己的睡姿，如今的模样最是漂亮又可怜。 维德的手指在他的喉间停了许久，没有其他反应。 唤起怜爱心失败。 第三次试探，美貌试探。路希安在某棵银杏树下，复刻了自己过去伪装白莲花圣子时的温柔笑容与场景…… ……然后就差点被维德弄死。 唤起……不知道什么，失败。 路希安简直要暴躁了。 他还从来没有失败过这么多次。 月圆之夜越来越近，维德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血红眼里像是涌动着不安而暴躁的岩浆。所有的宫人们都不敢靠近他，可路希安却没有这个权力。 维德盯着他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美貌、回忆、示弱、恐惧……全部被证明没有用。他如今还能想什么办法来稳定维德的情绪呢？ 路希安并没有太多这样的经验。 他自己也几乎快要放弃了。 直到一天夜里，他从梦中惊醒，再次感觉到了来自维德的压迫感。维德的手指就停在他脖颈上方，眼神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空中，月亮在云雾下隐隐透着血红。 维德的双眼也血红。 路希安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与他双目相对了。在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因刚刚醒来而毫无伪装、很轻易便会暴露自己已然回来的事实后，路希安知道自己只有极短的时间能做出反应。 不知怎的，他心里突地一跳，仿佛想到了什么。 因此，在那双猩红的眼的注视下，他所做的那件事便是…… 将脸凑到了维德的掌心上蹭蹭，并假装神志不清地、下意识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仿佛维德正要给他喂食似的。 乖巧、亲近而温顺。 他感觉到维德手指的僵硬、压迫感的骤然减轻，与他最终的离开。 路希安没想过效果居然会这么好。 在那之后的一天，他的生活都异常平和。 路希安终于发现了驯服维德情绪的方法。 ——维德似乎很喜欢他这样乖顺而满是信赖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就，互相驯服（bushi） 好的，路希安的方法+1，在找到了自己的优势点后下一章我们的路希安选手开始搞事 小路同学一旦占上风之后szd没有心啊！ 感谢在2020-12-25 00:17:56~2020-12-26 01:2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探戈就是探呀探着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颜狗、江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8年男团女朋友 38瓶；宁怀雪 30瓶；怪兽君 20瓶；逢考必过 5瓶；东山托尔斯泰 3瓶；北斗、丸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猫咪 每个人都有着能被解析的编码，只要掌握了解析的方法，便能完成自己的目的。 这是路希安一贯的想法。 而如今，他隐隐掌握了能够被用于维德的解析方式。 因此从那一晚开始，路希安便开始了自己恬不知耻的装乖生涯。 他开始主动亲近维德，循序渐进，从一开始的被喂食后开始，推广到每天清晨醒来时，再一点点浸入日常，让维德习惯自己……就像宠物猫去亲近自己的主人。 压抑着恐惧之心，在被喂食后去主动蹭蹭对方、贴贴对方是最基础的。每次维德从外面回来时，路希安也会用手支起自己趴在沙发上的身体，主动用眼睛追着他看。他的脑袋随着维德走路的方向转着，就好像那是什么他喜欢而期待的东西似的。 又或者，在维德看书看久了之后，主动地爬到他身边来，像是不满被忽视似的哼哼两声。 这就是路希安的意图——当维德为他的亲近感到意外，误以为自己因朝夕相处而“驯服”了路希安时，他不会知道…… 其实是路希安在尝试用这样的“乖巧”来驯服维德。 尽管维德在力量上依旧占据着能将路希安致死的优势，但隐约间拉动了牵引维德习惯与情绪的丝线的人，是路希安。让维德的警戒心渐渐瓦解的人，也是路希安。 不得不说，一开始这样做时，路希安觉得很难。这份“很难”的感觉不止出于对维德下意识的惧意恐惧、在随时都可能发疯的疯子面前走钢索的刺激，也包括一点强烈的羞/耻感。 ……要是让控制中心的快穿负责人看见他如今这个样子，路希安想死的心都有。 而且那些宫人们看路希安的表情也越来越诡异了，以至于每次她们发现维德和路希安单独相处时，都会贴心地关上门。 但维德的情绪的确越来越平和安宁了。即使越来越临近月圆，他对于乖巧亲近自己的躯壳路希安，也再无过去那般频繁炽烈的杀意。 路希安也曾在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感觉维德在自己身边——可这次维德只是将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 既然效果这么好，那就继续这样做下去吧。路希安这样想。 大不了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猫。 月圆之夜越来越近，忽然地，维德再次召见了那个名叫莉莉丝的亡灵族手下。 路希安照例被维德放在他的旁边。 莉莉丝恭敬地向维德汇报了对那件事的处理结果，话语里血流成河，顺便汇报了一下布赖特的现状——他还被关在牢里，且因路希安的事，恨维德恨得牙痒痒。 路希安听见了却只想打哈欠。 维德听完下属的汇报，也不过淡淡道：“做得不错，你让我看见了你的能力，莉莉丝——恭喜你，你如今有了以我的手下的身份生活在这座王国里的资格。” 莉莉丝恭敬地接受了这难得的赞赏，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兴奋的红晕。她半跪下道：“我将用我的灵魂效忠您，我的王。” 在这个场景之下，蜷缩在长椅另一边的路希安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他当然不知道如今的这个场景像极了暴君与受宠的妖妃。他只觉得无聊。 在说完莱茵公爵的事/后，莉莉丝再度道：“我的王，关于亡灵化一事，属下已经整理出一份注意事项。” 路希安打着呵欠听他们谈话。 谈话内容倒是很简单，他也总算弄懂了维德前些天都去干了什么。莉莉丝是亡灵族中一名强大却受驱逐的巫女，她以受庇护为代价，教给了维德成功控制亡灵之神的死亡权柄的方法——堕神血脉的灵魂强大，维德只需要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分出，与亡灵之力融合，在使用亡灵之力时使自己亡灵化，过后解除，不在人族状态下使用亡灵之力，便能抵抗来自亡灵权柄的污染，以至于变成因以人族之身“亵渎”亡灵权柄、而失控沦为怪物。 这些都是书中提到的内容。不过今日的这些小细节倒是没有在书中交代。 例如，亡灵族惧怕阳光，一旦长期暴露在阳光之下，便会由皮肤开始皲裂。亡灵族族人皆是黑发银瞳，自诞生起便渴求力量、杀戮族人、通过吞噬足够的族人以进化为巫妖获得永生。除去先天由沼泽中诞生、或由两名亡灵之间的特殊“繁衍”方式诞生的亡灵，大多数亡灵族都是由生灵死后转化而来，又或者，是以高等亡灵以“初拥”生灵的形式所诞生。 亡灵之神所掌握的权柄是死亡、部分的疾病与腐朽。因此，在亡灵化后，维德可以拥有的能力包括：使生灵与造物快速腐朽、强大的杀戮能力、创造并控制低等亡灵，将它们转化为自己的军队、制造一定范围的使人虚弱乃至死亡的疾病，甚至…… 以“言灵”的力量，命令一定范围内的人接受死亡。 “……然而，亡灵族也是最容易陷入失控的种族，越是强大便越容易陷入疯狂。”莉莉丝恭敬道，“我们在杀戮中获得极度的快/感，并因此更加无可救药地渴望杀戮。在与众多敌人作战时，不断的杀戮、不断的快/感……这种正向的反馈会让大多数亡灵变成战斗至自我毁灭的怪物。对猎物的渴望铭刻在亡灵族的灵魂里，杀死任何的猎物都会让我们兴奋。越是强大，越逃不开这样的宿命。而您是我所见过最强大的亡灵，所以……” “请您千万记得控制自己的力量。”莉莉丝将额头抵在双手上。 两人随后又说了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过路希安并没有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 他只在思考一件事。 惧怕阳光。路希安想，这倒是个能够使用的方式。 ……如果能利用好阳光，即使无法杀死维德，也足够暂时性地阻碍维德的行动了。原著里就曾有这样的情节，有贵族将维德诱骗至圣殿，想办法把他钉在绞刑架上，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的阳光与圣光。三天三夜，身体皲裂了又愈合。死亡，无休止的死亡，最终…… 维德进化成了极可怕的巫妖。从他的身体里涌出的黑雾遮天蔽日，整个王城笼罩在疾病的黑雾中，沦为了尽是行尸与血肉的人间地狱。 那些贵族们绝没有想到，自己一手打造出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想到这里，路希安想，他可不打算做得这么过分。 只要能控制住维德……唔，就够了。 “……无论如何，精灵族的权柄都是必须的。精灵族的权柄是治疗与生命，也只有他们能抵挡亡灵族的黑雾。”莉莉丝总结道，“您亡灵化后的失控，在得到精灵族的权柄后，便能被解决……” “我知道。”维德漫不经心道，“一个月后，我将启程前往精灵族所居的森林。” “属下愿用灵魂为王效忠。” 一个月后？路希安想，原著里维德去精灵森林的时间可没有这么早。 莉莉丝悄声无息地下去，偌大的王庭里只剩下维德与路希安两人。 眼见维德看过来，路希安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他从长椅的另一端磨磨蹭蹭地爬过来，像是在抱怨莉莉丝终于走了似的。 他趴到了维德的身上，把自己的脸放在维德的膝盖上蹭了蹭——就好像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前，他不曾思考过利用阳光杀死维德的方式似的。 维德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之间，缓慢地顺着。 路希安喉咙里发出仿佛不满似的一声闷哼。很快，他就听见维德的声音：“刚刚在想什么？” 路希安没说话。 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个坐着，一个蜷着。一时间，王庭里安静得像是能听见尘埃落下的声音。 “你的养父……或者是养叔父，邀请我参加宴会。西塞尔家族的宴会。”维德突然道，“庆祝我登临皇位，与我这个曾经的弃子修复关系。西塞尔家族想吃到更多的红利。” 我的养父？ 路希安愣了一下，然后他意识到……他的养父，不就是维德的父亲吗？ 维德这称谓可真是绕弯子。 “宴会的时间，是明天，我将从早上离开皇宫——两天，这是我给这个恬不知耻的家族的时间。”维德的手指还在一下下地梳着他的头发。 路希安顿时便兴奋了起来。 维德总算要走了！ 直到他听见下一句话。 “路希安，你呢？你想回家看看吗？” 维德说。 他的声音冷淡，甚至称得上是彬彬有礼，仿佛一名绅士在询问恋人的建议。 ——可他的手指却骤然抓紧了路希安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维德：回家の诱惑 路希安：不不不不不 明天又是提前到零点更新的周三！每周三都是提前到零点更新感谢在2020-12-26 01:28:14~2020-12-26 13:2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啵主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osuealmq 40瓶；蘑菇啊蘑菇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密道 白发上骤然传来压力，路希安抬起眼，当即便与维德晦暗的双眼相对。 维德垂眸凝睇着他，耐心而危险地等待着回答。 路希安当机立断，做出的第一反应便是…… 茫然地抬头看向维德，然后伸出双手向上…… 抱紧了他。 路希安闭着眼，把自己埋在对方的怀里，用脑袋蹭蹭他。他感觉到被他拥抱的身体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不过很快，他便达成了目的。 “算了，路希安。”维德嘲讽地自言自语道，“你猜你如今是什么？你如今可是西塞尔家族的弃子。他们恨不得拿你的尸体来向我献媚呢。” “当初他们以为你是圣子时，对你有多谄媚？那里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家啦，路希安。”说着，他仓促地笑了两声，“既然这样……” 他终究也没有说，既然这样，应当如何。 维德放弃了对他的追问，并把他抱回了房间。 路希安能明显感觉到维德的焦躁——或许是由于满月将至，或许是由于西塞尔家族的邀约。维德从来厌恶他的家族，这一切都源于他的母亲、那名被未婚的西塞尔公爵玩弄、却又被抛弃的平民女子。 薇薇安。 薇薇安是西塞尔庄园里的一名女仆，她怀上了以博学多才闻名的二少爷的子嗣，不忍心将他打掉，于是便从庄园里逃了出来。在后来的几年里，她靠着洗衣养活自己与自己的孩子，并最终冻死在陋巷的冬夜里。后来，喜爱豢养奴隶的风流大少爷因感染花柳病而死，死前的遗产是他最喜爱的奴隶所诞下的孩子路希安。当然对外，西塞尔家宣称这个孩子是大少爷的养子。 ——尽管事实上这个孩子的确是大少爷的养子，大少爷至死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其实是年少时曾来西塞尔庄园、与那名奴隶春风一度的教皇。 大少爷死后，二少爷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原本属于兄长的爵位，与他的“养子”路希安。他随后迎娶了一名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很不幸，对方无法生育。为了不让资产旁落，这时候他想起了多年前曾被他玩弄的那名平民女子，维德也是在这时被接回西塞尔家的。 维德无法原谅自己的家族。路希安觉得这很正常，西塞尔家族在辉煌的表象下，脏得像是一团污泥。 不过以上只是如今维德对于自己身世的认知。路希安知道，维德真正的身世远比这表面上的伦理剧还要可怕。 但这并不妨碍维德今日的烦躁与不虞，以至于路希安在入睡时极为小心——他打算在未来的两天趁着维德不在，好好探索维德的房间，因此，今晚绝不能发生任何因维德精神失控而导致受伤的意外。 尤其在维德年少时，“路希安”这个名字与“西塞尔家族”是紧密关联的。他最初回到西塞尔庄园时的身份，正是被路希安“任性”地随手买回来的奴隶。 这一夜路希安颇有点如履薄冰的感觉。因着这突发的回到西塞尔庄园的事件，他和维德之间好不容易软化的关系又变得紧张起来。 而且他能明确地猜到，等维德回来后，他和维德之间又有一场硬仗要打——在庄园里，可处处留着过去的他“陷害”维德的痕迹。 直到第二天清晨，维德的马车驶离皇宫后，路希安才松了口气。维德的心情果然很不好，甚至连离开时，都不曾把他弄醒。 维德走了，城堡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日城堡的管家斯宾塞将会忙着翻修花园，整个皇宫里的守卫都将很松懈。 ——他寻找图纸的时间，终于到了！ 路希安谨慎地要从房间里溜出去。在打量到走廊上没有人后，他的心紧张地跳动了起来。他刚要从房间里出去，眼睛却瞟到了外间的那幅画。 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 他在画上，看到了一丝不该存在的反光。 路希安将门仔细关上。他一步步走向那幅画。画上，是戴着珠串的艾琳王后。路希安前后走了几步以确认，的确在那珠串中的一粒上看到了一丝诡异的反光。 路希安揣摩着那些侍女们可能进来查看情况的时间间隔，得出他至少有四个小时的探索时间的结果。他闭了闭眼，谨慎地将自己的食指贴到了那枚珠子上…… 咔嚓。 咔嚓。 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那幅油画向着逆时针旋转，一条幽暗的密道显现了出来！ 路希安酒红的眸子也亮了起来。 他发现了位于皇帝寝宫里的密道之一！ 路希安没有立刻进去，他确认密道中有足以呼吸的氧气，并掌握了从内部开关油画的方式。接着，他低下身、小心地进入了密道之中。 密道的内部很暗，不过如今变成魅魔之后，他的双眸多了点夜视的能力，因此也并不妨碍他的行动。路希安沿着长长的密道一路走到头，在看见通往目的地的暗门时，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小心地将暗门打开了一条缝。 缝隙被他打开得很窄，但已经足够看见外界隐约的景象。在看见眼前的一切景色后，路希安沉默了。 他关上了暗门，坐在了走廊里。 路希安：…… 到底什么样的变/态国王会修建一条通往自己的浴池的……密道？！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深吸了一口气以安抚头顶上暴起的青筋，回到了寝宫里。 早上的时光过得太快，剩下的时间里，路希安只来得及进入一条通往王后卧房的密道。维德鸠占鹊巢后没有迎娶皇后，因此这个房间里是无人的。不过路希安依旧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国王与王后分开住宿的风俗，与修建这条密道的意义。 下午，侍女们进入维德的房间，将路希安带去晒太阳。从侍女们的话中，路希安得知管家忙里偷闲，吩咐她们明天晚上带路希安去洗个澡，以迎接维德的归来。 路希安：……其实完全没有什么必要。 他丝毫不怀疑如今在管家的心里，他与维德是负距离关系。 不过唯一值得称赞的好事是，在发现了一条密道的存在规律后，其余的密道也变得好发掘了起来。在傍晚回到房间后，很快，路希安就在其余的部分画像上、烛台上、落地钟里……发现了其他的密道。 它们通向的地方千奇百怪。除去通往不远处王后房间的那条，还有的通向王子的房间，第三条居然还通向城堡里最高的塔楼。考虑到前面两条密道还存在增进与家人的交流的可能，第三个去向看起来除了在敌人攻入王宫后跳楼自杀之外，没有别的任何用处。 维德应该会在后天早上回来，他要抓紧时间在能够找出对逃生有帮助的密道的同时，也在维德的书房里，找到脚环的图纸。 时间极为有限。这次过去，天知道下次维德出门会是什么时候。 他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维德很有可能在前往精灵之森时，也将他一并带上。 天彻底黑了，房间里终于没有了外来的光亮。路希安记住他在天黑前所发现的剩下三处反光，更多的，他已经来不及去寻找。 他打算通宵将这四条密道一条条走遍。 临近深夜时，路希安走进了属于情人的小房间里的第四条密道。第四条密道所通往的房间面积很大，像是不久前才修成。将它修成的主人（前任国王）还没来得及享受它的好处，便已经死在了维德的刀剑下。不过…… 路希安在看到那满墙满房间的多种多样的“刑具”之后，便默默地关上了门、走回了维德的房间里。 还好维德没有发现这个房间。他莫名其妙地想着。 而且不知怎的，在看见那个房间时，他有点儿腿软。 作者有话要说：　　路希安：我感觉有点儿方 然后忍不住给亡灵族加了一个很中二的设定。 想要拥有永恒的灵魂与不惧阳光的体质，就必须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亡灵）。为什么会变强，因为最爱之人死去的世界于她/他而言便已经没有了阳光，只有白夜。 向往着杀与死的种族，爱意便等同于杀意，每对相爱的亡灵族都渴望着杀死对方与被对方杀死，爱比死更冷。 这个种族最常用的装饰物是骨质的风铃。杀死爱人的亡灵族会把对方的骨质风铃挂在身上。族地里白沙漠风很大，它们坐在高高的黑塔上，听着风铃声，仿佛正被爱人所拥抱。 给它们点一首《花冠》，好中二我走了。 感谢在2020-12-26 13:27:27~2020-12-26 21:1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小天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利用 黎明将至，路希安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他能留给自己的、探索密道的时间只剩下这些。 维德后天就要回来，无论如何，路希安明天都要想办法进入维德的书房，而寻找那份图纸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再考虑到精神越发疲惫…… 他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密道上了！ 路希安眯了眯眼，决定对最后两条密道进行最后一搏。 他首先进入的是烛台所对应的密道。在走了许多石阶后，他抵达了一个秘密书库——书库里满是各种各样的禁书，从真实的历史到禁术无一不有。若是平时，路希安看到这里必然会非常高兴。 可如今它们对于他没有一点意义。 被他寄予厚望的、基于时钟的密道则是一路向下。它所通往的地方，则被砌好的石墙所封住了，像是为了掩盖什么……这条密道给路希安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他果断地信任了自己的直觉，回到了房间中，封好了入口。 所有的探索都宣告失败。 眼见着天边已经亮了起来。城堡的早晨又开始了。路希安有些丧气地让自己趴在地毯上。兴奋了一晚的神经终于疲惫，他半阖着眼，想要休息一会儿……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见了房间中用于装饰的壁炉里的一点亮点。 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路希安的心头。他在那一瞬间像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确认没有人会这时进入房间，随后，便悄悄地按下了那个机括，并试探性地伸手按照一定规律转了转。 吱嘎。 吱嘎。 是密道被打开的声音。 路希安走进密道，他的身体极度疲惫，全凭着一种直觉性的兴奋在支撑。透过密道的墙壁，他因成为魅魔而灵敏了许多的五感听见了墙外的声音……那是侍卫们走过的声音。 向左，直走，向右…… 路希安的精神越来越紧绷。 没错，是这个方向！ 与记忆里严丝合缝的方向！ 终于，象征着出口的小门出现在他的面前。路希安悄悄地将小门推开一点缝隙。 他所期待的场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见了。 那是堆满书籍的，属于维德的书房。 密道的另一端出口也是书房里的装饰壁炉。路希安小心翼翼地从壁炉里爬出来，此刻的书房内间，空无一人。 只有从窗口透入的阳光。 路希安抬眼看见一排排书，和那些抽屉们。他记得维德过去在西塞尔庄园时，会常常把自己的设计图夹在那本给予他灵感的法术机械书里。 距离维德回来，只有大约二十四小时！ 他必须抓紧时间！ 路希安首先扫过的是书架。书房里的书实在是太多了，不止一整面墙，相同类别的书籍放在同样的地方。他分不清哪些是维德自己带来的书、哪些是原本属于这里国王的书，只好一本一本地看过它们的书脊。 “世界风景、世界文化……” “精灵族、亡灵族、小说……” “社会学、军事、历史、锻造、炼金、魔药……” “机械、船舶、魔法……魔动机械？法术回路……封印？” 路希安最终在边缘的红木书架上发现了自己要寻找的那一类书籍！ 这些书籍被整整齐齐地排在书架上，不少书中还夹着纸张书签，大多都是维德的笔记。路希安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感谢自己曾经作为圣子时的博学多识，这一片书中有不少是由业已失传的古语言、他族语言所撰写而成的。若是换了个人在这里，只怕连这些书是什么都看不懂。 但这里的书实在是太多了。要想快速找到所需要的书也很吃力。正当路希安从中抽出第八本翻看时，楼下的院子里却传来了喧哗声。 那一刻路希安意识到，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快到侍女们探视他的时间了！ 他只能快速地将手上的书放了回去，并细心地复原了一切自己来过的痕迹。不过很好，如今有了密道，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大可以下次再通过密道钻进书房里。 临要走时，有风经过窗户，将维德摊开在桌面上的书吹过几页。路希安看了它一眼，决定不复原它。 可也正是这样一眼，让他看见了那一页上、被维德用笔写下的内容。 “路希安·西塞尔” “incubus” 他的名字、与魅魔的学名力透纸背，因红墨水而血淋淋的，仿佛透着极度的仇恨。 路希安：…… “真吓人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趴下身，钻进了密道里。 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密道回到了维德的寝宫中。好巧不巧，当他抵达房间里、刚将一切恢复原状后，那些侍女们也恰巧在此时进来。 这走钢索般的行为在带来强烈紧张感的同时，也让路希安在这份刺激中获得了几分愉悦。 侍女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打扫房间、并确认路希安的状态。在确认路希安无虞后，她们便开始了清扫。 在侍女们离开后，路希安再也不能克制住自己的兴奋。他的苍白脸颊染上了粉晕，酒红眼眸也发亮。方才在书房中的所见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要能找到图纸，他很快就能恢复法力、逃离这里！ 路希安到底是圣子，虽然论近战他比不上维德，但在法术的精通程度，在人族中绝对属于最出类拔萃的极少部分人之一。只要维德不在，这一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不会是准备万全的他的对手。 在城堡里的这几个月不是白待的，如今，他已经大致对宫里的各种路径有了基础的了解。只要解开这个封印着他法力的脚环，他马上就能离开皇宫！ 然后天高云阔。这次，他会找个地方藏好，然后维德再也不可能找到他。魅魔的身份的确有点儿麻烦，不过他会想办法找到遮掩容貌的法术、躲起来。 至于除了维德之外的，属于其他种族的那些“重要人物”，路希安也会低调点，小心不去接近、招惹他们。 最后，安安心心住下，等待系统的归来……这就是路希安给自己定下的逃亡规划。 想到近在咫尺的美好未来，路希安愉悦极了。他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努力用它遮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而且，他逃走后，维德应该也会知道他的“灵魂”回来了吧？实在可惜啊，这么多天了，维德不仅没有发现他已经回来的事实，还被他又摆了一道……光是想想维德知道真相后的表情，路希安就觉得又兴奋、又好玩儿。 甚至还有些满怀恶意的小期待。 不过这次他会谨慎很多，也不会再返回王城。唔……只好牺牲自己的兴趣爱好一下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小小的遗憾。 如今剩余的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在宫人们推他出门晒太阳前返回书房一次。从昨天晚上延续至今天的困意终于席卷而上，路希安抱着垫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临睡前，他望着不远处属于维德的、空空荡荡的床铺。一时之间，他居然有些不习惯。 往日里维德睡在这个房间里，他总觉得太具压迫感。可如今维德不在这里，他倒有点儿不适应了。 不过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不习惯而已。等他逃离后，他很快就会享受独居生活与大陆美景，并忘记维德给他带来的这精彩纷呈的几个月。 路希安这样想着，快乐地睡着了。 下午，宫人们照例是把路希安用轮椅推出去晒太阳。 由于花园正在被修葺，宫人改变了散步的路线。午间那几个小时的小憩已经让路希安恢复了部分精力，他半阖着眼，假装茫然状，暗地里却在打量这条他从未来过的、全新的路线。 这条由宫人无意间走出来的路可谓是荒凉、偏僻极了。也正是因此，才不会撞到来来往往的、忙着修缮花园与部分建筑的工匠们。 宫人们小声聊着天，丝毫不知道这名正被她们推着的白发青年的视觉落点。 ——一道不远处的小门。 一道……由兽人侍卫所把守的小门。 从维德所住的寝宫到这里，要经过五道关卡，这里，是第五道。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扇小门通向的方向，是城堡背后的丛林。 利于隐蔽藏身的丛林。 路希安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 看守这座小门的侍卫，由一名兽人侍卫所带领。那名兽人侍卫的额上有一道刀疤，此刻正抱着手，训斥着几名偷懒的属下。 他的眉目比起过去要阴沉许多，路希安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几分野心的味道。 路希安记得他的名字。 加尔文。 那名曾被维德指派抱着他前往禁狱、又在高塔中被他“暗示”的负责他的兽人侍卫。 这可真是巧了。他笑吟吟地想着。 加尔文训斥完这群属下后，擦了擦头顶的汗。尽管已经是秋天，兽人体质燥热，明晃晃的阳光依旧照得他有些出汗。他看着天空，想起兽人族位于草原大漠的族地，帐篷、石城、斑驳的图腾、秋夜的祭祀、与比起人族繁复的礼节，更加随性热烈的…… 忽然之间，他又想起了那个被困在高塔里的……美貌的禁忌品。 那是不同于任何兽人的，柔软与活色生香。半魅魔的美貌、人族的礼节精巧、被堕落所玷污的圣子身份、与凝结着强势上位者的“禁/脔”这一身份的…… 可望而不可即。 兽人垂下眼，不自觉地再次看向皇帝寝宫的方向。他知道，路希安就在那里。 他常常往那边往，可这一刻，他就连骨血也凝固了。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发美人被几名宫人推走了。日暮时分降临，管家斯宾塞说过，要在傍晚给他沐浴。 在那昏黄的暮色中，加尔文恍惚间看见路希安……似乎对他笑了笑。 他想，这一定是他的幻觉。 在回程的晚风中，路希安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享受和煦的暮色。 他红唇上翘，宫人们以为他在做什么美梦，全都小心地不敢出声。 路希安喜欢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的人，便有其弱点。 有其弱点之人，便易于被利用。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之后 路希安：你干什么这么生气呀，你想要什么补偿你就好啦（反正我是三体人） 维德：…… 路希安：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征服世界？或者说换个世界去生活？唔后宫你要吗，我可以让系统给你捏几十个不同人设的美少女美少年…… 维德：………………（怒气值渐渐升高） 后来 路希安：我万万没想到维德居然是个恋爱脑（。） 第17章 血月！ 傍晚时，在城堡管家斯宾塞的指派下，负责堡内事务的女官长梅根安排宫人们，将正在房间里思考逃跑路线的路希安带去沐浴与梳妆打扮。 路希安面无表情地坐在雕花镜子前，任由那些侍女们往他的脸上抹一种据说可以使皮肤更加柔软光滑的香脂。 他想，等他逃离这里后，他至少三年内不想看见这种东西了。 在装点他的时间里，管家斯宾塞和女官长梅根来过这里一趟。斯宾塞确认了一眼路希安的状态后，便在门外与梅根说话——从他们的话语中路希安得知，维德大约会在明天傍晚回来。 ……所以他明天还得被这样洗一次抹一次。 侍女还在专心致志地替路希安顺好那头银白的长发——其实并不必这么麻烦，即使不护理，那捧白发也如寒月流霜般倾泻而下。 路希安听见梅根压低了声音。 “听说明日中午，在西塞尔庄园的午餐，格林家族的小姐，一名女伯爵……” 女伯爵？ 梅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这不影响信息在路希安脑内的传递。 ——所谓的政治联姻？ 他努力回忆原著剧情，好像还真有这样一名姓格林的女伯爵，是西塞尔家族为维德选定的未来新娘。不过显然，并未成功。 “皇帝陛下会处理好一切的。”管家温厚道。 两人聊了几句便离开。路希安也被侍女们送回了房间里。 房门被关上，世界回归寂静。路希安也在这片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他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属于维德的床榻，俯下身，打开壁炉里的机关，钻进了密道中。 密道内部足够一人行走，只是出入口较为狭小，需要爬着进去。路希安在密道里小心地走——深夜的城堡极为寂静，一墙之隔的走廊上便有巡视的侍卫，其中不乏武技高超、听觉灵敏之人。 他可不想弄出什么闹鬼传闻，以至于节外生枝。 终于，他抵达了维德的书房。 路希安如上次一般悄声无息地推开暗门，从书房的壁橱里爬了出来。书房中陈设如上次一样。维德不喜欢有人进到他的书房里面。 深夜的书房黑洞洞的，几排书架如择人而噬的口。所幸今日是满月，有惨白的月光从薄纱窗帘里透进来、投在书架上。 室内光线有限。可路希安不敢点灯。窗外花园里，半夜，也会有巡视的侍卫。 他按捺住自己的心跳，来到魔动机械那一排书架边，轻手轻脚地打开柜门、将他所需要的书取下来看。原本便晦涩难懂的古文字与图纸在昏暗的月光下，变得更加难以辨认。路希安屏住呼吸，一页页翻阅。 魔动机械。 法术回路。 封印……禁锢……魔力！ 他终于找到了和封印脚环制造相关的那一排！ 那一排足足有三四十本书，都夹着大大小小的图纸。真不知道维德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些资料的。其中还混着一本明显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非先天魅魔的生理常识》。路希安抽了抽嘴角，手指越过它，点向下一本…… 然后屋外的走廊，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骚动声！ “皇帝……” “皇帝回来了！” “遇见刺客……在宫门！！” “医生！！去找医生！！” 脚步声、跑动声、惊叫声、管家斯宾塞的声音…… 维德回来了？ 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从所有的话语中，路希安只提取出这一点对他有效的信息。路希安的心脏一阵狂跳，预料之外的惊讶、恐惧一起涌上他的心头。 他不甘心地看了近在咫尺的那行胜利一眼，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心。 尽管如此，他依旧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复原，并钻回了密道里。 他绝不能让维德发现这条密道！绝不能让维德发现，他在书房里偷偷寻找脚环的图纸！ 已经无人顾及走廊，路希安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密道里奔跑。在钻出密道时，他的脚心踩到了什么，路希安已经无暇顾及。 直到他满是冷汗地恢复了壁炉的机关，将自己扔在沙发上后，他才发现了刚才疼痛的来源。 他被一块凸起的石砖，划伤了脚心。在他放松下来后，正有血从伤口里面渗出。 …… 管家在宫门口看见了意外提早返回皇宫的维德。 只是一眼，他全身的细胞便已经尖叫着要逃离。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来自生灵本能的恐惧。 月下的青年依旧穿着黑衣，半边脸却被骨质的“面具”所遮盖。面具冰冷而妖异，边缘满是漆黑的魔纹，妖异诡艳得像是坟茔里吸血的枯藤。曾经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的、不详的猩红双眸如今已变成了无机质的银色——那种无机质的感觉，让人想起高高在上的死神。 浑身上下都有血液滴落、弥漫着幽暗死气的，死神。 他的手指骨节突出，其中修长凌锐的骨骼，仿佛只与外界隔着一层薄薄的皮，随时都能突刺出来。这只病态而艳丽的手，如今正放在一个人的头顶上。 那血糊糊的人形仰着脸，绝望地看着他。 “从城外的树林，拖到现在，居然还没有死。不过也好，就让那些人们好好看看勾连者的下场。”死神慢条斯理地道，“我是该称赞你顽强的生命力，还是佩服你的愚蠢？加西亚·莱茵，莱茵公爵的……侄子。” 人形的口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为了杀死我，不惜将近百名魔族带入王城郊外，身为人族，你的确很有本事，可惜脑子不太好使。”死神道。 最终的惨嚎声从人形的口中撕心裂肺地发出：“……你这个怪物！亡灵族……不，你不是亡灵族，你不是任何东西……” “我不止于一切生灵或死灵。”银色的双眸冷漠地看着他，“现在，死。” 那一刻，死神的身边不只是月夜，而仿佛在顷刻间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有什么无法被识别的东西将整个空间阻隔开来，死神在这片领域中下达了命令，于是“死”便是一切的规则。 猩红的人形举起双手来，他无法控制自己，并最终…… 用双手，以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力量与决心，掐死了自己。 “谨遵……您的命令。”猩红的人形咧着嘴、灿烂而扭曲地笑着，“为您而死……是我的荣耀。” 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咕咚！” 没有人敢去注视这一幕，有几名侍卫发着抖、靠在墙壁上。无意间路过这里的一名侍女已经被吓得昏死了过去，身体扭曲地躺在地上。 比起那血红的人形……他们更恐惧的，是眼前这仿佛死神一样皇帝！ 那真的是人……是世间存在的任何一种生灵吗？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维德漠然的神情。他看着眼前的死亡，却连任何能被称之为“兴奋”的神情都没有，如冰冷的墓碑般没有被激起任何反应。 就像那只是极为庸常的灰色场景。 天空中惨白的月亮终于合上了最后一个小口。满月的光芒从阴云里被释放出来，落在他滴血的衣袂上——青年漆黑的礼服几乎被猩红浸透了，联想到他方才所说的近百名魔族…… 很难想象他方才在城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厮杀。 就连圆月也隐隐透着红色。 在所有人不敢逼视的颤抖中，维德银色的双眸漫不经心地扫了扫他们——就像看着一群没有色彩的，冰凉的灰色图景。 接着，他迈腿，漆黑的长靴在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步步走入城堡。 直到他走后许久，才有侍卫们“扑通”跌坐在地上的声音。甚至有水流从一个侍卫的身下流出，他被吓得尿了裤子。 那种漠然的、对生命的夺取，根本不是任何生灵所能为，也不是最可怕的亡灵族所能为。 他下达死亡“言灵”的感觉……几乎等同于神！ 管家斯宾塞颤抖着嘴唇，他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上一回他感受到这样的感觉，还是他年轻时，为了争取功勋、倒在人魔征战的战场上时……他蜷缩在尸堆里，假装死去的士兵，听着一群寻找活着的敌人的魔族，在他们的头顶上走来走去。 可这一刻的恐惧更甚于以往，因为维德在下达死的命令时，甚至没有凛冽的杀意。 维德随时都能夺取所有人的生命。这无关心情、无关原因，只是维德的随机。 他不杀死他们，只是因为夺取他们的生命、欣赏他们的痛苦本身，便已经是无聊。 不远处，传来女人牙齿打架的声音。管家斯宾塞回过头来，意外地发现那是随着维德出宫、这时终于赶到这里的莉莉丝。莉莉丝脸上的骨面具尚未消退，衣角有被长刀划过的痕迹，看起来她方才在郊外同维德一起，遭遇了那场袭击。 莉莉丝就如诸多亡灵族，平日里冷漠到像是缺乏感情的假人。可如今，她苍白的脸上满是因方才的杀戮所带来的潮红，呼吸也急促，银色双眸因愉悦而亮得惊人，像是还没从之前的血色中缓过神来。 只有她死死掐进自己掌心的指甲、和发抖的双肩表明着，如今她在尽最大努力克制着自己被唤起的杀瘾，且几乎到了无法抑制的边缘。 对杀戮成瘾、沉迷于血与战，本就是亡灵族的宿命。 ——尽管方才那些袭击者的死亡，绝大多数都是由维德一人所为。 “……王与西塞尔家族发生冲突，提前回宫，在路上，遇见了埋伏。”她用沙哑的声音道，“王在亡灵化后，击败了他们，将幕后黑手抓出来，挂在马车后游街。” “你……没事吧？”管家小心道。他看着如今竭力克制自己的莉莉丝。 莉莉丝摇摇头，道：“今天是满月，满月，是亡灵族的杀欲最旺盛之时……我会克制自己。只是王他……” 她低声道：“他在亡灵化后的冷静，实在是让我……害怕。那些敌人几乎都是由他所杀死，可……” 他的反应，却只像是毫无感情地、枯燥地收割生命。 那不是至高的亡灵，而是……死神！ 莉莉丝又想起了在郊外的那一幕幕，身体再次因兴奋而打起了冷战。 “我会找一个地下室关住自己。”莉莉丝避免着自己看向满月，道，“我需要很多冷水，来冷静我自己。至于王……” “虽然他的反应……在他解除亡灵化之前，你们都不要靠近他。”莉莉丝说，“希望今晚没有血月。” “血月？” “杀意在血月的叠加下，会使任何亡灵族失控，被自己的本能与血欲所支配，越是高等的亡灵族，越会与血月产生更高的共鸣。尤其是……方才，王经历了那样的战斗。虽然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但……那或许只是这些猎物不称心意。有时候，一只高等的猎物，足够抵消上万的劣等……”莉莉丝又开始发抖，声音也越来越沙哑，神智涣散，像是喃喃自语，“即使是旁观的我，也已经……我必须走了，抱歉。” 管家斯宾塞点头，他看着莉莉丝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维德躺在浴池里，银色双眼漠然看着天空。 在亡灵化后，他的确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种存在。拥有另一套逻辑、另一种思维、沉浸于另一个世界的…… 存在。 满月的光落在他身上，隐约之间带了些不详的红。 灰色。 他想。 亡灵族所看见的世界只有黑白灰，与敌人流出血的猩红。如今映在他眼里的世界，只有灰色。 那些暗红的血，于他而言，也只是灰色。 所有的死亡，所有的尸体，所有对生命的夺取……都是灰色与无机质的。 他忽然想到了一双酒红的眼。 那一刻，他的身体竟然不自觉地…… 兴奋地震颤了起来。 维德从浴池里出来。他披上睡衣，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满月光映在他的后颈上，那惨白的颜色在隐隐之间，已经变成血红。 那是一轮……血月！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 路希安：我差点儿就死在这儿。 小剧场： 维德（对路希安）：我只对你有感觉（杀意），开心吗？ 路希安：……你想让我谢谢你？ 别人是： 万千的人都是灰色的，我只喜欢我老婆 维德是： 万千的人都是无聊到不屑于被夺取生命的虫豸，我只想虐想杀路希安 负青天，绝了（大拇指） 作者评价：别看你现在只想虐他，等后期你只想让他快♂乐 想到一句“宛如爱意般绝美的杀意”，维德的状态倒是与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很像 第18章 逢生 路希安的双眸曾经是绿色的。 像是上好的祖母绿，镶嵌在了那双眼眶里。那双眼每次看向旁人时，都仿佛带着笑意。 或是温柔，或是高傲的笑意。 如今……祖母绿化开，被染上别的颜色。他的双眸，是两汪酒红。 两汪酒红波光盈盈，如有涟漪荡漾，让人情不自禁就想看见…… 它们流露惊恐、或流泪的模样。 因他流泪、因他痛苦……只因他流泪、只因他痛苦的模样。 血月映照在维德的身上，骨面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露出的银眸却亮得发烫。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震颤。 他想起自己在庄园里，少年路希安在与养叔父谈话时，向着野玫瑰丛边看来、看见了自己、对自己微微一笑的表情，他想起自己被钉住手脚、投入流亡时，城楼上路希安冷漠的表情。他想起圣殿里，他咬下去时，路希安那种惊恐、仿佛一切都失去掌握、只能在他怀里发抖的表情…… 他想起自己流亡、不慎进入亡灵族族地的时候。 亡灵族族地只有黑夜，惨白的月，白沙，漆黑沼泽，与冰凉的风。无数漆黑的石碑塔屹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像是一座座大型坟墓。 那便是亡灵族的所有景色。 沼泽里沉睡着无数亡灵，就连白沙也是不安全的，其中或许有隐藏的沼泽，或许有不时流动旋转、将人卷进地下不知处的沙涡，或许有隐藏的猎食者亡灵。 这里是全然弱肉强食的地方，能够温暖冰冷的，只有血与死。 他坐在沙丘上，手掌抚着新生的骨面。方才试图偷袭他、却被他杀死的那只也戴着骨面的亡灵说，只有最高等的亡灵，才能凝结出最精致的骨面。 那只亡灵杀死了亡灵族的祭祀，夺走了被亡灵们争夺的圣物。维德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已然被他捏碎的那枚风铃。 临死前，那只亡灵说，没有人能融合那滴血。所有非亡灵族的生灵吞下它，会变成寂静的灰色污泥。所有以强烈的杀戮信念支撑着自己的亡灵吞下它，会变成只知道杀戮、最终在杀死自己的过程中获得极致快/感的怪物。 那滴神血已经进入了他的胸腔。当它回归的那一刻，方才因死亡而觉醒的堕神血脉，在欣喜地告诉他，这份权柄原本就属于他。 你的先祖曾是创世之神，祂赐予光、赐予暗、赐予生与死，以生育之能创造十大种族，开辟空间赐予它们不同的生存地，允诺它们成为新神的权力。可那些卑贱的生灵不知满足，它们为了神的力量，吞吃了祂、瓜分了祂、污蔑祂为堕神，将祂权柄凝结成的血分开夺走，并恬不知耻地称其为圣物，只为阻拦祂的复生…… 你是真神的血脉，你生来就具有成神的使命，你不属于任何种族！你的使命便是取回这十滴血，回收这个世界，从地狱中涅槃归来！ 神血改造着他的身体，将大量的知识与力量注入他的体内。他眼前的世界也随之发生改变。 他漠然地看着这一世界，意识到自己已经跃升到另一个凝视世界的角度。 灰色、黑白、生命、死亡、无机质……一切都是那样的无趣。 那是掌握死的神明的凝视。 他曾经的朋友、曾经的仇人、愚蠢的民众……都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与他不同的灰色生物。神明可随意掠取他们的生命，却不会因碾死虫豸而感到快意。 在那强烈的、几乎要将他裹挟到天性天平另一边的、导致他失控成为恐怖灰色污泥的倾斜感中，他忽然看见了一点鲜红。 路希安。 那是路希安的血……与肉。 灰暗的青年开始颤栗。 止不住兴奋地颤栗。 他想要切开他的身体，看见那灼人的鲜红。 那一刻，所有的意识与天平回归。黑发青年漠然抬头，黑色雾气环绕着他，修复着他身上的伤口。 银灰从他的眸中褪去，最终转为堕神血脉的猩红。 他终于完成了第一份融合，成为了双眸猩红的怪物。 维德推开房间门。室内的窗帘半掩着，他看见沐浴在血红月辉中的路希安。 他的仇人、他的养堂兄、曾伴着他走过整个年少时的“伙伴”、承载他所有为人的杀意与恨意的羁绊。 如今却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只在他掌心中、仰仗他的血脉而维持着不死之身的囚徒。 可即使这样，光是想到“杀死他”这件事，已经足够让所有的血管都兴奋起来。 杀了他。 神血在他的胸腔中涌动。 杀了他……去杀了他！去看见他的红色，去获得那份极乐！ 血月下，黑衣的死神走向他唯一的杀意。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他的死亡，幻想他被撕裂，流露恐惧……在每一刻亡灵白沙沼泽的血月之下。 沙发上，白发的半魅魔无知无觉地沉睡着。他并不知道维德的到来，也并不了解即将诉诸于自己身上的、那猛烈的杀意。 死神闻到甜美的香气——那香气几乎让他晕眩。他坐在他的身边，低头。 他看见了那道伤疤。 ——那道他所需要的红。 魅魔的脚心里横亘着一道伤。它似乎来自某样尖锐的利器，有残余的血从里面渗出。那一刻，他如着了魔似的，用手掐住他的脚掌。 他能感觉到沙发上魅魔浑身一颤。 ——是恐惧吗？ 在那一刻，所有的兴奋终于让他失去理智。他看着那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伤，感到愤怒——那本该是他在他身上弄出的伤口！ 能给他的身上留下伤口的人，只有他！ 他再次低头看向对方——那属于他的美丽猎物。 魅魔额间殷红的魔纹醒目，可那头白发却皎洁得不染尘埃。 他要用血来弄脏他的发。银白眼瞳的死神想。 他要用自己的伤口来盖住他。 先从哪里开始呢？脖颈？手腕？膝盖？小腿？先捏碎哪里的骨骼比较好呢？ 口腔、心脏、腹部、脊椎……他想先看见哪里的红？ 这份生命将被他握在手中，他揉搓它、就像揉搓一捧玫瑰花瓣。花汁沾染他的手心与指缝，像是眼泪与血，浓烈的香气也随着被摧毁的时刻涌出。 涌入他的鼻腔。 花朵被摧毁的声音，就像是他的恐惧与哭泣。 银瞳的死神看着他的玫瑰，俯下身。他的眼瞳中没有为人的神情，只映着对方的面容。 他用手抚上他的脸颊，仿佛抚上玫瑰花瓣。 他在思量从哪里开始。 从哪里开始，感受他血的温热。 血月映照在他的身上，死神这样想着。 而那双酒红的眼眸，也是在此刻睁开的。 酒红眼眸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死神将五指抓在他的头上，只需要一用劲，他的颅骨便会碎裂。 酒红眼眸中没有害怕。 死神将手放在他的脖颈上，温热的血在细腻皮肤下，只要用指甲一划，他的血便会喷出。 酒红眼眸中没有警惕。 死神俯身压上，将手隔着睡袍、放在他的胸口。在他的手掌下，半魅魔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只要用手一抓，他便能看见他的心脏。 酒红眼眸中没有躲避。 他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手经过所有足以杀死他的地方。眼眸里只有些许的疑惑、乖巧、信赖与些微的、因那人回来而生的…… 小小的喜悦。 死神终于抵上他的鼻尖。 血红的圆月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你不害怕吗。”银眸的死神这样说着。 酒红眼眸的主人没有说话。 他如今的智力不足以让他理解对方话语中的含义，于是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他看着那张冷漠的、毫无情绪与生机的脸，像是小动物在小心翼翼地觉察主人的情绪，最终……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出两手，将它们环上主人的脖颈。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魅魔没有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拒绝。他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自己之上的人。那人看着他，大拇指压着他的太阳穴。终于，那人像是冷哼了一声，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再度压下，打算在手指上施力…… 然后温热的唇，便抵上了他的唇。 银瞳青年终于微微怔愣。 魅魔凑了上来，闭着眼，开始吻他。一开始是小心的试探，后来则是温柔的内部接触——他情不自禁地，便跟了进去。 这个吻缠绵而温柔，一切都带着生机般的芳香。他能闻见对方发丝间的气息，与看见那微微颤抖着的、鸦翼般的睫毛。 他在吻他，抱着他。 像是献祭般地……用自己接纳他。 绵长暧昧，近乎煽情。 那一刻，一个想法，出现在了银瞳青年的脑海里。 原来并非只有血是温热。 并非只有流血的内脏才是温热的。 他的吻、他的口腔……也是温热的。 他瞳中的银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猩红。属于亡灵化的特征，从他的身上渐渐褪去。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曾经最接近杀死他的一次时，也曾吻过他。 那不是吻，而是泄愤般的撕咬，困兽之间的厮杀。 可现在呢？ 那对他充满信赖、全然没想过他会伤害自己、乖巧而喜悦地等待到他归来的魅魔，主动而接纳地、煽情地来吻他。 他的双眸由尚为人族时的翡翠色，变成了如今的酒红色。黑发成了白发，尖尖的耳朵柔软。 他已经被改造成了只属于他的模样。 维德回到了他的意识里。他捧着对方的脑袋，专注这个吻。 他忽然意识到，亲吻比杀戮更加让人悸动。 他方才是那样想要杀死他，就像当初他提着长矛、回到圣殿时看见路希安时那样。 路希安刚才差点就被他所杀死。 可最后先用死亡的方式来逃离他的人，却是路希安自己。 那一刻，他闭上眼，加重了那个如鲜血般温热的吻。 ——他无意识地想要再度确认，他存在于自己的怀里。 在这绵长的一吻结束后，他凝视着眼前尚且还闭着眼、不胜呼吸的所有物。最终，他阖上眼，把他抱在怀里、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 窗外的血月也渐渐褪去，只剩白晃晃的满月。 在黑发青年看不见的地方，红眸魅魔睁开了双眼。 他在劫后余生的愉悦中，也因自己这绝处逢生的操作感到掌控了对方的愉悦。 他顺从地由他抱着，弯起眼，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感觉亡灵族那段升级其实很爽x 这里来个简略中二描写让我自己爽一下（） 作话高浓度中二预警！！建议屏蔽作话不看 我 是 分 隔 线 强力炮灰带着圣物要跑路碰上主角，猫玩老鼠一样杀死主角却发现主角尸/体身上所有的伤口中都在冒出黑雾，然后主角就像金木变白一样全身染黑双目变红，在“我洗海带哟”一般的BGM里晃晃悠悠地像是怪物一样站起来 炮灰：不，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是人族，不是亡灵，你究竟…… 然后就被打。 第一次主角还没打过，炮灰不断试图把主角打死，结果主角身上伤口越重、冒出的黑雾也越来越多，然后炮灰感到发自灵魂的害怕，这是任何对手、即使是被他杀死夺走圣物的亡灵族的祭祀也不曾给他的。 他再次大吼问主角到底是谁，然后被越打越强的主角用他打主角的招式飞踢，爆种，连环踢。炮灰心想他居然能这么快模仿招数，决定用自伤五十伤敌一百的方式对打，凝结出更多骨面，告诉主角休想装神弄鬼了我这就弄死你。 主角突然嘻嘻地笑起来，用一种癫狂的手势，往脸上一抹，然后许多白色骨质从上至下在主角脸上流动。炮灰彻底恐惧了，看着远比他的骨面更加精致（强大）的骨面出现在主角的脸上。 然后炮灰彻底崩溃恐惧了，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放过我……然后被彻底爆种的主角杀了。 死前说：“你不是任何生灵或亡灵……你是存在……是神……” 炮灰死了，主角吸收掉他的能量。从白沙里捡出圣物。圣物里的神血在不安鼓动着，主角捏碎他，张开嘴将那滴躁动的血液含进嘴里。 然后整片白沙都被主角脚底突然爆开的黑色影子染黑了，在死亡中觉醒了堕神血脉，又获得神血的主角感受着神血对身体的改造。方圆几里的生灵都恐惧地抬头，看着漆黑怒号的风，与黑雾中中的血月。 曾被各族背叛、夺取了一切、瓜分了权柄的堕神复苏了。 （好中二，下面没了） 第19章 下雨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一下，因为有读者说养母叫薇尔莉特出戏，所以改成了“薇薇安” 其实这里我想到要写银瞳死神 写着写着，觉得这个称号，可太中二了 中间加个银瞳の死神就可以直接梦回十年前我的贴吧id同款了 解释一下亲亲为什么不算掉马，因为 1.这个场景和路希安死遁时相似，刻在DNA里的复刻记忆（等等 2.傀儡既然可以处于本能吃饭为什么不能出于本能对亲近的人亲亲？（虽然都是演的 3.当一个人接收到潜意识里希望发生的事件时，会下意识说服自己合理（说的就是你，维德 顺便，关于本能为什么还会有吻技这个 1.不能在jj说太多，不过一些生理反应是本能（………… 2.其实维德心里也会出现“为什么你的本能这么熟练.jpg”的疑问，醋香味，嘻嘻，不过没必要和傀儡说这个 解释完毕！ 还有就是这句“孤家寡人”我研究了很久维德到底是在说路希安还是说自己，不过我感觉维德应该没有“孤独”这种为人的情感，所以只是理性对自己的认知 路希安是被下雨的声音吵醒的。 他蜷缩在沙发上，有些不想动，就连眼皮都是疲惫的。这几日趁着维德不在，他忙着寻找密道、潜入书房本就睡眠不足。他估摸着这两天加起来，他的完整睡眠时间也不到三个小时。 昨晚维德的突然归来更是让他受了好大一阵罪。那时他看见血红的月、维德银色的眼眸，与他身上浓烈的血气，就知道大事不好。 银眸是亡灵化的标志，红月是亡灵杀戮本能的催化剂，而那身浓郁的血气……正是维德之前正沉浸在杀戮中的证明。 原著里维德亡灵化、沉迷于杀戮时，仅凭言灵与黑雾便能杀死一城生灵。他在夺取生命时的疯狂让当初看书的路希安都有点透过书、被凝视的不适感。 这三者与维德对他冰寒的杀意叠加起来，便是最可怕的催命符。那一刻路希安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圣殿。 ——他以死亡逃离维德的地方。 维德的手指打量着他所有的动脉，而路希安在当时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想起了在圣殿时，维德曾对他的撕咬。 然后抱住他，送上自己的唇，竭尽缠绵地去吻他。 路希安没有与人亲吻的经验。不过他从来知道有备无患的道理，在快穿中心时研究过这方面的技巧、查过一些资料。于是这个被他灌输着强大求生欲的吻的效果，勉强还算不错。 至于维德的回吻，却是相当的糟糕。不过在没引发“维德杀死他”这个灾难性/事件的最终结果条件下，这个带有目的性的吻还算不错。 在那个紧张的吻之后，路希安直到黎明时才撑不住、陷入沉睡。睡着之前他抿着唇想，再和维德多待几天，他早晚会短寿。 必须趁早逃跑。 谁知窗外雨声太大，终究还是把他吵醒了。路希安醒来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他头疼得很，昏昏沉沉，下意识地就有点儿起床气。 然后他就被脚踝处传来的触感给吓得瞬间清醒了。 他顺着自己的双腿看过去，维德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昨夜诡谲的银瞳已经恢复成了红眸，维德掌心托着他的脚踝、修长手指握着，垂着眼，身上依旧是压迫感十足。 可路希安晃眼一看，居然觉得对方的神情间有几分柔软。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这段时间被刺激太多、睡糊涂了。 路希安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维德抬起眼来，酒红的眼与猩红的眼隔着空气对视。 路希安眨了眨眼，连忙做出茫然无措模样。 “疼么？”维德问他。 疼……路希安下意识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他刚想点头，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听不懂“疼”这个字的。 他于是只能茫然。 直到维德开始动作时，路希安才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原来维德问的，是他脚心的伤口。 ——那道被密道里凸起的石砖划开的伤口。 路希安这下真是僵了。他确认自己有清理好从壁炉到沙发的血迹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然后，就疼得皱起了眉头。 维德用一团沾满酒的棉花，抵住了伤口、在上面擦拭。他垂着眸，动作很用心细致，像是要仔仔细细给他消毒。 不过在路希安眼里，维德的动作只是细致到了让他怀疑对方是在故意折腾他的地步。 不过他记得过去，自己的身体对痛觉真的没有这么敏/感娇贵。路希安想来想去，也只能把它“归功”于魅魔血统觉醒后，他体质因此而带来的改变。 或许是感觉到路希安在发抖，维德又抬起眼来，看向他：“很疼么？” 路希安：……你说呢，你不会用眼睛看吗。 他不知怎的有点儿恼怒，想踹对方一脚。 维德看着他脸色苍白、无意识地咬着唇角的模样，垂下眸…… 然后划开了自己的手指。 血液从指尖流出，路希安因血的甜香而一阵晕眩，下意识地咬住了这份送到自己唇边的血源。 等他再清醒过来时，维德已经上好药，用绷带把他的伤口包了起来。 路希安直到结束了饮血还有点儿发愣。维德这算什么？ 你痛我也痛？还是……想用喂血，来抵消上药的疼？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无论如何，维德今天的表现也太反常了。 雨还在下，维德将东西收好。他看着窗外，眸色沉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路希安只觉得对方坐在他身边，挤占了他的生存空间。他有些别扭，想偷偷摸摸往另一边挤。 “薇薇安死在雨天。” 他忽然听见维德说。 路希安的睫毛颤了颤。 “薇薇安是个愚蠢的女人，她是二少爷的贴身女仆，留在庄园里，至少也能当一个情/妇。可她选择把孩子带走，沦落到陋巷里。死前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染上花/柳病。你说，她是个很愚蠢的女人，对吗？” 路希安没说话。 “昨晚西塞尔说，他们要给薇薇安举办一场葬礼。不，不是说，而是宣布，他们要给她水晶的棺椁，将在死后进入西塞尔家的墓园作为这个愚蠢女人一生的至高荣耀。他举起红酒，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妻子贝拉就站在他的身边。对了，你知道么？这几年西塞尔靠着在他那些情/妇的身上耕耘，终于又有了孩子。他要把他们以贝拉所出的名义养在庄园里，于是贝拉便有了自己作为主母的体面。有趣的是，贝拉的确觉得这很体面。”维德说着，眼眸阴沉沉，“真有趣，一个给生母的墓碑？他们觉得这会是我喜欢的荣耀。” “对了，路希安，他们带我去欣赏了西塞尔家族的族谱——那面墙。你的名字被用烟头烫掉了。”维德看向路希安，后者茫然地看着他，“你住过的地方倒是没被拆——我告诉他们，不必为了讨好我而拆掉。不过那些地方也不会再属于你。现在的你……” “是孤家寡人。”维德说。 白发的傀儡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俯下身，爬到了他的身边。 他抱住他的脖颈，把脸贴在维德的胸膛上。 “没有人需要你，只有我，用我的血让你活着。那些曾经逢迎你的人，他们都不要你啦。因为你不是圣子……”维德将手指放在他的后颈上，“你现在是我的所有物，路希安。你不再是西塞尔家族的养子，不再是圣子，甚至不再是人族……既然这样，就让你继续活下去吧。” 以我的所有物的身份，活下去。 傀儡闭着眼，在他的怀里均匀地呼吸。 忽然间，维德感到强烈的满足感，和少许的失落感。 他低下眼去看他，在与他对视后，傀儡懵懂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 于是那双猩红的眼睛，也笑了笑。 “……你要是一直这么乖，该有多好。” 这是他最后说出的话。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路希安的脚趾因紧张、而用力地蜷缩着。 …… 维德没有追问路希安受伤的原因。在他看来，路希安或许是在屋子里乱晃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与这场失控事故伴随而来的，是他对路希安警惕心的最终消退。如今的傀儡亲近他、黏着他、信赖他。在他长久不出现、离开时，甚至会流露出一些类似于被忽视的委屈的神情。 有这些出于本能的小脾气，已经足够了。 这一切都在路希安的计划中，他并不意外。 不过让他有些头疼的是，尽管他生存的危险系数已经降至最低，逃离的难度系数却也随之升到了最高。维德比起从前，还要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不仅如此，维德甚至增加了喂血的次数、与减少了单次喂血的量。每次喂血的过程都让路希安很不太愉快。 还有让路希安有些难以启齿的，就是…… ——维德似乎对与他接吻这件事，上了瘾。 第20章 伊丽莎白·格林 路希安腰靠在阳台上，脑后长而柔顺的白发被一只骨节突出的手捧住、又从其指缝间流泻而下。他穿着丝绸的衬衫，闭着眼，长睫毛簌簌抖动，手指因恐惧从窗边落下，而紧紧抓着另一人的衣袖。 维德一手隔着发、捧着他的头，一手托着他的腰，与他在阳台上接吻。 晚风轻轻拂动，阳台上的场景放在途经花园的宫人们的眼里，是一对有情人在竭尽缠绵地相互亲吻。其中一位自然是他们的皇帝，另一位则是那名讳不知、种族也不知的白发美人。美人的长发从皇帝的手中流泻下来，随着风与月而动。他们在阳台上相拥，仿佛一对陷入热恋的璧人。 可路希安却只沉浸在即将掉下去的恐惧中。 他虽然身材纤长，比起维德却快要矮一个头。而维德此刻为了接吻方便，更是单手抱着他、几乎让他整个人都靠坐在栏杆上。 他的双足也因此离地——尽管路希安已经绷着脚尖，努力去够地面了。 ——长得高真好。路希安在紧张中，还晕晕乎乎地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等回到控制中心、前往下一个世界时，他一定要把自己改造成一个两米五高的壮汉。 能够拎着维德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的壮汉。 不过如今他只是竭力配合着维德的吻，希望维德能早些结束，好让他能脱离如今这个危险的境地。如果维德突然哪里不高兴、放开托着他的手，他随时都会从楼上掉下去。 然后“biaji”一声，变成足各乂布宀女。 为此他只能往维德的身上贴，抓着他的手臂与背，唇与舌也配合，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终于，维德结束了对他所需要的夺取。 他把路希安从阳台上抱了下来。路希安脸上还带着因缺氧的红，手指的颤抖却大多是因恐惧掉下去而生的。维德将他放回阳台的椅子上，用手撩开他的头发，低低道：“刚刚很害怕？” 他又说：“你抓我袖子，抓得好紧。” 路希安看着那被他的指甲所毁掉的袖子，坐在原地装死。 维德看着正在轻轻吸气的他，冷漠的眼里竟露出了点类似“笑”般的、让人难以觉察的情绪。他看着路希安，依旧是用那种对某种事物的探寻眼光。他的眼里没有情/欲，只有探寻。 外间里，斯宾塞管家来了。维德将路希安抱回房间、放在沙发上，然后便去了外间。 直到确认维德走后，路希安才放松下来。他用手背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角。 ——在他们的第一次可以被称之为“接吻”的接触后，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许多遍。 维德像是突然地对与他接吻这件事产生了无穷的兴趣。他依旧如往日般时刻将路希安带在身边，如今比起只是“带”，又多出与他接吻的消遣。 有时是在书房，有时是在花园，有时是在走廊。总之，只要在维德心血来潮时，他总会抓起路希安的下巴，与他接吻。 可这些接吻不带有任何色/欲，更多的，却像是对某种不知名之物的探寻。维德在接吻时会很仔细地观察路希安的神情，又或者闭着眼，仿佛用心在感受这种新奇的、让他困惑的，比起杀戮更能交换体温的方式。 血是温热的，唇与吻也是温热的。 他在一次次地以他的方式探寻着这片让他感到陌生却又奇妙的新世界。 只是路希安对此的感觉不是很好——尤其是他越过维德的肩膀，看见一名侍女路过，侍女却在看见正在相拥而吻的他们时露出了“恐惧但毫不意外的”神色之后。 而且所有的侍女宫人，都是这样的。 甚至连斯宾塞管家与梅根女官长，也是这样的。 路希安：…… 他发现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似乎所有其他人都比他更“懂”他和维德之间的关系。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确有一腿，而且随时随地又来一腿也并不是不正常。 路希安觉得自己风评被害，却又百口莫辩，毕竟维德每次抓起他亲吻的姿态看起来是那么熟练。 他唯一能聊以慰藉的，是维德的吻技在十几次接吻后，终于自学成才似的变好了。不过他偶尔会故意咬痛路希安的恶趣味倒是没有停止。 ——不愧是男主，就连练习接吻的效率也这么厉害。 外间管家斯宾塞还在同维德说话，路希安从他们的语句中听见了伊丽莎白·格林这个名字。 伊丽莎白·格林？那位来自格林家族的女伯爵？路希安歪着头想，哦，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小姐便是西塞尔家族想为维德选定、而格林家族也想要撮合的未来新娘。 原来她叫伊丽莎白？伊丽莎白…… “格林伯爵，墨菲大公……” 两人还在交谈。路希安在这两人的交谈声中，回忆着“伊丽莎白”这个名字。 终于，他想起了那个女孩。 伊丽莎白·格林，金发蓝眼，是一名美貌且出身高贵的少女。她的父亲开着几座雇佣了大量奴隶的庄园。每年，她的父亲都会购入大量的奴隶、并将那些经历了艰苦劳作、不能再“使用”的奴隶卖出或销毁。也是因此，每年，巨额的财富都会涌入格林家族，血腥则被隔绝在种植园里。金钱与地位为她的美丽锦上添花，她在绘画之上的天赋，也让她成为诸多贵族青年的梦中情人。 路希安会记得她，倒不是因为格林小姐极负盛名的美貌或才华，而是因为…… 她在教会中的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 格林小姐随着她的母亲抵达教会。高等贵族拥有在圣殿里聆听祈祷的资格，每次离开时，她都会将大量的金钱捐入教会的投款箱中，以让教会用来施舍、救助贫民。在第一次聆听路希安作为圣子的祝祷后，她甚至把手上价值连城的蓝宝石戒指脱下，也放进了捐款箱中。 ——虽然那枚戒指后来进入了教皇的私库。 除此之外，伊丽莎白·格林对路希安极有好感。这点路希安毫不意外。出生在鲜花珠宝、蛋糕香气中的贵族小姐，会对温柔圣洁、对待女士绅士的圣子有近乎爱慕的好感，这并不意外。 最关键的一点是，路希安还长得这么貌美（这是路希安自己认为的原因）。 路希安也因此顺带着回忆起了原著剧情。原著剧情里没有他这号人存在，伊丽莎白也的确差点成为维德的未婚妻。然而她恐惧维德的力量，在以泪洗面、哀求自己的父亲后，终于逃脱了嫁过去的命运。不过后来王城陷落、家族败落后，她又后悔了。与此同时，她还想起自己还是小女孩时，曾经与在贫民窟里的维德见过一面，并因此害得薇薇安……这一段，他倒是记不得了。 ——真是标准的退婚打脸流。路希安无聊地想着。 他打了个哈欠。昨晚维德不知又发了什么疯，大半夜地把他吻醒，害得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现在他又有些困了。 路希安头一点一点、睡着了。临睡前他还在想，这段时间他已经规划好了逃离路线，却没有时间再去书房一次。 如果伊丽莎白·格林能够进宫来一次，的确是好事。维德无论如何都得出于绅士的品格陪陪她，而且，她还长得很漂亮…… 临睡前，路希安又有点儿被维德打扰睡眠的提心吊胆。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这个世界的攻略游戏能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嗯……他肯定不会这么浪。 …… 维德结束了与管家斯宾塞的洽谈，回到房间里。当他走进来时，看见路希安已经睡着了。 他原本伸手想碰碰他——这种奇妙的感觉不知是何时而起的，如今，他并不想杀死他，却越来越多的想要触碰他。 很奇妙。 可路希安看起来睡得很好。他不知怎的，心里突地一跳，竟然没能伸出触碰的手来。 伊丽莎白·格林？ 维德又想起了这名少女。 他对伊丽莎白·格林的印象很淡薄，只依稀记得她有一头灿烂的金发。 还有就是，每次路希安祝祷时，她都会来到圣殿专心聆听。 还有就是，她看着路希安的眼神。以及方才管家所说的，她在得知路希安的死讯后，那种态度…… 维德突然感到极度的不悦。 他定定地凝视了沉睡着的路希安许久，突然俯下身去，掐住他的下巴，用力地吻起他来。 他不知道此刻涌动在他心头的那种极度的不悦是什么，只知道他此刻，极度地需要与路希安接吻。 ——来确认他属于自己的温热。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西幻文很爽的一点是，我可以xjb编设定（） 然后暂定周四入V！当天更新三章，周日上夹子保底双更努力三更，入V后不定期加更日六日九。 希望大家支持！主要西幻好冷，在古耽开西幻更是冷中冷 伊丽莎白·格林来的下一章 在场的三个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第三者（x） 顺便我真的搞不懂到底应该怎么设置感谢名单的时间区间为这章和那章之间啊，没一次成功过，我哭了，我洗海带哟 感谢在2020-12-28 00:13:56~2020-12-29 11: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重衣、咩阿嘁、啊嘛、奈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巫小祁 36瓶；木子加非文 34瓶；啊嘛 15瓶；芝麻rin 10瓶；闭关修仙、吾王小白 5瓶；是呀是呀 3瓶；无极、人间四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噩梦 路希安的确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刚穿来一年的时候。维德流落在西塞尔家族外的贫民窟里，还是个男孩。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路希安想。 他在这个世界安定下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贫民窟里去找维德。说起来，这的确是他们的初遇。 而如今…… 路希安呆在自己九岁的身体里，看了看远处——这里果然是维德在薇薇安死后所住的那间破房子。 而他自己正坐在一个小椅子上在和系统说话。他的小脸粉粉的，上面却写满了不高兴。 他摇晃着身体，像是在思考什么主意。系统在他耳边叭叭道：“五号，我和你说过这个主角很难攻略的……” “是很难攻略啊。”路希安感觉自己的嘴在说话，“我给了他很多次机会了。我丢了荷包，等他捡起来给我，他看也不看。我和他搭讪，他理也不理，加起来十多次了。他既不助人为乐，给不了报恩的理由，莫名其妙的关心反而升起他的警惕心……啧，真是难搞啊……” “没事，”系统安慰他，“你耐心点，用你的温柔去感化他，用你的爱去供养他，像这样孤独的小孩很缺爱的。你只要把他捧在手上，虔诚焚香……” 路希安：“安静，爱的自杀，再问供养。” 系统：“嘤嘤嘤。” 路希安在椅子上晃悠着自己的脚，西塞尔庄园的护卫们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粉雕玉琢般的小主人。他们看见绿眸的小男孩正盯着那边的破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可爱极了。 “小少爷，我们走吧。”管家捏着鼻子道，“您看这里多脏，一会儿把您的身上都给弄脏了……” 他看着小路希安噘着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就想把这个可爱的孩子抱起来哄哄。旁边的侍卫们已经拿着玩具过来，七嘴八舌地要哄他开心。 “小少爷别伤心了。” “小少爷想做什么？想到哪里去玩儿？” 就在这时，小男孩的双眼突然一亮。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眉眼弯弯，高兴了起来。小男孩从座椅上跳了下来，他穿着锃亮的黑色小皮鞋，背带裤，与带着白蕾丝的长筒袜与衬衫，从头到脚都漂亮得像最精致的洋娃娃。 这个一尘不染的洋娃娃就这样走到了那间破屋子前。管家和护卫等人连忙跟上，然后他们就看见小路希安蹲了下来，歪着头，看着那个极为瘦削的男孩。 那个眼神总让管家想到某种野兽的，浑身脏兮兮的、警惕的男孩。 “你真的不和我回去吗？”小路希安眨着漂亮的眼睛，声音与笑容都是甜丝丝的，“我们做朋友好不好？我一看见你，就特别喜欢你……” 另一个男孩如野兽般地蹲在地上，在用尖锐石片削一根树枝。他看也不看眼前那浑身都带着香气与柔软的漂亮男孩，只冷漠道：“离我远点。” 小路希安扁了扁嘴，他明显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情，就连水润的绿眼睛也是委委屈屈的。他伸手拉了拉对方的衣袖，软声道：“真的不和我当朋友吗？” 野兽般的男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脸转了回来。 “你伤害到我了。”小路希安说。 男孩冷笑了一声。 他低头，要继续用石片削树枝。仿佛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浑身都带着娇贵气息的小男孩，绝不是与他同一个世界的人。 然后…… “那就没办法咯。”他听见小男孩说着，站了起来。 男孩像是终于丢掉了什么缠着他的东西般的，松快起来。 直到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听见了诸多侍卫的脚步声，轰隆隆的声音，和昨天那个小男孩的声音。 “把他这个破屋子给我拆了！”他听见门外的男孩骄纵道。 房屋传来剧烈的震动，有人在外面砸房子。男孩从房间里冲出来，双目赤红，在看见那些高大的人后，像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 那群人的中心，便是戴着扎着羽毛的帽子的小路希安。 昨日还蹲在地上、软软地对他说话的小男孩今日瞥了他一眼，依旧对他甜甜地笑了。 “你来了呀！”他很高兴地道，“这就好！” “你要干什么！”男孩咆哮。 “把他给我绑起来，带回庄园。”小路希安没有看他，只是对旁边的人这样说。 他的语气像是只骄纵的小猫在向人讨要零食，浑身上下都透着我行我素的气息。可他就是知道，所有人都会把最好的给他。 “你……！！” 想要扑过来打人的男孩被几个侍卫压住，他们惊愕于这个瘦弱肮脏男孩强烈的爆发力。小路希安则踩着小皮鞋，向他走来。 他无视了系统在他脑内的惨叫。 “五号！！不是让你讨好他的吗！！” “你拆他屋子干什么！！你有毒吧！” 小路希安充耳未闻，他蹲下身，翘着嘴巴，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对正在猛烈挣扎、看着自己栖身的房屋化为废墟的男孩道：“你那么生气干什么呀，你的房子丑死了，又臭。拆掉有什么好可惜的？” 说着，他又皱了皱小鼻子，嫌弃道：“你身上也臭死了。等把你带回庄园，要给你好好洗个澡。”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狗贵族，你……” “你说话好脏呀！”小路希安露出大惊小怪的眼神，甜而恶毒地道，“谁让你不和我做朋友的？我很困扰，回去一晚上都没睡好，所以……” “我决定，把你带回家里做我的奴隶。”小路希安想用手指弹弹他的脑袋，又像是嫌弃他脑门脏似的，收回手来，“你要好好谢谢我呀！” “你这混蛋……” “你怎么能骂我呀。”小路希安皱了皱小脸道，“我现在开始讨厌你了。” 说着，他站起来，对着管家颐指气使道：“我回家吃下午茶啦，把他带上，不许给他坐马车，快点。” 路希安呆在梦境回忆里的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并重复着自己曾经的骚操作。 原本这就该是这件事的结局了，他在梦里模糊地想着。 真正的记忆也确实是这样的。骄纵的他把维德绑回了庄园，从此开始了欺压他的日常，直到维德暴露了西塞尔公爵亲子的身份。 他要转身向着前面走去。 然而他却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路希安转过头来，却发现男孩居然挣脱了那些人的控制，向他扑了过来—— 他双眼布满血丝，像是择人而噬的狮子。 等等、等等！ 路希安的眼睛都瞪大了。他不记得自己的回忆里……有这么一遭啊！ 然后他就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猝不及防地被男孩扑到了地上。 贫民区的地很脏、而且石头很硬。小路希安身娇体软，那一刻被硌得直想哭。他的眼圈当场就红了，被男孩压着，喝道：“你放开我！贫民区的地脏死了，你把我衣服弄脏了，怎么还有石头，疼……” 然后那个男孩便压下来…… 强吻了他。 路希安：！！ 路希安在梦里被气得直要哭，他嫌男孩的身上脏，嫌他像只发怒的野兽，却怎么也推不开对方。他心想着，这不对啊！ 当初没有这一遭。他直接就把维德拴在侍卫旁边、带回去了呀！ 路希安是在惊恐中被吓醒的，在醒来之后，他竟难以判断是梦里更惊恐，还是现实更惊恐。 因为现实里，维德的确在吻他。 而且很粗暴。 这下他终于知道那个剧情发生了魔改的噩梦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不要随便把我的梦弄脏！路希安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偏离主题的尖叫。 他用力地推着对方，动作却像是以卵击石。而且他难得的反抗居然让维德仿佛更加兴奋了起来。维德甚至用手用力地掐了一把他的腰。 路希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软了下来，终于等到了动作结束。路希安还没从噩梦与现实的双重惊吓摧残中缓过来，整个人都有点儿发抖。 直到他发现维德正充满探究欲地看着他。 路希安：………… “……刚刚把你弄疼了？” 路希安终于装不下去了。他本来就是不喜欢忍耐的人。 他翻过身闭上眼，拒绝与维德通话。过了许久，他感觉维德在轻抚他的后背。 像是在给炸毛的猫咪顺毛。 “别怕。”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维德的声音。 路希安顿时又快炸毛了，他竖起耳朵，想听接下来的话，可维德一句话也没接着说。 路希安等了很久，维德才从房间里离开。 维德再次离开后，路希安终于直直地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用力地掐着自己腰上那块被维德掐过的地方，整个人都很不好。 维德恐怖如斯，竟然已经入侵了他的梦。再这样下去…… 他没敢再想。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是被陷入了一场漩涡。无论是他越来越习惯了去迎合维德的吻这件事，还是维德对他那种近乎诡异的态度。 还是那个仿佛带着不详的预兆的梦境。 ——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否则他也不明白，自己最后和维德之间到底会发展出怎样扭曲的关系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 路希安没想到自己逃离维德监视的一天来得这么快。 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三天，伊丽莎白·格林便来到了宫中。她来到这里的名目，是帮助管家修理一幅画。同时来到宫里的，还有墨菲大公。 两人来时，维德刚结束对他的一次亲吻。维德将他放到自己的床上，关上门、离开了自己的寝宫。 出于礼仪，他的确是要去接待一下这两位的。 躺在维德的床上的路希安：……你是不是把我放错地方了。 他瞅了一眼属于自己的沙发，并意识到今天是一个好机会。 他悄悄地下了床，打开了通往书房的密道。 他不知道在自己开始行动的同时，墨菲大公的密探，也在宫里行动着。 ——并打探着那传说中的，属于维德的“宠物”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初遇时： 维德：狗贵族 现在： 维德：（给猫猫顺毛） （没有不喜欢狗勾的意思，如有不适，可在脑内替换成龟儿子贵族 感谢在2020-12-29 11:01:48~2020-12-30 01:2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嘛、大鹏飞兮、奈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宁怀雪 37瓶；啊嘛 12瓶；蜂蜜拌糖、fkszd 10瓶；猫本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找到图纸 走廊幽长，墨菲大公走在斯宾塞管家的身侧。 他此次进宫是以同霍尔公爵与珀西等人议事的名义来的。除去议事之外，他还有一个目的。 那便是让他带来的手下，去打探那名传说中的维德的“情人”的真面目。在进宫后，他便让自己的侍从伺机去寻找那名“情人”的身影。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在此道上毫无进展。在感到自身尊严被挑战的同时，他也不免有些更加好奇。更何况，他最近还从禁狱那边听见一个极为诡异的传闻。 那就是…… 皇帝维德曾在深夜时带着他那名情人来到禁狱！ 据说，那名情人是被抱着进来的。许多囚犯都曾看见他那头美丽的银白长发、和泄露在长袍外纤细的小腿。 更令人震惊的是，维德随后便带着这名情人前去提审圣骑士布赖特。 距离审讯室稍近的犯人都在那晚听见了来自布赖特的、仿佛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他的声音模模糊糊、词语不明，但能听出来，他与这名属于皇帝的、神秘的“情人”之间匪浅的关系，与他对皇帝刻骨的仇恨。 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维德并没有打算遮住禁狱里这场事件的意思。不久之后，王城里有些门道的贵族都知道了这匪夷所思的事件。他们窃窃私语着、揣测着那名“情人”的身份。 能让素来洁身自好的布赖特情绪失控、能让维德带着“他/她”去见布赖特示威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因着那头传说中的银白的长发，他们猜测那名“情人”是名女子……甚至，是布赖特心仪的女子。维德在上位后将曾经的仇人囚禁、并强取豪夺了他的恋人，并将她带到仇人的面前示威。 这个带着禁忌与不/伦感的桃色新闻很快便在极上层的贵族之间，因一种窥私的快/感而被隐秘地津津乐道——尽管迫于维德的威压，也只是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他们揣摩那人的身份，揣摩三者之间的关系。更有一名私生活极为糜烂的侯爵说，维德大约是在布赖特面前上了那位传说中的“情人”，这才能让向来具有沉稳的骑士品格的布赖特的情绪如此失控。 也是因此，那名“情人”的真实身份，也让人更加好奇。 墨菲大公坐在软椅中，喝了一口琥珀茶。他含着笑，与皇帝的“军师”珀西问好。要与珀西这种狐狸打交道，他不得不多花点心思。 几人聊了几句，花园里传来声音。墨菲大公往外一瞟，只见金发蓝眼的少女由管家斯宾塞带领着正往花园里走。阳光落在她柔顺的编发上，她看起来就像是鲜花一样美丽。 “是格林小姐。”珀西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墨菲大公笑道：“我知道她今日进宫，是来替管家修复一幅壁画的。” 珀西单眼镜片后的冰蓝色双眸也笑了：“是么？我想墨菲大公也听说过那份传言了吧，有些贵族们觉得，陛下需要一名妻子。” 墨菲大公道：“格林小姐的确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美人，以她的身份，的确与陛下相配。格林小姐不辞辛劳修复壁画。今日天气这么好，陛下若是能同格林小姐在宫中走走，倒也是一桩美事。” “是么？”珀西笑了笑，墨菲大公心里突地一跳，总觉得他的笑容中带着些深长的意味，“贵族们的想法，到底是贵族们的想法。只愿格林小姐今日在宫中，可不要受到什么惊吓。” ……惊吓？墨菲大公一怔。 什么惊吓？ 他反应了一会儿，在珀西的笑容中想起了什么传闻，哈哈大笑起来：“陛下身为皇帝，在婚前有几个情人，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只要不弄出什么子嗣来，谁又会在乎呢？珀西卿，您把这些贵族小姐们，可想得太单纯脆弱了些啊。” ——处理未婚夫的情人，对于这个时代的许多贵族主母而言，已经是一件能被习以为常的事。 珀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窗外的阳光下，黑衣的皇帝与格林小姐相遇，格林小姐低下头，慌张地向他行礼。 …… 路希安推开了进入书房的暗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不假思索地便奔赴向了那排书架。在来这里之前，他听侍女们说，维德和伊丽莎白之间有点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关系，因此会带着她参观这座城堡里的一些地方。 不过明眼人也知道，这场看似有理有据的参观，正是所有人为了将伊丽莎白送上维德“未婚妻”宝座的“关系促进”。 能带着美人参观城堡，维德真是艳福不浅。 不过，这也是他的好时机。 路希安在书架上匆匆地翻着。其实他本不用这么匆匆，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心脏开始跳个不停。 这是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路希安一直很相信自己的预感。 他于是加快了动作，一本、一本、又一本……终于，他在一本脆弱的羊皮书中，找到了一叠图纸。 在手指触碰到图纸的那一瞬间，路希安就有种奇妙的预感。 ——这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鼻尖上渐渐有紧张与兴奋的汗珠浸出来。路希安打开那叠图纸细细地看。 他的动作很小心，像是生怕把那堆纸揉碎。图纸上画着复杂的法力回路与封印符号，密密麻麻的古文字撰写着流程与注意事项。他一行一行地看过去，一点也不敢遗漏。 终于，他在图纸的角落处看见了熟悉的签名与日期。 那是维德习惯给他的每一个“造物”所打下的标志。 路希安的手指颤抖起来，他知道这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兴奋。 他终于找到了能够解开脚环的图纸！ 他的身上没有可以藏图纸的地方。路希安想了想，将它卷好，放在手里。正当他打算复原一切、回到房间、并把图纸藏起来、找个机会好好研读一番时…… 外间却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随着开门声的，是两串脚步声。一串脚步声轻柔，一串脚步声冷峻。 他们在说着什么话，而路希安在那一刻，却如堕万丈冰窟。 那是维德的脚步声！ 维德偏偏就在他找到图纸的那一刻，来到了书房里！ 路希安尚未来得及善后。被他抽出来的那些书，此刻都在地毯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而门外的那对男女显然没有像他祈祷的那样，只是在外间坐坐，相反，他们的脚步声向着内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路希安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的位置时，他听见了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壁炉正对着门。他已经来不及穿越书房、钻进壁炉里打开机关离开。 …… 维德步入了内间。 内间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窗帘的声音。在看向侧边的书架时，维德皱了皱眉。 一种极微妙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可当他再看过去时，那排书架分明完好如初。每一本书都被放在它们原有的位置上。 伊丽莎白·格林跟在他的身后，这名美貌的贵族少女此刻明显有些紧张。维德知道她父兄的意图，但也懒得为难她。 ——他对这样脆弱苍白的生物，没有任何兴趣。 “非、非常感谢您带我来这里。”伊丽莎白竭力平顺地说着，“我的父亲说，您这里有那本关于混沌纪元精灵族艺术史的羊皮卷。我对精灵族的艺术一直很感兴趣……” 维德没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走向放置着艺术史书籍的那一栏，将那本书找了出来。 在他途经书桌、将书取出来的那一刻。书桌底下的洞里，蜷缩其中的白发魅魔屏住了呼吸。 在维德找出书，那双穿着长靴的双腿再度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后，路希安狂跳的心脏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方才他没能离开这座书房。 维德来得太快、也太猝不及防。他只来得及将那些被他抽出来的书循着记忆里的顺序一一复原，然后，便已经错失了离开书房的契机。 为此，他只能在两人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俯下身，藏进了维德书桌的桌洞里。 皇帝的书桌极尽奢华，桌下的空间也很大。桌洞较之普通的书桌来说极深、也极宽。路希安得以把自己藏在里面。桌洞高度有限，他蜷缩着身体，银白长发凌乱地落在身上与地上。他紧贴着书桌的内/壁以将自己缩到最娇小，一双长腿也干巴巴地屈着。 他的心脏狂跳，因方才急速动作而缺氧。可他不敢喘气，只能用手捂着鼻子和嘴、生怕敏锐的维德听见他的呼吸声。 他听见维德将书拿给了伊丽莎白，两人客套地说了几句话。路希安险险地呼吸着，攥紧了手中的图纸，满心都是即将被发现的紧张与恐惧。 他简直不敢想象，假如维德发现了正蜷缩在桌洞里的他，会出现怎样的场景。 维德会发现他的归来、会发现这些日子以来都被他所愚弄…… 冷静。路希安告诉自己，要冷静。 桌外，伊丽莎白和维德还在说话。她似乎因拿到了这本书而高兴，除此之外，还在话语中打着机锋、仿佛正小心翼翼地同维德试探着什么。 伊丽莎白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她话语里自以为隐藏好的试探之意太明确，无论是正与她对话的维德，还是正躲在桌子里的路希安，都听出了她的意图。 “格林小姐。”路希安听见维德冷淡道，“您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不如单刀直入。” 路希安蜷得浑身关节酸痛，他悄悄想调节自己的姿势，然后…… 他就从伊丽莎白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路希安差点被自己呛死。 他强忍住咳嗽的冲动，很快，他连这个余裕也无了。 因为…… 座椅被拉开的声音传来，路希安再度用力地往桌洞里钻了钻，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贴在桌壁上。 维德坐在了椅子上。 维德今日依旧穿着漆黑长靴。长靴距离路希安极近——连同随他坐下、而伸入桌洞之内的长腿。路希安被逼进极逼仄的境地里。 随时，只要维德略微伸开腿…… 他就能碰到他。 “格林小姐。”他听见维德仿佛礼貌、却又暗藏讥笑的声音，“您是以什么身份，向我询问路希安·西塞尔的下落的呢？” “……朋友。”他听见伊丽莎白许久之后才发出的、如蚊讷般的声音，“我以前当他……是朋友！他的事情传出之后，我非常、非常不愿意……” “朋友是么？”维德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讥诮味儿更浓了，“朋友啊……” “——我也曾是他的朋友。”他说。 路希安努力缩紧身体。他完全没有在听两人的谈话——他所唯一知道的，是他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发现。 ——无论是被伊丽莎白发现，她所寻找的被维德“杀死”的路希安如今竟诡异地在维德的书桌之下，还是被维德发现藏在他手里的、那属于脚环的图纸。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他弯曲膝盖，想换个姿势以不与维德的脚碰撞时…… “碰。” 他的脚环撞到了书桌内部。 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响。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在场三个人都觉得这不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电影（） 因为是周三提前三小时更！明天入V三更求大家多多支持QAQ，文初期这三天的订阅特别特别重要决定了这篇文未来的命运，所以求大家支持一下么么哒！感谢大家，鞠躬！ 马上要掉马了！ 感谢在2020-12-30 01:29:46~2020-12-31 01:0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48 3个；月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鱼嫣否 30瓶；an。 15瓶；朝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银发 “砰！” 与此同时发出的，还有伊丽莎白的茶杯因落地而产生的碎裂声。 路希安头上的冷汗这才下来。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脚踝收回，随着他的动作，外面的谈话似乎到了高/潮。 “维……不，陛下，我很抱歉，但您的回答实在是太出人意表了，我是说，朋友。”他听见伊丽莎白慌张的声音，“所以我刚刚不小心将茶杯……” “我与他为什么不能是朋友？”维德讥诮地道，“当初可是他‘好心’带回了西塞尔庄园，所有人都说，我可得好好感谢这位小少爷。当然，他在把我带回来之后，就整天琢磨着给我的奴隶刻印要烙在哪里比较好。” ……有这回事吗？路希安想了想，还真有这回事。 “……后来，从被认回西塞尔家族后，去学院学习后，去圣所之后，他对我的‘照顾’可是数不胜数。将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捆绑在一起，是你们先做的。”维德道。 沉默，长久的沉默。 “那么……”伊丽莎白道，“路希安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他真的和教皇……他真的不是人族，他真的……” “他真的死了吗？维德，你真的杀了他吗？就算他该死，他也不该死在你的手里！”伊丽莎白激动起来，“你至少该把他交给教廷审判！你怎么可以私下把他……” “还是说，他没死？你把他关起来折磨，你……” 路希安缩在书桌里，紧张地听着两人提到自己的名字。维德的沉默是长久的，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或许是对于伊丽莎白的回答。 路希安忽然就想起了布赖特。如今伊丽莎白提到他的场景，与当初布赖特向维德“索要”他的场景，是何其相似！ “……”路希安想。 维德不会要带伊丽莎白去见他吧？ ——就像当初，他曾大半夜地将他抱到禁狱里，当着布赖特的面摸他的小腿那样。 可这次终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维德没有回应伊丽莎白的询问——无论是那些被他所威吓出来的，“路希安的事都是真的吗？”“路希安真的死了吗？”“路希安真的……欺骗了我们吗？”的疑问。 还是那句“曾是朋友”。 他给予伊丽莎白的回答，只有阴沉的笑容，与一句话—— “无可奉告，格林小姐。”他说，“你并没有知道任何事的权力。” “你！维德，你以为你算……” 询问已经耗尽了伊丽莎白所有的勇气与耐心。从未遭受过忤逆的大小姐原本想要发怒，却因青年周身骤然升起的威压下发着抖。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不该闯入这里。维德·西塞尔和路希安·西塞尔之间，有着一种微妙特殊的联系。而她方才触碰到了这一壁垒。 随时会被引爆的壁垒。 最终，她颤着嘴唇道：“我、我很抱歉。” 长久的沉默在书房里蔓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伊丽莎白·格林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连同逃离维德的身边。可她最终只是冷汗涔涔地勉力道：“那么，皇帝陛下，关于家父生日之事，届时，期待您的……” “你不必费这些心思。” 维德再次冷酷地打断了她。 他眸光略过眼前战战兢兢的、分明惧怕极了也厌恶极了他，却硬要为他所有的威势与力量而凑上来的、竭力掩饰着谄媚的金发少女，有些恶质地笑了：“我暂时还没有毁灭格林家族与你们的几十个种植园的兴趣，当然。” 随着他的话语，伊丽莎白的脸越来也白：“……也并不需要一名皇后。” 埋在心底的心思被彻底戳穿，伊丽莎白终于撑不下去了。维德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少女难看的脸色，心里想，她的确喜欢过路希安。 他见过少女对圣子憧憬的模样，也听说过，伊丽莎白曾央求过父亲，想要与路希安定下婚约。 ——但他绝不会让她看见路希安，无论是出于炫耀、还是出于示威。 如今的路希安是只属于他一人、只能为他所见、所拥抱、所吻、所感受他的温热的…… 所有物。 他勾起唇角，心里涌起充满恶意与微妙喜悦的笑意。 他不自觉地伸展了一下长腿。幽深的桌洞内，路希安因这骤然靠近的膝盖而扭曲了自己的姿势以躲避。他的小腿因过度绷紧而痉挛着。 维德的气息近在眼前。 少女终究离开了书房。随她而离开的，还有“有礼”的维德。关门的声音响起后，路希安终于从藏身的书桌里爬了出来。 他的手中还攥着那张图纸，掌心的冷汗却快要将羊皮纸浸湿。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咬住牙关，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密道跑去。 在即将抵达装饰壁炉时，一种微妙的反应袭上了他的脊椎。 路希安猛地回过头去，银白的发梢在空中被风掀起、如同飞舞的银蝶。那一刻，书房窗户之外不远处的一座塔楼上，一点银光也映入了他的眼里。 塔楼上正拿着望远镜的人没想到他会回过头来，他自己也怔住了，看着画面里的红眸青年。 路希安的眼神冷了冷。他盯着那一段，手指握紧羊皮纸、死死攥入手心。 坏了。 这是在他脑内闪过的两个字。 无论这个人是谁，无论他是从何时起在这里监视。一切都告诉他，他如今已经不能再在这座城堡里呆下去。 维德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窥视。于是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是维德的人。二，若他不是维德的人，维德也会有极高概率将他捉来、从他的嘴里打听出他所看见的一切。 而这一切只导向一个结果—— 他“归来”的被发现！ 那人因路希安容貌而生的短暂的怔愣后，便立刻背过身逃走。路希安也在此时，用尖牙咬住了自己的唇。 “只能这么快就出手咯。”他低声道，“原本还想再准备一会儿的。” 他转开通往维德房间的密道，低身钻进去。 在维德送伊丽莎白·格林离开城堡前，他还有一段用于准备逃亡的时间差！ 路希安在密道中小心地奔跑。在离开密道时，他注意未曾踩到那块凸起的石砖。 卧室出现在他的眼前。路希安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维德的衣柜。 维德的衣柜如他本人般冷厉整洁。路希安从里面捡出一件衬衫、一条长裤与皮带，并一双侍从们新送来的、还未穿戴过的长靴。 他脱下睡袍，将那些衣物穿到自己的身上。比起他来说，维德的骨架更大。衬衫穿在他身上总有些松松垮垮的感觉。他扎紧了自己的腰带，接着系紧了长靴的皮带——还好有这些皮带在，它们让这双比起他的尺寸来说大了些的长靴，也能贴合地被他穿戴在身上。 临走前，路希安顺走了房间里一根黑色丝带。他吹着口哨，用丝带绑住自己银白长发、使它们成发辫松松垂在脑后。 “我开始了。” 他打了个响指，打开其中一道暗门，没入黑暗。 …… 罗斯紧张地在城堡中快走。 那只由矮人工匠精心打造出的望远镜被他放在大衣的内袋中。可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这只曾被他爱重如骑士的宝剑般的造物。他匆匆地走着，眼皮突突地跳，额头也冒出了细汗。 他绝不会忘记刚才他所看见的那一幕！ 秉着墨菲大公的任务，他在四处打探失败后，带着这幅望远镜，不抱任何希望地上了那座塔楼。通过望远镜与塔楼正对着的、维德书房的窗户，他能看见书房里维德坐在书桌前、正在与伊丽莎白·格林谈话——那名金发少女可是一名绝世的美人。 只是用望远镜偷偷看她，便已经足以让罗斯满足。 不过维德明显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金发少女不久之后便似乎因为问错了问题而陷入了短暂的恼怒与最终极致的恐惧中。那一刻，维德身上迫人的气势让他的心也跟着被攥紧——好在维德最终并没有杀死伊丽莎白，相反，他甚至称得上是“绅士”且心情好地把她送了出去。 罗斯这才松了口气。维德与伊丽莎白走后书房空荡荡。他原本想放下望远镜，转而去另一个地方。 谁知…… 在两人离开后，他看见一道身影从维德的书桌底下钻了出来！ 那一刻，他的心情便变得微妙起来。 维德倒是挺会玩儿的。他想，在与伊丽莎白小姐谈话时，将自己的情人藏在书桌底下给他……啧。 他倒是没想到，从少时便总阴沉着脸的西塞尔家的维德居然私底下玩着这种“勾当”。 不过这个发现也让他浑身一震。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紧张地盯着望远镜，想要看出那情人的容貌来。 那一刻，他就连呼吸也停住了。 他首先看见的，是一头银白的长发。 银发在人类之中，是极为罕见的。更遑论是即使只是背影、也能看出的那人纤细如艺术品的腰与修长的双腿——即使罗斯是纯正的异性恋，也为眼前所见的这一幕而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想，维德还真是好福气。 银白发的美人背对着他，正在往壁炉那边走。罗斯控制不住地用眼睛去扫他在长发下漏出的腰与其下的腿，心里琢磨着这名极品美人的容貌。 ——直到那名美人回过头来。 那一刻，罗斯就连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身为墨菲大公的侍从，罗斯的过人之处便在于认脸。因此…… 即使改变了发色、即使改变了眸色、即使额上多出了魅魔独有的魔纹。 那一刻他还是认出了那名美人的身份。 路希安·西塞尔！ 西塞尔家族的养子，维德的堂兄，曾经的百合花圣子，愚弄了整个人族的黑莲花，被复仇的维德“杀死”在圣殿中的身败名裂的仇敌，与最终出现在这里的…… 半魅魔！ 他的魅魔血统觉醒了？他怎么会在皇宫里？他没有死？维德对他做了什么？他方才在书桌下为维德…… 传说中被维德养在宫中的金丝雀，那名“情妇”，居然是曾经的圣子路希安？！ 在被对方发现后，罗斯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逃跑。他在长长的走廊上快走着，脑袋里乱糟糟的都是方才所见的圣子的面容，与他在书桌下与维德的……场景（脑补的）。 他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墨菲大公！不……如果墨菲大公准许的话，他简直想向全世界分享他的惊恐！ 直到一双靴子，停留在他的面前。 罗斯惊恐地抬起头来，所对上的，是一双银色的眼。 “原来那个在宫里乱窜的人是你。”黑发的女子对他微微一笑，“你在宫里看见了什么好东西呢？” 莉莉丝说着，转身对着斯宾塞管家房间的方向道：“劳烦您……你们人族是这么使用敬语的吗？劳烦您，跟我去见一趟管家。去好好讲讲，您所‘打探’到的东西。” “你……你是什么人？”罗斯恐惧道。 “王的手下。”莉莉丝道。 …… 在斯宾塞管家领走了还在惊恐垂泪的伊丽莎白后，维德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他坐在书桌前，垂眸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终于，他吃吃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光是想到如今世界上，与那些路希安的“爱慕者”相比，只有他知道路希安在何处、只有他能够拥有路希安、如今的路希安也只能看到他，他就感到强烈的快意。 最终，他平静下来，起身在书架上翻找，并最终拿出了一个盒子。 一个装饰华丽的木盒。 木盒中，漆黑的天鹅绒软垫上是一枚翠绿的宝石。宝石色泽通透，即使是在夜里也闪烁着莹莹的光，像是用尽了所有的森林，才能精粹出这样一滴绿来。 这枚宝石是维德在从亡灵族族地回来的路上偶然得到的，他想，它像极了路希安曾经眼眸的色泽。 他将宝石托在手心，想起路希安如今尖尖的耳，忽然想，这枚宝石可以做一个耳坠。 亲手穿透路希安薄薄的皮肤、擦掉顺着伤口流下的血丝。 亲手在他的身上留下永不消失的耳孔……再亲手将这枚耳坠戴上去。 维德摇了摇手摇铃，将侍从唤进来。 他将盒子连同嘱咐一起交给了侍从，眼神却在手将盒子递出时，钉在了书桌下的地毯上。 “陛下，怎么了？” 强烈的毛骨悚然感涌上侍从的身体，那一刻，他竟无法形容自己所遭受的恐惧。他下意识地发着抖，看着维德缓缓低下身。 ——并从地毯上，捡起了一缕长长的银发。 第24章 坑了维德 路希安对于外界的一切混乱都一无所知。 他闭着眼，背靠在冰凉的石砖上。早上才发生的喂食给了他足够的精力，让他能够以相对安全的姿态、长期地呆在这条密道里。 他尝试着将残存的气息引入这只脚环中。在花时间研究图纸后，属于脚环的完整的法术回路已经映入了他的脑海。他在惊叹于维德的创造力的同时，也很为自己的解析能力与记忆力得意。 其他人可做不到他这种地步。 气息在法术回路中小心地流动。路希安闭着眼，咬着唇，竭力去感受每一道弯曲与迂回。他无暇再去思考维德或逃亡的事，只将全身心投入到解锁这一过程中。 终于，他听见了轻微的“咔嚓”声。 路希安像是脱了力般的，整个人彻底靠在石砖上。被打开的脚环从他的脚踝上滑落至地上，他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小腿，微微喘着气。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方才因紧张而出的汗已经打湿了他的鬓发，顺着脸颊流至了下巴。 两种力量回复着流回体内，路希安舒服地眯起了眼。 第一种力量是人类所能掌握的法术。它像是春天的山泉涌入干涸的血脉，重新充满力量的感觉让路希安浑身舒畅温暖。第二种力量则隐隐阴冷，像是月光下的冥河。它如藤蔓般，极缓慢、极细微地发芽、并开始攀附。 ——那是属于魔族，又或者，是属于魅魔的魔力。 ——一种极为陌生的魔力。 路希安皱眉看着手心，他暂时无法掌握这股细微的魔力，但人类的法术已经足够他使用了。纤白的双指一弹，便有一团明亮的光焰出现在了他的指尖。 一点照明的小把戏。 难以遏制的喜悦感涌上他的心间。路希安捂住嘴，克制自己不要高兴得笑出声来。 他终于可以从维德的城堡里逃走了！ 草原，荒漠，大海，雪山……没有维德存在的地方，他来了！ 说干就干。路希安从地上起来，顺手将凌乱的白色长发绑好。在看见那只脚环时，他笑了笑，顺手弹出一团火焰将上面的符文烧毁。 他才不会给维德留下把自己抓回去、封锁魔力的空间。 路希安顺着密道往外走，维德的靴子有些大了，他穿着还是有些不舒服。 此刻他所处的正是那条尽头被石门所封住的密道。和其余密道比起来，这条密道的机关最为隐秘。除此之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使维德已经抓到了那个偷窥者，他也未必已经知道了自己归来的事实。 ——而且路希安记得，在送行伊丽莎白后，维德和霍尔公爵等人之间还有一场会议，关乎到他下个月前往精灵族的旅程。 路希安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 他对于那个被封起来的房间，着实有些好奇。 而且他已经恢复了力量，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没有花费太大力气，路希安便抵达了那座封闭的石门。石门后依然有股让他微微不适的气息， 他闭上眼，将手放在石门上、用法力去感受石门之内。随着精神力的探入，他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巨大强烈、如岩浆般涌动的…… 光元素的海洋！ 透过石板、与光元素的接触使得他属于魔族的血统尖叫着想要逃离，而他属于人族、并曾在圣院浸淫多年的血统，则渴望着光与温暖。 路希安红眸一暗，他用人类的法术包裹自己，在上面结印、打开了一条缝。 他顺着缝往里面看。 缝的里面，被堵上的房间……居然是一间属于皇族的忏悔室！ 视野有限，路希安虽然看不真切，但也能看见其中属于光明神的塑像，放置忏悔录的供奉台与满墙镶嵌着的大块大块的光晶石。那些浓烈的光明元素便是由这些至高至纯的光晶石所泄露出的。 若是人族与羽族在这里，只会感受到圣洁与被洗涤的温暖。魔族在这里会感到恐惧，而亡灵族在这里…… 路希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转了转眼珠。 他无法保证维德不会在他没离开城堡时就追上来，而且维德的确从来都对“皇帝”这个身份很不上心。所以…… 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那满是光元素的忏悔室，脑海里多出了一个方案。 一个能让他的逃亡之旅更加安全有效的方案。 然而这个方案的开端是极其刺激的。与此同时，如果维德尚未因那个偷窥者而发现他归来的事实，那么他相当于是舍弃了闪电逃跑的方法，并做了一场更加惊险的无用功。 不过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他将那道缝隙又开得大了些，随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出口走去。 在他的体内，方才因光晶石而巨量输入的光元素压住了他的魅魔血脉，也隐隐地压住了正在觉醒着的什么东西…… 可惜此刻的路希安对此毫无察觉。 路希安从密道里钻出来。果然，维德的房间中空无一人。恢复法力的路希安神清气爽，他顺手抄起羽毛笔，在桌上的纸上写下了“拜拜”两字。 ——写完再跑真刺激。他想。 这样想着，他转身就要进入通往浴池的隧道。浴池距离加尔文所看守的小门很近，他打算从这里出发，再去找这个时候理应换班的加尔文。 然而当他将要打开密道时，路希安尖尖的耳朵一颤。 他隐约听见了来自外间的开门声。 然后是靴子落地的声音。可今日的脚步却比平日里更加沉重、更加缓慢。来者仿佛是可以放缓了脚步声，好让里面的人听见似的。就像猎手走向待宰的猎物前，那不紧不慢的折磨。 他的目的显然成功了。尽管心中依旧有了谋划，那近在咫尺的审判般的压迫感，依旧让路希安的后颈处微微冒出了冷汗。 维德在这时候返回很不寻常，按理说，这时他应该在书房里，等待霍尔公爵同他谈话。 可他却在这时候一个人回到了寝宫里！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路希安的指尖微微发抖。 维德已经发现他“回来”了！ 这可比他想象中快太多了，难道那个偷窥者，的确原本就是维德的人？ 形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路希安知道，一旦维德知道他在“愚弄”他，事态会变得有多么糟糕。 不过还好，他是个始终有Plan B的人。 路希安当机立断。他在对方的脚步声中放弃了开启前往浴室的密道，转而向着他方才出来的、通往忏悔室的密道而去。 他的每一步都踏在对方的脚步声上。路希安抵达密道，拉开机关，俯下身。他像是急匆匆要逃走般的，钻进了密道中，然后…… 他就听见了机括被向着另一端拉开的声音。 那一瞬间，整个密道收缩，路希安的细腰也随着机关的关闭被卡在了密道入口处。他看向前方黑洞洞的隧道，闭了闭眼，知道生死一搏就在此处。 尽管毛骨悚然，他依旧听见了自腰部以下被卡住的那一端中、所传来的维德的声音。 “好久不见。”那人的声音隔着一层石壁，却带着越发的阴沉感、与竭力压抑着什么的兴味感，“路希安。” 路希安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已经挪到了自己的脚踝上：“这么快就把脚环解开了？真不错，不愧是圣学院的好学生。看起来你回来之后，你一直忙着这档子事？” 他的手指冰凉，落在那曾被脚环所束缚的脚踝上，让路希安不由得浑身一颤。 计划是一回事，和维德对峙是另一回事。路希安的确又感觉到了恐惧。 “……比不上你。”他看不见维德的脸，也不知道对方会在另一边干什么，只能竭力笑道，“居然把我死后的身体当做傀儡养着……怎么，我的身体就那么漂亮么？漂亮到你都舍不得扔？” 墙壁那边顿了顿，接着，是越发阴沉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这些衣服……是你从我的衣服里找出来的？” “唔……总之比你想象的，要早很多了。”察觉到对方的手指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路希安仰起头道，“你确定我们要保持这个姿势对话吗？假如你想和我叙旧的话，不如让我们面对面——” 路希安听见维德低低地笑了两声。 “不用了。”维德轻快道，“我突然发现，你如今的姿态，远比面对着我的姿态要可爱多了。” 路希安：…… 这个神经病。 “说说吧。”维德用手指弹了下他的身体，“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有告诉你的义务么？”一计不成，路希安转化策略，开始冷笑，“还是说，你想把我夹死在这里？我演了这么久，也是很累的……靠！” “你神经病！”路希安吃痛地尖叫了一声，他用力地踹了维德一脚，反而被他抓住了腿，“混蛋，你……” 在他的踢打之下，机括终于被打开。路希安在身体获得自由时便翻了过来。他单手结印，就要把烧灼魔法糊在维德的脸上，可维德居然丝毫不避开，直直地就掐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这大概是路希安人生中体验最糟糕也最疯狂的一个吻。他的手指还抵在维德的脸上，在那里，皮肤因被烧灼而留下血来，可维德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顶着自己滋滋作响的脸颊，只是撕咬着他，誓要让他流出血来。 温柔缠绵的数十天的吻消失了，维德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圣殿时，那兴奋地只对他嗜血的模样。 什么鬼！维德怎么又疯了！路希安瞪大了眼想。 他甚至毫不怀疑，此刻他就算把手刺进维德的心脏里，维德也会仗着他不死的能力，这样疯狂的撕咬上来！ 路希安咬破了他，挣扎着与他斗殴。维德像个疯子，而他则以最快的速度结印反抗。他们在密道里厮打着、翻滚着，整体来讲，路希安略占下风。好在维德像个疯子一样没有战术意识，而且他不带有杀意，只是想压制住路希安。但路希安反抗的姿态，却越发地激怒了他。 终于，路希安占据了上风。他跨坐在维德身上，压住他，快而狠地将手中凝结出的冰刃刺进了维德的身体。 他的冰刃受到了阻隔。 路希安低下眼来，他所看见的，便是身体上凝结出了骨质的维德。 维德亡灵化了。 “真是一刻也不能对你小心。”维德的银眸阴沉地注视着他。 亡灵化后维德的战斗力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那种冰凉的灰雾像是能沁进骨子里，让每个猎物都颤栗。路希安毫不恋战，他扔掉手上的冰刃，拔腿就往密道深处跑。 他加快了速度，可维德更快。眼见着那裂了一道缝的石壁就在面前，原本“惊慌失措”着的路希安翘起了唇角。 与此同时，维德终于从背后抓住了他。 路希安翻过身来抱住他，并往后扔了个爆炸的法诀。石壁在那一刻彻底裂开，路希安也在此时狠狠抱住维德，用唇封住对方的唇，然后…… 带着向他袭来的他，坠入了那间忏悔室。 无数的圣晶石在那一刻绽放光芒。幽暗的亡灵血统在巨量光元素的侵袭下，颤/抖着发出哀嚎。 路希安从维德的身下爬了出来。维德倒在忏悔室里，浑身发着抖。灰雾在他身侧聚集又散去，不断保护他的身体不因圣光的伤害而皲裂。在大量圣晶石的照耀下，他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与此同时，在发抖的还有路希安。他体内那些属于魅魔的血统尖叫着告诉他要逃离，所幸，属于人类的血统温柔地包裹着他，让他不至于在圣晶石中受伤。 “咳、咳……”路希安抱着手臂，靠在最后一片石壁上。他吐出因破掉的舌尖而流出的血，俯视着正在地上、彻底被圣晶石的光芒所压倒的维德。最终，他轻启红唇，笑了。 “我，赢，了。”他一字一句道。 维德打着冷颤，几次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圣晶石的光芒所压下。他看着不远处的路希安，银白的眼眸中遍布血丝与火焰。 路希安无所畏惧地笑了。 “真可怜啊，可惜你现在爬不起来了呢，连动动手指都很费劲，对吧？”路希安摆了摆自己也在发抖的手指，“不过过几天，你应该会习惯这里。你很强的嘛，到时候你就能从这里出来了。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看着维德的嘴唇似乎在艰难地一张一合，像是想对他说什么，于是又笑了。 这份笑意中还带了点儿近乎恶意的温柔。他蹲下身，用手指敲敲维德的额头道：“别那么生气嘛，你看，我都死过一次了，咱们扯平了！你大气一点，我都配合你，给你亲了那么多次了。算起来还是我亏了。” “路……希……安……” 他听见维德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路希安弯弯眼睛，眼角瞥过维德身上的黑风衣，想了想道：“说起来今天是有些冷……这样吧！” 他高高兴兴地将那件黑风衣从维德的身上脱下来。维德趴在地上，竭力昂着头，目视着路希安将自己的风衣套在了身上。 路希安给腰带打了个结，道：“委屈你在这里躺这么久，不过亡灵是不会着凉的。我要是生病了就跑不快了，你要理解我。” 他瞧见维德的嘴唇快速地动着，于是低下头道：“你想说什么？” 他听了一会儿，故意回答道：“去哪儿啊……嗯，没想好，不过无论到哪里，我都有很多‘朋友’。你知道的，我‘交际广泛’嘛。” 他瞧见维德的脸上几乎要结出火焰，于是扳着手指头道：“布赖特，伊丽莎白，莱茵公爵，精灵族，兽人族……到处都是。魔族王子还说过，想和我切磋呢。总之你放心吧，我总有地方去的。我还把脚环烧掉了，免得你‘睹物思人’，我很善良吧？” “拜拜啦！”他对着维德招了招手，甚至还对他抛了个飞吻，“我要走了，你也要好好生活哦！” 说完这句话，他穿着维德的风衣、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这条隧道。 隧道的门被路希安关上了。 在他的背影之后，忏悔室里，被圣晶石所压制的维德始终看着路希安离开的方向。 他那双银色的眼眸里，几乎要沁出血来。 “脚环……”他哑着嗓子，以极低的声音道，“你以为你成功了么？这是你自找的……骗子……” 说着，他颤抖着、又尝试挪动着手指，并露出了一种近乎癫狂的阴沉笑容。 路希安并不知道，从他解开脚环的魔力封印起，他的魅魔血统，也会随之继续觉醒。 ——并最终，将他改造为一只“完整”的，以魅魔的“食欲”生存下去的。 魅魔。 第25章 逃出 诺里斯是皇宫的一名侍卫，今日对于他来说，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他如往日那般在下午两点与同事换班。诺里斯看守的是宫殿一楼的一处小门。小门靠近西园林边缘，若王族们突发奇想要离开城堡、前往后山，这道小门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在维德上位后，这里便鲜有人经过了。 尽管不会有通行者，诺里斯依旧挺直了腰杆。他穿着红色制服，将在这里站至夜晚。在那之后，另一班侍卫会来接替他，而他则去巡逻。在结束了工作后，他会在属于仆从们的皇宫的角落里喝点儿小酒，然后睡觉。这就是他平和朴实的一天。 可今天却有些不寻常。 往日寂静空旷的二楼走廊上，不远处却换来了隐隐的声音。那些声音甫一发出就仿佛被掐断了，像是有人轻轻松松地封锁了他们的喉咙。 “去……去找管家来！”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啊！他的脸……我想起来了，他是……” 诺里斯在不安的空气中，隐约听见有人这样道，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不好意思呢，只能劳烦您在这座墙上多待一会儿了。” 一个声音结束了那人的惊呼。那是一把极美的声音，像是清透的山泉。 “一整个走廊的守卫都被打倒了……诺里斯，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人来！”他的同事显然也听见了二楼的动静，匆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诺里斯点点头，在同期中，他一直是最为优秀的那个守卫。由他留下断后，是最好的选择。 敌袭？刺客？诺里斯举着装饰用的佩剑，紧张地守在门口。他死死地盯着二楼走廊，想要知道那里到底会走下来个什么东西。 终于，他看见了来人。在瞧见那银白长发下的端丽面容，与那双笑盈盈的酒红眼眸时，诺里斯手中的佩剑不自觉地抖了抖。 暮光下，那人的身姿美好得像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天使。他披着黑色的长大衣，长发被随意地用丝带扎起、绑在脑后。两缕未扎起白发由鬓角垂下，轻拂纤巧的下巴与白皙的尖耳。 那、那是……诺里斯突然想起来了！ 那是他在花园中曾惊鸿一瞥过的，那名被侍女们推着去散步的，维德的“金丝雀”。 不过那次他只是看见模糊的人形，这是他第一次看清他的五官。 却感觉如此……熟悉。 金丝雀闲庭信步，姿态近乎优雅。他顺着长长的楼梯下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前往舞会的步子上。在下至最后一层台阶时，他将手肘靠在雕花把手上，酒红双眸向远处匆匆赶来的侍卫们投过一瞥。接着，他笑了笑，看向了诺里斯。 诺里斯见过许多美人，却没有一个像眼前的这名美人一般，仿佛带着魔力。他怔怔地看向那双酒红的双眼，只觉得灵魂都仿佛要被里面旋转着的某种东西夺走。 美人柔软鲜妍，让人难以想象，方才那打倒一整个走廊的守卫的人，居然只是他一人。 不、不是人族……也不是兽族，没有角、也并非精灵…… 他到底是什么？ “我想去花园逛逛。”美人启唇轻声道，“能为我让让路吗？” 诺里斯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他举起剑道：“你……” “看起来是不能。” 下一刻，诺里斯手中的剑便在须臾之间，被他挑飞到了地上。 诺里斯头脑一片空白，美人的速度太快，他就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人用于挑飞他的剑的武器。 ——是一只被他随手从旁边的雕像上抽出的，绅士手杖！ 他不是只是一只皇帝豢养的金丝雀吗？一个就连去花园，也要靠侍女推着的金丝雀。 他的身法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他的脸…… 有什么模糊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下一秒，美人以极快的速度闪回到他的身后，用手刀击晕了他。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诺里斯终于想起了这张脸的出处！ “你……圣子……”他目眦尽裂、难以置信。 “是啊。”那人在他耳边吹气道，“你也认识我？” 侍卫的身体缓缓倒下。路希安吹了声口哨，用手杖顶开了门。 门外是无边暮色，园林、走廊，与他最终要抵达的小门。身后传来侍卫们带队奔跑的声音，路希安晃了晃脑袋，勾起唇角，向着外面走去。 “第二道关卡完。”他说。 第三道关卡可没有这么好对付。那是在西园林里巡逻的守卫。路希安逃跑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但第二道门侍卫们的追赶已经足够让他们明白这件事的性质。 路希安如闲庭信步般在他们之中走过，他结印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封住了他们的双脚，并用手杖将他们击晕。第四道关卡同样被破解得很简单，在他的面前，那些守卫们近乎不堪一击。 路希安七拐八拐便甩掉了所有的追兵。小门近在咫尺，本应在此的守卫却空无一人。正当他的手指抚上把手时，耳后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抵达的气息。 路希安回过头去。 夕阳下，兽人侍卫加尔文就站在他身后——且只是他一个人。他穿着铠甲，手中握着长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橙色的眼睛里满是紧张。 他直直地盯着路希安，像是要把他的身影钉死在自己的眼里。路希安于是勾起唇角，随意地用手指将一缕落下的白发别到耳后。 “是你啊。”路希安说，“加尔文——这是你的名字，对么？” “我、我是皇帝的守卫，我奉管家的命令，来抓住宫中的逃犯……” 他很紧张，路希安想。 “可你真是来抓我的么？”路希安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指，“你看，你的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 他听见兽人侍卫仿佛因被说中了什么似的、紧张的吞咽声。 “轮值至少应有两人，而你，却是一个人过来。你对那个同伴做了些什么？” “我……” “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看我，从我回来那天起，就知道。”路希安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来‘奉皇帝之命’抓我的，你是想来……” “见我的。” “……” 兽人侍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路希安，咬着牙，身体也在抖——那是一种狂信徒被神所眷顾时所会有的狂喜。 “……我知道，皇帝……不，维德，他根本就对你，他只把你当做玩物！对，玩物！”他瞳孔涣散，极度兴奋而愤怒地道，“他对你没有真心，我每次看着你被那样对待，我都……我早就想要救你了，把你从他的身边救出来，到我的身边来。” “相信我！我想要保护你！相信我！”他忽然激动起来，“那些人怎么敢这样对你……天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高高在上的圣子，被他陷害成如今这样，我实在是……” “嘘。” 路希安轻声道。兽人侍卫全身一颤，不再说话了。 路希安的一举一动于他而言，都充满着足以控制他灵魂的魔力。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需要快些逃出去，逃离……”他抿了抿唇，眼睛看向维德寝宫的方向，里面带了点儿畏惧。这一切当然都映入了加尔文的眼里。 “我会帮你的！”他用力抓住路希安的手掌，诚挚道，“您一定得相信我，我有一套房子，虽然平时我都住在宫里的，那里平时只是放着我的所有家当。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维德也不知道，你可以藏进去……” ——我当然相信你，色令智昏的兽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路希安当然知道，这只兽人只是想让他从维德的手里、变成他的所有物。 可他更知道，在这只兽人的帮助下，他能够很轻松地逃离人族的领地，并找到路、抵达兽人族的草原。 原著里，这只兽人是兽人族一名犯了事被流放的小贵族，对兽人族极其了解。他的家里更是有一件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珍贵的兽人族的信物——戴上它，外族人也能伪装成兽人。 更何况，留着他，相当于在维德身边留着一枚眼线。 面上，路希安温柔地笑了。他露出了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并“客气”而小心地婉拒了几句。兽人的邀约于是更加急切了。 他想要向路希安证明自己的确有能够庇佑他的能力，并告诉他那间房屋的地址。最终，路希安垂着眼睫，脸色有些苍白地回答道：“好吧，在有需要时，我……我会去找你的。” ——他当然会到这座房屋里去，找到那枚能伪装他身份的信物，并暂时将它作为自己的安全屋。在加尔文能如愿“吃掉”他之前，他会一直是安全的。 “我好像听见了脚步声……我得走了！”路希安说着，打开了小门，在离开前，他最后一次回头，对加尔文苍白地笑了笑，“谢谢你。” 说完，他匆匆地消失在了小门后，离开了皇宫。 夜色即将降临。路希安在树林里小心地走着，用法力隐蔽自己的气息。现在就去加尔文家不是个好选择——以他的容貌、这一头白发与额上的血红魔纹，走在王城里，实在是太显眼了。 即使那些人没有认出他前任圣子的身份，这明显属于异族的容貌也足够可疑。再加上黑市里魅魔奴隶的盛行……管不好，就会有人认出他魔纹的归属，引发一些风浪。 路希安知道一种能够遮掩容貌的魔药。将那种魔药喝下，他能够暂且伪装成另一个相貌清秀的人族。魔药的材料并不难找，他一路走在后山上，一路拔出他所需要的药材，攥在手里。 在法力的帮助下，路希安并不疲惫。但不知怎的，他越是行走，越是有种仿若慌张的感觉从心底里生出来。他总觉得身体里正有什么东西，沿着血脉一突一突地跳着，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热。 他咬了咬牙，打算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走过后山，便是一片树林，与汩汩流动的河水。天已经快要黑尽了，路希安弹动指尖，用光团指引道路，向着河水的另一边走。他觉得身上越发难受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苏醒，整个人都有些仿佛酸软的感觉。 他不断在脑内描摹着自己如今的路径，确认自己并未走失。他如今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在这片树林深处的废弃的教堂。早在几年前，里面的圣职者便转到了另一座更加繁华的教堂里。 他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过前三天，炼制魔药，还有……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 处理自己身体的异样。 路希安抵达那座破败的教堂时，天已经全黑了。他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与此同时，他感觉那种酸软更重了。 教堂内部没有任何人，只有灰尘和结着网的祷告长椅。路希安觉得腿累得很，他刚想向座椅上施个清洁咒，将草药放在另一边，坐下歇息…… “唔！” 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捂住了他的嘴！ 那人的掌心带着类似伤疤的东西，却有力如铁石。路希安挣扎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向他打去一个火球。 然后，他就听见了那人喘着气，不确定的声音：“路……希安？” 路希安愣住了。 “路希安……真的是你！路希安！” 有月光透过玻璃，映照在两人的脸上。路希安在那一刻，看见了来者狼狈但狂喜的脸。 第26章 转化 那是金发的圣骑士。 布赖特。 …… 房间里燃着温暖的油灯。路希安坐在床上，用热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 这座房间原本属于教堂曾经的神父，如今倒是被布赖特收拾得很干净，成为了他这个逃犯的栖身之所。 如今，也成了路希安毫不客气地占据的“栖身之所”。 布赖特关好教堂大门，回到房间里时所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路希安披着黑色的大衣，坐在床上。暖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干净、温润而美好——仿佛还是三年前，他还在圣殿里诵读晨经时那样。 布赖特脸上忍不住就露出温柔笑意来。 再走近时，他看见路希安脱下了长靴，白皙脚踝骨节伶仃，悬在空中。布赖特眼神一晃，又想起了他在禁狱中所看见的那一幕。 ——路希安被维德抱在怀里的那一幕。 “你回来啦？”他听见路希安的声音。 路希安回头看他。他摘下了发带，银白长发落在身上，沁着柔柔的光。他酒红眼眸温柔，注视着来人。 可那一刻，他银白长发落在布赖特的眼里，却是极致的痛恨。 魅魔。 银白长发的魅魔。 在维德身侧，每日每夜……不复昔日圣洁，就连长发都变成了如今这幅餍足模样的，美艳的魅魔。 那一刻，有无数漆黑的潮水从布赖特的心底里涌了上来。这名以光明正直闻名的骑士，第一次有了想要将眼前的人捏在怀里、将那所有碍眼的痕迹都去除、让他变回曾经不染尘埃的模样的冲动。 “……布赖特？”他听见对方略带疑惑的声音。 布赖特这才缓过神来。他捧着藤质的框子，在路希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路希安仰着脸看他，酒红眼眸中仿佛还是昨日神色：“你脸上的伤……” 布赖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痕，摇摇头道：“不碍事，都是维德的走狗们留下的。” 路希安点点头，眼中依旧是柔软的担忧。他抿着唇，道：“都是因为我……我知道一种魔药，能够消除这些伤口，如果有制药的工具的话……对了。” 他凉凉手指抚上布赖特的脸，眼眸沁着水：“疼么？” 那一刻，布赖特身上一颤。 “不……”他很仓促地说着，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似的，快速道，“我发现旁边柜子里有这些器皿，应该是过去神父没有搬走的。” “那就好。”路希安轻轻道。 布赖特再次抬起眼来。他看着自己作为圣骑士、曾发誓要一生守护他的圣洁的圣子。路希安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身体却苍白脆弱极了。丝绸的宫廷衬衫穿在他的身上松垮垮的，小腿比起他上回看见时还要瘦些，而那曾经带着脚环的地方…… 如今是空荡荡的一片。 “你怎么会在这里？”路希安问他。 “我在王城里有些朋友，我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让他们帮了我一些忙。”布赖特并不避讳地交代了自己的逃跑过程，“原本，我应该从这里出发去暮城。那个地方，也是你当初派我去剿灭魔族的地方。那里形成了一波势力，很多害怕那个逆贼的旧贵族都跑去了那里……” “哦……”路希安说，“所以这里……” “这里是我的落脚点，原本我打算在这里休整几日，再做做其他的逃亡的准备。”布赖特道，“等几日，会有人来接应我，到时候我就从哪里出去……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路希安。红眸的魅魔专心地听着，灯光在他的侧脸上落下光泽。 “我原本也想借着这几天，找到进皇宫的机会来找你……”布赖特突然道，“说起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在提到这个话题时，他眼里的路希安有一瞬间的瑟缩。路希安像是很不安似的，手指掐着毛巾。他低声道：“他锁住了我的法力，我趁着他不注意时，找到了图纸，解开了封印逃了出来……” “不注意？” “今天伊丽莎白·格林在皇宫里游玩。”路希安勉强地笑了笑，他像是很不想提这个，“还好，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我在山里走了一天，终于走到了这里。” 布赖特面上依旧是阳光，他露出了有些心疼的神色，心里却想到了一件传闻。 格林家族有意将伊丽莎白送进宫去、做维德的皇后。 所以……这就是维德转移了注意力，“玩够”了，让路希安能够逃出来的原因？ 越来越多漆黑潮水从心底里涌上，可他明面上，还是路希安那个爽朗的好朋友。他看着路希安，担忧道：“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我听那些人说……一夜之间仿佛所有都变了，所有人都说，你做了那种事。而你额上的魔纹……你介意告诉我吗？” 路希安的手指拧得更紧了。他脸色苍白道：“我不是很想说这件事……别让我回忆了。” 他发着抖，颤声道：“你知道的，从一开始，他就想成为西塞尔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可我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等我发现时，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再后来……不，我不想回忆……那是一段长长的噩梦。” 路希安捂住脸，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一样。布赖特将手放上他的背脊，轻轻拍着。 路希安的长发在他手下，他的发果然很柔软。 “他陷害了你，对么？” “不……不要再让我说这种事了！”路希安抱住自己，恐惧地摇着头，“我再也不想提起他的名字，再也不想去想那些事……我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活着……我什么都不要……” 布赖特又问了几个问题，路希安只是一直摇头，泄露一点断断续续的词组。终于，他的声音里多了些泣音：“求你……别再问了。” “你的魔纹……” “我的母亲，其实是一名魅魔奴隶。过去我的血统从未觉醒过，西塞尔家族也未曾告诉我这件事，我不知道维德是怎么知道的，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想把我碎尸万段。”路希安呜咽着，“突然一夜之间，我变成了所谓的‘魅魔’，然后，我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可美人落泪也是楚楚可怜。 布赖特抱着他安慰。他将下巴放在路希安的肩膀上，那一刻他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一股似乎正在渐渐变得越来越浓郁，目前，却依旧很细微的……香气。 “别怕。”他将所有黑暗的潮水按进心里，安慰他曾经的圣子，“有我在。” 他想了想，沉声道：“我会带你一起去暮城。” “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恶人。”他听见路希安越发脆弱惶然的声音，“我只要出现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谁又会相信我呢？” ——不，你不会被撕成碎片。布赖特想。 那一刻，看着如此孤立无援且无助的路希安，他突兀地生出了满足感。 “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怕。”他说，“我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很难解释……” “而且我还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路希安抓紧了他的袖子，恐惧道，“你知道他们把魅魔当做什么东西，只要他们看见我，我会……” “我知道一种能够幻容的魔药。”布赖特许久之后，温柔道，“虽然调制魔药，在圣殿是被禁止的，不过……” 他用手拂开路希安的长发，温声道：“我们如今已经不在圣殿里了，不是么？” 路希安的呼吸直到许久之后才稍微平静下来。他在布赖特的耳边，呜咽着轻声道：“谢谢你，布赖特。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为什么……你实在是太可靠了。谢谢你，我的骑士。” 布赖特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结束后，路希安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他软着声音道：“真抱歉，让你看见我这样……” 他仓促地笑了笑：“也还好，我遇见的人是你。” 布赖特笑了笑没说话。他将藤筐从茶几上拿下来，对他道：“这里面有些水果，一路过来，你也饿了吧？” “其实我没有……不，谢谢你。” 路希安漂亮地笑着，将水果接了过来。 布赖特看着路希安小心地啃食着水果，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就是魅魔真正获取能量的方式。 那一刻，他看着染红了路希安手指的果汁，强烈的冷意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怎么了？”路希安再次无知无觉地看向他。 “没什么。”布赖特摇摇头，“我再去巡逻一下外面。” “你的伤疤……” 布赖特怔了怔。他看向白发的温柔魅魔，他再次与记忆中圣洁的圣子相重合。 “不急，你先休息吧。”他许久之后，道。 布赖特关上了门。透过门缝看见正在打呵欠的路希安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光是想想那些维德铭刻在他身上的“不洁”的痕迹，他就感觉自己快要发疯。 不、他不能这样，他是正直而忠诚的圣骑士。路希安是圣洁温柔的圣子，所以他如今所见到的路希安，只是被维德污染扭曲过后的虚假的姿态。 他会想办法净化他的。 在关上门后，布赖特在月光下阴沉着脸想着。 他会想办法净化他，消除维德留下的一切痕迹，把他带去暮城。而那时，路希安还会是他的圣子路希安。 正如他曾允诺，要守护“圣子”的一生那样！ 在被关上的门的另一侧，路希安找出一张手绢，慢条斯理地擦掉手指上的果汁。 他将那吃了一半的极酸的果子，从窗户缝里丢了出去。 在没有人在时，路希安终于不再装可怜了。他确认柜子里的确有他炼制魔药所需的器皿后，便回到了床榻上。 他当然不可能跟着布赖特去暮城——他又不是疯子。更何况，在刚才的对话中，布赖特对他与维德之间发生了“什么”的各种细节，几乎多次询问到了偏执的程度。 他当圣子时，布赖特曾是他忠诚勇敢的朋友，可这一刻他变得古怪极了。 不过好在论武力，他其实是高于布赖特的。圣殿不推崇对魔法的学习，其中的圣职者所掌握的，也只有被圣殿规定为“白魔法”的少许法术。布赖特作为传统的圣骑士，自然遵从圣殿的一切规则，他所了解的法术可没有路希安多。 只是…… 路希安抓住自己的领口，他感觉自己喉咙发紧，身体也开始发热。 第27章 重逢 坩埚里的草药咕噜咕噜地响着。路希安蹲坐在坩埚前，耐心地依照步骤，将原料一点点放入其中。直到浓绀色的液体终于在沸腾的过程中转为了翠绿，并最终凝结成柔和的一团。 布赖特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他早上便离开了教堂，在找回了幻容所需的药草原料、并顺便在教堂的地窖里发现剩余所需的材料后，便在附近巡逻以规避危险。见他回来了，路希安抬头对他道：“魔药好了，等凉一会儿，就能用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不急。”布赖特的眼神依旧滑过他额间的魔纹，旋即阳光地笑了，“三天后林奇会来接应我们去暮城。先用瓶子把它装着，等上了路再喝也不迟。” 说着，他看向路希安坚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到那里的。” 路希安做出怔了怔般的表情，并道：“这个魔药不是给我用的。” “你……” “是给你的。”路希安说，“你额上和手上的疤。” 路希安看见布赖特颤抖了一下，很快，布赖特压低了脸，坐了下来。 “你……路希安，你真是。”他用手抓乱了自己的金发，像是只慌张的大型金毛犬，“你……” “别这样，你还要护送我去暮城呢。”路希安对他眨眨眼，“总不至于要让我帮你上药吧？嗯？” 布赖特慌张地红了脸，自己去取坩埚。他完全忘记了坩埚方才还在火上，被烫得“嗷”了一声，然后在路希安的轻笑声中红着脸、背过身去。 路希安看着布赖特上药，心里却想着维德的事情——他想现在维德应该还被困在忏悔室里。他关上了门，别人没那么容易发现被困在密道深处的维德。 忽然之间，又有一股眩晕袭来。路希安用手腕抵住自己的额头揉了揉，迫使自己集中精神。 他有些发热。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处在一种极不舒服的境地里。这种不舒服很难以形容，它不止源于周身流淌的血液，也来自于骨骼。这让他在头顶发昏时，也感到古怪的、仿佛幼时生长疼似的酸与软。即使是坐在床上，他也总觉得与床铺向接触的尾椎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路希安别扭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后便听见布赖特的声音：“路希安，你身体不舒服么？” “啊……是么？” “从昨晚开始，你就很不对劲，脸颊也很红。”布赖特道。 路希安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这才意识到他的脸上的确有些发烫。布赖特盯着茫然的他，关心道：“你从那边一路走过来，或许是有些着凉了。” 是么？ 路希安倒不觉得这只是着凉的征兆。可他身上的确是酸软得要命，血脉中更流淌着一种不安感。布赖特见他的状态的确不好，安慰他道：“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吧，守夜的事就交给我来做。” “谢谢你，布赖特。”路希安软声道。 布赖特笑了笑。 他看向路希安，白发美人此时正坐在床头打哈欠。他轮廓柔软美好，唯有那红色的魔纹是那样碍眼。 克制住自己。他想。 他一定会让过去那个纯洁的圣子回来。光是想到这件事，他脸上又露出了阳光的微笑。 在离开房间前，他隐约间又闻到了那股香气——来自路希安身上的，泛着甜味的香气。和昨天比起来，这股幽幽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 …… 路希安却觉得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了。他在教堂里休息了一天，头疼与身体发酸的感觉却并没有得到缓解，取而代之的，则是越来越严重的头疼。他感觉头上发酸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顶着那两个地方的头皮似的。 路希安一到心情不好时就不想装好人。反正昨天已经靠那罐药膏刷够了布赖特的好感，他于是理所应当地把熬制易容药剂的任务扔给了布赖特，自己则抱了个枕头在旁边坐着监工。 布赖特非常高兴地接下了他的请求，笑得阳光灿烂，甚至还又给他摘了一篮子水果过来。 “我不喜欢这个水果。”路希安说，他竭力让自己显得柔和，尽管身体的不愉快已经让他的脾气越来越差。 “等到了暮城，我还会给你找更多好吃的东西。不过现在，只有这个水果……对了，你能以它为食物，对吧？” 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路希安正用手指烦躁地揉着头上的一个位置。那里的酸痛太过鲜明，以至于让他没有听清布赖特的问话。 布赖特的脸色有一瞬的阴沉、 他制作魔药的动作倒是很老实，每个步骤合乎要求。路希安监视着他，眼见大功将要告成，却越坐越觉得不得劲，像是有什么东西总硌着他。 可每次摸过去，都没有个所以然来。 终于，随着最后一份三星草的加入，原本色泽驳杂的魔药被黑色收敛了所有的光华，变成了繁星一样的色泽。只要把药剂喝下、辅以法术并在心里想着要变成的人的模样，路希安便能完成自己的伪装。 当初在西塞尔家时，有许多少年贵族们的聚会。他们有时私底下便会尝试这种新奇的法术。不过能否成功变成另一人的模样，也是以法术的精纯程度决定的。法术不够精纯的少年们有的只变了脸，有的只变了鼻子，甚至有人完全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丑陋的模样。 魔药到手，路希安终于放下心来了。他接过魔药，想将它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眼见他晃晃悠悠地要起身，布赖特立刻道：“我帮你拿。” 路希安点点头，笑得清浅：“谢谢你。” 布赖特从架子上取回大衣，路希安将瓶子放进大衣内袋里。做完这一切后，他发现布赖特的眼睛正盯着大衣的某处看，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在领口处居然有一片刺绣。 ——写着维德的名字的刺绣。 路希安只装作没看见。他把大衣披在身上，事已成，如果不是身体实在不舒服，他现在就想跑路。眼见自己就要离开，他也没有安抚布赖特心情的心思，而是对着他打了个柔柔的哈欠。 “我有些累了。”他软声道，“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路希安的确很想睡一会儿。他身体的不舒服已经到了极致。 布赖特点头。在他离开后，路希安小心地在床头设了一道禁制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身体里的不舒服像是火苗一样席卷而上，在勾至最后一笔时，路希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他颤抖着画完禁制咒语，随后便蜷缩着倒在了床上。 痛苦。 难受。 发热。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夜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来，寒月幽幽地在云雾后露出了一角，照射着窗内正在发抖的青年。在月光的照射下，青年扭曲着身形。他的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衬衫，用力到骨节突出，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病痛，喉咙里也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热。 燥热。 疼痛……酸痛……整条脊椎的发麻，全身所有肌肉的酸软，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像是整个人要被揉碎成一团水的、就连呵着气也带着热度的痛苦。 “救……”他在这极致的难受中，发出微弱的声音，“系统……救……” “为什么……” 在咬破舌尖后，路希安终于获得了短暂的清明。他颤巍巍地要从蜷缩的姿态爬起来。他感觉很热，整个人像是被烘烤的奶油泡芙，因高温而融化的糖浆在他的血脉里沸腾逆流折磨。他捂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想起来找点什么凉快的东西喝——无论是喝水，还是跳入湖泊。 而他在这时，也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路希安。”他听见布赖特的声音，那人的声音很模糊，“你怎么了？” “布赖……特。”路希安努力挤出这几个字来，“我很不舒服……”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头顶上那两处越来越难过。疼的感觉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酸软，然后是酥麻。他来不及去想这种感受，便对布赖特道：“我可能需要一点药……” “没事的，路希安。”布赖特躬下身来，向他伸出手，“你不需要药，月圆之夜，我知道那纠缠着你的卑劣血统正在苏醒，但这不是你的错……” 路希安艰难地抬起眼来时，便被眼前的所见震慑。 他看着布赖特正关怀地看着他，手里则是装着圣水的圣瓶与一柄圣器。 “我会用它洗净你的魔纹，净化你。”布赖特凝睇着他道，“这几天我已经确认了，你还是过去那个善良温柔的路希安。只要被洗净了那些魔族血统的痕迹，你还会是原来的模样……” 路希安：…… 他当然知道圣水是用来做什么的，那东西泼到魔族的身上，可不只是滋滋作响。 布赖特还在继续说着，眼神深情而坚定地看着他：“路希安，相信我。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你不需要药，你只需要……净化。” “我不需要药……”路希安喃喃道。 布赖特温和而坚定地点点头，像是要给予他所有的支撑。 “……可我……觉得你……需要药！”路希安崩溃道，即使是在极度的不适中，这巨大的刺激也让他挤出了精力来回话，“等等，你以为你在演什么限制级话剧吗……靠！” 想不到布赖特这样浓眉大眼的骑士，居然也能这么疯！ 路希安从痛苦的漩涡中暂且挣扎出来，先发制人，单手成印。布赖特完全没想到路希安居然会反抗，而且他的出手，是那样的狠而准。 ——直直地向着布赖特的要害，没有留下一丝情面。 “路希安，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让我们回到过去，像过去那样……别反应这么过激……” 圣水落在地上被打碎。布赖特左支右绌，只是格挡，却不肯下真正的狠手。路希安当然知道布赖特没有真正想要“伤害”他的意思，可他出手却依旧凌厉得心安理得。 他知道自己如今只剩这么点力气，于是每一击都是搏命。 终于，布赖特被他重重地掼倒在了地上。布赖特张着嘴，在初时被袭击的震惊后，已经转为了愤怒：“你为什么……” 路希安给他的回答是高举起花瓶，砸昏了他的脑袋。 他喘着气，方才的斗争已经快要耗尽他全部精力。路希安颤着手，在布赖特身上结了个束缚的咒印。他没能把布赖特打死，他状态不好、布赖特身上那枚祖传的护身符也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他从布赖特的身上下来，并吃痛地“嘶——”了一声——在方才的争斗中，他的脚踝沾上了圣水，如今已经出现了一片深色的红痕。 “要命，真要命……”他咬着自己的虎口让自己保持清醒，“要命……” 这个他莫名其妙回来的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 圆月当空。 他哆哆嗦嗦地爬到了墙脚，想要支撑着墙壁爬起来。可他抓了两下，只无力地抓下一点墙灰——在肾上腺素极致分泌结束后，一切的痛苦又卷土重来。 他的头上，身后……都传来了仿佛百蚁噬心般的酥麻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路希安终于倒在了墙脚。 冷……不，热…… 痛苦、难受、酸疼……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恐怖的地狱里。他一下一下地打着冷战，而那痛苦中又多出了更多奇怪的感觉。 他努力蜷缩身体，用大衣紧紧地裹住自己，因而被动嗅着上面的气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冷颤似的发着抖，并已经泪眼朦胧。 在那一阵冷一阵热的恍惚的时刻，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一阵向着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房门被打开。路希安甚至没有抬头的力气，他朦胧着眼，挣扎着用手去摸他的头顶。 ——那一刻，他仿佛摸到了某种硬硬的东西。 硬而小，像是小羊刚刚长出的……角。 头顶……尾椎骨……那一刻，路希安终于在混乱的意识中明白了它们的存在！ 那是魅魔的……角和尾巴！ 他开始长出角和尾巴了！ 漆黑的皮靴停在他的身前，熟悉的气息，就像他如今所披着的那件外套一样。那人俯视着，冷冷地看着正蜷缩在他的大衣中的白发美人。 路希安下意识地想往另一边逃去，然而在他来得及动作前，便已经被一把抓住了长发。 并被扼住了后颈。 第28章 询问 抓着他脖颈的手很凉，路希安的皮肤却很烫。 不用说他也知道，如今会来到这个房间里、并对他做出这种举动的人会是谁。 “有意思。”他在挣扎中，听见维德凉凉的声音，“几天不见，你就找到了布赖特。” 路希安感觉自己脖颈上的手指动了动。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听见维德的声音：“他差点就被你杀了，是不是？真可怜啊，跋山涉水来救你，却落得这种下场。” 然后沉闷的撞击声，听起来像是他像踢垃圾似的踢了布赖特一脚。 “维德……”路希安从喉咙里憋出声音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忍着疼痛，拖着手脚、拼着命从忏悔室里爬了出来。这个答案你会喜欢吗？”维德的眼里带着炽烈的杀意，将对方捏得更紧了些，“你当然会喜欢，因为我打算也让你试试看，你这个寡廉鲜耻的、恶毒的骗子……” 然后他听见了一句含混的哭声。 维德的手停了停。他听见呜咽声是从他手下的魅魔口中传来的。 路希安蜷缩成了一团。白发凌乱地拖在地上，他咬着唇、痛苦地呜咽着。维德皱了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我……” 终于维德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闻到了古怪的香气，那股香气是从路希安身上传来的……且让人烦躁。他皱着眉、怀疑这是个陷阱。 “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维德道，“这是什么新的法术吗？——告诉我。” 最后一句，是他躬身在路希安耳边说的。 路希安回答的声音很含混。他满脸通红，泪眼朦胧，这份近于羞耻的痛苦看起来不是装的。更加冷漠与警惕的眼神于是落到了他的身上。也是这时，他看见路希安的头发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骤然间，维德的心里又涌上了警惕！ 从不知时间长短的伪装，到忏悔室，路希安总是有那么多阴谋和算计的法子。而现在，他蜷缩在这里，难道又是…… 维德眼神一利，他下意识地就以为这是什么武器，并向着它伸出了手！ 路希安断断续续道：“我的……魅魔血统好像又开始觉醒了……” 在路希安的发间抓到了什么硬东西的维德：…… 路希安：“我好像开始长出魅魔的角和尾巴了。”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寂静和路希安的呜咽声，他甚至还努力断续着说了一句：“别抓了，角要被你抓掉了。” 维德：…… 维德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笑了。 这个时候还对他说这种话……路希安到底有没有身为骗子、背叛者、伤人者的自觉感？ 许久之后，路希安在迷糊中听见了维德的冷笑：“你活该。” 路希安咬着自己的手掌，听见他道：“谁让你解开脚踝上的封印的？” 路希安哑着声音道：“我怎么知道这个封印居然是……你又没告诉我……” 维德不懂感情，可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开了。 气压低沉。 路希安闭了嘴。不只是因为身上难受，还因为他知道，维德肯定不会放过他。 这下数罪并罚，他或许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高热和眩晕再度传来，与此同时，于血脉中升起的还有一种诡异古怪而未曾经历过的“饥饿”感。路希安顷刻之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是魅魔的食欲。 路希安：…… 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破了的奶油泡芙。 那一刻，曾经的人生如走马灯般在他的脑内来去。路希安回顾自己的校园穿越生涯、回顾自己的抱错少爷穿越生涯、回顾自己的豪门炮灰穿越生涯，最终，他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或许是知道死亡将近——真正的，没有系统兜底的死亡将近，路希安所有真实的情绪都涌了上来。他心想自己死得太憋屈了，一边要死，一边还在发……发热（他不可能说出那个字来的），甚至还在这里，死得这么难看…… 他太倒霉了！ 他堂堂一个快穿者……居然最后死得这么憋屈，像个流汤滴水的奶油泡芙…… 他脑内迷糊、且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便听见了维德的声音：“死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路希安动了动嘴唇。 维德低下头来。 “呜……”他听见路希安颤抖着的、比起平时来说变了调的声音，“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说着说着，他居然真的因为意识不清而哭了出来：“我好惨啊……” 维德：…… 他怀疑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只因触碰到圣晶石而还未愈合的手掌。 路希安，惨？ 维德张了张自己的手掌，看着自己又裂开的伤口。然后看了看正蜷缩在墙脚、神志不清、满脸潮红、除了脚踝身上没有一点伤的路希安。 “讨厌的控制中心、讨厌的系统……”路希安像是彻底神志不清了，他夹紧了肌肉以抵御那种陌生却令人恐慌的感觉，声音也越来越小，“为什么这么对我……呜……！” 察觉到维德的手向他袭来，像是要把他展开。路希安朦胧着泪眼道：“你杀我的动作能不能……利落点……我怕疼……啊！” 在惊呼声中，他意识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我真想知道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维德在他耳边带着怒气、冷冷地道。 白发魅魔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呜咽，先是想要躲开，然后在意识到自己快掉下去后又本能地缩了回来。维德瞥了旁边的布赖特一眼，把他扔给莉莉丝处理。 他抱着路希安走出教堂，就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又要把他抱回皇宫里。 马车向前行进。维德坐在马车上，单手撑着额头，眼神晦暗地盯着蜷缩在他身旁的路希安。圆月当空，路希安的意识像是彻底迷糊了，这很正常，魅魔的转化期没那么好过。 车厢里只有车轮驶过路的声音，与路希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路希安的声音也从开始的痛苦，变得甜而腻了起来——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维德阴冷地看着他，他还没忘记这个人给他加诸的一切痛苦，与他把他困在忏悔室中后、那得意洋洋的表情。 可他这一刻突然很想看看路希安埋在衣服里的脸。 他向着路希安伸出手去，手腕却传来了异样。 维德低头，他看见一根细细的尾巴，缠住了他的手臂。 再看向路希安时，对方依旧蜷缩着昏迷，像是毫无觉察。 …… 路希安觉得自己或许被抱着经过了长长的走廊。 他在眩晕中知道自己的逃跑计划彻底破产，并回到了皇宫。直到他感觉自己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后，意识才稍微清醒过来。 却也更加难受。 “路希安，”他听见那人的声音，“很难受，对吧？” 血脉转化的痛苦和“饥饿”让反应变得诚实。路希安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那人的手落在了他的头上，语气慢条斯理，“你过去是圣学院第一的高材生，应该知道魅魔的食物是什么。你现在很饿，但我不会给你那种‘食物’。你需要知道另一种知识点，那就是堕神的血，是超脱一切规则的物质。通过吸血，你也能暂时地满足你的‘饥饿’。当然，在完成转化后，你会对血有着更多的需求，并且会不定时地感受到属于魅魔的‘饥饿’——就像现在你所感受到的那样，除非你能喝到足够多的血。” 说着，他冷漠地脱下手套，将手臂露了出来。 “今晚我想给你点教训。我会先让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然后，我会开始询问你问题。”维德说，“一个诚实的回答，换取一口血。明白了么？” 他不等路希安的回答，便坐到了一边。 时针一分一秒地过去。许久之后，他回到了几乎要崩溃的、缩在椅子上打冷战的路希安身边，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路希安快没了力气，抽噎地看着他。昔日得意忘形的脸上如今尽是泪水与绯红。 他将手臂放在路希安唇边，先给了他第一部分的血。终于，路希安涣散的眼神稍微恢复，他垂着眼睫，用力地吸气。 “不够……”他说，鼻音很重，仿佛在撒娇。 “先回答问题。”维德道。 他能感觉到路希安变得特别不开心，心想他装可怜也不装得久一点。 “第一个问题。”维德抓起路希安的头发，“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 “回答我。”维德冷冷地说着，开始用力，手指骨节突出，像是要刺破薄薄皮肤。 许久之后，路希安断续着说话，声音里像是沁着水：“大概……几个月前……” “具体时间。” “你带我去见……布赖特那天。” “……” “是你说的，让我诚实地回答问题……”路希安抽噎着道，“不要抓我头发，要被你扯掉了……长头发本来就很容易被扯掉……” 维德：…… 他恶狠狠地甩掉了手里的头发。银白发丝在空中一荡。又披回路希安身上。 “第二个问题，”维德阴着脸道，“莱茵公爵……” 他盯着路希安酒红的眼眸。 “意外。是他自己色令智昏……” 维德眼神稍霁，然后他就听见：“如果没有他，我也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 “比如，勾搭个侍卫……宫女……” 维德：…… 路希安的呜咽声越来越重了：“你答应我回答问题就给我血的……” 维德手背上青筋暴起，却依旧依照承诺、给路希安喂了第二部分的血，在结束后掐着路希安的下巴把他挪开。路希安像是没喝够似的，还有点委屈地舔了舔嘴角。 接着，他道：“第三个问题，又或者，很多问题。让我们从一个个细节开始。” “……这些相处，有多少是你精心‘设计’的？” 一个个的细节被问出，每一个问题都得到了路希安诚实的回答。维德的脸色越来越阴、越来越阴。最终，当他得知了当日书房里所发生的一切后，终于狠狠地掐住了路希安的下巴。 “真有趣啊，路希安。”他道，“你可真能干。” 路希安在他的手心里说着话，眼波还带着尚未清醒的涣散的潋滟：“是你让我说真话的……” 维德：…… 路希安还在喘着气，声音里带着点儿委屈的不解：“我按照你的要求告诉你……真话了……你干嘛这么生气啊……” 维德：…… 他垂眸看向路希安酒红的眸子，从中看见几分带着恶质的、蓄意的玩味。 第29章 你好抠啊 捏着下颌骨的手指被放开。路希安喘着气、依旧故意道：“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所有的细节我都能给你描述……” 维德：…… “不用了。”他听见维德凉凉的声音，“看在你回答了这么多问题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魅魔的初次转化期会持续一个星期。而且很巧，第一天，你就赶上了满月。满月是魔族的所属物，月潮带来的影响会使你的转化变得更剧烈，也会加强你对能量的需要。”维德用没有什么波动的语气道。 路希安：…… “恭喜你再度惹怒我。”维德道，“接下来几天，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你是时候该吃点教训了。” …… 接下来的几天，路希安终于感受到了自己一时气盛故意耍小把戏惹怒对方的代价。 维德从那天离开后便没有再来过。如果说第一天尚能忍耐，那么到了第二天时，路希安已经抵达崩溃的边缘。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完全失去控制。 他终于意识恢复清醒、醒来时牙齿还咬在维德的手臂上。也是直到这时，关于第三天晚上维德回到这个房间后、在他神志不清下所发生的一切记忆才纷至沓来。 路希安：…… 他要把回忆里那个哭着求着往对方身上蹭并反被对方控场，抽泣着发誓说再也不做坏事了、甚至还被逼着“喵”了几声的、丧权辱人到极致的自己杀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回忆里还有他被魅魔的本能控制、抽噎着想要维德给他“喂食”，为此发自本能地努力诱/惑他…… 结果失败了。不过维德还是把他放倒在地上，一手按住他腹上的魔纹用力地揉，一手掐起他的下巴，狠狠吻了意识不清的他一次——他靠着吻获得了一点能量，也被咬破了嘴唇。 被揉搓魔纹时，那种陌生的感♂觉差点让他就地死过去。 ……最后他还是靠维德老爷大发慈悲喂血解决的那些诡异状态。 这一整天他都在被别人控场，被控制得不行。 而记忆的最后，是他终于陷入崩溃，抓着维德的领子，问他到底想要怎么样。维德不给他血、也不肯睡他。他只是看着他，用手指摸过那方才被自己咬破的唇角，然后，划开了手臂。 …… “喝够了？” 路希安听见维德的声音。 那一刻强烈的愤怒感、羞/耻感、被愚弄的感觉终于涌上了心头。路希安盯着维德那双猩红眼眸，忽然狠狠地咬向了他的手臂。 他这一下真是用尽了全力，像是原本被关在那些巧笑倩兮下的、最凶恶的小兽被逼急了，终于流露出了要将对方致死的凶狠。他咬得太用力，尖牙深深陷入肌理，更多的血液流出来。 可维德却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的痛苦，尽管肌肉的颤动告诉路希安，他此刻应当很疼。 他只是看着路希安。深黑的发，苍白的脸，猩红的眼，强烈对比的三色让他看起来像是不应存在于世上的艳鬼。 艳丽的魔鬼。 “你玩够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输了，可以了么？”路希安发泄着怒气，他红着眼抬头看维德，“你到底……你想杀我对吗？想要报复我，对不对？所以你想先折磨我，你……” 他咬着唇，脸上说不出是羞愤还是被激怒，就连耳根都通红了一片，像是一只彻底炸毛了的猫。 “我想对你做什么？你还记得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吗？” 刚才还在奓毛的路希安：…… 无数他欺压维德的过去日常在脑海中飘过。 ……行，算了，他就是自作自受。 路希安一身的气势都没了。他默默地往旁边缩了缩，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正当他觉得自己即将长出蘑菇时，他感觉维德走过来触动了他的菌丝。 并掐住了他的下巴。 “你不想求我放过你吗？嗯？”他听见维德道。 路希安：……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没忍住自己的脾气，讥讽道：“怎么，你是来看笑话的吗？我告诉你，你……” 他用尽了一切愤怒的话语，把它们甩到维德身上——不得不说，这些话语里的确有想要激怒维德求死的意愿，或许他死在这里，就能返回快穿中心了。 维德的脸越来越阴、越来越沉。路希安不甘示弱，抬起红红的眼来瞪他，然后…… 他的视线目瞪口呆地看向了自己的身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条刚长出来的、还不受控制的细细长长的尾巴，在地上摆着——或许从他方才崩溃时，就一直在地上摆着。 然后摆了一个旋儿，并缠住了维德的脚踝。 路希安：…… 维德：…… 那一刻路希安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路希安用尽了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控制着把自己的尾巴收回了身后。他心想，自己如果死在这里，就真是世界上死得最憋屈的快穿者了。 他闭上眼，听见维德向他而来的脚步声，打算引颈就戮，心里许愿着若有来世做个不被抓住的坏人。然后…… 他听见了维德低哑的声音。 很低，很哑。 “把尾巴伸出来。”维德说。 路希安：……？ 他什么意思？以维德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难道他以为自己是在用尾巴攻击他？要把它拎出来剪掉？ “伸出来。”维德说，“这次就先放过你。” 路希安：…… 路希安着实没能掌握控制尾巴的方法。维德这么一说，他反而想把尾巴缩得更紧——可惜事与愿违，他的尾巴反而伸了出来。 维德蹲下身，手掌托起路希安的尾巴，在那刚长成的、略显荏弱的细长尾巴末端，是仿佛黑桃般的尾尖。 尾巴不受控制，但感官倒是很灵敏，路希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后…… 他感觉维德的手，在上面摸了摸？ 那一刻传来的感觉差点让路希安死在这里。 “你……” “从今天起，做我的仆人。” 仆……仆什么？ “像过去侍奉你的光明神那样侍奉我。”维德道。 说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维德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便离开了房间。 房间外是军师珀西与几名侍从，几人远去，房间里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路希安。 维德的脑子……坏掉了？ 这是路希安唯一能想出的解释。 这是，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那是一个仿佛努力想把自己躲进角落里的、颤颤巍巍发出的声音。 “尊敬的宿主您好，您的小系统竭诚……回来啦！” 路希安：…… 他的骨节发出“咔”的一声。 系统：“惊喜吗？” 路希安用单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像是脱力一样地倒在了墙边。 “……你还知道回来。”他气若游丝道。 “亲爱的宿主——”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路希安凉凉道。 系统：…… 路希安：“说。” 系统：“在尊敬的宿主被维德放置在这个房间里后的第三天。” 第三天……那不正是他失控的那天吗。 还有“放置”是个什么鬼！ 路希安：“……所以你。” 系统：“宿主您放心，在判定您对于本世界男主存在交/配意图后，系统立刻开启了个人隐私屏蔽模式。在那之后的一切系统都没有看到。” 路希安：“……你可以闭嘴，真的。” 系统：“嘤。” “所以呢？所以是怎么回事？”路希安靠着墙壁，咬牙切齿道，“为什么我会穿回来？在任务已经结束的时候？谁该为此负责？到底……” “这个错误发生的原因——” 路希安抬起眼来。 系统：“其实我至今也不知道，嘤。” 路希安：…… “不过目前看来，是时空偶然间出现了一个缺口，而梦魇级世界的男主身上的超自然因素过于强大，因此，你就被……” 路希安：“……我懂了，因为他未来是创世神对吗。” 系统：“不过我历经千辛万苦，还是回到了你的身边。” 路希安：“谢谢，想吐。” 他厌倦地把脸别到了一边：“所以呢？现在我能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系统：“不好意思，您现在还不能。” 路希安：…… 系统在路希安杀人的瞪视下发抖，并颤巍巍地道：“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得再收集一次百分之百的能量……” “还要再收集一次仇恨？”路希安凉凉道，“你是觉得我现在还不够惨？” “其实，出于人性化的定制考虑，建议宿主您换一个感情进行收集，比如……” “爱意。” 路希安：“……” 他觉得自己的下巴更疼了。 系统：“不过，因为我也是从时空夹缝里好不容易才挤回这个世界的，我出了点儿小小的故障……” 路希安假笑：“你说。” 系统：“我现在没办法显示关于维德的各种感情数值。” 路希安：“……所以你要我拿直觉攻略吗。” 系统：“嘤。” 路希安忍了又忍半天，最终道：“那么，你还有什么用呢？” 系统：“为宿主提供痛觉屏蔽功能，为宿主提供马赛克功能，在宿主情绪失控时与宿主聊天，以给予宝贵的心灵慰藉。” 路希安：“不需要，滚，你让我攻略他获得爱情？？不如让我去死算了。” 路希安别过眼，这几天记忆里存在的一幕又涌了上来。 ……当然是他抱着维德哭着蹭着诱/惑他来睡他的那一幕。 维德没有睡他，结果已经摆在那里了。他对于维德没有“性”方面的诱惑。 要么就是维德功能障碍。 ——至少路希安现在是这么想的。 ……所以如果系统有实体，提出以爱情攻略的它大概已经被路希安踩死在这里了。 路希安发呆沉痛地思考了一会儿自己的人生，就听见门开了，两个戴着面具的侍女走了进来。 两名侍女都端着托盘，上面是精致华丽的衣冠。路希安如今彻底懒得伪装了，他瞥了里两人手中的服饰一眼，然后就…… 木掉了。 “我好像看见了圣子的圣服。”路希安喃喃道。 “是的呢！宿主，看起来是照着原版一比一复刻的！”系统立刻蹦了出来。 ……路希安在意识里按下了系统的静音开关。 那圣洁素净、却在细节处不失华丽的服装，的确是他当年身为圣子时所穿戴的装束无疑。 路希安被那群侍女侍奉着穿上了那套衣服、戴上了发冠与首饰。那头银白长发则用酒红丝带绑住，垂在脑后。 他被那些侍女们领着，一路走过空旷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座大门。门上浮雕古朴，推开大门，是一座空空的大殿。 大殿尽头是彩色花窗，然后是神座。昏暗的光从彩色玻璃中透出，映照在神座上黑衣皇帝的身上。他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里。 黑的发，红的眼，皮肤苍白得刺人。 他看起来不像人族的皇帝，而像是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魔王。 大殿两侧是立柱与大幅大幅的油画。每幅画上都是斑驳无意义的色块。路希安根本不知道维德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这里修了个大殿。 ……真是铺张浪费。 猩红的眼抬起来看向白衣的来人，那一刻，路希安有种被大型食肉动物所锁定的感觉。 惊心动魄。 “过来。”他听见维德厌倦的声音。 “坐在那里，替我弹琴。” 路希安：…… 他一步步地向他走去，脚步声落在大殿里，清清脆脆，像是空旷世界里唯一的声音。王座上阴影中，那双猩红的眼始终注视着他的每一步。 直到路希安终于坐在了他的身边。 斑驳的光落在他的发丝、与随着坐下，如栀子花绽开般的衣袍上。那泛着银光的白即使在混乱驳杂的彩色中也是一尘不染。 路希安看着那把竖琴，很快在浮雕花纹中找到了熟悉的磨损痕迹。 那把琴好像还是他用过的琴。 “在想什么？”他听见维德的声音。 路希安下意识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都当皇帝了还这么抠，连把新琴都不给我买。” 第30章 路希安的仆从生涯 路希安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做出了死亡发言。 或许是由于前几天被维德看见了最狼♂狈、最糟糕的一面，他现在总有点儿气势不足的劲儿。眼见猩红的双眼又看了过来，路希安脊背一紧。 “白痴。”他听见维德冷冷道。 路希安：？？ 算了，维德突然骂人很正常。路希安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不要生…… 不要生气个头啊！ “弹琴。”维德简单下指令道。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路希安将手指放在琴弦上，抬头对维德假笑道：“维德老爷，请问您想听点什么？” 见他询问，薄唇里于是吐出两个字来：“随便。” 这可是维德说的随便。 维德闭着眼、苍白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很糟糕，不知道方才珀西等人同他汇报了什么。那只向来有力的手背上凸起青色的血管，带着病态又危险的森冷感。 终于，他的手指停住了。 “你在弹什么。”维德冷冷道。 路希安闭着眼弹着竖琴，甜甜道：“这是我在民间听过的一首民乐。” 维德：…… 路希安：“名叫《好运来》。” 维德：…… “弹你平时颂神时的曲子。” “时隔太久，我忘记谱子了呢……呃……嗯呜！” 细而长的尾巴被维德抓进了手里，维德用大拇指摩挲着尾巴末端的桃心。路希安软倒在椅子上，脸颊绯红，就连小腿都在颤栗。 “现在想起来了么？” “放、放开……”路希安带着哭腔道，“我想起、想起来了……” 尾巴总算被放开。 ……维德这个人真是不讲武德。路希安红着眼圈带着泪花，在心里咬牙切齿。 眼见路希安终于乖巧地抚起了琴来，在舒缓的乐声中，维德再次阖上了眼。 路希安无聊地抚着琴弦，斑驳日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心里琢磨着维德的恶趣味，并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制止自己的尾巴摆来摆去。 ……专门叫他来给他弹琴，自己却在王座上睡觉，维德的爱好可真够诡异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维德却始终不曾睁开眼。终于，路希安停住了抚琴的手。 “嗯？” 然后他就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路希安：……这不是感官挺灵敏的嘛。 “有人找你。”路希安硬邦邦地说。 维德动了动手指，那扇门便被风魔法打开。站在门外的，是焦急的管家斯宾塞。 “继续。”维德对路希安说。 路希安：……好的，尊敬的不允许奴隶偷懒的维扒皮老爷。 他继续抚琴。 维德没让管家进来，而是就在王座上听管家的汇报。他说：“让他到月神厅去。” 管家离开后，维德又低头对路希安道：“你也跟着一起去。” 路希安：……你不能直接就在这里听他的汇报吗？还要麻烦我走一趟。 挂件的好处在于能挂在人的身上。可路希安虽然需要跟着维德，却不能获得挂件的待遇，只能自己走。一路上不少侍卫都认出了他身上的标志性服饰，其中也包括那天被他逃亡时打倒的诺里斯——那名冷漠英俊的佼佼者侍卫。后者在极度的惊愕后立时垂眸敛息。 如今有了这条尾巴（角藏在发冠里），谁都不会错认他的种族。 路希安就这样跟着维德走进了月神厅。路希安看着那干净明亮的大厅和没有竖琴在旁的王座，一时间没想到维德要他做什么。 直到维德说：“站在我的王座旁，等待我的需要。” ……路希安明白了，维德需要一个气氛摆件。 路希安站在维德身边，大脑放空，并再次把系统从静音模式里拉了出来。进来的人是珀西，他告诉维德最近光精灵与暗精灵之间发生了内战，建议维德不要在这时候去精灵族……尽管他克制得很好，但路希安还是感觉道珀西总是忍不住地往他这里瞟。 路希安和系统闲聊抱怨到两人的谈话结束。维德在谈话结束后，又把他带到了餐厅去。 “倒酒。”维德说。 路希安看了一眼那瓶红酒：……可惜怎么不是香槟。 如果是香槟的话，他会摇一摇，假装不慎地把里面的酒液全部喷到维德的身上。 不过面上他还是假装乖巧地替维德倒好了这杯红酒。 路希安用心竭力地伺候维德用好了这顿晚餐，在心里反复吐槽维德的破毛病——红酒只是倒不行，要先醒；前汤不吃西蓝花，要他一个个挑出来；鱼子酱要他摆好，还要让他把萝卜花挪到好看的位置…… 仅是前菜就已经恐怖如斯。路希安坐在维德旁边，瞪着那盘鱼子酱，好像它是他的阶级仇人。 然后他就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想吃？” 路希安条件反射地回答：“我讨厌鱼子酱。” “哦，可惜了。”他听见维德轻描淡写的声音，“你小时候挺喜欢吃的。” 路希安：…… 然后是煎好的小羊排。肉质肥嫩，烤得金黄，隔着远远的也能闻到油脂的香气。维德把餐刀扔给他：“切。” 银刃落在路希安手中，路希安冷哼一声，手指转了转，餐刀便转出蝴蝶般的弧光来。 “把刀给我……你不怕我袭击你？”路希安酒红双眸盯着维德，笑了笑。 维德看着路希安，突然也阴沉地笑了。 “你不会，路希安。”维德好整以暇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做无准备的无用之功。” 路希安：…… 这种可恶的被看穿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皮肤白，因而因情绪波动泛上粉色时，便更加明显。维德弹弹手指，把盘子用魔法推向他。 “切。” 路希安：……切就切。 路希安手心里藏着一团魔法火焰，打算在下刀时将它导入餐刀上，好把那一团肉烤焦。 ……他现在很不痛快，于是总要也给维德找点不痛快。 他成功地完成了这一项阴谋，并未受到阻碍。羊排被他恭敬地端回了维德身前，维德看着那被切得形状扭曲的牛排。 “我没伺候过人嘛。”路希安笑吟吟地说，“你担待一点。” 维德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路希安于是又心安理得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早知道把羊肉切得更碎了。他有点遗憾地想。 眼见着维德开始用叉子吃羊排，路希安严重怀疑他没有味觉——等待维德咀嚼的时间很漫长，路希安无聊，只好和系统聊天。 路希安：“你说维德他到底想干什么？” 系统：“唔，可能是为了折磨你吧。” 路希安：“他好无聊，还没有味觉。” 系统：“你担待一点，以前你也这么对待过他。” 路希安：“我什么时候……” 系统：“你把幼年期的人家强抢回西塞尔庄园折腾他那段。” 路希安：…… 他好像隐约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了。 当初九岁时，他拆了维德的破屋子，把维德强抢回家里当“奴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侍卫把他洗干净，然后穿着带荷叶边的睡衣，坐在自己房间里等他过来。 ‘你看这里不是比贫民窟好多啦？’小路希安甜甜道，‘生什么气嘛，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然后他就让人拿了个棉花垫子来，让扑上来咬他的维德睡在垫子上。 从那天起，他就开始了欺压幼年期男主的日常。每天让男主伺候他洗漱、让男主跟着他逛花园、让男主伺候他穿衣脱袜、就连吃饭时也要带上小奴隶·维德，让他给自己布菜。 心情好时他会玩一下维德，比如用勺子舀起一勺鱼子酱，递到维德嘴边，乖乖问那瞪着眼的“奴隶”男孩吃不吃。 ‘早上惹你生气啦，’他软软道，‘你要吃鱼子酱吗？’ 然后在维德终于转过头来看他时，把勺子放进自己的嘴里，说‘不给你，我喜欢吃’。 当然，出于攻略的需要，在那一餐结束后他专门以“讨厌吃羊排”的名义，命人把那盘煎得正好的小羊排拿给维德吃完以“折磨”他——以维德当时的身份，他可没资格吃这么好的东西。 等等，罗宋汤，小羊排，鱼子酱，金枪鱼沙拉。 ……他怎么好像记得那天他也是吃的这套餐。 路希安眨了眨眼，再度看向桌上的餐食。在确认这的确好像是那天的复刻版后…… 路希安：！！维德这人真是睚眦必报。 那盘怎么看都不可能好吃的羊排被维德吃了个干净，然后是餐后甜点——对于那盘小蛋糕，维德终于没吩咐路希安做什么，或许他终于也找不到到底有什么能够吹毛求疵、并像一个甲方一样压榨路希安劳动力的地方了。 餐后，维德掏出手绢，路希安秉承着要把他脸上抹满油脂的心，软软道：“需要我帮你吗？” 维德又瞥了他一眼，自己优雅地擦干净了唇。 路希安：……切。 路希安嘴角笑的弧度浅淡了一点。这一切都被那人尽收眼底。 路希安正无聊到玩手指，然后便听见了维德的声音：“想去见见他么？” “什么？又是布赖特吗？”路希安下意识地道。 ……然后就求生似的缩了缩。 “不是布赖特，是加尔文。”维德优雅地将手绢扔到了一边，猩红眼眸盯着路希安的脸，似乎想找出什么反应来。 路希安眨了眨眼。 “是他啊。”路希安说，“你发现他做了什么了吗？” 他歪着头，态度仿佛理所当然。 维德低低地笑了，他伸手，用大拇指抚过路希安的下巴，路希安躲了一下，琢磨着维德吃完饭还没洗过手。 可惜被按住了。 不过维德的手上倒是没有食物的腥味，只有一种极森极冷、仿佛已经浸入骨髓的寒气。 “加尔文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不过我并不在意。无论是人族的皇宫还是凡间至高的权柄，那都不是我需要在意的归属。”维德缓缓道，“所以，我容忍那些虫豸在我的身边……” 想起在禁狱里烧掉了旁人眼珠的维德的路希安：……您看起来一点都不容忍。 “可惜，他实在是个愚蠢的人。居然愚蠢到动了歪心思，并以为自己可以高于我、取代我。”维德继续说，“因此，我打算让他看到这份不敬的下场。” 路希安：……哦，我懂了，总之是为了他对你的“不敬”，不是因为别的。 “所以你想去看看他么？” “不想。”路希安回答得很快。 “为什么？” 压迫感渐深，路希安想了想，诚恳道：“我还没吃饭，怕吐。” 维德：…… “而且，也是怕浪费了您的血。维德老爷。”路希安眨了眨眼，软绵绵道。 他说着，微微笑着，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柔软纤瘦的小腹。 第31章 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餐厅里传来杯碟被打翻的声音，随后是一声闷哼，与含混不清的、被硬生生掐断的一句“等等，酒要流到我衣服上了……” 许久之后路希安才被从桌上放起来。他揉了揉唇角，心里想着维德是狗吗，这么喜欢咬人。 他还有点儿呼吸不畅，不过也加紧了时间舔了舔唇角。在方才的吻中，他收获了一点从维德身上得来的能量。 尾巴愉悦地在身后晃来晃去。眼见着尾巴尖即将晃到维德那边，路希安眼明手快，一巴掌把尾巴拍到了桌上。 脸突然阴沉的维德：…… 他看见路希安在一巴掌拍下尾巴后，很快眼角就有点红。 维德：…… 直到跟着维德返回维德的房间时，路希安还在努力和自己的尾巴作斗争。这个新长出来的器官仿佛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总是到处乱晃。 路希安希望它能懂点事。 等到了维德的房间后，路希安才发现自己沙发上的软垫，居然没了。 维德直到他投来目光，才指了指旁边的小房间道：“你从此住在这里。” 路希安看着那个属于“情人”的房间：…… “维德老爷。”路希安假笑，“我身为奴隶住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您需要我侍奉的话，让我住在外间就好了。” ……外间至少还有个通往走廊的门。要是住在这个只与皇帝房间有门的房间里，维德半夜又心血来潮要来掐死他，他想跑都没办法跑。 维德瞥了他一眼，眼里闪过恶质的光：“还是说，你更想住在小房间密道通往的那个有木马的房间里？” 路希安：………… “我住就是了。”他不情不愿道。 小房间已经被佣人收拾了出来，里面干干净净，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除此之外，还多出一个大衣柜。路希安正在往里面瞅，就听见维德在外间道：“过来。” 他走过去，看见维德正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他：“过来，侍奉我更衣。” 路希安：…… 他过来坐到维德身边，纤细手指替他解开大衣纽扣，与衬衣领带。维德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出几分被羞辱的恼意。 终于，路希安的手指停住了。 “装不下去了？”维德问他。 路希安低垂着的睫毛颤了颤，正当维德以为他要发火时，他听见路希安道：“我能不能……” “不给你脱靴子？”路希安说，“它看起来好麻……” 手掌落在了他的头上。修长有力的五指狠狠抓着路希安的额头，带着择人而噬的力道。 “路希安。”维德的语气说得上是文质彬彬，“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自己拥有‘选择’这一权力的错觉？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路希安顿了顿，柔声道：“我是你的战利品，对么？” 维德盯着路希安的发顶，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低着的脸上会是如何看似温顺的神情。路希安想装乖时总能装得很乖。 只是他看着路希安头顶那两只刚刚才长出来的、短小柔软的角时，突然觉得很碍眼。 那种故作天真柔弱的姿态，简直就像是路希安每次蒙骗他时那样。 “继续。”维德声音里多了几分压迫感与冷意。 路希安不说话了，他似乎觉察到了维德再次升起的杀意，垂着眸，乖巧地给维德更衣。 他将大衣与领带放在一边，又开始替维德解衬衣、脱靴子……最终，他的手指挪到了腰带。 他伺候人更衣的动作当然很不熟练。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被人伺候的、被娇惯的那个。 他的动作自然不成章法、混乱、努力、却散乱。像是无意…… 又像是故意。 “……够了。”维德低哑的声音传来。 路希安抬头看他，酒红眼眸盈盈的。维德低头看了他许久，冷冷道：“回你的房间去。” “您不需要我伺候啦？”路希安眨了眨眼，有些“被吓到”地道。 他故意的。 维德阴沉地想。 “出去。” 路希安当然不会因为这句话而记仇，能远离维德，他求之不得。 “那么，祝维德老爷您晚安。”路希安笑吟吟对他招招手，轻快地跑回了小房间里。 小房间里倒是有个小的洗漱间，浴缸镜子洗手台一应俱全。想必皇帝在享用完情人后也不委屈情人脏兮兮地睡觉。路希安将圣服脱下来，安心地把自己泡进了浴缸里。 银白长□□浮在水上，路希安刚把系统从静音模式里调出来，就听见了系统的惨叫。 “宿主！！麻烦您多一点求生欲好吗？”系统痛哭流涕道，“您现在可是在对您恨意值百分之百的主角手里当奴隶求生，麻烦您少搞点小动作吧……” “安静，我叫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指责我的。”路希安凉凉道。 系统：“嘤。” 路希安：“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和控制中心联系上了吗？” 系统：“很不幸还没有……不过如果联系上了我会立刻向控制中心发起直接脱离世界的申请的！” 路希安：“嗯。” 系统：“不过我还是觉得宿主靠获取主角能量离开世界比较靠谱一点，比如悔意啊、感激啊、爱意啊……” “安静。” 系统：“嘤。” 路希安趴在浴池边缘，白皙下巴因热水而染上点粉色。他睫毛垂下，遮住酒红眼眸，神态像是若有所思。 很多时候系统也不知道路希安究竟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路希安终于从浴池里出来。在他披上浴巾时，系统听见他的声音：“只要数值激升至百分之百，在那一刻，我就能离开世界，对么？” “对，但必须是数值突破的那一刻……宿主您想做什么？” 不知怎的，系统突然有点警觉。 “没什么。”路希安还是那副餍足的懒洋洋模样，“唔……” 他看向镜子，用手指碰了碰自己被咬破的、嫣红的嘴唇。嘴唇微微肿着，他盯着镜子，若有所思。 最终，他烦躁地摇了摇头道：“算了，搞不懂。” “宿主，”系统小心提醒道，“我觉得您还是先求生比较好。” 路希安：…… 路希安回到自己的床上，用毛巾擦干头发。如今他银发长及腰部，比从前长了几倍不止，难度可谓几何数倍增加。终于，路希安失去耐心，直接一团魔法烘干了头发。 临睡前，他小心地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努力推动柜子，用它堵住了前往“木马”房里的密道。第二件则是从房间里找出了一把竖笛，用它呈三角形抵住了房门，顺便又推了一个柜子过来顶住。 系统看他忙来忙去：“您在干什么？” 路希安顺口回它：“维德就像有公主病一样，总是夜深人静时多愁善感，想起过去的回忆然后犯病要来掐死我。之前睡他沙发上时我好几次差点被他掐死。” 系统：…… 路希安：“我要杜绝他让我半夜加班装乖的可能。” 杜绝劳动压榨，从今晚做起。 系统看着路希安的动作，这一切都很有逻辑。可不知怎的，它突兀地道：“路希安，你真的只是想要用它挡住维德吗？” 它听见一声懒而糯的“嗯？”。 “我觉得你今天的表现特别怪。”系统试探着说，“你是不是在计划什么？” ……它简直是世界上最看不清自己宿主的系统了，呜呜。 系统所听见的，便是路希安用手指敲击柜子的声音。白发魅魔双眸凝睇着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轻声道：“谁知道呢？” 忽的，他居然笑了，嫣红唇角也勾起：“你说啊……” “维德现在会不会就在门外，等着我？” 系统：……！！！ “骗你的。”路希安笑吟吟。 “请不要没事恐吓您的系统！！”系统尖叫。 路希安完成了一切行动，高高兴兴地躺上床睡着了。临睡前他总觉得这张床比起上次进来找密道时大了一些，也软了一些。 被套的质感似乎也和他从前喜欢盖的那床很像……路希安迷迷糊糊想着，没心没肺沉入梦乡。 ……直到半夜，他从燥热中醒来时，系统才意识到这个晚上真正危险的来源不是维德犯“公主病”。 而是路希安自己，犯了“病”。 月光落到路希安身上，白发魅魔感到难以忍受的“饿”与“难受”。系统眼看着路希安哆哆嗦嗦地从床上起来，脚尖落地后居然站不稳，整个人都软倒在地毯上。 系统：…… 路希安聪明一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虽然路希安是它的宿主，它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了。 考虑到维德的力量，路希安专程找了个最沉的柜子。可如今它却成了阻隔自己的天堑。 路希安用力推着柜子，却因发热期缺失力气，在推开它后便双腿发软着坐在了地上。他咬着自己的手背，一抽一抽地吸气，像是粥一样黏糊的脑海里只有魅魔的饥饿。 他甚至没力气再起来拉下门把手。 “呜……嗯……”他抽泣着，连指尖都在抖，“难、难受……救……” 他在混沌中听见了竖笛的碎裂、和门被打开的声音。 首先出现在他身前的是一双脚踝，骨节凸起，瘦削分明，有种触目惊心的病态的白。 “你在做什么？”那人慢条斯理道。 路希安抖着身体无法说话。那人的手指于是抚上他的角：“告诉我。” “我在、我在……”新生出的角被人攥在手里，路希安打着哆嗦道，“我在……” 他“我在”了半天，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他不知道如今自己在月光下的肌肤白得晶莹。他其余身体的部分都被掩在黑暗里，只有下腹上的魔纹，艳得发亮。 那鲜红欲滴的颜色，几乎要透过丝绸映到外面来。 “想要什么？”维德一只手按上那里，诱哄地问他，“你想要什么？” 在魔纹被按上时，路希安开始挣扎，像是触碰魔纹时，也触碰到了体内的某个器官。而维德却耐心地一遍遍地问着，将自己的手指割破，让血流下来。 他将那滴着血的指尖放在路希安的唇边，却始终维持在不让他尝到血液的位置上。 终于，路希安哆嗦着开口了。 “维德……” 那长长的带着泣音的声音一出，维德便把带着血的手指伸了过去。路希安当即便用力地咬住了他的手指，把后面那句“你不能拖欠给我的工资”忘到了脑后。 在转化成魅魔后路希安的食欲明显增大了。一点血再也不能满足他——原本魅魔也不该靠这种方式来获得能量。在获得这部分血液后，他得寸进尺地往维德的身上钻，要顺着咬上对方的手臂，维德纵容了他，只是掐着他的后颈，阻止他咬上自己的脖子。 终于，一切恢复平静。被满足了食欲的魅魔因餍足而打起了小哈欠。他脑袋一点一点，像是要睡着了。 猩红的双眸始终盯着他。 “这是你算计的吗？”路希安咬着他的手臂，朦胧地看着他，“我没听见……嗯……你走过来的声音，你一直在门外，在门外等着，等着我……等着我变成这样……你知道我堵住了门……” 维德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额间，像是不耐烦般地按了按，声音阴郁中带着几分讥笑。 “是你自己犯傻。那我就过来看看热闹。”维德柔声道，“热闹很好看，承蒙款待。” 路希安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居然没有讥讽回来。 “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含混道。 他没听见回答，便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月光下，维德静静地盯着自己怀里的白发美人。 路希安沉睡时没有了白日里的小心机与伪装，也没有那些看似柔顺的虚情假笑。他闭着眼，睫毛长得可数，似乎是感觉睡得不太舒服，他嘴里嘟哝了一声，还往他的身上蹭了蹭。 像是在寻找一个更柔软的地方。 ——这才是路希安。维德想。 那个总是有些小脾气的，永远都学不会在他这里“识时务”的路希安。 他应该很厌恶他的。这个人当初就是用这副纯洁面孔欺骗了他，害掉了他的一条命，甚至死不悔改。 他应该很恨他的。 维德落在他额间的手指顿了顿，又挪到他的唇角。 他在沉睡，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可是如果在触碰时，他又醒来呢？ 最终，维德没有伸出触碰他的手，而是把他放回了床上。 维德不知道路希安已经让系统记录下了他在他陷入沉睡后的这段反应。 第32章 开始攻略 路希安一觉睡到了早上。醒来时他很不舒服，因为自己的尾巴“啪嗒”一声打到他的脸上了。 第二日照旧是被维德“奴役”的一天。当路希安揉着眼睛，被侍女带到内间时，所看见的便是坐在梳妆镜前的维德。 “过来。”他听见维德道。 路希安于是磨磨蹭蹭过去，低头专心给维德系领带。他手指细而长，动作时也灵活。 与昨日替他解腰带时，大相径庭。 刚刚完成这项工作，维德便掐住了白发魅魔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来。 “昨晚睡得舒服么？”维德的声音像毒蛇，“路希安？” 猩红的眼睛盯着他，像是要从里到外将他抽筋扒皮、以看出什么端倪来。 那一刻路希安明白维德在试探什么。 ——他想知道昨晚的那场闹剧，到底是意外，还是路希安的蓄意为之。 路希安于是垂下睫毛，咬唇，耳根也泛红。最终，维德冷哼一声，放开了他的下巴。 “以后少做点这种蠢事。”他轻蔑道，“倒霉的只会是你自己。” 路希安忍着屈辱似的，假模假样地对他笑笑。 在维德松开手时，路希安便听见了系统松了一口气似的声音：“他刚才的样子真吓人，像是马上要杀了你似的……” ‘好好处理影像，等闲下来了我要看。’路希安回复它。 路希安今日倒是没穿圣服，而是被侍女们换上了一身学生装——正是他们当初在圣所学习时、所规定的装束。胸前丝巾镶嵌着绿色宝石，白斗篷前后均有的两条三角坠着菱形水晶。路希安真是不知道维德到底从哪儿找来的这身衣服。 他再次当了一天的气氛摆件，跟着维德从书房到议事厅，从议事厅到餐厅，再到书房。他听见珀西说光暗精灵之间的战争进入白热化，光精灵唾弃暗精灵为渎神者，暗精灵却嘲讽这群道貌岸然的精灵。路希安则站在维德身边侍奉，适时地表现出“乖巧”与“驯服”。只是维德偶然投来的凉凉的目光让他明白，两人都对于这看似和平的关系下隐藏的风暴心知肚明。 晚上维德去沐浴。路希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点开了系统的录像。酒红眼眸看着维德手指几乎要落在自己唇上的那一刻，并将它一遍又一遍地倒放。 系统越来越看不透路希安脸上的神色。夜渐渐深了，系统突然听见路希安道：“他很在意我，对吗？” 系统：？ “无论是恨我、想杀我、还是这可笑的‘仆人’契约，这都说明他很在意我。他能容忍我对他做出不敬的事……” 路希安的声音越来越低。系统高兴道：“宿主，您总算打算攻略……” 它却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人在濒死时，会爆发出最激烈的情感对么？即使维德也不例外。”路希安轻声道，“即使是不死之身，在濒死时，也会痛。” “！！等等，宿主你不会是要……”系统发出尖叫声，“你稳住，不要浪！！” 它看见路希安对着他眨了眨眼。 “开玩笑的。”路希安轻笑道。 系统可不敢觉得路希安是在开玩笑。它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宿主，却发现路希安的表现一应如常。路希安晚上居然还狼狈地缩在被子里，直到忍不住了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祈求站在床边的维德给自己喂食。 维德照例是在喂食前好好折腾了路希安一番，其中不乏嘲讽与揉弄他那双新生出的角，直到路希安一口将他的手掌咬出了血为止。他在路希安说“我父亲如果看见你这么对我，一定会被你气死过去”时，说着“你说哪个父亲？教皇死了，你的名字也已经在西塞尔家的族谱上被烧掉了，我的‘哥哥’”并用染血的手恶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 一切结束后，系统安慰了路希安一阵，又道：“……至少现在事态不太糟。您还没死呢。” 路希安脸上倒没有任何它想象中的耻辱或是痛苦。路希安盯着天花板，有些好奇地道：“刚刚我提到我的父亲，为什么他这么生气？” 系统：“……可能是因为您与教皇之间的禁脔传闻。” 路希安：“那我的养叔父西塞尔呢？” 系统：“……可能是因为您与他之间的养父子禁断传闻。” “可维德又不想睡我。”路希安道，“那他生什么气？” 系统：……无法回答，你们都不是正常人。 系统纠结了半天，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路希安稳住点，至少在它联系上控制中心前不要浪过头真被维德弄死了。可路希安只是敷衍地嗯嗯了几句。 这让系统不禁提心吊胆，真怕路希安一个想不开去刺杀维德。 临到路希安入睡前，系统看见路希安的唇形。 “维德现在觉得我被他掌控了吗？” 系统：？？ “对了。”路希安突然问系统道，“你说要我攻略他，如果我想攻略他，应该怎么攻略？” 系统瞬间热泪盈眶了。 ——路希安，你长大了！ “我想想，你们既然是竹马竹马，那你总该和他之间有过什么你帮助他的美好回忆……”系统说到这里就卡了。 ……好像还真没有。除了欺压维德的日常之外，剩余的能让路希安被称为“白月光”的事件，早被他在离开世界时全部推翻，变成了黑历史了。 系统还想说什么，可路希安已经睡着了。 它不知道路希安听进去了多少。 …… 在那一夜后，一切仿佛都步入了正轨。正轨到让系统怀疑路希安是不是变了个人。 路希安每天乖乖地当气氛摆件、乖乖地替维德更衣布菜，不再故意使坏、眼中也不再流露出屈辱的神色。这实在是很不正常。系统当然知道视这个世界如一场游戏的路希安对于自己“嫉恨”维德所以痛下杀手、反而落败被囚的这个身份没有什么真实感，更多的是身为心高气傲的快穿者却被本世界男主摆了一道的屈辱。 可路希安如今的表现，可太乖了。 他像是真的接受了系统“攻略维德”的提议，乖得好像真的接受了“以仆从的身份活下来的”这个命运。可相应的，系统却发现维德的态度越来越焦躁。 初时的几天维德是很满意的。直到某一天，他进入浴池沐浴，从浴池里出来时却看见路希安倚靠着墙壁，和另一边的侍卫说着话。 他领口敞着，露出纤巧的锁骨。白发由丝带扎起，垂在胸前。那个侍卫起初也是不敢与这传说中的皇帝的禁脔说话的，可不知道路希安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如今他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职责，小心地与他攀谈。 当黑衣的皇帝出现时，他这才从魅惑中清醒过来、如同看见了厉鬼似的发抖。维德一把掐住路希安的手臂，拽着跌跌撞撞的他一路回到寝宫里，并把他摔回了沙发上，俯身下去撕咬他。 “少和我玩花招。”他在带血的吻里对他说，“路希安。” “嗯……”路希安软软地道，“最近你泡浴池里的时间怎么越来越长了？” 维德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第二天饭后，维德将两个盒子递给了路希安：“打开看看。” 路希安对他眨眨眼睛，维德勾起唇角，道：“算是这两天你这么乖的酬劳。” 路希安打开第一个盒子。第一个盒子里是一枚戒指——戒指上有兽族祭祀的法力。只要戴上它，就能将自己伪装成兽族。 那一刻，路希安的脊背僵了僵。 他迟迟没有打开第二个盒子，直到维德问他：“怎么不打开？” 路希安久久没说话，终于，他抬起眼来看维德，勾着嫣红唇角笑：“怕脏啊。你也不想让一只染了血的手，来替你更衣吧？” 聪明得肆无忌惮。 维德闷闷地笑了起来，而后，是放声大笑。终于，他弹了弹手指，第二枚盒子便被打开。里面是一只已经成为漆黑枯骨的蜷曲的手。 “这是加尔文的手。我真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家里有这枚戒指这种好东西的——它是个好东西，力量源自于兽神。有了它，我便能更轻松地接近兽族圣物。路希安，你总是很有办法。”维德轻巧道，“不过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我不需要这份轻松。也算是为了能对得起你为了接近他，费的这番勾引周折。” 路希安漠然地看着它。 “好了，你想要的东西，我替你拿来了。”维德柔声道，“路希安。你有什么想法吗？” ‘卧槽，好变态……’系统在路希安的脑内尖叫。 维德遵守承诺，没有带他去看加尔文的尸体，却恶趣味地带来了他的手。 杀鸡儆猴。 终于，路希安缓缓地抬起眼来，对他嫣然一笑。 “你没有带血淋淋的手来，而是把它烧焦了。这很好，我不喜欢看见血肉模糊的东西。”路希安笑吟吟道，“谢谢你的体贴。” 维德的脸骤然阴沉，许久之后，他再度大笑起来。 就好像听见了什么让他兴奋不已的笑话一样。 ‘……我不支持你攻略他了。’系统在路希安脑内颤巍巍道，‘你还是快溜吧，我帮你联系控制中心……’ 路希安没有听他的话。 他只是用手绢擦了擦手，然后将那枚戒指放在了自己的内袋里。 ‘其实维德是在告诉我，’系统在脑内听见路希安突然道，‘我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他都会知道。甚至不介意帮我取回来。’ ‘因为我是他逃不出去的囚徒，而他会杀死那些企图挑战‘他囚住了我’这个事实的权威的人。’ 系统：…… “是这样吗？”系统颤巍巍道。 “我乱说的。” 路希安盈盈一笑，将擦干净手指的手帕塞进了面前的红酒杯里，看它被浸泡柔软、染上鲜红。 …… 系统越来越摸不透路希安想做什么了。路希安明知道维德是在杀鸡儆猴，可他却表现得像是真的被“儆”住了。 他再也不搞任何小动作。接下来的一周里，他老实得像是真的已经顺服。 可让系统无法理解的是，维德却反而越来越焦躁。 他越来越多地出言讥讽路希安，就好像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似的。 系统琢磨了半晌，又将此和它之前认识的恋爱系统里的资料进行比对，却始终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它打算把此归类为“路希安终于良心发作打算攻略维德得到爱意求生”时，意外再次发生了。 那天维德依旧是在那座色调如亵渎般的神殿里，用手托着下巴沉睡于王座上。近来维德忙了很多，时常出宫。每次回到皇宫时，他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或是把自己泡在浴池里，就是呆在这里。 他让路希安像颂神时那样替他演奏曲子，自己却在王座上小憩。维德沉睡时合上了慑人的猩红眼眸，乌发，没有血色的白肤，像病态的魔鬼。 路希安演奏完一首《敬颂圣母》，正要改作下一首。他手指刚拨了一下琴弦，便听见了维德的声音：“晚上随我去个地方。” 路希安抬眼看他：“去哪里？” “皇宫外面。”维德声音里带着点恹恹的阴沉，“休斯顿庄园。” 休斯顿……那可是一家坚贞的大贵族信仰者。路希安眨了眨眼道：“你去那里干什么？” “休斯顿家在举办一场慈善晚宴，而我，需要一个随伴。” “他们邀请你了吗？” “你觉得呢？”维德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兴味，“这场晚宴筹集的捐款，将会被用于圣所重修完毕的庆祝仪式。” “所以你是去搅局的。” “想去吗，路希安。”维德答非所问。 在他压迫性的视线里，路希安对他嫣然一笑：“好呀。” “你希望我穿男装还是女装？”他补充道。 第33章 真是客气 结果当然是穿男装。 当天下午维德便让侍女们给路希安送了衣服来。精致的丝绸衬衫，带暗纹的马甲，修身长裤与白色斗篷。斗篷暗金色的扣子上垂着装饰用的链条，篷角是藤蔓模样的金色花纹。手套也精致，镶嵌着水晶。 旁边的黑天鹅绒上则躺着一枚红宝石胸针，色泽鲜艳欲滴，一看便价格不菲。 像极了路希安眼眸的颜色。 “看起来好贵。”系统在路希安脑内称赞道。 路希安倒没回复他。前来侍奉的侍女拿着口脂与香粉很是为难。她替不少美人化过妆，路希安却是最难办的一个。扑在任何人脸上都只会显得肌肤更加润泽的香粉落在他的白莹莹的脸颊上，只显得廉价。 最终她没有给路希安用上任何妆品，只是用香水在他的手腕处喷了喷。路希安从内间出来，换上短靴。短靴皮质柔软，也镶嵌着宝石。临走前，侍女还给路希安戴了顶装点优雅的小礼帽。 傍晚时被装点好的路希安被送进了出宫的马车。路希安上马车时维德已经坐在里面了。他仍旧是穿着一身的黑，越发显得他皮肤苍白，眼眸猩红到诡异，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见路希安上马车了，这才把视线投向他。 路希安这身真是娇贵奢侈到极致了。可他酒红眼眸盈盈，却让人觉得他原本就该被这样养着。 这十数日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焦躁终于少了些许。 马车在王城的路上安静行驶着，路希安坐在维德的对面假装打哈欠——一路上维德总盯着他，那种眼神让他有点儿头皮发麻。 不过他能明显感到维德心情似乎在转好——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诡异地拉锯着。维德的心情一转好，路希安的脊椎就发麻；路希安的心情一转好，维德的心情就焦躁。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过互相和平的时候。 “你不紧张？”路希安听见维德突然道。 “紧张什么？” “这是你复活以来第一次被带到社交晚宴上，晚宴上可都是你的老熟人。”维德道，“想想他们看见你时的表情，想想你如今的‘名声’，你不觉得紧张吗？” ‘装乖！装乖！’系统在路希安的脑海内尖叫，比路希安本人还激动，‘他在关心你！’ ‘他在试图嘲讽我，想要用我被作为金丝雀带到宴会上公开处刑这件事来羞辱我。’路希安冷酷道，‘闭嘴。’ 系统：‘嘤。’ “唔……是有点紧张。” 维德等着路希安回话，然后便看见对方盯向了脚尖。路希安坐在他对面，抬起包裹在裤子里的纤细小腿，同他晃了晃脚尖，短靴上的宝石亮得慑人。 “要是这颗宝石被踩掉了，我可赔不起。”路希安笑吟吟道，“所以……唔！” 维德掐住了他的手臂，生疼。 “少跟我装傻——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身份？”维德冷冷道，“再废话就把你的靴子脱掉。” 维德好像真的有点儿生气了——路希安吞下那句“那你帮我脱啊”，转成乖乖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维德扔了个东西给路希安：“戴上，它能把你的角和尾巴也藏起来。” 路希安低头，出现在他手里的是一枚银质面具，正好能遮住他的面容。他耸耸肩，正要把它扣到自己的脸上，就听见维德道：“下车再戴。” 路希安：行，反正都是你对。 他收起面具，转过头去。然后听见系统说：‘我好像不觉得他在嘲讽你，你看，他还把面具给你……’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路希安道。 在看见路希安转过头时，维德也微微地笑了。这点笑容很克制，很寡淡，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自己的笑。 马车终于停在了休斯顿庄园外。休斯顿家族祖上几代都与王室有姻亲，整个庄园豪华无比，这次举办慈善晚宴，来往的都是上流社会。隔着远远的，便能看见那片即使在暮色中也仿佛永不熄灭的繁华灯火。宾客们的入场已经接近尾声，穿着燕尾服的侍从在门口检查请柬，将各个闻名遐迩的绅士淑女迎入庄园。 “雪莱子爵……” “加西亚男爵……” “哦，亲爱的艾莲娜，我真高兴您能来到这里……” 门口，加西亚男爵向王城里闻名遐迩的交际花献上一吻，并附赠几句甜言蜜语。明艳照人的艾莲娜用扇子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要进去。晚宴马上开始，他们已经算是来的最晚的人了。可这时艾莲娜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 然后是马车停稳的声音。 “居然还有比我们更迟的宾客……”加西亚男爵回头，在看见那黑金马车上的不死鸟印记时，便已经发起了抖来。 艾莲娜不明所以。 马车夫恭敬地打开车门，在一名随从的恭迎下，首先从车厢中伸出的是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修长，骨节突出，指上戴着一枚极细的秘银戒指——不知怎的，只是一眼，艾莲娜便觉得惊心动魄。 然后是那双猩红的眼。 那双眼看来时，恍惚间艾莲娜觉得自己在被深渊里的魔神所注视，一时间就连腿也软了。 黑衣的魔鬼只是随意地扫过他们，而后便回过了身来。在旁边被吓傻了的侍者这才意识到，在那人的车厢里…… 居然还有一个人？ 车厢里的那人却迟迟不肯下来。终于，黑衣的魔鬼像是不耐烦了。他一把拽住里面那人纤细的胳膊，把他拖了下来。那人戴着银质的面具，踉跄了几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但谁也能看得出来，他很美。 正如谁都能看出来维德这个不速之客的可怕。 不等维德向他们看来，在门口的所有人都俯下身来同他行礼。维德的存在本身便是压迫，没人敢对如今的维德有哪怕一点的不敬。那个今日才被安排到门口来临时迎接宾客的女仆，居然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让所有人恐惧到不敢与之对视的皇帝只是漠视了这一切。他带着随从和那名戴着面具的美人，长驱直入这场他未曾受到邀请的晚宴。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门口才再次有了人声。加西亚男爵擦掉头上的冷汗，想对身边的艾莲娜说些什么，便听见女人道：“亲、亲爱的加西亚，今天我身体有些不适，劳烦您替我向休斯顿先生告假。” 加西亚：？？ 艾莲娜说完，便飞也似地走向了自己的马车逃跑了。她行走的速度如此之快，全然不似过去那弱柳扶风的模样。 加西亚：…… 靠！艾莲娜把他想做的事先做了，如今他岂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宴会大厅里觥筹交错，水晶枝灯下是贵族们优雅礼貌又暗藏玄机的笑容。伊丽莎白坐在角落，脸上带着心事，身边是她的兄长与墨菲大公等人。 “真没想到西塞尔公爵也来到了这场宴会。”她的哥哥格林伯爵道，“我以为他们至少会感到……嗯，羞耻。” “你是说路希安？”一名子爵哈哈大笑，眼里是不掩饰的厌恶，“他们当然该为了那个杂种而感到羞耻。不过可惜，谁让‘那个人’也姓西塞尔……” 他们不敢提维德的名字，只敢以“那个人”指代。 “别忘了当初‘那个人’被赶出王城时，也是教廷在落井下石。”一人凉凉道。 “……哦，‘那个人’。”一人瞥了眼旁边的众人，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听说最近的那些传闻了吗？” “什么传闻？” “尽管那些蠢货们以为‘那个人’是英雄王，其实他已经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有人看见‘那个人’在郊外杀死那些魔族，他所使用的，根本不是任何人族能使用的力量……” “……亡灵族的力量？‘那个人’怎么可能能够使用亡灵族的力量？” “路希安的确是个杂种没错，可他对‘那个人’的指控也并非空穴来风。” “路希安这个□□……” “我听说一些阴谋论，魔族的进攻或许是神罚……” 伊丽莎白苍白着脸坐在旁边，满脑子都是当初在书房里所听见的那声声响。 当时她打翻了茶杯，或许维德并没有看见。可她在茶杯碎裂之前便已经听见了一声来自书桌下的，仿佛镣铐与桌内撞击所发出的声音！ 那天维德到底在书桌里藏了什么？ “西塞尔家族是公国最古老的大家族之一。”墨菲大公让侍者端着香槟过来，温和地递给几人，“个别的存在并不能遮掩它过去的荣光。” 几个年轻人顿时噤了声。墨菲大公对他们笑笑，转而向伊丽莎白行吻手礼：“晚上好，格林小姐。” “晚上好。”伊丽莎白勉强地笑笑。 墨菲大公看出这个女孩儿有心事，却并未道破。他转而同其他人应酬，这种暗地里了解了全局的感觉让他沉迷。 那天他的随从罗斯被宫中的人送了回来——他们似乎只以为罗斯是来盗窃的，让他挨了一顿仗刑。墨菲大公温和地探望了罗斯，并从他的口中得到了他的所见。 ——维德养了一个长得极像路希安的禁脔。 一个替身。一个在路希安死后，维德找来发/泄/欲/望的替身……这可真是有趣。 这个消息可真是禁断又香/艳。 他摇晃着酒杯，看向不远处休斯顿公爵同红衣主教谈天。在那场战争中，原本的十二名红衣主教死了四名，三名逃到了暮城去，如今还在王城教廷总部的，只有五名红衣主教。 今天来的这名看似慈和的中年红衣主教谢利显然是其中最有可能接替教皇之位的人。战争结束，百废待兴，在人族盘根错节着多年、根系庞大的教廷也将卷土重来。暮城王城，里应外合，这也是旧贵族们乐意看见的。 眼见着所有宾客都快到齐了，尽管加西亚男爵还没抵达，不过他也不过是个沉溺酒色的小贵族而已。休斯顿公爵并不在意他，他对着谢利行了一礼，举杯致意众人。 原本在闲谈的众人也停止，专心听他讲话。 “女士们，先生们，在凛冽的寒冬后能看见各位仍齐聚一堂，我感到十足的荣幸。”休斯顿公爵环视众人道。 在华丽繁复的开场白后，他举杯向红衣主教的方向：“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名老朋友的莅临，感谢他的大驾光临——” 那一刻，华丽大厅的门突然开了！ “休斯顿。”讥诮而冷漠的声音传来，“真是客气。” 第34章 拍卖会 四座一时寂静，再没人看宴会中央、水晶枝灯下的休斯顿。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来人。 来人一袭黑衣，随他而来的，还有在他身侧挽着他手臂的白衣人。他闲庭信步，随手从旁边发抖侍者的托盘上取下一杯红酒—— 然后如邀请他的臣民般，将水晶杯举了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他道，“愿大家都有一场愉快的慈善晚宴——谨以曾经的圣骑士团首席的身份，向诸位致意。” 说着，他遥遥向着远处的休斯顿与谢利分别做了个敬酒的姿态——与其说是致敬，不如说是轻蔑与傲慢。正当众人以为他要将酒一饮而尽时，黑衣皇帝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动作。 他第三次敬酒的姿态，是向着身边的那人。那几乎以分庭抗礼的姿态吸引了余下一半目光的、被他所带进来的白衣美人。 随后，他才将这杯酒如饮血般一饮而尽。黑发白肤，唯有酒与舌尖鲜红。 宴会厅里直到许久之后才勉强恢复了曾有的热闹气氛。维德泰然找了个角落坐下，这显然对于减少他的存在感无疑。他坐在哪里，哪里就是目光的中心。 更何况他身边还坐了一名众人从未见过的白发美人，尽管他用面具遮住了整张脸。 “我猜他是精灵族的人。”一名贵族对同伴低声道，“你看他的耳朵！而且他这么美貌……” “我没听说过白发的精灵。” “羽族？” “羽族有翅膀。”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路希安挽着维德的手臂，在他耳边道：“方才在门外，你弄脏我的鞋了。” 维德瞥他一眼，冷笑道：“这就是你不下马车的原因。” “早知道傍晚下过雨，我就不答应过来了。” 他们针锋相对的言语在旁人眼里是情人间的缱绻。唯有伊丽莎白的哥哥露出了极为不悦的神色。他已经将皇后之位视为格林家族的囊中之物，因此愤愤对伊丽莎白道：“那个人居然把情人带来慈善晚宴！这简直是在打格林家族的脸……伊丽莎白？” 他愣了愣，看见自己妹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那个白发美人。 不远处，墨菲大公晃了晃酒杯，再次露出了“我什么都懂”的高深莫测的微笑。 路希安则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晚宴太无聊，虽然有几个胆大的贵族敢来和维德说上几句，却没有人敢和他这只“金丝雀”搭话。耳朵灵敏的他还听见不少人在偷偷小声说圣子路希安的事，或是踩他一脚用来吹捧维德、或是用他来阴阳怪气同在一个家族的维德。 其中不乏那些曾经跪在他的袍角下祈求他的眷顾的钦慕者与他的好友。 路希安觉得他们好无聊。 他于是随便地盯着那些自助餐桌发呆。不久后，也没人来找维德了。路希安正在听附近一个贵族八卦目前王城里最勾魂摄魄的交际花艾莲娜小姐，便看见维德站了起来，向着他们走去。 路希安：？ 他有些好奇维德要去找谁。维德走过去时，原本在那里小声八卦的几个贵族被吓得脸都白了。他们连连让开，点头哈腰，然后…… 维德没有理会他们，亲手拿了个盘子，往上面装上了几个色泽鲜丽的小蛋糕。 路希安：？？ 维德走过来，把盘子扔到他的手上：“想吃就吃。” 路希安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发呆时所盯着的就是小蛋糕的方向。不过他还是诚实地回答：“我戴着面具。” 维德：…… 路希安：“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摘下面具，露出真容的话……当然，我不介意让他们看见你身边的‘金丝雀’是我。” 维德用行动回答了他的挑衅。他从他的手里拿过了盘子，自己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 路希安：…… 维德好幼稚一男的。 浑身压迫感慑人的暴君，居然在角落里姿态堪称优雅地吃小蛋糕，这可真的没谁了。 “回去再给你。”维德突然道。 路希安：？？ 晚宴颤颤巍巍地进行着。终于除舞台外的灯光皆是一暗。穿着燕尾服的主持人走上了舞台。 他宣布宴会终于进入了今晚的戏肉部分——慈善拍卖。 慈善拍卖的卖品来自各个贵族们的慷慨解囊。它们或许是艺术品，或许是珠宝，又或许是对于某些贵族来说极富有个人意义的藏品……说到这里时，主持人暧昧地眨了眨眼。在场的贵族们于是纷纷心照不宣地一笑。例如近来以美艳之名动王城的艾莲娜小姐，她所捐赠的，是自己过去最钟爱的羽毛扇。 “再次感谢各位的慷慨解囊，与休斯顿公爵的大力支持。当然，所有拍卖所得的款项都将被捐赠给光明教廷——以感谢光明教廷多年为守护人族所做出的贡献，庆祝圣所在那场灾难之后重获荣光！” 主持的话情感充沛，几个多愁善感的贵族夫人不禁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贵族小姐安妮塔哽咽着转向自己的好友伊丽莎白：“天哪，伊丽莎白，我得说，能熬过那场战争实在是太好了……你怎么了？” 她看见自己好友神态一反常态，有些魂不守舍似的。伊丽莎白好久之后才惶然地摇头道：“没什么。” 她抓紧了自己戴着海蓝宝石戒指的手指。 拍品被一件件地揭晓。事关王国的精神支柱——教廷，不少贵族都下足了血本，从大师遗作到古董花瓶一应俱全。挥霍家产购买臻品、还能拿到一个慈善的名头，许多贵族都争红了眼，把拍品拍出了高价。 其中极受热捧的一件是一枚红宝石戒指。红宝石比鸽子蛋还大，四周簇拥着碎钻，据说是以奢侈闻名的前朝末代王后最珍爱的一枚。那名绝世美人在断头台上失去了自己的头颅。她的头颅滚落时，眼里的最后一滴血泪也落在了手指上的这枚戒指上。 这凄美的传奇显然为这枚华贵的戒指更增添几分色彩。两名贵族为了拍下它以讨好同一个情人将它争出了你死我活的高价。路希安看着那两人，心想有时候男人的自尊心可真好玩。 直到他耳边动了动，看着维德也闲闲地举起了手牌。 “七万金镑。” 他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只能保持沉默、而又无法保持沉默的数字。 即使没有这个数字，也不会有任何人敢和维德竞争他所心仪的拍品。于是物品的吊牌便被侍者恭敬地送到了维德的手上。侍者小心奉承着维德的品味，黑衣皇帝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它看起来与我的情人很相似。”他闲闲道。 路希安：？ 拍品要在拍卖会结束后才能到后台去兑换。维德并不急，只是把吊牌扔到了路希安的手里：“拿着。” 路希安：…… 维德瞥了他一眼，然后听见路希安道：“维德老爷，你这样算是挪用国库吗？” 维德讥讽地笑了笑：“在你陷害导致的那场流亡中，我获得的远比你想象中的多。” “哦……”路希安眨了眨眼道，“那恭喜你哦？” 维德盯着那张银色面具，突然他觉得带路希安来这里并不是个好主意。 他想要摘下他的面具，就在这里，把他按在沙发上狠狠地撕咬亲吻他，却又明白自己绝对无法忍受被那些人看见躺在他怀中的路希安在被他亲吻时……那艳到极致的模样。 眼见着维德为他的“情人”拍下了那枚价值连城的戒指，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骚动。伊丽莎白在见到这一幕后脸色更加苍白——却非众人所想的原因。她的哥哥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慰她道：“伊丽莎白，等着，格林家族绝不能受此羞辱。” 尽管这从头到尾都是格林家族企图的攀附。 在几样被人争抢的珍品后，终于又迎来了一样首饰——那是一位以高贵圣洁出名的王后最珍爱的祖母绿项链，其中最大的一颗呈水滴形，色泽纯净无暇，远远看过去，似能看见猫眼的闪光。 这串首饰是由墨菲大公捐赠，其价值比起方才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更要高了不少。于是有人打趣道：“格林，这串项链的色泽倒是与你家族的姓氏极为般配。” “可惜少了些传奇色彩。”格林道。 “传奇色彩不一定是好事。至少曾持有它的主人的结局是功德圆满。”一人应和道。 格林满意地笑了笑，他于是举牌，要拍下这串项链给自己的妹妹——究其根源，也是为了给格林家族长面子。 可当他竞拍至七万金镑、眼见项链即将入手时，维德的声音又慢悠悠地传来了。 “七万零一千金镑。”维德道。 格林咬牙：“七万五千金镑！” “七万六千金镑。” 维德像猫抓老鼠似的，总是比他所出的价格要高上一千金镑。格林渐渐失去理智，眼见着价格一路飙升至九万金镑，他还想再举牌，却被伊丽莎白抓住了袖口。 “哥哥，算了。”她低声道。 格林甩开妹妹的手。他已经杀红了眼，举牌还要再战，熟料维德这次直接道：“十万金镑。” “十一……” 格林要再举牌开口时，拍卖的侍者却来到他身边，小声与他耳语。半晌，格林青红着脸，放下了牌子。 项链的吊牌也落入了维德的手中。与此同时，几名听见了那些细语的贵族也小声交谈起来。 “那名侍者说了什么？” “若要拍下，需要当场结款。他在确认格林是不是能当场拿出那些金镑……” “没有这笔钱，却想逞这个意气，格林家族可真是……啧啧。” 格林坐着，脸色极为难看。他沉浸在这样阴沉的情绪里，就连自己妹妹的神色也不曾去看。 吊牌再次被维德扔进了路希安的手里。这次他同样对侍者微微一笑，道：“它同样与我的‘情人’很相似。” 路希安琢磨着那枚红宝石戒指，与这串祖母绿项链。它们除了看起来都很贵之外并没有什么共同点。 想不到维德居然是个红绿色盲。路希安一时觉得他和摩尔根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拍卖分上中下三场。上半场的拍卖结束后是休憩时间，路希安抬眼一瞥，看见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 “你的养叔父，西塞尔公爵。”维德在他耳边柔声说，“要上去打个招呼吗？” 如今的路希安可是整个西塞尔家族的耻辱。 “如果你想要气死他的话。”路希安冲维德眨眨眼睛。 维德不说话了。 西塞尔公爵是向着拍卖厅外走的。路希安摸不准他到底在做什么。如今他只是困，希望拍卖会能早点结束。 然后是中场开始。主持请出了墨菲大公的手迹、休斯顿公爵的钢笔、与众绅士期待已久的艾莲娜小姐的羽毛扇等，这几样纷纷被哄抬出了高价，除去艾莲娜小姐是因美貌，其他几件则是为了给两位大贵族面子。路希安只听艾莲娜的轶事听得兴致勃勃。维德突然咬住他的耳垂，在他耳后低声说：“你对那个女人很感兴趣？” 路希安一僵，道：“只是觉得她比我更有资格做魅魔罢了。” 维德今天的做派简直是人来疯，真把他当成自己的情人在表现似的。 “我可以把她请来给你看看。”维德表现得彬彬有礼。 见有人往这边看，路希安也多了几分恶意。他故意改变了声线，在维德耳边吹气：“我不喜欢分享。” 演就演。他想。 下一样藏品是伊丽莎白·格林的画。这位以画技、美貌与善良出名的贵族小姐的画作也拍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高价。她的兄长因此扬眉吐气。只是上台领取吊牌的却非那名神秘的贵族本人，而是替他喊价的面容陌生的侍者。 那侍者还提出了一个要求：“主人希望能由格林小姐将画作亲手交给他。” 伊丽莎白心不在焉地应下了。她今晚一直神思不属，连她的好友安妮塔都看了出来。 “下一件藏品……”主持推着单眼镜片，在看见花体字撰写的列表单上多出了一样藏品时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贵族们临时再捐赠些什么也是正常的，只是那人的名字却由罕见的古文字撰写，他一时分辨不出来，“下一件藏品是一只手工打造的羽毛笔，它的羽毛来自最纯洁的雪鹭，上面镶嵌的珍珠是海妖的眼泪，钻石则是罕见的碧色。” 那临时出现的藏品被侍者们推了上来，侍者揭开布，其下的物品果真美轮美奂。 “而它的主人是……” 主持卡住了。 他握着名单的手臂开始颤抖。台下诸多贵族察觉到了他的异状，小声地议论起来。墨菲大公优雅地做好了控场安抚众人的准备，举办这场宴会的休斯顿则皱起眉头，与身边的红衣主教谢利对视一眼，然后便转头向自己的侍童要求去查看情况。 在这隐隐不安的气氛中，银色面具后的路希安也睁开了眼。他在昏暗的人群中扫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的养叔父。 已经与维德形同陌路的父亲，道尔顿·西塞尔。 好像从中场休息开始，他就离开了这座大厅，再也没回来过。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与焦虑小声的催促中，那主持推了推自己的单眼镜片，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他接下来的话。 却譬如一道惊雷。 “这只珍贵的羽毛笔的主人是。”主持缓缓地、念着那串语调如歌的古文字符。 “路希安·西塞尔。” 第35章 十万二千金镑 沉默。 沉默。 长久的沉默统治了整个宴会厅，就连贵妇人都停止扇动用来粉饰太平的羽毛扇。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那只笔上。 那个人的名字如耻辱的梦魇般再度出现。 场中唯一反应轻松的只有路希安。他扬起下巴看向维德，见对方也看了过来，眨眨眼，用气声“委屈”道：“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 维德眯起猩红双眸，难得地也皱了眉。半晌，眼中闪过一道兴味。 “捐赠者是谁？”红衣主教谢利身边的骑士在短暂的空白后，急急地质问休斯顿公爵，“你们之前未审核过的吗？尽管我们向大众模糊了路希安的身份与下场，但来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难道是……西塞尔公爵他……？” “镇定，克莱夫。”谢利皱眉斥责他，“西塞尔公爵是最不愿看见这一幕的人。他来这个晚宴，就是为了代表西塞尔家族与教廷修复关系。谁会在这个时候把那个欺世盗名的肮脏魔种的东西拿过来？” 克莱夫闭上了嘴，他看向休斯顿，想要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理。许久后，休斯顿取下单眼镜片、烦躁地揉了揉鼻梁道：“这样，把它撤掉……” “不能撤。”谢利突然道，“这是有心之人对教廷与贵族们的挑衅。尽管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这时候撤下它，便是教廷的狼狈与低头——神圣的光明教廷承认自己，曾被一只贱种所陷害蒙骗。” “可……”休斯顿身边的管家擦着汗。 休斯顿闭了闭眼，道：“好，继续。” 他正伸手要向台上示意，却有一名随从来到了他的身边，对他耳语几句。听完这番话后，休斯顿回头看向人群中的墨菲大公，两人对视微笑。 “墨菲大公说了什么？”克莱夫好奇道。 休斯顿吩咐管家几句，管家于是匆匆跑到舞台边，对那边的人小声耳语。直到主持回到台上后，休斯顿才戴回了单眼镜片，笑道：“墨菲说，能够看透常人难以看透的表象、及时纠错，也不失为一种神圣的品格。” 谢利也矜持地笑了，他用略带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墨菲。 …… 细小的议论声在人群中骚动，主持也在此时回到了台上。他推了推镜片，用沉重却充满感情的声音对众人道： 他先是历数光荣：“在过去的那场战争中，我们战胜了阴霾，消除了邪恶……” “当然，也以史上从未有过的铁血姿态与坚定信念，捉出了藏在最高处的害虫！” 台上依然慷慨激昂，主持将这只羽毛笔定为教廷坚决保护人族、勇于对内部进行监察、除魔力度大而坚定的战利品，并强调它的纪念意义。台下众人都无声地听着，只有维德用手指轻敲着膝盖，轻轻地笑了一声：“他们可真敢说。” 路希安回头看他。 “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的确，让魅魔与教皇的私生子担任圣子一职多年，其又在人魔之战中倒戈魔族、刺杀教皇，这的确是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维德讥诮地勾起唇角。 说完，他也看路希安。翻黑历史的时候到了，路希安只好耸耸肩道：“谢谢你夸奖我这么厉害。” 维德的脸色因他而难看极了。路希安知道他肯定又想起了自己害死他那件事。 对羽毛笔的拍卖终于继续。尽管主持努力慷慨陈词，可依旧没人愿意出价、与这只晦气的笔那肮脏恶毒的原主人扯上关系。在红衣主教谢利的示意下，骑士克莱夫刚要举牌，远处便传来了曾追求过伊丽莎白的奥利弗的声音。 “我出一先令。”奥利弗讥诮地说着。 这与其说是报价，不如说是赤/裸裸的羞辱。光是那只羽毛笔上的一根独角兽的羽毛或许都不止一先令。 他是想借机挟私报复过去伊丽莎白不理会他的追求、反倒去仰慕路希安一事。 “我出二先令。”又有一人举牌，他也曾与路希安有龃龉，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讽笑。 今晚其余拍卖品的加价往往是由一个金镑起。一个金镑等于20先令。 “三先令。”伊丽莎白的哥哥也举牌凑热闹，倒不是因为他和路希安之间的龃龉，纯粹是因为他如今讨厌极了西塞尔这个姓氏。 “四先令。”艳丽的女人举牌。她是曾想要与圣子春风一度、却被拒绝的美貌寡妇。 有轻轻的笑声在大厅里此起彼伏响起。他们欣赏这羞辱性的加价，看起了这场难得的热闹。也有许多人蹙眉痛苦，努力压抑自己的心情——他们曾仰慕过路希安，即使现在已经知道他所做过的一切。有几名爱慕路希安的贵族一时冲动要开口将那枚羽毛笔以较高的价格拍下，却或是被身边的家人拦住、或是败给了自己的怯懦。 “他们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骑士克莱夫低声咒骂。 “罢了，谁不想羞辱那个叛徒呢？”红衣主教谢利的语气倒是闲闲的，“当个余兴节目，倒也不错。” 价格便一先令一先令地加着。路希安作为被羞辱的已故的主角打了个哈欠，颇有兴味地历数这些自己得罪过的人。 直到他听见了维德的声音：“那是你的笔。” 路希安不明所以：“是。” 在这场引人轻笑或焦躁的闹剧中，终于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两千金镑。” 那人举起手牌的姿态优雅，声音称得上是文质彬彬。所有的声音都停住了，贵族们都回过头去，震惊地看着坐在角落的维德。 那是所有人都不敢预测的疯子，是最不可能发出声音的人。 “两，两千金镑？”两千金镑作为这支笔最终被拍下的价格，也不算很丢脸。主持擦了擦汗，他来不及去想维德怎么会拍下路希安的东西，只能生怕他反悔似的，道：“两千金镑第一次——” “两千一百金镑！” 另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那声音来自爱德华侯爵。这名以金钱与才华闻名的贵族诗人在路希安生前是他的追求者。像是因维德终于开了这个头，他也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喊了起来。 在他之后，又有几名路希安过去的爱慕者叫起了价。 “两千一百五十金镑！” “两千两百金镑！” …… “两千五百金镑！” 扭转的局势让主持都差点看呆了。他连忙记录着这些人的报价，直到他看见维德的牌子又慢悠悠地举了起来。 “陛下，”主持讨好地对他笑，“您这次的报价是？” “两个问题，第一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这次拍卖中，一次的加价不能超过五千金镑，对么？” “对，这是为了避免恶性竞争……” “第二个问题，”维德慢条斯理道，“今晚成交价最高的拍卖物是什么？” “是那串您拍下的属于圣女王后奥莉薇娅的祖母绿项链，森林女神之泪。”主持忙不迭道，“成交价是十万金镑。” “好的。”维德道。 他施施然举起牌子，道：“七千金镑。” 爱德华侯爵正要开口，却看见维德再度举牌道：“一万二千金镑。” “一万七千金镑。” “两万二千金镑。”他继续道。 宴会厅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为维德的姿态所震悚。 他在自己与自己竞价……要把那支属于路希安·西塞尔的羽毛笔的价格抬到最高？ 维德只举牌，他姿态优雅，只是唇边噙着一抹阴冷的笑意。他的声音文质彬彬，每一次出口，都为羽毛笔的价格抬上五千。明明无人与他、或敢与他竞价，他却一次一次地举牌，像是恪守着拍卖场的规则似的，每次只加五千。 所有人都被迫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膜中震颤。 就好像有一把又一把的尖刀，从窗户纸中刺入。 这样的行为放在他的身上居然并不显得突兀，只是让人凭空为他的喜怒无常而发抖。 “疯子……”格林颤着声音道，“这个疯子……” 他不敢说话了。 终于，在价格升至九万七千金镑时，他们看见维德将手中的竞价手牌放进了身边白衣情人的手中。 “路希安，最后一次，你把它举起来。”维德在他的耳边低沉道，“拍下它。”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希安冷冷地看着他。在看见维德这疯狂的举动后，他从进来到现在的那种故作慵懒的姿态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戒备：“维德，你想做什么？” 维德低低地笑了，他笑得肩膀在颤抖，远处的贵族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为维德突然近乎疯癫的举动与骤升的压迫感而恐慌。终于，维德大拇指抚过路希安的下巴，低声道：“路希安，你的东西不能被卖到别人的手里，也绝不能卖得廉价。” “为什么？” “你是西塞尔家族的养子，而我是西塞尔家族唯一的继承者，路希安。”维德道，“西塞尔公爵说，继承了家族便继承了它的荣光与荣光下的一切。路希安，你是被我继承的财产——包括与你有关的一切。” 路希安看着他的眼神里像是掺了锋利的玻璃碴。维德低低地笑笑，他将手牌塞进路希安的手心里，握住他的手，举起来，对众人道： “十万二千金镑。”他彬彬有礼地看着主持，“现在可以成交了么？” 满座静默，只有心中哗然。主持发着抖道：“好、好。” 他忙着让书记官记录今日的拍卖，努力去扶单片眼镜，却发现自己扶错了眼。 红衣主教谢利与休斯顿的脸色难看至极。唯有墨菲大公摸着下巴，高深莫测地一笑。 人群里依旧没有西塞尔公爵。 …… 为圣所重修建成而筹集资金的慈善晚宴，最终成交价最高的却是以欺骗彰显了教廷的愚蠢的魔种路希安的遗物。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拍卖结束，其余贵族还在大厅里享受觥筹交错的余兴。路希安则戴着三个手牌，跟在维德身后去取他所得到的东西。行至走廊时，路希安对维德冷冷道：“你真无聊。” “承蒙夸奖。”维德心情倒是很好。 路希安从侍从的手里拿到了那三样价值连城的宝物。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维德这个暴君宠爱他这个妖妃至极，所有人因而对他恭恭敬敬的。 路希安因此更加不悦了。 他讨厌自己被视为维德的所有物。 他将宝物交给随从之一，让他拿着。回到宴会厅后，维德正在与墨菲大公、休斯顿、谢利主教几人闲谈。谢利主教不得不感谢皇帝陛下对教廷的慷慨，在昔日被他嫉妒的同侪面前卑躬屈膝。而维德则闲闲地笑了笑。 “不用谢，还记得临阵脱逃的奥利弗主教么？这笔钱原本属于他。”维德道，“别忘记补缴你们的税款。圣职人员不得经营，谢利主教，您的种植园很不错。” 谢利主教的脸色难看得像是能滴水。 哦，原来羊毛出在羊身上。不仅如此，维德还要把钱收回来。 路希安安静地坐在旁边当花瓶。他知道墨菲等人一直在偷偷瞟他，那个骑士克莱夫更是一直若有所思地看他，似乎在想什么。 不过他懒得管他。如今他不知怎的有些心烦意乱。除此之外，那面具一直扣在他的脸上，或许是如今他皮肤太娇了，闷得他的脸有些发痒。 然后他便看见有人从门外进来。那人一进来，靠近门的先生女士们便向他问好。 那是一名黑发的、人近中年却依旧俊美非凡的贵族。贵族举手，温和笑着答复他们。 他的养叔父、维德的父亲…… 道尔顿·西塞尔。 作为最古老的家族之一的家主，西塞尔公爵相当风度翩翩。他是一名阴谋家，表面上也是路希安慈爱的养父。 只是他如今行走的方向，显然向着维德这边。路希安记得他如今想让维德与西塞尔家族修复关系。 他也知道西塞尔公爵一定能认出他来。不过路希安此时更在乎的是他的脸。 “我想出去透透气。”路希安小声道。维德瞥了他一眼，居然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他。 不过他也让身边的侍从随路希安一起去。那人沉默高大，比之前的加尔文可靠许多。 路希安和西塞尔公爵在人群中以反向走过。宴会厅的大门隔绝了热闹。他在盥洗室里洗干净了脸，看着水珠顺着脸颊滴落。 正当他离开盥洗室，向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路……希安，”少女的声音颤巍巍的，“是你吗？” 第36章 异变 是伊丽莎白的声音。 戴着面具的白衣人没有回头。他在过道的玻璃窗里看见了身后少女的影子。少女的金发有些凌乱，她攥着指上的海蓝宝石戒指，苍白着脸道：“路希安？你是路希安对吗？” 见对方不回答，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我刚才看到了！你的手腕上有颗红色的小痣，我看清楚了！你……” 在她急促的诉说下，白衣人只是略微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像是被烫到似的，继续往前走。原本在他身边的侍从也出手拦下提着裙角要追上去的伊丽莎白：“格林小姐，主人不喜欢被打扰……” “你让开！他不敢出声，这说明他就是路希安！我认出他了！”伊丽莎白急躁地要挥开他的手道，“路希安！” “你告诉我，他们说的那些是真的吗？还是只是被编造出的阴谋论？”金发少女愤怒道，“维德对你做了什么？路希安！你说话——还是说，你真的就是那个骗子。你欺骗了我们这些朋友，然后为了活下去，恬不知耻地去当维德的情人……” “哐！！” 异变便是在那一刻发生的，像是能把天地都震碎的爆炸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宅邸的震颤。窗框上大片的玻璃被整个震碎，碎片向着走廊中激射。伊丽莎白尖叫一声因站不稳而跌坐在地上，其中一块碎片擦过她的手臂，鲜红的血便流了下来。 她的声音很快被遮掩在了更大的震颤中。宅邸里的所有地方都发出了尖叫声与恐怖的战斗声。一只漆黑的东西从窗外向着跌坐在地上被吓呆了的金发少女激射而来。在它直扑面门前，一道白色身影突兀地出现，抄起墙脚的金属花瓶向黑影挥去。 那一下真是用足了力气。黑影被砸到了墙壁上，它还想再起，却被那人一下一下狠狠砸着。终于，它如烂泥般落在地上，伊丽莎白也在这时再度发出了颤抖的尖叫声：“蝙、蝙蝠……” “不是蝙蝠，是来自魔界深渊的幽暗生物。”路希安注视着那变异的尖牙道，“它想要吸的可不是你的血。” 少女吓呆了：“那是什么？” 路希安抬起手指，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你的脑子。” 他扔下花瓶，大步向着碎裂的窗台走去。在那昏暗的天空中，他看见了一轮圆月！ 一轮已经开始渐渐变得绯红的……圆月！ 路希安瞳孔一缩，接着，他低声对系统道：“这是什么？原作里有这个吗？” “什……” “快点给我翻！” 把翻原作的问题扔给系统后，路希安离开了窗边。为了去盥洗室，路希安在同一层内走了很长一段路。他听见不远处的走廊里传来恐怖的咀嚼声，接着，便是人哭泣尖叫着四下逃亡的声音。 “救、救救我！！” 不远处走廊拐角处，有一名侍者向着这边跑来。路希安记得他的脸，他曾在宴会厅里上餐。在看见两人与路希安身边的侍从时，他露出了得救的神情，可他的手还没有伸出来…… 便永远地随着他的上半身，落到了前面。 出现在他身后的，是一只极为奇诡的怪物。它有着漆黑类人的躯干，脸上却满是眼睛与长长的喙，背后则是大而强壮的蝠翼。这种怪物足足有四只，其中一只的喙上还残留着血滴，看起来就是它斩断侍者的腰部的。 路希安在对上它们的眼的一瞬间便认出了它们的种族。 那是来自深渊底层的恐怖魔兽……食髓鸟！ 尽管魔族的领地被广称为“深渊”。但深渊内部依旧存在着一个极大的裂缝。裂缝之下阻隔着最可怕的魔物。灼灼的煞气烧灼着它们，阻止那些最可怕的魔物往上爬。 食髓鸟便是这些魔物中的一种。在人魔之战中有些高等的魔族将领会驯养它们以协助作战。集群出现的食髓鸟足以团灭一支装备精良的圣骑士团。好在，能脱离裂缝的食髓鸟的数量极少。 这种怪物即使是在深渊里也很少见，可为什么现在……它们居然会出现在人类王城贵族的宅邸里？！ 怪物将喙伸进了侍者的脑袋里，不多时，它们抬起头来，黑绿的眼睛盯着走廊远处的两人，张开了喙—— 伊丽莎白几乎被吓得无法动弹。 “救、救救我！” 那侍者濒死时的声音，竟然从它的嘴里发了出来！其余三只拍打着蝠翼，上百只眼睛看向路希安等人，嘴里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 “啊！！” 伊丽莎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拉着格林小姐，走！”路希安喝道。 侍卫遵循路希安的命令将伊丽莎白拉起，三人在长长的走廊里急速奔跑，食髓鸟拍打着蝠翼追在他们身后。 尽管这是背离宴会厅的方向，可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回头便是四只怪物的包抄。 路希安知道自己绝不擅长近战，且是1V3。 忽然之间，其中一只食髓鸟发出一声啸叫，扑身向着玻璃窗下袭去。伊丽莎白没忍住往下看了一眼，那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凝固了。 透过碎掉的玻璃，楼下花园里如地狱般的一幕映入她的眼帘。 为了彰显对晚宴的重视与财力，休斯顿公爵命人在花园里都挂上了照明的灯。在方才拍卖结束的闲谈时间里，也有不少贵族在这里或幽会、或闲谈。而如今，这些灯完整地照亮了这片人间地狱。贵族们慌不择路地在家臣们的掩护下逃跑着，而那些仆从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名仆从在逃跑中被他的主人推了出去，当场便被几只魔物撕得粉碎。 那都是她不曾见过的魔物……即使是在百科全书中，也从未见过的魔物！ “裂缝种魔物！全是裂缝种魔物！” “这里怎么会有魔物？” “宴会厅……去宴会厅！谢利主教和圣骑士殿下在那里！他们在宴会厅的门上设下了圣印……” “救命……救命啊啊啊！” 一名贵妇人歇斯底里地惨叫着，她因高跟鞋崴了脚，跌在地上。只是在那眨眼间，她便被几只食髓鸟撕成了碎片，血肉流了满地。 被食髓鸟追逐着，不知不觉间，他们上楼下楼、已经逃到府邸里一片全然陌生的地方。剩余三只食髓鸟的速度太快，又极为灵敏，路希安和侍卫不断拔出能使用的武器来和它们周旋，路希安打残了一只，却依旧受了伤。 一只食髓鸟袭向侍卫，长喙贯穿了他的身体，路希安的圣光球只能徒劳地击碎了它的脸。已经被毒素侵蚀的侍卫发着狠抱住它。他用长刀同时贯穿了自己与食腐鸟，抱着它撞破玻璃跌下了楼。 “逃……逃……躲起来！！”他用生命最后的声音咳着血，死死看着路希安，“陛下会来……” 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声音，而后，是两声沉闷的碎响。 如今还剩下两只食髓鸟向着两人袭来。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挂满画像的大厅，毫无可遮蔽物。伊丽莎白手臂上的伤口越裂越大，鲜血刺激了食髓鸟的神经，它们伸展翅膀、发出兴奋的咯咯声。 显然它极为中意伊丽莎白这只猎物。 路希安拽着伊丽莎白的手臂，带着她狼狈地逃跑。血液顺着她的手臂落到地上，变成一串串的血滴印。看起来他们就算继续逃亡，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路希安，我跑不动了。”伊丽莎白哭了起来，“我没力气了路希安……你放下我吧。” 她呜呜地哭着，像是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白衣人看着她，终于开口了。 她再次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你相信我吗？” 伊丽莎白愣了愣。下一刻，她手臂一疼、肩膀上也传来重重的一推！ 路希安将她推了出去……推向了食髓鸟！ 路希安……要杀了她？ 那一刻，人生的所有回忆在她的脑海内闪过。她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了一个位置上。两只食髓鸟发出惊喜的啸叫声，拖着翅膀奔向她！ 在这个间隔内，路希安可以逃走。 然而下一刻，在那腥臭的长喙刺穿她的脑袋的下一刻，那两只怪物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似的，只能哀哀地鸣叫着，却无力再靠近分毫。 摔在地上的伊丽莎白呆呆地看着它们。 “阵眼。”她听见路希安的声音，“方才逃跑时，我用你滴下的血和一路上收集到的东西在这里画了一个阵。还好这个大厅足够空旷。为了诱使它们到那个地方去，我把它们更感兴趣的你推进了阵心里当诱饵。” 事实是他成功了。 白衣青年从墙边的铠甲里拔出一把剑来，他对着那把剑低声吟诵了什么法术，宝剑光洁一新，上面隐隐有光华流转。接着，他走向那两只被束缚住的食髓鸟，将长剑狠狠捅入了他们的大脑。 他的动作快而狠，甚至还在里面翻搅了一番、直到食髓鸟彻底死亡。暗红的血溅了他一身，连同那枚银质的面具。 直到这时，路希安才终于揭开了银色面具，把它顶在头上。 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眸。路希安在确认两只怪物死亡后，用手指拎着那把长剑，嫌弃地说了一句：“脏死了。” 他转身就想离开大厅，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回头，脸上却被伊丽莎白扇了一个巴掌。 还好他躲得快，那一巴掌只是险险要擦过他的脸。 路希安眯了眯眼。 伊丽莎白看着他，她涨红了脸，脸上满是被当做诱饵的愤怒与刚刚死里逃生的错乱：“我刚才差点死了！” “那个侍卫是真的死了。”路希安闲闲道。 路希安拎着那把被他嫌弃极了的剑，继续要往外走。他没走几步，伊丽莎白又追了上来，路希安没管她，继续向外走。 边走，他边听着系统的汇报：‘我刚刚翻了书，原作里的确有这个慈善晚宴……’ ‘所以那些魔物是怎么来的？’路希安皱着眉，‘那都是裂缝种，即使是在魔界也是最可怕的魔物。这些东西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谁干的？’ 他没想到系统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原作里关于这场晚宴是一笔带过，可是……’ ‘可是它的确顺利举行了。’系统道，‘没有魔物，没有袭击。’ 路希安停住了脚步。 他依旧能听见远处传来惨叫声。看来在这附近依旧有魔物存在。路希安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小声的“对不起”，只是轻轻嘘了一声。 “小声点。”路希安盯着外面，“魔物还没有被消灭。” 伊丽莎白慌忙点头，她似乎终于恢复了些冷静，眼里是对于自己情绪失控的歉意、压抑着啜泣。 方才逃跑时他们来到了这从未涉足过的、休斯顿府邸的部分，如今他们需要的是想办法找到安全的路线离开这里。路希安看向空中的圆月，知道自己作为人所掌握的法术在减弱。 他的魔力因圆月在被诱导而出、压过属于人的法术。还好这些天来维德每晚会对他进行喂食，他暂时还能用法术压制住自己的魔力。 他们小心地在走廊中行走着。在靠近拐角处时，路希安听见了来自拐角外面的咀嚼声。 不止一个的咀嚼声。 ‘退回去。’路希安用唇形道。 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后面退。 “咔嚓。” 然而此刻，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了开门声。 “宴会结束了吗……”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咦，你们……” 第37章 “路希安，过来。” ！！ 那人的声音惊动了拐角处的怪物。在听见响动后，路希安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嘴。 他闪身进入房间，在他身后，伊丽莎白也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在房门被关上之后，原本位于拐角处的那漆黑身影才出现在了走廊里。它瞪着失去眼珠的双眼、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逡巡，脚下发出摩擦地面的声音。 如果路希安此时还在这里，他一定会为自己的所见而缩紧瞳孔。 在走廊里逡巡的怪物，非魔、非人、也绝非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 它是一只浑身上下都笼罩着堕落的气息的……怪物！ …… 出现在路希安眼前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休闲会客厅。会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棋牌、水烟、象棋等玩具，旁边则有着柔软而大的沙发。沙发上有摊子和靠垫，看起来这个房间里的人刚才就在这里面偷闲。 直到把那个人按到沙发上后，路希安才盯着他柔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大声尖叫、不能发出巨响，知道吗？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那人点点头，路希安这才放开了手掌。 房间里的人是一名栗发青年，容貌清秀，脸色透着不健康的青白。他愣愣地看着路希安，全然没搞懂所发生的事情。直到他看见犹犹豫豫地向着这边走来的伊丽莎白后，才怔了怔道：“伊丽莎白·格林小姐？” “是？”伊丽莎白也是一愣。她没想到这个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是奥斯卡·休斯顿，或许您从未注意到我，但我曾在哥哥的书房里见过许多，呃，您的画像……”或许是看见了熟人，青年也将目光转到了路希安的脸上。路希安没什么表情，他在脑海里和系统交流，让它调出这个青年的身份。 系统开始了漫长的检索，很显然，这个人在故事里连配角都不算。 伊丽莎白在壮着胆子和青年人聊天。路希安一边等着系统的搜索结果，一边旁听他们的话语。他注意到这个病弱的青年一直没有看他。 ‘他一直没有看我。’路希安对系统道。 ‘宿主，人家应该是异性恋。’系统一边检索、一边好心提醒。 路希安用意念给系统翻了个鄙夷的白眼。 系统：？？？ “所以你是休斯顿公爵的小儿子，在宴会开始前就一直在这里睡觉？”路希安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你的父亲不让你出去社交么？” “我的身体不太好……”病弱的青年咳了几声，“而且我的腿……” 他苦笑着伸出右腿，膝盖以下的小腿萎缩着。 “或许我父亲不想让一个瘸子在社交场合上为休斯顿这个姓氏蒙羞吧。”他轻声道，“从小到大，这样的场合都是属于哥哥的。” 伊丽莎白的眼圈红了，小声安慰这个青年。路希安微微皱眉，打量着青年。 青年的确有一张与年轻时的休斯顿公爵极为相似的脸。他有着休斯顿家族标志性的栗发褐眼与鼻梁上的雀斑。 但路希安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终于，他等到了系统的答复，路希安瞥了两人一眼，青年依旧在专注地与伊丽莎白交谈，没有看他。 ‘奥斯卡·休斯顿这个人在原著里的确是存在的……’ 听完系统前半句话，路希安眉宇微松。 ‘不过，出现在原著里时，他已经死了。’ ‘……所以这个人是个伪装成奥斯卡·休斯顿的假货吗？’ ‘不，他是真货。由于你穿越所导致的蝴蝶效应，原本在原著里应该死亡的他活了下来。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 路希安：？ 伊丽莎白问他要不要过来坐着休息一下。路希安于是坐下，继续在脑内与系统交流：‘什么叫托我的福？’ ‘在原著里，他死于六岁那年——事情说来有点儿复杂。大概是伊丽莎白小时候曾发起过去贫民窟做慈善的活动，引发了一些贵族小孩的效仿。他以傲慢闻名的哥哥也被父亲逼去贫民窟做慈善挣名声……经过种种不必详细描述你也懂。总之，最后维德惹怒了那位哥哥，那位哥哥便每两周去一次贫民窟做慈善、并折辱维德，导致了维德的暴走。而他的弟弟则在这个过程中因看管不当而在贫民窟中走失。最终，巡捕们在叹息河底发现了他肠穿肚烂的尸体。’ ‘而在现在这个世界里，你在那名哥哥来过后的第二次便把维德接……抢回了西塞尔庄园。因此他的死亡并没有发生，并完好地活到了现在。’后半句是系统的猜测，‘当然，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路希安：‘哦。’ ‘还有就是……’系统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我觉得原著里的奥斯卡·休斯顿也不是维德杀的。’ ‘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路希安有些莫名其妙，‘当然不是维德杀的。’ ‘真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你说出来的……’ ‘如果维德要报复，在场的所有休斯顿家族的人都会死。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哥哥。’路希安懒散地道，‘只死一个他也太少了。’ 系统：…… “真是太巧了，我们居然是同一天的生日么？尽管我比你小了五岁……” “是的，甚至我们都是周五至周六的午夜出生的，对么？” 另一边两人还在说着话。路希安轻轻用手指敲着下巴：‘说起来，我的确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休斯顿公爵曾宣称，强壮聪明的孩子是光明神对忠实信徒的赐予。因此他不肯承认这个后来出生的小儿子——他天生的不足是对他的一个耳光。所以，作为坚贞教徒的他不曾将这个孩子带来圣殿聆听祝祷，甚至极少让他出现在社交场合……’ ‘因此，他也不曾见过我。’路希安总结道。 系统花了一阵明白：‘原来你说他没有看着你，是指你在困惑他不曾认出你的脸。’ ‘只要他在社交场合曾见过我，就一定会认出我的脸。’路希安说，‘毕竟过去的我是那么引人注目。’ 系统：…… 系统无力吐槽，想了想，居然只能承认道：‘你是对的。’ 路希安：‘他能认出伊丽莎白也很正常，因为他的哥哥是异性恋。’ 系统：‘……你不要记仇了啦。’ 想通了这一切后，路希安将思绪转回现实。奥斯卡还在虚弱地和伊丽莎白说话，见他看过来了，才询问道：“不知道您是……我很抱歉，因为身体的原因，我父亲很少允许我出门社交。” “他……”伊丽莎白一时有些紧张，“他是……” 她知道奥斯卡可未必没听说过著名的魅魔圣子路希安·西塞尔的丑闻。 “路易斯。”路希安说，“格林家族的护卫。” “哦……” 见奥斯卡盯着路希安额上的魔纹与耳朵看，伊丽莎白连忙道：“他是一名被精灵族驱逐的半精灵，因此额纹是红色的。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为他特制了能掩饰形貌的面具。” 精灵有着金、银两色的额纹，且极为仇恨混淆血脉的半精灵。因惩戒而将额纹变成红色，也说得过去。至于雇佣漂亮能干的半精灵侍卫，也曾是贵族中的流行。奥斯卡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笑着道：“原来如此。” 他神态间还有些忧虑：“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的话，如今外面已经都是裂缝种魔物？既然这样，我们该怎么逃出去？” 伊丽莎白这才从短暂的祥和气息中醒过来。她不安地摇头，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路希安。 “你的父亲和哥哥应该是安全的。宴会厅是守备最森严的地方，还有谢利主教在。”路希安却答非所问，看着奥斯卡。 他笑了笑：“当然，你和你父兄的关系应该不太好。” 奥斯卡被他这么一看，苦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路易斯。” “我们或许可以开个门，从门缝里往外看试试。”伊丽莎白提议道，“如果那个怪物走了的话，就趁机跑……” 在意识到奥斯卡的瘸腿后，她尴尬地卡住了。 如今已经遇见了奥斯卡，还蒙他收留，那么就绝对没有把他留给魔物、自己逃掉的道理。 “没事的，伊丽莎白。虽然我一直对父兄没有什么期望……”奥斯卡勉强地安慰着她，“但我到底是休斯顿家族的人，他们应该……” “等等！”伊丽莎白突然道，“你们听！”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后，他们听见了走廊上的声音。似乎有脚步声与人声从远处传来。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有武器的人！ 怪物的嘶吼与刀剑、法术炸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伊丽莎白和奥斯卡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情。路希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眼睛盯着室内。 终于，战斗的声音停止了。接着便是急促的敲门声：“奥斯卡少爷？奥斯卡少爷，您……” “我们在里面！”伊丽莎白连忙说着，跑到了门前。 路希安把面具戴在脸上，和她一起挪开了抵门的东西。房门被打开，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支由装备精良的护卫组成的小队。为首的护卫简单地打了招呼，在看见室内的奥斯卡后松了口气：“少爷，老爷让我们来找您，护送您离开庄园。” “外面怎么样了？”伊丽莎白担心道。 “还没有结束。”护卫摇摇头，“老爷吩咐我们来这里找少爷、护送少爷从密道离开庄园，在路上，我们还遇见了两位正被袭击的贵族。格林小姐，如果您也想的话……”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伊丽莎白连忙兴奋道：“好！我们一起走。” 说着，她在护卫中看到了那两名贵族。在看见其中一名戴着面纱的夫人后，她惊喜道：“海莉夫人？” “海莉？”拖着腿走到两人身边的奥斯卡疑惑道。 “方才是她拍下了我的画。”伊丽莎白道，她看了看地上的食髓鸟尸体，有些畏惧地抿了抿唇，“我们快走吧！” 护卫看了一眼路希安，似乎有些犹豫。 或许是因为他认出了路希安正是那名“皇帝的禁脔”。不过最终他点点头道：“好，我们走。” 他们成队走过走廊，腿脚不便的奥斯卡则被一个护卫背在身上。那些护卫显然对大宅的路很熟悉，一路尽量避开集中魔物的地方。其中有些地方没有活着的魔物，却遍布着尸体——那些魔物的死状极为恐怖，伊丽莎白只是看了一眼，便脸色苍白得像是要做噩梦。 眼见着花园里标志性的喷泉出现在了眼前，他们来到了一条没有魔物的走廊。 路希安停住了脚步。 “我到这里就可以了。”路希安刻意换了个声线道，“会有人来找我，我需要汇报。” 他做了个自己收到了通讯法术的暗示。伊丽莎白回头担忧地看他，很快意识到了路希安所指的那人应该是维德。 她的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其余人也未曾阻拦，他们急着赶路，接应路希安也并不在计划中。奥斯卡与他告了别，便随着小队匆匆地离开了。 在小队彻底消失后，路希安看向自己的指尖。 方才在离开前，他假装拍了拍伊丽莎白的肩膀，实则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个极为隐秘的法术。 一个隐秘的追踪法术。 他偏过头，看向让他留下来的这条走廊——在窗台上、地板上，有许多片焦黑的痕迹。 那是维德法术的痕迹。 ——维德从宴会厅里出来了，并且正在找他。 那些少部分或大部分的惨烈的魔物死状，也是维德的杰作。 越来越惨烈的魔物死状——或许维德如今已经几近狂暴。 路希安戴着面具，一步步沿着法术痕迹的方向行走。在途经一处拐角时，他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 他仰头，看见一只食髓鸟被长剑贯穿着钉在了天花板上。那长剑上燃着熊熊的黑焰，食髓鸟死状狰狞。 远远地，他看见了走廊尽头所通往的地方是什么——休斯顿家是如此虔诚地信仰者光明神，以至于在宅邸里也修建了豪华的礼拜堂。 他向前踏出一步，也正是在这时，他听见了自己背后传来的声音。 “路希安，是你么？” 路希安脊背一颤。 那是…… 他缓缓回头，所看见的是站在满月下的、长发及肩的俊美男人。男人看着他，一半脸被月色照亮。 道尔顿·西塞尔。 他的养叔父。 “路希安，过来。”他柔声道。 他的声音里像是酿着醇厚的酒。 第38章 “我的人。” 道尔顿·西塞尔是西塞尔家的家主，维德的父亲。从小体弱的他沉迷于在家族的库房中阅读书籍、欣赏艺术，在旁人看来略显内向的他尤其喜欢古董与神话。少年时身为第二子的他不具有家族继承权，可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直到他的兄长因病去世后，道尔顿·西塞尔才作为西塞尔庄园的新家主，登入了社交舞台。在旁人眼里，他并不醉心社交，对待自己哥哥的养子胜于自己的私生子维德。作为一个家主，他的表现很平庸，一切家族事务都由他精明而忠心的弟弟处理。他与他政/治联姻且无法生育的妻子贝拉之间没有感情，两人自结婚起就是各玩各的。 但看过原著的路希安知道这个除了容貌之外都看似庸常的男人背后隐藏着什么。这名与维德容貌相似的典雅俊美的男人不仅是维德生理学上的父亲，也是一名隐藏至深的堕神（魔鬼）信仰者。 ——被教廷视为异端、并多年来竭力打压的堕神信仰者。这群人信仰魔鬼，隐藏在黑暗中，不断制造出恐怖血腥的事件以召唤魔鬼的力量。 不过所幸，在原著中，直到道尔顿·西塞尔因病去世时，他也未在明面上表露阴谋。因此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路希安得以伪装他可爱的养子——当着维德对他撒娇、在表演叔侄情深的同时欺压维德。 道尔顿自然也很喜欢他这个乖巧的侄子。唯一让路希安有些疑惑的是，当他返回系统空间、对该世界任务进行结算时，他从道尔顿身上所获得的仇恨能量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多。 按理说道尔顿应该很为这个欺骗了他的“好孩子”而愤怒的。 路希安打量着自己位于走廊另一头的养父。他身体的一半沐浴在月光中，含着慈和的笑，另一半则在阴影中。 那只手似乎正提着什么东西。 见路希安始终没有上前。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伸出那只在光下的手来：“在宴会里看见你时，我以为这是一场错觉。我怎么可能在这里看见我已经死去的孩子呢？而他还坐在我的另一个孩子身边——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这里很危险，跟我走，到安全的地方去——” ‘要上去和他打个招呼吗？’系统道，‘听起来他好像想要帮你，你们之间毕竟叔侄又父子情深，他也没生你的气的样子，喂喂——’ 路希安把它推进了静音模式。 他只是隔着面具，凝睇着对面的男人。男人望着他，始终没有收回伸出的手，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的孩子，如今你的处境让你连你的养父，也不肯相信了吗？” “道尔顿……叔叔。” 终于，他听见了来自路希安的声音。 道尔顿的唇边浮出心疼的笑：“别害怕。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真好，你还活着……你受了很多……” “嗤。” 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了一声讽刺的冷笑。 刀刺穿血肉的声音同时响起。那只连惨叫声都没有机会发出的怪物在顷刻间便已经被他斩断了喉管、连同脑髓也被黑焰燃烧殆尽。 来者用长刀挑起怪物的尸体，他的手腕纤细、带着点森冷的白，在挑起怪物时却显得毫不费力。他走到窗边，晃了晃刀尖，怪物的尸体便从高高的阁楼坠下、落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来者便在这时回过了头来。 “真是感人的父子情深。”他翕动鲜红的嘴唇，黑发、红眼、白肤，对比强烈，看起来像是从画卷里爬出来的魔鬼，“这只魔物就在你们背后的走廊里。” 道尔顿怔了怔，半晌，他尴尬道：“维德……” 维德并没有回应他。 他拎着刀，走向路希安。在手腕被抓住时，路希安吃痛地蹙了眉，道：“放开我，这是你的父亲……诶！” 维德给他的回应是揽住他的腰，一把把他扛在了肩上。 维德看起来修修长长，可他的力气真够大的。 “少动歪心思。”维德说，“后果不会是你想看到的——离我的人远一点。” 路希安以为维德是在说自己。不过很快他意识到，维德这句话是冲着道尔顿·西塞尔的。尊贵的西塞尔公爵的脸色瞬息之间便变得很难看。 维德一手握着刀、一手扛着他离开了这条走廊。路希安腹部硌在他的肩膀上。他仰着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留给西塞尔公爵一张强忍着屈辱与羞耻的泪眼。 等走廊转过去，他便停止了这般表演。在维德面前表演可没意思。而且不知怎的，在拍卖会后，路希安如今很忌讳被他看见自己类似“屈辱可怜”的表情。 “维德老爷，您怎么现在才来？”路希安抱怨。 维德没说话。 “你身上好脏，都是魔物的血。”路希安刚想说话，就发现这一路满是血肉的地上更脏，他抿了抿唇，不打算让维德把自己放下来了。 维德依旧没有说话。 “您刚刚差点就损失了我这个宝贵的囚徒。差一点我就死在这里，或者被我的养父救走……” “别相信他。” 这是维德的第一句话。 在察觉到维德身上的低气压后，路希安揽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小声道：“你生气啦？” 维德没说话。 “这可不能怪我。你要是早点来找我，我哪里还会碰上他？”路希安故意说，“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故意把我带到他的身边来……” “我不知道他会来。他不在宾客的名单上。”维德言简意赅道。 路希安：“哦……” “——也没生你的气。”维德突然抓紧了他的腰，像是害怕他掉下去似的。 ——又或许是害怕他从自己的怀里再度消失。 路希安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感觉那句话是幻觉。不过很快他就没有这个余裕了。 走廊里还有几只零星的魔物，维德单手用带着黑焰的长刀将它们尽数斩杀。路希安被他扛在肩上，随着他的动作乱晃。他看见漆黑的血高高地溅起来，几乎就在他的脸边擦过。他忍不住在对方的身上乱动。 “嗒！” 维德突然起跳，在墙壁上疾走，他凌空一跃、长刀插在怪物的头颅里，借着这个支点将怪物劈成了两半，轻松落地。整个过程中路希安把自己紧紧缩在对方的身上，即使这样也免不了头晕目眩。终于，在最终落地后，他抱怨道：“你刚才把我的头发弄脏了！” 维德没有说话，只是扛着他继续向前。路希安有些不满了，他用力用指甲抓对方的肩膀，在对方肩上扭动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啪！” 路希安一僵。 然后他的脸就涨红了。 维德居然打了他的……他的……一巴掌！ “别乱动。”维德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阴沉。 路希安：…… 路希安又要挣扎。眼见着下一条走廊里依旧有怪物的存在，维德干脆往他的身上拍了个束缚的印记——这下被他按在肩膀上的路希安终于彻底不能动弹了。 他扛着路希安度过了这危机横生的地段。途经几支在与魔物作战的、抵达休斯顿庄园进行增援的圣骑士小队。他甚至远远地看见了宴会厅，幸存的贵族们被保护在那里，在圣骑士们的庇佑下瑟瑟发抖。 曾经煊赫一时的休斯顿庄园，此刻只是一个满目疮痍的战场。 终于他抵达了一处没有魔物的大厅。这个大厅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却很幸运地没有遭遇魔物，就连沙发和地板也是干干净净的。维德瞥了一眼那沙发确实干净，才解开了路希安身上的束缚印，把他从肩膀上取下来、放在沙发上…… 然后他才发现，在他解开束缚印、握住对方的腰要把他放下的瞬间，他感觉到手下的腰在剧烈地发抖。 路希安脸色绯红，在滚到沙发上的瞬间便咬住了手背，呜咽着蜷缩起双腿。那声音里除了痛苦，还带着些难以忍耐的、近乎媚意的甜腻。 “你……” “白痴……”路希安从齿缝里挤出回答，“刚才路上……你压着我小腹上的魔纹了！” 魅魔小腹上的魔纹与体内的某种感觉相连，在被按压揉搓时会产生极强的刺激。维德只想阻止路希安的乱动，却没想到自己无意间让路希安被按到了最不应该被按到的地方。 路希安还在沙发上扭曲着身体。今天又是绯红的满月，所有感官都被放到最大，他现在简直是难受极了。 因此，当血香味靠近他时，他毫不犹豫地便伸出尖牙咬了上去。尽管如今他最想要的不是这个，不过也只有维德的血能够当做代餐、解决他的窘境了。 他坐在维德身上、大口吞咽着血液，维德揽着他的腰、扶住他不让他掉下来。一切结束后，理智回笼，路希安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对方的伤口，在上面蹭了蹭，并直到这时才发现…… 今天维德提供给他的，是他的脖子？ 换在过去，维德只会给他手臂，从来不允许他靠近这种类似要害的地方。 维德苍白脖颈上还留着他的牙印。他随手拂去上面的血，猩红双眸看见路希安正窝在沙发上，脸颊微粉，神情里带着点慵懒的餍足感，酒红双眸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像一双融化了的红宝石。 ——路希安在血瘾得到满足时，总是这么漂亮。 可维德却只是不解风情地蹙了蹙眉，他道：“你看我干什么。” “你用脖颈给我喂血。”路希安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你不怕我咬死你吗？” 他的睫毛长而密，神态间有种天真的疑惑感。 维德怔了怔，许久之后，他冷声道：“没有下次。” 魅魔发出一声近乎失望的叹息声。这一天拖得太久，再加上在战斗中花费了不少精力，他的长发已经由最纯净的银白染上了淡淡的银灰。尽管依旧漂亮，看在维德的眼里，却让人有些心痒。 而在方才的喂食后，这点银灰也正在缓缓地褪去。路希安自己自然不知道这点。他只是转着脑袋，看着这处陌生的大厅道：“这里不是通往大门的路，你要去哪里？” “去解决掉宅邸深处的传送阵。”维德冷冷道，“有人趁着宴会、在休斯顿的宅邸里打开了前往魔族裂缝的传送阵——那些怪物就是从这里面爬出来的。现在，有一只巨大的怪物正堵在那个传送阵里，教廷的人不敢靠近，他们回去请了剩余的几名主教来帮忙。他们还在路上。” “哦……你这么善良？” “传送阵里有我需要的东西。”维德回答得言简意赅。 路希安眨了眨眼：“我可不可以不和你一起去？你找个人，把我送回皇宫吧。” “不行。” “好啊，我明白了，你需要一个诱饵对吗？在打不过对方时就把我扔过去。”路希安以一种胡搅蛮缠的语气道，“一石二鸟，倒是个不错的计策……唔！” 维德脱下手套、把手指塞进了他的嘴里，掐住了他还在说话的舌头。 “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也不会丢掉你。”维德冷冷道，“你想自己走，还是被我抱着？” 路希安咬住他的指节，酒红眼眸注视着他。许久之后，他含混道：“维德，这可是你说的。” 维德没说话。 他将路希安抱起来，向着休斯顿宅邸的深处走去。在那隐藏着惨嚎与恐怖魔物的地下室出现前，路希安在他耳边用气声道：“你要答应我，不许让我的身上沾到别的怪物的血。” 第39章 试图偷袭 他们很快便抵达了那座据说是魔物起源的地下室。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前，一队装备精良的圣骑士探了进去，杀光了道路上的魔物。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那些集中在楼道上的魔物不是为了向外进攻，而是为了向外逃亡。 传送阵里卡着一只体型庞大的怪物——它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由那小小的传送阵所召唤过来的。怪物有着庞大的蝠翼，浑身却已经腐朽成了黑骨。它嘶哑叫嚣着吐出火焰的瞬间，前排的一名圣骑士顷刻之间便腐烂成了白骨。 地下室外被教廷的骑士战战兢兢的把守着。见维德要进去，他们并不敢阻拦，只是说要汇报谢利主教。对此维德只是讥讽地笑了一声，反倒是路希安在他怀里掐尖了声音，软软道：“原来主教是可以规定皇帝能抵达他国土的哪个地方的么？” 这可真是诛心之言。圣骑士顷刻之间脸色苍白，维德则低低地笑了笑。他将手指插进路希安银白的发丝中，抱着他越过圣骑士，进入了地下室中。 两人沿着长长的石阶向下，越是往下、便越能感觉到灼人的热度。空气越发不安地躁动着，黑暗的气息侵袭而上。 路希安安详地在维德身上当挂件。他凝视着石砖上的标记，道：“这个地下室看起来建造了很多年。” “我对召唤阵法并不精通。”维德说。 论及法阵可是路希安的专长了。路希安于是道：“想要在魔界深渊的裂缝与人族王城之间建立联系，需要一个极为庞大的阵法。这需要大量的能量石、庞大繁杂不能有一个错误的法阵与生命的献祭。这个传送阵必须由一个人绘制而成，他要有阵法相关的知识、大量的时间财力、能够在休斯顿宅邸内自由出入这座地下室的能力，和与这座宅邸具有紧密的‘联系’……” “听起来画出这个阵法的是休斯顿家族的蛀虫。将召唤魔物的阵法建立在虔诚的休斯顿家宅邸下，真不知道这是讽刺还是挑衅。”维德冷笑了一声。 随着两人的深入，地面渐渐烫了起来。维德把路希安放在地上。他猩红双眼转为银白，长而尖锐的黑色骨刺从手臂中伸出，被他如握长矛般握入手中。 “跟在我身后。”维德说。 长阶走至尽头，转过最后的拐角时，伴随着长声的嘶吼，那只怪物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在看见那只怪物后，路希安的瞳孔微微收缩，许久之后，他不确定地道：“这是一只……魔龙？” 被困在传送阵里的怪物有着漆黑腐朽的骨架，它让路希安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神话中，那只啃噬世界树的黑龙尼德霍格。即使只是远远地看着它，也能领会它的强大。 以这个传送阵的体量，它根本不可能召唤到这么可怕的怪物！ “一个企图进化成神的家伙。可惜，它无法吞噬血滴中的神力，最终却导致了自己的堕落。”维德道，“它是感受到了我的气息，钻破了召唤至此的。” 如果路希安不曾看过原著，他自然不知道维德在说什么。不过如今他懂了，这只魔龙吞噬了魔族圣物中属于堕神的血滴，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因无法控制血滴而失控腐朽。在裂缝那端的传送阵开启时，行将崩溃死亡的它感受到了来自另一端的另一滴神血（那枚来自亡灵族圣物的神血）与堕神血脉的气息，于是竭尽全力，要穿过这个传送阵来到这里，企图吞噬维德。 不过很显然，传送阵的体量无法支持它的穿越。 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颤。魔龙发出嘶吼，布满整个室内的漆黑咒文随之被拉长扭曲。路希安说：“它在尝试挣脱传送阵，传送阵很快就要坏掉了。” 维德答非所问：“你害怕么？” 路希安抬起小腿，给他看鞋上的宝石：“我的鞋很贵的，是你非要把我带过来。” “就站在这里，别动。”维德道。 话音刚落，他身上涌现出漆黑的雾气，长而锋锐的骨刺被他如长矛般握在手中，他像是一把利剑般、切入了魔龙骤然兴奋起来的吼叫声中！ 有如千军万马！ 那一刻路希安想起了北欧神话中与尼德霍格结怨的神鹰，维德佛尔尼尔。维德佛尔尼尔的意思是凋零之风，它停在世界之树的顶端，翅膀挥动便能带来凛冽的寒风。 维德像是一只凶狠敏捷的神鹰！ 这是分别拥有一滴神血的两只怪物之间的战斗。和体积庞大的魔龙比起来，维德修长的身体也显得娇小。可他黑发如夜、红唇如血、苍白脸上带着如疯子般兴奋癫狂的笑。 他每次只一击，只击打魔龙骨骼上最脆弱的地方。人类的力量即使是有了堕神血脉的加成也无法与天生强壮的魔龙比拟，可他银白的双眼像是能精确地看出那庞大身躯上的弱点，每次只攻击要害。魔龙渐渐开始狂躁，它不断发出嘶吼声，向着四周喷出烈焰。 那一刻，路希安的眼前突然一花，这本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维德的身影被烈焰所吞没！ 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魔族所分走的血滴的权柄是黑夜与欺瞒。或许就在方才他未曾察觉时，火焰的方向便发生了扭曲！ 魔龙兴奋地咆哮着，它将头伸至火焰燃烧的方向，想从维德的尸骨中得到被燃烧淬炼出的血滴——直到下一刻，一枚长而黑的骨刺从火焰中射出，直直地击打在了它的脊椎上。 “你终于把脊椎伸出来了。” 火焰里传来了癫狂的笑声。 魔龙漆黑颅骨中燃着幽蓝火焰，它似乎没弄懂对方的意图，伸展着脖子，还要向着那散发着它最渴望气息的、如今正在燃烧着的人体进攻。 直到下一刻。 扑通。 它看见了那只人类的嘴型。 “咔嚓。” “咔嚓。” 从脊椎开始，它身体的每个重要连接点开始崩裂。魔龙嘶吼着，骨架的每一个地方因被打碎了最重要的承重点而轰然碎裂、倒塌。大块大块的漆黑骨骼落在地上，它就像一块积木一样崩裂散架。 身体上笼罩着大量黑雾的青年从火焰里爬了出来。他用骨刺支撑着身体，蹒跚着走向那最终落下的头颅，伸手从里面捉出了一样东西。 一块蓝莹莹的石头。 他将蓝莹莹的石头放进自己的内袋里，随后向着路希安走来。 路希安仍旧站在最开始的位置。他银白长发在猎猎的罡风中飘荡着，那张莹白的脸一尘不染。恍惚间维德仿佛又看见了多年前成人仪式上，他从楼梯上下来，看见路希安正与朋友闲聊的那一刻。 那一刻路希安抬起眼来看他，绿眼莹莹，对他一笑。他转过头去对朋友道：“这是维德，我的……” 弟弟。 而路希安此时也站在这里，像是在专注地看他的战斗。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面对这有如地狱般的场景，路希安居然打起了哈欠，他软绵绵地揉着眼道，“我累了，我想回去睡觉……” 就仿佛他没有看见维德已然被烧灼得皮开肉绽的身体似的。 很快路希安便说明他已经看到了：“一会儿你不用抱我回去了。” 接着，他补充：“你身上好多血，别弄到我身上……唔！” 他身体凌空，被维德抱了起来。 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维德在他耳边道：“想都别想，路希安。” 路希安真是有激怒他的本事。换做是另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早就被开膛破肚了。 路希安在他怀里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那就捏碎你的脚踝。” “我是关心您呐，维德老爷。”路希安笑吟吟道。 维德：…… 他抱着路希安就要往楼梯上走。路希安为了维持平衡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他看着维德的下巴，想，如果要杀死维德，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维德相信他是他的掌中之物，并且好像没有那么恨他了——如果在这里超出意料，杀死正处于最虚弱状态的维德，他对他的恨意是否会重新升到极点？ 而他，是否能获得离开这个世界的能量？ 路希安的右手不着痕迹地在维德的肩膀上攀附。他绕过维德的身体，右手靠近他后心的位置。 他知道维德方才在战斗时在这里受了伤，只要从这里出发，很容易就能袭击到他脆弱的心脏…… 可是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下一刻，他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 在手腕被维德抓住的瞬间，路希安便意识到，维德已经发现了他的企图。 他发现自己在确认他心脏的位置……他发现在他怀里的自己，正在想着要如何杀死他。 路希安的手腕被捏得咯咯作响，强烈的疼痛感让他知道，维德是真的打算捏死他的手腕。 维德猩红双眸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神情让路希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狡辩的必要。可他还是强忍着手腕的疼痛，努力对他笑道：“我……我能做什么？我刚才……啊！” 他听见了手腕几近脱臼的声音。 维德没有说话，两人便在台阶上沉默地对视着。忽然之间，维德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他掐住路希安的下巴，“对，没错，这就是你会干的事情，我就知道你都是装的，从你在城堡里装乖开始，我就知道……和道尔顿的见面让你觉得你有了退路？还是伊丽莎白？你永远不会放弃每一个机会，对么？” ——维德知道他和伊丽莎白在走廊上的会面了？ “我早该杀了你的，路希安。”维德低沉道，路希安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冰冷而愤怒的声音，“或许我应该废掉你这一身法术，好让你不做这种会导致自己被杀死的坏事……” “啊……嗯！” “先从这只手腕开始，怎么样？先捏碎这只，再捏碎这只。”维德一点点地施力道，“你说好不好？” 维德掐着路希安的下巴，要把他按在墙上。与此同时，魔龙骸骨中有寒光一闪。 那断裂的头骨张开了嘴——真没想到它居然还有最后一击的力气，不过这只是它生命最后的强弩之末。它所吐出的那枚骨刺向着他们的方向，极快，眼看着就要射入路希安的身体—— 路希安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没有提醒维德，没有尖叫，甚至不着痕迹地往那边靠了靠——等待着那枚骨刺刺穿他的身体。然后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昏过去，等到再醒来时，用新的话题覆盖掉这个失误。 凌凌的骨刺破空而来，带来一阵劲风。沉浸在愤怒中的维德这才从余光中发现，这时候想要打掉骨刺已经来不及。任何人都会在此时下意识地避开它—— “噗。” 路希安听见了骨刺没入血肉的声音。 他怔怔地靠在墙壁上，被血溅了满脸。那双从来都漫不经心的、略带几分慵懒的酒红双眸此刻剧烈闪动着，如果系统在这里，它会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路希安这样空白的神情。 在方才，在骨刺袭来的前一刻，在路希安已经做好了准备用这场重伤来揭过这个话题，之后又可以想方设法地从维德身边逃走的后一刻—— 那枚凌空袭来的骨刺刺入了维德的身体。 略微偏离后心的位置，与他方才手指所试探的位置仅差两指宽的位置。 在那枚骨刺袭来时，维德所做的那件事，不是躲开。 而是下意识地靠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枚本应射入路希安身体的骨刺。 骨刺所刺入的地方，是路希安原本想要刺杀他的位置。 第40章 就连骗也不肯骗一下我 那枚骨刺差一点就刺穿了维德的心脏。 维德从台阶上落下，在摔落而下的那一刻路希安看见了他的神情。 没有愤怒、没有痛苦。维德猩红双眸中还带着方才对他的恨意，与浓浓的…… 茫然。 仿佛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上前，为路希安挡住了那枚本该射向他的骨刺。 维德落在地上，骨刺贯穿了他的身体。与此同时，路希安的脑海内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卧槽！卧槽！”系统像是变成了复读机，只能以惊叹来表达对这个场景的震惊。不过很快它立刻道：“五号你快趁着这个机会跑路！维德虽然现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但等他恢复后他绝对会让你好看，快点儿溜以后可没这么绝好的机会——” 维德躺在地上，眼睛凝望着台阶之上的路希安。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黯淡起来了，大量的黑雾从他的体内涌出、欣喜若狂地修复着他的身体。 这将是他的第二次死亡与重生。 他的猩红眼眸中最后所倒映的是路希安的身影。路希安就站在那里，莹白的脸上都是他的血。他的脸上没有笑容，是他看不懂的神情。 他没有向他走来，也没有离开。 …… 维德是在三天之后再次苏醒过来的。在那之前，他从休斯顿庄园回来，无视了那些圣骑士的感谢与赞许，只抓着路希安的手臂，把他扔进了马车里。 他在地下室底部醒来、拔出刺入身体的骨刺后，所看见的便是仍旧在地下室里的路希安。被他发现了刺杀意图的那个人没有离开，而是蜷缩在台阶上，一动也没有动。 他就坐在那片血污中，身上脸上、连同那双簇新的鞋也都脏透了。直到他满身煞气向他走来时，他才迷迷瞪瞪地抬起了眼。 “你醒了啊。” 这是路希安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回到皇宫后维德沉睡了整整三天。在地下室里，他为了化解生命的危机吞噬了那滴被魔族所瓜分的神血。属于魔族的神血改造着他的身体，让他在得到黑夜与暗影的权柄的同时，也拥有了新的形态。 而在他昏迷的三天，和他醒来后的三天中，路希安被关在暗室里。维德给他戴上了无法使用法术的镣铐。 路希安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眸光停留在房间里的一个地方。他那头银白的长发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了。这几天维德陷入沉睡，也没有人敢来照顾他。维德醒来后也如忘记了他般不过来。他在“饥饿”难以忍耐时让系统屏蔽了自己的知觉，把自己的灵魂关进小黑屋里发呆。 系统还在他的耳边聒噪，话语里除了对路希安未来命运的担心，就是对他之前行动的复盘。最后它说：“唉宿主，可惜了，那时候就差一点，只差一点情绪能量，你就能开启回去的路径了。” 路希安没有说话。 “不过还好，在他从台阶上落下去后，你最后还是没有当场跑路嘛。”系统兴高采烈道，“别担心别担心，你就是只剩一口气我也能把你的灵魂给收着了。今天一早中心那边终于收到我的信了回复说正在研究原因，五号你有救了啊！等中心开启通道把你接回去后，下一个世界你又是一条英雄好汉。” 路希安闷闷地“嗯”了一声。系统心里突然一咯噔，想起路希安看着维德替他挡刀又坠落下去时他的眼神和维德的眼神，顿时一股不安感就涌上它的心头了。 “宿主啊。”它小心翼翼道，“您在想什么呢？” 路希安许久没有说话。 正当系统心里的紧张感一步步上升至拉警报的级别时，它终于又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我在想我当时要是惊慌失措地跑下台阶去、热泪盈眶地扑到他身上嘤嘤嘤、抱着他的脸蹭蹭道歉给他治疗拔出那根骨刺……” 系统的惊恐程度一点一点提高至红色警报级别了。 “……然后，又把它一下插进他的心脏里，说发现骨刺捅偏了。”路希安道，“他的仇恨值是不是就到百分之百了呢。” 系统：…… 路希安：“我是不是当时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系统真诚地道：“我觉得可以。” ……它真是何苦为路希安的情感波动而操心，路希安还是那个没有心的五号。 系统继续给控制中心拨信。可它没有看见的是，路希安的灵魂坐在角落里，眼睛盯着一处，眼神里有些茫然。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他低声道。 也没有趁机像他过去曾计划的那样逃走。 “他差点杀了我，还把我的手腕给捏脱臼了呢。”他想。 他又想起维德坠落时的神情，那双猩红眼眸的眼底有他。 路希安高高地看着暗室里自己的身体。身体的“瘾”又发作了。他在暗室里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似痛苦又似渴望的甜腻呜咽声。 他突然感觉自己被维德变成了一个怪物。 房门便是在这一刻被打开的。他看见漆黑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在意外吞噬了那滴属于魔族的神血后维德的红眸艳得慑人，眼角下也多出了一滴血红的泪痣。他站在门前，冷眼看着白发的魅魔在地上挣扎辗转、不由自主地拖着锁链向他爬过来、伸出手，典雅的脸上毫无表情。 路希安也是在这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的。 他回到身体里时，便感觉自己全身烫得吓人。他缩回手，克制着颤抖要爬回角落里，却在行动的过程中被人抓住了脚踝。 锁链哗啦哗啦地响着，他就这样被维德拖了回来。 维德把他翻过来，撩起他已经变为银灰色的长发，俯身下来看他。他看了他很久很久，却始终一言不发。 终于他低头，猛地咬上了路希安的脖颈！ 路希安就连声音都被压回了喉咙里。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流失、进入维德的喉间。他感到冰冷、恐惧、和那尖牙所带来用于麻痹猎物的、近乎愉悦的酥麻感。终于，维德从半昏迷的他身上起来。他扒开自己的衣领、用指甲划破血管，再将涌着血的脖颈送进了路希安的嘴里。 似乎只有在路希安几乎失去知觉，他才会把自己的脖颈送进路希安的嘴里。 他偏要用脖颈为他喂血，又偏要让此时的路希安失去知觉。 这场对血液的交换持续了很久。终于，在喂血的最后，路希安听见了维德的声音：“在地下室里时，你是真的想要杀我，对吗？” 在他的怀中，路希安点了点头，模糊地“嗯”了一句。 维德沉默了。 许久之后，路希安才听到他略带讥诮的声音：“就连骗也不肯骗一下我……不过也好。” “至少回答得很乖。”他说。 “你会惩罚我么？”路希安在他怀里小声说。 维德冷笑一声：“难道你不是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么？” 过了很久之后，他听见路希安的声音：“你为什么替我……” 挡住了那枚骨刺？ “意外。”维德回答。 “……” 终于，他听见路希安说了句“好”，然后他听见路希安迷迷蒙蒙地道：“挺好的，那我就不用感到愧疚了……” 路希安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不知道维德盯着他的脸，直到天明。 路希安再度醒来时是在维德的床上。他脚踝上没有脚链，空空荡荡，只有之前维德抓着他往回拖时所留下的指痕。路希安眨了眨眼，然后才看见维德进来。 维德进来后，路希安的第一句话是：“你不把我关着啦？” 维德身上还带着深秋的凉意，他把风衣挂在了衣架上，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道：“关不关着都是一样的——多一条、少一条链子，没有什么区别。” 路希安没说话了。他看着维德自己解掉了领带，对他道：“你的伤好啦？” 维德冷笑一声：“我没死，你很伤心？” “你救了我呢，我哪能说这种话？”路希安道。 他被维德抓住下巴，另一只手则被捉着往维德的胸膛上去碰。维德讽刺道：“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死。而且托那场受伤的福，我成功融合了那滴来自魔族的神血。” “少做点无用功吧，路希安。”他说，“也别以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 他听见路希安乖乖地“嗯”了一声，然后道：“神血？神血是什么？” “创世神创造了十大种族，并赐予他们分别的礼物。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因祂而生的十大种族的神祇背叛了祂，为了夺取权柄，将祂的身体杀死，将祂最后的力量分裂成十滴神血并带走至各族，警惕祂的复生。而那名创世神意图复仇的尸骸，则被诬陷为堕神与魔鬼，而我是祂的血脉。”维德道，“因你而死的第一次，我融合了寄存于亡灵族的那滴神血。这一次，我融合了寄存于魔族的神血。在打算偷袭杀死我之前，先考虑考虑你自己的安全，路希安。” “哦……”路希安假装第一次听见的样子，他道，“所以，你因为融合了这滴神血，心脏才跳得这么快？” 维德冷冷地甩开了他的手。 路希安揉着自己的手腕，有些抱怨。维德却对他道：“把衣服换上，跟我出去。” “去哪里？”路希安道。 “墓园。”维德说。 路希安老老实实地换上了一身黑衣，临走前，维德突然道：“把脖子低下来。” 路希安低下头，维德将一条银色的锁链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锁链的下面坠着那颗拍卖回来的红宝石戒指。宝石红艳艳的，坠在他精巧苍白的锁骨凹陷处。 维德用手指在那里按了按。路希安抬眼看他。 “走了。”维德道。 马车在王城的路径上行驶。路希安坐在维德的身侧，那枚红宝石就这样抵在在他的锁骨上，凉凉的，硬硬的，却又感觉烫烫的。马车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他看见维德将头靠在车窗上，双眼漠然地看着窗外。 终于，路希安开口了。 “也就是说，那份血脉让你超脱了死亡，对么？” 沉默。 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轻轻地笑了一声：“有人认为永生是种赐予。但连主宰自己死亡的自由都没有，难道不是一种诅咒吗？” 路希安没有说话。他突然意识到维德收集神血或许不是为了自己的强大。 而是他的命运中存在无法避免黑洞，他只能在被吸引至坠落前一直走。 他正想着，便听见了维德的声音：“所以，你不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维德别过眼去不看他。 他不会死亡，于是便没有舍身。 ——只有意外。他想。 一场让他在事后都恨不得掐死当时的自己的意外。 直到坐着马车抵达那遥远而偏僻的墓园时，路希安才明白维德是带他来见谁。 那块陈旧的墓碑上，写着“薇薇安”的名字。 第41章 黑祭祀 薇薇安。 维德的母亲，那名为道尔顿·西塞尔生下私生子，又带着本应死亡的孩子离开庄园、独自抚养的女仆。 维德从车上下来。当他回头时，却看见路希安还坐在车上。 路希安今天穿了身黑色小礼服与镶着水晶的短靴。维德皱了皱眉道：“怎么？” “需要买束花吗？”路希安道。 维德莫名地看着他，半晌，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继续行驶。薇薇安所在的墓园在王城外缘。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处附近的平民街道，在那里发现了一家花店。 花店里居然没有店员在值班。路希安按了许久的铃，才有老板急匆匆地从里面跑了出来。路希安买了一束百合花，让老板用包装纸与丝带装扮好，将它捧在手中。 他捧着那束白百合从花店里出来，一眼看见维德正在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杖。见他出来了，维德转头，看见黑色礼服的年轻人站在阳光下。阳光打湿了那束洁白的百合花，他莹润的脸、银白长发与嫣红的唇，就在那束花的后面。 他不自觉地就顿了顿。 路希安：？ 两人向着马车走去。临行时，路希安看见街角草丛里有一个正在闪闪发光的东西，于是便叫停了车夫：“等等。” 他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花束拿给了维德——让他震惊的是，维德居然真的接下了。 路希安拨开草丛，一枚海蓝色的宝石戒指正静静地躺在草丛之中。 他拈起那枚戒指，硕大的蓝宝石价格不菲，却有些眼熟。直到他用手绢擦干了戒身，他才在银制的戒环上看见了主人的名字。 维德向他走来，路希安拿着戒指对他道：“这是伊丽莎白的戒指。” 维德挑了挑眉，路希安居然从他的神情里看见了几丝莫名的不悦：“所以呢？” “没什么，老爷您是想把它充入国库，还是还给格林家族？”路希安假笑道。 “下午从墓园回去后，我会带你去把它还给格林家族。”维德的声音里透着冷气，“现在，上车。” 维德向他伸出手，路希安乖乖地把戒指放进了维德的手心里。情绪难得平和了一早上的大魔王突兀地又进入了喜怒无常的状态。直到马车开始行驶后，维德依旧是阴着一张脸。 路希安聪明地选择不去触他霉头，而是低头拨弄着这束花，顺便想着伊丽莎白怎么会把戒指掉在这个地方——方才他透过阳光去看，发现这枚戒指的确是真货，少说也要价值一万金镑。 上面还有古怪的血迹与摩擦的痕迹。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份老实反而让维德身上的冷气更甚了。直到下车时路希安也没明白，自己乖乖巧巧的到底是哪里惹到了维德。 薇薇安的坟墓在墓园的深处。在抵达那座简陋荒凉的坟墓后，路希安低下身，要将那束百合花放在对方的墓前。 “继续拿着。” 维德却道。 路希安：？？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维德命令两个侍卫上前，开始挖掘墓碑下的土。 路希安：？你不是带我来见你的母亲……不，给她上坟的吗？！ 他知道维德是个疯子，可没想到维德疯起来连自己母亲的坟都挖，不仅如此，还把他带来看他挖坟。路希安看着维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 维德低低地一笑，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一条长腿垂下来，点在地面上。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他仰头看向血染的枫叶，“那就是我身上这份血与诅咒的来源。既然不是西塞尔家族、不是道尔顿，那么它便只能来自薇薇安。” 路希安：…… “但是一个拥有着堕神之血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呢？”维德冷漠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所以今天我带人来打开她的棺材、检查她的骨骼，从而……” 找到自己的身世之谜。 他对自己的身世起疑了。 路希安：…… 维德果然还是个变/态。 “那你怎么不阻止我去买花？我还以为你来这里上坟呢。”路希安抱怨道，“你害得我抱了一路……” 维德诧异道：“我以为你喜欢花？” 路希安：………… 路希安：“呵呵。” 路希安继续抱着花，直到土下漆黑棺材显露。他倒是弄懂了维德的意图，不过此刻他真是迷惑了——维德带他过来，让他欣赏他挖掘生母的坟墓，让他在这里陪着他？ 这到底是什么病娇疯批的思路……算了，他放弃理解对方。 棺材显露的那一刻，两名侍卫已经退到了后面。维德一步步走向棺材，他猩红双眸中没有情感，只是伸出手，做了个抬起的姿势。 棺材盖缓缓地抬了起来。 维德不曾见过生母的下葬——说起来真是奇怪，自他出生以来，他就没有什么柔软的感情。他知道薇薇安恐惧他，无数次在以为他睡着时同人说他是怪物。在听说薇薇安去世时、尸体已经被装进棺材下葬时，他也未曾感到伤心、并未流过一滴泪。 算是坐实了怪物之名。 因此在看见棺材里空空荡荡的内部时，他也未曾因这份被欺骗、而显露出任何的神情。 两名侍卫倒是很害怕，他们当即跪在地上，以为自己不小心堪破了皇帝的惊天秘密。 随着一声巨响，维德松开了手指。棺材盖落在被挖开的土上、掀起一片尘灰。 “走。”他对路希安说。 路希安眨眨眼。他看见两名侍卫还在地上瑟瑟发抖，于是想趁机把那捧花扔了以减重。正当他打算出手把花扔到地上时，便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把花给我。” 维德明明背对着他，天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路希安的小动作的。 那捧花于是到了维德的手里。两人再次坐上马车，维德对车夫道：“去格林家族宅邸。” 马车在路上行驶。路希安坐在维德的对面，他看见黑发青年看着窗外，神情平淡，忍不住道：“你母亲的坟茔为什么是空的？” 他提起这句话倒不是因为想从维德的口中得到答案，而是讶异于维德神色的平淡如常。 维德看了他一眼，许久之后淡淡道：“我早就有预料。” “什么预料？” “一个平常的女仆，怎么会生下一个连她自己都恐惧得要命的、具有堕神血脉的孩子？”维德讥诮地笑笑，“于是如今——这个谜底被揭开了。她并非我的母亲，也并没有死亡。她不惜通过假死的手段，来逃离这个让她自己也恐惧的孩子。” 路希安：…… “西塞尔家族真是一个有趣的家族。”维德看着自己的手心，漫不经心道，“在那古老光荣的族徽之下，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呢？这可真是让人期待。” “是不是，路希安？你也曾是这个家族的一员。” 马车终于停在了格林家族辽阔豪华的宅邸前，路希安知道维德正等待着他的回答。 “有什么不一样么？”他打了个哈欠道，“女仆所生的怪物、与不知是何人所生的怪物，也没有什么区别。呃……！” 他听见维德低低地笑了两声，并扯过了他正在掩住嘴的手腕。他咬上路希安的手腕，并在对方露出惊愕的呆滞神情时，哧哧地笑了起来。 就连肩膀也在抖动。 在走入格林家的宅邸时，路希安找了一张普通的面具戴着。普通的面具虽然能遮住他的容貌，但属于魅魔的角与尾巴则暴露无遗。 ——毫无意外，明天所有贵族都会知道皇帝带着他豢养的魅魔金丝雀来拜访格林家族。 维德没有在最开始说明自己来这里的用意，毕竟一个女孩的戒指，出现在另一个男人的手里，实在是会导致传出不必要的绯闻。倒是老格林公爵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他感谢维德在那场灾难中帮助教廷封印了那使得魔物进出的法阵、并感谢维德身边的路希安保护了自己的女儿。路希安没有说话，维德则巧妙地将话题移到了伊丽莎白的身上。 “当日多亏了奥斯卡与海莉夫人，他们将她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我得让她出来，向您们道一声谢。”老格林公爵的确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哈哈大笑着，命管家将伊丽莎白叫下来，“小女在那场事故后便有些精神不振，还请两位多担待。” “可以理解。让一位年轻的小姐经历这样血腥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维德文质彬彬道。 路希安没忍住瞥了对方一眼，心里腹诽着原来需要的时候，维德也能表现得这么正常优雅。 “她从回来后就总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就连平日里她最爱的茶话会社交也不进行了。”老格林公爵道，他看起来是真的有些为掌上明珠而忧虑，“希望时间能冲淡这一切吧。” “光明神保佑您。”维德一本正经道。堕神的血脉如此祝福，路希安实在快要忍不住，想要笑一声。 就在这时，伊丽莎白从楼梯上下来了。 “父亲？”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有客人……要见我？” 路希安抬头。他看见穿着淡蓝色长裙的伊丽莎白。金发蓝眼的少女脸色苍白，刘海挡住了她垂着的眼。她的手扶在栏杆上，手指纤长。 在那根手指上，戴着一枚海蓝色的宝石戒指。 维德像是很随意地瞥了她一眼，便对着老格林公爵笑了：“多礼了。” 他没有提到那枚戒指，没有拿出戒指。 两人走出宅邸，在大理石路上，路希安想起刚才所见的一幕，道：“刚才……” 他停住了口，缓缓地回过头去。 他看见在二楼的窗户旁，金发蓝眼的伊丽莎白正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地瞪着他们！ ‘出去说。’维德用气声道。 他们坐着马车行了一段路，路希安才道：“刚才那个女人不是伊丽莎白。” “你确定？” “她戴着的戒指是个假货。”路希安哼了一声道，“你不能质疑我的眼光的。” 他晃了晃小腿，思考着那个假的伊丽莎白。 既然如今出现在格林宅邸中、被奥斯卡·道尔顿与海莉夫人归还至此的伊丽莎白是个假货，那么真正的伊丽莎白去了哪里？ 他记得当日是海莉夫人拍下了伊丽莎白的画作，并指明要与她当面交易……伊丽莎白的失踪，真的是巧合吗？ “我在伊丽莎白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寻踪法术。不过它的使用时长有限……” 路希安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维德的气息变得有点可怕。 “……是为了找到密道的位置嘛。我原本想留下痕迹、从那里逃跑的。”路希安笑眯眯地、将当初休斯顿公爵派人来接奥斯卡等人通过密道离开休斯顿宅的事情和盘托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想要逃跑。” 说着，他伸出小腿，用它蹭了蹭维德的腿。在磨蹭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装弱智表示亲近的阶段了。 路希安：……药丸。 维德高高地挑起眉，道：“停下。” 路希安把腿收了回来，做了一个“我会老实”的表情。 “别忘了，你之前还想杀死我。”维德冷冷道。 “哦……”路希安说。 他原本想再说一句“也没忘记你救我是因为意外”，不过看见维德的脸色，他识趣地把这句话收了回去。 被迫在饲主面前装乖求生的日子真难过。路希安心里有些不悦。 他心里的小猫不快地甩起了尾巴尖。 他们循着追踪法术的指引，抵达了休斯顿庄园那条密道的出口——休斯顿庄园的密道居然通往城北的一片树林，那片树林与墓园居然颇为相近。 然后便再没有了法术的踪迹。 “线索断了。”路希安用脚尖摩擦着地面，百无聊赖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回去吧——天快黑了，维德老爷。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维德道。 他过了一会儿，说：“倒是可以回去，不过在回去前，我们可以先去一个地方看看。” “什么地方？” “那家花店。”维德道。 路希安蹙起了眉间，最终，他怏怏道：“那就听从老爷吩咐了。” 两人在回到花店之前换了身装束。路希安把尾巴藏在斗篷里、把头上的角则藏在帽子里。他们换了辆低调的、随处可见的马车。 那家花店果然有些诡异。在两人上午来过之后，门上便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路希安坐在维德身边道：“我可不记得你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 “我之前曾得到消息。一个月前，堕神信仰者在王城内的活动变得频繁，他们在黑/市里交易一些材料，有人在他们中看见了疑似奥斯卡·休斯顿的身影，并将它匿名报告给教廷。不过，教廷将它当做是荒谬的言论，并未引起重视。” “堕神……信仰者？” “那群进行交易的堕神信仰者，即使是在所有的堕神信仰者中，也属于最极端的一派。不过他们已经沉寂了十余年，这是他们第一次再度出现。”维德道，“他们自称堕落十字会。你或许听说过他们的恶名。” “堕落十字会……”路希安想了想，眨了眨眼，“好像在什么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忽然想起来这个组织了。 他所想起的倒不是原作剧情，而是作为“路希安”时在童年的回忆。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你回到西塞尔庄园一年后的事情——一个叫‘堕落十字会’的组织，拐走了十余名儿童少年，有一两个贵族、更多的是平民，以他们为祭品进行了黑祭祀。”路希安用手指抵着额头道，“不过那时的教廷还没有糟糕到彻底，他们去得及时、救下了里面的一名贵族小孩……” “那名小孩的名字，是奥斯卡·休斯顿。” 第42章 夜市 奥斯卡·休斯顿便是当日路希安与伊丽莎白在逃脱食髓鸟的追踪时、在小房间里所遇见的休斯顿公爵的小儿子。 后来，也是前来救援他的队伍带走了奥斯卡与…… 如今被调换的伊丽莎白。 “你还记得之前休斯顿公爵地下室里那个通往深渊裂缝的召唤阵么？看起来，它是这位深藏不露的小少爷的杰作呢。”路希安轻声道，“身为王国最著名的、虔诚信仰光明神的家族的小儿子，却私底下与信仰堕神的堕落十字会相联系、甚至不惜把魔物引入自己的家中，奥斯卡·休斯顿倒是一个很有演技的人。” 他说着，像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似的，语气愉快。 “这不奇怪。休斯顿公爵从来视这个天生残疾的儿子为耻辱，如果他能够选择，他必不会让这个儿子出生。”维德道。 路希安看着花店紧闭的后门，心里想着那日在小房间里所看见的奥斯卡·休斯顿、恰好出现的救援队、与要买走伊丽莎白的画作并与她面交的海莉夫人……看起来，这一整套的戏都是为带走伊丽莎白所设下的局。 若非伊丽莎白因急着向路希安问个明白、因此提前结束了与海莉夫人的交谈从房间里出来。在魔物袭来的那一刻，她将会在海莉夫人身边、因混乱而失去护卫、最终被海莉夫人所带走。 可他们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地掳走伊丽莎白？ “有人出来了。”维德道。 那名将百合交到路希安手里的花店老板从后门出来。他步履匆匆、生怕人看见自己。在他离开后，维德带着路希安从街角里出来。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两身灰色的兜帽斗篷，其中一件被扔给了路希安、另一件则被他自己穿上。 花店老板一路都极为警觉。他不时回头观察有无跟踪者。路希安看着老板不断回头，低声对维德道：“他怎么没看到我们？” “因为魔族的权柄。”维德简单回答道。 哦，魔族从创世神处所分得的血滴掌管黑暗。黑暗包括黑夜、阴影与梦境。在“阴影”的隐蔽下，想要藏身根本不是问题。 花店老板最终停在了一个被废弃的邮箱前。他从邮箱里掏出了一封信。在他拿出信时，维德的手指动了动。随后，花店老板走了两条路，在小巷中找了一辆等候已久的马车，向着一个方向行驶。 “信上写了什么？”路希安道。 “信上说，他所等待的那种魔药材料今晚会在夜市拍卖后的‘小集会’中出现。”维德道，“并附了一句话‘请带着她所需要的东西前来、并感谢她在他所迫切需要的截止日期前拿到这个珍贵的宝物’。” “她？” “是女人的字迹。” 所谓的“夜市”自然是王城内一些边缘人物交易所需物品的黑市。夜市中鱼龙混杂，有买卖奴隶的贵族手下、有私下交易危险药材与非法羊皮卷的灰袍或黑袍法师（尽管掌握法术的法师向来被教廷所排斥，但灰袍法师是教廷所认证的危险并钻研邪术的法师，而白袍法师则是普通法师，红袍法师是教廷持亲善态度的法师）、还有各种不能在明面上出现的交易物。路希安担任圣子时，曾出于教廷的面子工程，数次带人对这离经叛道的“夜市”进行过清剿。 当然路希安也知道，由于参与了奴隶交易的教皇与几位红衣主教，所谓的“清剿”也不过是面子工程、乃至是用于排除异己——与教廷利益相关的、部分危害性极大的夜市商人们早就在教皇等人的通知下提前撤退。 不过他作为光明温柔、正直圣洁的圣子，自然是不知道背后这些弯弯绕绕的。 也自然被“夜市”的大多数商人恨得咬牙切齿。想必等他的丑闻爆出后，这些夜市商人们私底下都会拍手称快。 不过尽管如此，他对于花店老板究竟要去取什么、与对那个写信给他的女人，也非常好奇。 “您确定要带我去夜市吗？维德老爷？”路希安故意眨了眨眼道，“您应该记得当初是我负责清剿夜市吧？在那里，可都是我的仇人。在听说我的那些丑闻后，最高兴的可应该是这些人啦。” 路希安笃定维德会因为这段话带他去夜市，他相信维德会想看见他被强行带入夜市时、那种被羞辱而又恐惧被认出的表情。 可他没想到维德居然伸手叫出了躲在暗处的护卫：“格里芬。” 灰发的护卫出现在两人面前，单膝下跪道：“是。” “把他带回宫里去。”维德道。 路希安：？？ 等等，维德这意思是要把他扔回宫里、自己一个人去夜市吗？ 这剧情不对！ 格里芬领命要将路希安带回夜市。白发魅魔磨蹭着不肯走，当他抓住维德的袖子时，正准备继续追踪花店老板的维德回头，很明显地露出了“你又要麻烦什么”的表情。 路希安：…… “……算了。”维德道，“上来。” 路希安又坐上了维德的马车，藏在斗篷里的魅魔的尾巴因愉悦而一下一下地拍着座椅。 这次的夜市位于老城区，隔着一条河与河上的长桥，便是整个王城里最凶险的贫民区。恶棍、小偷、妓/女、性/变/态、假/药师、流浪汉、拐/卖犯……这里聚集着王城最下/流的人。 下马车后，路希安看着河那边灰蒙蒙的棚户区道：“这里看起来很眼熟……” “连自己小时候曾去过的地方都记不得了么？”维德冷笑道。 “去过……我怎么可能去过这里？”路希安小心翼翼地踩着、不让自己的鞋底踩进脏水里，“这里这么脏这么乱，我……” “原来你也知道，你出现在这里会很怪异。” “啊？” 维德没说话，可他的心情显然不太好。夜幕已然降临，他伸手、不耐烦地拉下路希安的兜帽、好把那一头银白的长发藏在兜帽中。 “走了。”他说，“既然是你要跟来的，路上安静点。敢出声给我惹麻烦就杀了你。” 路希安：……怎么又生气了。 他走在维德的身侧、往“夜市”的方向去。直到走进那片光线昏暗的地方时路希安才想起维德说的他来过这里是什么时候。 ——是他小时候在这里把维德强抢回西塞尔庄园时。 路希安：…… 哦，他可没忘记，那时在维德的心里他可是“莫名其妙的跋扈小少爷”、“强取豪夺的狗贵族”。 夜市里依旧是熟悉的景象。不过不同的是，这次路希安可不是穿着白衣来指挥圣骑士们来查抄检查此地的。他披着灰色兜帽跟在维德身后，眼神扫过那些铺面里的人皮卷、迷魂草、禁书与精灵腿骨制成的施法道具。 来这里的人大多隐瞒身份，因此路希安与维德戴着面具、披着斗篷也并不稀奇。夜市里没有大的喧闹，只有小的说话声与交易声。最危险的交易物往往不被摆在明面上，只有对出暗号后，摊贩才会把他所贩卖的东西交出。 拍卖会在夜市地下里的一个大厅中，要进去得花一个金镑。维德在寻找路线这方面倒是驾轻就熟。路希安正往这边走着，却听见角落里传来奴隶的哀嚎。 发出哀嚎声的是一只丑陋的地精。这只地精想要从笼子里逃出、被奴隶贩子用鞭子抽打着手脚。在它之后的铁笼子里，十几只奴隶戴着镣铐被关押着。它们有的是兽族、有的是矮人族、有的是一些丑陋的魔族。稍微高档些也美貌得多的羽族、精灵族与魅魔、又或是生得鱼尾的妖精则根本没有。 “老爷。这里可没什么高档货色，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劣等品。”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眸光、或许是看出他周身气质非富即贵，竟然有一名奴隶贩子上来与路希安搭讪。正如许多贵族寻找奴隶，奴隶贩子也在寻找着合适的买主。而路希安此刻转头一看，发现那搭讪的卖家居然是个熟人。 当初他身为圣子、在这里查抄时曾亲手把这个奴隶贩子扔进狱中。这个带着刀疤的贩子可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从中觉出了一点乐趣，索性改变了声线道：“……劣等品？” “真正的好东西可不在这边卖，像是那些漂亮的精灵、长着翅膀的羽族……” 路希安正想再逗他几句，便有阴冷的声音从他的身侧传来：“哦？是吗？” 那人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住他的后颈，路希安下意识便是一缩。那人道：“除了这些，有魔族么？” “魔族？您是指……”那人以为生意要来了，嘿嘿了两声，压低了嗓音道，“您是指魅魔？” “魅魔可是好东西，您要是试过，就一定知道，无论雌性雄性，都别有一番风味，比羽族玩得开、比精灵耐造、比妖精花样多——带回家里调养好了，又紧又润。当初大战时、大战前，就数他们最走俏。”贩子挤眉弄眼道，“不过可惜这段时间，魅魔的数量紧得很，上回好不容易出了个深灰头发的货色，都一下子被抢光了。就连这夜市背后的大人，最近都叫人去弄个好点的货色回来尝尝……” 夜市背后的那位“大人”自然是这个夜市的组织者，一名法力幽深的灰袍法师。他常年位于教廷的追杀名单上，却始终让教廷无可奈何。路希安倒是在清剿夜市时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 “明白了吗？”维德掐了掐他的后颈，在他耳边低声道，“再敢搞小动作，就把你卖了。” 路希安发出一声软软的认错的气声。 贩子还在压着声音道：“因为那个传闻，不少人都想买个代餐回去尝尝鲜……嘿嘿，你懂的。就那光明教廷曾经的圣子，居然是只魅魔。当初他总带着人来这里清剿，那幅圣洁的高岭之花的模样……啧啧。可惜已经被皇帝处决了。真可惜，要是我，我就把他留下来玩玩。那腰，那腿，可真是……也不知道曾经的圣子成了魅魔后没了那身圣袍，会浪成什么样……唉哟！” 贩子的喉咙里传来浓郁的血腥味。他捂住自己的喉咙、弓下身、惊恐地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就连说话的能力也无。与此同时，原本在他身前的两个人也消失了。 路希安被维德一路拽着往前走。维德身上气息暴戾，直到抵达一处没人的角落后。他才设下阻隔视线的结界、掀起面具，狠狠咬向了路希安。 “唔！” 第43章 被绑走 后背摩擦着粗糙墙面，路希安在顷刻之间便被夺取所有呼吸。 他挣扎着抓着维德的手臂直到彻底没有力气。在这剧烈近乎掠夺的亲吻后，维德咬破了路希安的唇。 “你……” 路希安慌忙抬手，拭到唇上的血色。他刚抬眸想发火，却被对方狠狠扒开了衣领。 “啊！” 维德先是咬住了他的脖颈、喉结，然后咬住了他的锁骨。 他用力太深，以至于锁骨上留下了一个青紫的牙印。结束后维德伸手捧住他的脸，路希安大为光火、摇着脸躲开并抱怨道：“你发什么疯……”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锁骨道：“这里的皮肤都被你咬破了，维德老爷。” “……” “回去给你治疗。”维德喑哑道。 路希安皱着眉看他，并在维德再度靠近时离他远了点。 顺便扯起领子，遮住了脖颈上的淤痕。 他们从角落里回到夜市上。当他们抵达时，拍卖已经要开始。所幸夜市不需要什么身份证明，只要交出两个金镑，他们便可畅通无阻地进入会场。 夜市上有许多这样大大小小的拍卖，分布于不同地方与时段。他们所抵达的是花店老板所收到的信上所提到的那场。 “花店老板在那里。”维德道。 路希安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便是坐在人群中的花店老板。 他们在花店老板身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拍卖已经开始，所给出的物品大多是一些违禁物，从药物到法术材料、乃至用人类内脏所制作的标本一应俱全。路希安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只是不断用手揉着脖颈上的淤痕、观察着会场中的人。 终于，一名坐在角落里的女士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名女士全身上下都被遮掩身份的黑袍所包裹着，长发则被包进了头巾里，只在耳后因疏忽而露出一小缕卷曲的红发来。让路希安注意到她的并非她被面具所遮掩的容貌、又或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身材——而是她的身上，有一股让他莫名感觉熟悉的气息。 ——同类的气息。 路希安手指点了点把手，在他托腮思考的时间里，人群里传来了一阵热闹的窃窃声。 路希安：？ “浅灰品质的魅魔……” “居然还有这样的高等货色……” 路希安向台上看去，只见台上多出了一个金色鸟笼，一只浅灰长发的雄性魅魔正靠在笼子里。 魅魔眸色暗红，因缺乏照顾而变得深灰的长发披在身上，或许是因为照顾不良，神态里带着些睡不醒的恹恹感。即便如此，那柔媚的容貌与姿态也足够让台下的人兴奋起来。 更何况那魅魔的品质还是极为罕见的浅灰。 兴奋的拍卖出价声此起彼伏，最终，那只魅魔以五万金镑的价格被一名神秘的买主买走。前来交递筹码的是一名披着斗篷的矮人侍从。路希安正在琢磨这豪气的买主是谁，便被维德抓住了手腕。 路希安：？ 他回头看维德，维德道：“在想什么？” 路希安看着维德的脸色，和他抓得很紧的手，总觉得维德好像误会了什么。 路希安想了想道：“我发现它还没有你给我买的那枚戒指贵。” 维德：…… 路希安因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愉快道：“而且我发现如果我被拍卖的话，说不定能值十万金镑呢。” 维德：…… 维德没放开手，但路希安明确从他的眼里发现了几丝鄙夷与无语的味道。路希安：？ “没什么。”维德道。他转过头，低声咒骂了一句。 听起来核心思想仿佛是“以为你会害怕的我真是个白痴”。 路希安没听懂维德的核心思想，他只是“？？？”了一下，便把目光转回了之前吸引他注意力的那名红发女士的身上。 他看见红发女士仍旧坐在那里。尽管在旁人眼里她依旧维持着优雅的姿态，不过路希安却看出她有些在强掩着镇定。 拍卖终于结束。期间还夹杂着一件据说是“堕神后人曾用过的水杯”。拍卖这项物件时路希安看了维德一眼，维德被他看得烦了，冷声道：“假货，我没用过。” “或许是你生理学上的七大姑八大姨曾用过。”路希安道。 维德挑挑眉道：“堕神没有子嗣。” “哦，你可以考虑帮祂多生几个孙子，壮大一下家族。”路希安调侃道。 维德阴沉着脸、转过去不说话了。 路希安碰了个冰墙，颇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他回想起原著里的维德也是见男杀男、见妹杀妹、毫无繁衍生息的想法，突然怀疑维德是不是有些性冷淡。 ——虽然在后来他陷入漩涡、软成一滩春水、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时，深深地为自己现在的这份而后悔。 如果他早知道后来的事，现在就不会嘴贱让维德“繁衍生息、壮大家族”。 不过这都是后话。拍卖会结束，购得物件的人前去交割，其他人或是散去、或是与私下勾连的人接头、去其他地方再次进行交易。路希安看见花店老板与红发女士在人群中擦肩而过、彼此交换一眼、并最终走向了同一个房间。 房间里是一个小型的交易会——很显然，这两人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相识，都将物品交给了这场交易会的组织者，以他为中间人进行交换。维德递了一缕探听的黑影进去，眼见里面的交易即将结束，路希安问：“他们都买了什么？” “那个女人买下了永生果带有活性的茎。而那个男人则买下了蝠翼魔的脑石——那是一种晶状物，常被用于恶魔祭祀。”维德道，“它生长于深渊的裂缝浅层，除非魔族，很难得到。” 而永生果的茎…… 路希安知道，当初他还在高塔里、维德去亡灵族族地的那个月时，他所饮用的便是永生果的果汁。 “……这种植物的果汁除了口味之外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它有种特殊的作用——那就是，它能压制魔力的外放，是将魅魔伪装成人类的药剂的必备材料。”维德道，“不过很可惜，它的果实在被摘下来后，几乎不可能被保持完好超过一天。或许正是因此，这个‘女人’只要求得到它的茎。永生树枝条的树汁也能被用在药剂中作为替代，不过它的效果会差一些。” 两人完成交易后便分手了。路希安在跟上花店老板前，突然有了个想法。 “你想做什么？” 哦豁，维德发现他的意图了？ “……想做一件坏事，可以么？”路希安笑吟吟道。 维德盯了他一会儿，道：“快一点。” 维德用追踪法术跟上了花店老板，两人则跟在了那名女士的身后。维德站在角落，任由路希安跟上了那名女士。 眼见着女士即将与路希安擦身而过，路希安在那一刻轻声道：“尊敬的艾莲娜女士，您染好的红发漏出来了。” “！！” 路希安没错过那短时间内那名女士的惊恐与错愕。女士回头，看见戴着面具的路希安向她掀开了一点自己的面具，露出半边脸来。 “你……！” 路希安的容貌让她忘记了狡辩。她震惊地看着路希安。 路希安伸出洁白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您有您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他笑吟吟道，“别害怕，艾莲娜小姐。希望我们都能成为彼此秘密的保持者。”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维德所在的方向一眼，拍拍她的肩膀，放过了这个被吓得发抖的女人。 眼见路希安从艾莲娜身边回来，黑发青年的脸上明显有些不悦：“看起来你真的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伪装成人类贵族、甚至还获得了交际花之名的同类。”路希安笑盈盈道，“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维德可没笑。 “而且拆穿她的伪装，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也很好玩，不是么？”路希安拽住维德的袖子，愉快道。 尽管路希安戴着面具，但维德依旧能想象得到他此时双眸水盈盈的模样。维德顿了一会儿，耸耸肩道：“随便你——你总喜欢做这种事。” 说着，他转过身道：“走了。” 路希安跟在他的身后。他知道在人群中，那双属于那名在上流社会煊赫一时的、伪装成人类贵族交际花的魅魔艾莲娜的眼睛正偷偷地盯着他。 这可不是什么秘密的交换。他想。 也不是什么恶趣味。 一个能伪装成人类的魅魔很有本事。他记得自己曾在休斯顿庄园前看见过艾莲娜因他们的到来而跑路的身影，她会是一个聪明、且懂得交换与保全的人。 她会来找他的。 ——路希安从没放弃过从维德身边逃跑的想法。 …… 马车向着城外行驶，花店老板的去向是城外。路希安原本以为他会去往深山树林里一类的地方——显然，那些地方可更像是用来搞魔鬼祭祀的地方。 直到他抵达了…… “马戏团？”路希安嘀咕了一句。 与他的构思完全相反，花店老板所抵达的地方是城外喧哗热闹的马戏团。深秋王城的天黑得早，从夜市出来，也不过晚上九点。马戏团的演出还在上映，锣鼓喧天、彩旗纷飞。城民们喧闹着在其中狂欢。 气氛简直和之前的夜市天差地别。 两人也只好从马车上下来，徒步往里面走。马戏团所在的整个地方内外都很热闹，一路上还有贩卖食品、当场卖艺、或是贩卖一些手工艺饰品的小贩。在这样的气氛中，他们两人简直显得格格不入。 路希安将兜帽扯了下来。一个小女孩不小心毛绒兔子落到了维德的脚边。她嗒嗒地跑过来，仰头看向维德：“大……” 在看见维德恐怖的模样（周身冰冷的气势）时，那句“大哥哥”被憋在了喉咙里。小女孩张了张嘴，被吓得噎住、差点大哭起来。 维德：…… “噗嗤。” 他听见路希安笑了一声。脑后束着白发、用帽子盖住了角的魅魔捡起那只兔子。他小心地拍去上面的灰尘，蹲下身把兔子交给小女孩，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并揉了揉她粉扑扑的小脸。 小女孩顿时就不哭了。直到她的母亲跑过来把孩子带走后，她还回过头来、红着脸和路希安说再见，在接触到维德的目光时，小女孩一缩，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维德：…… 路希安瞧见身边维德脸色冷淡中带着点僵硬，有些乐不可支。维德冷冷道：“你对哄小孩倒是很有办法。” “因为我比你好看嘛。”路希安道。 维德：…… 维德抬腿就走，路希安跟在他身后。两人走了几步，维德道：“我的追踪法术被解除了。” “什么？”路希安一愣。 “有人发现了我们，或者……” 维德正皱着眉，正在这时，前面驶来的花车也到了这边。欢呼的人潮如突如其来的海啸，在顷刻之间维德只来得及抓住路希安的手腕，两人便在人潮中扭动着被冲来冲去。 当潮水终于停歇时，维德立刻回头道：“路……” ！！ 维德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起，被他握在手中的东西从路希安的手…… 变成了一个没有脸的等身人偶的手臂。 …… 人潮过后，路希安挣扎着看向周围，却发现维德已经消失了。 “维……” 路希安刚想张口，便发现有一个男爵带着自己想来看热闹的儿子走过。贵族中熟悉他声音的可不在少数。 他揉揉自己的脚踝，打算四处走走、寻找不知道此处在哪里的维德。正当他起身要向前走时…… 一束玫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束玫瑰是酒红色，却因昏暗的灯光殷红得像是血。路希安缓缓抬起头来，所看见的，是穿着白色西装的小丑。 小丑满脸是夸张的油彩，在看见他时对他咧嘴一笑。 在眩晕感袭来时，路希安没有反抗。他假装自己已然昏迷，闭着眼，听着自己被带走的声音。 …… 路希安是在昏暗的地下室里醒来的。 他手腕上戴着镣铐，它的确很难办，不过这点程度的东西是他费点脑子就能解开的。路希安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在确认没有敌人后睁开了双眸。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小声的啜泣声。那声音来自于旁边笼子里的一个女孩，却相当的耳熟。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几个人微弱的呼吸声，也在此处。 “伊丽莎白？” 路希安轻声道。 第44章 真相 另一个金属笼子里的少女颤了颤，很快，她发出虚弱而不敢置信的声音：“路希……安？” “嘘，小声点。”路希安道，“别让其他人听见了。” 少女用力点点头。地下室里只有些微模糊的月光，不过路希安能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与光洁的长发——这是让路希安很为困惑的一点。 她看起来像是得到过照料。 房间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个笼子分布在更远的地方。路希安于是隔着栅栏与伊丽莎白小声说话，试图弄清楚伊丽莎白被困在这里的原因。 “……他们说要把我带回家，所前往的却并非格林的方向。在路上我想要逃下马车，却弄丢了自己的戒指、还被抓了回来……在那之后，我就被关进了这里。这里还有好几个和我一样被绑来这里的人，都是年轻人、少男少女、或者小孩……”伊丽莎白道，“他们会定时把我们带出去洗漱，在开门时我看见了那些同样被绑来这里的人的脸。” 路希安瞥了一眼那几个笼子，他对伊丽莎白道：“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吗？和你一样的共同点。” “共同点？”伊丽莎白一愣，“什么共同点？” “身材、阶层、发色、眸色……”路希安耐心地一个个细数道，“任何的共同点都可以。” 伊丽莎白惶恐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没观察过与之相关的任何东西。 “……对了，我听他们说，我们是祭品！最符合要求的祭品……”伊丽莎白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他们要利用我们进行弥撒，召唤出、召唤出……” “怪物。他们在尝试用一样东西制造怪物……” 路希安心念一转，道：“那是种什么东西？” “不知道……” “是神。”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是神的血肉。” 路希安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有些讶异于发出声音的小女孩的冷静与她的年幼。 小女孩看起来不到十岁，在笼子里的姿态的神情却比年长她近十余岁的伊丽莎白还要冷静。她有浅栗色的头发与同色的眼睛，有着稚气未脱的脸与像是习惯了流浪的气质。 “神的血肉……”路希安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贝琳达。” “贝琳达，你知道那是什么吗？”路希安柔和道。 他能感到小女孩盯了他一会儿，许久之后，她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他们说那是一枚心脏，或者是肉。我是小孩子，他们不怕在我面前说。他们说……说什么……” “什么？” “十几年前，他们以为‘那项实验’已经彻底沦为失败与不可能，于是沉寂了许多年。而在两年前，他们终于发现，他们没有失败，而是已经成功过一次……”小女孩尝试着回忆那些话语，“所以他们打算找来我们，来尝试重复那场成功……” 路希安又尝试着问了她几句，可惜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小女孩的了解也着实有限，她唯一的优势在于，那些魔鬼的狂信徒们轻蔑于她的年龄，并不忌讳在她面前讨论他们的阴谋。 他转而问小女孩自己的信息。小女孩的父亲曾是一名庄园主的长子，也是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因此她有幸在幼时就获得了良好的教育。然而后来她的父亲却与他父亲新娶年轻妻子（即他的小继母）堕入爱河，在他父亲死亡后不仅发展出不/伦，还因此败光了家产。她的父亲听信小继母教唆，要将自己曾经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献给当地的神父作神/妓。小女孩因此开始流浪，可她没想到把她抓到这里来的，居然是曾和她父母很交好、在看见流浪的她时和善地请她回家吃饭的…… 海莉阿姨。 “海莉夫人？”路希安道，“之前在王城时，我没听说过这个贵族。” “她是地方上的一名贵族领主的妻子。”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他比小女孩稍微大一些，年龄在十岁至十二岁，尚未变声，“我父亲是珠宝商人，我听说过这位夫人——她在两年前嫁给了那名领主，一年前战争结束后，她的丈夫去世，没有继承人，她变卖了领土，来到王城定居。她很喜欢艺术品，偶尔举办茶话会。” 路希安总算知道为何他没有听说过这位海莉夫人。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早已死遁，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 房间里除了路希安还有七个人。路希安，小女孩，男孩，伊丽莎白，和其余四个似乎正陷入昏迷而没有发声的人。路希安看见昏暗的月晕下，男孩正闭着眼，颤抖着手在胸前画太阳十字。他的动作流畅而标准，让路希安有些意外。 一般来说，商人不会具有强烈的对于光明神的信仰，也绝不会教育自己的子女以懂得如此复杂标准的祝祷姿势。 “我的父亲也是光明神的忠实信徒。”男孩的声音里还带着这个年纪男孩的稚嫩和骄傲，“我们家每年都给教廷捐很多钱，还会将那些只在乎金钱、不虔诚信仰光明神的商人举报给教会处置。父亲说，正是因为我们如此虔诚，我们的生意才会做得如此的好。” ——原来他们家是把光明神当做财神爷来拜的。路希安嘴角略微抽搐。 月光渐渐往下移。路希安让自己被抓到这里，也是为了看看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如今联想到书中的情节，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他大致猜出神的血肉是什么、以及那所谓的“实验”是什么了。 说到底也是与维德相关。 那所谓的神的血肉，便是堕神所留下来的心脏。那枚心脏被钉子钉在了地底，直到西塞尔家族的一名考古学家发现了它。在考古学家经受蛊惑、拔起那枚钉子后，整个西塞尔家族便受到了诅咒。 那枚心脏后来并未落入西塞尔家族之手，而是流离辗转。在它所抵达的地方，无数怪诞恐怖的事情不断发生——怀孕的女子在接触它后、所生出的不是胎儿、而是密密麻麻的花，男人的器官发生分叉、并最终如有生命般掐死了自己，被人砍下头颅的蛇身发出了猎人母亲的尖叫声……直到最后，它被一名法力高深的灰袍法师收容，并最终落入了堕落十字会的手中。 堕落十字会决定用它来召唤堕神，并以人为祭品进行黑祭祀。他们试图通过祭品让堕神再度降临人世间。维德的父亲、道尔顿·西塞尔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身为堕神信仰者的他给予他们一些金钱的支持、也利用他们去处理一些难以处理的东西——比如，在他与一名美貌女子的私生子维德诞生后，他将这名婴儿扔给了堕落十字会“处理掉”，婴儿却被其中一名疯狂的狂信徒灰袍法师用去做了祭祀的材料——他知道是西塞尔家族的人首次唤醒了那枚心脏，并一直在寻找用西塞尔家族的血脉进行祭祀的机会。 那场祭祀引发了爆/炸。这场失败的祭祀导致了那颗心脏的大半萎缩、灰袍法师的死亡与婴儿因在极致痛苦下被激发出首次发现心脏的、西塞尔家族血脉的诅咒，而几乎获得了心脏的全部能量与堕神血脉。在那之后道尔顿·西萨尔发现了这件事，不过他只把维德的存活当做意外，并再次命人将他丢了出去。 此时因偷窃而被庄园赶出的女仆薇薇安发现了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她认为留下这个孩子足以敲诈休斯顿公爵、与那名生下孩子后便消失无踪的、曾在王城煊赫一时的女歌剧家，于是便把这个孩子带走抚养。后来她在找不到敲诈机会后没有丢掉维德，则是出于对维德的发自本能的恐惧。 不过最终她在为另一家贵族洗衣服时发现了女主人与其养子的奸情。她通过敲诈获得了一大笔钱，并打算通过假死的方式躲开女主人的报复与维德并带着钱跑路。可惜的是，她最终也没逃过女主人的报复，死在了河水里。 这就是维德的身世。如今看来，这不死心的堕落十字会在维德幼时又找来其他的孩子、用残余的心脏进行了祭祀。原本将死在这场祭祀里、并被开膛破肚的奥斯卡·休斯顿因他穿来的蝴蝶效应而幸存，但不知怎的却变成了堕神的狂信徒，在为虎作伥的同时报复因他的残疾而轻蔑他的高傲的父兄。而这些人在两年前意外得知了维德堕神血脉的觉醒，他们无法控制维德，却眼红他的力量、并知晓堕神的力量确实可以被召唤并赋予。从此，沉寂了许久的堕落十字会又开始活跃起来。 而今天的这个地下室里的囚徒便是他们活跃的成果——他们打算用这七个人为祭品、心脏为引、再度召唤堕神的降临。 而这七个祭品……尽管只与其中三个人有过对话，但路希安从他们的话语中得到了同一个信息——他们都出身自对光明神虔诚的家庭，而这样的信仰里却都带着恶毒的扭曲。 小女孩的父亲虔诚信仰光明神、却送自己尚是女童的小女儿去做神/妓；男孩的父亲信仰光明神，却只是将它视为自己的招财工具、并把它作为举报打压其他商人的手段；格林家族信仰光明神、却剥削种植园内奴隶们的血和泪、将它们捐献给光明教廷以维持自己在贵族中崇高的地位…… 七个人…… “色/欲，贪婪，傲慢。”路希安轻声道。 没有人看见他的嘴型在动，可路希安突然明白了什么。 七个祭品，这是七宗罪！表面上信仰光明神，实际上却因此犯下七桩罪孽的七宗罪。 他们要对这七样虔诚信仰光明神的祭品进行处刑，并以此来召唤堕神！ 路希安在脑内叫出了系统，对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系统早就对于路希安没事把它关静音模式的行为见惯不惯，不过这次它依旧是忍不住为路希安的推理喝彩：“五号，你真的太聪明了。” “谢谢，我一直都是这么聪明。”路希安道，“给我点帮助，帮我看住这些囚徒的行动，有异常时叫我。” “好嘞！”系统答道，“不过按照你的推理，为什么那些人要把你抓来，让你和这几名祭品关在一起呢？” “或许是因为我曾是光明神的圣子，现已堕落。”路希安道，“想要召唤神明，又怎能不找最合适的人来祝贺祂的重临？” 系统：！！ “或许我出现在这里，真是刚好合了他们的意。”路希安道。 “……他们不怕触怒维德吗？”系统小心翼翼道。 路希安：“这些狂信徒都是疯子。你不能指望一群疯子拥有理智。” ……系统觉得路希安说得很对。 路希安摇晃着锁链。好奇心得到满足，现在是思考如何逃离这里的时机了。系统瞅着他的神情，建议道：“尊敬的宿主，您是不是玩得有点过火了？” “嗯？”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逃不出去……” 路希安莫名其妙地瞟了它一眼：“不是还有维德么？” 系统：！！！ “你……你居然！！你果然！！”系统尖叫，“五号！！” “你想什么呢。”路希安道，“你觉得维德会让我死在别人的手里吗？” 系统：“虽然知道你话不是那个意思，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咔嚓。 房间外，传来了开门声。 第45章 与奥斯卡的对话 在脚步声靠近时，其余几人都露出了不安的神色。穿着猩红斗篷的侍者提着灯，灯光晃悠着、并最终停在了一个笼子前。 路希安的笼子前。 “把他带出来。”沙哑的男声响起，“有人想见他。” 在钥匙声哗啦啦地响起时，伊丽莎白苍白了面庞——她显然很紧张。那个男孩则闭上眼，再次颤抖着在胸前画起了太阳十字。 ——路希安也很紧张。他与打开笼子的锁的男子进行着生死时速的赛跑、以赶紧把自己的手腕再塞回那两个镣铐中。 在锁被打开的同时，同样令人安心的“咔哒”声也从镣铐中发出。前来带走他的几人均带着银质面具、穿着猩红斗篷，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他们将路希安从笼子里带了出来。在路希安离开后，其他的几个祭品惨白着脸松了口气，更有甚者竟有了种“还好不是自己被带走”的庆幸。 路希安被蒙着眼直至进入一个房间。他被安置在一座沙发上，并感觉到房间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侍者们悄声无息地退出了这里。有微凉的风拂过路希安的脸，在那个人伸手触碰路希安的鼻梁、并将丝带摘下前，路希安开口了。 “好久不见。”他笑吟吟道，“奥斯卡·休斯顿先生。” 那手指停了停，路希安道：“您不是正打算要解开我眼上的丝带么？还是说……” “我应该为我不小心提前戳穿了这个‘惊喜’……而道歉呢？” 丝带被解开。路希安看见奥斯卡·休斯顿那张苍白清秀的脸。和休息室里所见的懦弱不同，如今这副略带狂气的神情才是他真实的模样。他盯着路希安，许久之后也笑道：“好久不见，曾经的圣子阁下。” 路希安眨了眨眼。 “老实说最开始我并未辨认出您的身份。因此方才从皇帝的手中将您劫来此处、揭开您的面具时……我真是被吓了一跳。”奥斯卡·休斯顿道，“谁能想象到如今皇帝最宠爱的那名魅魔奴隶，居然是光明教廷的‘反叛圣子’阁下呢？甚至他与你之间还有着一层堂亲的血缘关系……” 说着，他捧起一缕白色的长发，眼里意味不明道：“甚至你还有一头这样的白发……他是把你当做了情人，还是只拿你这个曾经的仇人泄\\欲？” 路希安可没回答他——如今他与维德之间的关系堪称不清不楚，甚至对彼此都还存着杀意。严格来讲，他们之间唯一能确认的关系，就只有以“血”为纽带的饲主与宠物的关系。 奥斯卡以为路希安因耻辱感而不肯回答，心里多出些折辱对方的愉悦感来。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前圣子，他作为休斯顿家的耻辱时可没有去圣殿的机会。 路希安比起画像上还要漂亮许多，透着点带色香的媚。他的脖颈与锁骨上甚至带着些被咬出来的淤痕，任是谁都能想到它们被装点上去时的动作画面……奥斯卡呼吸略微急促，他开始明白维德为什么没有杀他了。 ——路希安的确是极品。 “你是个聪明人，路希安。当初你身为圣子时应该也与我们打过不少交道……”奥斯卡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与他的对话。 “这个倒真没有。”路希安道。 奥斯卡愣了愣，忽然生出了点狎昵的心思：“我们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亲爱的路希安。在其位，谋其事……而你这么努力地当了这么多年圣子，堕落十字会不也繁荣至今了么？而且严格来讲，你替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教皇。你刺杀了教皇。”奥斯卡用手指卷着他的头发，“你与他之间存在着某种夜间的关系，也正是因此被他发掘出了你的魅魔血脉，说起来西塞尔家族也真是荒唐……这些是真的么？” “啊。”路希安如他所料般地反驳，“不是。” 奥斯卡开始有些享受这个过程了。他原本是怀着狠狠羞辱曾经的圣子、如今的魅魔金丝雀的心思把他叫到这里来，如今却觉得与他对话很有趣。他饶有兴趣地想听路希安苍白地辩驳，却听见路希安道：“没有发现堕落十字会的存在不是我的失误，而是……” “你们这十年间的活动太少了。教廷判定你们很贫弱，甚至没有被我亲自负责剿灭的资格。”路希安道。 奥斯卡：………… “既然你已经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问题了？”路希安道，“奥斯卡，你为什么要加入堕落十字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曾经也是这个组织的受害者么？” 这话因从他的口中柔声吐露出而变得不像是质问。路希安歪着头，眼里带着疑惑。奥斯卡于是笑了笑道：“这都被你查出来了？好，那我就告诉你……” 他掀起了自己的裤脚，露出了那条天生萎缩的腿。 “因为这条天生的腿，因为父亲认为我生来不被光明神所祝福，所以我永远是生活在阴影下的、休斯顿家族的败类。”奥斯卡冷声道，“在那场拐卖中，我得知了我自己的价值，出生在6月6日星期五午夜的我是堕神最适宜的主祭品，唯一可惜的是我不够健康，那场祭祀被光明教廷的人打断了，可我从此却知道了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令人着迷的组织——” 路希安想起伊丽莎白的生日也是6月6日，午夜，周五。 他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折抓走伊丽莎白了。 “我靠着我的法阵知识联系上了他们，并最终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不是祭品，而是一员。”奥斯卡扭曲而兴奋地笑着，“我们决心进行新的一次祭祀，用剩余的神的血肉。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格林小姐是个不错的祭品——真可笑，整天嘲讽我、欺凌我的血脉相连的兄弟，在她的面前却卑微得像条狗，为了她的生日大费周章地准备礼物。他不知道我很感谢他为我找到了合适的、属于‘傲慢’的祭品。” “想要抓走格林小姐可不容易，她身边总是有太多人了。于是我在慈善晚宴上制造了一场混乱、顺便报复我傲慢的家族。我们原本是想靠海莉夫人把她引出去，不过很意外的是，你居然出现了——不过还好，我们惊险并迂回地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你看见窗外的新月了么？” 路希安向着窗外看去。窗户之外，天上的新月只剩下一条弯弯的弦，在几天之内就会没入黑暗。 无月之夜。 “你们打算在无月之夜进行祭祀？”路希安道。 奥斯卡点点头。 “届时，我们将召唤被世人污蔑唾弃为魔鬼的，曾经最伟大的存在。”奥斯卡终于显露除了他精神病人的本质，露出了极端兴奋的神色。在喋喋不休地说了些废话后，他用双手抱住自己，咬牙切齿道：“而我那傲慢的父亲兄弟，也会为他们的无知而感到忏悔。他们信仰所谓的光明神？笑话！无知，真是无知，他们居然不知道，魔鬼才是最伟大的主宰……” “他们的确无知。”路希安道。 “什么？” “他们的确无知，却不是不知道魔鬼是‘最伟大的主宰’，而是因为他们居然为了虚无缥缈的神明去唾弃自己的亲子。将亲子不幸的残缺视为神明的惩罚。奥斯卡，你的腿不是惩罚，只是不幸。” 奥斯卡愣愣地看着路希安，他绝对没想到这句话会从路希安——曾经的圣子口中说出来。他为了掩饰自己，用力道：“你不曾是光明神的圣子吗？怎么，虚无缥缈的神明？你不怕……” “神从未回应过我的祈求，无论是当我发现自己的身世时、还是教皇企图对我……时。”路希安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但我想，如果能有人出现在小时候的你身边，给你一个拥抱、告诉你神并不存在，你会不会……” “不那么孤独，而是笑起来？”路希安轻声道，“如果小时候我被养父带到道尔顿家族时曾遇见你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他们是错的。” 奥斯卡怔了怔，他意识到自己心底深处的某样东西被狠狠地触动了。 最终在结束谈话后，路希安又被猩红衣袍的侍者们带回了囚室。路上他在脑内对系统道：“你看奥斯卡可真好骗。” 系统：…… “像这种有恋父情结的小孩子最好骗了。”路希安道，“你信么？接下来他还会每天来找我——在三天后、仪式举行的时间前。” 系统：……行吧。 “你不打算想办法跑路了？”系统道。 “维德会来找我的。”路希安说，“而且……” “我不是正在依靠奥斯卡准备吗？”他道。 系统：“有时候我觉得你更适合奥斯卡这个名字。” ……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如路希安所料。 在那场一时兴起的谈话后，奥斯卡又来找过他几次。这个阴狠的堕神信仰者从一开始的焦躁、到最后的顺服只用了短短的两天。直到他开始向路希安宣扬对堕神的信仰后，路希安才对系统道：“看吧，就是这么简单。不过他想让我信仰我‘情人’的爹，这可真够重口的。” 系统：…… “也只有维德是个不好骗的特例。”路希安道。 路希安也弄清楚了自己如今所处的位置——某悬崖峭壁上的一座废弃的大教堂内，在无月之夜时，仪式会在此处举行。另外四个囚徒被关在房间的另一边，有红袍守卫在门外把守，路希安也无法与他们交流。 第46章 飒爽登场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生理上的小麻烦。好在在当了几个月的魅魔后，路希安终于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本能，短暂几天的失去喂食也不再那么让他难以忍受。尽管如此，他头发的色泽也很快变得黯淡起来。 奥斯卡注意到了这份黯淡。 系统对此倒是很揪心，并时刻提醒路希安谨防奥斯卡想对他做出任何“不良”的行为。路希安对此只是道：“他不会的。” 系统：“哈？难道这个邪/教徒还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相信的人品吗？” “因为他很自卑、又自傲。”路希安道，“在他的眼里，我之前可是每天都在和维德胡天胡地。像他这样从小到大自卑得根深蒂固、且患有疾病的人，当然不可能比维德更有那方面的‘雄/风’。他的自傲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所以他即使对我有那种欲/念，也不会对我动手。唔……我猜他是绝对不想听见情人在床上说他不如其他人的人。根据我对他性格的分析，他或许会更喜欢用一些道具来协助……” 系统：…… 路希安笑了笑：“开玩笑的。” “你进化了路希安。”系统吐槽，“我真的很不想知道这几个月来维德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囚室的门被打开，有人将食物送进来。路希安起身接过属于他的那一盘面包，闲闲道：“奥斯卡听上去是个挺可怜的傻瓜。不过，谁会同情一个又挥刀向其他弱者的人呢？” 他将面包撕开，眸光看向身边的笼子。在一次几只祭品被分别带去的沐浴后，看守们给他们更换了关押的笼子顺序。如今躺在路希安另一边的不再是伊丽莎白，而是一个受了重伤的红发少年。少年在两天前曾尝试逃亡，在抓回来后被奥斯卡命看守用钻心剜骨的黑魔法折磨得奄奄一息。最终，还是路希安求情，让奥斯卡停止了对少年的折磨。 不过显然少年未曾承他的情。在看见路希安拿着面包向他走来后，那少年尽管气息奄奄、依旧吐出了一口唾沫：“滚！你这个杂种、耻辱、背信弃义的东西……骗子，当初就是你杀了教皇……你死后该下地狱、世世代代轮回为畜生……” 侮辱性的话语从少年的嘴里吐出。自从一天前伊丽莎白不慎说出了路希安的真名后，事情便变成了这样。原本感激路希安的少年转而厌恶辱骂他，之前被关在路希安身边的、珠宝商人家的男孩在欲言又止许久后、也不再与路希安交谈。众人几乎都对他怀着表现形式不一的负面态度，伊丽莎白对此懊丧而愧疚，却无法用话语改变他们的想法。 小女孩贝琳达的笼子在红发少年的旁边，她走过来对路希安道：“不用管他了。” 路希安回头对她笑笑：“你想吃面包吗？” 贝琳达摇摇头道：“我吃饱了。” “哦。” 路希安蹲下身看向少年。在少年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时，他伸手…… 把自己撕下来的一块块面包全部揉成子弹，弹到了少年的脸上。 并恶趣味地“喵”了一声。 少年：…… 贝琳达：…… 路希安明显玩得很高兴，很快，他听见了一声虚弱的笑声。 那笑声来自于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所在的笼子在少年的旁边，他有一头浅棕的长发，看起来很是虚弱。 路希安对他有些印象。这个年轻人是一名画家，过去常常来圣殿中祝祷。在那日众人被带去沐浴时，他在灯下看清了路希安的脸。路希安曾以为他会叫出他的名字来，可他没有。 年轻人被带到这里来的罪名是“懒惰”——这是经过排除的结果。路希安已经知道其余三人被带过来的原因：红发少年是因“暴怒”、他时常对他认为对神明不够虔诚的人大打出手；“暴食”的那人则是一名收割信徒财产、却私底下挪用它们于自我享受的神父；“嫉妒”的那名女子则是嫉妒镇上一名容貌美丽的女人，她认为女子的穿着行为都不守妇道，最终带头将那名美丽女人诬陷成女巫、致使她在经历酷刑后被毁容、最终绝望地投河而死。 这三人的罪行不难打听，只需要一点套话技巧，他们甚至会自豪地说出这些自己对于光明教廷的“贡献”。可这名画家却始终对自己曾犯下的罪过守口如瓶。 在扔完面包后，路希安回头看小女孩。这个八九岁的孩子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在其余囚徒哭闹时总是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漠然而冷淡。在说完那句话后，她又坐回了原位，看向了天花板。 “圣子殿下，天堂真的存在么？”她忽然地道。 路希安想了想：“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也没去过。” “那……真的存在转世吗？” 转世这个问题路希安也没办法回答。他身为快穿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经历过许多世。他于是道：“你希望存在转世吗？” 小女孩顿了很久，摇摇头。 “不希望。”她轻声道，“要活够这一辈子就够累啦。” 原本在旁边沉默的画家竟然却插/进话来。他开口温柔安慰小女孩，最后对小女孩说：“如果有下辈子，不如做一只鸟吧。能够飞在天空上……” 小女孩没有回答他。她沉默了很久，向路希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吗？”她说，“如果存在神的话，我母亲生前一直信仰光明神，为什么在她死后，我父亲要把我卖出去时光明神却没有阻止？” 路希安摇了摇头。 “神的确存在。”他说，“可祂不会注视着每个人。” 祂会偶尔回应的只有教廷。而教廷用祂制造信仰、将祂用作营私的工具。 小女孩安静了。许久之后，她说：“那……人为什么会信仰不会注视他的神明？圣子殿下，您杀了教皇也是因为，神明在您最绝望时不曾注视于您么？” 路希安愣了愣，他头一次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并不是路希安·西塞尔，而是五号。他会刺杀教皇也并非是因发现了自己半人半魔身份、与教皇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并意图与自己乱/伦的绝望、与最终陷入的疯狂。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顺理成章的过度，一个导向他刺杀教皇、让所有人憎恨他的结局的过度。 在小女孩的疑问面前，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倾注情感的回答。就像他看见维德身中骨刺、在他面前摔落时，那一刻他能给予的只有空白。 那一刻路希安沉默了许久。最终他蹲下身，将两只手伸过栅栏，小女孩愣愣地看着他。 他两手伸出栅栏，给了她一个拥抱。 “神明不会注视人。”他说，“但你所遇见的人，会给你一个拥抱。” 在这个拥抱里，他感受到了对方的眼泪。 那一刻路希安茫然失措，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急切地需要有一个人来拥抱自己。 然而就在此刻…… 门外响起了慌张的脚步声。 “快、快点！” 囚室的门被打开。猩红衣袍的守卫们进来、粗暴地将囚室里的囚徒们扯出来。一个守卫在门外喊着：“原本明天才是无月之夜……” “来不及了，月相发生异变……今晚立刻执行仪式！” 月相发生了异变？！ “怎么回事，记载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红色的新月……今晚就会是无月之夜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红夜……说不定是个不得了的契机啊！” 囚徒们尖叫哭泣着被从囚笼里抓了出来。路希安听见了那个珠宝商人的儿子的哭声、和那个“嫉妒”女人的咒骂声。他顺从地从牢笼里出来，并在那一刻抓住了小女孩的手。 “贝琳达。”他在小女孩耳边轻声道，“你不曾相信过神，但你愿意相信背弃神明的我吗？” 小女孩愣了愣，随之，她抓紧了这个被众人唾弃的陌生圣子的手。 “五号你打算做什么？”系统在他脑内聒噪着，“虽然不知道月相怎么发生了改变，不过机会来了啊！趁着混乱我们赶紧跑路，你既然不是祭品之一，奥斯卡会带走你的吧？一会儿他们肯定注意不到你，赶紧溜，我观察了这里的地形……” 它话音未落，囚徒们已经由着长长的走廊被驱赶至宏伟的雕花大门。大门两侧被同样猩红衣袍的邪/教徒们把守着。广阔的大厅内燃着无数烛火却仍显得昏暗，如地狱般血腥诡异的壁画布满四周，彩色的花窗下是白玉台，白玉台上则是一枚黑色的东西。 那东西像是已经萎缩、又像是拥有生命。在看向它的瞬间，路希安感觉眼睛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像是那枚漆黑的心脏正在注视他似的！ 他迅速捂住了眼睛。让他困惑的是，其余的囚徒都不曾遇见如他所遭遇的异象。他们只是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伊丽莎白则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小声抽泣着。 “一、二……八？”有红衣的邪/教徒道，“怎么多了一个？” “魅魔？怎么是魅魔？”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窃窃的私语声在四周响起，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把他带到我身边来。” 那是奥斯卡的声音，看起来他的确在这个组织里有着极高的地位。几个卫士于是拽着路希安往他的方向去。仪式迫在眉睫，路希安这只突然出现的魅魔自然不在重点的讨论范围内。 在离开时路希安抓了一下贝琳达的手。小女孩惶然地看着他离开这里。 奥斯卡坐在极上首的位置，穿着红袍、戴着面具。见路希安被拽过来，他伸手、将路希安揽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下。 附近两名堕落十字会成员暧昧地笑了笑，显然在堕落十字会里，各种纵/欲的行为并不少见，而之后的恐怖弥撒更是有过之而不及。路希安挣扎了两下，被那人按住小腹道：“老实点。” 路希安于是不挣扎了。 火把被点燃，开始有负责“弥撒”的神父颂唱歌曲。祭品们排成一排、被绑缚在台上瑟瑟发抖。眼见着奥斯卡的手抚上自己的脖颈，路希安在他怀里装模作样地扭了一下，并贴到他耳边道： “强迫的戏码玩够了没有，维德。” “奥斯卡”低低地一笑。 “偶尔试试，很好玩。”他用奥斯卡的声音彬彬有礼道。 第47章 不要直视！ 昏暗的室内、摇摆的烛火、诡谲的颂歌声……路希安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向着“奥斯卡”的怀里缩了缩。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路希安贴着他的耳垂轻声道。 “今天。” 维德拍了拍他的后腰，让路希安更好地坐在自己的身上。他眸中倒映着摇曳的烛火，晦暗神色中带着点兴味：“好好坐着，看仪式。” 参与仪式的教徒们正在进行诡谲的舞蹈，动作模仿割/喉的姿势又或者交/媾的姿势。路希安花了一点时间辨认出他们是在模仿七宗罪与其处刑。他瞥了一眼贝琳达——棕发的小女孩和伊丽莎白等人一起、成一排被绑缚在台下，小小的脸苍白而冷漠。 而伊丽莎白则是在哭。 “你是怎么过来的？而且你伪装得很好，我差点没认出来呢。” “魔族‘黑暗’的权柄让我能隐藏自己的气息。而这张脸，则多谢了你那位同族。” “艾莲娜？”路希安道，“你应该把她吓坏了——在给你做完伪装后，你杀了她吗？” 维德微微一笑：“原本是打算这样做的。不过她很有用，我便留下了她的命。” “哦……”路希安说着，觉得他们好像一对狼狈为奸的狗男男。 舞蹈接近尾声，路希安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出手？为什么要出手？” 路希安意识到自己似乎理解错了维德来这里的意图。他看向维德的眼——那双伪装成浅栗色的眼中倒映着火焰与血/腥的壁画。 还有位于祭台上的，那枚黑色的心脏。 “你是来……”路希安轻声道，“补全自己、获得心脏里剩下的力量的？” 维德并不讳言。 “他们的仪式可以撬动堕神的力量？可以引出堕神？”路希安道，“所以你打算趁着仪式结束后再来取得那枚心脏？” 舞蹈结束。“神父”上台，几名祭品逐个跪趴在他的身前。“神父”握着猩红书壳的人皮书，宣读这些光明神信仰者的罪行。 “嫉妒”的女人被抹布堵住了咒骂、“暴食”的神父意图求饶、“暴怒”的少年疯狂挣扎、“高傲”的伊丽莎白在哭泣、“贪婪”的珠宝商人之子在祈祷、“色/欲”的贝琳达一脸漠然。 只有“懒惰”的那名年轻人低着头，闭着眼、露出极为痛苦的模样。 “他的弟弟，一名七岁的男孩曾经多次经受神父的骚/扰。男孩向他的哥哥求助，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哥哥盲目地信任着光明教廷、忙碌于绘制壁画、而惰于为弟弟求证。最终凌晨，守夜人在钟楼下发现了他弟弟的尸体。他的弟弟并非死于身上的伤口，而是死于自杀。” 年轻人深深地埋下了头，终于，他忍不住地发出了哭声。 “神父”从这七名祭品的身上取得了七滴血液，滴到那枚枯黑萎缩的心脏上。心脏开始搏动，然后在漆黑中透出几分诡谲的血色来。 “……我不清楚仪式是否会有作用。”路希安听见维德的声音，“——不过我愿意等待他们尝试的结果。我会在仪式结束时出手。” “……”路希安说，“这些祭品们都会死。” “——那又如何？” 那一刻的声音像是很远。路希安突然意识到，这些祭品是否死亡于维德而言的确没有关系。 他看向维德，维德甚至没有看那几名祭品一眼，只是漠然地注视着台上黑色的心脏，眼底带着几分晦暗嗜/血的兴奋。他微微弹动着手指，在那个造谣的“嫉妒”的女人被处刑者一刀割/喉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女人死亡。下一个则是那名剥削人民的神父。他将会被砍去收受贿赂的双手，并死于腰斩。 “维德，”路希安说，“如果结果对于你来说都是一样的话，你可不可以提前出手？” 维德终于看向他。路希安收敛了自己的神情，露出笑来：“你有现在出手拿到那枚心脏的信心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路希安原本想挪开目光，却被冰凉的手抓住了下巴。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路希安。” 神父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祭堂。几名猩红衣袍的堕落十字会成员私语着，无意间瞥到“奥斯卡”与路希安之间的互动。 “想不到奥斯卡还挺喜欢这种小东西。”其中一人不在意地道。 另一人则是一名女性——海莉夫人。光照昏暗，她蹙眉看着那魅魔模糊的面容——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有些熟悉。 面对维德的询问，路希安垂着眸没说话。许久之后他道：“可以试试吗？” “你知道这里有许多堕落十字会成员——其中不乏法力高深的灰袍法师。” “可你从来也没有怕过他们。”路希安道。 许久之后维德道：“你想救谁？嗯？” “我不知道。”路希安道。 他低头，轻轻咬上维德戴着手套的指尖，酒红眼眸中是盈盈的光：“愿意试试吗？” “……路希安。”维德的声音冷了些，“你需要知道，当你想要得到某件事时，需要付出代价。尤其是……” 维德瞥过那些祭品，最终目光扫过伊丽莎白，却也没在她身上停留。在他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没有任何差别的灰色的小事物。 可路希安居然为了他们向他提出请求。 ——那是同他平时向他讨要血液、又或是嫌累时，全然不同的神情。 那一刻他居然为这样的神情而感到嫉妒。 ——他居然在嫉妒这些灰色的虫豸。 “我知道啊。”他听见路希安说，“想要让你帮个忙，当然是会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他忽然一阵烦躁，并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于是他掐住他的唇。 “你说得对。”维德低声道，“从现在起，你欠我三件事。然后……” “闭上你的嘴。”他道，“等待。” 在神父死亡后，下一个即将被处死的是红发少年。他所被判处的是绞刑。在绳索绕上他脖颈的那一刻，路希安看见维德伸手一挥！ 所有的烛火都在那一刻熄灭了！ 整个殿堂陷入黑暗，只有血红的新月从窗外透入猩红的光来。路希安的身体也在此刻腾空而起。 维德带着他飞身而上、轻点地面、抵达了祭台！ 嘈杂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有的出于震惊，有的出于恐惧，下一个响起的声音是人头落地的声音——它们来自处刑者们的脑袋。在极致的黑暗中，人们只听得见血/浆飞溅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响指！ 所有的烛火都在此刻亮起，就仿佛它们方才并没有熄灭、只是被某种权力掩盖了光。 “各位先生、女士们晚上好。”维德文质彬彬道，“欢迎来到这场宴会。” “原本我觉得，由另一个人来为我介绍身份会比较好。”维德手掐着“神父”的头骨，指节随着对方的骨头咯咯作响，“可惜他现在好像说不出话来。” 说着，他露出兴奋且嗜/血的笑容，并在下一刻硬生生捏碎了那“神父”的脑袋！ 尖叫声在殿堂内响起。维德没有停留，他抓着路希安立时飞身而起，十几道攻击术法顷刻间便打到了他方才所在的地方。参与这场献祭的足有三十余人，可维德的速度远比他们任何人更快。 “你不是奥斯卡！你是谁？”那个叫海莉夫人的女人最早反应过来。 “有人混进来了！” “杀了他！他只有一个人！” 那人拿着长戟要刺向维德——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 所有的东西到了维德的手中都是武器，他的行动便是死亡本身。即使是一把随手捡起的餐刀，到了他手中都被赋予了“杀”的意义。它们离开他的手，便会自动地夺取所遇见的任何生灵的生命。黑暗的权柄隐藏他的身体，死亡的权柄却让他给所有的生灵下达死亡的命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堕落十字会终于反应过来，几个强者开始组织起来抵抗。更多的教徒则开始逃走。 “有点意思。”维德低声道，说着，他把路希安往着祭台的方向一把扔去。 被扔在空中飞的路希安：…… 主战场在另一侧，如今祭台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路希安从地上爬起来，红发少年还在捂着脖子哀嚎。他走向贝琳达，替她解开了身上的绳索，接着，则是那个珠宝商人的儿子。 他替伊丽莎白解开绳子时，伊丽莎白的脸上还满是泪痕。她呆呆地看着维德战斗的方向，对路希安道：“他是奥斯卡……不，他不是奥斯卡，他是来救你的，难道，他是……” 在那个名字被说出来前，路希安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走。”他轻声道。 他走向最后一个被绑缚着的人——是那个棕色长发的年轻人。在所有的祭品中，只有他安静得超乎了想象，在被解开绳索后，他依旧是一动不动。 “噗！” 不远处，传来了血肉被穿透的声音！ 长矛刺入了维德的身体，伊丽莎白在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欢呼声在殿堂里短暂地响起。接着，便是更加惊恐的声音。 “怪物！！” “那是什么东西！！” 猩红衣袍的教徒们眼睁睁地看着浓郁的黑雾从伤口中涌出。“奥斯卡”咧开嘴、露出疯狂的笑容，然后亲手…… 折断了那根已经刺入他身体的长矛，并将它拔了出来！ 他舔了舔上面的血液、将它扔到了地上。伤口加速愈合，鲜血没有让他变得虚弱，而是让他变得更加疯狂。正在这时，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尖叫。 尖叫声来自一名教徒：“堕神……那是堕神的力量！” “这个人是堕神的血脉！” “堕神血脉……维德·西塞尔？！” “那唯一成功的实验……” “我是维德·西塞尔。”“奥斯卡”笑了笑，下一刻，他睁开了猩红的双眸。 “我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维德的化险为夷让几人都松了口气——其中也包括路希安。可突然之间，一股毛骨悚然的冰凉感从他的背后升起。 脑内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刺。与此同时，系统发出尖叫声：“路希安！你后面……” 他回头，并悚然地看见那枚漆黑的心脏中…… 睁开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 而被解开绳索那名“懒惰”的画家青年，此刻正呆呆地看着它。他像是着了魔似的，将自己的手指，伸向了那看向他的眼珠。 “不、不……！！”更加惨烈的声音从系统的声音里发出，“不要回头……不要看那只眼睛！” “不要看！” 第48章 存活曝光 大量如藤蔓般的血管从黑色心脏中喷射而出，它们攀附着棕发男人的身体、顷刻间缠绕而上！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神殿。可路希安此时却一动不动。他直直地站在那里，银灰长发垂下，原本鲜红的眼里如今却是漆黑的漩涡。 “路希安！” 他看见漆黑的土地、昏暗如血雾弥漫的天空，无数漆黑的人形在地面上攀爬活动，天空中惨白却布满血丝的月亮转到反面——那不是月，而是注视着地面的“神”的眼球。 他看见坍塌的圣殿，看见一片狼藉的长桌。血腥的盛宴结束，所有参与的背叛者已然离去。在长桌上是已然被开膛破肚的神明。漆黑的心脏从祂的体内爬出，那只血红的眼睛…… 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注视着他。 他在被注视他在被注视他在被注视他在被注视他在被注视他在被注视。 有血珠从路希安的眼眶里沁出——那是大量过剩的复杂信息污秽呓语在同一时间涌入脑内的结果。他的意识在那血腥的世界里下坠，向着那漆黑尸体的腹腔下坠…… 腹腔里漆黑的胎儿对他裂开了嘴，它开心地笑着、向着路希安伸开了双手、像是要进入他的身体里…… ‘冷静一点。’ 系统在恍惚间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五、五号！’ 系统没想到路希安居然比它更先地从那已然沦为邪物的堕神遗物的污染中苏醒过来。它听见路希安道：‘祂在企图污染我、侵入我的神经……祂在挖掘我的过去！祂要侵入我的神经、利用我转生……竖起屏障！’ ‘是！’ 路希安险险地抵抗着这份来自邪神的污染、要将那探入他脑海内的黑色触须击出。尽管他始终不明白那枚心脏是为什么把他当做了攻击目标。他不知道棕色长发青年痛苦哀嚎着变成了怪物、而他自己的身体正如石雕般站在那里、带着近乎恍惚的神情。鲜血从他暗红的双眸里成珠串地流下、连同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打湿。 也就是在那时，另一股极为强劲霸道的意识侵/入了他的脑内。那股意识像是凶猛的黑色火焰，带着阴冷的气息顷刻间席卷了整片领土。 漆黑的触须开始燃烧，路希安听见一个人的冷笑声。那个人暴虐的意识包裹了他的整个识海、将一切企图入侵的怪物都驱逐出境。 “￥%#！！￥#@……！！” 路希安听见意义无法被理解的阴毒愤怒的呓语声，可他无法动弹。黑色火焰在燃烧驱逐物的同时，其强烈的侵略性也致使它霸道地侵入到了路希安自己的意识中，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记忆阀门出现了一丝裂缝。 即将被那黑色火焰无意侵略着打开的裂缝。 比死亡更让人崩溃的恐惧席卷了他。 放开我。 放开我。 他被他……打开了。 他看见关于他自己的记忆在向着黑色火焰流淌而出——不止是身为“路希安”的碎片，还有身为“五号”的碎片。他穿着白色的制服坐在自己的空间中玩一颗玻璃珠；他在其他世界里穿梭、以不同的身份冷漠地看着那些人为他发疯；他在失事的飞机上死去、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成为“五号”的最初。 所有的记忆碎片变成潮水，像是灵魂都被打开读取似的、争先恐后地向着那个人的方向涌出。 ……不。 ……不，我不要。 别让我这么害怕……别让他看见我、别让我对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层伪装都被剥去！ 别这样对我！！ 他的眼里沁出了泪水，在那一刻，黑色的触须终于被燃烧殆尽，发出一声婴儿的怪叫，火苗也撤离了他的识海。所有喷涌而出的记忆在那一刻终于仿佛被全部拦在了记忆的大门背后、而未接触到那片漆黑的火焰。 路希安再度睁开眼时，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维德的怀中。他眼前是红蒙蒙的一片，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维德低头，舔掉了他脸上的血泪。 路希安还在发抖，他听见自己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那种恐惧并非来自邪神、而是方才在他的识海里肆虐驱赶外来者、却险些无心撬开了他的记忆的维德。 只差一点，维德就看见了他最真实的身份。 不是路希安·西塞尔、不是圣子、也并非魅魔…… 而是“五号”。 以至于当维德冰凉的手蒙在他的眼上时，他都感觉所听见的那一句“没事了”是幻觉。 “看好他。”维德将路希安交给贝琳达，小女孩脸色惨白，却依旧答应了这个浑身浴血如修罗的男人。她看着维德走向那如今已如怪物、被心脏绑缚着的棕发青年，咬着牙含着泪、转头对身边还在发抖的金发大小姐与珠宝商人家的男孩怒吼道：“你还在那里哭什么！到边上去！” 男孩像是被凉水泼醒了、哆哆嗦嗦地往角落爬。而她咬着牙，将路希安扛起来带到角落去。她清楚地听见了那些人口中对维德“魔鬼血脉”的惊呼，也知道维德即将在这里与那枚漆黑的心脏开战。 这里是神明不会注视的地方，魔鬼将会与魔鬼开战。而路希安则在这里给了她一个拥抱与一个承诺，现在轮到她来做一次路希安的支撑。 她抵达角落时却只看见男孩，那个金发碧眼的娇气大小姐像是腿还软着、还没有跟上。从他们被关在这里时那个大小姐就总是一副即将碎裂的脆弱模样。贝琳达咳出一口血来，她回头看向祭台上，正要尖叫—— 然后她就看见那金发的大小姐拖着那个遍体鳞伤的红发少年、因为力气不够而跌跌撞撞。她依旧在哭、却竭力地把这个因绞刑而半死不活的少年从祭台上拖下来，素日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已经散乱了、沾着血污垂在耳边。 可那一刻贝琳达却觉得，伊丽莎白好像没有她刚刚进来见到她时那么讨厌了。 她曾经说活着没意思。可就像路希安说的那样，她没有神明的注视、也不知转世的可能、可她这一刻在血与火的地狱中却的确看到了某种让她的心微微动了的东西。 她突然感觉活下去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棕发的青年已经彻底被黑色心脏改造成了怪物。心脏生生攀附在他的背后、像是某种深入筋脉的寄生组织。他的皮肤变得浮肿如淤泥、其中却长出无数细软的羽毛来、就像鸟类的绒毛似的。他的速度很快，首先被他杀死的是神殿里的两名邪/教徒。他的嘴上生长出了喙一样坚硬的组织，埋进那两人的脑袋里。在尸体倒下后，他挥舞着残破的翅膀在空盘旋着，掉落着昏黄的羽毛、嘴里不断发出声音。 “艾略特……艾略特！！”他的嘴里发出似哭又似笑的声音，“飞起来！长出翅膀，飞起来！！” 漆黑的筋脉攀援至他的脸上，他已经不可挽回地成了最后的怪物，吞噬着尸体、向着在场的所有生灵发起进攻。甚至，他就连那两具已经死去的祭品身体也不放过，大口地吞食他们。 贝琳达看着他喃喃道：“他在说什么？” 她还记得那个年轻人在牢笼里安慰她时的模样，和他最终在祭台上任人宰割似的悔悟的泪水。那个温柔的青年如今变成了疯狂而嗜血的怪物。 “艾略特……是他自己的名字么？”伊丽莎白惨白着脸道。 “不，艾略特……应该是他弟弟的名字。” 路希安虚弱的声音响起，两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正靠在墙壁上的青年。他双眸没有焦距，只是“看”着声音发出的位置，苍白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 伊丽莎白看见他就又想哭，而贝琳达却先发话了：“他弟弟的名字……什么意思？” “或许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当他弟弟从高塔上跳下来时，要是有一双翅膀就好了。有了一双翅膀，他就可以飞起来，而不是粉身碎骨。”路希安淡淡道，“这样的执念直到他被邪神污染后，也未曾断绝。” 所以他变成了一只这样的怪物。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救他——”伊丽莎白正说着，却被贝琳达扑倒了。 几枚坚硬的羽毛如飞刀般向他们的方向袭来。鸟人状的怪物桀桀笑着，瞪着他们的双眸是漆黑一片——没有眼白、只有眼珠。 寄生在他身后的那颗心脏如今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因吸收了足量的邪/教徒的生命力。堕神的力量把青年变成了鸟人般的怪物、并终将导致他身体的崩溃，可它的强大却不言而喻。只可惜…… 它遇上了维德。 刀光袭来，鸟人被砍去半边翅膀。它低身呕出一滩血肉、愤怒尖啸着、向身后的维德袭来。 伊丽莎白还想尖叫，却听见路希安淡淡地道：“没有用的，堕神的污染无法复原。而且它的身体已经开始崩坏了。他已经注定会死亡。” 他盯着地上那堆被吐出来的血肉碎片。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期待着死亡。于他而言死在这里，是他对于弟弟的赎罪。” 路希安依旧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只能在一片血色中看见极为模糊的人影。忽然地，他对贝琳达道：“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贝琳达愣愣地点了点头。 鸟人最终死在了维德的手上、在被心脏吸干血肉与灵魂前、以一个较为痛快的方式解脱了自己的灵魂。维德伸手从鸟人的身上撕开了那枚寄生的心脏，那吸足了鲜血的、诡谲的心脏还在搏动着、试图将黑色的触须扎进维德的手臂里。 维德冷冷地看着它，他强压住现在就将它捏碎的欲/望，把它放进了自己特制的戒指空间里。 他的腹部也破了一个大洞——鸟人的力量来源好歹也是堕神的心脏。维德用刀支撑着自己，冷漠地将血咽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鸟人倒在地上。在被撕开心脏后，它全身的羽毛也开始掉落，那已经不能成为人的生物不断地吐出油污来，它的生命已经抵达了尽头。 而在这模糊的终末，它看着有人牵着一个小孩的手，向它走来。 小孩看起来有些害怕，是鼓足了勇气来到它的身边的。已经失去身为人的理智的它茫然地看着这一幕，脑袋抽痛，仿佛有什么已经被理性遗忘了的记忆在一抽一抽。 牵着小孩手臂的那人将掌心放在了它的额上。那一刻，一股温和而圣洁的暖流流淌它的周身，它仿佛听见了天堂的召唤，眼前所见的一切开始模糊地散发出白光。 并变成它曾经希望过的模样。 它看见洁白羽翼的天使拉着小男孩的手，小男孩特有些发抖、却依旧努力地看向它。 小男孩。 啊……它怎么会忘记了他的名字呢？ 他的名字是艾略特，它的弟弟。 艾略特……他带着从钟楼上下坠的你，飞起来了吗？ 最终，那面孔破碎的鸟人看着他们，张合着嘴道：“艾略特……真好……如果还有来世的话……我不想当人，我想做一只鸟……” 它看见“艾略特”终于忍不住啜泣似的，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下辈子你做我的弟弟，我做你的哥哥。”他说，“你好好……睡吧。” 鸟人笑了笑，再也没睁开眼。他尚未被堕神吞食的灵魂如光团升起，它将如蒲公英飘荡穿梭，并最终得到一个转世。 一切结束后，路希安解除了幻境的法术，用手蒙住了小女孩的眼。他说：“如果觉得害怕的话，我会帮你洗掉这段记忆。” “不。”他听见贝琳达哭泣的声音，“让我记住它吧……也让我记住他。” 路希安勉力地点了点头。伊丽莎白上前，她依旧不敢看那只鸟人，却用力地把贝琳达抱在了怀里。 神殿是如此安静。邪/教徒们几乎已经死光，那枚心脏与其带来的异变也得到了收容。维德收起刀、向着路希安走来。 在途中，他瞟了那具鸟人尸体一眼。那一刻，他想起了他在进入路希安识海时、与黑色触须交接时所得到的信息。 ——它说他本该也会变成同这个人一样的怪物。 ——它说，他是它最好的容器。 ——它说，他也曾是被奉献给它的祭品。 怪物么？他想，他原本也是怪物。 与世不容的怪物。如果黑色心脏的信息成真，那么在旁人眼中，他其实也与随时都会失控的怪物无异。 在听见脚步声后，路希安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他——不知怎的，他如今急迫地想要和维德接触。可当维德真正捉住他后，他却开始发抖。维德抱着他的姿势是那样用力，像要把他捏碎在怀里。 “你的眼睛怎么了。”他听见维德道。 路希安说：“我现在好像看不清楚了。” “我们回去。”维德道，“我会有办法。” 他抱起路希安，就要往门外走。伊丽莎白等人互相搀扶着、也跟着他。在临行前，维德用火焰烧了那个棕发青年的变异尸体。 棕发青年不会愿意自己最后是以怪物的姿态、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一路到了大厅，从废弃的大教堂走出去，不远处就是维德的马车。其他几个接应的精锐侍卫也涌了上来，分别搀扶着伊丽莎白等人。 可就在这时，大厅门口传来了响声。 是光明教廷的人！ 他们不知是接到谁的通报而匆匆到达这里的，为首的是谢利主教与克莱夫圣骑士。一行人狭路相缝，在看见维德怀里的人时，其中几人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 “路希安·西塞尔！！” 第一声不合时宜的尖叫声，从教廷的队伍中传来。 第49章 离开 “路希安·西塞尔！” 教廷的队伍鸦雀无声，那一瞬间的寂静都来自于这个名字。 ——这个仿佛诅咒又仿佛耻辱、他们原以为粉饰太平就可以永远不被提起的名字。 圣骑士克莱夫看着维德怀里的年轻人。他的眼下与衬衫都染有血污、银灰长发被维德挽在怀里，额上是魅魔的魔纹、长长的尾巴还缠在维德的手臂上。 他的容貌比起从前变了一些，可只要是在这里的教廷的人，任是谁也不会认不出他的脸。 毕竟他们曾那样憧憬、仰望、更有甚者爱慕、渴望过他…… 路希安·西塞尔。 他们曾经的圣子殿下显然明白这一刻的寂静是为谁。他倚靠在维德的怀里，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克莱夫注意到他的双眸无神。 而他的表情却是漠然的，仿佛这一刻的相遇不能激起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那一刻克莱夫突然就痛恨起他来。 伊丽莎白因这一刻的寂静而绷紧了身体。如果换做是她，她一定会蒙住路希安的脸、再让人把他匆匆地带走。可维德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他没有蒙住路希安的脸，不知是因蔑视教廷还是因不必要、又或兼而有之。他甚至没有停住自己的步伐，只是带着路希安继续走，姿态凛然如皇帝走过他的军队。 一名圣术士在此刻发出了尖叫声。 “停下，你不能带他走！”那名圣术士是个尖酸刻薄的中年男人，“把他交给我们，他应该由教廷处置！” 无论是路希安的叛教、刺杀教皇、还是他如今以魅魔的姿态躺在原本应该杀死他的维德的怀里，这对于教廷而言都是奇耻大辱。 他们绝不会放过一个以魅魔的身份活着的路希安！ 可维德显然没有给他哪怕一瞥。在此的都是光明教廷最精锐的力量，他们是最强大的圣骑士、最优秀的圣术士、最骄傲的圣颂者。而当维德向他们走来时，握着圣剑、拿着法杖的人却连一点阻拦他的意思都不敢有。黑衣的皇帝如摩西分海般通过他们，所有人下意识在他们走过时敛目低眉。 贝琳达等人低着头、跟在维德身后。直到他们即将通过时，才听见谢利主教心腹之一阴沉的声音：“停下，你们不能带走他们，他们需要随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贝琳达抖了抖，曾经差点被充为神/妓的经历让她对教廷充满了恐惧与不信任。目睹了棕发青年之死的珠宝商人的男孩如今也同样如此，红发少年如今则是半死不活地被维德的属下抗在身上。男孩于是颤声道：“我们要接受什么调查？” “我们接到汇报，这里在举行一场魔鬼信仰者的弥撒。他们在这里使用了邪恶的魔法以寻求堕神力量的降临与复生。”心腹之一昏黄的眼珠扫过他们，“谁知道你们的身上会不会有魔鬼力量的残留？又或者……” “你们已经被魔鬼所污染？” 男孩顿时脸色煞白，贝琳达也发起了抖。他们很清楚在如今的王国被定为魔鬼相关者会有怎样的下场。 “别害怕。”谢利主教的心腹之二出来□□脸。他是一个须发洁白的老人，看起来慈祥极了：“只是需要你们配合调查而已，只要确认你们没有经受污染，经过一点小小的程序，你们就可以回到家里……” 男孩抖了抖，有点意动。正在这时，湖蓝的裙裾挡在了他与贝琳达身前。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身为这场因教廷的监察失误而导致的邪恶弥撒的受害者，应当随你们到圣所的裁判所去接受审判，对么？”贵族少女扬起下巴，像姐姐一样将两人护在身后，“所以这其中也包括我么？” “格、格林小姐……” 心腹们万万没想到伊丽莎白·格林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和其他人不同，她背后的格林家族可是不好惹的。他们原本的打算也是将那些平民带到裁判所、再把他们想象中已经被吓到“神志不清”的格林小姐送回格林家。可伊丽莎白没有退让的意思，她没有理会这两人打机锋的委婉劝说，而是直直地看向谢利主教：“主教大人，您是这个意思么？” 她居然如此干脆直接地开口，这让谢利主教也无法回答。 教廷带走他们的意愿于是落空了。四个人总算是一起走出了这座血腥的教堂。维德的马车停在外面，闻讯而来的格林家族族人也姗姗来迟。伊丽莎白的兄长再不复拍卖会时的高傲模样，他急急地下马，搂住自己的妹妹开始大哭。 男孩、红发少年也将被送回各自的家，贝琳达站在料峭的寒夜里，抽了抽鼻子。她正打算继续她的流浪，便听见了侍者的声音。 那是属于维德的侍者。 …… 路希安被维德放进在马车里。维德坐在他身边，马车开始运行。路希安看着车顶，睁着眼、又闭上、再睁开。 依旧是模糊血红的一片。 他双眼没有焦距，如今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五号，你的眼怎么了？’系统在他脑海里急促地问着。 路希安沉默了一下，道：‘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 系统：‘……没叫你念歌词。’ 路希安抖了抖睫毛，一副懒得通话的任性模样。 自从被绑定给五号后，系统就从没体验过传说中系统与宿主的良好友情关系。五号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任性，它感觉自己快脱力了。 ‘你搞毛啊五号，该跑的时候不跑。’系统在他的脑海里碎碎念，‘看吧，这下好了，你瞎了……’ ‘你可以当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化。’路希安道。 系统：‘……好吧，五号同志，本世界男主同志的手伸到你眼前了。’ 路希安直到这时才看见了维德的手。他知道自己如今应该是在和维德对视，但还是有点愣愣的、且看不清对方神情。 好半天，他犹豫地看着眼前那只手的轮廓，最终说了一句：“……五？不，四？” “……” 他感觉维德把手收了回去，并附上一句“没叫你报数。” 路希安：？？ “莉莉丝去负责那个小女孩了，珀西会给她找个适合收养她的人家。”维德冷冷道，“如你所愿——既然这是你的请求的话。” 路希安：“哦……好。” 路希安如今还是什么都看不清，系统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自然地便多出几分厌倦与烦躁来。正在这时，他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不必做出这种忧愁的样子，路希安。”维德的声音里略带嘲笑，“我当然不会觉得能用那个孩子的安危来威胁你什么。我也从来没有想过用她来威胁你——因为不屑。” 路希安：？？ ‘等等，维德刚刚和我说什么？’他以一种错乱的声音和系统对话。 系统：？？ ‘他好像在说用孩子来威胁你。’系统道。 路希安：…… 路希安意识到维德或许将他方才的神情误会成了自己以为维德会用那个女孩来威胁他、以至于自己从此不情不愿跟在维德身边的把柄又多了一条。他“……”着维德这料峭的思路，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好的回答可以做。 ……不过，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啊？ 他于是说：“那就好。”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被抓碎的声音。 …… 车厢里安静得像是能冒出冷气来，马车最终停在了一个地方。路希安用手去抓了几下窗帘、没抓到。他于是问维德道：“我们到皇宫了？” “不是皇宫，是曾属于西塞尔家族用于避暑的一套别苑——如今它属于我。”维德道。 路希安：……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路希安道，“这套别苑好像距离王城还有一段路……” 他没有听见维德的回答声。马车停下，维德先下车、将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在那一刻路希安感到湿润。 “你哭了？”他说。 维德：……………… “那是我的血。”维德道。 路希安于是伸手去摸。很难想象，在流失了这么多血后维德居然还能保持这样平静无波的声音，就像他并没有虚弱至垂死的模样。 难怪维德没有在教堂吞食那颗心脏！在战斗后他已经虚弱至极。 他会在别苑休息也是因如此——他急切地需要休息，但他并没有告诉他。 维德是个疯子，他并不会真的死去——这带给了他无穷的战斗力，可他的每一次死亡都会痛。 路希安突然想起了他曾想过的那句话。 “你没事吧？”他迟疑道。 他感觉维德瞟了他一眼，于是道：“你要是死了，可就没有人给我喂血了。” “……”维德用一种带着古怪幽默感的平静语气说，“你大可放心，这段时间我已经多次锻炼失血与造血能力。” 路希安：？？ ……哦，是在说他喂血的这件事。 “那你别抱着我了，你要是没血了，我会很难受的。”路希安道，“我已经难受了好几天了，所以你快点恢复。” “那你还得难受一两天。”维德道。 路希安从维德的身上下来。可脚尖落地后，他却像盲人一样找不到方向。他听见维德不耐烦地叹了一声气，并道：“真麻烦。” 手上传来凉凉的触感，那是另一个人的手。 维德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进了这座小型的庄园。如今是秋天，路希安记得这里会有许多金橙的梧桐叶。如今天刚刚破晓，他们走在下面应该很漂亮。 第50章 从前从前 西塞尔家的别苑位于城郊，风景优美，不远处便是可打猎、钓鱼、采风的后山与一座宁静优美的村镇。路希安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十二岁时曾生过一场病，在这里休养了一两年。他的养叔父道尔顿·西塞尔也喜欢这里的景色，每年都会来这里小住两个月…… 哦，路希安差点忘了，他当初在这里休养时也把维德强行带来好天天折腾他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是他设置的“从骄纵讨人厌小少爷到白月光”的转化期。 路希安：……？！.jpg 不过还好维德看起来只是在这里落个脚，并没有在这里找他麻烦的意思。 进入他当时所住的小楼里他的房间后，路希安凭着记忆（与系统的提示）在房间里摸索衣柜。世界在他眼中是模糊的一片，他好半天才摸到了衣柜的把手。 然后他就闻到了身后的焦糊味、和来自维德的一声闷哼。 “什么味道……？”路希安回头，有些愣。 “处理伤口。”维德言简意赅。 “……你烤焦了伤口？！” “这样做止血更快。” ‘他还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做身体……’系统在路希安的脑内吐槽着，路希安的脸色却有点差。许久之后，他说：“不要在我的房间里烤，整个屋子都被你弄难闻了。” “已经好了。”维德道。 路希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鼓起了一个古怪的泡，按不下、捏不破、但也无法忽视，每当这时候他就很想发脾气，他性格一直不怎么好。 可这次他却沉默了。直到手摸到几件衣服拿出来后，路希安才意识到这都是他少年时的衣服。 以他如今的身材来说，有些紧了。 维德的脚步声离开了这间房间。路希安把衣服扔到床上，一个人坐在地上犯愁。过一会儿维德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几件衣服被塞进了路希安的手里。路希安有点发蒙，他说：“这是谁的衣服？” “不是道尔顿的，是我的。”维德的声音突然变得硬邦邦的。 “这里怎么会有你成年后的衣服……” “去年我偶尔会来这里小住。”维德道。 路希安还在沉默，维德又道：“——这里安静，你别想多了。” “我觉得我应该需要洗个澡。”路希安道。 维德：…… …… 路希安最后是被维德领去的浴室。在浴室门口，路希安问维德：“你换了身新衣服？你的伤……” “好了。”维德道。 维德不愧是怪物，就连腹部的血洞都能这么快恢复。路希安道：“你有别的侍从可以带我进浴室的吗？” “来这里的都是武者或术士。”维德打破了他的希望。 ‘卧槽，他不会是要帮你……’ ‘想什么呢。’路希安凉凉地回复了系统的言论，‘他最多只会把我扔进都是水的浴缸里，过段时间再进来把我捞出来——我只是超高度近视，不是没手。’ 他的沉默（与系统脑内对话）让维德挑了挑眉。维德饶有兴趣道：“怎么，你需要别人来伺候你沐浴？” “……”路希安道，“我自己可以。” 最后他果然是被维德“端进”了浴缸里。 …… 沐浴过后路希安才穿上了衣服，那是一件衬衫，宽大得几乎可以遮住大腿根，领口锁骨毕现。路希安倒是没想到维德的身量居然比他大这么些，难怪他总能轻易把他搂在怀里。 或许是因为他尽管个子高，但看着却瘦削。 在扔来衣服后维德便离开了。路希安猜测他是要找个地方疗伤。不过正好他也需要睡眠。 路希安于是便在这属于年少时的他的床上没心没肺地睡着了。临睡前他对系统道：“帮我看着点外面。” “好嘞！”系统道，“说起来五号……” 系统吞吞吐吐，路希安于是道：“你现在不想说以后就别说了。” “……我发现你的精神里好像多了一个印记一样的东西。”系统道，“很奇怪，但我没有权限更改。” 路希安：“？？是那颗心脏留下来的东西吗？” “应该不是，感觉也没有害处。”系统道。 路希安困得不行了。他如今精神疲乏、“食欲”上也“饥饿”，只能赶在这些感觉一拥而上前入睡来缓解，他于是打了呵欠道：“那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陷入了睡眠。 …… 路希安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睁开眼的。 那一刻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视力恢复了，然而更快地，他意识到自己不在入睡的床上。 难道还有人能把他从维德严加把守的地方带走不成？ “有人吗？”他轻声道。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座高山上如殿堂般的宫宇之中。高山很寂静，没有人声，很快他发现自己应当不在现实里，而是在类似幻境的地方中。 与此同时发生的还有系统的暂时缺席。他的精神似乎在入睡中被拉入了某个地方。 天空中尽是茫茫的雾。他从宫宇中出来时在墙上的玻璃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他身为圣子时的模样。白色镶金边的圣服、端丽的容貌、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头发依旧是银白色。 什么幻境这么智能，还自带一键换装？ 他在山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走，心里一种微妙的预感变得越来越强。这座石山像是没有尽头，尽头只有茫茫的雾。他从宫宇的背后出发，在一片丛林间看见了大片大片酒红色的花朵，它们有着翠绿的叶子。 那是种现实中从未出现过的话，看起来像是玫瑰的某种变种，却远比那漂亮娇贵得多，看起来骄纵又得意洋洋。 路希安：药丸，我怎么感觉这花很拟人？ 路希安试着用手去碰了碰那丛花，几朵花捂着花瓣躲开、几朵像是要咬他。他连忙把手指收回来，那几朵想咬他的花便一副要哭不哭的、自己受了委屈的样子。 ……明明是它们想咬人。路希安有点无语。 他收回手。在这片幽深的丛林里，这些花是看起来最漂亮也最柔软的了。他沿着它们、因一种隐隐的精神指引向着丛林深处走去——在探索的过程中他感觉到了几道微弱的精神指引，而这道是他受感召最深的。 那些花朵始终伴随着路的两侧。 在拨开藤蔓、花海的尽头，他呼吸一窒、看见了他所寻找的东西。 那是一片广阔的……寒湖！ 寒湖边是各种各样的石头。它实在太冷，他即使是在岸边也能感受到那种冻彻心扉的气息。不过真正令他震惊的是寒湖所对着的景象——那是远处的一座山峰，山峰上有几近枯萎的巨大世界树。无数毒蛇正在那里啃噬它的根部。 世界树之上则绑缚着一具人体。那人体如受难的姿态被钉在树干上，头下垂、隔着远远的，路希安看不清他的模样。 而寒湖中有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他长长的漆黑发丝凌乱地飘在湖水之上，正漠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世界树。寒湖那样冷，可他眸中猩红光芒灼灼，像是要燃烧起来。 “……” 那一刻路希安无法发出声音。接下来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刚要向后退去时，他的手腕被绑住了！ 被一根垂下的藤蔓缠绕并绑住了！ 寒湖中的人也在此时从水中站了起来。 那人是……维德！ 他的黑发变长了许多，苍白修长的身体上则布满漆黑的咒文，咒文上隐隐有金红的光流动。因此路希安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可他看起来又不像维德。那双猩红的眼看着他，里面却毫无任何情绪。就像他只是一个莫名闯入这里的陌生人。 那是一双看不出人性的眼，居高临下，像是只有本能的魔物。 酒红花朵窸窸窣窣地摇摆起来，似乎是因为害怕。路希安扭过头想跑路，可藤蔓的力度已经抓红了他的手腕。直到那人靠近时路希安才感觉到他身上灼灼的热度。 原来那冰湖上升起的雾并非寒气，而是被这个人的身体蒸腾所生出的雾！ “……哈啊！” 路希安想反抗，可另一根藤蔓缠住了他的另一只手。魔物阴戾地看着他的挣扎，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拖到了岸边！ 在被按到寒石上时路希安哆嗦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那块大石实在是寒冷至极、一方面是因为那个有着维德的脸与身体的“魔物”般的维德的身上实在是太烫。那人的动作实在是太粗暴，路希安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声音：“你放开……” 他甚至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那人把他摔到石头上时太过用力，他的头撞到石壁，还在疼与眩晕。 “……啊！” 那人压在他的身上、俯身咬住了他的喉咙！ 那种动作像是狩猎者猎杀自己的猎物，带着凌/虐感。路希安银白的发与他垂下的黑发因挣/扎而凌乱地缠在一起。那人身上实在是太烫，石头又太寒冷。路希安想逃离，却被那人掐住了腰。 他拼命用自己的大腿去撞对方的腰，却被那人按住了膝盖，向侧边拉开并用力一捏—— 他听见那人发出声音，像是在警告他不许动。 “……！！” 路希安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听见系统的声音——原来系统一直在焦虑地呼唤他。 “五号你怎么了？你刚才……” “闭嘴。”路希安冷汗津津道。 那冰与热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身上。他捂着喉咙，从那恐惧的梦中惊醒。可就在那一刻…… 他在自己的喉咙上，摸到了渐渐凸起的因牙印而生的…… 淤/痕。 第51章 你打算穿着衬衫睡觉？ “所以，如今的我与维德建立了精神连接。”路希安阴着脸道，“我方才进入的是他的梦境。” 系统颤着声音道：“没没没没错。” “结巴什么，我还没骂你呢。”路希安道。 系统：…… “总之，这大约是他替你驱赶堕神意识时的后遗症。”系统小小声道，“当时我忙着阻隔他察觉到系统并看见你的记忆。这个连接印记应该也是他无意间留下的。你可以通过它进到他的意识世界里——在他没发现的情况下。” 路希安：“那听起来倒像是我占便宜了？” 系统：“嘤嘤……不过你确实能从他的意识世界里找到你需要的东西，如果你避开了里面的所有他，并来得及发现的话。” “什么东西？” “人的意识就像一个博物馆，里面收藏着所有对于他而言存在意义的东西、秘密与所有曾所见，它能容纳的远比你想象得还要多。比如那个神殿。”系统道，“说不定你能在里面找到一个保险箱，里面藏着他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或者打开脚镣的魔法图纸之类的……” “后一个听起来还有点用，前一个打开是什么，他自己的比V自拍照么。”路希安恹恹地抓了抓额头，“我的脖子看起来怎么样？” 系统：“很大一块淤青。” 路希安：“看起来像什么？” 系统：“是个人都会发现你被人咬过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维德不会发现他来过他的精神世界。如今的他应当在沉睡，醒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模糊的记忆。 路希安当然不会让维德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其他人（其实是维德，但他不会知道）咬过了。能进入维德精神世界这件事无疑是一张可在两人的博弈中被他使用的底牌。正好醒来了，他便摸索着把衬衫扣到最高，又翻箱倒柜、想找个领结来扣上以不显得过于刻意。 “我记得是在这里……咦，这里的陈设还真是一点都没动过啊。” 系统看他在翻找，突然道：“对了路希安，你现在还想跑路吗？” “什么？”路希安停下手。 “我感觉你现在和维德的关系，有点儿不清不楚。”系统小心措辞道，“你和他会不会……” 路希安对它翻了个白眼。 “你是不是被堕神污染中毒了。”他否定道，“你难道忘了我是谁吗？” 系统：“……你是靠收集仇恨完成任务并享受受害者的哀嚎的没有心的五号。” “所以你当什么真。”路希安没看它，继续翻抽屉，“我现在可是寄人篱下任人欺凌天天被他奴役。他早点仇恨值再破一百送我回控制中心我才要谢天谢地。我现在每天不是在干活就是血糊糊的都是他害的。我真是委屈死了。” 系统：…… 路希安：“啧，说起来这里面也有你一半的锅。” 系统：“我错了，嘤嘤。” 路希安说着，手指终于碰到了最上面那一格。他随手拿出最上面的那个丝绸镶嵌宝石的，用它来固定住领口。 那个咬痕终于被藏在领子底下了。 …… 第二天一早路希安在楼下用餐，如今高度近视的他自然是不用伺候维德的。不过他想到昨天夜里在维德精神世界里的经历，就有点发憷。 如果不是维德这几个月都对他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意图，他还以为精神世界里那个像魔物一样的他是要在岸边上了他——当他按着他的膝盖、把他大腿拉开时，那一瞬间路希安以为自己即将进入脖子以下情节了。 ——还好他醒了。 而且维德的精神体怎么随便咬人呀！ 维德下来得倒是很晚。他身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腥气，当他靠过来时路希安就有点下意识的怕。 路希安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怕”。 还好维德大多数时候很寡言。直到路希安感觉他一直盯着自己的领口，忍不住对系统道：“我领口没遮住那个痕迹吗？” “遮住了啊。”系统道。 路希安还在琢磨，维德已经用完餐了。当他走过来拉住路希安的领结时，路希安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只差一点维德就能看见被他藏在领口下的咬痕。 “你把它找出来戴上？有意思。” “什么？”路希安下意识地回问。 “没什么。”维德耸耸肩，“我打算呆在这里直到全部吞噬那颗心脏，你在这里自便。” “你不奴役我啦？” “……”维德道，“肚子饿了就老实点。” 路希安：“可我什么都看不见。” “在我吞噬心脏后，通过喂血就能解决。”维德道。 路希安没有获得血，饿着肚子被赶回了房间——说是赶，其实是维德抱着想要溜达溜达看看地形的他回到了房间里、并警告他别想乱跑。回到房间后路希安把自己趴在桌子上，好半天道：“我最讨厌谜语人了。” 系统：…… 路希安：“你存着我的攻略录像吗？帮我找找这个领结是什么——” 系统翻找了一会儿，道：“这个领结承载着你和维德之间的重要回忆……” 路希安：“？” 系统：“是他陪一名美丽的夫人出去看演出后那位夫人赠送他的礼物、你从他的手里抢来的。” 路希安：“……真的吗，我不记得了。” 系统于是给路希安播放他的犯罪纪实。 那是两人少年来这里度假时了。西塞尔家偶尔也会与附近镇上的乡绅们社交，也有那么些各式各样的远房表亲。那位美丽年轻、以风流闻名的夫人便是其中之一，还带着她的几个女儿。道尔顿·西塞尔于是让维德陪这位不敢几个女子出行的夫人与几位小姐们一起去看演出。 结束后，维德又陪这位夫人等人去商店。这位夫人替他选了这枚领结、并开玩笑让他与自己的女儿定亲。路希安在维德回来后便发脾气把这枚领结抢走了。 不过苍天在上，他当时真的只是在为难维德，并对他哼哼“你才没有机会与那几名美丽的小姐定亲”。 之类的。 ……路希安顿时觉得自己脖子上这个领结很微妙，但如果更换又好像显得他自己亏心了似的。最终，他没把它换下来。 继续头铁。 维德依旧忙着养伤，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来给路希安喂血。干涸了许久的血瘾再度被满足的感觉让路希安舒服得在维德的背上抓了好几道抓痕。直到结束后，路希安还忍不住抱着维德的手臂不放开。 他的视野比以前要清楚了一些——也只是很有限的一些。眼见维德把手臂收了回去，路希安才怏怏道：“我要沐浴。” 如今他看不清楚，维德却也不让别的侍从来帮他。在路希安含蓄地提出要求后，维德扬起眉毛道：“你是不是忘记你的身份了？” “哦，谢谢老爷提醒，我是您的囚徒与仆人。”路希安只好道。 然后他就被维德抱去了浴室，维德嫌他走路太慢、太麻烦。 脖子上的淤痕还没消干净，路希安很警惕地不让维德等自己裹好毛巾再把自己抱到浴缸旁——他进入浴室就要自己操作。维德诡异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便满足了他的要求。 路希安在系统的提示下完成了沐浴，等到出来后他倒是陷入了麻烦——维德把他扔到房间后居然还没走。 如今已经是夜晚，他又是穿着维德的另一件衬衫。维德好像打定了主意似的要等他睡着了再走，可路希安是不可能到帘子后去换上睡袍的——等换上睡袍，他脖颈上那道因消除而越发像吻/痕的咬痕便暴露无遗。 路希安只好磨蹭了半天，最终他从帘子后摸索着出来时，虽然看不清维德的脸，但明显感觉到他诡异的停顿。 路希安脱掉了长裤，只穿着那件宽大的衬衫。眼见着他要上床了，维德道：“……？” 路希安假装没听懂维德的“……？”。 “你要睡觉了。”维德冷冷道。 “嗯……？”路希安把被子摊好，心里满是“快点缩进被子里去”，“然后呢？” “……”维德道，“你打算穿着衬衫睡觉？” 路希安当然不知道他如今是跪趴在床上整理被子，宽大衬衫下露出洁白的大腿/根，而在他身后的维德把眼睛移到了远离他的另一边去，神色体态都有点僵硬诡异。 “之前被抓走让我太害怕了，穿着您的衬衫睡觉，您的气息让我很安心。”路希安钻进床上，迅速用被子蒙住自己，只露出半个头和一双眼睛，“晚安，维德老爷。” 维德：……………… 极为长久的沉默后，维德走出了房间。在离开房间、关上门后，他对着房间那边以路希安绝不会听见声音的气声道： “晚安，路希安。” 路希安没听见维德的回应。他在门的背后厚颜无耻且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 路希安总算是在咬痕消失前成功混过了这一遭。过了几日他听见一些议论，于是在早上问维德。 “谁告诉你的？”维德冷声道。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真的。”路希安说。 “教廷那些无聊的废物。”维德冷笑，“是，你还活着的消息在教廷里传开，甚至有几个口风不严的家伙把它传到了民间。他们对外说这是假消息，实际上已经对你下达了最高级别的追杀令——一定要得到你的尸体。在整个历史上，也只有你有如此殊荣。” “哇。”路希安倒是没有任何害怕的神色，“那我好厉害。” 维德冷笑。路希安道：“那他们来找过你了吗？” 第52章 遇刺与西塞尔家的真相 维德只说：“有什么区别么？” 找与不找自然是没什么区别的。尽管教廷的人在路希安一事上因曾经的受辱态度极为坚决。他们知道路希安如今厚颜无耻地活在维德的手里，因此想方设法要将路希安从维德的手里要来处决。 ——虽然他们只当维德把路希安当做玩物，他们在心里吐槽维德与自己曾经的养堂兄伪乱/伦的重口、但也不得不承认以路希安的美貌这的确不是不可能。 不过让他们气愤的是，无论他们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维德对待他们都只有轻蔑的嗤笑，甚至最后再不露面、只将他们扔给了管家斯宾塞来敷衍。 他们实在想不通维德到底是怎么被路希安迷了心窍——又或者只是想亲自折磨他。最后他们甚至有些气急败坏、暗地里下达了暗杀令。 ——无论如何路希安都必须死。这是谢利主教等人、乃至流亡到暮城的旧贵族与其他教会骨干们的共识。 “哦。”路希安道，“但这几天怎么风平浪静的？我记得他们过去可没有那么没用。” 那所谓的过去都是路希安还是圣子时了。他记得自己那时带领队伍去暗杀藏在人群中的高等魔族时，可是一日之内使命必达。 “有用或有良心的骨干们少数被带去了暮城、大多数死在了那场战争里。当然，还是有一些人一直尝试着在突破这里……”维德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你那个生理学上的父亲，曾经的教皇，这二十几年来一直在插手魔族奴隶贩卖的事，不仅是他，还有教会的其他几个高层。他们与魔族私底下达成协议，形成拉锯式战争、用魔族们喜欢的人类炮灰俘虏来换取利润高昂的魔族高级奴隶。”维德道，“这就是人魔战争持续这么多年的真相——否则你以为那些魅魔奴隶是怎么来的？他们只看见眼前的利益，殊不知十几年来防线已被魔族渗透得一塌糊涂。即使当初你不动手，人族的王城也本该被魔族攻克。” 路希安眨了眨眼，他知道这段剧情，一时间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可维德显然误会了他的神态，他道：“你果然知道这背后的事。” 路希安没弄懂维德突然变得有些冷的表情。他以为对方是觉得自己在隐瞒他并记仇，于是眨眨眼拿出诚意道：“啊，那我坦白，其实我早在‘死’前也知道我自己的身世了。我发现我是教皇和一名魅魔奴隶的私生子。那名奴隶则是你叔父所豢养的，或许是他用它来招待教皇、或许是教皇和它偷情……总之它怀上了他和它的孩子。然后他把我当成他和它的私生子……” “不用说，路希安。” 路希安：？ 维德垂着睫毛，掩住了他的唇。路希安眨着睫毛看他，直到维德道：“那些都无所谓，也不必提。” 路希安：？ ‘他或许是觉得说起了你的伤心事。’系统在他脑内插嘴道。 ‘你想多了。’路希安对系统无语道。 维德又给路希安喂了次血，路希安的眼睛又好了许多——大约从人畜不分的程度、到了能把维德看出个人样的近视程度来。 “我会在今晚吞噬那颗心脏。” “今晚？”路希安愣了愣，“不是明晚么？” “越早越好。”维德道，“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关于我的身世。在吞噬心脏后，我或许会沉睡四日或五日。” 原著里维德在吞噬心脏后沉睡了足足五天。 维德发布完通知后便不再说这件事，直到最后他进入用于举行仪式的地下室。在门关上之前，路希安对他笑了笑，眸光清澈。 “晚安，维德老爷。”他说。 维德没有回话，一个人走入了黑暗中。 夜来得很快，也就在这个晚上，系统告诉了路希安一个好消息。 第一晚的路希安表现得极为老实，以至于负责看管他的侍卫都放松了警惕。第二天白天路希安就开始作妖。 他的作妖从早上开始。先是喝牛奶的杯子的花纹不好看，然后是坐着的椅子上没软垫。他反反复复折腾了无数次，来来回回指使着侍女，骄纵之气故态复萌，颇有点山中无维德、妖妃称霸王的感觉。 趁着维德不在恃宠而骄。 可气的是侍从们还真不敢怠慢他。路希安从白天一直作到了黑夜，又是要吃水果又是要到院子里晒太阳。侍从们从来不知道一个美人可以这么折腾。 直到晚上他终于被送回了房间。第二天路希安继续作。 第三天夜里侍从们已经被路希安折腾得苦不堪言，系统也只把这一切当做路希安的心血来潮，直到…… 当天午夜，它眼睁睁地看着路希安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把刀。 系统：“卧槽，你什么时候把它弄来的？” 那可是一把好刀，是西塞尔家族家传的宝贝。它曾属于一名最终被记载入传说的西塞尔家族的勇士，那人用它割开了魔族城主的喉咙——魔域有七大城主与一名至高的领主，可见那名勇士当真是神勇无敌。这把短刀因此淋满了魔域领主的血，向其注入法力则会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所灼烧的会是灵魂。这座古老的、翻修过许多次的别苑则也曾是那名勇士的居所。 可惜西塞尔家族始终不知道这份作用，只把它当做一个美丽的纪念品。原著里维德也是后来才偶然发现了它的这份效用。 “不过如今就便宜了我咯。”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从这里逃走——你前两天不是这么告诉我的么？”路希安有些奇怪地道，“控制中心回话了，它会开启返回的通道，不过由于时距差，通道开启的时间会是三年后的今天。要么，就赶紧再次收集齐维德的一百点仇恨或其他激烈感情、然后就能立刻返回……” 系统：“你当时不是没什么反应吗！！” “因为我在冷静地思考逃离方法啊。”路希安道，“所以这几天我成功地找到了这把刀……” “等逃出这里了，我掩饰好容貌，找个工匠来替我磨副眼镜，这双眼睛也不会是问题了。精神印记在距离足够的情况下会失去连接的效果。然后我静静等待三年后……” “我还以为你会和维德……” “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路希安眨了眨眼道，“这可太危险又麻烦了。而且这几天我也找到了通过精神印记的方法，你又不是没看到，现在他在融合那颗心脏，整个精神世界里全是翻江倒海的黑雾和火焰，我看一眼就差点瞎了……而且他要开启他的成神旅程，以后他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系统：…… 路希安：“而且他对我那么坏。他好几次差点掐死我呢。” 系统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劝阻路希安的理由。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它在莫名失落之余、又有点松了口气。 路希安将那把刀绑在大腿上，那一刻，他突然发现今晚的夜有些静得出奇。 没有鸟叫虫鸣。 路希安立时仰身向后退去，那一刻，他在窗台上看见了几道白色的影子！ 猎杀十字！ 猎杀十字是教廷用来处刑或刺杀异端的组织，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他们曾在圣子路希安的手下。可如今他执着短刀，在模糊视界中与前来的三人遥遥对视，那三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只有仇恨、轻蔑与陌生。 “快点解决他。”其中一人道，“瞧他这副肮脏堕落的模样……” 哦，路希安想起他的名字了。这个人过去在猎杀十字里时为了晋升故意在比试中暗算弄残同僚，尽管他能力出众，路希安依旧贬斥了他。 没想到他如今看起来是猎杀十字的核心。 猎杀十字会找到这里来不稀奇，但维德的侍卫不应该会这么没用，而他们也不该这么快找到他所在的位置——就像他们了解这座别苑里的所有道路构造、乃至密道似的。 除非…… 有血从脸上的伤口中流下，路希安用手指拭去脸上的血漠然看着自己莹白的手指，并在那三人围绕他成包围阵型后，忽地扬唇对他们一笑。 低柔魅惑、却骄傲如往昔。 “你们可别忘了。”他笑吟吟道，“当初教给你们这些本事的人——” 他将短刀横在面前，刀上燃起幽蓝的火焰。 “——是我。” 而在那一刻，他同时感觉到了精神世界里传来的暴动——那份暴动来自于精神印记、来自于维德的精神世界。 维德出事了！ 如今只是第三天……绝不该是他应该醒来的时机！ …… 路希安站在皎洁的月色下，漠然地用手背擦掉了脸上的血。在他的身前，最后一具尸体缓缓倒下。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欺负了点？”路希安蹲在他身前，用短刀拍了拍他的脸。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尽管他的脸上仍旧残留着被一只魅魔、被他从来怀恨在心且轻蔑的对象杀死的惊愕与畏惧。路希安扬起脸，看向窗外。 窗外火光冲天，然后是厮杀与惨叫声。整个教廷的力量都涌入了其中，除此之外，还有魔族的声音。 教廷居然又联合了魔族的人。 他猜想得没错，教廷的人的确出马了。可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杀死他——更有趁着维德融合时的虚弱来杀死维德。教廷绝不允许超出自己控制的东西存在，甚至不惜又与魔族合作。 真是愚蠢至极。 房子开始燃烧，外面的战斗进入白热化，维德利用死亡权柄所召唤出的亡灵们与教廷的人马们厮杀在一起。路希安听见魔族的吼声、听见教廷的人的吼声。他们都嘶吼着同一件事。 “杀了维德！” “杀了皇帝！” 他们无法杀死他，那就趁他虚弱时将他砍得足够破烂、活捉他、再将他绑到十字架上用圣光炙烤至死亡。原著里维德的被活捉发生在他前往圣殿时，圣骑士团曾经的朋友们告诉他，他们会在那里为他母亲薇薇安的葬礼祷告。彼时维德尚未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于是穿着丧服、独自过去。 或许原著里这时候，维德也曾想过自己能否再变好、又或者相信了那些曾经的友谊。可惜这份信任的结果是他在无数次因圣光而死亡复生后的彻底失控，黑雾吞没了王城，包括西塞尔家族在内的所有人死亡。他从黑雾里走出，最后所看见的是曾被他从魔物手中救出、憧憬地叫他英雄王、却在黑雾中腐烂成骨骼、临死前还在诅咒唾弃他的路人小女孩。从此之后，他便彻底走上了黑化与血与火的道路。 如今的这场刺杀却发生在了不同的时间点。路希安不知道在这次事件后维德是否还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可在这一刻，他听见了自己的房门爆裂的声音！ 维德跨过那些碎片走进来。提前苏醒的他浑身上下都是绽开的伤口，他满脸是血，眼中却只有漠然、没有狼狈。 他大跨步地走进来，首先看见的是地上的尸体。路希安对他晃了晃手上的短刀，道：“这把刀……” “能猜到，走。”维德沙哑道。 路希安：？ 维德这话里满满都是猜到他又趁着他沉睡在搞事的味道。 “他们都要来杀我，可我偏不把我的命给他们——虽然我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维德低低地笑了，喉咙里都是血泡，“你知道么路希安？我要是死了，你也会死……” “都这时候了就别说话了。”路希安吐槽道，“你省点力气吧。” “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决定活下去。” 路希安：？？ 那一刻他好像听见了一声他本不该听见的低语，可维德背对着他，就像那只是幻觉。 维德拽着他的手如铁般冷硬，行走起来也是大跨步。他步履匆匆，急切地要带着路希安离开这里。路希安看着他身上流下的血都觉得心惊。他道：“我们去——” “别怕。”维德道。 路希安的心里突然动了动。他原本要同维德说的不是所谓的害怕。维德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焦急道：“害怕就蒙住眼睛，但快！” “我——” 这时，路希安突然听见了一声钟响！ 在熊熊烈火与杀戮的哀嚎中，这样的声音本不该被听见——可它偏偏跨过一切的杂音，如穿透灵魂的利剑一般进入了两人的耳中！ 路希安怔了怔，与此同时，维德突然扼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路希安从来没听过维德发出这样的声音。 敲钟人从着火的墙脚走了出来。那人一身黑衣，黑发绿眼，神情却温和慈悲。 他是道尔顿·西塞尔。 第53章 前往魔域 造型古朴的小钟在道尔顿·西塞尔的手中。他身后跟着黑衣的侍卫们，向着两人走来，摇晃着手中的小钟。小钟每敲响一次，维德都浑身巨颤一次。 路希安见过维德亲手用火烧焦自己伤口时的模样，那一刻的他只是发出了一声有限的闷哼。可如今的维德却像是被人用刀切开了头颅、并在太阳穴中翻搅。他脸色惨白、额上青筋暴起、像是在承受什么常人不可承受的痛苦。 并摇晃着身体、像是随时都会因痛苦而蜷缩倒下。 道尔顿·西塞尔便是在此时露出了笑容。他微微摇晃着手中的铜钟、看向正跟在维德身侧、被他掐着手臂的路希安，温柔道：“好久不见，路希安。” 路希安看着远处的男子，眼眸中还有些茫然：“叔父。” “你果然从他们的绞杀中活了下来，原谅我，路希安，想要解决掉一些麻烦势必会做出一点牺牲，还好我们付出得都不算多。”道尔顿说着，目光缓缓地在他的身上移动，那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备受宠爱的侄子、而像是在看一件由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不过我怎么舍得让你受伤呢？你可是我亲手打造的最完美的艺术品。你的父亲空有天使般的容貌，却浅薄又肮脏。略施一点小技，他便敢背着我的哥哥和他所豢养的最高等的魅魔奴隶发生关系。” 说着，他仿佛很忧愁似的叹了口气：“他浪费了他本应拥有的资质，不过幸运的是，我通过你留下了他的血脉——与那只魅魔最优秀的部分。路希安，你和你的父亲不一样，纯白干净，被我一手养育出来的集圣洁与亵渎为一身的天使……” ‘他在说什么。’路希安在脑内对系统吐槽道，‘书里有这部分内容么？’ ‘没有，书里他很快就死在了黑雾里。而你作为一个细枝末节的炮灰死得更早。’系统说，‘听起来好像是在自白他作为反派的心路历程并阐述他对艺术的追求……’ 路希安：‘我只觉得他听起来像是一个对少年教皇的脸一见钟情然后因对方的真实性格而感情失败最终一怒之下打算留种玩养成的颜狗……所以他现在是在向我说明我的身世么？’ “……不过很可惜，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一点小小的插曲。”道尔顿·西塞尔瞥向维德，柔声道，“不过没关系，这只是一场可以被忽略的意外。路希安，放心，你的梦魇很快就结束了……” “滚！” 维德嘶哑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他用手支撑着墙、要让自己站起来。 “道尔顿·西塞尔，把教廷狗带进这里的人果然是你。你在那颗心脏里做了手脚，对么？”他摇摇晃晃地、咬着牙关、嘴角流下乌黑的血，扭曲地笑着，“原来你不只是个废物……” “别那么生气，我亲爱的儿子。你的身体里流着的血有一半属于我呢。”道尔顿微微叹了口气道，“真可惜你不肯与家族合作，甚至还敏锐地发现了薇薇安身份上的漏洞……真奇怪，怎么会这么快呢？按理说无论如何，像你这样从未体验过爱意的孩子，总会对唯一称得上是‘母亲’的人怀有眷恋吧？” 系统偷偷瞅了瞅路希安，不知道为什么，它突然觉得他好像应该背这个剧情改变的锅。 原著里维德对自己的“母亲”仍怀有眷恋、所以没有坚决与西塞尔家族分割开来，也因此没有道尔顿发难的这个环节。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原著里道尔顿死得太早了。 “所以这都是欺骗对吗？”维德冷笑道，“从薇薇安的身份，到那颗心脏……” “不，其实你只是有些不幸，我的儿子。如果我能早些知道那场祭祀已然成功，我会更快地将你接回西塞尔家、并在你被赶出王城之前便多多与你培养感情的。”道尔顿道，“可惜我们错过了那些时光。而如今的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因此，我只好想办法在剩下的那半颗心脏里做了手脚……”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手臂。苍白的皮肤上，漆黑的血管如蛇一般扭动着。 “看起来比起我的血，它更喜欢你的……毕竟你的体内还有一□□族的血液呢。”道尔顿低声道，“不过……” “你是我的父亲，你使用了血脉的魔法。这就是你为什么能控制我……啊！……的原因。” 铜钟又响了起来，维德终于支撑不住，沿着墙壁开始往下滑。道尔顿摇晃着手里的铜钟——那是他在那场宴会时趁着混乱、从休斯顿家族的宝库里带走的宝贝，有了它，他用于控制维德的血缘魔法的力量会发挥到最强。 他到底是给予了维德一半血缘的父亲，而之后他将拥有控制这只怪物的能力，达成他暗中赞助的堕落十字会也做不到的事，成为这个王国的真正主宰！ 终于，路希安发出了声音。 他站在那里道：“叔父……您打算做什么？” “把他控制起来——放心，教廷不会杀死一只可控的怪物，只要他存活的价值明显大于死亡。路希安，你可以放心，在这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威胁到你的生命了。”道尔顿微笑，“你还是可以回到西塞尔家，我的孩子。” 逃离所有人的追杀，与逃离所有人加上维德的追杀之间应当如何选择？ 而且道尔顿的确看起来诚意满满。路希安也曾经通过控制中心了解到，道尔顿对他的恨意并不强烈。他能宠爱路希安二十余年、也能蛰伏多年、最终控制维德，到他的手下去或许的确会是个好选择。 路希安于是停下了。 系统胆战心惊地等待路希安的选择，并监控着维德的仇恨值波动。在看见他一根一根扳开维德的手指、向着道尔顿走去时，系统一度觉得结局已经注定了。 维德的仇恨值的确在波动——可出乎系统预料的是，面对这样的背叛，维德的仇恨值波动居然并不明显。 并不如它想象中的明显。 路希安终于来到了道尔顿的身边，他与道尔顿拥抱，并小声地与他说话，直到—— 他以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极快速度，夺走了道尔顿手中的铜铃！ 所有黑衣侍卫立时要开始向路希安发起攻击，那一刻道尔顿的脸上也出现扭曲。路希安在地上滚了两下，闪过那些箭矢，并道：“你再不起来，我可真要死在这里了——” 他话音未落，便是灼热的气息。 与癫狂的笑声。 灼热的热浪席卷了整个走廊。那已经七窍流血的怪物从地上起来。他顶着血缘魔法的反噬，以最快的速度斩杀了道尔顿！ 血缘魔法也在同时撕裂了他的身体。 维德从来没有放弃过反杀的可能。 路希安滚到墙脚，双手堵住耳朵，闭上眼，等待所有战斗的结束。 终于，走廊里只有灼灼的燃烧声，与轻一脚、重一脚的脚步声。路希安睁开眼，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都是伤口、都是撕裂，原本猩红的双眸也黯淡了。房子里不断传来有结构被烧塌的声音。所有的敌人都死了，斩杀敌人的怪物也快死了。 而他的囚徒却还在角落里等他，银白的发一尘不染。 “我好像被你害得从这里出不去了。”路希安伸出脚轻轻地踹了他一下，“都是你害的，现在我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了。” 他说这话时还带着点令人心动的任性与天真，尽管他已经开始因为浓烟而咳嗽。 “刚才为什么不走？” “不走？” “刚才你原本可以从这里逃走。”怪物说。 “因为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啊。”路希安道，“而且你看。” “你杀了你的父亲，我杀了我的。”他轻声道，“我们的人生都是一场乱七八糟的谎言。我们从来没有拥有过真实的东西。” 火还在烧，许久之后，维德把手里的匕首扔给了他。 路希安捧着匕首，还在被浓烟呛到咳嗽。维德用残缺的眼看向他，突然咧开了嘴。 “你不是很想杀我的么？那就现在吧。”他道，“我马上就要死了，你来补上最后一刀。” 路希安：？？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维德喉咙里带着血，“我满足你的愿望。” 他说着这样怪诞疯狂的话，却居然还在笑，就像他把杀死自己的最后一击作为赠与对方的一个礼物似的。路希安还在咳嗽，并抱怨道：“这算什么愿望，你又不会真的死。等我捅完这一刀，你死了，过一会儿就活了，而我马上就要被呛死了，到处都是火，出不去。外面还有新的教廷的人来了，你听……” “走廊尽头的密室里有一个传送阵。”维德道，“你应该很精通它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他靠着墙壁，仿佛睡着了。 火光映照着他苍白且满是血污的脸，不像个魔王，倒像是一个濒死的少年。路希安能感到精神连接另一端里维德精神世界的波涛——提前醒来的他还在与堕神的意识搏斗，且极为凶险，如今他只能陷入沉睡。系统在他脑内道：“这可是好时机啊，咱们赶紧地从传送阵跑路……等等，你背起他干什么？” 它目瞪口呆地看着路希安仿佛良心发现似的，努力背起维德。 他在浓烟中不断咳着嗽，却始终用力地拖着那具于他而言有些费力的瘦高身体。他走过敌人的尸体，拖着维德，全身上下狼狈极了，却依旧将他带到了传送阵那里。 然后他爬在地上，努力启动传送阵。 “等等，等等，五号。”系统在他脑袋里尖叫，“你要带他一起走？？这难道不是逃跑的绝好机会……” 系统喋喋不休，可它无法阻止路希安的行动。传送阵渐渐发出了幽蓝的光——尽管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西塞尔家族的老宅之一里会有通往魔域边境的传送阵。 在新的敌人破门而入前，路希安把维德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他用手抚住对方的额头，闭上眼，等待传送、与属于他们两人的这场盛大的颠沛流离。 ‘你到底想做什么……’系统还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问，‘你良心发现了？’ ‘只是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 在两人消失前，路希安动了动嘴唇。 背叛维德的确可以得到他的恨意值。可如今的维德早已习惯了他的背叛。 即使他当时走到道尔顿身边，这在维德意料之中的行为也无法使仇恨值突破一百。 真正的仇恨，往往来自无法预料的背叛。 ——路希安以为自己是这样想的。 第54章 我可是扛了你一天呢 那场城郊的大火燃了三天三夜，被付之一炬的除去西塞尔家的别苑，还有几乎整个教廷。 拥有“黑皇帝”恶名的维德·西塞尔也在这场火灾中失踪——没人发现他的尸骨，迟来的手下们只看见一个被毁掉的传送阵与数不清的人骨。除此之外被宣布丧身的还有道尔顿·西塞尔，他的弟弟接替了西塞尔家家主的位置，并宣称他死于一场急病。其背后的真相却无人能知。 失去了维德的武力震慑，暮城的教廷余党与旧贵族势力蠢蠢欲动，要将维德再度打为窃取了皇位的魔鬼。霍尔公爵等人将守望着自己君主的归来，复辟之人也绝不会放弃他们的意图，还有藏在水下的那些隐秘组织、堕落十字会、“夜市”……明哲保身的格林家族则关上门窗，再不信仰神明的伊丽莎白不再同父兄一起向神明祈祷，而是将原本打算在圣诞日捐给教廷项链从脖子上取下、偷偷命人换做金钱、捐由人创办的慈善协会…… 无论如何，在维德·西塞尔回到王城、又或者他被确认死亡之前，这样的暗潮涌动永不会平息。他的回归或将面对逆臣的刀锋、或将面对常人的恐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传言，那就是路希安·西塞尔也曾在那场大火中现身。这名曾经的圣子如今堕落到与魔鬼为伍，并与他一起死在了那场火中。 而这些消息，如今都是位于魔域的那名银发圣子所听不见的尘埃了。 …… 路希安用捡来的亚麻色的斗篷遮住自己的脸。这倒不是因为魔域风沙很大，而是他额上那鲜红的属于魅魔的魔纹实在是太过显眼。 魅魔即使是在魔域也是惹人暗算与觊觎的种族。比如如今这个跟在他身边的人。 或者说是高等魔族。 “你说你的弟弟受伤了？”那魔族长得人模人样。魔族中能长得像人、且长得越帅的魔力都很不错，更何况他头上还有高等魔族才能有的长犄角。此刻他跟在路希安的身后，棕色眼睛不断瞟着他显得过分纤长的腰肢，“所以他也是……” “没错，他也是一只魅魔。我们被人族的奴隶贩子买走，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路希安撩开草丛，“你看……” 高等魔族伸进脖子去看，草丛中果然躺着一个身受重伤、身体与头顶还盖着草席的美人。那美人容貌典雅、却紧闭着双眼、像是在承受痛苦。两只魅魔的出现让那个高等魔族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道：“或许我可以……” “看够了吗？” 轻轻柔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下一刻，是短刀出鞘的声音。 那只高等魔族在来得及发出惨叫声前就已经被路希安砍下了头颅。为了谨防他有什么转生的特殊手段，路希安顺便用短刀附有的烧灼灵魂的能力烧毁了他的魂魄。 那只贪色贪财的魔族绝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时疏忽竟落得了这样的下场。眼前这只看似柔弱的灰发魅魔，实际却是一个…… 斩草除根的蛇蝎美人。 路希安用丝带绑好自己的长发，蹲下来在尸首身上翻找东西。在他身后的草丛里，维德仍在沉睡。 这是他们来到魔域的第三天。眼前这只魔族是被路希安杀死的第三只魔族。 “五号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边来杀？”系统在他脑内吐槽着，“你明明刚才在路上时就可以把他杀掉，又何苦麻烦这么一趟……” “假如维德醒来时看见我在为了保护他而杀人，不是更刺激吗？”路希安这样回答，说着他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试了好几次，他都没有在最关键的时候醒来，白表演了。” 系统：…… “啊，这个人的包裹里有好东西。” 路希安从包裹里翻出了一枚令牌。有了这枚令牌，路希安就能成功进入魔域的主城。 魔域有七座大城邦，每座城有它的城主。在城主之上则是位于至高主城的、统率整个魔域的领主。七座城的城主是不同的魔族，分别代表着七宗罪。当然，在属于“色/欲”的城邦里，城主是一名高等魅魔。 那座城邦也是唯一一座对于魅魔来说像是天堂一样的城邦。 城邦之外的魔域则极为凶险，除去险恶的沼泽、不知藏着什么生物的森林、幽深不见底的地洞、带着硫磺味突然从地里冒出的火焰之外，魔域中还游荡着各种各样的魔物乃至从裂缝里爬出的裂缝种魔物。 当然，遇上有神智的魔族也没什么好事。魔族是弱肉强食的种族，城邦里因城主的存在而维持着秩序，但在野外杀死自己的同族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更何况路希安如今是魅魔——拥有强大力量的魅魔在魔域也会受到尊敬，但也更容易成为靶子、变成更为强大的魔族的玩/物。 “可惜，不是色/欲之城。贪婪城主的城邦，不过也聊胜于无。”路希安看见牌上的花纹，无聊地将它收回了自己的怀里。魔族城邦靠着令牌出入，向城主递交足够多的功勋便能获得令牌。魔族的城主不会关心自己发出的令牌到了谁的手上——弱肉强食在魔族是默认的规则。 于是便便宜了靠打劫为生的路希安。 除此之外，那个高等魔族的包裹里还有一些卷轴、魔药与魔族作为通用币使用的银币。路希安将它们一并收走。他抬头望了望仿佛一望无尽的幽暗魔域，坐到维德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脸上。 维德还在沉睡。而他垂着睫毛看他，眼眸里像是有些难过。系统看着路希安的神情，自己突然也有些难过。 许久之后它听见路希安轻声道：“我好难过……” 系统安慰路希安道：“别怕，维德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 路希安继续说：“我好久没有过过这种需要算计着钱来用的苦日子了，我好难过。” 系统：…… 路希安：“而且我还要照顾人，唉。” ……路希安确实很久没有过过这种苦日子，算起来他应该已经娇贵了几十年了。系统只好安慰他道：“要不然你跑路吧？” “不跑，如果这时候跑路了，我岂不是要过三年这样的苦日子。”路希安回答着，用手指拨开维德的一缕黑发，“长痛不如短痛。” 系统：？？ 路希安的忧伤只持续了一会儿。下午他去丛林里抓了只魔兔回来——魔域也有魔域的兔子。这种兔子黑毛红眼，呆呆又肥美，却胆小。它在蘑菇丛后偷偷看了路希安很久，觉得这个美人看起来温柔又圣洁，于是四爪着地跑过去求抚摸，然后就被路希安一把揪住了兔耳朵。 兔子在路希安手里“叽叽叽”地叫。路希安不靠吃这种东西获得能量，但也不把它放走。系统眼睁睁地看着路希安抓着兔子耳朵摇啊摇，然后就听见他道：“你说……” 系统：？？ 路希安：“抓个四只，给它们牵根绳绑在草席上，能把维德拖走吗？” 系统：“恐怕是不能。” “你真没用。”路希安用手指戳了戳那只兔子，兔子再度发出“叽叽”的惨叫声。 路希安并不吃兔子，却还是出于恶作剧的意思玩弄了一会儿它。最终他试图把兔子放到维德的脸上。在他的手松开的瞬间，兔子发出一声尖叫，叽叽叽地从似乎让它万分恐惧的维德身上跑了。 “你看你，连兔子都不喜欢你。”路希安托着下巴感慨了一句，“你好吓人呀。” 系统：…… 系统开始不忍直视自己的宿主。终于在等待了两天后，路希安放弃了等待维德醒来。他让维德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扛起他、向着丛林外走。 走着走着，路希安道：“我对维德这么好，他醒来一定很感动。” 系统：…… 路希安的好没能持续很久。在背维德没背到一个小时后，他就不耐烦了。路希安盯着维德，一副在琢磨要不要把这人丢掉自己跑路的模样，系统甚至从他嘴里听见了几句令人毛骨悚然的“反正他不会死”“把他带到这里应该已经仁至义尽让他很感动了”…… 不过幸运的是，很快路希安又遇上了一只赤红着眼的魔物。那种魔物长得很像传统意义上的野猪，只是有着更尖的獠牙、更凶狠的神情、与更…… 宽阔的脊背。 路希安当场把维德扔下，用圣光术困住了那只企图向他发起进攻的魔猪，并揍了它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后，魔猪呜呜惨叫着，流着泪老实地向前走。昏迷的维德被魔猪抗在身上，路希安则悠闲地走在他们身边。 系统：…… 这一走就是安安静静的一天。第二天晚上，路希安终于抵达了那座主城。在看见人变多后，路希安用斗篷蒙好自己的脸。他把维德从魔猪身上拖了下来，魔猪在得到他的允许后含着泪跑走了。 系统：“……宿主您。” 路希安：“啊，这一路背着维德走过来，我真累。” 路希安扛着维德排队进入主城。当他排在队伍里时，附近的几名魔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路希安看着像是一个会把自己受伤的同伴一起带回主城的善良魔族。 这在魔族中是极少见的。 路希安对他们的打量倒是视若无睹。他只担心入城的事。要知道他当初身为圣子时，在魔域可是威名远扬。 魔族战士恨不得生食其骨的那种。 不过还好这一趟终究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路希安顺利进入了魔族的主城内，并很快犯起了难。 进是进来了，现在他该住在哪里？ 第55章 猫猫养家（加更） 魔族的城邦与人族城邦相似，虽然乱上许多，但该有的旅店、酒馆等一样不少。天色太晚，想要找到能够常住的小院已经来不及，路希安只能遮着脸、带着仍在沉睡的维德来到了最近的一家魔族旅店。 如今他身上只有从那只高等魔族身上打劫下来的二十几枚银币、五十几枚铜币与数个铜子。旅店一楼是酒馆，里面人声鼎沸，各种各样的魔族在这里喝酒聊天、交流着出城冒险的收获或吹牛。路希安背着维德进去，从老板那里获得了一间两个银币一天的房间。 房间在旅店的二楼，装潢简陋，所幸还算得上是干净。路希安原本想把维德扔到床上，可他皱着眉，想了想又把他扔到了地上。 “你身上太脏啦。”路希安蹲着对他道，“就不把你放床上了。” 路希安高高兴兴地把维德扔在地板上，自己锁上门出去。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魔族城里找到一家服装店，先给自己把睡衣、拖鞋、平日里穿的衣服和干净的斗篷买齐了。系统看着他快乐购物，忍不住提醒他道：“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您倒是注意点维德……” 系统原本是想提醒路希安照顾照顾被他扔在房间里的维德。路希安想了想，居然点头道：“你说的是。” 系统松了一口气。 ……然后它就看见路希安又买了一堆适合维德的衣服，当然，数量总比路希安的少许多。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路希安居然还对系统道，“要是他穿得脏兮兮的，和他呆在一起的我也会很不舒服……” “……宿主！！我让你注意照顾维德，不是让你继续花钱……！！”系统尖叫，“您好歹看看您的钱包……！！” 路希安：“唔，还剩五个银币和一堆铜币铜子呢。” ……系统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路希安比较好。 路希安带着买来的东西回了旅馆，其中还包括两枚用来遮住脸的面具。打开房间门时维德依旧躺在地上，路希安于是对系统道：“我就说了他丢不了的。” 系统：“……这是丢不丢得了的问题吗。” 路希安直接把它推进了静音禁画面模式。 他先是好好给自己洗了个澡——虽然使用了清洁咒，他也总觉得不舒服。然后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在擦干了头发后才走向维德。 他站在维德的身前，有些犹豫。最终，他又把系统拉了出来，并对它道： “我真的要伺候他吗。” 系统：……无法回答。 “如果我花钱雇人来给他洗澡，会不会很危险？唔……应该会很危险。他这张脸的知名度还是挺高的。”路希安自问自答道，“或者在那个魔族离开时把它杀了……唔，说不定会惊动守卫。” 系统：…… 最终路希安还是蹲下了身。他往维德的身上一连施展了几十个清洁咒，直到施无可施，才把维德放在地上摊平，将手伸向维德那件已经沾满了血的、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衬衫。 他一颗颗替他解开了扣子。正当他解开最后一枚扣子、细长手指挪到维德的腰上，并在解开他裤腰上的扣子时…… 一只苍白但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真是有力极了，几乎要把路希安的手腕捏碎。路希安眨眨眼，抬头对上维德的脸——那双猩红的双眸已经醒了，正幽深冷漠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维德哑着嗓子道。 “准备帮你洗澡。”路希安说着，皱了皱眉，柔声柔气道，“你轻点，手腕被你抓疼了。” 维德：…… 路希安：“而且你手好脏，还没给你洗手呢。” 维德这才放开了手，却没让路希安继续他的动作。路希安看着他高兴道：“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自己洗澡了？” “我为什么在地上。”维德道。 “我放的呀，你身上可脏了，怎么能放在床上。”路希安理所当然地道。 维德咳了一声，声音中还带着点大病初愈的沙哑。他看着路希安，眼神晦暗、像是看着某种古古怪怪的小怪物：“这里是魔族的主城……是你带着我穿过传送阵、来到这里的？” “对啊。”路希安说，“把你带过来后你还昏迷着。我在丛林里等了好几天你都没醒来，就只好先把你带到这边来看看情况了……你看。” 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道：“我可是一路把你背到这里来的，走了一天一夜，你好重……你要好好感谢我呀！” 系统看着一副理直气壮劳苦功高模样的路希安，想到那头含泪的魔猪，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维德倒是没说话。小旅馆的房间逼仄昏暗，透过门板依稀能听见外面街道上的人声。而他却在此时闭了闭眼，突然伸出手，狠狠一把将还跨坐在他身上的路希安抓进了自己的怀里。 路希安惊呼一声，在对方禁锢般的拥抱里闷哼起来：“……你还没洗澡。” 他的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其下则是路希安自己的味道，微微带着甜，芬芳又刺人。维德托住他后颈、让他银灰长发陷在自己的指缝间。他咬住路希安尖尖的耳朵，然后向下，含住他的脖颈、最后是唇。 交缠的呼吸声在房间里闷闷地响着。许久之后维德才把路希安放开。路希安趴在他的身上，一边用手擦着自己的嘴唇、一边红着脸喘气抱怨：“我刚刚才洗了澡，身上就被你弄脏了……” “那就再洗一次。”维德哑着嗓子道。 ……路希安当然不肯和维德一起洗澡。如今风水轮流转，过去是他盲了眼被维德抱进浴缸里，现在轮到他来欺压维德了。维德刚从昏迷中醒来，如今身体还虚弱、不能动。路希安于是把他拖到了浴室里，等他洗好了再把他拖出来。 桌上还堆满了路希安买回来的衣服。眼见维德在看他，路希安眨眨眼道：“有什么不对吗？我没衣服穿了……我还给你也买了呢！” 维德：…… 他从那堆衣服里挑出来一件给维德，突然发现裹着浴巾的维德比他想象中身材还要好——他自己一直是纤长型的身材，并以为维德也是差不多的瘦削。 可如今他发现维德其实不是瘦。他只是高，而且肌肉都很精练。 ——看起来能把他按在地上打的那种。 不过好在那些衣服都要大一码，因此还算得上合身。只是在换好衣服后，维德问他：“这些衣服花了多少钱？” 路希安想了想，茫然道：“十五……还是二十个银币？” 维德：“……这间房间一天是多少钱。” 路希安这次回答得很快：“一个银币。” 维德的沉默变久了，最后，他道：“现在我们身上还剩多少钱？” “……不知道。”路希安道，“不是我们，是我，钱是我打劫来的。” 维德：“……拿出来，给我数。” 路希安：“你一醒来就又指使我，我还救了你呢……” “我是说，拿出来，给我，我来数。”维德声音里带了点无奈，“放心，钱还是你的。” 剩下的钱总计是五银币十铜币三个铜子。 维德：…… 路希安：“你的身上没有带什么宝藏吗？你之前还花了七万金镑来拍下我的笔呢。或者……”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自己的衣领里拿出什么来，高高兴兴道：“对了，这个戒指还在呢，明天我去把它卖了……” “人族的东西流入魔族，很危险。”维德道，“你不用操心钱的事。” 路希安“哦”了一声，把戒指又放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道：“你是不是要帮我打劫去啦？” 维德：…… 路希安：“可你现在还瘫痪着呢。” 维德：“闭嘴。” 看见维德额头上的青筋，路希安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眼见着天色快黑，折腾了一天，路希安也有些困了。 他一副这时候才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似的模样，对躺在床上的维德吞吞吐吐道：“你可不可以……” 维德瞥了他一眼，道：“上来。” 路希安：“……你可不可以睡浴缸里。” 结局自然是不可以。 路希安尝试了一会儿浴缸，最终还是跑了回来。他没精打采道：“浴缸里好硌。” 维德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没说话。路希安于是又抱着枕头到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维德闭着眼躺在床上。他放缓了呼吸，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尽管如今他的身体还无法动弹，但他也用力让自己往里面挪了一些。 在他呼吸绵长许久后，他感受到了身边的凹陷、与另一个人的气息。 ——路希安趁着他“睡着”后，爬到他身边睡着了。 “还是我出的钱呢。”他听见路希安的嘀咕声。 维德突然又想掐掐他的脖子后面。 路希安睡着得很快，就像小时候他让小奴隶维德睡在他床下的垫子上时那样。那时维德就知道路希安一贯没心没肺，不管白天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晚上他总是很快入眠。 而他在路希安身边时，却总是很难入睡。只有当初路希安“死去”时，他睡在路希安的身体身边时，才多了那么些很快入睡的安心。 他闭上眼，安静地听着对方在自己身边的呼吸声。 路希安和维德在旅馆里住了三天。那天维德在醒来后又陷入沉睡，每天只有极短暂的清醒时间。到了第三天时，路希安身上便不剩什么钱了。 他用最后的钱在摊子上买了些草药和坩埚回来。 第56章 卖药啦~ 路希安抱着膝盖、坐在那口正在液体翻滚的坩埚面前。已经黯淡成了中灰色的长发被他随意找了根丝带绑着、垂在脑后。 黯淡至这个颜色后，他的发色终于在魔族中没那么显眼了。 魔药很快在坩埚里凝成了星空般的颜色——深黑又暗藏碎碎的星辰。路希安用瓶子把它装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床上沉睡的维德，用半边面具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离开房间。 他所去往的地方是旅馆的一楼。此时正值下午，一楼的桌椅上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几只魔族。旅馆的伙计正在无精打采地擦着酒杯，老板则在柜台前一枚一枚数着银币。他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年魔族，有着火红的头发。这种魔族往往都有操控火焰的能力，却也脾气火爆。老板开设这家旅馆的第一桶金就来自他的火焰能力——他是整座贪婪之城里第一个使用自己的能力为住客烧热水的魔族。 除此之外他还着手一些掮客的活。这并不少见，旅店作为一个迎来送往的地方有很多人脉、也总会利用这些资源做一些帮人买卖的活。 在面对路希安时，这名老板的火爆脾气却荡然无存了。路希安尽管蒙着脸，可他说话时的声音总有种让人忍不住倾听的魔力。 “我是从其他城邦来这边的。”路希安柔声道，“我对这边不太熟悉，不过，我看到一些人通过你这里贩卖一些东西……” “一些牵线搭桥的活而已。有人需要买些东西，有人需要卖出些东西。这时候就轮到我们出场了。”老板打量着眼前的客人，在他看来这个客人的身份可是非富即贵，尽管他要求挑剔、但给出的打赏也是不少的，“不知您打算……” “我是一名药剂师。”路希安说着，将怀中的瓶子递给了老板。 在确认了瓶中药水的品质后，老板刻薄的脸上也露出了热情的笑容。路希安所给出的药剂名叫凝魂剂。这种药剂因其缓和情绪与凝练魔力的作用很受魔族欢迎，只是炼制起来很是费劲。而且懂得熬制魔药的药剂师在魔族中极为少见，绝大多数魔族都更倾向于使用法术或蛮力。药剂在魔族的市场上从来是供不应求。 路希安从老板手中获得了半枚金币，并告诉他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或许都会向他这里供货。一枚金币对于这罐药剂而言是很公道诚意的价格了。可路希安看着金币，眼里却是忧愁。 这点金币可太少了。 他原本想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人族王城……” “人族的皇帝……” “暮城……” 暮城那些人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和他们一起流亡至此地的末代小王子要发起复辟。路希安只听了一段就没兴趣了。随后他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听说人族的圣子还活着，人族的教廷自称已经将他处刑，其实没有。有人看见他还活着……” “暴怒之城的城主在听见这个消息后便让部下去人族的地盘寻找他，要杀了他替人族皇帝出气。懒惰之城的城主也在找他，还有嫉妒之城的城主……” “要是能把他抓到，那真是好大一笔赏金啊！” “咱们这些赏金猎人风里来雨里去，不就是为了这点钱么？” “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送更好。” “嫉妒之城给出的价码是五万金币。暴怒之城是三万金币，懒惰之城给出的价码比较高，足足有八万金币。饕餮之城则是只要给出一点线索，就是一百个金币……” “居然值这么多钱呀。”路希安感慨道。 旅店老板听着路希安的感慨，以为这名药剂师正是急缺钱用。路希安在他这里能做的生意越多、他抽成得到的佣金也越多。他于是压低嗓子道：“您要是缺钱的话，我倒是知道一种药剂，市面上需求很多、做起来也不费劲，一瓶大约能卖七到十五个银币不等，但真要做了，利润可大着呢？” 路希安：“什么药剂？” 老板：“一种壮/阳的药水……” 路希安：………… 老板热切地向路希安安利，路希安最终强撑着抽搐的嘴角、用一句“我会考虑”打发了他。 另一边的谈话还在继续。 “人族的圣子居然是魅魔么？哈哈哈，能玩了教廷的人这么多年，老子真该叫他一句英雄豪杰！” “倒是傲慢之城，傲慢之城这么多年了，还是……” “没办法，只要那场诅咒还在，谁也进不去那里。”一个穿着灰袍的瘦削魔族在角落道，他的声音很冷淡，与其他魔族之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个方才夸路希安是“英雄豪杰”的、身材高大的豪迈魔族坐在他旁边喝酒。他们看起来是一对赏金猎人。 “不过破解那个诅咒所能得到的财宝也真是诱人啊……” “如今整个魔域的领主也是垂垂老矣了。也不知道究竟谁会接替他的位置，他唯一的孩子可是一点也不争气。” “说这些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那圣子的赏金。那可是八万金币。干完这一仗捞到这一笔，我就回老家的丛林里……” “我听那些从战场上退下的魔族士兵说，那名圣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要是我能抓到他，在把他送去换赏钱前，可得好好看看他的脸……” “能让这么多城主同时通缉他，也真是有趣啊！” 魔族的人并不知道路希安和维德之间的纠葛，只知道他还活着——普遍的说法是他以假死的方式逃了、如今正在逍遥法外。比起人族的事，他们更加津津乐道的是魔族的几位至高的城主，与他们通缉路希安的原因。 路希安倒是很明白。 暴怒之城的城主是一个只喜欢战斗的武痴，因此单方面对和他打了好几架的人族“战神”维德惺惺相惜。在原著里他是对维德忠心耿耿的好兄弟与属下。他会发布通缉令，也是想拿着他的人头献给维德、好为自己很看得起的朋友出气。 傲慢之城城主空缺，只由苍老的执事把持。色/欲之城的城主是一名女性魅魔，热爱自己的脸胜过一切，目前与他素未谋面。贪婪之城的城主空有美貌却是个吝啬鬼。虽然他也曾因意外被路希安揍过，可让他拿出钱来通缉路希安、还不如杀了他。而且比起路希安，他对自己的钱更感兴趣。故而这三座城邦的城主都并未对他发起通缉，他在贪婪之城里也是极为安全的。 嫉妒城主被路希安在战场上狠狠揍过。饕餮城主则是路希安池子里的鱼中的一条。至于懒惰城主……路希安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了。 路希安津津有味地听完这些八卦后，便再度回到了房间，并向老板承诺自己还会贩卖药水过来（当然不是壮/阳药）。老板在被拒绝后有些失落，又偷偷问路希安道：“你会制作生发药剂吗？” 路希安看着老板锃亮的头顶，很难不觉得在这场生意里，老板并不是赚差价的中间商。 回到二楼的房间时，路希安在走廊上撞见了那一瘦一高的两个魔族猎手。略微瘦小的那个魔族猎手在兜帽下的脸称得上是苍白清秀。这家旅店很大，价格也算得上是公道。不少刚来这座城邦的魔族都会选择在这里暂时落脚、在找到正式住处前住上十天半个月。 他们在路上讨论着去城里的佣兵市场接点活的问题，或许是暗杀、或许是去收集些东西。看起来他们是靠这个生活的。他们从别的城邦来，打算在贪婪城邦这个经济相对发达的地方落脚。 不过让路希安有些意外的是，这两人居然住在同一个房间。在那两人所住的房间关上门后，路希安的手指没忍住在自己房门的把手上停了停——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间应当是同他所住的房型一样的、只有一张大床的房间。 路希安进入房间时看见维德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脸依旧苍白，气色却好了不少。路希安眨眨眼看他，将门关上道：“你好啦？” 维德略略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好了。” 路希安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他随手把那半个金币放在桌上，坐到了床边。他低下眼，手撩起维德身上的睡衣，摸上他的小腹…… 维德抓住了他的手。 “是好了，我记得这里之前是有个血洞来着。”路希安在他覆着精炼肌肉的小腹上摸了摸，柔软手心拂过已经变得光滑的皮肤，“连疤都没了……你抓我的手干什么？” 他抬起头来，酒红双眸像是很不解似的、带着盈盈的笑，看向维德。 “……停下。”维德哑着嗓子道。 他从床上下来，换上一身衣服，告诉路希安自己一会儿先要出去打探一番。路希安于是脱掉鞋坐在床上，摇着纤细小腿道：“那你晚上早点回来，我饿了。” 说着，他对着维德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这几天你都睡着，我头发都灰了。” 维德并不答。他看了一眼那些坩埚，路希安于是对他道：“我刚才下去给老板卖了我调配出来的药剂，还听见一些有趣的东西……你要听吗？” 维德挑了挑眉。路希安于是道：“现在好多魔族的城主都在拿钱通缉我。嫉妒之城五万金币。暴怒之城三万金币，懒惰之城八万金币……” “所以呢？” “你要不要试试，把我卖过去换赏钱？那可是很大一笔钱。”路希安对他眨眨眼道，“然后记得再把我带回来，重复卖给下个城主，我很贵的。” “……开什么玩笑。”维德冷笑一声。 路希安：“维德老爷，我现在可是八万金币的资产。” 维德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还在自顾自地换衣服。他穿上黑色风衣，将长腿套进长靴里，背着身对路希安道：“在我回来之前别乱走。” “你有听我说话吗？”路希安不满道。 他有些不悦了。 维德没理他，手按上了门把手。路希安于是在此刻道：“说起来，你回来时给我带点草药回来。” “什么草药？”维德问他。 路希安一连报出了七八个草药名。维德皱皱眉，停下了手：“你打算用它们做什么？” 他似乎没有听过这样的药方。 “旅店老板说这种药剂卖出去很赚钱的，一次能出二十瓶，每瓶能赚十个银币呢。”路希安故意佯装天真道，“这种药是魔族用来……” “壮/阳的药……” 他刚说完这句，就听见了清脆的门把手被拧断的“咔嚓”声。 第57章 熬药 路希安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正在回身的维德。他像是没看见对方那越发难看的脸色似的，故意继续道：“记好了，赤心草的根茎要买新鲜的、刚从地里□□的，这样效果会比较好……咦？你怎么把门把手扳断了？这可是要赔钱的。” 维德阴沉地看向床侧。灰发的路希安就坐在那里。他长发及腰，微微偏着头，白皙手指透着润泽的粉。此时他正盯着他、翘起的嘴角带着一丝或许他自己也没发觉已然泄漏出来的、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维德不知怎的就觉得那笑很碍眼。 他想看他笑不出来、甚至是哭起来的样子。 就像他当初在那座废弃的教堂里一把抓住正在生长尾巴的他的后颈、将灵魂已然返回却装作懵懂玩弄了他一个月的逃跑的路希安抓回去时，他那时所流露出的模样。 脸颊潮红、眼中控制不住地盈着泪水、难得地处于劣势、颤抖着想逃跑却不能的模样。 还有在与剩余的小半部分的堕神心脏融合时，他从中所窥见的那几片意味不明的、分明应当是堕神在试图污染路希安时所从路希安身上获得的、却透着难言的诡异的记忆碎片。 他看着那笑意宛然的美人，忽然很想把他撕裂。 维德最终没有这么做。 “老实地呆在房间里，等我回来——毕竟你大概也不想看见自己变成别人的八万金币。”维德道。 “那这个门把手……” 路希安永远学不会见好就收。 “我会记得向老板赔偿它的。” “哦，可你确认要这么出去吗？”路希安又道，“你现在长得可不怎么像魔族——当然，或许你的通缉身价要比我高得多。我听说你和嫉妒城主之间可是有过那么些……” 维德伸手抚上自己的额间。当他将手拿下时，那张属于人族的维德的脸已经发生了变化。猩红双眸被伪装成了紫色、变得比过去要更加深邃硬朗的五官轮廓比起从前更像一名魔族。让路希安惊讶的是他的头上居然也长出了魔族的角。 “这是什么变换容貌的法术吗？”路希安感叹道，“真快。” “当我收回被某个种族盗走的神血时，也获得了这个种族的一切权力。比如使用他们的能力、变成他们的种族。当然，也会同时拥有他们的弱点。就像曾经在忏悔室中被圣光石所灼烧那样。” “哦……那魔族的弱点是什么？”路希安道。 维德冷笑一声，显然他知道路希安的意图。路希安立刻说：“这次你可是冤枉我啦……” “呆在家里，别乱跑。”维德说完这句话，便拿着剩下的把手离开了房间。 “别忘了把药草带回来呀！” 维德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极为阴沉，最终他对路希安假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既然维德醒来了，路希安也没有了奋斗的意志。反正在原著里，维德无论被迫害流亡到了哪里、他都有着身为男主的逆天气运。反正他可是救了他，如今他心安理得地享受在床上的空闲时光。 到晚餐时间时他甚至到一楼吧台去要了杯酒喝。想着维德在离开房间时那难看的脸色，路希安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晚上。 直到维德回来。 维德回来时身上多了个令牌，路希安看出那是魔族佣兵协会注册猎手的标志。天知道维德是怎么这么快弄到这件东西的。男主总有他自己的办法。 不过让路希安眉头一跳的是，维德除了那枚令牌还带回来一个包裹。 “这里面是什么？”他凑过来看，“钱么？” 维德拉开包裹，施施然道： “你需要的草药。” 路希安：…… 这不对劲，维德居然真的把制作壮/阳魔药的材料给他带回来了。 按照他的预料，维德应该会冷笑着说无聊、然后彻底忘记这件事。 而且这其中的材料可没那么好找。维德却能在一个下午之内把它们找齐。 路希安：……不愧是男主的气运，就连找壮/阳魔药的原料，都这么高效率。 维德始终盯着他的表情看，想从那张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上找到些因跳进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的窘迫。他果然看见了路希安的沉默、并饶有兴味地继续观察灰发魅魔的表情。 直到他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你居然在一天之内把它们都找齐了……”路希安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这让他很愉悦，“这么……快？” “这是你要的。”维德颇为恶趣味地加重了那个“你”字。 路希安：“这些药物光是辨别都要费些力气。你平时是不是出于某些需要……对这种魔药及其原料很关注？” 维德：…… 傻子都能听懂路希安在暗示什么。 维德的脸又阴了。路希安捂住嘴眨眨眼、做出一副“不好意思说中了您的隐疾”的模样。更为可气的是他还补充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可别误会了……” 那句“呀”被噎在了喉咙里，因维德一把抓住了他正快活地在床上一拍一拍的尾巴。 并用指甲捏了捏末端的那枚桃心。 ……路希安直到十分钟后才有理智在脑内恶狠狠地骂维德。 “好好熬。”维德冷漠道，“我会监督着你把它们熬完。” 路希安：……………… …… 结果是维德真的盯着他熬完全程，路希安一边熬药、一边在心里吐槽维德的幼稚。 好好的男主不去毁灭世界、却盯着自己的仇人囚徒熬完一整锅壮/阳的药水，还真是好兴致。 路希安已经完成了三瓶药的炼制，如今是第四瓶——维德的确无聊到大晚上地看他在这里炼药到凌晨。炼好的三瓶药呈现出漂亮的蓝色，里面像是隐隐有许多小的漩涡转动。任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么漂亮的药水的用途竟是如此微妙。 魔药的最后一步是加入见月草草叶所捣成的浆糊。这种植物集阴阳两性于一身，也是药水步骤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在它加入魔药后只有在全程避光熬制时呈现出阳性特征。一旦在收尾阶段遇光，它便会转为阴性特征。 路希安将浆糊加入收尾的魔药中，并眼明手快地在坩埚上盖上了大片的蒲叶以遮光。在结束这一切后，他回头向维德抱怨道：“现在你满意啦？诶……？” 在他身后，维德正痛苦地倒在床榻上。他苍白手背青筋凸起、长长手指抓着自己的脸颊。在那之上，有仿佛岩浆裂缝一般的魔纹在蔓延。 路希安愣了愣。他向着维德走去，用手去触碰他的身体。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出一句“怎么了”，便被按倒在了床上。 此刻的维德像是一只真正的魔鬼，他双眸褪去了紫色的伪装、而是红得发亮。那双眼睛冷漠、居高临下、而又带着强烈的侵/略感与控制欲。那一刻路希安居然放弃了挣扎。他被维德身上强烈的煞气所包围、被那双眼注视着，腰却开始发软。 尾巴尖上的桃心也开始发热。 然而很快，维德便抓住了自己的额头、痛苦地滚到了另一边去。他蜷缩着身体，像是打冷颤似的咬着牙关。这花费了他一点时间，直到他终于用青筋毕露的手撑着床坐起来。 路希安还躺在被按倒的地方、微微地打着颤。他见维德又要过来，勉力而快速地爬到了床头。他将尾巴收到了自己的身后、警惕地看着维德。 “是融合堕神血脉的后遗症，”维德哑着嗓子解释道，“还有，我融合了魔族与亡灵族所窃取的血滴，却并未融合与之相对应的精灵族与人族的血滴。它们汇聚在我的体内，像是一股凶煞之气……我刚才失控了么？” 他像是完全没有他方才究竟做了什么的记忆。 路希安点点头。他盯着维德，眼中依然带着些小动物似的警惕，银灰长发凌乱地披在脸上。维德想伸手替他撩开那缕头发，最终却没能伸出手来。 路希安最后道：“所以……你平时也会这样么？” 维德怔了怔。最终他沙哑道：“……偶尔。” 他想，路希安是害怕他了。 然后他就听见路希安担忧的声音：“既然这样的话，你还能出去打工吗？” 维德：…… 路希安：“你是不是赚不了钱啦？以后都要靠我做药挣钱啊？” 不远处的坩埚咕噜噜地响着，路希安这才想起来在意外发生前他还在炼制魔药。他慌忙跑回坩埚所在处，所看见的却是落在一旁的蒲叶——在熬制的过程中，那枚用来遮光的蒲叶在无人看管时落在了地上。 锅里的魔药不是方才成功药剂的漂亮海蓝色，而是淡淡的浅紫——像是某种鸢尾花的颜色。见月草汁液因见光而被转换了药性，如今所得到的药水是路希安也不知道效果如何的诡异产物。不过它看起来着实漂亮，像是有许多细小的花瓣在其中飘扬一样。 路希安蹲着看那锅新得到的药水。维德走到他身后看他。路希安于是道：“维德老爷，您买回来的四分之一份原料被浪费啦。” 维德说：“随便。” 路希安继续道：“为了避免这锅药水被浪费……您要不要尝尝看它的效果？” 维德：…… 路希安：“试一下嘛，反正你也不会死……唔。” 维德不轻不重地抓了一把他的后颈，路希安怏怏地闭上了嘴。 最终路希安还是将这锅失败的紫色药水装进了魔药瓶内。在他把瓶子放好后，维德从后面抓起了他的头发，声音有些哑：“变灰了。” “还不是因为……” “上来。”维德哑着嗓子道，“给你。” 第58章 吃醋 路希安坐在维德的怀里、快活地从靠近他脖颈的肩膀上汲取血液。久未满足过血瘾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被灌溉。他舒服得又想用手抓挠对方的后背——这次被维德一把按住了。 长发由深灰色渐渐转成了浅灰色。路希安就在这时松开了口。他有些恋恋不舍般地舔了舔被自己咬出的伤口、随即将嘴边的尖牙收了回去。 “……？” 维德看了他一眼，表达了对路希安食量的疑问。 “现在不能喝太多了，你伤刚好，要可持续发展呢。” 路希安从维德的身上爬下来。他唇角还残留着一些血迹，于是用鲜红舌尖颇有些节省地把它们舔掉。 维德看着他这样的姿态。他的背后分明没有路希安所抓挠出的伤口，却隐隐疼了起来。就好像路希安的指甲还陷在那里面似的。 那是一种令人愉快的疼痛。 路希安在满足食欲后便从维德的身边跑开了——一如既往的无情无义，就仿佛方才吸血时还纠缠在维德手臂上的尾巴只是幻觉。 他照例是先在椅子上凑合着睡，直到“认为”维德睡着后才也爬上了床。第二天一早维德也出去了。临走前，路希安故意说自己要把那三瓶成功的药水卖给老板。 然后它们就被维德带走了。 “您是打算自己把它们卖了、还是自己用？”路希安故意道，“唔……” 维德掐起他的下巴、不耐烦地用唇堵住了他别有意味的调笑，并最终不耐烦地掐了掐他的后颈道：“安静点。” 路希安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抱怨道：“你可以用其他方式的。” “比较有效。”维德瞥了他一眼，“乖一点。” 路希安：“我……” 他的尾巴拍了拍床榻，就听见维德彬彬有礼的声音：“如果让我在城里看见你惹出什么事情来。我不介意再买一套镣铐、把你铐在床上。” 路希安：…… “您这算是关心我吗？担心我是不是会被人抓走？”他眨了眨眼道，“维德老爷？” 维德瞥了他一眼，对他露出一个不带感情的假笑：“正如你所说的，关好自己价值八万金币的财产。” 不是关心。 路希安：……啧。 房间里于是只剩下了那瓶炼制失败且作用不明的紫色药水。路希安自己也不知道在见月草未见遮光的情况下会导致魔药出现怎样的功效——不过他也没兴趣尝试。在维德离开后，他便失去了装乖的兴致——只是懒洋洋地用手撑着下巴，趴在床上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等到傍晚时他下到一楼。他先是在外面逛了一会儿，然后便回到旅馆一楼、点了一杯冰茶。 和人族的食物比起来，魔族的食物总带着点刺激的辣与呛味。即使是带气泡的冰茶也是如此，喝起来像是其他穿越世界里的碳酸饮料。在魔族的城邦里不需要遮住自己的尾巴或角，于是路希安只戴了半个面具、舒服地将尾巴露了出来。 在魔域因其风俗与盛行的赏金猎人产业（与宛若哥谭般淳朴的民风），戴面具遮掩容貌、保存隐私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行为。只是路希安即使用面具遮住了脸，也露出了白皙精致的下巴、纤长有致的身体。 没过多久便有魔族向他搭讪。魔域民风开放，魔族之间看上了便是直接开口、若是另一人也有意、刚好能成就一段露水姻缘。更何况路希安的尾巴末端还有着魅魔独有的桃心。在露水姻缘这方面，魅魔总是很受欢迎。大多数魅魔也不介意与自己稍微看得上的对象来这么一段、以进食或增长魔力。 那魔族长得不错、且很是强壮。路希安正闲得无聊，索性单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和他闲聊。魔族是一名赏金猎人，见美人（美魔）肯搭理自己，表现得愈发热情，话匣子也被越打越开。 路希安从他口中了解到贪婪之城是魔域距离龙族栖息的群山最近的地方。龙族有多种种类，聪明的银龙、脾气火爆的红龙、力量最强的黑龙、冷漠避世的白龙等……龙族有自己率领者，相互之间的联系却算不上紧密。而那些小的龙族常常会化为人形、跑来魔界或附近的人界玩耍。有些人族或魔族会尝试驯养一些离群索居的龙族，以成为龙骑士…… 当然，几乎所有龙族都极为傲慢。作为大陆上力量却最为强大、且天生便拥有元素魔法的种族，他们有足够的资本将其他种族视为下等。当然，这份强大使得它们的繁育能力低下，他们寿命漫长、难以死亡、却也难以孕育子孙，数量因此非常稀少。 如今统率整个龙族的是龙族的王庭。他们中最强的领导者为黑龙之王康斯坦斯。而黑龙之王康斯坦斯最宠爱的，则是他名为西蒙的长子王储——那是只常常变成人形、下山游玩的黑龙。 路希安道：“听说西蒙是只很活泼的龙族。” 其实这不仅是听说，他还深有体会。当初人魔大战时人族希望能从龙族那里寻得帮助——借来几条飞龙、搞个龙骑士什么的，这自然被傲慢的龙族之王所拒绝了。而路希安却是在这时认识龙族王储西蒙的。西蒙是只骄傲得眼高于顶的龙族，却被他以笑眯眯的激将法逼下了山、最终因打赌输了让他做了他一个月的龙骑士。 在那一个月后西蒙便怒气冲冲地回了山谷，并发誓再也不会和狡诈的人类有任何交流。当然，其余几只和他一起被路希安骗下山的龙族却喜欢极了路希安。西蒙的亲生小弟布莱恩直到被哥哥拖走时还依依不舍、还想着回来找路希安玩。 “活泼？不不不，西蒙殿下可是除了名的脾气不好。”那魔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而且他非常讨厌魅魔，前些日子他来魔域时，还因他的态度与色/欲之城的城主发生了冲突……” 路希安：？ 咦，西蒙不是口口声声说着“不屑与小虫豸发生冲突”的吗？ 路希安从他嘴里扒出了龙族的八卦、又听魔族的。那魔族或许也没想到路希安这样一个美人居然如此喜欢听八卦，可谓是绞尽脑汁。终于，他看着路希安晃来晃去的尾巴、再也按捺不住、含蓄地发起了补魔邀请…… “你可真漂亮。”魔族在发起邀请后称赞道。 “我很漂亮吗？”路希安勾起唇角对他笑笑，“哪里更漂亮？” 他满脑子的恶趣味，甚至已经在脑内为那魔族准备好了一句“夸我也不行，拜拜”、并扬长而去……正在这时，他听见自己身后原本嘈杂热闹的酒馆、像是一瞬间静下来了。 也冷下来了，像是结了千年的寒冰。 “宿主，”系统结结巴巴道，“刚刚看你那么高兴忘了提醒你……维德刚刚来了。” 路希安：…… “他什么时候来的？”路希安在脑内与系统对话。 系统：“在你撩这个魔族时。” 路希安：………… 那个魔族也看到了路希安身后的人。在看见那双深紫色的双眸时便愣了愣——紫色眼瞳是极高等魔族的标志，眸色越纯正、越深者、其能力也越强。 路希安还背对着他，像是还在等魔族的回答似的。终于，位于他身后之人忽然对着魔族笑了笑，然后以优雅的姿态捉住了路希安的尾巴、将它一圈圈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路希安一下子像是被烫到似的。 “你、你是……？”魔族误会了维德的意图，于是皱眉道，“是我先来的……” “我是他的饲主，今日没把他看好，仅此而已。”维德道。 那魔族看见路希安不敢挣扎的样子、和那头浅灰的长发，一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不过他对自己的力量也极为自信，加上维德看起来也是一副瘦削的古典美人模样。他于是眼里带了点淫/邪，故意道：“又是一个美人？想要我和你们一起来？倒也不是不可以……” “喀嚓！” 下一刻，他听见了自己的颈骨几乎快要断裂的声音。 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他的喉咙、将他举起来。魔族在空中面红耳赤地挣扎、几乎要当场死亡。酒馆里的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根本没有看见维德是如何出手的，而那强壮的魔族也是城内知名的赏金猎人之一。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魔族，就好像这不是他所为似的。他只是垂着长睫、手指摩挲着路希安银灰长发、偏头看他、面上略微含着森冷的笑。 “玩够了？”他声音低柔，“该回去了。” 老板闻讯也连忙赶来。他还没开口，就听见维德轻笑了一声道：“当然，把别人的店铺弄脏也并非绅士所为。” 说着，他深紫眼眸看向那魔族：“我们换个地方解决恩怨——你同意么？” 他一步步走出旅馆，那魔族的身体也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跟着他一起走出。那绝望的眼神足以让所有人胆寒。 没过多久，维德回到了酒馆。那名魔族却彻底地消失了。没人敢问那魔族去了哪里，想也知道那并非什么能让人愉快的答案。 他拽着路希安回到房间。路希安被他扔在床上，嘴上还在抱怨：“你抓疼我了……” 维德的回答是隔着衣服、按上了他的小腹。 他手掌隔着衣料摩擦路希安腹上的魔纹，冰寒的紫眸中满是冷意。路希安在那一瞬间想反抗，然后便被维德抓住了两只手的手腕、用单只手将它们高高地按在了路希安头顶的床上。 维德没说话，只压在他身上、冷冷地看着他。路希安从被按上腹部魔纹的一瞬间就开始发抖、挣扎着要爬开。最终，他带着哭腔道：“我又没有真的和他睡，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维德的某根引线断裂的声音。 维德扭曲而古怪地笑了。 “你很想和他睡？”他说。 路希安还没来得及摇头，他就整个人被维德翻了过来。 他被按得趴在床上。维德的手沿着他的尾巴一路向下，最终握紧他的尾巴根、抓起来。 “你想让他碰你的这里么？”他轻轻地拍了一巴掌、直拍在尾巴根下的某个位置。 路希安察觉到极度的危险的瞬间尖叫道：“你冤枉我了，没有，我没想让他碰……” “你在说谎吗？路希安。”维德冰冷手指划过他的尾/椎，“对你而言说谎是那么自然的一件事，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在说谎、什么时候没在说谎，因此我有时想……” “让你一直哭着、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不是就不用听见你的谎言了？”维德压下身，在他耳边冷声道，“你的那些私生活、你身边的那些人……而如今我就出去了那么一会儿，如果我没有提前回来，你……” 他手上掐了一把尾巴根之下的那个位置。路希安终于在此刻抽噎着道：“没有……” “没有？”维德古怪地笑了，“刚才我在那里听了所有的……” “我没有和其他人……过。”路希安带着泣音道，“只有你碰过那里……刚才，和之前在休斯顿庄园时。” 他感觉维德的动作停住、连同他的话语。路希安于是在此刻趁热打铁，继续道：“你别欺负我了……趴在这里好难受的。” 维德松开他，将他翻过来。路希安的眼圈都红了，在被维德抱住抚摸背脊安慰后、他狠狠咬了一口对方的肩膀、直到那里出/血。 那一口真的很狠，维德闷哼一声，明显是有些痛了，却容许着他的行为。 “你生什么气嘛。”路希安在他的肩膀上说，“我就是喜欢和别人聊聊而已。” “他想睡你。你明知道。” “这很正常，你生什么气呀？”路希安边吸血边道，“我那么好看，而且我又不是瞎子……” 维德：…………………… 那一刻路希安以为维德又要把自己扔掉了。他双手双腿又把他抱住，维德的手硬得像寒冷的石头。 路希安吃饱喝足又要跑路。他刚要从床上下去，就听见维德阴沉沉的声音：“过来。” 路希安：？ “带你去洗/澡。”维德道，“走。” “我今天下午回来后才洗过……” “他碰了你的头发。” “不想去。”路希安抱着枕头倒在椅子上，“累……” 维德：…… “我帮你洗。”维德道。 路希安：？？？ “你刚刚说什么？”他眨眨眼。 路希安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维德一把抱了起来。 第59章 兄弟（加更） 维德耐心地替路希安洗好了头发。 路希安真没想到维德居然会替他做这种事，直到从浴室里出来、坐在椅子上被维德用魔法烘干头发时还有些恍惚。终于，他一边享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一边纳闷道：“你怎么这么熟练？” 不仅把他的长发洗得干干净净、还让他的脑袋很舒服。 维德的手停住了：“你忘了？” 路希安：？ 忘什么？ 路希安当然没能从维德的口中听到他究竟忘记了什么。维德单方面疑似和他冷战了一阵——之所以是疑似，是因为路希安并没有把这所谓的冷战放在心上。维德不理他，他就自得其乐地在旁边给自己编头发。 “对了。”路希安顶着维德浑身的冷气说，“我从那个魔族的嘴里听见……你是不是不想听呀？” “想说就说。” “哦。”路希安笑吟吟道，“他说这里距离龙族的王庭很近。维德，说不定你能很方便在那里找到属于龙族的那滴神血。”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维德说，“龙族王庭被隔离在山谷中，极为排外。想要以正常手段进入它们的地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有许多的龙只独立生存在自己的山峰之间。” “啊，这听起来可很是麻烦。”路希安道，“看来我们势必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我原本也没打算太早回到人族王城。” 路希安：“？” “趁这个机会，到各族去收集我所需要的东西——魔域是一块极为狭长的领土。通过它我能抵达各族。” “那我岂不是要一直跟着你受苦……”路希安的抱怨声在维德带着凉意的一瞥下越来越小。 “说起来，其实距离龙族王庭最近的并非贪婪之城。”维德道，“而是……” “懒惰之城。” “懒惰之城？我值八万金币的那座城邦？”路希安道。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与那座城邦的城主有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懒惰之城的城主是两年前上位的——在上位前，他杀死了前任城主，他的父亲。当然这在魔域很常见，甚至不足以成为什么道德上的污点。听说他是一名少年，不过身边有对他极为忠诚的一名强大的魔龙混血骑士。那名骑士从被他所救后就一直跟着他。”维德耸耸肩，“目前看来他与你毫无关系，也看不出来他通缉你的原因。” “听说他要的是被活捉的我，说不定他只是对我的脸感兴趣想抓来看看呢。”路希安笑眯眯道。 维德：…… 今夜两人换了间房。维德用三枚金币堵住了老板对于他拧下门把手的抱怨。路希安明显看见在维德拿出那枚金币后、首先做的是不动声色地擦掉了金币上还未干涸的血迹。 老板殷切地将他们调到了对面走廊尽头最豪华的房间。房间里多了张宽大的沙发与许多陈设，唯一让路希安不满的是依旧只有一张床。 而且路希安发现这个房间的洗漱间与那两名同住大床房的男性魔族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他们今日或许是去执行任务了，暂时还没回来。 维德洗漱完后便坐在床边擦头发。他看见路希安又凑了过来，挑挑眉道：“又有什么想说的？” “你今天挣了多少钱？”路希安仰着脸道。 维德顿了顿，然后从包里掏出十枚金币、扔到路希安的手里。路希安正在问号，就听见他道：“拿着。” ……敢情维德是把他的行为当作找他要零花钱了。 不过路希安当然是把它们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不仅如此，他还得寸进尺道：“听起来在打探到龙族的消息前我们都要在这座城邦里暂住。你打算一直住在旅店里吗？” “当然不。” “哦……你打算买房子呀？”路希安说，“那你可得好好赚钱。听说这里好点的宅子都要几千上万金币呢。” “睡了。”维德道，“明天我还有事。” 说着，他瞥了一眼路希安道：“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别让我回来时又看见有人来找你。” 维德又躺在了床上。路希安再度磨磨蹭蹭、直到维德闭上眼后才睡到了他的身边。 或许是深夜有些冷、或许是不习惯床。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住地往维德身上蹭。维德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揽住了他的腰、把他固定在自己的身上。 路希安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抱怨了几句。在那一刻维德闻到路希安身上的香气——不是来自发丝间，而是来自发丝之下的脖颈。馨香的属于路希安皮肤的气息。 他的臂弯间也是路希安。维德在入睡前想，路希安的腰的确很柔软。 在维德终于入睡后，白发魅魔睁开了双眼。 他眸间没有任何刚醒来的迷蒙或茫然——只有清醒。他感到精神链接另一头的维德的精神世界在他抱住他陷入沉睡后、终于从持续了几天的波涛汹涌到了有一瞬的宁静。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唇角，眼中没有任何温暖柔软的情感。 维德似乎已经成功对他放下了警惕。 …… 与此同时，懒惰之城内。 黑发紫眸的少年坐在属于自己的王座上，身边堆积着各式各样的人偶与玩具。少年容貌精致到几乎旖丽的程度，极长而卷的睫毛几乎让人觉得他和那些精致的人偶没什么两样。 他手握着一把刻刀，正在细细雕琢着手中的人偶。那人偶穿着白色滚金边的圣服，眼眸为绿色、漆黑长发则被银白丝带束着、松松垂在脑后。 那人偶的容貌竟然与他有几分相似！ 沉默的骑士出现在他的身前。少年这才打了个哈欠、却没有抬起头。 “找到我的哥哥了么？”他道。 “暂时还没有他的消息，我的殿下。” “继续去找，安德烈。”少年的双眼始终盯着那只正在被自己雕琢的人偶。 骑士如来时般无声无息地退下。寂静的殿堂里只有细细的雕刻声。终于，少年完成了对人偶的雕刻，并将那无法行动的人偶抱在了怀里。 “路希安·西塞尔……”他用一种唱歌般的语调道，“我曾见过你，你还记得我么？” 说着，他低下头亲吻人偶的额头，忽地发出笑声。 “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我的哥哥，同母异父的哥哥……真有趣啊，慈悲圣洁的圣子居然会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哥哥。”他重复地说着，“在再次看见我后，你会有什么表情呢？” “嘿！”他忽然拍起手来，“快来和我相见啊，哥哥！” 殿堂里空空荡荡。除了他的掌声和哼歌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 第二天一早维德就要出门。路希安猜想他的新活计或许是去做赏金猎人。在他即将离开时，路希安才像刚睡醒似的从床上坐起来。 他穿着真丝睡袍、在跪坐起来时料子直贴他身体的线条。白发顺着他的脸颊垂下，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我好像想起来了……” 维德回头看他。 “你小时候刚被带回西塞尔庄园时，我折腾你，让你给过我洗头发和梳头。”路希安说，“是不是？” 维德向他走来，一只手把他睡袍的下端往下拉了拉，另一只手把睡袍的领口往里拉了拉——遮住锁骨。 随后，他捉住路希安的手，把几个冰凉凉硬梆梆的东西放进他的手心里、抓住他的手以握住它、然后离开了。 在维德离开后，路希安才摊开手掌——被维德放进他手心里的是五枚金币。 路希安：？？他不仅不和我说话还突然给我钱。 如今路希安身上有足足十五个半金币的资产、还没被维德铐上。他拿着钱愉快地到一楼买又甜又呛的冰茶喝，在酒馆里刚坐下就发现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舍。 路希安：…… 系统：“他们应该是被维德吓到了。” “没事。”路希安懒洋洋地说，“换个酒馆。” 系统：…… 虽然维德警告过，可路希安当然不会乖乖呆在家里。 路希安在城邦里逛。他在城北发现了魔族属于赏金猎人的广场——魔族的猎人们会在这里接取一些任务。广场里除了个人卖主外，还有城主官方开设的大厅，那里有人委托在此正式发布的任务、也有城主下达的通缉令。 更加隐蔽、或高级、或阴暗的任务则不被摆在明面上。它们在广场后更加隐蔽曲折的暗巷中，只有拥有一定门槛的猎人才有资格领取。维德昨天所带回来的就是属于注册猎人的令牌。 除此之外魔域极为出名的还有他们的生死武斗场。大大小小的武斗场遍布全城。每个武斗场有不同的规则，但以生死为赌注的武斗场总是最热闹的。最终的胜者能在获得大笔金钱的同时也拥有巨大的名望，甚至有幸被城主乃至整个魔域的领主看中、成为属臣。 路希安来时正听见有人在议论：“那个挂了大半年的通缉令怎么不见了？” “你不知道？昨天有个从异乡来这里的魔族把炎魔的脑袋扔在了这里，诺，就是那里。” “怎么可能？那可是炎魔……知道那人的名字吗？” “他戴着面具、靠着那个脑袋得到了一枚令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信息。” “……” 路希安不感兴趣地从那些人身边走开。他在城里足足逛了一天、直到天黑时才返回旅店。 没想到魔族的城邦比他想象中有趣很多，各种有趣的东西都不少。 他没想到自己回去时维德已经在房间里坐着了。不仅如此，还没点上油灯。当路希安悄悄进去时，差点被维德吓了一跳。 “我以为你会在家里好好呆着。”维德道。 路希安感觉有点危险，他说：“其实我……” 维德挑了挑眉：“希望你最好没去见什么人。” 路希安刚想说话，门外便传来了伙计的敲门声：“路易斯先生，有人在楼下等您，带着给您送的东西。” 路易斯是路希安的化名。 路希安：…… “一个给你送东西的？”维德弹了弹手指。 “我可以解释……”路希安可怜巴巴地举起手来。 然后就被掐住了下巴。 路希安刚想开口，门口又来了另一个气喘吁吁的伙计：“路易斯先生，楼下又来了五个来送东西的，请您快些……” 维德：？？ 维德愣了一下，他道：“你都干了什么？” “买了一点东西，并让他们送过来。”路希安咬了咬他的手指，眸中水光盈盈，“我说了可以解释的。” 这时又来了第三个伙计：“路易斯先生，现在楼下总共有……十个了。” 维德：“一点东西？” 第60章 隔墙有耳 维德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看着路希安指挥着人把所有的东西搬进来。 手织的地毯、宽而长的另一张沙发、柔软的靠垫、崭新的床上用品（被褥、枕头、床单、床垫等）、足以遮住所有光的双层窗帘、浴室用品……到最后，他看见路希安拿了个瓶子进来。 “这是什么？” “熏香。” 路希安将放着精油的瓶子打开、插入几根特制的纸吸管。矢车菊的香气于是变从中泄漏出来。原本中规中矩的旅店房间忽然之间就多了许多路希安的特色——无论是新送进来的沙发、带着漂亮花纹的地毯、墙上的风景画…… 还是如今正弓着身子、将一束花插/进桌上水晶花瓶里的路希安。 那是一束蓝紫色的花，花朵繁密像是一串串小风铃。路希安垂着睫毛、拨弄那些正沾着晶莹露珠的花瓣。那一刻维德以为自己听见了风铃被拨动的声音。 可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静静任由路希安把这个暂时的落脚点、变成一个奇妙的地方。他看着那深紫色的窗帘，心想那或许也是花朵的颜色。 路希安弄完那盆花，又去把他新买来的衣服、与那些挂饰分别摆到需要的地方。维德在他身后抱着手看他，路希安又在这时下楼去取另一个他需要的东西。当他拿了那罐药膏要回到楼上时，却听见旅馆外传来一阵骚乱。 “城外的巢穴……” “裂缝级魔种……” “你们之前没有说巢穴里会有来自裂缝中的魔种，还是百丈深度级！这是隐瞒任务信息，我会向执事厅反映的！”门外传来男人愤怒的声音。路希安认出了这个声音，前天他还听见这个男人称赞他是“英雄豪杰”。 外面的人似乎缠着男人不让他走。路希安瞟见门外的男人此刻正将他的室友，那冷淡瘦小的魔族，护在怀里。他身上还带着被烧灼过的痕迹，正在与那一群人争吵。 路希安听见身边的伙计叹了口气。他于是敏锐地道：“你认识那群人吗？” “怎么都不会不认识。他们是佣兵团‘黑冰’，在城里可是出了名的——他们的副团长是贪婪城主的表弟。即使是在懒惰之城与嫉妒之城，也有他们的势力与大靠山。”伙计耸耸肩，“他们常常隐瞒一些‘不重要’的任务信息，好骗来一些不知情的猎手去给他们当炮灰。这两个新来这里的异乡人也是倒霉，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哦……”路希安回应。 他好像想起来文里有关这个团队的情节了。维德隐瞒身份来到魔域寻找魔族之血时曾伪装成佣兵打探消息，而这伙佣兵团就是在这时坑了维德的。他们带着维德去寻找宝物，却没有告诉维德那里潜伏着一只裂缝魔龙。 结果当然不出预料，维德在魔龙的体内发现了他所需要的血滴。在融合那枚血滴后他把策划这一切的佣兵团副团长的脑袋拿到城墙上去挂了三天，因此引发了贪婪之城城主的愤怒。随后，他杀死贪婪之城城主、弄残前来报复的懒惰之城城主、在战斗中获得了女扮男装的嫉妒之城城主的青睐、引起了□□之城城主的喜爱、获得了暴怒之城城主这个小弟，并最终破解傲慢之城的咒语、当上了魔域领主。 门外那一脸傲慢跋扈的瘦长个子就是那个脑袋被挂在城墙上三天的副团长。 “看什么看？嗯？热闹好看……吗？” 或许是察觉到了正在被人注视，他回过脸来正要怒斥，却看见了目光来处的美人。 那美人还是一只魅魔。 瘦长个子的那个“吗”瞬间变得温和了起来。 路希安：“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一个王妃。” （备注：此处梗来自沙雕广告，“王爷，王妃被挂城墙上三天了。”“她认错了吗？”） 瘦长个子：？？ 美人漂亮是漂亮，可一张口就让人觉得他脑袋或许有些不好使。 路希安转身上楼。“黑冰”的人还在与那两个异乡人争吵，瘦长个子却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两人的兴趣。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路希安的背影，似乎在琢磨什么。 路希安回到房间后将那盒药膏放在了桌上。维德瞥了一眼那药膏：“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沐浴后用的。”路希安道，“能帮你去除身上的伤疤。” 维德怔了怔，可此刻路希安已经越过他、自己进入浴室了。 此时走廊上也传来了响动——住在隔壁那两名魔族终于结束了与“黑冰”的纠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路希安摆放着浴室里的物品，隐隐约约地听见隔壁两人在说话——好在只是透出了一点声音、听不见内容。 他心想这旅馆的隔音是真的有点差。 好在在卧室里路希安应当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的。 隔壁的两人在短暂的说话声后便快步走了，似乎是去往浴室。路希安也在这时拿出了那罐新买的澡豆。 他想把自己泡在水里、洗个澡。 路希安闭着眼，任由温暖的水波让他的身体泛起粉色。他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时光，直到他又听见了纷杂凌乱的脚步声。 听起来像是隔壁那两人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可不知怎的那脚步声却极大、像是伴随着推搡与打斗，甚至还有人被推在墙上的撞击声与花瓶被带到地上摔落的碎裂声。 路希安：？ 这是隔壁两人在家暴？他们……打起来了？ 很快隔壁响起的新的声音彻底打破了路希安的这个想法。隔着墙壁自然是听不见暧昧的水/声与某些翻/搅的声音的。可某些高亢的声音依旧从隔壁传了过来。 那声音明显体现出了隔壁两人劫后余生的激动、爱情的猛烈、与魔域民风的强悍——强悍到了明天那瘦小魔族因腰折了而去诊所都不奇怪的水平。 路希安：…… 这该死的隔音！！ 他捂住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匆匆掬起水要小心洗干净头发、然后迅速出去。 直到屋漏偏逢连夜雨。 …… 维德坐在沙发上。他伸手、将那盛着药膏的盒子放入手心。 他看着它，神情却阴郁。他没有常人收到礼物时应有的喜悦表情，而是像在看着什么怪物。 “你期待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路希安？”他轻声道。 在融合堕神心脏时那几日曾瞥见的记忆片段再次进入他的脑海内。在那片记忆中，八岁的他用牙齿咬断了一个闯入他家中、试图猥/亵他的男人的喉管。 那名男人是个来贫民窟救济贫民的神父，私底下却对美貌的小男孩有着强烈的兴趣。鲜血唤起了维德对杀/戮的向往，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就是为此存在的。他需要更多的血、更多的死、与更多足以让所有血液都沸腾起来的杀戮。 他像是一只野狗般撕碎那人的血肉，诡异的力量在他体内觉醒，发出桀桀的笑声。这是他第一次杀死一个人。他兴奋地用武器去攻击那具尸体，直到把他弄得彻底面目全非。 而他也在此时露出了终于不再阴郁的、趋于安宁与狂喜之间的笑容。 可那枚记忆碎片并非来自于他……记忆所属的人仿佛站在高处看着他。他在记忆里看见自己站在地板上的身影。那舔着满手的血的模样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眼前的这个男孩是个天生恐怖的怪物。 这是他在后来、因学识的增长与礼貌的需求、而再也不曾显露的天性。那并非极恶，只是疯狂。他生来如此，杀/戮与血/腥于他而言并非能用善恶的天平来判断，只是他混沌本性的最初。 他不知记忆碎片的主人是谁，却只在记忆的最后听见一个模糊古怪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唤记忆的主人。 那句话是。 “五号……” 一种古怪的预感让他觉得记忆碎片的主人是路希安。可那年同样八岁的路希安绝无可能出现在他第一次杀/人的现场。 另一枚记忆碎片则悬在他的脑海内，静而缓慢地转动着。似乎有强大的力量在它被抽取出来之前给予了它一层保护，维德尚不能解析出其中的内容。 就像他永远不知道路希安究竟那哪句话是出自真情、哪句话又是出自假意。 最终，他缓缓捏紧了手指、将那铁皮制的盒子捏到变形。 那又如何？他想。 无论如何，路希安已经被囚在了他的身边。无论他在想什么，他已经无法从他身边逃开。路希安是一个谜、是一个谎，可他在他怀里的颤抖是真的。他可以纵容路希安的一切无关紧要的“任性”，只要他想，他能对路希安做任何事——他想对路希安的所为与是否知道路希安的所想并无关系。 可如今他的心里却依旧翻涌着不满足。那种强烈的饥饿与渴求像是翻滚的熔岩，又像是漆黑的野兽在无休止地咆哮。 他无法自拔地想剖开路希安以得到更多，像是沉迷至深、又像是执迷不悟。 这种压抑感让维德极为烦躁。他将那枚盒子扔到抽屉深处，意识到自己如今急迫地想要见到路希安。 直到他听见敲门声。 维德打开门，出现在门外的是一名瘦长的男人。男人胸前戴着黑冰的徽章，在看见维德后愣了愣，眼睛不住地往里面瞟：“我是黑冰佣兵团的副团长凯恩。请问路易斯先生是……” 维德：…… 男人的眸光显然暴露了他的意图。 “他在洗澡。”维德留下冷冰冰的一句，砸上了门。 或许是因为维德看外表也是一名冷美人。瘦长男人碰了一鼻子灰，在恼怒中也没那么生气——总之这两人的落脚地点他是明白了，来日方长。 而维德在合上门后却停顿了一会儿。许久之后他低下头，阴沉冷笑一声。 他何必为了路希安自寻苦恼？ 路希安·西塞尔，他怎么配让他…… 他向着浴室的方向走去，手指敲响那从里处传来水声的房门。 “刚刚有人来找你。”他彬彬有礼道，“路希安，你要出来见见客人吗？” 隔着门板他听见里面有些慌乱的水声。接着是路希安的声音：“不，现在不，你别进来……” 维德几乎没有听见过路希安这样慌张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维德深紫双眸暗沉下来。他阴沉道：“你在里面做什么？” 在装乖了几天后，路希安又在准备什么？ “我什么都没……不，你别开门！” 那种声音听在维德的耳里就像是狡辩。他冷笑一声、拧开了门。 第61章 梦 门的另一侧内，是水声。 白发魅魔正蜷缩在浴缸里。在维德进来时，他明确地看见了有细而长的东西一晃、缩进了浴缸里。他知道这是路希安的尾巴。 浴缸之内浮着一些像是花瓣的东西——这是路希安买回来的澡豆。花瓣随着水波荡漾着。可让人疑惑的是路希安的面颊远比平时更红。他长发湿淋淋的，缩在浴缸里，在维德到来时发出了断续的声音：“不是叫你……别进来吗？！” 在他的声音背后，维德听见了更加古怪的声音。 ——来自与浴室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间里的，越发高亢的声音。 在那声音响起时，水波里的路希安颤得更加厉害了。他仰起下巴、扬起纤长脖颈，声音也越发愠怒：“我让你……出去……” 维德没有看见他的右手。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路希安的身上发生了什么——魅魔的体质从来不是秘密。 从这里看去，他能看见蜷缩在浴池里的路希安。从来高傲的他此刻柔软得像是一朵玫瑰，眼角湿润嫣红，从眸至唇皆是艳色。澡豆遮住了他没入水中的身体。可维德仍能看见他的双手是在水下…… 那一刻，维德难得地僵硬了。 “洗好了就出来。”维德只沉默了片刻，便冷淡道。 他匆匆回过身、握住门把手，绷紧了身体、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外露、关上了门。 维德第一次觉得门把手竟是如此冰凉、而他的手心却如此发烫。 就好像路希安柔软的面颊、正在他的掌心之下似的。 门后的路希安这才放松了身体。他放开在水下控制着那条作乱的尾巴的手。尾巴登时便开始乱摆。对面的声音还未停息，而他的所有异状也尚未结束。无论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渴望，还是那条因兴奋而乱摆着的尾巴。 他因魅魔的天性，被对面的声音诱导着发/情了。 不是对血的渴望，而是发/情。他在渴望着被人“拥抱”、被人咬住喉咙或后颈、被人握着腰、并最终……得到他所想要的那种“食物”。 并非血液代餐的那种食物。 在维德进来之前路希安正忍着身体的不适在控制那条乱摆的尾巴、并在他进来时刚好把它按在了水底。身体的热与不愉快让他只庆幸着维德的及时离开、并不知道维德在那时以为他在做什么。 在他看来，维德这样非人类常识性的存在……也不会脑补到什么别的东西。 对面的声音终于停息。路希安咬着虎口蜷缩在浴缸里一动不动、直到身上的热度终于冷却。直到勉勉强强从浴缸里出来时他双腿发软，觉得自己仿佛死了一次。 他靠在门上休息了一阵，直到这时才鼓起勇气、咬咬牙打开浴室门。然后…… 他所看见的是空空荡荡的房间。 路希安：？ 维德人呢？ 不过维德不在更好。路希安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他能感觉自己的脸颊仍在微微发烫、小腹一抽一抽——那里分明是凹陷着的，此刻却仿佛正空虚着。 维德的衬衫被随意地扔在床榻上——从他这里再靠里面一些，便是维德所睡的地方。路希安在沉睡中不知不觉地就蜷缩到了维德的位置。他攥住维德的衬衫、把脸埋进去上。身周像是被另一个人的气息所围绕，在嗅到那冷清如刀锋的气息后，路希安终于获得了暂时的慰/藉。 他抱着维德的衬衫，把脸埋在他的枕头里，沉沉睡去。 …… 夜间的贪婪之城依旧热闹。维德携带长刀、步履匆匆走过自由斗武场——在那里常有魔族以性命为赌注进行搏斗，以赚取高昂的赏金。 他目不斜视，直至出了城。守卫原本想问他这么晚了出城去做什么，然而在看见他那阴沉恐怖更甚往昔的脸色后却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战战兢兢地替他打开城门。 很少有魔族敢在这样的夜里进入迷雾森林。森林中遍布各式各样的魔物魔种，以及恐怖的变异植物。可维德所要抵达的就是这里。 他体内的血脉与煞气如即将暴动般地翻滚着，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他焦躁暴怒，急需找一个发泄口。 他对森林里那些羸弱的东西毫无兴趣。 那匹魔狼便是在此刻闯入他的视线的。它看起来并非一只普通的魔狼，像是吃了什么东西，腹部微微发着亮光。而它的身体上则像是存在奇异的变异——这样的变异让它长出了类似龙的头角与蝠翼。这样的蝠翼让它比起狼、更像是一只龙。 体型巨大的魔狼向他袭来。它张开巨口，其中居然吐出了属于龙类的金红的火龙旋！ 那绝非魔狼应该掌握的法术！ 而维德却在此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火焰灼伤了他的手臂，他闻到了自己身上血的气息——这终于能把那些充斥在他耳边的、仿佛存在于虚幻而不请自来的幻想中的属于路希安的水/声压过了。鲜血让他重新兴奋了起来，他的骨子里又开始充斥着杀戮和躁动。 他用长刀杀死了那匹体积有他三倍大的魔狼。在魔狼倒下的那一刻，一块发光的石头也从它被剖开的腹中滚了出来。那枚石头在夜色下也散发着隐隐的亮色，体积稍大。维德捡起它掂了掂，将它放进自己来到魔域后所抢夺得到的纳戒中。 那些属于路希安的画面终于在他的脑海里淡去了。原本那些仿佛不属于他的焦躁不安也终于少了些许。 维德回到宾馆中。当他打开房门时所看见的便是蜷缩在属于他的那部分床榻上的路希安。路希安躺在那一侧，似乎终于在沉睡中获得了少许的安宁。他嫣红双唇微张着，眉头微皱，手中抱的却是…… 他的衬衫。 维德将自己的双眸挪开，闭着眼躺下。在片刻后他又起来，从纳戒里取出一瓶帮助入睡的安眠药水。 他喝下了药水。身体残留的杀/戮的兴奋感让他的大脑被清空，他有预感自己会做一个好梦。 …… 维德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在一处石砌的武斗场上，似乎正与一名角斗士在决斗。这在他惯常血/腥的梦境中并不稀奇。维德表情未变，便提匕首上去。 他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欢呼声中与那人战斗。终于，他将那人按倒在了武斗场上。维德高高举起匕首，面无表情地要将其落下—— 那一刻原本被他压在身下的角斗士却变成了路希安的模样。 路希安被他压在身下，双腿向两边被压开。他闭着眼，长长睫毛落在嫣红的眼角，色泽鲜明莹润的双唇张着，面上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快乐。 在浴室里所听见的来自另一个房间的声音再度在他的耳边响起。可声线的主人却并非另一人，而是路希安。路希安的双手都在下面。维德不用去看也能想象到那究竟是怎样的好风景。 维德听见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魅魔的尾巴缠住了他的大腿，随后，他听见了梦里的路希安随着他自己的活动、而发出的柔而颤的声音。 “……喂给我。” 路希安这样对他说。 他从未见过路希安如梦里这般需要他的模样。 路希安第二天一早就醒来了。他硬生生地用法力压下了魅魔的本能，如今身体还很不舒服。在意识到维德的衬衫还被他抱在手里时，路希安随手把它扔到了一边。 他弓着腿、蜷缩在沙发上去嗅一瓶嗅盐，并在意识终于清醒时发出了咳嗽声。下一刻他便看见维德如惊醒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路希安：？ 维德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他低着双眸、似乎正在用力克制自己的呼吸，攥着被子的手指关节都发白。那一刻路希安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噩梦。 而他也确实这样问了。 “……没什么。”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冷淡的答复。那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路希安：？好吧，那随便你。 想起昨天在浴室里所遭遇的事情，路希安又有些心虚，这份心虚在最后发展成了不满。在维德匆匆穿上衣服路过他时，路希安伸出小腿来勾他。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如今映在维德眼里的情态是什么样的，连同那尽管在抱怨、尾音也仿佛绵软又带了钩子的声音。 “我昨天不是说了叫你不要……” “……进来。” 他的脚踝被维德抓住了。 死死地被那人禁锢在手心里。 那一刻路希安被吓了一跳，他皱了眉、要把小腿往回抽，直到他对上维德的眼。 “……” 在那一瞬间他颤了颤，甚至不敢再挣扎。 维德也看着他。 平日里他从未觉得路希安的呼吸声如此清晰。仿佛重一些，就是他在浴室里原本会听见的路希安发出的声音……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很久。许久之后，维德放开了路希安的脚踝。 “……我出去一趟。”他哑着声音道，“晚上回来。” “哦……”路希安不知怎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你昨天忘记了，今天早点回来喂……” “我。” 在最后一个字时，维德关上了门。 路希安还呆在沙发上，脚踝滚烫。许久之后他拖出系统来对它道：“他刚刚想干什么？” 系统：……无法回答。 维德在离开旅店后来到了贪婪之城里最大的武斗场。 这家武斗场以生死为赌注，入场费是一枚金币。单个人若是能打过十二场，便能得到一份特殊的奖励。 维德来到柜台前，将金币放在侍者的手里。 “报名。”他低声道。 他需要什么东西，来把此刻横亘在他脑海内的一切忘记。 第62章 领悟 生死斗武场的难度一向以严苛出名，回到这里来的不是对自己颇为自信的、就是急功近利的外乡人、又或者亡命之徒。 因此守门人在看见维德时都有些震惊。维德看起来瘦高而俊美，全然不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他不知道维德来这里并非为了获取胜利，而是为了杀戮。而亡命之徒四个字从来是维德最本质的注解。 …… 伊登坐在斗武场的观众席上。如果路希安在这里，他会认出他。他正是住在两人隔壁的那只瘦小冷淡的魔族。 他用兜帽与面具遮住了自己额上繁复的花纹。这名魔族是一只魅魔，且品级不低。他的恋人，那名高大健壮的魔族詹姆士则坐在他的身边，手臂上还残留着昨夜伊登留下的牙印。见伊登心情郁郁，詹姆士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担心。” 说着，他握住了伊登的手。他的手很宽大，能把伊登瘦小的手完全握进掌心。在他的肩膀上还残留着奴隶的烙印。 詹姆士是懒/惰之城的一名逃奴。他曾经是一名神勇的战士，后来因被陷害而沦为奴隶。而坐在他身边、身为他恋人的魅魔伊登的身份则很特殊——他是色/欲之城城主的弟弟。 他是背着城主逃离城邦的。 伊登并不是一只发育完善的魅魔。他先天不足，从他人体/液中获取能量的能力很弱，即使身为魅魔也需要吃普通的食物。除此之外，他的魅惑魔法也相当糟糕。魔族之间不存在什么手足亲情，他的姐姐也并不喜欢这个体弱的弟弟。在即将被姐姐赐给一名将军作赏赐前，他支开看守他的守卫、逃离了色/欲之城。 他的姐姐海洛伊斯尽管美艳绝伦，却是一名冷酷且绝不容忍任何背叛的女王。她在伊登逃离后便向他发起了严酷的通缉令。伊登一路东躲西藏、吃了不少苦头，直到遇见从懒惰之城逃离的逃奴詹姆士。 两人从此结伴旅行、隐姓埋名躲避两个城邦的追杀，靠着做赏金猎人赚取生活费，并因一次满月造成的意外顺理成章地发展成了恋人。詹姆士常常因自己逃奴的身份而感觉愧对这名流亡的小王子，多次舍身相救。或许是上天眷顾这对苦命鸳鸳，终于，他们在一次探险中获得了一样宝物。 通往三百年前曾恶名昭彰一时的噩梦之龙——红龙伊迪丝巢穴的地图。 传说中这只红龙喜爱收集珍宝、脾气暴戾、甚至曾以火焰摧毁了人族边境某个小王国的整座王宫。残暴的红龙死于战士的讨伐，它留下的诅咒却摧毁了王国的整个王室。这座小王国也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可她所留下的财宝却是巨量的。传说中伊迪丝生前所收集的财报足以买下魔域中的一整座城邦。有了这笔钱，他们甚至可以买下魔域内的一些少有人问津的小城邦或城镇、并在那里建立他们的根据地。 地图所指的巢穴位置荒僻而靠近龙族群山，在懒惰之城与贪婪之城的中轴线上。他们因此不得不在贪婪之城落脚。由于盘缠已经用尽，他们只能在城中重操旧业、继续赏金猎人的行当。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在贪婪之城的第二个任务就撞上了“黑冰”这个以坑外乡人出名的佣兵团。在那场隐瞒信息的任务中，詹姆士险些失去一条手臂，伊登更是险些失去性命。他们与黑冰的人在旅馆外发生冲突、并最终以弄断了黑冰中一人的腿告终。 黑冰的副团长凯恩是贪婪城主的表弟。他扬言绝不会放过这两人，并也有足够的能力做到这件事。 凯恩的跋扈在贪婪之城内堪称一手遮天。身为城主的表弟，他有足够的资本与他们慢慢耗、并折磨两人至死。遗憾的是伊登与詹姆士都有着不能见光的身份，这件事便更加难办。 两人暂时没有足够离开贪婪之城的盘缠与准备。就在他们经历了劫后余生的一夜、并商量好第二日多接些能挣钱的活儿，以更早离开贪婪之城。 可绝望的事情发生了。在出去一趟后，十分钟前还热情地邀请他们加入团队的雇主便变了脸。他不仅矢口否认自己的邀约、还对两人出言不逊。詹姆士气不过要捏碎那人的手腕，被伊登拦住了。 “我们现在不能再惹出任何要命的麻烦了。”伊登冷淡道。除了在床/上时他会显出一些魅魔的本性来，其他时候他大多理智冷淡到像个假人。 两人试过几次也没能加入其他的任务。黑冰副团长凯恩像是给广场的所有人打了招呼，任何雇主对于他们都是避之不及。无奈之下两人进入了生死武斗场，按詹姆士的说法，他想在这里休息休息、看看武斗、再想想新的办法。 “其实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糕。”詹姆士道，“把我的剑卖掉，再凑凑别的，总能攒出一个金币来。” “你的剑？那是你家族给你留下的最后的遗物。”伊恩道，“而且一枚金币也不够我们路上的盘缠。我们从懒惰之城来到这里，可是足足走了两个月……” 场馆内的骚动声变大了。主持人宣布两名新选手进入了武斗台。伊恩这才将眼光投向台上，在看见站在左边那名参与者后，他愣了愣。 坐席间传来魔族们兴奋的声音。 “打起来！” “压昆博！” “揍死那个小白脸！” 昆博是站在左边的壮士，无论从体型还是长相来看，他都拥有着强大的战斗能力。站在右边的却是一名戴着面具的瘦削青年。面具只遮住他的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古典隽秀的五官让他在这个斗武场上的确担得上“小白脸”这一称呼。 他的铭牌上写着他的名字。 “维特”。 “他看起来像是住在我们隔壁房间的人。”先发出声音的是詹姆士。能带着战斗力稍逊的、还在被追杀的伊登走在这里，尽管缺乏一点策略和脑子，他的观察力与记忆力却功不可没。 伊登点点头。 他记得维特的房间里住的是两个人。除了维特之外，还有一只名叫路易斯的魅魔。伊登对这对情侣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们尽管戴着面具也能体现出的美貌。维特的美貌总带着些生人勿近的威慑感，路易斯的美貌则诱惑得多。 除此之外，当然还因为这对小情侣在一楼酒馆所引发的那场冲突。吃醋是很常见的一件事，可伊登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像是带着些命令与强制的因素，又像是某种主仆游戏。 观众们开始为两名参与者下注。由于两人之间的外形差距，下注的天平明显偏向昆博一边。伊登想了想，拿出一枚银币，将它投在了只有孤零零几枚硬币的维特一侧。 詹姆士显然无法理解伊登这一行为，不过支持伊登的决定于他而言已经是一种习惯。打斗即将开始，昆博开始炫耀肌肉作准备，维特却只站在另一边。面对恋人的疑惑，伊登只是解释了一句：“我不觉得他们是缺钱的人。” “所以呢？”詹姆士道。 “他们并不缺钱，又何必做亡命之徒来这里赌上性命。我判断维特或许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伊登道，“而且他的情人路易斯也不在观众席中——他的白发会很显眼。显然，他并不觉得这场比试会关乎到他的生死。” 伊登的前一句判断是对的，后一句则是大错特错。 维德和路希安并不是情人。路希安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关心维德的生死。 比试开始！ 第一场比试结束得猝不及防。几乎就在昆博起跳的瞬间，他的脑袋便落了下来。维德的动作实在是太快，甚至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 这出乎意料的结局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但更多人相信只是昆博中看不中用。下一场维特的对手是一名有经验的拳击手——可他几乎也是以同样的速度被打败的。 然后是下一场、下下场、下下下场……每一场的维特都刷新了所有人的看法。前赴后拥地要将筹码投给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热切地谈论着这个新来到贪婪之城的维特，并哀叹他的坏运气——贪婪城主或其近卫常来这里观看武斗，并招募一些强大的武者当作手下。可惜的是今日他们都不在场。 维特最后一场的对手是一名极为强大的魔族。他在另一所不赌命的武斗场中曾蝉联两次冠军，却在对手已经求饶的情况下违背规则、活活将对手打死。在看见外表瘦削美貌的维德后，他最初十分轻蔑。直到被维德打断了十处关节无法站立后，他才趴在地上、屁滚尿流地求饶。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神情像极了那些在不赌命场上被他活活打死的对手们的神情。而维德看着他涕泪横流的脸，只觉得漠然与恶心。 这不是他想要看见的神情。他想。 他想起自己在密道里与路希安的战斗，那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路希安直到最后也没有求饶过，甚至将他坑进了忏悔室里。 他将刀捅入了魔族的脑子，魔族彻底不能动弹了。 路希安也有向他“求饶”的时候。可他都知道——那都是路希安不放在心上的、随口就能说出的“求饶”。他说出那些“求饶”时笑眼盈盈，仿佛已胜券在握。 在敌人的血溅到脸上的瞬间。维德的脑海中又闪过了昨夜梦中的画面。 路希安在他的身下主动拉开自己的腿，嘴唇颤抖、眼角绯红。 他突然很想知道路希安在这样的光景下求饶的模样。 他想知道在那时的路希安…… 会有多么苦恼、柔软，又…… 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再欺负他。 第63章 傲慢之城的副本 伊登注意到维德在战斗结束后的一瞬晃了神。这份分神对于像维德这样的强者而言是极为异常的。 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神情，从已死的魔族身上起来。 “胜者是——”主持人拖长了声调以宣布，“维特！” 按照规定，维德作为足足十二场的胜者可以获得一大笔金钱、荣誉与这座生死斗场开设者的一个许诺。在听说这丰厚的奖励后，伊登注意到詹姆士沉默了很久。 他随着詹姆士离开生死斗场。热闹的观众们向着他们回家的方向散去，几人讨论着“维特”的神武，并认为城主在听见消息后一定会来招徕他——维特很快就会拥有任何魔族所梦寐以求的一切。 詹姆士始终沉默着。直到旅店出现在眼前，他才忽然轻声开口道：“伊登。” “什么？” “我们还凑得出来一枚金币，对么？” 伊登起初并未弄懂他的意图。然而很快，他意识到詹姆士究竟想说什么。那张惯常苍白冷淡的脸上终于显示出了些许慌张：“你打算入场？” 詹姆士于是道：“我只是在想最差的情况，或许，这也不会是我们最差的情况。但如果我能在斗武场中取胜……” “这不是最差的情况，詹姆士。”伊登用他理性冷静的声音道，“最差的情况是，我们还有那张通往噩梦之龙伊迪斯的巢穴的地图。” “你打算把地图……不，这不行。”詹姆士道。 “有什么不行的？”伊登道，“只要能活着，我们都能到其他的城邦去……” 詹姆士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笑了。 “可你是王子，伊登。”詹姆士说，“我想要给你一座属于你的城邦。” 他们静静地呼吸着，许久之后都没再说话。 …… 维德随着守卫进入了生死斗场的深处，生死斗场的主人会在那里等着他。 很难想象这血腥斗场的深处居然有这样华丽的一座地宫。大厅奢华至极，只是洋溢着浓厚的香粉味。维德在走过屏风后很快就明白这些气息的来源。 在走过屏风后，里面的笑语声也越发明显。生长着骨翼、红发紫眸的高等恶魔坐在沙发上。他看起来有三十余岁近四十，很英俊，只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风流浪荡的气息。在他的身边围绕着许多美貌的魔族，男女都有。此刻他们都围绕着他、在他身边讨好。 裂缝种。维德想。 这只恶魔是从裂缝里爬上来的魔族。有传闻说，魔域深渊的裂缝之下是更深层的魔域、与最终的地狱。有极少量魔族在裂缝中生活，他们被称为裂缝种魔族，而裂缝之外的魔族被称为大陆种。 大陆上的裂缝种魔族极少，不超过十个。 在听见有人进来后，高等恶魔终于将眸光投向了维德。只一眼，他便愣了愣，随即笑道：“这次的胜者倒很有些意思。” 他态度热情地邀请维德坐下，并命令几只魔族去“陪伴”维德。那几只魔族在靠近这个美貌的胜者时都有些战战兢兢的、更不要说是讨好服侍他。 “我的美人们都被你吓坏了。怎么，她们不合你的意？”高等魔族说着，摆摆手让那几名被吓得发抖的美艳女性魔族回来，“还是说，你更喜欢男人？” “没兴趣。”维德冷淡道，“我来领取我的报酬。” 那些于旁人来说美艳绝伦的女奴，在他眼里却只是一堆长得差不多的肉块。 脆弱、无力而乏味的平凡生灵。 他瞥了一眼那又被高等魔族送到他身边的男性。那是一只魅魔，有着末端为桃心的尾巴与浅灰色的长发。那只魅魔明显颇受这名高等魔族的宠爱，坐在他身边也笑得大方。维德看着他，只是想到路希安的尾巴也是这样的形状。 可路希安比他漂亮多了。 “我对魅魔没兴趣，无论是男性或女性。”维德彬彬有礼道，“谢谢你的好意。” 高等魔族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在魔域倒是很少见……你已经有妻子了？你是个追赶潮流的婚姻忠诚者？” 一双酒红眼眸不知怎的，在维德脑海内闪过。维德微微有些烦躁了，他冷笑道：“没有。” “哦，你是个禁欲主义者？”维德发现这个强大至极的高等魔族居然很八卦，“真可惜……你怎么能这样呢？要知道生活中可不止有杀戮、战斗，与建功立业。享受性的愉悦也是魔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从前在裂缝之下时我不懂这一点，其他的家伙们也不懂。直到我离开裂缝到达大陆上，才知道他们的滋味是这样甘美。尤其是魅魔，我有许多魅魔男朋友女朋友，也从不强制他们的意愿。他们想离开我时就会离开我、想回来时也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能在我身上获得更多能量，他们总是很喜欢我，也总能从我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身为魅魔得不到自己喜欢的食物岂不是太可怜了么？当然，我也很喜欢他们，魅魔的滋味可真……” 维德：……………… ……此时正在旅馆里趴着的路希安打了个喷嚏。 “魔族也会感冒么？”他揉了揉鼻子。 路希安在旅馆里蹲得实在是无聊。可早上维德对他脚踝的那一抓让他不知怎的，有点不敢出门。 总觉得这种时候老实待在房间里会比较好。 “维德到底在想什么呢？”路希安问系统。 “要不然你趁他睡觉时进入维德的精神世界看看？”系统提议道。 “是个好主意，正好，我也对探索他的精神世界很感兴趣……这还是我穿越这么多世界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有趣的东西。不过维德现在不处于受伤状态。他的精神很强劲，如果这时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会很容易被发现。”路希安趴在床上，银白长发在他的背脊上披散了一身，暧昧而旖旎，“今天早上他对我的防备感增强了，这不是什么好事。我得找个好机会来宣誓忠诚，并最好造成他的受伤。” 系统：“受伤？？？？” “是的呀，然后给他上药。趁着他虚弱昏迷时潜入他的精神世界，说不定还能在里面找到他的心理阴影与更多的踩雷点。”路希安道，“然后他不仅会解除对我的防备、也不会知道我已经在那里面找到了用于积攒仇恨、以离开他的把柄……” 系统：“五号，你真的……” “就是想办法策划他的重伤可不容易。”路希安玩着自己的手指道。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谋划、或许是因为维德已经出门太久，路希安又恢复了搞事的快乐。他从床上爬起来，决定出门转转、去找找贪婪之城内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在贪婪之城内极出名的一处旋转餐厅中用了午餐。魔族最常见的食物是各种魔兽的肉、形状奇异但糖分充足的水果、与各式各样的蘑菇。路希安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今天他尝试了一下餐厅最有名的套餐，感觉味道不错。 套餐包括一块被烤得正好的魔兽肉、水果色拉、蘑菇汤与一杯红酒。魔族的蘑菇很鲜美，只是常带着些微的毒性。没有法力的人类食用会产生幻觉，但这点毒性对于魔族而言毫无效果。 正当路希安放弃了以蘑菇搞事的想法时，他耳畔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真巧能在这里遇见你。” 路希安回头时所看见的便是一名穿着黑冰制服的瘦高男人。 “我是凯恩，黑冰佣兵团的副团长——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佣兵团，它在整个贪婪之城内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人主动介绍道，“昨天傍晚我曾在旅馆外见过你。可惜当时我正被卷入一场事故中……” 他叹了口气：“现在贪婪的猎人实在是太多了。” 在看见凯恩走向那名独自一人的魅魔后，原本正观望着这边的几个侍者也略带畏惧地收回了眼来。他们知道凯恩的风流传闻、也知道他那些强取豪夺的手段。 可他是城主的表弟，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提醒这只来自异乡的魅魔。 “贪婪的猎人？是什么事？”路希安回应了他的攀谈。 事实上在听说这人身份时，路希安心里就有了新的谋划。 …… 生死斗场深处。 高等魔族：“我看你魔力很强长得也不错，怎么是个禁欲主义者？真是浪费了。” 维德：…… 维德没想到这只强大风流的高等魔族居然有着极为八卦的性格。终于，高等魔族遗憾地放弃了劝说，转而道：“说吧，你想要我的什么承诺？你最好把握好这个机会，我极为强大，几乎能给予你所需要的一切。” 维德挑起眉毛。事件终于进入了他所需要的节奏，他于是道：“世人只知道你是这个生死斗场背后的老板，却没有人知道……” “你也是魔域最出名的情报贩子，‘影子’。” 高等魔族终于坐直了身体。他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奇与戒备：“你居然知道我的这层身份，看起来你是有备而来。” 他晦暗地看着维德，似乎在对他进行实力评估。很快，他笑了一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龙族的圣物。”维德道，“我要知道龙族圣物的下落。” 高等魔族沉默许久，最终他道：“你想要知道这个？” “我知道这很难得到。不过我想魔族的‘影子’不会连这点能力都没有。”维德耸耸肩。 “你来得很巧，正好我这里有一份这样的情报——不过可惜，只是打过十二场还不足以换取这么珍贵的东西。”高等魔族道，“你需要添上一点筹码。” “等价交换的原则。”维德道。 高等魔族深深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道：“傲慢之城。” “傲慢之城？” “一百五十年前，我将一样东西落在了傲慢之城。很可惜，如今它已经陷入了前任城主的噩梦之中——自从前任城主德维特死去后，这座城邦陷入了他的执念所缠绕的迷雾之中。这么多年我找了许多人过去，却无功而返。不过或许你能完成这件事。” 维德挑了挑眉：“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骨翼的高等魔族也无法破解的迷雾？” 高等魔族大笑起来：“你看起来可比我强大一些，当然，我明白等价交换的原则。在那之后我会给你添上所需要付出的更多报酬——或者你现在也能提出。” “那片迷雾有什么特殊之处，让你也无法进入？” “在那片迷雾作用于人的精神世界，会唤起人心中最深层的欲/望。”高等魔族耸耸肩，“这也是我无法进入那里的原因。而且……” 他望着傲慢之城的方向，仿佛又想起了自己百年前的那名友人。 “近乡情怯。”他道。 第64章 发芽 维德并不关心百年前傲慢之城城主德维特与这个风流成性的高等魔族之间的故事。高等魔族继续道：“当然，足够强大的精神力会让人有能力抵抗这片迷雾。这也是我看中你的原因。” “你落在那里的东西是什么？”维德道。 “……一封信。”高等魔族说，“一封我因提前离开那里、而从未收到过的信。” “这封信来自傲慢之城的城主德维特？” “是。” 维德接下了这份任务，并告诉高等魔族自己在取回信件之后所需要的更多补偿的内容：“我需要巨人之国从诞生至覆灭的所有历史。” 高等魔族在闻言后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之后笑道：“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如今我对你更有信心了。” “承蒙夸奖。” 高等魔族于是命人拿来一封陈旧的羊皮卷道：“我现在告诉你龙族圣物的下落。搜寻巨人之国的历史需要时间，并很容易触犯到各种禁忌。当你取回那封信后，我会给你我所收集到的有关巨人之国的所有消息。” 羊皮卷被缓缓展开，高等魔族对维德挑了挑眉毛道：“说起来你的运气很好。龙族是极为独立的种族，它们的圣物下落也已丢失近百年有余。不过我很有幸地，在百年前曾听说过它的下落……它的最后一次出现，与巫师‘灰河’有关。” “灰河？” 维德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是一名以神秘避世闻名的人族巫师。她的神秘与她的强大同样闻名——但这都是三百年前的事。这名巫师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几乎将导致艾斯特王国灭国的一场战争中。她用巫术与诅咒摧毁了艾斯特王国的所有敌人，并悄然离开、从此再无消息。在她离开后，艾斯特王国年迈的女王阿斯塔也在一年后去世。 巫术同法术不同。法术为对元素的运用，巫术则大多为诅咒。巫术危害更强，且作用于施术者的灵魂。 在那场战役的六十年前，红龙伊迪斯的火焰险些吞没整个王室。在那场战役的一百年后，这个因冷酷强悍的女王阿斯塔而回光返照的王国终于敌不过颓势、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可无论如何“灰河”的最后一次出现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她身为人族，即使法力再强大，也不可能有超出两百五十年的寿命与时光。 “百年前我因一场偶然见过灰河，她那时仍维持着二十出头的人族女性的容貌——一如往昔。”维德听着高等魔族的话，微微睁了睁眼，“她的身上有着龙族圣物的气息，并始终在研究着收集魂魄、起死回生的死灵巫术。就连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 “是龙族圣物让她活到了三百余岁？”维德皱皱眉。 他不觉得堕神的一滴血液有如此功效。更何况龙族的权柄是力量与山岳，并非精灵族所拥有的“生命”。 “不，她以灵魂为献祭、用巫术将自己炼化成了永生不死的巫妖。她将没有转世、没有来生。”高等魔族哈哈大笑，“那可是极为禁忌的巫术。与其说是不死，不如说是诅咒。” 维德挑挑眉：“她渴望永生？” 高等魔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道：“说起来，‘灰河’只是这名人族巫师的代称。她真正的名字是……” “克洛伊·艾斯特。她是艾斯特王国的铁血女王阿斯塔的妹妹，也是三百年前在和亲当夜被红龙掳走的公主。红龙最终因攻击艾斯特王国死亡。艾斯特王国得到了部分龙的遗产，克洛伊在红龙死后便消失了踪迹。直到六十年后艾斯特王国被敌人进攻至强弩之末。她才再次出现、用巫术拯救了这个位于强弩之末的王国。”高等魔族道，“可艾斯特王国不知道红龙在群山中有更深的宝库。我猜克洛伊便是在那里找到龙族的圣物、并最终修炼巫术使自己成为巫妖的。” 维德道：“如今克洛伊在哪里？” “我猜想她不会离红龙生前的巢穴很远。至于红龙的巢穴在哪里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据说是在贪婪之城附近。有人曾在懒惰之城附近见过一份疑似通往红龙巢穴的地图，可惜它在在争斗中被人夺走了。”高等魔族道，“除此之外，我还可以附赠给你一个新的消息——” “什么消息？” “前段时间龙族王庭的储君西蒙也来到了魔域，似乎在奉他父亲之命寻找什么东西——当然，我不确定是不是龙族的圣物。” 维德从高等魔族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起身离开生死斗场时高等魔族还在试图同他进行有关爱情与欲/望的话题，这被维德全然无视了。 他从生死斗场回到旅馆中。这一下午所得到的信息让路希安暂时从他的脑海里被驱赶了出去。于他而言，路希安的确从来不该是让他如此苦恼的存在。 回到旅馆时路希安依旧不在房间中，这让维德的脸色阴郁了许多。 ——或许真应该把他绑在床上。 在看见床上属于路希安那端的褶皱与凹坑时，维德忽然这样想着。 他坐在床侧，一种强烈的烦躁感让他想要摧毁整座城邦。他从纳戒里取出昨夜从魔狼腹中取出的那块只在夜里发荧光的石头、放在手上把玩以转移注意力。 他依旧没看出这颗石头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其中隐隐有能量波动。 心里阴冷的怒意却与时俱增。 路希安的脚踝会很适合戴上镣铐。他的脚腕瘦而长、白皙且骨节突出…… 深黑的念头从他的心底里再次升起。那是他因融合堕神血脉、被诱发心底里的至恶至狠时被煞气所侵染时所产生的情绪。那份情绪饱含着太多毁灭欲、施虐欲、愤怒与仇恨，维德一直用力把它压制在心底。 可这一刻这份情绪却愈演愈烈，像是某种深黑的煞气似的要侵蚀控制他。 就像是某种心魔。 维德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浴室中。浴缸里空空荡荡，可昨夜于浴缸中的所见仿佛再次映入了他的脑海里。 那愤怒的、羞恼的、让他出去的路希安。 长发在水中飘荡的路希安。 脆弱的、柔软的、芬芳的、有着香甜的嘴唇的路希安。 总是满怀着恶意的、无时无刻不在诉说谎言的路希安。 让他想要惩罚、想要揉碎、想要看着他扭动着哭出来的模样的路希安。 让他想要看到……无时无刻不在渴/求着他、期望着他、需要着他、已经无法从他身边逃离的。 路希安。 维德不知道那一刻仿若心魔的种子已经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彻底萌了芽。黑色的枝芽从开满酒红花朵的土地之下蔓出、纠缠着瑟瑟发抖的花朵柔嫩的根部，并将攀援而上。 ——直到将它彻底缠绕为止。 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在浴缸边缘，像是在摩挲着压住另一只曾按在这里的手似的。他想象路希安的手此刻正在他的手掌下，与他十指相扣，一下一下地颤着，却无法挣脱、甚至用力地回抓住了他…… 正在此时，维德听见对面房间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很低，但维德的听力灵敏异于常人。这一刻如被泼了一身冷水的感觉让他瞬间失去了一切兴趣。维德回身要离开房间，却从他们的话语里捕捉到了几个词。 “红龙伊迪斯……” “巢穴……” “月神山脉……” 这几个隐约被捕捉到的关键词让维德皱了皱眉。他刚要继续听下去，屋内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维德回头，看见站在浴室门前的路希安。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衣服，衣服上滚着银边、打着漂亮的领结。银灰长发被他用丝带束在脑后，路希安歪着头看他的模样像是一个漂亮的小王子。 那一刻翻滚着的黑色情绪在瞬间被压回了心底。路希安看着他，有些疑惑地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维德哑声道，“没什么。你出门了？” 他弹了弹手指，一枚像是乌鸦的、漆黑的影子便从浴室的角落出去。它会顺着旅馆的缝隙、遵循维德的指令悄声无息地抵达那两人的房间，附着在一人身上以监视他们的动向。 维德坐回沙发上。路希安没看到他的动作，他把斗篷脱下，坐在床上时的小腿线条柔软美好。维德看着他的脚踝想，路希安确实很适合从脚踝上被握住。 ——再用力拖过来、抚上去。 “维德老爷，需要向您汇报行程么？”路希安解着发带，笑吟吟道，“今天我在贪婪之城里逛了逛，遇见了一个叫凯恩的人。这个人很热情，还是黑冰佣兵团的团长。当然，这份热情是他对我很热情——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 酒红发带被解下，银灰长发流泻着披在背脊上。路希安弯下腰，屈起腿脱下袜子。维德看见他拱起的脊背、背上的的蝴蝶骨…… 再往下，会是他下陷的腰窝。 “他们这个佣兵团很厉害的。我向他打探了许多消息。他说他们的人之前在懒惰之城附近找到了通往红龙伊迪斯巢穴的地图，可惜在路上与其他佣兵团发生冲突、地图被夺走了。我之前在教廷时曾听说，有人怀疑龙族的圣物就在伊迪斯的巢穴中……” 最后一句当然源于路希安根据自己对原书剧情的了解、而不是教廷。 他的计划便是告诉维德黑冰佣兵团寻找伊迪斯巢穴的计划——最好，维德可以参与黑冰佣兵团的任务小队。届时他便会有许多针对维德的操作空间。 以黑冰佣兵团的跋扈、以副团长凯恩的身份脾气、以凯恩对他们两人的兴趣、再加上伊迪斯巢穴的恐怖……路希安相信自己的这次计划一定会成功。 只要它循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 “你倒是很热切。”维德道。 “那当然，”路希安笑眯眯道，“您是我的饲主，维德老爷。我想要吃饱、过上好日子也要仰仗您的帮助呀……” 梦里的话语突然再次出现在了维德的脑海内。 白发魅魔润着双眼，对他柔声道： ‘喂饱我……’ “凯恩对您也很感兴趣，真不知道您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说如果您有空的话，希望您能上门参加他的宴会——当然，带上我一起。”路希安毫无察觉地对维德眨眼，心里还想着他的计划，“不知道你……” 他的脚踝被抓住了。 “愿不愿意……” 维德抓住他的脚踝，把猝然尖叫的路希安拖到了他的身上！ 第65章 粉红魔法 路希安发出惊悴的一声，他下意识地想逃跑、却被维德抓着腰拖了回去。 他因骤然升起的恐惧感而挣扎——那恐惧感并非平日挑拨维德时所感受到的恐惧……而是另一种东西。 他的挣扎无效。维德握住他的膝弯以放置他、让他不得不坐在自己身上。路希安酒红眼眸里难得地出现了慌张，他惊悸地看着维德，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缘由。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沙哑的笑声。 维德在笑。 他在断续而快速地笑着，笑声越来越急促、带着些疯狂。他连肩膀都在抖，路希安于是在他身上僵硬了身体，小腿夹紧了维德的腰，生怕维德那只从他的脊椎抚至脖颈的手马上就要扭断他的脖子。 维德看起来可太疯了！ “害怕了么。”维德抓着他的后颈、把他放在自己的颈侧，“怎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你……”路希安惊恐万状地道，“你只是想给我喂血？” 维德看着他这副神情，心情忽然之间变得很好。 他伸手扶住路希安的脸颊，凝视他微微张开的莹润的唇。一种奇怪的感觉蛊惑了他，他伸手抚上唇瓣下尖尖的牙——那用来咬入他血管的牙齿。 路希安不明白他的举动，他试图偏开头躲避他，可那种奇妙的触感与近乎脱轨的兴奋感让维德想要做更多的事。 不需要在乎路希安是谁，不需要在乎路希安会想什么——他早该这么做的。 路希安的情态在他自己的不自觉间也发生了变化。维德拥抱着他的姿势让他的魔纹开始发热，就连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魅魔的本能让他贴近维德的身体、咬着嘴唇、不自觉地在他的身上磨蹭…… 像是一只渴求主人抚摸的猫。 ——不止是猫。 维德的眸色更深，直到路希安的尾巴缠上了他的手臂。那一下像是一盆冷水，在他的脑海里，路希安还是圣子时的神情骤然间与如今的模样重合了。 黑发绿眼的圣子站在高台上，他眸中没有如今的旖旎与暧昧，只有高高在上的恶毒与冷漠。他说…… “是我陷害你，是我杀死了你。” “你对于我而言从来不算什么，曾被你视作月光的一切也只是我的伪装。从头到尾，你只是我的玩具。” 他恶毒而冷漠，他轻轻松松就能背叛他对他的一切信任。他导致了他人生的反转与死亡……他一心想要报复他，可当他回来后，他都做了什么？ 他都对他做了什么？直到现在他对他也是满口谎言，他到底在干什么？ 维德像是一下从某个梦中醒来了。他看着路希安，感受着自己体内异样的躁动，忽然之间他很厌恶他自己。 厌恶这个明知道路希安是什么样的人，却控制不住自己、对他产生异样感觉的……自己。 路希安莫名其妙地又被维德粗暴地推到了沙发上。他的意识还因魅魔的本能有点儿发抖，而维德像是骤然愠怒似的、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路希安：…… “……他搞什么？？”路希安问系统，“他是不是猜出我打算找凯恩来对付他了？” 系统：……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系统艰难地道，“刚才我监测到你和他之间存在着发生交/配场景的可能，并正打算回避……” 路希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他有些郁闷地道：“这该死的魅魔的本能……看来他或许是被我突然单方面想和他睡这件事吓到了？” 系统：“啊这，单方面？” “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还带着我——或许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所有过去、还能证明他是维德的人。又或者，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征途需要一个见证者，总之……”路希安道，“而且小说里他也只打打杀杀。这个世界的神大多认为交/媾、又或者是与低等生灵是极为低级的事。我怀疑他对那种事根本没兴趣。” 系统：…… 路希安：“而且你不觉得他要是真的想睡我，我早该就被他睡了个七八遍了么？我又打不过他，他想做什么硬来的我也没办法反抗。” 系统：…… 路希安：“不过他好过分啊，我都饿了两天了，他什么都不给我吃——刚刚吓我一跳，我差点以为他真要睡我呢。” 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维德不回来，路希安也正好自得其乐地去沐浴。进浴室前他提心吊胆，开始沐浴后他倒是松了口气——今天对面房间里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路希安洗完澡后维德也没从外面回来。他随意地坐在床上擦头发，身边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像个石头。”路希安对系统道。 应该是维德丢在床上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找回来的。 他把那枚石头捡起来、放在手里把玩。室内光线幽暗，他能看见石头深处莹莹的光。这光芒让路希安觉得怪怪的，他很想知道维德又捡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小说男主总能捡回好东西。 他把石头放在了自己那一侧的床头柜上，这一夜他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维德回来。路希安很勉强地才睡着——他已经有些熬不住了。饿了整整三天，他的长发颜色又深。他急迫地期待着从维德身上获取能量。 直到后半夜路希安才听见敲门的声响。他起来开门、揉揉眼睛道：“你总算……” “不……不好意思！”他听见少年慌张的声音，“我好像走错……” “布莱恩。”不耐烦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角响起，“跑那么快干什么，我们在四楼。” 路希安：？？ 少年并没有看清来人的身份。他所看见的只有那只魅魔宽大的领口与其下显露出的白皙锁骨——只是一瞬间他便红了脸，差点连掩饰龙族特有的金瞳与龙角的魔法也忘记了维持。 少年结结巴巴地道了歉，向着走廊跑走了。那里站着那不耐烦声音的主人、和另外几个侍从。 “魔族城邦的旅店也不过如此……” “安静点，沃利斯。”不耐烦的男声再度响起，“低调。” “听说那东西真的在这附近么？” 一行人从楼梯上去了。而路希安也终于在此时从记忆的辞典里找出了方才那少年、与那不耐烦声音主人的名字。 被当圣子时的他骗来当了几个月的他的坐骑的龙族王储西蒙与他的弟弟布莱恩？ 他们来贪婪之城做什么？难道说，他们也是来找红龙伊迪斯的财产（龙族圣物）的？ 路希安只略略地想了一下，便回身向放屋里去了。他不知道西蒙在上楼前曾侧过脸，看向二楼走廊的方向。 ——他略微蹙着眉，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维德到第二天早上时才回到房间。他的身上带着血腥气——路希安一闻就知道他准是又去杀森林里的魔物了。路希安抱着枕头睁开眼，对他有气无力地哼哼道：“尊敬的维德老爷，您的小奴隶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啦……” “坐上来，自己咬，自己吸。” 在得到维德的允许后路希安快乐地爬到维德身上吸血。在吸血前与过程中他都小心地观察了一下维德的神态，还好今天的维德恢复了冷漠、暂时没有发疯的态势。在吸完血后路希安原本想立即爬开，却听见维德道：“凯恩的宴会是什么时候？” “唔……我记得他今晚有一个？”路希安道，“他还给我送了请柬，我看看。” “那就今晚过去。” “维德老爷您也想结识城里的大人物啦？”路希安说。 维德耸耸肩道：“长长见识是挺不错的，当然，带上你。” 路希安心情顿时便好了起来。 “起来。”维德把他从自己的身上扒拉下来，冷淡道，“穿上你的衣服，出门。” “出门？”路希安道，“您要带我去哪里呀？” “街上逛逛。宴会需要买身新衣服。” 路希安没想到维德居然还有替他装扮的觉悟。他戴着面具、高兴地和维德从楼上下来时，看见住在他们隔壁的那对魔族情侣正在一楼的酒馆里吃早餐。两人的眉目间都缠绕着愁绪。路希安在看见他们时想起那夜自己在浴缸中的所听、与最终产生的反应，神情里多了些许尴尬。 他注意到维德倒是多盯了那两人一眼。 路希安：？ 维德并没有向路希安解释。两人在城里逛了一会儿、直到抵达贪婪之城最有名的几家服装店之一。这家服装店是由魔族中的法师开设的，在法师手里买衣服总是很简单——在魔法的帮助下，一身合体衣服的裁剪总能又快又好。 “你们看起来真是可爱的一对。”在路希安去试衣后，魔族老板恭维维德。他看出来路希安尾巴上的桃心、与那头浅灰近乎银白的发。在他看来路希安必然颇受维德这位情人的“宠爱”。 维德懒得否认他的话——这一路上他受到这样的误解实在是太多了，几乎让他烦躁到数次想要放火烧城、好看看那些人恐惧闭嘴的模样。老板见他没有否认，想起自己朋友新开的生意，将一张写着地址的卡片递给这位冷面且气质可怕的客人道：“说起来我有个朋友最近开了一家店铺，里面卖些有趣的小配饰。或许会很适合你和你的这位朋友……那是一家粉红魔法店。” 粉红魔法？ 维德挑起眉，他并没有听说过所谓的粉红魔法。他带着些许好奇将名片收入了衣兜中。 或许等凯恩的事情结束后，他可以去看看。 正当这时，换好衣服的路希安也从试衣间里走出来了。 第66章 凯恩的晚宴 “好看么？”路希安偏着头、笑着看他。 路希安今日的衣着颜色搭配是红与黑双色，礼帽同色、胸前与帽檐上都坠着暗金色的配饰。 他看起来像是一朵只盛开在夜里的玫瑰。 “……” “我在服装店里选了好半天呢。” “走了。”维德移开眸光，言简意赅道。 他背过身，像是不想再将眸光多在路希安身上停留哪怕一刻似的。路希安耸耸肩，并不在意、只是跟在他的身后。 这件衣服的确是他精心挑选的。那把这几日都被他藏在旅店房间里的、出自西塞尔家族的匕首被他藏在了衣服里。基于这身衣服巧妙的裁剪，人们从外面并不能看见它的异状来。 这把匕首有着特殊的刀口，有心人很容易便能看出它的痕迹。他打算先用这把匕首在宴会时进行一场能留下刀口痕迹的犯罪，或许是刺伤一名黑冰团的成员、或许是在“被窃”的墙壁上留下刀痕。在这之后，他会在探险中让凯恩看见维德拥有这把刀……路希安总是很擅长这种事。 黑冰佣兵团团长凯恩的住宅是一处种满魔域梧桐的小型庄园。魔域的梧桐有着紫色的叶子，在月光下显得静谧而美丽。 魔族的聚会比起人族拘谨的宴会显然要开放许多。聚会少了繁冗的礼节，多了喧闹笑声与大块大块烤肉、酒水的味道。两人刚进入大厅便受到凯恩的热烈欢迎。让路希安有些意外的是，凯恩的脸上受了伤。 凯恩向众人介绍了这两名客人、先是和路希安问好，然后伸手想挽住维德的手臂…… 然后他便被维德毫不客气地打开了。 凯恩的脸色阴沉了起来，然而佣兵团内很快有人发出了惊呼声：“维特……你是前些天在‘白焰’连赢十二场的那个胜者？” “那个生死斗场的胜者！” 两个强壮而不懂看脸色的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沸沸扬扬的事件的主角居然出现在几人的眼前，这很快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看见凯恩因被忽略而愈加糟糕的脸色后，路希安不动声色地翘起了唇角。 ——两人之间的矛盾建立得越早、内容越突出，局势便对他更有利。 “你看起来很高兴？” 维德的声音在路希安耳边响起，他用的是气声，目光略微晦暗地看着他。路希安无辜地对他耸耸肩，道：“维德老爷，您也太敏感了。” “嗯？” “我是在为您这样受到欢迎而高兴。”路希安笑吟吟道。他看见已经有佣兵端着啤酒来与维德攀谈，于是轻轻推了一把维德的肩膀，在他耳边同样用气声道：“快去享受您的社交吧，老爷——您看他们，可是真的仰慕您呢。” 佣兵团的那几个虎背熊腰的魔族汉子居然相当地自来熟，而维德的黑发紫眸又是高等魔族的标志。一时间，维德居然成了所有人的关注中心。凯恩坐在窗边喝酒，脸色因被忽视而越来越阴——他尝试着提出了几个话题，可话题总会回到维德身上。 正当他手背的青筋已经开始凸起时，路希安端着酒杯，适时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晚上好，凯恩。”他笑吟吟道。 “晚上……好？” 凯恩没想到路希安会单独到他身边来，在他眼里，路希安与维德是一对：“你怎么不和你的朋友在那边？” “别提他，他只是你顺带邀请的。”路希安对他眨眨眼，“而我今晚是为你而来的，不是么？” 他省掉了那句“而来到这场聚会”，不过这样效果更好。路希安举起酒杯与凯恩碰杯，金黄酒液盈盈，他的笑眼也盈盈，凯恩很快也举起杯、与他碰杯。 “你真是个很好的朋友。”凯恩哑着嗓子道，“路易斯。” 路希安很掌握说话的技术，更何况现在的确是很好的时机——当所有人都在关注维德时，只有他过来与凯恩说话。没过几句他就让凯恩开心起来。路希安也在话语中隐晦地暗示了几句自己与维德之间复杂的关系，总之，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凯恩想得那么友好，路希安因为某种原因正在被维德强制着。在看见凯恩对自己眼光的变化后，路希安明白他自己将会很容易从凯恩身上得到他需要的东西。 “事实上我们最近在寻找龙族的圣物。听说龙族的王子最近也来了魔域，他们也是来寻找龙族圣物的。两个月前，有人检测到了强烈的龙族圣物法力波动的痕迹，就在贪婪之城与懒惰之城辖域交界处、靠近月神山脉与永恒之海的地方。”凯恩道，“我们黑冰打算在这里面分一杯羹。” “龙族圣物，那是很大一笔钱吧。”路希安故作浅薄道，没有什么比一个贪财浅薄的美人更能让人放下警戒心。他蹙了蹙眉头，仿佛带了些清愁小声道：“或许有了这笔钱，我就能解决我和维特之间的问题……哦不。”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维德，对凯恩道：“请您千万别对他说起这件事……” “这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凯恩微笑。 路希安于是更高兴了。他说：“可惜我没有什么法术，我是一名药剂师，只擅长炼制药剂。要是路上出了什么危险，我很难保护自己……” “魔药？”凯恩双眸一亮，神态更加热切了，“那可是很不错的技能。路易斯，你不用担心行程的事，黑冰有这么多人在……” “可维特。”路希安暗示他维德不会放自己走，“维特他……” “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去如何？”凯恩道，“很少会有人对这样一笔财富不动心，而且……” 他晦暗地看了维德一眼，嘴角勾勒出阴冷的笑意：“路易斯，如果你想解决你和他之间的问题，或许不必用钱。” “您的意思……？” “总有更加立竿见影、永无后患的方法。月神山脉可是凶险得很——更遑论永恒之海。哈哈哈。”凯恩笑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些孩子般天真开朗的神色。 路希安怔了怔，他歪着头，像是没听懂：“不过只要能安全离开，我都……” 凯恩拍拍他的头发。在下一盘新鲜的烤肉被端上来前，凯恩走回人群，并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话语权。他大笑着向维德这位年轻有为的魔族敬酒、在表达自己的大气的同时、向他发起了一同前往月神山脉探索的邀请。 维德不出路希安所料地接下了这份邀请。龙族圣物本来就是维德所需要的，而且他也从凯恩这里得知了“两个月前黑冰有人在月神山脉检测到了强烈的圣物法力波动”的绝密消息。只是在接受凯恩邀请后，他幽深眸光越过人群、看向站在人群边缘的路希安。 路希安举起酒杯，笑眼盈盈，对他比口型道：“不用谢。” 维德挑了挑眉，对他露出一个假笑。 路希安愉快地喝下了第一杯酒。如今他的第一个计划已经完成，凯恩还在假情假意地和维德说着“哥俩好”的话，现在轮到他寻找一个维德离开宴会厅的契机以去凯恩宅里搞事了。他在进入宅邸前让系统扫描了房屋里的布局，并很快得到了凯恩书房的位置。 ——所有的不信任的最终引爆，都离不开一路上一个又一个的地雷。而他虚情假意着交好的凯恩，也只是他认为勉强“够格”能让维德重伤的利用对象。 执事端着新的烤肉过来。凯恩看见跟在执事身后进入聚会厅的男人，大笑着道：“你这时候才来？那两个抓来的人怎么样了？那个叫詹姆士的家伙这回伤到了我的脸，我非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不可！” “巴顿留在那边继续了，我过来吃点东西、也给巴顿拿点过去。”男人嘿嘿道，“那个詹姆士是个硬骨头，手臂快被卸掉了也不肯告饶。巴顿说一会儿在他身上尝试点新的方法。不过另一个叫伊登的，倒是有点意思，你肯定想不到……” “伊登？”凯恩对那个总是戴着斗篷、用面具把脸也遮住的瘦小魔族没什么印象。他只知道他是詹姆士的搭档，是个平时看起来低调平淡不出挑的智囊：“他有什么意思？” “那个伊登……”男人挤眉弄眼道，“是只魅魔。少年体型，而且长得很不错，看起来和他的男人玩过挺多回。巴顿差点被他咬掉一半耳朵，他说了接下来要和那两个人好好玩玩——你知道巴顿有虐待癖的。” “那就让他玩玩。”凯恩随意道，“这两个外乡人居然敢来刺杀我？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贪婪之城到底是谁的天下。” 凯恩随口吩咐一句后就对那两人意兴阑珊了。酒过三巡，他招呼着其他魔族们来玩一种桌上马球的游戏——魔族不像人族一样喜欢玩棋和扑克，他们之中最流行的便是各种桌上球游戏。室内的气氛愈发热闹，几乎所有魔族都在参与这几局游戏。正在此时，路希安瞟见维德离开了大厅。 他以最快的速度出去、循着系统的指示在凯恩书房的保险箱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与此同时，他对系统道：“帮我查查伊登和詹姆士这两个名字。” “这两个名字？” “我感觉他们很耳熟。”路希安耸耸肩道，“希望不要是什么重要的系统人物。” 除此之外，凯恩那些人对于这两人高高在上的哄笑让他很不悦——尤其是那几句针对“魅魔”的嘲讽。路希安没有喜欢救人的道德感，不过他不悦时从来喜欢给人找点麻烦。 不过他没必要告诉系统这个原因。 “好嘞！”系统道。 路希安很快回到大厅中，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去。让他疑惑的是维德也没有回来。 “宿主，我找到了。”系统在他脑内道，“这两个人在原作里……” 第67章 “你为什么会知道？” “在原作里，维德从凯恩这个炮灰的剧情里得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魔族所拥有的神血、一样是通往龙族圣物的地图。凯恩诱骗维德执行有裂缝魔龙存在的任务，维德从裂缝魔龙的身上获得了魔族神血、并杀死凯恩。在那之后他在凯恩的‘遗产’中发现了一具尸骨与一个疯疯癫癫的魅魔少年。那只少年魅魔就是伊登。伊登感谢他杀死凯恩，在将自己持有的龙族圣物地图给予他后便因油尽灯枯而死。后来色/欲之城的城主在听说了这位自己毫无感情、甚至被她下令追杀的弟弟与维德的这段因缘后，对他很感兴趣……哦，路希安。” 系统又说：“在得到地图后维德居然还把两人的尸体合葬了呢——我指的是疯疯癫癫的伊登、和那具他至死都抱着的尸骨。” “……他也会挖坑么？真奇特。” “啊这，五号你不是看过这段么？” “我看书一向一目十行，这种小细节从来不在意。” 路希安瞥了一眼依旧热闹纷呈的聚会厅。聚会厅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没有人意识到维德的离开。 “再出去一趟，找找这两人在什么地方。”他忽然道。 系统没有对路希安的要求提出异议。在它看来，路希安去寻找那两人显然是有利可得的——比如从他们的手中得到通往伊迪斯巢穴的地图。可它并未注意到，路希安在听见维德居然在获得地图后还将两人合葬之事时、那一瞬所流露出的那种微妙的表情。 伊登被关押的地方在别馆的地牢中。路希安透过透气窗小心地观察，在来得及看见两人的脸前就听见了几声虚弱至极但也痛苦至极的怒吼声、与看守的笑声。那怒吼声让路希安有些耳熟，他对系统道：“对这个声音进行声纹比对，它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应该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们，并留下了深刻印象……” 说着他变换了角度，顺着这透气窗继续观察。他看见一个倒在地上的挺拔青年，青年经受过酷刑、身上的血污已经遮住了他能供以分辨的任何特征。方才发出怒吼声的就是他。在他的对面则跪着一个身上戴着镣铐的少年。 系统也在此时给予了回复：“五号你印象深刻很正常。” 路希安：？ 系统：“他们就是住在你隔壁的那对小情侣。” 路希安：…… 那一刻，那夜被诱导发/情的回忆再次涌上了心头。路希安抽了抽嘴角，倒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之前就已经以这样奇怪的方式与剧情人物相遇。那少年身上的伤口少些。此刻他的脸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在地上艰难扭动爬行着、抓住那名叫巴顿的审讯者的裤管。 地下室里除了巴顿还有好几个黑冰的成员。 “我求您……”他像是意识不清般地说着，“我求求您……” “混蛋！！我要杀了你们……”那青年目眦欲裂、却虚弱到连威胁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伊登的状态显然很古怪。路希安鼻尖嗅到一股奇异的气息——很淡，却带着奇怪的甜与腥。这股气息让他隐隐间多了点躁动感。他尝试辨认香气的来源，发现它来自于伊登的身上。 这是迷情剂的味道。 巴顿到底想做什么？ 路希安还想再看，一只修长的手却已经攀上了他的脖颈。手指的冰凉让他颈后的皮肤收缩着，路希安在下意识反抗前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并改为用尾巴缠住了对方的手腕。 “好久不见，维德老爷。”他柔声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听见维德在自己耳后发出的冰冷的气声。 “如果我告诉您是偶然，您会相信么？”路希安眨眨眼，“我原本是出来找您的……”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抛下您去和凯恩聊天，我猜您会不高兴。” “你想多了，你还没那么重要。”维德冷笑一声道。 路希安乖巧地道：“总之，在寻找您的路上我迷路了，然后我就到了这里……他们就是那两个得罪了凯恩的异乡人么？看起来可真可怜。维德老爷，您是因为可怜他们才来这里的么？” 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地下室里的剧情还在继续。巴顿俯下身在伊登耳边说了句什么。伊登停了很久，詹姆士发出痛苦的声音，巴顿看着伊登，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们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维德回答道，“原本我就在思考什么时候向他们下手会是一个更好选择。只是很巧，他们居然落在了凯恩的手里。” “哦，所以你打算出手？等你动手时，记得先告诉我一声……” 维德回头看他。那一刻路希安心里忽然突地一跳，接着，他听见维德的声音：“现在不是出手的时机。” “时机？” “地图被伊登用法术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当他死亡时，地图也会随着他的死去而被焚毁。当然，我能用抽取灵魂的法术来迫使他交出这份地图，不过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他毕竟是□□之城城主的弟弟。他的姐姐会派人追杀他，但也不会容许自己的血亲被施以抽取灵魂这样的禁术。这是对她尊严的挑衅。”维德道。 “所以你打算让他们心甘情愿交出地图来？”路希安道。 “没错。”维德垂眸看着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冷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而如今他们还不够绝望。在绝对绝望中的救赎才会导致忠诚，不是么？” 路希安闻言松了口气。不知怎的，维德打算出手的这件事让他得到了一丝古怪的宽慰。他看着地下室里的场景，闲散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地图是在他们的手里的？” “我有我的办法。”维德说，“从注意到他们开始，我便一直用法术监视着他们。” “哦……”路希安不怀好意地看了维德一眼，“只是监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 维德只挑了挑眉，不说话。 地下室里巴顿告诉两人，他要求中了迷情剂的伊登主动过来与他做/爱——当着詹姆士的面，只要这样，他就暂时放了詹姆士。近乎崩溃的伊登答应了他的要求，而詹姆士为了挣脱锁链几乎拧脱了自己的关节。也就是在这时，维德要出场了。 路希安松了一口气，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我从未告诉过你‘地图’是什么，伊登与詹姆士的身份是什么，可你方才在对话时并不惊讶——就好像你早已知道这一切似的。” “为什么？路希安。” 那段话像是一盆冷水，硬生生地泼进了路希安的骨头缝里。他看着像是漆黑乌鸦般顷刻间进入地下室的维德，背上却沁出了冷汗。 就连手指也开始战栗。 维德的计划很成功。这场处于极度绝望下的救援果然获得了伊登与詹姆士的忠诚——甚至是更多他所想要的东西。在击败几名守卫后，他用法术让伊登恢复了一点神智。而魅魔少年在恢复神智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爬向了自己遍体鳞伤的恋人，用尽全力抱住了他的脑袋。 詹姆士快死了。漫长的折磨消耗了他所有的生命力，他即将不可挽回地一步步走向死亡。魅魔少年的双眼里满是绝望，而正在此时维德开口道：“我有办法让他活下来。” “什么？” “用我的血滴签订契约。我是一名来自裂缝中的羽翼魔族——你们应该知道，羽翼魔族是最为高等的魔族。”维德道，“有一种方法是，我可以给他一滴血滴，在他的肋骨上书写法术契约让他重复生机——但代价是，他会成为我的仆从。我的意念也将能操控他的生死。” 伊登嗫嚅着嘴唇。他讶异于维德的身份，也曾在古籍上看过这样的法术。可詹姆士要活下来，他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你可以自己选择。”维德道。 “不……我没有办法……” 伊登想说他没有办法替詹姆士做出选择——他恐惧詹姆士的死亡、更恐惧詹姆士在活过来后会憎恨做出选择的他。直到他慌忙低头对上詹姆士的眼。在那血肉模糊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依旧温柔而坚定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请继续法术吧。”他咬着唇道。 “法术并不无偿。”维德道，“你最好想好你能付出的代价。” “我有一张地图，或许它可以作为交换物，如果这不够的话，还有我的性命。”伊登说。 那张地图曾是詹姆士的执念，是他为自己的王子挣得一座属于他的城邦的希望。 但王子可以不拥有一座城邦，却不能失去他的骑士。 不过他的幸运是，维德对财宝并不感兴趣——他所唯一感兴趣的，只有那枚圣物。 在凯恩等人察觉到端倪前，维德完成了这个法术。作为交换，他会将这两人安全地送至他在城外发现的安全地带。维德将现场伪装成两人暴起、杀死守卫并逃跑的模样，并将两人藏在了他所制造的、可用于隐蔽身形的阴影之内。 路希安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他完成这一切。 方才的疏忽还在他的脑内回荡着。路希安知道这一点疏忽并不算什么。维德不可能猜到他快穿者的身份。 可维德居然会说出那句话，这证明维德已经对他有了某种怀疑……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怀疑。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想着。 第68章 兽化 在伊登与詹姆士逃跑的警报声响起之前，路希安和维德分别回到了聚会厅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路希安端着酒杯站在侍者能看见他的角落里。按照计划，他本该在这时去与凯恩谈话，可如今的路希安却是心事重重、就连与凯恩虚以逶迤的兴致也无。 如今维德知道了什么？维德是否已经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了？维德是否知道他…… 是个穿越者？ 路希安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且绝不能被维德看出任何端倪来。他大可以编一段谎话，来说明自己的确可以合情合理地知道这份地图及其性质。 ——他绝不能最先慌张。 路希安没有意识到这一刻，他并没有把维德当做一名任务对象，而是当做一名对手在观察。 努力安定着心神，路希安眸光穿过人群，停在维德的身上。维德正在同佣兵团的另一名副团长说话。这个强壮的男人对维德很有好感，举着酒杯哈哈笑着与他敬酒。维德的动作也很豪爽，他笑着将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灯光与几个魔族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不知怎的，路希安有些晃了神。 “五号，”系统在他的脑内道，“我好像发现……你在看什么？” “我好像发现……” “？” 路希安：“维德不那么生人勿近时，还挺好看的。” 系统：“…………你。” “客观评价。”路希安耸耸肩，跳过了这个话题，“你继续说。” “还记得在堕落十字会那次么？”系统道，“堕神心脏试图污染你的意识。在撕扯的过程中，你的记忆的部分碎片被堕神心脏复制夺取了过去。我尽量快地关上了大门，却只挡住了维德。我刚刚发现……” 路希安：“？” 系统扭捏半天，道：“在那之前，堕神心脏就已经夺走了你的两枚记忆碎片。它采用的是复制的方式，很隐蔽，因此我一开始并未察觉……” 大厅里传来喧闹声，已经有人发现了地下室中的惨案、与詹姆士、伊登二人的失踪。他们大声地将此事汇报给了喝得醉醺醺的凯恩。凯恩愤怒地命人在整个宅邸内搜索这两人。 可路希安如今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冰冷的紧张感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忽略外界、阴着脸道：“还有呢？” “我猜测那两枚碎片是在那时被堕神心脏所夺走的，并随着维德与它的融合进入了维德的身体。也就是说，如今维德获得了你的记忆碎片……” “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路希安道，“它们是哪段记忆？告诉我！” “我没办法定位碎片所针对的具体片段，只能定位它们大致存在的时间段。其中一枚是你进入这个西幻世界的时刻左右的碎片，另一枚碎片则是你……” “……还未获得系统，至刚与系统签订契约时。” 路希安听见自己的脑内发出“嗡”的一声。他的手指开始发凉。 “不过我还有个好消息！”系统连忙道，“这两枚记忆碎片都被加密过，尤其是那枚较为久远的记忆碎片——每个契约者在与系统签订契约前的过去都是绝密内容。即使是维德也没有办法查看到其中的内容……” 路希安挑挑眉。 系统的声音弱了下去：“……应该，额。” “……如果我想要把我的记忆碎片取回，应该用什么办法？” 路希安正要询问系统，却已经有人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大厅。他在凯恩的耳边耳语几句，凯恩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有人闯进了书房……打开了保险箱，取走了里面的东西？！两个人来过的痕迹……一个不明，另一个不像是魔族？” 大厅立时静了下来。所有人交换着惊疑紧张的眼神。 维德瞥了路希安一眼，可路希安眼里的疑惑也是浑然天成——他只是去那里留下了些维德的痕迹，却根本没有拿走里面的任何东西。 凯恩他们所发现的“第二个人”又是谁？ 龙族……龙族圣物……不知怎的，昨日在旅馆中所见的龙族王储西蒙的身影再度进入了他的脑海内。这场失窃让凯恩乱了阵脚，他连“逃跑”的伊登詹姆士二人都懒得管了，只是向众人摆摆手、匆匆解散了聚会。 “我很抱歉今天的聚会里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在路希安走出大门时，他对路希安充满歉意道，“如果有下次……” “走了，路易斯。” 另一个声音在路希安身后响起，声音主人的手则隔在了两个人之间。路希安对凯恩抱歉地笑笑，然后就被维德粗暴地拖走了。 临走前，维德瞥了一眼凯恩，神情里满是轻蔑。 两人进入自己的马车，马车中除了他们，还有裹上了隐蔽魔法、早就藏在这里面的伊登和詹姆士。在确定已经无人追踪后，维德蛊惑车夫下车、施展隐蔽的黑夜魔法、让被隐蔽的马车行驶到了城郊的一处小院中。 维德停下马车、让伊登扶着詹姆士进入那座小房子。 终于，马车上只剩下了他与路希安两人。 路希安裹在深红斗篷中，他皮肤白皙、垂着眸，整个人柔软而美丽。 维德回身，他用手插入他的长发、抚住他的后颈。 “有什么想问我的么？”他彬彬有礼道。 在这寂静的沉默和一触即断的张力中，路希安终于开口了。 “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买的这套房子？”路希安歪着头道，“我怎么不知道？” …… 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的回复：“前天。” “哦……” 路希安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掐住，大拇指在他的皮肤上轻轻摩挲。忽然之间，路希安笑了。 他笑起来真是漂亮，酒红双眸里像是映着盈盈的波光，声音也柔软：“你不打算问我……” “……我是怎么知道地图是什么的？” “……没有必要。” 这个回答倒是让路希安眨了眨眼。接着，他听见维德道：“你总有你的办法。” 维德的回应是那样正常，就像他已经习惯了路希安常常与人发生友谊、向人打探消息似的。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条挑不出错来的回答。 ——就好像那时维德隐约泄露出的、对于路希安的怀疑并不存在似的。 路希安稍微安定了心神。他对地图的了解的确是可以解释的。 “哦……我可以不下去么？”路希安道，“那个人的身上都是血，我讨厌血腥气……啊！” 维德先他一步下车，并把他一把抱了起来。 路希安猝然惊呼着用双臂勾住了维德的脖子，并及时问维德道：“你打算一晚上都待在这里？” “不然呢？”维德挑眉。 “你能把我放回旅店吗，或者我能自己先走……” “不行。” “我……” 手指被塞进了他的嘴里、并捏住了他的舌头。 路希安瞪大了双眼，一贯狡黠的神情里有些呆滞。维德将一只手脱下手套、并将手指塞进了他的唇内，另一只手则搂着他把他抱进了房子里。 隔得太近，路希安能闻见维德身上的气息、像是某种酒类。被捏住的舌尖也开始发烫。 等到终于被放下时，路希安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捂着喉咙咳嗽两声，刚想发火，便听见维德道：“浴室在楼上。” 路希安还想再说话，维德又道：“柜子里有你的换洗衣服。” 路希安瞪了他一眼，转身蹬蹬蹬地跑上了楼。维德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晦暗、直到他彻底消失。 他的手上还缠着路希安的发带——路希安在挣扎时不小心弄开了长发。他的发带也留在了维德的手中。 他将它放在鼻侧。香气、与埋藏的甜腻的、却微微让人兴奋的气息。 路希安的味道。他想。 路希安在关上浴室门的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又有些发/情了。方才在地下室里嗅到的迷/情剂与维德身上的气息综合发挥了作用——他的身体再度渴望起了被占有的感觉。 “#￥。”路希安难得地骂了句脏话。 他咬着虎口，背靠在门上滑下，并在平静后泡了个澡。系统在这时终于继续对话道：“想要取回记忆碎片的话，需要进入维德的精神世界——我猜现在的时间还不足以让维德解析它……” “精神世界那么大，我该到哪里去找？” “我看了看原文……他的精神世界里应该有类似博物馆的存放记忆的地方，你的记忆碎片应该也被存放在那里。”系统小心翼翼道，“放心，只要你拿到并握住它，它就能回到你的身体里。” “哦。”路希安恹恹道，“听起来倒是个好消息。” 路希安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他完成沐浴，在柜子里找到了维德说的换洗衣服。那衣服的腰带上只有一个扣，可当路希安扣上去时却发现它刚好合身。 路希安：……简直不敢想维德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尺码的。 他并不掺和维德和伊登等人的事，而是找了个睡觉的房间快活地睡了一晚。临睡前他小心检查维德留在他脑海内的精神印记，印记另一端的意识在维德清醒时很强势，他差点就被发现了自己的侵/入。 果然还是要等维德足够放松或虚弱时才行。 第二天一早路希安从楼上下来。他推开门，便看见二楼客厅里的伊登和詹姆士。一夜过后詹姆士似乎好了许多，伊登正在小心地喂他喝热水。 见路希安出来，伊登立刻站起来、神色间有些拘谨。 “你们……” 路希安本想问问他们的事，然后就听见伊登立刻道：“维特先生在书房。” 路希安：…… 路希安敲响了书房的门。当他走进去时，看见维德正坐在阳光下，捧着一封地图在仔细地看。 不用说也是通往红龙巢穴的地图。 路希安凑过去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旅馆？” “旅馆？” “我的行李还在那里呢。”路希安道，“这里铺着的不是我喜欢的床单。” 维德放下地图，转眼瞥他：“这张地图是用古龙语撰写的。” “嗯？” “所以要解读它，需要费点功夫。” “哦……所以你暂时不能带我回去了？” 维德没回答路希安，路希安于是无聊地在书房里乱转。他从书房出去又进来数次，开门关门、翻书合书、最终在听见维德嫌他烦人的叹气声后，愉快地趴在了书房沙发上打盹。 总之他不高兴时，维德也别想高兴。 除此之外，他也在观察着维德的表情和状态——维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状态变化，仿佛昨夜那种突然险些被扒/光般的质问只是一句无意之言。 打完盹路希安又趴到维德的身边，把下巴搁在书桌上道：“维德老爷，您……” “过来点。”维德冷冷道。 路希安：“？” 路希安于是凑过来，故意道：“有什么事？” 他瞧见维德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于是眨眨眼道：“您总算想起给我喂食了？” 维德暗沉沉的眼看着他，忽然之间将染血的手指放在了路希安的眉心。 路希安：？ 冰凉手指在他额上滑动。路希安一开始只以为他想在自己的脑袋上画点东西，直到…… 他意识到那是一个符文！ “你……唔！” 路希安没来得及说出更多质问的话，他的后半句话被吞到了喉咙里，随之而来的是瞬间坠落的感觉。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缩小、下落、往下，并最终…… 被维德一只手捞了起来。 路希安的后半句话变成了一句惊恐的“喵”。 “老实点。”方才在他的额上画了兽化魔法的维德把他按在了自己的手臂下。 第69章 坏猫猫 伊登怀着忐忑走进了书房。传唤他的人坐在书桌背后，紫罗兰色的眼眸盯着地图。 在看见眼前这名高等羽翼魔族时，伊登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指尖因恐惧而产生的微颤。魔族的力量由低至高分别是无翼、蝠翼、骨翼、羽翼，尽管绝大多数魔族的翅膀在非战斗姿态时都是收起的。他的姐姐身为一城之主，也不过是骨翼魔族而已。而这名叫维特的紫眸魔族，却拥有着羽翼…… 他猜测对方或许是从裂缝深处爬上来的魔族。没人见过羽翼魔族，传说它们生活在裂缝最深处的炼狱。 “如果您关于地图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解释。”伊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他知道自己需要向这名魔族证明自己的价值，“在小时候，我曾学习过古龙语，对龙族的历史也有些了解……” “学习过古龙语？这听起来像是魔族的贵族教育。” 维特的回复让伊登忍不住掐进了自己的手心。他没有告诉维特自己的身份，维特那句漫不经心的话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轻轻呼吸着，在说出下一句话前听见了维特的声音：“我已经看过了这张地图。你是个聪明人，交出了真实的东西。接下来你们的任务是将伤养好——并在半个月后，随我一同前往月神山脉。这是通知，不是协商。” “是。”伊登连忙应和。 他没敢抬头看维德，不过书房里的景象让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按理说，那只白发的魅魔，即路易斯应该也在这个书房里。可他在进来时却没有看见对方的身影。 伊登下垂的目光在书桌旁一瞟，那一刻即使是在维特存在的书房里，他也睁大了眼睛——他看见一套衣服散乱地落在书桌的一侧。 那显然是一整套衣服，伊登甚至看见了最里面的衬衫，它们像是被脱下去似的。 那一刻许多画面出现在了伊登的脑海里，比如路易斯是在哪里脱掉或者被脱掉衣服，他们在书桌边干了些什么事，路易斯那头被养得白得发亮的银发从背上倾斜而下、发尾随着动作煽情摇晃的样子，又或者他最后在书桌洞里，听见古怪的像是有什么藏在里面的动静…… 停下，他不能再想了。伊登低着头红着脸说了声是，随后便离开了书房。 在他离开书房后，书桌洞里传来了一句“喵”声。那声音娇柔而不满至极，一个银白的猫头也在那时从维德双腿与书桌的夹缝间挤了上来，瞪着圆润双眸看着维德。 维德一把那只除去脸与尾巴外皆是雪白的长毛猫从下面捞了起来。变成猫的路希安在他的手里张牙舞爪。他在桌子上瘫成一个雪白毛团，却还在向着维德哈气。 “嗷呜——嗷呜——” 维德放下手中的地图，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路希安。路希安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 然后…… 就被维德翻了过来。 毛茸茸的肚子向上那种。 维德揉他的腹部时，路希安仿佛感觉他正在抚摸自己光/裸的身体。毕竟他实则是人，而不是猫。可作为猫被抚摸的全新的触感让他非常舒服，甚至于有些晕乎乎的。他不自禁地用两只爪子抱住了维德的手腕，将下巴也放在上面蹭。 直到他听见了维德古怪的声音。 “原来变成猫后，你的下腹上……也会有魔纹么？” 路希安：…… 路希安低头。变成猫后他的柔韧性增加，因此可以轻易地卷起来看见自己的下腹。 在看见下腹上那暗红的花纹后，白色的长毛猫咪当场炸了毛。他四爪并用去推开维德想要触碰那里的手。路希安以最快的速度从书桌上跳了下来。他在地板上抖了抖自己浑身的猫，嫌弃地舔了舔方才被维德所碰过的地方。然后他咬起自己的衣服，把它们一件件地拖到沙发上。 最后他自己爬到了那堆衣服里，警惕地看着正在书桌上的维德。 维德对白色猫咪耸了耸肩，继续观看地图。 路希安：…… “维德是个神经病。”路希安在脑海里对系统阴沉道。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它觉得自己不作出什么评价会比较好。 路希安先是站在自己的前面两只爪子上，尾巴盖住一只爪子。在观察到维德没有新的活动后，他趴下来把猫脑袋放了上去，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他睡着睡着就变成了团成一团的姿势。 路希安再度醒来时意识到自己正被维德捞在怀里，他喵喵挣扎着被维德从书房里带了出去。正从客房里出来替詹姆士端水的伊登有些讶异地看了这一人一猫两眼。维德对此充耳不闻，他提着不断挣扎的路希安、在走出一段路程后叫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回旅馆。 “喵喵喵！” 关上房门后路希安还在维德的怀里尖叫。他仰着小脸愠怒地看他，露出尖尖的小牙齿、像是随时要蓄意咬一口维德的手指。维德挑了挑眉，用手指拨了拨路希安嘴下的绒毛。 维德：“你在骂我？” 路希安：“咪啊——嗷呜！”（你觉得呢？） “真可惜，”维德对他挑挑眉，“我听不懂。” 路希安：…… 维德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恶劣的？？ 维德把他扔到了沙发上，自己则开始收拾房间。维德收拾东西异常简单粗暴。他手一挥，屋内那些属于他们的东西便被他收进了自己的纳戒中。 路希安趴在沙发上不满地看他，长而毛蓬蓬的尾巴一下一下地拍着坐垫，顺便控制不住地用自己的舌头去舔毛——尤其是舔那些被维德碰过的地方。在变成猫后他的嗅觉灵敏了百倍不止。现在在他闻来，他浑身上下都是维德的气息，尤其是那几个被维德碰过的地方。这种味道简直让他不适。 变成猫后，他本能的举动就是把它们都舔掉。可接触到这些味道的感觉很古怪，简直就像是他在间接地舔维德抚/摸他身体的手指似的。 系统：“宿主您现在看起来好像只猫。” 路希安：“我现在本来就是只猫，滚。” 系统：“对了宿主，我记得您在床头柜里留了一样东西……” “你说那块石头？”路希安道，“这种东西他应该自己会发现吧，它看起来还挺重要的。” 路希安瞟了一眼维德那边，维德真的忘记了那块石头，黑发的皇帝冷着脸，正在把路希安买来遮挡桌子的蕾丝桌布收进纳戒里。 路希安：…… “等伙计上来。”维德瞟见他在看他，对着那双圆溜溜的猫眼道，“收拾完了。” 路希安：“喵喵喵喵喵？” 他想说“不你根本没收拾完”，可维德显然没有听懂他的回答。他伸手将路希安又揽在了自己的怀里。路希安“……”了一下，然后开始奋力挣扎。 他爪子指着床头柜的方向，可维德显然误解了他的意图。他放下路希安、顺着路希安看着的方向走去，越过床头柜、打开了床头柜旁的柜子…… 并在里面发现了一瓶紫色的魔药。 路希安：…… 他怎么把自己炼的这倒霉玩意儿给忘记了。 “你是说，要把这个带上？”维德回头，挑眉看他，“我倒是不记得你把它藏在了这里。” 路希安：…… 路希安直接向着另一边歪倒下去，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死猫。维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拧开瓶盖，晃了晃里面的液体，像是在研究其中的药性。 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来敲门的是旅馆的伙计，他来与维德确认退房事宜。维德把药瓶顺手放在了床头柜上，走向了伙计。 “……您确认一下今日的房款。”伙计说着，忍不住往里面打望，“路易斯先生今天……” “他累了，还没起床。”维德道。 路希安：…… 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伙计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床内侧的景象，只看见床外侧躺着一只白色的长毛猫。 很少有魔族猎人会豢养小宠物。不过这只猫真是漂亮极了，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伙计也很少看见这样漂亮的猫。它看起来柔软得像一个雪团，浑身上下精致中带着骄矜。伙计看见它从床上跳起来，向着床头柜走去。 路希安并不习惯这具猫的身体，他不习惯用指甲去抓、更觉出用粉红肉垫打开柜门把手的艰难。他好不容易将抽屉打开、并把里面的石头扒拉了出来。随着石头的落地，路希安也听见了门外伙计的一声惊呼：“先生，您的猫……” 维德回头，在看见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边、迅速地扶起了那个刚开始倾倒的瓶子。 白色的长毛猫蹲在地板上，尽管维德反应及时，却依旧有紫色的药水溅到了他的身上，把他的部分毛打湿成一缕一缕的。伙计在交代了两句后便讷讷地走了。维德关上房门，将药水放进自己的纳戒里，回头看着一脸狼狈的路希安。 “……”维德冷着脸。 路希安却仰起毛茸茸的小脸来，用爪子把那枚找出来的石头推到维德身边，骄矜地喵了两声。 这回维德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我把瓶子打翻了，但我把石头给你找出来了，你得感谢我。’ 维德：…… 他将石头收好，接着，他拎着正趴在柜子上看他的路希安的后颈皮，不顾他的挣扎，把他抓进了放满温水的洗手台上。 路希安：…… 第70章 意外 维德原本只想替路希安洗干净被魔药沾湿的那几缕毛发，可路希安挣扎着从他的手里滑进了洗手池里。在那一瞬间，路希安整个猫都湿透了。 “喵嗷！” 路希安双爪抓着洗手池边缘爬出来。白色长毛湿淋淋地贴满他的全身，他抖着身上的毛、并在维德靠近他前拱起背、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威胁声来。 见维德停下了手，路希安回头本能地去舔自己的肩，好将那些被紫色药水打湿的毛弄干净。几乎没什么味道的药水进到了他的嘴里，而此时一块热毛巾也包裹住了他。 路希安：！！ “帮你擦干净。”维德道，“这下行了吧？” 黑发青年把猫咪托在手上，一下一下地用热毛巾替它擦洗着身体。他低头看见白色猫咪正懵懵地看着他，圆溜溜的眼里尽是呆滞。 忽然之间，他有些舍不得手上这温软的触感。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前几日路希安是人类时，他对他避之不及。可当路希安变成了猫后，他却像是看见了某些不可能逾越的界限、觉察到了某些安全感似的，竟然肯将他抱在怀里、贪恋他的柔软。 路希安：…… 系统看了眼路希安。它发觉路希安的情绪和表情有些不对劲，于是安慰他道：“没关系，虽然从精神意义上来说，你是个光/裸的人类。但现在从物理意义上来说，你是一只全身毛茸茸的猫咪，所以你和维德……” “……” 系统没听见路希安的回答，它于是有些紧张道：“啊这，不行的话我也是可以提供感官屏蔽功能……” 许久之后，它才听见路希安有气无力的回答。 “不是感官……屏蔽的问题……”它听见路希安的声音有些飘忽，“我好像有点……晕……我刚刚是不是吃到魔药了？” 系统连忙大喊路希安的名字，可路希安的精神显然已经晕眩了起来、且对他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身体软了下去。维德原本在替路希安擦拭他的大腿，在靠近猫铃铛（某个部位）时，维德明显停顿了一下，并放下了毛巾。 可他没想到这时路希安也栽倒了下去。 “路希安？” 维德看见白色的长毛猫正在洗手池旁抽搐。那一刻他缩紧了瞳孔，伸手要去触碰他的脉搏——可路希安却突然起来、且力气变得很大。他撞开了维德的手，跳到地上、以最快的速度跑进房间里。 维德随着他出去。他看见路希安正缩在地毯上、用力地用毛毯摩擦自己的下腹。猫咪的喉咙里发出像是哭一样的声音，撅着自己的臀部、连尾巴也高高地翘起。它一下一下地发出“喵”“喵”的拉长的声音，眼神却混沌。 “你……” 维德走到他身后，手指拂过他的后颈。维德不知道路希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皱着眉，要将猫咪翻过来，在它的头上画咒文以解开变猫的法术，以询问身为人类的路希安。 可假如此时解开法术，现在的画面会极为一言难尽——路希安身为猫时身上有毛皮、变成人后却不会自动变出衣服。 猫咪以最快的速度钻到了床底下，躲在里面不肯出来。维德只听见床下的动静，可床底的空间实在是太过狭窄，他根本没办法在不毁掉房间的情况下把路希安从里面抓住来。 “……” 维德阴着脸，最终下定了决心。 路希安在半个小时后才清醒过来。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毛茸茸的触感。有什么东西正环着他、把他压在身下。因魔药而诱发的诡异药效终于消失了，而他也在这时觉得后颈有些疼，像是有什么东西为了克制他的挣扎而咬过了他的后颈皮。 而那个东西…… “喵？” 黑灰的长毛猫在看见他醒来后便高冷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巴，要从床下爬出去。路希安呆滞地看着离开的它，长毛猫见他没跟上，很是不愉快地回过身来用爪子踩了踩他的爪子，示意他跟上。 路希安：…… “宿主，它是……” “闭嘴。”路希安道，“我不想知道。” 床外的地板上散落着属于维德的衣服。长毛猫叼起这些衣服往浴室里去了。路希安沉默地站在地毯上，最终对系统道：“我刚才干了什么？” 系统：“他刚才想办法进入床底下，想抓你出来。而你在他抵达后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去蹭他。” 路希安：…… 系统：“他花了点力气才把你压到了床底下，咬了你的耳朵和后颈。” 路希安：…… 系统安慰他：“至少有个好消息，你现在看起来是猫。” 浴室里传来水声，应该是维德在洗澡。路希安趴在地上装死。 维德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出来，时间长到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可此刻羞愤欲绝的路希安显然是不会觉察到这一点的。许久之后，维德终于从浴室的门内走了出来。他将一套衣服从纳戒里取出来、隔着它捉住了在床上装死的路希安。 却依旧阴沉着脸，甚至脸色比起从前任何时候更加阴沉。 路希安这次倒是没有反抗了。他比谁都更想离开这个地方。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临到下楼时，他趴在衣服里，又听见了另一人的声音。 “好可爱的小猫呀！” 发出声音的是一名红头发的龙族少女，她是从四楼下来的，身后跟着布莱恩与西蒙等龙族之人，并也使用了隐匿种族的法术。很多女孩都会喜欢这种看起来可爱乖巧的小动物，即使是龙族也不例外。过分热情的少女大呼小叫着、当即伸手，就要去摸那缩在维德的怀里的猫咪。 “爱莲！”布莱恩在她身后急急道，“你的礼貌……” 可少女的动作实在是快而来不及阻止。 “啊！” 如被电击般的触感从少女的手上传来。少女吃痛地捉住自己的手，愠怒地看向维德尖叫：“你干什么！” 维德并没有回应她的声音，反而是路希安从维德怀里把猫头探了出来。 爱莲……这不是原著里那名活泼可爱的龙族少女，西蒙的远房表妹，追求维德的红颜之一么？ 不过他们此刻的相遇方式显然不怎么美好。维德看也不看她，继续下楼。少女火气更甚，追上他想讨个说法：“不就摸个你的猫而已……” “爱莲！” 眼见着冲突即将升级，严厉的呵斥声从几人身后响起。路希安扒着维德的肩膀往后看。 在龙族王储西蒙的声音出现在他眼里的瞬间，维德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维德的手蒙住了路希安的脸，路希安顿时浑身僵直。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把脑袋放下去。”维德在他耳边柔声道。 那动作中不知怎的竟透露着极致的、类似占有欲般的感情。猫在屋檐下，路希安只好老老实实地所在了他的怀里。 ……不过维德怎么突然又用死来威胁他了。 “很抱歉爱莲给你添了麻烦。”西蒙说着话，神情却依旧带着龙族独有的高高在上，“我们走……”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自己的弟弟布莱恩与爱莲的。爱莲噘了噘嘴，哼了一声转身蹬蹬蹬地跑上了楼。布莱恩小声和维德道歉。在转身时，他却反而看见了奇怪的一幕——他的哥哥西蒙反而没有行动，却是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这个人怀里的宠物。 “哥哥？” “劳烦。”西蒙没有理他，只是径直地向着维德走去，“你怀里的猫是从哪里买来的？” “有什么问题么？” 在维德回头后，布莱恩猛地拉了拉自己兄长的袖子。西蒙意识到自己明显有些失态。可他依旧定定地盯着维德道：“这只猫的身上有一股有些熟悉的气息……你是从哪里买来它的？” 路希安：…… 气息……龙族的鼻子这么灵的么？他当初也不过是拐骗西蒙当了他三个月的坐骑而已。 他忍不住怀疑地闻了闻自己的身上。 维德只是抬了抬眼皮，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么？” “我……不……” “哥哥，我们得快点。”布莱恩急了，在西蒙的身边道，“一会儿他们该发现我们……我们得赶紧出城。” 局势逼人，西蒙只好最后看了这两人一眼，随着布莱恩匆匆上楼了。 他们如今的作风也太不龙族了。依照路希安往日对西蒙的了解，过去的西蒙可不是这么会“忍气吞声”的人。联想到昨日凯恩家的失窃，他又把脑袋探出去看，却听见了维德的声音：“这么关心你曾经的坐骑？” 路希安：？ 系统难以忍受地闭上了眼，这一人一猫之间的对话简直难以直视，尤其是“坐骑”这两个字，从维德的口中说出来就微妙至极。 路希安不说话了。可维德却冷笑了一声。他凝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一弹指，放出黑色的乌鸦。 维德坐上了旅店门口的马车。刚上马车，路希安就被他扔到了对面的椅子上。而维德则闭着眼坐在另一侧。 路希安：…… 这种恨不得立刻把他甩掉的动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路希安心态很好。维德向来都是这样喜怒无常——如今再无常一点，也没有什么问题。 在回到暂住地点的路上，黑色乌鸦回来，汇报了它所得到的几人的谈话内容。西蒙和布莱恩等人是奉龙族之王的命令、前往魔域寻找龙族圣物的。昨晚也是他们袭击了黑冰的书房，在那里找到了与之相关的卷宗。可惜他们的一名手下经验不足、暴露了踪迹。还好能找到的卷宗已经到手，他们打算现在就出发，去卷宗中曾有地图卷轴出现的贪婪之城寻找新的线索。 路希安趴在椅子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乌鸦影子停在维德的手指上。 维德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样不行。”系统听见路希安自言自语道。 系统：“是不行，不过维德他或许现在心情不太好。你先别管他，说不定他明天就好了呢。” 路希安：“可我怎么能不管他？” 系统大惊：“你？？？” “我要是不管他，他不给我解开法术，我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的猫？”路希安道。 回到院子里后维德也没有对路希安说一句话。他用衣服裹着他，把他扔在了沙发上后便独自上楼了。路希安蹲在沙发上正在琢磨对策，便看见伊登从一扇房门里端着热汤出来。 伊登犹豫地看着他，最终道：“路……路易斯先生？” 路希安：……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他从沙发上跳下来，决定厚着脸皮去找维德解除法术——在那之后维德想怎么样都随他的便。他只需要跑进自己的房间不奉陪就是。他顺着楼梯爬到二楼，在书房里没找到维德的人。抵达属于维德的卧室时，路希安跳起来去碰门把手，却发现维德的卧室门上了锁。 路希安：？？ 大白天的维德上什么锁？ 路希安趴到地上，用耳朵贴紧门板。他听见卧室里传来淋浴的水声，维德应当在主卧自带的浴室里洗澡。 路希安：？ 他是记错了么？他怎么依稀记得维德在旅馆里时就已经洗过一次了？ 洗澡的声音停止了。路希安继续不懈地扒拉门把手，并不断发出喵喵的声音。为了解除法术后的光明未来，路希安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在门背后一声又一声地拉长了声调叫着，用爪子不断地刨门板，终于，他听见了里面向着门外的脚步声。 在门被打开的瞬间他整只猫都跌了进去。 然后便被维德抓着后颈皮提了起来。 路希安抬起眼来，他看见维德下身裹着浴巾，赤/裸着上身，水珠从他湿漉漉的发上滴下、顺着锁骨、胸肌、腹肌与人鱼线落入浴巾中。 维德盯着他，神色阴沉。 第71章 意外 “喵……？” 路希安愣住了。 让他愣住的东西并非维德的腹肌线条，而是从维德腰侧一路攀援而上的黑色花纹。那花纹像是荆棘又像是火焰，像是某种躁动而凶煞的能量。光是长久注视着它，就让人的眼睛感到刺痛。 而维德此刻正垂眸看他。他的双眸褪去了紫色的伪装，如今又恢复成了红色——却是像是要燃起来的猩红。 他的状态很奇怪。 不过路希安才不管这些。他发出几声娇柔的猫叫，在空中摇晃身体，试图提醒维德快点解除他身上的法术。在维德终于把他拎到自己身前时，路希安伸展四爪，用粉红的肉垫去踩维德的锁骨与胸前，用脑袋去蹭他的下巴。 维德抓着他进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路希安被维德甩到了床上。可他并不生气，而是打了个滚翻转过来，摇晃着长长尾巴期待对方给解开法术。眼见着维德一步步向他走来，路希安忽然听见了系统的声音：“等等宿主，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路希安：“什么？” 系统：“你没穿衣服。” 路希安：…… 哦对，如今他是只毛茸茸的猫没错……可等他被解开法术。 他会变成一个光/溜/溜的人。 “喵～嗷呜？” 路希安对维德娇声娇气地叫了两声，试图让他理解自己的意图。可显然维德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当维德走过来后，路希安忽然觉得有些危险——他转过身体，试图自己先去找件衣服。 维德的床上叠着被褥，床头则放着他昨天换下来的衣物。路希安转身就往着床头跑。可当他低头咬住衣物时，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触碰到了他的神经。 那是一种让尾椎骨发麻的预感。 ——维德掐住他的尾巴，把他拽了回去！ 路希安嘴里还咬着维德的衣服，他下意识伸爪往前抓，将维德的大衣也一同随着抓了过来。他被翻过来摊开在那件大衣上，正想尖叫，维德的手指却已经抚在了他毛茸茸的肚皮上。 奇异的图案在他的腹部被描摹，那一刻冰凉的魔力流入了他的身体。路希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开始延展、伸长、变回原本的模样。有着白色绒毛的肚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白皙的小腹。强烈的魔力如同潮水般在他的体内奔涌流淌，那种冲击让路希安一瞬间仰起头、张开了双唇，并忘记了呼吸。 当他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后，路希安意识到自己嘴里还咬着维德的衣服——一件灰色的衬衫。那是他还是猫时咬在嘴里的。柔软宽大的、被他扯过来的属于维德的大衣正皱皱巴巴地垫在他的身下，若隐若现的皮肤被衬得越发莹润白皙。 而他的身上却没有别的衣服。 他可总算变回来了！ 路希安翻过身就要用维德的大衣裹住自己，然后他伸出脚、用脚踝不轻不重地敲磨了磨正压在他身上、握着他的腰的维德腰侧。 “你该放开我了。”路希安用一种懒洋洋的语调道，在听见自己声音含混不清后才意识到自己该吐掉还被他咬在嘴里的维德的衬衫，“我要去洗个澡……唔！” 维德居然一把按住了他的嘴。 那一刻路希安听见维德越发粗重的呼吸声。维德身上漆黑的花纹已经蔓延至侧脸。他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姿态将路希安翻了过来，使他趴在床上。 谁都能看出维德目前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像是已经完全被自己体内的煞气所控制了似的，只是出于本能在进行活动。他双眸猩红，内里是不正常的兴奋。路希安伸手想要拽他，手腕却被维德按住。维德的手已经横跨过他的小腹、将他搂在了自己的怀里。路希安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一下：“我现在可不是猫……” 说着，他用尾巴打了一下维德的脸。 维德捉住他的用来打脸的尾巴，将它一圈圈缠在自己的手臂上。终于，他压了下来、咬住了路希安的后颈。在那一刻他闭上眼，像是心满意足。 ——那是不由分说的满是禁锢的姿态。 维德身上的气息让魅魔的魔纹开始发热。系统早在三分钟前就由于自动检测到的内容而进入了被屏蔽的模式。正当它胆战心惊地蹲小黑屋时，却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给我开个屏蔽模式。” “……好的，宿主。”系统胆战心惊地回复道。 进入屏蔽模式是快穿者们常用的手法。当某些不和谐的事情发生时，许多快穿者都会从身体中临时抽出自己的灵魂、只留下由本能驱动的身体以与和谐对象营业。大部分快穿者都会因为感到羞耻、而把自己关进意识的小黑屋里直到结束…… 虽然如今维德看起来似乎并不是想上路希安，而是单纯地想把他捏在手中。 “你挡住我的视觉和听觉干什么？”正当系统准备迎接一起进来蹲小黑屋的路希安的意识时，它听见路希安的声音，“打开，让我看看他在对我做什么。” 系统：…… 很显然路希安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他的恶趣味充足到了在抽出灵魂后、还要以上帝视角围观场面的程度。 路希安在脱离身体后便有些无所畏惧了——反正如今他感觉不到被维德压在身下的感觉，只是阴沉着脸，想要知道维德到底要干什么。系统只好给他打开了画面。 如今的画面可谓是香/艳至极。白发魅魔蜷缩在黑发的皇帝的身下，肌肤因发/情而泛着粉色。许久之后，系统听见路希安的声音：“我看起来可真漂亮。” 系统：“……这是重点吗？!” 路希安耸耸肩：“一句恰到好处的感叹而已。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系统：…… 路希安又道，语气里有些不愉：“他到底想做什么？我看见他在摸我的身体，就好像他是第一次看见似的。” 系统：……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它感觉自己的宿主和这位主角都不是正常人，它无法评价。 维德如今的情态的确很古怪。他跨在路希安的身上，把他翻来覆去，神态却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用手抚过路希安的脸颊、鼻梁、脖颈、锁骨。像是在丈量，又像是要把他的一切都刻在自己的脑海里，烂熟于心。 就好像路希安是他最钟爱的人偶。 路希安的灵魂站在高处，看着维德的行为。他感觉脊背在发麻，维德触碰的明明是他的身体，他却感觉对方仿佛在丈量他的灵魂。 ——他像是要完全掌控他的一切，把它融进骨血里。 “维德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主。”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圣殿、等待维德的到来、并想要获得他的仇恨值时的想法。 那时他轻松愉快、且懒洋洋地哼起了歌。在那时的他心里，维德也不过如此，和其他的男主也没什么两样。 可此刻……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却感觉维德仿佛在触碰自己的灵魂。 “他好变/态啊。”许久之后，路希安轻轻道。 系统：…… 系统颇有种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的感觉。这一刻它真的意识到自己似乎没见过比路希安更奇葩的快穿者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在看见自己的身体处于这种境况时，是个正常人都不该有这种反应。 直到它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怎么回事……他怎么停下了？” 系统：？？ 系统看不见如今所发生的一切，可见他们两个人的姿势如今还是很不堪入目。等到它终于被自动解除了屏蔽状态后，它看见路希安正阴沉着脸，高高地浮在空中。在他的魂体之下，维德正抱着他的身体。维德将一缕凌乱的白发从魅魔的面前拨到耳后。漆黑的魔纹已经从他的身上褪去，他用唇吻着路希安沾湿的睫毛，仿佛意识到自己方才因为失控而做了什么似的。他的动作不像是安抚，倒像是死不悔改。即使已经恢复了意识，却还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路希安的身体渐渐停止了仿佛应激般的反应，并缩到了维德的怀里。而路希安魂体的表情却越发阴沉了。维德用大衣裹住原本差点被他弄得一片狼藉的路希安。系统悄悄去觑路希安脸色。 路希安的脸色阴晴不定，看起来糟糕极了。 系统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两句：“我……” “……哼。”它听见路希安轻哼了一声，“放我下去。” 系统：“……是。” 系统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触路希安的霉头比较好。可它实在没想到路希安的脸色怎么会这么糟糕——它完全不知道路希安为何会因为这样的一件事而产生这么巨大的恼意。 这实在是很不应该存在的。 路希安直到第二天一早才醒来。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睡在自己的床上，旁边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芬芳欲滴的百合花。 他偏过头，就看见了维德。 维德依靠在沙发上，手腕撑着额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路希安。他像是整整一夜都在盯着他。那眼神让系统都有些发憷。 路希安的肩膀也僵了僵。许久之后，他启唇柔柔道：“我要换衣服了。” “意外。” “什么？” “因魔化而产生的意外。”维德道。 路希安坐起来，挑眉看他：“那你可把我吓坏了，维德老爷。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 路希安：…… 不知怎的，他一时居然有些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以后还会再发生么？”许久之后，路希安道。 “……” 第72章 出城 维德始终没有回应。路希安于是从床上起来、爬向他。 路希安在靠近时明显听见维德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慌乱。他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像是要躲开这个正弓着身体、仰着头看他的美人——无论是他银白的发、还是精巧的锁骨、又或者是他身后下凹的腰窝。 那一刻路希安突然多了点坏心思。 “你躲我干什么？”他眨眨眼道，“维德老爷，您盯了我一晚上……” “……以后不会。” “什么？”路希安假装自己没听懂维德的话。在意识到自己能使维德失态后，他突然多出些逗弄维德的心思来。他于是故意将食指伸入唇下，柔声道：“昨晚你把我抱在怀里时，原本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呢？” “……” 路希安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维德的腹肌。他又说了一些话，终于，他的手指在即将滑倒维德的腰带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 “你害死过我，路希安。” “啊？”路希安眨了眨眼，“你怎么突然……” “够了。”他听见维德骤然间阴沉的声音，“你不要以为我……不可能，我怎么会对你……不可能！” 路希安此刻的神情映在他的眼里。他看见他装出被吓到的模样，可维德看得见他眼底里的恶质与玩味。 那一瞬间像是有阴冷的火焰充斥着他的筋脉。 两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他们都是他的声音。 一个声音告诉他，路希安是一只寡廉鲜耻的魅魔，是他的阶下囚。他想要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他不是害死过他么？他不是到现在都还在骗他么？他不是恨他么？来吧，报仇的时候到了。对他有欲/望没什么可耻的。 塞住他的身体，让他哭出来，让所有得意的表情都从他的脸上消失。把他关在黑暗里，让他再也没办法对他张牙舞爪。你有权力对他做这些事，这原本都是你该做的！ 而另一个声音则极为冰冷。他告诉他，维德，你正在被他所激怒。 好好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那个声音道，他是你的仇人。他根本没有爱过你……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你凭什么给他、和他做/爱？ 看看你现在和他不清不楚的样子……你留下他来，不是打算折磨他的么？像他那样恶毒没心没肺的人……你怎么会对他有这种想法？ 两个声音在他的脑内交织着，其中夹杂着极为微弱的、亦是属于他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来自少年时的他，正在诉说着什么……可他已经听不见那像是跨越千山万水般的声音了。 所有的鲜血在那一刻冷凝了。维德闭上眼，复又睁开。 他绝不会与他迈过那条线。他告诉自己。 路希安：？？ 维德放开他的手拂袖而去。他步履匆匆，身上的气息远比过去阴沉许多。路希安从床上下来，试图追上他的背影，语调里还带着笑：“维德老爷，您还没给我喂血……” 他听见了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随即，是上锁的声音。 路希安：？ 笑容在他的脸上僵掉。路希安不可置信地握了握门把手。 维德把他锁在房门里了？ 路希安以为维德只是别扭一会儿就会好了。可当半天之后他去尝试打开门窗，却发现门窗也被维德用法术锁上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路希安才正式地接到了自己处境更新的通知。维德在整个三楼设下了结界，把他关在了三楼里。在离开贪婪之城前，他都没有离开这层楼出去搞事的可能。 不仅如此，他还在三楼的小客厅里留下了一杯永生果的果汁——用来压制魅魔魔力的那种代餐。 而不是他的血。 路希安：？？ 他把系统拉了出来，不确定地询问他：“我算是被维德囚/禁了吗？” 系统：…… 路希安：“他对我的好感度突然清零了么？” 系统犹豫半晌，谨慎回答道：“看起来很像是。” “哦。” 系统没从路希安的声音里听出慌张，它于是道：“你怎么一点不慌？” 路希安：“他原本对我的好感度不就是负值么？” 系统：…… “真过分啊。”路希安感叹道，“我不过是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就这么对我。” 说着，他坐到沙发上捧起果汁喝下。随后他看了一眼走廊尽头，对系统道：“你看维德这个傻瓜，书房也在三楼呢。以后他是不是得在二楼的他的卧室里看地图了？” 系统：…… 系统只觉得自己实在难以评价。它趁着路希安欢快地在书房里找书看时，试着查了查维德目前对路希安的一切情感数值。 这对于系统来说很困难。在第一次脱离这个世界后，它已经失去了获得数值答案的权限。可这回或许是因为运气很好，它检测到了维德对于路希安的情感波动。 系统：？？ 它发现维德对于路希安的情感数值正在极负与极正之间反复横跳。 ……系统纠结了一下，便将其归结为自己的监控系统出了错。它再次将目光投向路希安时，所看见的便是正把一堆书籍从书架里抽出来的路希安：“这里居然还有许多魔域的小说。” 系统：…… 路希安坐在沙发上快活地看起了小说。任由维德心态如何变化，路希安的日子也是照旧着过。 维德始终没来看他，简直就像是刻意在躲着他似的。可每天一早路希安醒来，都会看见三楼的客厅里多了一杯永生果的果汁。 只有一天夜里时路希安熬着没睡、故意躲在门后等待维德的到来。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和维德的身影打个照面，他就昏了过去。 第二天他是在床上醒来的。客厅的果汁下多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一句话。 “别打坏主意。” 路希安挑了挑眉，他拉出系统道：“你觉得我给他回复什么比较好？” 系统：“呃……求饶的话？让他赶紧把你放出去。” 路希安斟酌片刻，提笔写下几个字。 “我的睡衣是你帮忙换的？” 第二天一早，路希安又来到桌前。他发现桌上多了一摊灰烬，像是明信片被烧毁所留下的痕迹。 “维德好幼稚呀。”路希安对系统感慨道。 系统：…… 路希安只管沉迷小说。在维德购得这套房子时屋主并没有搬走他的书，这可都便宜了路希安。最近他在书架里发现了一本惊悚小说，名叫《克里斯提娜》。这本小说显然是由一名极为仇恨教廷的魔族所作，其内容也是非常的离经叛道——它讲述了一名名叫“克里斯”的教廷圣子为了杀死魔族的七名城主，而潜入魔域男扮女装、自称“克里斯提娜”、把那几名城主一一睡了个遍的故事。 书中很多关于教廷的细节都很详实，当然，在圣子的部分虽然有些疏漏、不过瑕不掩瑜。很明显这名魔族作者为了写这本小说对人族的教廷进行了大量的考究——一想到这份起因诡异的认真严谨，路希安就有点想笑。书中有许多艳/情描写，足够让人脸红心跳，不过吸引路希安的却是那名圣子杀死几名城主的细节剧情、与魔族对人族教廷的描写。最终看到圣子被魔域领主捉去改造成了魅魔，路希安才意兴阑珊地放下了书。 “没劲。”他说，“我不喜欢主角翻车的。” 这是他被关在三楼的第十三天，路希安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开始睡觉。第二天凌晨他从梦里醒来，并感觉有人正坐在他的身边。 路希安：？？ “醒了？”他听见维德的声音，“是时候出城了。” “出城？” “去月神山脉。”维德道，“收好你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便匆匆地走了，步履比平时还要快。路希安揉着眼睛问系统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系统：“半小时前。” 系统的声音有些诡异。路希安敏锐觉察道，于是懒洋洋问它：“他来时做了什么？” “他看见你在睡觉，用手指勾了勾你的头发——他看起来本来还想摸你的脸，却收回了手。”系统答道，“然后他翻开了你的书，似乎是想知道你最近在看什么……” 路希安：…… 他转过脸，所看见的便是那本被翻开的艳/情小说——被翻开的书页上，赫然是圣子克里斯变成魅魔、为魔域领主做脐橙的那一页。 路希安：…… 沉默许久后他耸耸肩，在把行李装进箱子里的同时、也把这本书装进了箱子里。三楼的门开着，他抵达大厅时伊登和詹姆士也在那里。詹姆士在看见他时有些意外——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被关在三楼的“那位”的形貌。 伊登赶紧向他问好。维德似乎是去取什么东西了。路希安于是随意和伊登聊了聊。伊登说：“这些天来城里很危险……” “什么危险？” “黑冰……”在说到这个名字时伊登的脸扭曲了一下，不过他继续道，“黑冰的机密文件被盗走了，其中便包括有与龙族圣物相关的东西。他们在搜寻的过程中遇见了龙族的人，在广场上展开了激战——对了，这几天城里有消息说，一群来自懒惰之城的人在寻找人族的圣子。他们似乎很笃定圣子就在这里……” 又是懒惰之城的人？路希安愣了愣。 “走了。”维德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 詹姆士连忙来帮路希安拿东西，东西却被维德收进了纳戒里。几人坐着马车从城侧的小门离开了贪婪之城，一路上路希安看见城里的气氛很紧张——似乎源于之前那场激战、和突如其来的穿着黑袍的许多懒惰之城的人。易容后的詹姆士在马车外赶车。路希安看见维德坐在他对面，始终没有看他哪怕一眼。 路希安突然又多出了些促狭的心思。他靠近维德道：“维德老爷，您……” 维德瞥了他一眼：“老实点。” 路希安笑吟吟道：“我……” “差点忘了。” 路希安：？？ 下一刻，他被维德抓住下巴，额上又被画上了花纹。路希安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句骂声，便再次变成了一只长毛猫。 “喵？嗷——” 路希安不满地喵喵叫着，被维德扔到了另一边伊登的怀里。 “看好他。”他道。 伊登：…… 伊登的表情里颇有些“请不要把我牵扯进来的无奈”。路希安倒是没挠他，只是盯着维德不满地喵喵叫。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 “怎么了？”伊登连忙对马车外道。 “有人拦住了出城的马车，在一辆辆检查……”詹姆士道。 “城主的人？我不记得出城需要检查。”伊登皱眉道。 “不是，是……” “懒惰之城的人。” 第73章 血肉魔像 车厢内一时寂静，伊登想到詹姆士懒惰之城逃奴的身份，即使知道维德已经替他做了伪装、也微微惨白了脸。路希安从他的怀里冒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车门。 他还没忘记自己在懒惰之城可值足足八万金币呢！ “把他给我。”维德突然道。 伊登连忙把路希安递到维德的怀里，长毛猫到了维德的怀里后抱怨地喵了一声。在人声靠近车门时，伊登想起什么，以最快的速度把路希安落在地上的衣服踢进了座椅下方。 “早上好，”车门外传来机械的声音，“我们在搜查一名逃犯，可以请你开门检查吗？” “你们有什么权力……” 詹姆士在外面与他们据理力争，直到车厢内传来了维德的声音。 “不用争辩，开门，让他们看。”维德无所谓道。 “……是。” 车门被伊登打开。维德刚低下头想警告路希安，却发现路希安已经老老实实地把猫脑袋缩进了他的怀里。 整只猫都紧贴在他身上。 “晚上好，两位绅士。”门外的人道，“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旅行。” 那人的目光在伊登身上停留了很长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身为魅魔的伊登是否是他要寻找的人。那人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进行检测的，很快，他便脱帽致意道：“很抱歉打扰你们的旅行，接下来，祝你们……” “既然选择了道歉，那么……” “也拿出点打扰了他人的诚意来，如何？” 闲散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下一刻，则是刀刃破风、与人头落地的声音！ 伊登苍白着脸后仰，接着，他便听见了维德讽刺的笑声：“怕什么，一个人偶而已。” 那打探他们的车厢、与生人没有任何差别的青年，居然是一只人偶！ 人偶的脑袋落在了地上。它的身体也随之在地上抽搐。车厢里旁的动静惊动了正在搜查其他马车的人偶。见另外两只人偶向着这边靠近，詹姆士绷紧了身体、已经做好了与它们开战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作为这群人偶的领袖的、戴着单眼镜片的人偶只是走到马车旁、命令另一只人偶扶起了已被斩首的人偶。 “很抱歉为您的旅程带来不快，大人。”那只人偶彬彬有礼道，“祝您接下来的行程愉快。” 马车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被放过了。直到行驶至路上时，詹姆士还有些难以置信。他忍不住对车厢里道：“维特大人，它们怎么就这样放走了咱们？路上会不会有陷阱？我们……” 他听见车厢里的维德散漫的声音。 “因为实力。”维德道，“搜查一名有能力一击就毁掉高等人偶的高等魔族，是一件相当失礼的事。不是么？” 在听完这句话后，赶车的詹姆士却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在黑冰的地下室里奄奄一息的模样。凯恩那些人把他们视作柔弱的畜生，能够随意折辱…… 而如今，在他跟随维特、成为这名神秘的魔族的手下后，即使是贪婪之城的高等人偶卫兵也只能向他们低头。 跟随维德或许能让他变得更强，也能让他更有能力去保护他心爱的王子。 “维特大人。”车厢外再度传来詹姆士的声音，“我开始觉得，能够跟随您的确是一件相当好的事。” 说着，他爽朗地笑了：“或许只要跟着您，我能看到您成为魔域之主的一天也说不定。” “好好赶你的车。”维德不为所动。 詹姆士朗声大笑。车厢内的伊登倒是没有那么乐观。他苍白着脸道：“那只戴着单眼镜片的人偶……那是懒惰之城城主的亲卫！贪婪之城里到底藏着什么，就连它也出马了？” 维德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回复。他的手下却在这时传来了毛茸茸的触感，维德低头一看，原本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的路希安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倒是很乖觉。维德漠然地想，知道自己会有危险，于是才乖乖地把脸埋进了他的臂弯里。 看起来路希安并不打算变成八万枚金币。 路希安打了个龇牙咧嘴又毛茸茸的哈欠，接着，他对伊登喵喵了几声。伊登看着路希安的情态，猜测着道：“您……是想知道有关懒惰之城那些人偶的信息？” 路希安点了点头。 “那些人偶是懒惰之城特有的造物。大部分是被城主制造出来，少部分则是由受罚的魔族被改造而来。它们所组成的军团由懒惰之城城主亲自掌控。能戴上单眼镜片的人偶都是由魔族被改造而来的最高等人偶，且直接由城主所指挥。” 冰冷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伊登识相地闭上了嘴。路希安倒没想到维德居然会主动接下这个回答的任务。他仰起头来看维德，对着他缓慢地眨了眨自己圆溜溜的猫眼睛。 维德的脸色越发阴沉，并把脸移到另一边去。 路希安对这个肯下血本来寻找自己的懒惰之城城主越发好奇了。 懒惰之城距离月神山脉有很长一段距离。在传说中，月神山脉是一片被诅咒的山脉。山脉中没有日光，只有黑夜。每到红月之夜时，整座山都被映照得深红。据说有人曾在红月之夜结队途经月神山脉，队伍最后的一人说他听见了魔女的嚎哭声。当前面的人回头去看说话那人时，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身后——发出声音的那人已经杳无踪迹。 这只是月神山脉正面所发生的诸多恐怖传说之一。更加阴诡恐怖的是它的背面——即靠着寂静之海的那一面。寂静之海是一片黑色的海洋。海洋没有波涛或浪潮，只是一片寂静，没人知道海洋之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可地图显示红龙伊迪斯的巢穴就在月神山脉的背面。 月神山脉靠近龙族领地、魔域与人族领地的三角区，另一边则是寂静之海，因此总会出现各种古怪的东西。许多为世所不容的可怕巫师等，也喜欢躲藏在这里。 他们这一路行走了很久，人烟逐渐稀少。魔域除了主城之外也有许多小的部落或巢穴分布，但越靠近月神山脉、便越是一片荒芜。不过这倒是没什么，维德为了这趟出行带足够了物资。而伊登和詹姆士也是可靠有经验的冒险者。 一路上他们还遇见了许多打劫者，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詹姆士和伊登解决掉了、不值一提。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遇见了一只不知道是由谁制作的、凶暴的魔像。魔像是由巫术灌注某种材质而产生自由行动的人偶，常见被使用的材质是黏土。可那只魔像所使用的材料却是人的血肉。 “它看起来生前是个人族。”伊登说。 可以看出这只魔像在经受风雨摧残前应该相当漂亮。不同于其他奇形怪状的魔像，它看起来就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模样。魔像的额头上写着赋予它活动能力的咒文，凶暴地摧毁一切它所看见的东西，嘴里念叨着简单的词句。 “你们看见我的丈夫了吗？”它对每个人呆滞地道，手爪里握着一枚从其他不幸旅人胸膛中掏出来的心脏。 在说完这句后，它将那枚心脏吞入了嘴中嚼碎。一边咀嚼着心脏、它一边看向众人，呆滞的眼中闪着幽幽的光。 “你们看见我的丈夫了吗？” 它咧开嘴，歪着头，像是在模仿一个微笑。 它出爪如电、要挖去众人的心脏——看起来活人的心脏是它用于维持活动的养料。血肉魔像需要摄入新鲜的血肉以维持自己不腐烂。当然，即使已经腐烂，它们依旧可以行走。 血肉魔像的力量非常强大，这次詹姆士靠着维德的一点帮助才杀了它。直到被彻底摧毁时，魔像还在重复着一些简单的词句，其中包括“伊莱莎”“我的丈夫”“我是”等无法组成涵义的单个字词。在杀死血肉魔像后詹姆士坐在地上擦着额头道：“血肉魔像？这种属于出卖了灵魂的巫师与人类法师的东西……听说人类中只有研究黑魔法的黑袍法师和最邪恶的研究死灵魔法的灰袍法师才会弄出这种东西来。哦，其实我不太明白人族法师对于衣袍颜色划分的定义。” 维德则从车上下来。他把正在车上打盹的长毛猫路希安提在怀里，盯着地上的血肉魔像。 “很优秀的魔像。”维德道，“它的主人甚至教会了它说一些简单的词汇，这几乎是魔像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它的主人是一名极为强大的巫师。” “！！”詹姆士瞬间站了起来，做好了迎战的姿态，“既然这样，我们快……” “它的主人应该已经死了。”维德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着，“想要在制作魔像的同时保留她生前的相貌，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既然如此，那名主人不会让自己的造物在活着时在荒原里流落。” “说不定一会儿在路上，我们还能找到它主人生前居住的地方。”詹姆士听见不会有强大巫师来找麻烦就放心了，甚至打起了哈哈。 几人继续向前。他们果然在一段时间后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小屋。小屋里倒着一具已然骨化的尸体，像是死在许多年前。这间小屋是很标准的巫师会暂住的地方，里面有许多巫术材料，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一本笔记。 笔记的主人正是地上的这名死者，也是之前那只血肉魔像的制作者。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名主人居然是自杀身亡的。 ——自杀于他找到避世多年的人类巫师“灰河”之后。 第74章 蛋 羊皮纸笔记上记载了这名魔族巫师的一生。这名魔族与一名名叫伊莱莎的人族女子堕入爱河。人族的生命不过八十余年，魔族巫师的生命却近两百年。 悬殊的寿命差带来了悲剧。人族女子在她六十岁那年因病而亡。在她死后，她的丈夫使用她的遗体、利用巫术将她炼制成了特殊的血肉魔像。她的丈夫的确是一名极为强大的巫师，甚至成功还原了他们相遇时的那名女子的相貌。他找来血肉豢养着那只魔像，就仿佛他的妻子已然复活、还在他的身边似的。 可经年日久，魔族巫师却渐渐开始崩溃。 魔像有着和他的妻子相同的容貌，可它终究不是他的妻子。它没有灵魂，无感情或语言能力，只有着对血肉的渴望与一具空空的躯壳。他努力尝试教会魔像语言，教会它笑容，一遍遍说服自己魔像就是自己复活的妻子。可魔像终究是魔像。 他在极度崩溃时打探到了人族巫师“灰河”的消息。“灰河”是传闻中当世最强大的、钻研灵魂与复生的巫术的巫师。他听说有人在月神山脉看见过她，于是带着魔像抵达这里、建造了这座赖以栖息的草屋，寻找她以得到让妻子复生的方法…… 不过显然他失败了。他找到了“灰河”，“灰河”却告诉他，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这世上绝无让她复生的办法。 “她的灵魂已经消散了，连同她原本拥有的六十岁的身体。”灰河这样说，“你如今用血肉重塑的魔像，不过是一具空空的躯壳而已。” 在那场会面之后，魔族巫师万念俱灰地回到了小屋。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笑意宛然的魔像，想要将它摧毁却又于心不忍……在大段大段的自我陈述后，痛苦的巫师写道，他决定选择自杀来结束他痛苦的一生，并去见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伊莱莎。 羊皮书上的日记便到此为止了。在听了这个故事之后，詹姆士沉默了许久之后，感叹了一声：“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你们想想，刚才那只魔像被摧毁前，还在说着‘我的丈夫去哪里’了，或许，就算只是魔像，它也……” 伊登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了有些悲戚的神色。正在这时，维德却冷淡道：“停止脑补那些浪漫的爱情故事吧，瞧瞧那骨头——” 接着，他就说出了一句让人头皮发麻的话：“那骨头上，到处都是被撕咬过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生生地撕咬掉了上面的血肉似的。或者你们可以再猜猜。当血肉被撕咬掉时，那名‘自杀’的魔族巫师是否真的已经死亡了呢？” 凉意从詹姆士与伊登的背后爬上。维德看向魔像被摧毁的地方，道：“魔像是自私而残忍的造物，对血肉的渴望、意识到自己即将被抛弃，会让它做出任何事来。即使如今它挖着一个个人类的心脏，说着‘我的丈夫在哪里’……” 或许只是因第一个被它挖出心脏、握在手中的，正是它的“丈夫”尚未死亡的身体。 “血肉魔像……既然这名巫师明知道血肉魔像会带来的反噬，为什么还要把它养在身边？”詹姆士打了个寒战，忍不住道，“他应该知道这种魔像的强大、和自己会有的下场……” “因为他可笑的爱情。”维德无所谓道，“它就像是一种诅咒。他明知道魔像只会反噬他，却还要把它带在身边豢养……” 说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执迷不悟的愚蠢者。” 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维德告诉自己。 没有比这更愚蠢的行为了。 趴在维德怀里的路希安：？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后颈一凉。 这个房子一时阴森可怖得让人不敢多待。几人在把它发掘了一遍后便匆匆地离开了这里。幸运的是维德的确从这里得到了消息：与红龙伊迪斯生前关系匪浅的人族巫师“灰河”的确就在月神山脉之中。而正如之前向他提供消息的高等魔族所说，“灰河”的身上有着龙族圣物的气息。 他距离龙族圣物又近了一步。 马车继续向着月神山脉行驶。路希安依旧趴在另一边的座位上。这一路上维德几乎没有理会过他，也不和他说话。路希安只好和系统聊天。他时而窝在维德的衣服上打瞌睡，时而随便逮个东西又抓又咬。 他抓咬的东西时维德从纳戒里扔出来的几个球——天知道维德怎么会随身携带毛线球和草绳球。除此之外，他还把那块夜间有荧光的石头不小心扔了出来。路希安变成猫后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会亮光的小东西，总是抱着它玩儿，维德也不把它收回去。 其实路希安一路上和系统吐槽着聊天，感觉还挺自得其乐。他甚至还能偶尔欣赏伊登与詹姆士这对小情侣偷偷摸摸地趁马车停下来时谈恋爱的样子——伊登神情总是很冷淡，即使是谈情说爱时也像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詹姆士于是总喜欢逗他。不过这两人只敢在维德不在时偷偷地摸摸对方的手。 路希安过得那叫个舒舒服服。 唯一让路希安不高兴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维德并没有加入他辛苦设局下的凯恩的黑冰探险队。如果维德加入了探险队，那么他设计陷害他的机会可就多得多啦。 维德的脸色倒是越来越阴沉。或许是因为路希安变成猫后还总爱来惹他，并在维德即将触碰情绪的临界点时又跳到车厢的另一边去。 ——比如趁他小憩时跳到他的身后，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搔搔维德的脖颈，然后迅速跑掉。 马车从草屋走出去没多久，车外便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带着硫磺味的雨滴从天而降，夜幕也降临。无论如何如今已经不再适合赶路。在向维德请示后，詹姆士便驱车前往最近的一处可供栖身的山洞。 只是没进入山洞，詹姆士便看见了一行人。他停下马车独自去查看。他发现那群人已经占据了那片山洞，人数众多、装备精良，正生起火来聊天——他们斗篷的样式，让詹姆士有些眼熟。 詹姆士拿起望远镜看了眼那边，牙齿忽然便咬出了声。 “是黑冰的人。”回到马车后，他向维德汇报，“我看见凯恩了。他们也是为了月神山脉而来的……” “换个地方——找到伊迪斯的巢穴是我们第一目的。”维德道，“在这之后，我给予你处置他们的权力。” “是。”詹姆士恭敬道。 他最后看了黑冰的那一行人一眼，眸中是阴沉愤怒的火焰。 “希望这附近还有能暂住的地方。”詹姆士道。 “你忘了？”伊登说，“我们曾途经一间草屋。” 想要在这种天气找到一个栖身之地并不算简单，四人最终决定回到那名魔族巫师的草屋。在临近草屋时，雨已经下大了。魔马马蹄打滑受了惊，车后轮撞到了一样硬物上。 詹姆士当即下车查看情况。路希安上车后原本在骚/扰维德、被他一把捂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索性在那里睡觉，刚才那一撞才让他醒来。 然后他就听见了车后传来詹姆士的声音：“这玩意儿看起来像是个碑……只露出了一点。这是写着什么的碑？我看不懂上面的字。” 伊登看了维德一眼，维德道：“你下去查看。” 伊登于是下去帮詹姆士查看：“它看起来像是一块界碑，原本应该很高大，不过已经大半被土埋住……你要干什么？！” “把它挖开啊。”詹姆士理直气壮道，“你不想看看上面的字么？” 路希安能明显感觉到车外伊登的无语。界碑终于被挖出了一部分，过了一会儿，伊登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艾斯特王国……是那个两百年前已经消亡的人族王国？看起来这里曾是他们的边境……” “一个距离魔域和龙族王庭这么近的人族王国？” “所以他们在两百年前就消散了。” 伊登和詹姆士往回车的方向走。詹姆士明显很感兴趣：“怎么消散的？难道是因为战争……” “因为这里的地形险峻、资源贫瘠。” 车厢里传来维德的声音：“人们无法再忍受生活在这样一个危险而贫瘠的地方。最终，越来越多的人搬离了这个国家。阿斯塔王国由此消亡。传说中最后一个留在这片国土上的国民是阿斯塔王国的最后一任女王。她最终的结局是穿上女王加冕时的华服，静静地死在了阿斯塔王都广场的喷泉旁。随后，她的尸体与这座城邦都被风沙所掩埋。” “真惨啊。”詹姆士发出感叹。 “启程了。”维德的声音再度响起，冰冷中透着隐约的怒气与不耐烦。 詹姆士打了个寒战，连忙赶车启程。伊登也没敢进车里，只坐在他的旁边。眼见着草屋即将出现，詹姆士忽然对伊登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走在阿斯塔王国的尸体上？” “那个词应该叫遗迹。”伊登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车厢内，维德捉住路希安的后颈皮把他提了起来。路希安在空中扭动着身体，维德对他冷声道：“老实点，再敢做什么，就把你的尾巴切了。” 路希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再挣扎，整只猫被拉长成一条。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维德，温顺点头，嘴里发出几句娇柔乖巧的喵声。 维德：…… 路希安总是认错很快，死性不改。 他又把路希安按回自己的腿上，路希安被他教训了一通后居然毫无悔过之意，很快在他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蜷着身体睡着了。在梦中他甚至用爪子一下一下地按着维德的大腿，像是猫咪在踩奶。 维德的脸色又黑了。他注意到路希安身后的尾巴正一下一下地摆着，知道他是在装睡。 路希安是故意的。 草屋再次出现在几人面前。伊登和詹姆士将房子简单地打扫了一遍，并把那摊尸骨埋在了后院里。伊登看见正在检查房屋是否有法术残留痕迹的维德怀里没有猫，知道他肯定把路希安扔到了车上。 “他们这一对真奇怪。”詹姆士在他耳边小声道。 伊登：“……” 车上的路希安倒是自由自在。他在座椅上优雅地走着，用爪子把维德扔在座椅上的大衣刨到地上。正当这时，他注意到了那块正发着荧光的、在角落的石头。 他走向那块石头，微微皱眉——今天他忽然觉得这块石头有些古怪。 准确的说，是在经过那块石碑后，这块石头便变得有些古怪。 他伸出爪子、小心地触碰它，并对系统道：“这块石头……” 忽然之间，路希安的爪子僵住了。 “是我的错觉么？”他对系统道，“我似乎感觉这块石头里有生命的气息……” “不，不是你的错觉！”系统惊恐道，“石头里面好像有细微的心跳声……这里面有东西！” 路希安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碎裂之声。 他看见那块石头以极快的速度、以他的手掌为中心裂开。其中闪着荧光的、像是某种蛋或者茧的东西便显露了出来。在那一刻，路希安与那枚蛋对视。荧光照亮了他的眼，与此同时，大量磅礴而汹涌的信息向他袭来…… “这里面是个蛋……不，不只是个蛋。”路希安用艰难的声音道，“这是一块灵魂碎片，里面有一段回忆……” 他话音未落，便被吸入了那段回忆之中。 第75章 伊迪斯 陆离光斑在眼前飞速闪过，路希安在空中急速地下坠。 再次苏醒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光滑的石地上。他勉力支撑自己坐起来，并高兴地发现自己如今所拥有的是魅魔的身体——还穿着衣服。 能变成人实在是太好了。 他抬头看向四周。他看见高高的石壁，与墙脚隐隐的闪光。直到走近那堆闪光时，路希安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堆碎钻。 ‘尊敬的宿主！！您的狂奔而来的没被您抛下的小系统正竭诚为您服务！’ 系统巨大的声音在路希安的耳边响起，路希安用手指堵住了耳朵，虚着眼道：“你这次总算是靠谱了一次。” 系统：“嘤嘤嘤嘤。” “你觉得这里是哪里？” 路希安询问系统，向着这条走廊的深处行走。系统于是道：“这应该是石头里那枚不成熟的龙茧的记忆……” “茧？那不是蛋么？” “不是。新生的龙族通过蛋出生。法力高强的龙族会在死亡前茧化、通过结成的茧复生。那块石头里的东西显然是茧，而不是蛋。再说了，一个蛋可不会有记忆……” “这里看起来像是某个龙族的巢穴。”它听见路希安的声音。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路希安向前虚虚伸出一指。 系统顺着路希安的视线看过去，下一刻便差点被自己的所见吓得咬住了舌头——如果它有舌头的这个东西的话。 出现在走廊深处的，是一个广阔的洞穴。在那一刻系统终于明白了堆积如山这个词的用法。 洞穴中的宝藏堆得有小山那么高。堆积如山的金币银币中还夹杂着各色各样的宝石、金杯、又或是宝剑。路希安低头捡起一枚金币，从上面的鸢尾草的印花中看出了这枚金币所存在的年代。这枚看起来崭新的金币被铸造并流通的时间，是三百年前。 “你为什么在我的家里？” 空灵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路希安回过身去，看见了一名少女。 那名少女有着火红的头发与金色的双眸。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路希安忽然便明白了“古艳”这个生造词的含义。少女明艳至极的美中带着古朴而不可侵犯的威严。可她歪着头的样子却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精灵。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装束让路希安一瞬间便确定了她的身份。少女没有穿着衣物，可她并不赤/裸——许多暗红色的鳞片贴在她的身体上，像是时髦美丽的麟甲。不过路希安知道这些鳞片本就属于她自身，连同那双标志性的黄金眸。 ——这名在洞穴中突然出现的少女，是一名龙族。 红龙。 龙眸的注视会让所有生灵本能地感到威压与恐惧。系统连忙叫路希安小心一点，可千万别在这古怪的地方遇害，可路希安却并未露出任何受到影响的神色。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睡了一觉，就在这里醒来了。”路希安对她摊开双手，神态很无辜自然，“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的家。”少女道。 “你的家？哦……你叫什么名字？”路希安道。 “伊迪斯。” 伊迪斯……噩梦之龙伊迪斯！在人族巫师“灰河”之前的龙族圣物的持有者！ 这枚藏在石头的茧里，居然埋藏着伊迪斯的记忆！ “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伊迪斯说，“这里很久没有人来了。我要去吃饭了。” 说完，她旁若无人地走进了那堆金币的海洋里，把背影留给了路希安。路希安注意到伊迪斯的逻辑有点奇怪——不知道是因为这只是她的记忆（因此只能做出有限的反应），还是她真人（真龙）的性格就原本如此。 伊迪斯坐在了一堆金币上，从里面捞出了一块晶石、像是吃冰棒一样把它咬碎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啃食。路希安于是也找了堆金币坐下，顺便叫系统翻书找相关剧情细节。 他倒是粗略地记得伊迪斯与龙族圣物的故事。 伊迪斯是一只强大的、以凶暴闻名的雌性红龙，并如其他龙族一般喜爱收集金币与宝石。她的收藏中正有龙族的圣物——一枚带有红宝石的王冠。 她的洞穴在月神山脉之中。月神山脉所毗邻的，便是魔域与人族的艾斯特王国。三百年前，人族的领地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王国与公国。他们发动战争以吞并对方或壮大自己。艾斯特王国便是其中之一。 艾斯特王国是荒原中的一片广大的绿洲，在其中延绵数百年。这一代的王室成员是一对姐妹。姐姐是这个王国的掌权者，冶艳却冷酷的女王阿斯塔。以美貌著称的妹妹名叫克洛伊，温柔美丽的她被称为艾斯特王国的“蓝宝石”。 阿斯塔擅长剑术，克洛伊擅长知识。尽管最终夺得王位的是从小就好胜的阿斯塔，这件事也丝毫没有损毁两人之间的亲情。体弱的克洛伊始终是阿斯塔最忠诚的妹妹。 红龙伊迪斯进入这段属于人族的故事，是在三百年前的一个秋天。 在那个秋天，一名公爵即将背叛艾斯特王国。他不对女王行礼，不进王城，并在酒席上数次开玩笑宣称要夺权为王。那名公爵早有反心、实力极为雄厚，其所在的封地上也有大量卫兵。在所有人都紧张等待着局势的发展时，女王阿斯塔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将自己的妹妹克洛伊，赐婚给了那名公爵。 一时间王国内外一片哗然。女王的行为看起来像是求和的举动，那名背叛的公爵倒是傲慢而高兴地接受了这份婚约。他同许多男人一样，极为垂涎这名艾斯特王国的“蓝宝石”公主、并将她视为女王的礼物。 意外便发生在公主出嫁那一日。公主乘坐马车前往公爵的封地，和亲的队伍很长，可就在这时…… 天边出现了一只红龙！ 那只红龙掠走了满头珠宝的公主、扬长而去。它遮掩住太阳的红色蝠翼就像是天边的火焰。更让人困惑的是，这名红龙似乎与公主是旧识，她说她是来带她走的。有侍女亲耳听见公主叫那名红龙“伊迪斯”。 但凶恶的红龙怎么可能与王国的宝石公主是旧识？这句话于是只被当做一句谣言，很快湮没在尘埃中。 这个消息震慑了阿斯塔女王与那名公爵。愤怒让他们团结在一起，组成了小队前往讨伐红龙。 那名公爵死在了第一次讨伐中，可这场讨伐也让艾斯特王国的人看见了红龙所拥有的巨量的宝藏。第二次讨伐很快被组织起来，在讨伐的过程中，公主因流矢而受了重伤，并且被女王派人带回了艾斯特王国。 在那之后，愤怒的红龙飞向了艾斯特王国，它挥动巨大的蝠翼、要将公主从高塔中带走。公主从高塔中逃出、却求它离开这里。那一瞬间王宫里竟出现大量埋伏红龙的军队。红龙最终用龙焰摧毁了艾斯特王国的王宫。 它的愤怒在摧毁王宫的同时也最终导致了自己的死去。伊迪斯庞大的身体随着无数的箭矢而倒下，它以龙的姿态死去，而非少女的姿态。恶龙已除，所有的勇士都在欢呼，王国的法师们要瓜分伊迪丝的尸体、或去寻找伊迪丝留下的财产。只有被称为“蓝宝石”的公主爬向自己的姐姐。方才她跪在地上，求她放伊迪斯一条生路。 可最终那双黄金眸却依旧在她的怀里失去了温度。 “你骗了我！”她说，“伊迪斯的死亡也在你的计划内吗？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和伊迪斯的交情……你利用了我！你告诉我你不会杀她……你想要用她的死亡为自己造势，让所有人相信你是被神明祝福的女王，你为了你的野心……” “停下！” “你分明可以不杀她，就像你分明可以不用把我送给那名公爵！我答应过你，我从你手上接过了那把淬毒的匕首，我答应去做一个伪装的和亲礼物、真正的刺客与刀，尽管我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我知道只要杀死他就能解除你受到的威胁，尽管我知道在那之后我一定会死亡……后来当你们来月神山脉时，我握着箭矢杀了他……姐姐！我完成了对你的承诺。可你呢？你欺骗了我！” “克洛伊！” “你想要的太多了，姐姐。你想要你的国家，想要成为强大的女王，你想要利用我，却还甚至想要我原谅你……姐姐，不，女王阿斯塔。” “克洛伊，回来！”冷酷的女王失态道。 她的妹妹克洛伊仇恨地看着她。她头发凌乱、抱着红龙已经死去的头颅，将眼泪与吻印在它的脸上。 女王将自己的妹妹关在了高塔上。可克洛伊还是离开了。她在离开时带走了红龙的心脏，从此销声匿迹。在那之后，克洛伊回到红龙的巢穴，在那里面找到了传说中的龙族圣物。 她没想到那居然是红龙随手扔给她、让她戴上的冠冕。那一刻她发誓要夺取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在那之后她成为了一名巫师——这对于艾斯特王国的人来说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艾斯特王国的人信奉宗/教，在他们看来使用以灵魂为代价的巫术是极为亵渎的行为。克洛伊身为公主，曾经是最虔诚的信徒。 她为了复活红龙，背叛了自己一生的信仰，并最终将自己炼化成了巫妖。这些年来她带着“灰河”这个化名，一直使用着龙族的圣物，试图从中找到复活红龙的方法。 这就是原著里龙族圣物的故事了。路希安记得原著里“灰河”的结局是死于绝望，直到最后她也不曾找到复活红龙伊迪斯的方法。她自巫妖堕落，吃下了那滴神血、变成了一片寂静的污染。在这片污染之中，一切的变化都无法发生。 “或许我所期盼的并非伊迪斯的复生，而是期盼她再与我说一句话——哪怕那句话是，她恨我。” 这是原著里“灰河”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如今路希安却进入了红龙伊迪斯的记忆里。他抬起眼来，看见红龙少女依旧坐在高高的金币堆上。她啃完了一块晶石，又去啃另一块。这种晶石对于龙族而言算是好吃的食物。 她神情漠然空灵。在注意到路希安的眼神时，她抬眼看了他一眼，从金币堆里抓出一块晶石，扔给他。 路希安：？ “吃。”伊迪斯的回复依旧简明扼要。 路希安：“……谢谢您的好心？” “你看起来太瘦弱了。”伊迪斯道。 路希安看了看这个看起来只有一米七几的少女：“或许我看起来比你高？” “当我变成龙时，我有两吨重。”少女用漠然的语气道，“你有半吨重吗？” 那语气里莫名其妙地带了点自豪。 路希安：……当然是没有。 伊迪斯：“那就吃。” ……路希安抓着晶石与伊迪斯闲聊，问她为什么态度如此坦然。伊迪斯歪着头，道：“我的龙巢里好久没有人类来过了，你是第一个。而且看起来没有攻击性。” “你平时呆在这里做什么呢？”路希安询问她，试图知道这段记忆里的伊迪斯到底是处于什么时期。 伊迪斯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 “我好像是在等一个人。”她说，“我要找到她去说一句话。可我……” “好像记不得她是谁了。”伊迪斯道。 路希安：…… “不过，她应该也没有半吨重。”伊迪斯想了一会儿，补充道，“她很轻，只是眼泪很重。” 第76章 回忆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路希安道。 少女歪过头，几缕亮而长的红发从她的耳边垂下。 “我记不得了。”她说，“她应该是我很熟悉的人吧。不过我知道，只要她过来，我就能认出她来的。” 说着，她再度吃起了晶石。 洞穴内再次陷入寂静。路希安用手指玩着那枚蕴含着火的能量的晶石，让系统给他查从这段记忆里离开的办法。他打算离开这个山洞去看看这段记忆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并不打算触怒这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少女——噩梦之龙毕竟是噩梦之龙。 他大概知道红龙少女对待他的这份态度的原因。对于足有两吨重的红龙而言，像他这样出现在山洞里、却没有攻击性的人类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人类的城堡里的一只小猫。人类准许小猫趴在自己别墅的后花园里，也懒得驱赶它。除此之外，他发现这个山洞里的伊迪斯的状态略带一点逻辑上的残障。她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灵，而像是某种残缺的执念。 “既然你在等人的话，我可以带你出去找她。”猫咪对山洞里的少女道，“呆在山洞里是很难等来人的。” 红发女孩摇了摇头。 “我只会待在这里等她来找我。”她说，“如果她不来找我，说明她并不想见我。”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咬住了下一块红色晶石，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路希安于是从金币堆里站起来。他说：“那我自己出去转转？” 少女没有回复他。 路希安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这个满是金币的洞穴。系统还在找离开回忆的办法，而他打算趁这个时机好好探索一番红龙的回忆。或许在这里，他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本人在现实中的身体应该正处于沉睡的状态。不过路希安知道维德一定会照顾好他的身体—— 路希安停住了脚步。 “这种感觉真让人不快。”他小声道。 ——这种相信维德会照管好自己身体的感觉。 山洞隧道的尽头是出口。路希安离开出口，所看见的是月光下的月神山脉。 红龙记忆中的月神山脉与如今它被诅咒的模样全然不同。整座山脉沐浴在月光之下，看起来静谧而美好。路希安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由于记忆世界与真正的世界不同，记忆世界的地图显然是混乱而残缺的。路希安在山洞不远处就看见了毗邻的雪山，并在那里看见了幼年时代的红龙——她在成年之后才搬到月神山脉来。 看起来这个世界是由红龙的各种记忆残片混乱地拼成的，像是一个记忆沙盘。 在沙盘里行走并不会带来身体上的疲惫。路希安在不久之后又看见了一片属于某个贵族大公的领土。红龙呼啸着烧毁了他的仓库、夺走了他的财宝。大公率领着军队，称它为噩梦之龙。然后又是几片荒原，荒原上是魔族强盗的尸体——看起来这些部分，便是红龙打出恶名来的时期。 红龙如所有的龙类一般喜欢宝石，并有些收集癖。但凡是世上有名的宝石它都要闻名来抢夺。它的确有着恶龙的残忍，烧毁了不少意图讨伐它的城邦。在一些吟游诗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下，很快所有人都为这只残忍凶暴的龙类而胆寒。 路希安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与这个记忆世界发生互动，甚至是与吟游诗人进行简单的交流。他用法术遮掩住自己的魔纹与尾巴，继续往前走，在这时，他终于看见了不同于山岩峭壁、荒原雪景的场景。 那是一片热闹的夜市。 热闹的夜市属于繁华的王城。路希安走进那片夜市，看见张灯结彩的城邦——那是属于三百年前艾斯特王国的夜市。 艾斯特王国似乎正在举办一场祭典，城邦里热闹异常。路希安混在人群中，随着参加祭典的人群抵达一处庞大的广场。广场前便是王族的城堡、与巨大的露台。露台上站着卫兵，人们欢呼着，似乎很快就会有人到达这里。 “新年快乐！” 人们奔走欢呼着，互相为新年道贺。路希安这才意识到今日是艾斯特王国的跨年祭典。所有男女老少都团聚在了这片城堡下的广场上，不分性别、年龄身份地亲密着。路希安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出，这些平民们自发地来到这里，不仅是想要庆祝新年的到来，更是想要听到王族的贺词。 在某一刻，欢呼声突然大了起来！ “我看见了！有人要从帘子后走出来了！” “是女王陛下吗？” “女王！” “女王陛下！” 在所有欢呼声中，路希安看见了那名极美的少女。她有着柔顺如阳光般的金发，蔚蓝如湖水般的双眸，穿着与眼眸同色的长裙。当她出现在露台上时，整个夜晚都被她的容光所照亮。 来到露台上的不是女王陛下，而是克洛伊·艾斯特。 只是一眼，路希安便确认了她的身份。 “公主殿下！” “蓝宝石！” “艾斯特的蓝宝石！” 少女向着民众挥手，向他们致以新年的问候。出来的人并非女王，民众们的欢呼声却没有停息。当然，路希安也听见了几个人的小声议论。 “我听宫里的侍卫说，女王陛下今日身体抱恙。所以便让公主殿下出来代替。” “她看起来可真美。” “听说克洛伊殿下性格很柔和。我曾经在人群中见过她几次，她总是在微笑。” “哼，不过是王室的花瓶罢了。” “吉祥物嘛，当然是要笑的。” “你们胡说什么，克洛伊殿下岂是你们可以评价的……” 跨年的倒计时钟声在这一刻敲响。大朵大朵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也照亮了露台上少女的脸。她以完美的笑容向着民众们轻轻挥手，履行一切作为王室代表人的职责。 没有一丝失态。 就像她从未听见过那些指摘似的。 在最后一声钟声敲响时，所有人欢呼着拥抱彼此。激动的情绪让他们彼此亲吻对方的脸颊。路希安正打算从人群中退出去，便有一名棕发的姑娘向他凑了过来。那名姑娘早就看见了这位美貌的青年，借机热情地要亲吻他的嘴唇。被汹涌的人潮挤着，路希安闪避不及。 正当这时，有人粗暴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并将他拖到了自己的身边来。 路希安眨了眨眼，他看见一个戴着斗篷的人——斗篷下是一双他熟悉的猩红眼眸。棕发姑娘眼见中意的美男被人拽走了，忍不住大声抱怨道：“你干什么呀？明明是我先……”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斗篷人冷哼一声，拽住那白发美男的下巴，咬上了他的嘴唇。 棕发姑娘：OAO？？？ 棕发姑娘顿时露出了石化的表情。斗篷人在此时拽着白发青年的手臂，将他拖出了人潮。 此时露台上的公主还在向着人们挥手。她始终保持着笑容，一如所有的需要用笑容来营业的往昔。 路希安被斗篷人拽到了城堡的围墙下。他尚未来得及解释，便被那人按在了墙上。维德搡着他的身体，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颈。 即使是在记忆世界中路希安也感受到了被撕咬的疼痛。有血顺着他被咬出的伤口流下，这份血让维德更加兴奋。路希安于是连忙用力地用手推着维德的肩膀，道：“你想把我弄死吗？……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维德道。 “哦……”路希安努力想推开他，却动作失效。他在维德的怀里有些腿软，最终道：“这是在别人的记忆里，你……” 维德终于松开了他。 路希安于是用手用力地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他注意到维德从来对于把他弄出血这件事异常兴奋。 “你怎么进来了？我的身体呢？”路希安立刻问他。 “伊登和詹姆士在看管着——还有我召唤出来的亡灵守卫。”维德道，“即使是在梦境里，我也随时能让他们死去。” 路希安：…… 维德说完，仰起头来看向那漆黑的天空。他漠然道：“这里就是伊迪斯的记忆？有趣，这就是龙族的茧化么？” “刚刚在露台上的公主是克洛伊，你注意到了么？”路希安说，“她可真是个美人。” 维德丝毫没听他说话。路希安不满道：“你在听……” “过去你也曾在露台上作新年贺词。”维德忽然冷笑一声。 路希安：？？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被维德在额头上画下了变猫的咒文。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维德的这只手给剁了。 路希安缩在维德的怀里，阴沉地想着。 维德抓着他，漆黑而庞大的羽翼在他身后展开。原本还在琢磨的路希安立时抬起头、瞪大了眼看着维德的翅膀。 他伸出爪子、想要摸摸那漆黑的羽毛。在他的肉垫落在维德的羽根前，路希安惊叫了一声—— 维德拎着他的后颈皮，飞了起来！ 路希安：…… 他早晚要抓花维德的脸。 路希安被维德拎着，身体越过王城的万家灯火。漆黑的烟雾遮挡住了他们二人，他们因此没被任何人所看见。他们飞越城堡高高的围墙，最终停在了城堡的一座窗台上。 窗台中是王族的酒宴，冶艳的女王站在人群之中，与几名心腹交错酒杯，商讨着王国下一年的计划。 路希安从维德的怀里钻出猫头来。他发现那名蓝裙公主克洛伊正站在走廊之上，眸光定在自己的姐姐身上。那眸光中充满了孺慕与渴望，女王对管家大臣说了几句话，那名管家出来，对克洛伊说了几句。公主于是对他微笑，为自己的打扰而抱歉。 她即将离开，管家似乎有些于心不忍，道：“女王陛下她的确很忙碌……你们是相依为命的两姐妹。” 以至于停下与心腹的谈话，让自己的妹妹进来、说一句新年快乐的时间也没有。 “早上我会再来的。”克洛伊安慰管家道，“您不必担心。” 她把失落掩饰得很好。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接着，他很快补充道：“陛下说，后天教堂的慈善晚宴，请殿下一定好好组织。” “是。”克洛伊的双眸立刻又亮了起来，能为姐姐效忠让她很高兴，“我不会辜负姐姐的希望的。” “殿下，您一直都完成得很好。”管家道。 “姐姐是王国的女王。而我一直希望姐姐能以我为傲。”她说。 克洛伊直到走到没有他人的地方，眼眸中才流露出了一点疲惫。不过很快便有一列仆人路过，克洛伊于是又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致意。维德看着她的行动，试图从中找出这个公主与后来的“灰河”相似的痕迹。路希安则在他的怀里喵喵了两声。 路希安想，这名公主可真够累的。 克洛伊回到自己的房间。这名活得像是一只完美的人偶的女孩直到换上了睡衣才流露出一点属于人的情绪来。她坐在床上抱紧自己，双眸呆呆地看向墙上的画像。 画像上是前任国王王后、与他们的两个女儿。两个女孩年长些的是银发紫眸、穿着红裙，年幼些的则是金发蓝眸、穿着蓝裙。姐姐握着父亲的手，妹妹站在母亲裙前，仰慕地看着姐姐。 国王与王后死于五年前，妹妹因体弱而主动放弃了继承权、并为了王国的稳定放弃划分出属于她的那块肥沃富饶的封地。王位落于姐姐的头上，而她也留在了王宫里。 她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妹。她也一直想向姐姐证明，自己即使体弱多病、却也是对姐姐有用的。 可如今…… ‘是我太没用了么？’她想。 她将枕头抱在怀里，把自己也埋在枕头里。 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风的呼啸声。 少女从床上抬起头来。她看见静谧夜空里像是有一道黑影划过。那片黑影挡住了月光，可女孩向着天空看去时，却只看见一片圆月，方才的一霎仿佛只是幻觉。 她有些诧异，赤着脚从床上下来。正当此时，她却发现…… 原本紧闭的窗台门，此刻却打开了！ 风吹动了窗帘上的薄纱。少女吃了一惊。她抓着烛台，一步步走向窗台。在推开窗户门的瞬间，月色与风一起进入了黑暗的卧室。 连同一个人的身影。 火红长发的少女坐在阳台栏杆上。她身材纤长，却未着寸缕，身上遍布着像是龙鳞一样的东西。她低着头，看向金发的公主。 月色下，她金色的眼瞳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第77章 说谎 路希安看见金发公主有些慌乱，她完美的神情因龙鳞少女而出现了一丝裂缝。她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请问阁下……” 在看清对方在月光下的脸后，克洛伊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她轻轻呼喊了一声：“我见过你！你是湖泊中那个……” “什么？”红发少女歪着头看她，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古怪的口音，像是不熟悉人类的发声方式。 “我……” 公主有些语塞，可当少女那双金眸看向她时，她因龙族的威压而不得不磕磕巴巴地说出了真话——强大龙类的注视的确有着让没有法力的人类无法撒谎、只能说出真心话的能力。在听见这番话的内容后，路希安不禁觉得如今这个场面的确像是一场羞耻PLAY。 公主说，三个月前在前往城郊湖畔狩猎时，她迷了路，在一片湖边曾看见这名红发金眸的少女。少女赤着身体，旁若无人地从湖底钻了出来。 她线条姣好修长，水珠从她的红发落下、再落在那矫健美丽的身体上。公主看见她眼角红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像是带着光晕的火焰。在那一刻她因这自由而野性的美忘记了呼吸。 ……公主说完了这句话。在结束后，她捂着唇，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她不断问少女到底是怎么进入房间的，可红发的少女却只是向她走来，用手撩起了一缕她的长发。 “你……” 那一刻公主几乎要僵硬成了一座石雕。 “他们说你是艾斯特王国的蓝宝石。真奇怪。”红发少女以龙族的姿态打量她的身体，“你的皮肤很白，看起来一点也不蓝。” “我……” “我看到了。” 公主的下巴被扳住，那一刻红发少女的脸就在她的眼前。那张古艳的脸与那双金黄色的眼睛让她在恐惧之中再次忘记了呼吸。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对么？它看起来的确很像宝石。” “宝……宝石？” “我喜欢收集宝石。来到这里，是因为听说这里有一颗蓝宝石。可惜你是人。” 门外响起侍卫们纷杂的脚步声。公主刚想开口，便看见少女站在阳台上，向着楼下跳了下去。 公主：！！ 她扑到阳台的栏杆上，忘记了身为公主的仪态与礼貌，甚至忘记穿上拖鞋。凌乱的夜风吹起她总是优雅不苟的金色长发，将她雪白的睡裙也吹成一朵猎猎绽开的花。在那一刻，她因感触到某种东西，而抬起头来！ 金发公主站在城堡的高台上。她金发如瀑，白裙飘扬，像是广阔城堡里一朵娇小的花。在庞大的王都的夜与星星点点的灯火海洋中之上，有着庞大双翼的红龙掠过天空，在无人能及的高度翱翔。 那赤红的龙翼落入了公主湛蓝的眼瞳中，那一刻她呆呆地看着天空，像是被这壮丽如史诗般的美所击中。庞大如越不过的囚牢般的城堡变得如此低矮，而她变得如此渺小。只有那红龙的龙翼划过天空，像是而是母后在床前曾为她念过的那些瑰丽的童话传奇。 就像是她的生命会因为这一刻而发生改变。 侍从们在门外拍着门、喧闹地呼喊着。那一刻克洛伊从传奇回到了现实。她匆匆理好自己的长发，将自己恢复成那个一丝不苟的公主，推开门、对那些嘈杂的侍从们应酬着表达歉意。 在重新坐回床上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现实世界里。明天该是她出席宴会的时候，作为王室的代表，她要替姐姐去应付教会那些贪婪的豺狼、做一个美貌的吉祥物、并不留下任何话柄。做一个完美的公主也并不容易。 只是在睡前，她看向了窗台，并怀疑自己的所见是一个梦境。 或许那个女孩只是一个身手敏捷的小偷。她想。 直到她看见了某个亮闪闪的东西。 公主赤着脚从床上下来。她在自己的床前捡到一枚龙鳞。 …… 维德站在清晰看见城堡的每个地方的钟楼上，冷冷俯瞰这段回忆里曾发生的故事。路希安在他的怀里挣扎了一阵，在看见钟楼下极高的坠落距离后便不再动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路希安不是君子，他决定在抵达安全地段后，再以“不小心”的名义，在维德的身上抓出几个爪痕来。 他很乖觉地找了几个舒服点的姿势。 当维德低头看他时，白色的长毛猫已经心安理得地躺在了他的怀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段属于公主与红龙之间的故事。在维德因变化姿势而压到自己的尾巴后，原本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好戏的长毛猫甚至把尾巴从他的手底下抽出来、并甩着它扇了维德的脸一下。 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猫咪抬起脸来。它对着维德娇里娇气地“咪呜”了一声，并仰着下巴蹭了蹭维德的下巴。 在变成猫后，路希安玩这套可谓是驾轻就熟。 比起身为人类时还要不知廉耻、不知死活。 维德想。 那股翻腾着的漆黑情绪仿佛再次出现了。路希安在蹭过维德的下巴后，又无情无义地探着脑袋去看公主与红龙的第二次相会。红龙再次出现在阳台上，公主明显很害怕，却也把龙鳞小心地还给她。她眼神忐忑，带着些希望红龙早些离开的害怕，也带着些被埋藏至深的、小心翼翼的期待。路希安摇着脑袋跟着她们的活动轨迹。 路希安的眼中没有他。 维德想。 路希安总是觉得……只是这样的行为，就已经足够安抚、掌握他的情绪。 路希安总是觉得…… 他可以继续玩世不恭着、像是玩一个有趣游戏一般的、撒着娇从他的身边逃开。 无论是身为猫时，还是身为人时。他告诉自己不可接近路希安、告诉自己路希安不配得到自己的任何情绪与关注。他对人类的路希安抱有这样疏离冷淡的需求、与更深的不可言说的、想要凌/辱他的、像是恶意一样的欲/望、他为了摆脱这样被蛊惑心神的烦躁，将他变成了一只猫。最初，他也的确觉得自己不用再感受面对人形的路希安时的那种几乎无法自控的感觉。 可如今维德想，他所拥在怀中的依旧是路希安。 而路希安总觉得自己…… 可以逃脱一切惩罚。 他想要让他失态，想要让他知道、他不可能总是能逃脱。 他抱着路希安柔软的猫身，却感觉自己手臂所接触的是路希安的身体——属于人类的身体。 那一刻一个满是恶意的、属于他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他想要在这时解开路希安身上的符咒。让他在这样高高的地方从猫变回人。路希安于是会露出慌张的神情，为了不掉下去而紧紧抱住他的身体。长发会倾泻在他光裸的背脊上。而他会用隐秘的魔法，挡住其他所有人的视线…… 获得龙族的血滴才是此刻的重点。 属于理智的声音告诉他。 维德闭了闭眼，汹涌的情绪被他压了下去，那个理智冷酷的君王又回来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维德想。 他绝不能对路希安怀有这样的想法。 房间中，红龙少女接过了那块鳞片，眸光却盯在了公主桌上的一枚银质盘子上。公主循着她的眼神看去，看见托盘里亮晶晶、半透明的甜品。她告诉红龙，这种亮晶晶的东西名叫“布丁”。 红龙少女很快对这些布丁产生了兴趣，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硬质水果糖。她尝试着去吃布丁，却不小心把它们都捏碎了。公主于是克制住自己的害怕。她很好脾气地找来花瓣状的小勺子，教她一勺一勺地舀着吃。 红龙少女的这次离开让公主松了口气，但也有淡淡的失落。不过很快她便投入了紧张的应酬中。克洛伊不喜欢交际，甚至可以说，她很害怕这样的场合。从小体弱的她过去很少出现在宴席中，但女王即位后所有人都知道，克洛伊在宴席上总是笑得很完美。 比起交际，她更适合当一名诗人或画家，很小时便有老师称赞过她的才华。可惜在女王的生辰时，当她将自己的画献给女王时，她的姐姐只是笑了笑道：“克洛伊，别再搞这些小女孩的东西了。” 几名大臣也笑，笑这位总是“天真”的公主。克洛伊努力保持着笑容为他们应酬，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泰勒公爵也来到了女王的生日，克洛伊并不喜欢他眼里的野心——她知道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并不服从年轻女王的领导，一直想要篡夺王室的权力。克洛伊微笑得都有些面部僵硬。她生疏地与他打了招呼，在宴席结束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路上她听见厨房布丁失窃的消息。她的诧异在回到房间后解决了——红发的少女坐在她的阳台上，手里端着一盘布丁。 那一刻不知怎的，克洛伊糟糕的心情多了些欢欣。她曾经很害怕龙族，可这一刻她觉得这个总让她有些害怕的少女出现在这里，却让她的心情很宽慰。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我在宴席中看见你了。”红发少女歪着头道，“你一直在笑。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为什么？” “你的眼睛没有笑。”她说，“你不想笑的时候，为什么要笑？” “因为身为公主的责任与礼貌。这个……我或许很难解释。”克洛伊道，“礼貌总是很麻烦。” 红龙少女思考了一会儿，道：“哦，那你现在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的。我们龙族的辞典里没有‘礼貌’这种礼节。如果你觉得累，也不用用‘礼貌’来对待我。” 营业式的笑容在克洛伊的脸上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垂下了眼，克制自己不露出想哭的神情。红龙少女一直盯着她，克洛伊努力转移话题道：“你真的是龙吗？”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飞一趟。”少女道，“你想试试飞行的感觉吗？” “什么……” 克洛伊有些猝不及防，可她还没来得及反驳，便被少女抓住了手腕，带到了阳台上。 少女向后仰，她的长发在空中飘扬，眼眸亮得像是光。她说：“我们从这里跳下去，然后我会带着你飞起来——你愿意吗？” 克洛伊的喉咙里有许多的拒绝、许多的放弃与踌躇。可当她对上那双炽金色的双眼时，却由于龙族独有的威压，而说出了真心话来。 而那句话是。 “我愿意。” 她无法对少女说谎，而那句话是她的真心话。 红发少女笑了起来，她的笑容中带着些得意与狡黠。她忽然使出大力，拖拽着还穿着礼服裙的公主向下。两人的身体同时从高塔上坠落。风在耳边疯狂地呼啸着，正当克洛伊即将因窒息而发出尖叫声时—— “抓住我！” 她的身体在半空中突然有了依仗、并腾空而起！ 再次敢于睁开眼时，克洛伊发现自己正骑在红龙的身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庞大而瑰丽的造物，强大得像是神话里才有的生物。王城与城堡在夜幕下变得很小，因女王生辰而被她负责精心装点的城堡成了美丽的星海。她在云间穿行，觉得自己也成了天空的一部分。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还不知道这个龙类女孩的名字。 她带她去了那样高的地方。 “你想去我家看看吗？”龙族女孩骄傲地对她说，“我家里有很多漂亮的宝石，就像布丁一样漂亮。” “……” 克洛伊回头看向城堡。她知道侍从们会知晓她的消失——哪怕只是一个小时。而她的姐姐也在城堡中。 如今她坐在龙族女孩的背上。她看不见她的眼睛，因此可以对她说谎。 第78章 惩罚他 日子如流水般度过。克洛伊依旧是艾斯特王国一举一动都受约束的蓝宝石公主。唯一的不同是，她知道了一只红龙的名字。 那名少女的名字是“伊迪斯”。 伊迪斯不常来王宫里。于她而言，艾斯特王国只是庞大世界中极小的一个地方。可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来夜风。从来我行我素的她看起来只是喜欢公主的布丁与阳台。 克洛伊发现自己没有过去那么害怕她了。 王国的事情很繁杂。伊迪斯去一座新的城邦里抢夺宝石，一走就是半年。 这次回来时她没有在房间里看见公主，而是在城中的歌剧院旁。她咬着一种将糖球串在小棍上的、名叫“棒棒糖”的新式糖果，在回头时发现公主正在人群中——在克洛伊的教导下，她总算明白了需要穿衣服才能进入人群。 克洛伊站在被一群人簇拥在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身边。她的笑容中带了点勉强与厌倦。伊迪斯舔着糖果，听着身边人群的议论。 他们说这个男人是北地的泰勒公爵，实力强劲，对女王有不臣之心、多次因政见不同而开口冒犯。除此之外，泰勒公爵曾经有过一任妻子，听说那名妻子是病死的，却有人看见她尸体上长期被殴打的痕迹……伊迪斯听不懂这些麻烦的东西，在她看来，人类总是会为了一些无聊而无趣的事情心烦。她如今依旧无法理解那些人族爱用的术语。 她只听懂一句话，克洛伊似乎要与这个男人结为夫妇。 红龙歪着头看着他们。她发现克洛伊脸上勉强的笑意。 她想蓝宝石的光黯淡了许多。 晚上，克洛伊摘下首饰、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她一直蜷缩着，直到女王阿斯塔进入房间后，她才揉揉眼睛。 “姐姐，您今天……” 阿斯塔坐在她的身边，姿态就像许多年前那样——仿佛她们还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可这次克洛伊却犹豫了一下，神情里并没有过去的开心。 “怎么了？我的妹妹。” 阿斯塔难得地温柔，用手抚摸妹妹的长发。那一刻克洛伊恍惚间又想起了两人孩时的回忆。五岁的她总是喜欢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的姐姐身后，不小心摔倒了就在地上哇哇大哭。那时的阿斯塔便会回过身来安慰她、用手抚摸她的长发。 从前她很爱哭的，可如今她却只会笑了。 “姐姐，你为什么要将我嫁给泰勒公爵？”她终于忽然地道。 当她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时，她如遭雷击，却努力挤出笑容、一言不发。 抚摸她长发的手停了，接着，她听见自己的姐姐道：“你知道的，他一直在试图篡夺我们的权力，如今已经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候。如果不在这时候制衡住他，王室将一辈子受他钳制……” 我们的权力？那一刻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克洛伊的脑海中冒出。 真的是我们的权力吗？ 而不是……“我的权力”？ 她因自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而感到恐惧。阿斯塔又在这时道：“……克洛伊。”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沙哑，在登临女王之位后，她总是这么疲惫。想要以一人之力管理一整个王国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在，姐姐……” 克洛伊下意识地回复着，然后她便被自己的姐姐抱在了怀里。 她能感到姐姐这个拥抱的用力。阿斯塔紧紧地拥抱着她，那一刻克洛伊忽然感到了自己姐姐在这一刻的脆弱与对她的强烈的需要——她们是相依为命、血脉相连的血亲。 她怎么能忘了呢？克洛伊想。在父母去世后，她们便只有彼此了。她的姐姐身为女王，也只有她这一个妹妹。 克洛伊突然感到强烈的负疚感。她开始觉得自己很自私，并被这种感觉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想自己的姐姐是女王，她已经这么疲累。既然如此的话，她又为什么不能勉强自己、让自己嫁给那个三十余岁的男人？ 阿斯塔是王国的君主，是她的姐姐…… “我很抱歉。”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对姐姐道，“我明白了，姐姐。” 阿斯塔揉着她的长发，就像过去那样。她们这对姐妹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温柔且平和的时候了。直到门外的管家带来了新的消息，阿斯塔才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离开。 ‘我成为姐姐的骄傲了吗？’ 在阿斯塔离开后，克洛伊突然这样想着。 许久之后她听见阳台上传来了风铃声。克洛伊回过头，看见伊迪斯已经坐在了阳台上。 她还是原来的模样。 龙类会有烦恼么？克洛伊忽然想。 她起身找来糖果招待她。可伊迪斯却只是坐在阳台上，炽金色的眼眸看着她。 “你要结婚了，为什么会不高兴？”她说，“我认识的龙类要与其他龙类同居时，都很高兴。” “我……” 克洛伊移开了目光。她试图用招待来掩饰这件事，并随意寒暄。可伊迪斯还是开口了：“你不喜欢他？” “既然你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其实和亲的本质并非嫁给泰勒公爵，而是为了获取他所代表的权力。”克洛伊沉默许久后，仍旧解释道，“泰勒是北地的公爵。而贵族婚姻的本质只是为了嫁给他的身份所代表的权力。” 权力与力量的词在人族语言中是同一个单词。克洛伊说了一大串红龙也没听懂。她舔着糖果，皱了皱眉毛道：“所以人类的婚姻只是为了力量。” “……” “既然你只是需要嫁给力量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嫁给我？”红龙纯粹出于学术讨论的心态说着，“我也很强，我拥有的力量比泰勒强很多。他需要他的军队才能摧毁王城，而我只需要自己吐出火焰来就够了。” 克洛伊：！！ “怎么可能，和亲是一个女人嫁给另一个男人。不……不是，你是龙呀。”她脸烧得通红，慌乱地晃着手。 她想，龙类真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乱说……她们可都是女孩子，而且伊迪斯还是一条龙！ “可你不是说和亲只是为了嫁给力量么？” 公主沉默了。 夜很静，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许久之后红龙嗤了一声，道：“你们人类可真奇怪。” “……” 她将一枚奇怪的叶子扔进了公主的手里：“不过你要是过不下去了，吹响这枚树叶，就能找到我。” “……”在长久的呼吸声后，公主轻轻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红龙看了她一眼，纵身跃下了楼。 “或许是因为你是王国的蓝宝石吧。”她忽地粲然一笑，“我很喜欢宝石的。” 她扬起下巴，火红的长发骄傲明亮。 在她离开后，公主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她闭上眼，手指紧紧地握住了那枚树叶。 就是这枚树叶！ 路希安直起身来，看向那枚被公主握在手中的树叶。 这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树叶。它是精灵母树的落叶，能历经千年而不腐烂。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原著里维德便是在命令随从吹响了这片树叶后才平息了那片因灰河的污染而被制造出来的漩涡。不仅如此，在后来的精灵族的领地中，为了得到精灵族的血滴，这枚树叶也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这枚树叶是维德在探险中不小心捡到的。这种属于主角的好东西，路希安肯定要想办法拿到。 说不定哪天就起到坑害维德的作用了呢。他告诉自己。 他追踪着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尾巴根部。 他的耳边传来了阴沉的声音。 “你看起来突然兴奋起来了。” 下一句话，却让路希安有些毛骨悚然。 “——你想要那片树叶，对吗？为什么？” ——你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吗？ 路希安：！！ 好好的，维德怎么不去盯着红龙和公主，反而盯着他的这点反应来看？ 路希安装作没听见，意图蒙混过关。他回过头来，对着维德困惑地“喵”了一声。 如果“喵”一声不行，就再“喵”一声，要么舔舔他的手指、要么蹭蹭。路希安对自己萌混过关有着充分的自信。 可不知怎的，维德这次却没吃他这一套。那双猩红的眼眸一直盯着他，底下的回忆已经到了和亲前几日，公主在试穿婚纱的同时、盯着桌子上世界树的树叶发呆、把它放进了贴身的衣物里——路希安急着要跟上剧情。他不满地伸手拍了拍维德的下巴，示意这个不合格的坐骑赶紧跟上—— 可维德却在此刻用手指指向了他的额头。 路希安：？ “……路希安。”他听见维德道。 那一瞬间熟悉的变成人的感觉传来，与此同时，一件长而宽的斗篷被扔到了路希安的身上。 路希安：…… 维德突然把他又变回人了……这个神经病！ 路希安惊呼了一声。如今他们是在公主寝宫的墙脚，他不得不竭力压抑住自己的声音。他的肩膀和腿弯在维德的手上，腹部则往下坠——如今这个姿势倒是像极了公主抱。 “你……” 维德低头看他，双眼冷森森的。路希安回望着他的眼神，忽然笑了。 “维德老爷，您怎么这么小气呀。”他说。 他伸手要去摸摸维德的脸，维德侧过脸去，依旧盯着他。终于，路希安又笑了，眼波盈盈道：“您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下去？还是说……” “您想要现在的我舔你的手指吗？” ……然后他就被维德粗暴地扔到了一边。 维德放弃了追问，但仿佛更加生气了。路希安毫无心理负罪感，并迅速用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身体。接着，他道：“您不打算给我件衣服么？还是说，您打算就让我只穿着一件袍子？” 维德不说话。路希安于是自顾自地走到无人的角落、背对着他换上了袍子。终于他听见维德沙哑的声音：“穿上。” 几件衣服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路希安高高兴兴地换上了衣服。不远处的维德看着他的背影。他看见路希安光裸白皙的小腿，和被斗篷遮掩住的、若隐若现的腰线与臀…… ‘路希安又一次逃脱了惩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对自己这样说着。 漆黑的咒文再次攀上了他的身体。 路希安终于恢复了人形，并发现维德似乎并不打算追究他的这份失误。 “维德看你的眼神有些可怕诶。”系统在他的脑海里提醒他，“刚才你换衣服时，他一直盯着你。” “他看我的眼神什么时候不可怕了？”路希安满不在乎地道。 “这次有点不一样，他……” “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路希安自信道，“他一直想杀我呢。”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它还想提醒路希安，却被路希安一掌拍进了静音模式。 系统在静音模式里捶胸顿足。要知道刚才它看见维德这回看的可不是路希安的脖颈…… 他看的可是路希安的腰窝与臀！ 如今他可终于不用被维德抱着到处走了。他从角落中探出头来，公主寝宫内的谈话似乎进入了高/潮。他听见公主颤抖的声音：“姐姐，这是什么……？” “淬毒的匕首。”女王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颤抖，“克洛伊，我……” 克洛伊还在发着抖。她听着女王冷静的解释。女王说泰勒已经放下了对她的警惕，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新婚的公主，她已经在北地城周围做好了准备。她只需要把这把匕首捅进泰勒的胸口…… “我只有你一个妹妹。如果不是不得已……”她最终道，“相信我，克洛伊。我承诺你，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平安回来。在解决泰勒之后……” 克洛伊最终点了点头。 “姐姐，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她轻声道。 尽管她知道，要在刺杀泰勒后平安归来……需要多么大的幸运！ 女王紧紧握着妹妹的手。最终克洛伊却道：“姐姐，你出去好么？我想一个人呆着。” 女王最终离开了。她在离开前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妹妹，看了很久，并咬住了唇。 在出嫁的前一日，克洛伊来到了广场的喷泉前。她垂眸凝视着喷泉，将那枚树叶扔进了水池里。 在她离开后，路希安来到水池边、捡起了那枚树叶。 维德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看着他的举动。他看着他捡起树叶的手指，和弯腰时那下榻的腰窝、与挺翘的臀线、直而细的大腿。 路希安就在这时回过了头来。 “你想要么？”他笑眼盈盈。 他的手指里夹着那枚树叶。他是在询问那片树叶。 可他发现维德并没有在看他的手指。 路希安微微蹙了蹙眉。在他能起新的坏心思前，维德已经转身道：“走了。” “哦。”路希安耸耸肩，不再去多想。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情态在维德的眼里，却是另一句话。 ‘他想要他么。’ “既然我们能和回忆里的人物发生联系。那么，如果我们吹响树叶会怎么样？”路希安跟在维德身后，对那些热情地向他打招呼的少女微笑，“你要试试么？” “我？” “你可是维德老爷呀。”路希安笑吟吟地，“你该有些冒险精神的。” “不感兴趣。”维德道。 路希安的确想怂恿维德来吹吹树叶试试。可维德根本不接他的话茬——路希安不禁失望地发现，自从把他从猫又变回人后，维德越来越不好逗了。 他们走至城郊，送往和亲的队伍漫长。路希安抬头看见火红的龙翼越过天际，无聊道：“抢亲要开始了。” 第79章 我杀我自己 维德在躲着他。 路希安想。 他站在城墙上，抱着手，看着火红的巨龙从天空中降落。那姿态可真是像极了任何传说中的恶龙。 恶龙抢夺宝石与公主都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些比起护送和亲更像是押解囚徒的卫兵们颤抖着用长矛对准了恶龙。恶龙却视若无睹。它从马车里捉出了穿着洁白婚纱的公主，公主含着泪、因知道自己的使命而想要拒绝。 “跟我走。” 她的命运本该如此。 可面对着红龙那双炽金的双眼，她根本无法说谎。 “好。”她小声道。 她不知道那句话究竟是源于魔法的威压、还是发自她的真心。 路希安看着王城陷入混乱，看着女王阿斯塔在得知妹妹被恶龙掳走后脸色惨白接近疯癫、歇斯底里地要命人将妹妹救回来。 “别管那该死的婚约了！”她说，“把克洛伊带回来……必须把她救回来！” 她颓然倒在王座上，珠钗凌乱。那一刻她仿佛终于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 她的疯狂让她决不允许克洛伊从她身边被夺走。 而后，所有的剧情都如路希安所知那般发展。公主在红龙的山洞中从最开始的恐惧忧虑到拥有了真正的快乐。在那里她甚至找到了许多箱装的丢失的典籍，其中也包括巫术书籍。可她仍旧记得自己的使命——杀死威廉公爵，除此之外她最恐惧的，则是女王将追究红龙的罪责。 当女王与威廉公爵的第一次进攻到来时，一个疯狂的想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背着红龙跑出了红龙将她关进的安全区。在山谷的战乱里找到了落单的威廉公爵。威廉公爵中了箭，在看见她时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她颤抖着手，却依旧坚定地将箭矢刺入了他的胸口。威廉公爵在巨大的震惊中死去。克洛伊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她看着湖水里疯狂的自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果然是阿斯塔的妹妹。 她们的骨子里都有着同样的疯狂。 她回到龙洞，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女王的第二次进攻最终还是将她从已然虚弱的伊迪斯身边带走。那些战士们看见了红龙的价值，所有人都渴望从龙的财宝中分得一杯羹。女王希望妹妹做诱饵，可克洛伊宁愿自杀也不肯同意。 她甚至告诉姐姐，她早知道姐姐不肯善罢甘休。第二次进攻中是她把重伤化为人形的伊迪斯藏了起来，并告诉她自己想念王城、决定为此背叛她、再也不会回来。 “她只是只龙而已！”女王终于失态，“你为了一只龙和王国作对，你……！” “我也只是一个人，姐姐。”克洛伊静静道，“我是人，不是你的道具。” 她坐在被囚禁的高塔里，想着自己所做过的牺牲与那些快乐过的日子。她想，红龙绝不会回来了。 可她很高兴。她知道龙的生命漫长，人类的生命却只是须臾。与红龙的相遇已经花掉她这份须臾中的所有运气。时光很长，红龙也很笨。她会相信自己背叛她的谎言，忘记这短暂须臾。 而她会在高塔上度过余生。人生不过几十年，即使痛苦也是短暂的。她会很快习惯并淡忘。 路希安站在高塔之外，眼神有些静静的。许久之后，他道：“其实故事原本就该停留在这里，不是么？” 他用一种感叹般的语气道：“在漫长的时光里，没有人能一直记得另一个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曾经背叛过自己。如果故事能停留在这里，这的确该是个很好的结局了。” 说这话时，他歪着头，银白长发顺着颈侧滑落下来。维德瞥了他一眼，那一刻他想要将那些头发攥在手心。 “……” “可惜红龙太蠢了，还要来救她。真是的，把两个人都害得这么凄惨。好像就是后天晚上吧？”路希安道，“我不想看结局了，我们想办法从回忆里出去好不好？” “……你觉得她这样做是因为愚蠢，是么？”维德冷笑，“换做是你呢？你会忘记……自己所恨的人么？” “……当然啦，恨一个人很累的。我很忙的，从来不爱在这种事情上花费时间。”路希安说，“把感情看得太重是会疯掉的。” 他说的这话倒是真心话。身为一个快穿者，他曾经历过的世界数不胜数，自然也贯彻了这一原则。 于他而言所有的世界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他旅行中经历的一个个景点。如果他把那些景点故事看得太重，他早该疯掉了。 “我记得刚进来记忆时我看到山洞里的红龙。她说公主的身体很轻，只是眼泪很重。不过迄今为止，公主还从来没在她的身上流过泪。所以，那一滴‘很重的眼泪’，应该是她临死时的回忆。她死后的意识徘徊在那个山洞里，等着公主去找她。我们回到那个山洞去看看吧。说不定……” “……你抓着我的手臂，干什么？” 维德的手如铁钳般抓住了他的手臂。路希安还未来得及讶异，就被他按在了墙壁上。 他们在墙上抵死缠绵般地亲吻——那不是亲吻而是撕咬。路希安的嘴唇被咬破出了血，脖颈上也多出了牙印伤口。 “你神经病……放开我！” 路希安在开口抗拒时一抬眼，便望进了一片如血海般的眼。 那一刻自尾椎骨涌起的僵硬让他忘记了挣扎。 他看不懂维德的神情，也不能理解。在再次反应过来时，他用力捶打着维德，好让他放开自己。两人之间从挣扎变成了厮打，那一刻路希安突然听见一句来自维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说你不记仇，可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会记得我吗？路希安？”他柔声道。 那一刻路希安已经被维德按倒在了地上。路希安难得地愣愣地看着他，道：“我会……不，我死了还怎么记得你？” 他听见维德的笑声。 维德坐在他的身上，那双手一点一点的加着力、以极为坚决而不可否认的姿态，一点、一点地勒住了他的呼吸。 路希安踢打挣扎着的四肢越来越无力。他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所有的氧气已经消耗殆尽。他张开了嘴，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就在这时维德放开了他的手，他俯下身去与他亲吻——就好像他正在等着这一刻似的。 “你觉得这像是被掐死的感觉吗？” “你神经病……唔！” 他并不打算杀他，只是要和他接吻。 记住这疼痛和窒息，这都是我给你的。 记住你身上的印记，记住那些咬痕和伤口。 这些都是我给你的……别以为自己能逃掉，别以为自己能忘记我。 维德忽然多了个想法。他知道这里只是虚幻的记忆，不会在路希安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即使是在现实中留下印迹，那些印迹也最终会随着时间而消逝。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多留一点。 每天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每天撕咬他、亲吻他，让他染上自己的气息，让他明白自己究竟是属于谁的东西。 让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别想逃跑。 一个幽暗的声音在他的心底里，不断诉说着他的理智听不见的文字。 路希安觉得维德简直又发疯了。在被放开后他狠狠一口咬上了维德的脖颈，开始吸血。 ‘维德铁定又犯病了。’他对系统道。 系统：…… 一切结束后，路希安坐在地上，用手用力擦着脖颈上的伤口。他嘶了一声，仰起头来皱着眉道：“你是狗吗？” 他看着维德正垂着头、抚着自己脖颈上被他咬出的伤口，心里多了些报复式的快乐，于是道：“你可别想生气，这可是你先动手的……” 他看着维德把那枚印记藏在了衣领底下，于是又诱哄着道：“我们……” 那一刻，整个世界突然发生了巨型的震动！ 路希安脚下一晃。他发现维德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抓到了怀里，并伸展双翼飞了起来。在路希安正迷茫时，他听见维德在他耳边的声音：“另一股意识来到了这里？” “另一股意识？那是……” 他抬头，看见灰蒙蒙的雾气逐渐裹挟了整个天空。王城中许多人被这诡异的天象所触动，他们抬起头来看着这奇怪的景象。原本正坐在高塔的房间中、神色恬静的公主也走到阳台上，看着奇异的天空。 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公主回头，她看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正站在她身后。兜帽遮住了她的容貌，只有一缕金发泄漏了出来。她困惑地回头，厉声道：“你是……”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高塔上？ 可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腹中。克洛伊惊恐地看着来人。有风吹过、掀起了那名女子的兜帽，那一刻她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脸！ “终于……我终于找到了……就是这一天。”她听见那个人用她的声音，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你不该活在这个故事里，我会代替你……”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她看着那个容貌如她一般、额前却有属于巫妖的堕落印记的女子将匕首从她的腹中抽出。灰色袍子中伸出苍白的手来，她要施展一个咒文，将她化为灰烬。 她几乎只在顷刻之间便明白了那人的意图。 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像是她、却又不像是她的女人，要杀了她，并取代她！ “你安息吧。”她听见女子平平的声音，“我不需要你出现在这里。” 公主捂着腹部向后退着，可来人却一步步向她走来。终于她的腰抵在了栏杆上，身体摇摇欲坠。她满口是血，虚弱而惊恐地道：“你……你是……” “你是我？！” 她说出了那个最荒谬而不可能的答案。 “这是伊迪丝死后的第三百年。”她从那个人的口中得到了答案，“对。” “——我是三百年后的你。” 公主的身体像是落叶般从高塔上落下。灰衣的巫妖俯视着她，瞳孔里没有一丝感情。然而…… 下一刻，公主的身体竟然凭空消失了！ 有人抓住了她的身体、在隐蔽身形后将她带走了！ 灰衣巫妖看向天空。她因堕落而成银白的瞳孔很快捕捉到了细微魔法痕迹的方向。浓烈的灰雾从她身侧腾空而起，她挥挥手，那些灰雾便化作了一个又一个的亡灵，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席卷而去！ 即使这里只是虚假的回忆又如何？她想。 她等了那么多年……任何意图阻碍她改变这段故事的人，都会被她杀死。 第80章 结合龙血 路希安在维德的怀里回头。他看见大片深灰的雾气向着八方袭来。那雾气中翻滚咆哮着的并非云雾，而是密密麻麻的亡灵！ 从高塔上坠落的克洛伊被维德拎在另一只手上，其动作简单粗暴得让人怀疑她很快就会死去。路希安眼明手快地给她施展了一个止血的法术。 他们试图在某处停下。刚落下地路希安便给公主处理伤口。那把匕首深深刺入公主的腹内。维德瞥见路希安的动作，道：“我来。” “别小瞧我。”路希安干脆利落地将那把匕首拔出、并在鲜血来得及喷涌之前适时地补上了止血的魔法。 那伤口上似乎带着诅咒的能量。一时间伤口竟无法快速愈合。路希安于是抬头对维德道：“维德老爷，我们或许该在这里……” “没有或许。”维德道，“它们追来了。” 原本早该被甩掉的亡灵再度出现在了天边。路希安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克洛伊的气息。追踪魔法需要追踪的线索。而施法者正好是三百年后的克洛伊自己……” 说着，他的眼眸甚至亮了起来：“听起来还真是有趣。克洛伊本人来了么？” “没有。” “奇怪，她本人不来追我们的么？” “我想她大概是想留在高塔上，以易容成三百年前的公主的身份，等待红龙的到来。改变这场遗憾的结局或许是她的执念。” “真没办法理解。这里不是红龙的记忆么？”路希安感叹道，“她都是那么强大的巫妖了，为什么还这么执着？如果换成我……” 路希安低头为公主的腹部加固治伤的法术。这倒不是出于好心，而是觉得回忆中的公主会成为破局的重要线索。可这时他却听见维德的声音：“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当然不会为难自己，去找下一个能让自己开心的就好了。”路希安道，“维德老爷，劳烦您挡住洞穴的门。我需要十分钟。” “……” 他没有听见维德的答复，直到抬起头来才看见维德已经挡住了门。 他垂下头继续动作，在施展使伤口愈合的术法时路希安总是很耐心。他不知道在自己全神贯注时，维德转回头看，看着他。 伤口终于开始缓慢愈合了。路希安将温暖的白色光晕收回自己的手心，对维德道：“我们接下来要不要把她带回最开始那个洞穴试试？里面的龙女或许会很期待她的到来呢……” “随便你。”维德道。 “维德老爷，我这可是一心一意在为您夺得龙血打算。”路希安扬起脸来，笑吟吟地抱怨着。 维德没接他的话茬。 没劲。路希安想。 他原本想把昏迷的克洛伊扶起来，没想到维德却抬起手，用魔法使她浮在空中。 挺好的，省了他这份力气。路希安高兴地想着。 ……然后他就在维德飞起来时被维德环着腰拎了起来。 路希安：…… 他们很快便抵达了记忆世界最初的地方——那座山洞。路希安试图把昏迷的公主扶进去，顺便告诉龙女这是他带给她的礼物，可他失败了。 无论他怎么尝试，昏迷的克洛伊都无法被带进去。路希安百思不得其解，终于，维德道：“或许因为她不属于这个时间。” “不属于这个时间？” “同一个时刻里，不可能存在两个克洛伊。过去的克洛伊无法存在于现在的克洛伊存在的时刻。”维德道，“应该进入这里的人不是这个克洛伊，而是另一个……” 路希安在此时听见了细弱的咳嗽声。 他低头，看重伤的公主睁开了双眼。她依旧虚弱，却愣愣地看着他们。 …… 火。 巨大的火。 汹涌的火焰席卷了整个王城。 巫妖闭上眼，三百年前的那场大火还历历在目。而如今，它们从记忆里来到了现实。 她听见高塔下侍卫们恐惧的叫喊声、与那些埋伏在更隐蔽的角落里的、那些策划着要捕捉红龙的伏兵们越发微弱的心跳声。有人吼叫着、不知道计划究竟是在哪里出现了纰漏。更多的人则因为诅咒而开始腐烂、在地面上低声惨嚎着爬行着。 需要让他们的声音再微弱些。巫妖想，可别让他们的模样吓到了红龙。 红龙可是来救她的。而她是当年那个柔弱的公主。 “殿下……”骑士在她的身边艰难地爬行着。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公主的手里：“你……” 他看着蓝裙的少女蹲下，双手捧起他的脸。在看见她的瞳孔的那一瞬间，濒死的骑士瞪大了双眼：“你的眼睛……” “龙族的金眸是么？差点忘记把它收回去了——这是一点恢复力量的副作用。”他听见公主轻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很快，她的双眸便恢复了一片湛蓝，“现在我看起来和从前像么？” “你……” “安息吧，克罗夫特。”白皙的手拂过他的面颊，“我并不是为了惩罚你——射出那一箭只是你的职责。可是，你在这里太碍事了……” 那一刻她听见巨大的风声在她身后响起。 巫妖无声地笑了。 “晚安，克罗夫特。”她说。 骑士停止了呼吸。与此同时，巫妖回过身去。她看见红龙降临在她的身前，那一刻几乎有眼泪要从她的眸中流出——尽管身为巫妖的她，已经无法流出眼泪了。 巫妖没有眼泪、也无法哭泣。爱哭的公主终于舍弃掉了自己的眼泪。 “好久不见。”她轻声道。 红龙伸展着双翼，它叫着，让她跟自己走。巫妖瞥了一眼已经彻底没有动静的走廊与城堡，提着裙摆、向她跑去。 细微的龙鳞自她的小腿攀附而上。这是来自于那滴属于龙族的神血的污染。不过她穿着长裙，此刻并不影响她们的重逢。 我终于找到你了。她想。 终于……这么多年…… “伊迪斯！”她大喊着，“我一直在等你……带我走！” “克洛伊！” 红龙也开始恢复人形，红发女孩从火焰中走出。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巫妖快速地道：“带我走，我们回龙洞去，然后……” 然后她会用那滴被她带入这场回忆的神血，以它的力量支撑这个幻境的延续。她们的灵魂便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们在高塔上寒暄了好几句，巫妖抓着伊迪斯的手臂，就要离开。可在她即将踏出去时却意识到，伊迪斯没有动。 她回过头去，道：“伊迪斯，怎么了？” “不……我。”她听见伊迪斯的声音，“我感觉有些奇怪。” “奇怪？” “我感觉……”她听见女孩越□□缈的声音，“我感觉不该是这样的，我……” “哪里不该？” 巫妖没有回头，她维持着抓着红龙的手臂，努力维持自己的声音不改变。接着，她听见了一句回答。 “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像是错过了什么。我感觉……你原本应该哭出来……” 浅灰的雾气再次在两人身周蔓延，与此同时，鳞片也开始在巫妖的身上攀附。巫妖并不回头，只是平平地道：“这样不好么？” “……” 灰色的雾气里传来越来越多的笑声，那种声音来自所有的男女老少，并以极快的速度由她们的身周蔓延开来、并渐渐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如果路希安在这里，他会看出这灰色漩涡的成因——那是书中最终因融合龙血而失控的克洛伊因执念而形成的恐怖之域。 灰色的、满是笑声的雾气会笼罩这里。所有行走在这里的人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们不会疯狂、而是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扭曲，直到他们为笑容扯裂自己的嘴角乃至头颅、并加入欢乐的、由亡灵组成的□□队中，并在灰雾中不断地进行欢乐的巡游，至死也不能停止。 “笑着迎接你，不好么？我再也不会哭了。”巫妖平平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漆黑的鳞片爬满了她的脸颊，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就像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她听见自己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她想她即使吞下龙血、进入这片回忆、最终也是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她知道从吞下龙血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会变成怪物，可即使是这样她也孤注一掷地选择了进入回忆的机会。 都是她的错。她想。 她没办法挽回她的过错，就像她永远无法拯救红龙的死亡。无论是在梦里，还是……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轻声道。 “从一开始。” 她仰起头，开始无声地笑。灰色的雾气开始加剧，就像她的嘴角开始裂开。就在这一刻，她忽然从背后被抱住了。 所有灰色的漩涡，在那一刻，仿佛都停止了。 “你看起来很熟悉。”她听见背后的声音，“所以，我没有揭穿你……你看起来吃过很多苦，对么。” “……” 巫妖突然很想哭，可她再也哭不出来了。漆黑的鳞片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她连眨眼都无法做到。 “但是……有另一个人在等我，在等着我来救她。她如果看不见我，一定会很难过，所以……”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那一刻，灰雾中突然传来了世界树树叶所发出的口哨声！ 那声音如穿云裂石，在那头金发出现的瞬间，巫妖闭上了双眼。 “你去吧。”她轻声道，“她来找你了。她……还真像我。” 她早该知道，如今的她能为了与红龙的相遇进入记忆、杀死过去的自己。那么过去的她，也不会甘愿被自己如此杀死。 红龙用力地抱了抱她，离开了她的身体。 她听见另一个自己的哭声，听见红龙向她奔跑而去的声音，听见自己的身体被龙血所侵蚀的声音……她的双眼已经开始模糊了，远处拥抱着的两人在她眼中成了模糊的一片。而她却像那个费尽了心机却被时光给抛弃的小丑。 真好啊。 她忽然想。 至少最后，她还是看见了她与她的重逢。或许能有这样一刻，她已经能满足自己所付出的一切。 在模糊的视野中，她最后所看见的便是一个白发的青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青年真是漂亮极了，像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他抬起她因龙血反噬而已经满是漆黑鳞片的手，向她的手中放入了一片世界树的树叶。 她记得这片树叶。在和亲前几日，她将它丢进了广场的池水中。 “你的嘴唇还能动么？吹响它。”青年歪着头看她，“别再看年轻人秀恩爱啦，你还有属于你的机会。” “你是谁？”她动了动嘴型。 青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对她柔柔一笑。 “吹响这枚树叶就能找到她。当你吹响它时，也能找到属于你的那个时空内的红龙——去找她吧。”他说，“她一直记得你眼泪的重量，一直在等着你来。” “当然，在你见到她之后，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他偏着头，笑道。 他将树叶放在了她的唇边。当口哨声响起的那一刻，几近失控的巫妖终于看见了她曾无数次在梦中所见的一幕。 火红的龙翼在她的眼前的天空中升起，就如两人初见时一般。可那再不是什么回忆或梦境。而是她所爱之人的亡灵，在等待了数年之后为她而来。 她没有恨过她。 她终于明白。 …… 路希安从梦中醒来。他动了动身体，看见旁边伊登担忧的脸。在他们沉睡时，詹姆士在草屋外进行警戒，伊登则坐在两人身边，一直在照顾着他们。 路希安伸了伸手，在看到属于人类的手指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梦中被解除了猫化的状态。如今他身上倒是盖着一张用于蔽体毯子。 这倒是一件好事。 “路易斯大人，维特大人他……”见他醒来，伊登急急道，“他看起来状况非常糟糕。” “没事的，别担心。”路希安道，“他在结合龙血——仅此而已。” 说着，他看向正睡在他身侧的维德。 维德紧闭着眼——在看见他如今的模样时，路希安便很好地理解了伊登的担心。维德现在看起来可不正常至极。他的脸上长出了银色的龙鳞，漆黑的血管在他的身上浮凸像是一片片藤蔓，看起来可谓是恐怖至极。不过路希安知道这是结合龙血带来的副作用。 ——在方才的回忆世界中，维德从几近失控的巫妖灰河的身上硬生生抽出了那滴属于龙族的血滴。 第81章 啊好惨啊 当时的情况的确极其凶险。以巫妖为中心的灰色漩涡已经形成，路希安身在漩涡之中，也差点受到影响——直到维德进入漩涡，抓起了他的脖颈、以极为粗暴的姿态将他捉在了身侧。 “维德老爷。”路希安道，“那枚血滴如今在她的身体里……” “我知道。” ……然后路希安就眼睁睁地看着维德的手刺进灰河的胸膛、伸进了她的心脏。 路希安：…… “你是不是有点儿……” “反正巫妖也不会死。”维德粗暴地道，“闭嘴。” 路希安：……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克洛伊都是个绝世美女。但维德取血的方式居然不是通过法术引导或接吻之类的，而是直接用手破开了她的心脏……难怪原作里维德到死都是杀妹杀男狂魔。 维德在撕开巫妖的心脏后捉出了那枚金色的血滴，接着便把巫妖扔到了一边。金色的血滴在顷刻之间便把他的手掌烧出了一个洞。它分明只是一枚液体，却因失去了载体而沉重灼热至极。 “得先找到一个载体把它封印……” 路希安话音未落，那枚血滴已经融入了维德的身体。速度快得就像是在地铁站逃票。 路希安：…… 他所倚靠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显然，维德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龙族血滴所代表的的权柄是力量与山河，融合它所带来的刺激也是最强烈的。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眼见着维德即将倒下，路希安连忙把他扶住。 “路希安……” 路希安听见维德的声音。 他靠在他的怀里，那双猩红的眼正死死地盯着他。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抚摸路希安的脸。深知剧情的路希安连忙偏开道：“你现在可别摸呀……” 维德：…… “不是我拒绝你，你刚结合血滴，力气那么大，可别一摸把我的鼻子给打歪了。”路希安笑吟吟道。 他可是记得原著剧情的。维德在结合龙族的血滴后力气可是大了好几倍不止。最开始时他还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原本是想借着石头攀援、却直接将其捏碎了。 路希安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膝上的维德，银白长发垂下、落在他的脸上。维德看着他，忽然之间，扭曲而恶意地笑了。 “路希安……”他轻声道，“你就算是死了，也别想逃脱……” “你怎么不说你死了呢？”路希安皱了皱眉道，“你怎么又诅咒我死呀，维德老爷，放心吧——” “我是你的小奴隶呢。”路希安用手指勾勾他的脸，柔声细语道，“要是你死了，要找个新的饲主，也是很麻烦的呀……” “是么。” 路希安的长发被拽住。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扯掉自己的头发，可维德却只是撩起它、将它别在了路希安的耳后。 那动作温柔得简直像是一句“乖乖地做我的所有物”。 在路希安愣了一下、并庆幸自己的头发没有被拽掉时，维德已经闭上了眼。 路希安最终还是把维德背了起来。当他看向另一边时，所看见的便是靠在碑上，静静地看着天空的巫妖灰河。 方才还在拥抱着她、同她说话的龙女的执念已经化为了飞灰。她蔚蓝的双眸映照着灰雾渐渐散去的天空、也映照着龙女消逝的泡沫。 她的怀里抱着一枚茧——那是伊迪斯剩余的魂灵与记忆所化成的茧。或许在极长的时间后，伊迪斯又能带着记忆孵化出来，与她重逢。而灰河有着漫长的时间，她可以长久地等待。 “你……”路希安和她搭话，“她走了？” “嗯。”巫妖轻声道。 路希安没有问她究竟与执念之间交谈了什么。许久之后，巫妖轻轻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该如何掌握我的命运。三百年前我的姐姐将我嫁给她叛逆的臣子，赠给我淬毒的尖刀。直到伊迪斯从空中跃下——她看见了和亲路上的我，把我带回她的巢穴。” “她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红龙。但在她死后，我在她的巢穴旁建起了巫师塔。”巫妖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浅、一如当年的公主，“世人都知道灰河喜欢收集珠宝，却不知道那些珠宝都被我放进了那个巢穴……我想或许珠宝够多，喜欢宝石的她就会被吸引，再次回到这里。漫长生命里人的记忆是很短暂的，可每次收集到一件珠宝时，我就会想起她、不会忘记她。不忘记她，是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她把自己炼作无法转世的巫妖，也只是为了在存有记忆的一世等待她的归来。 “哦……”路希安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城堡。他有些实在无法参与到灰河的情绪中，于是只好道：“女王阿斯塔在看着你，你……” 女王阿斯塔的确在看着灰河。她看着那已经是巫妖的自己未来的妹妹，瞳孔涣散，整个人像是脱力了。 “其实我去见过她——在伊迪斯死后的第五十年。在这五十年里她的确成为了带领王国走出低谷的铁血女王，屠龙的威信让她抵达了顶峰，让那些迂腐的大臣们不再介意她只是女人这件事，她的统治也是明智的。直到她晚年时那场战争。几个国家联合起来进攻，她措手不及，甚至被屠了一城。”灰河轻轻道，“我在听见消息后，来到了这片我已经五十年没有踏足的土地，杀死了那些敌军。” 她隔着重重的灰雾，看向年轻时的姐姐，像是再度想起了那一日的相逢。 ‘我曾经摧毁了你的命运和你的爱人，为什么在敌人来袭时你还会带着你的法术回来？你……恨我么？’ 苍老的姐姐看着自己依旧年轻的妹妹，沙哑着声音道。 ‘人民不能选择自己的国家。可你本可选择我，姐姐。’她说。 她转身离开。在她走出王宫后，苍老的女王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看着沉沉的夕阳。 她想着自己的一生，想着父母将国家交到她的手上，想到她发誓要使其伟大。 ‘不，你不明白。’她轻声道，回首自己的这一生，‘女王从来没有选择。’ 女王在那一刻终于落下一滴泪来。可她的妹妹与她的一生却再也没有回头。 灰河闭上眼，最终她说：“带着他向北走，然后，你们就能走出回忆，回到现实……” 她看着被路希安挂在肩上的维德，忽然笑了。 一枚卷轴从她的手中出现，并被她扔到了路希安的手里——除此之外，还有一枚红色的石头。路希安正在困惑，便听见她道：“这是一枚用来安魂的符咒，能压制神血所带来的失控。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了这枚来自上古时代的符咒。我想你们或许会用到这个——就当是谢礼吧。” “安魂的符咒？” “他不是普通人吧？不过要融合神血，是很痛苦的。”灰河道，“当他痛苦时，将这枚符咒写在他身上，能起到镇定的作用。” 路希安挑挑眉：“你或许有些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这块石头是？” “显忆石，倾注在内的记忆即使是万年之后，也能重现在观看者的眼前。”灰河道，“人生是有很多记忆值得保存的。” 灰河显然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路希安倒是觉得那块石头有点用——等维德醒来了，他就选择性记入一些自己照顾他的片段、再无意间给他放放、好增加维德对他的感激。他于是对灰河说了声谢谢，走出了她们的梦境。 临走前他回头，看见灰河仍旧抱着龙女的茧——她们的生命都很漫长，会有足够的时间资助于她们的重逢。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路希安在草屋里等待维德的苏醒。如今是夜里，詹姆士和伊登两人则在外面远处巡逻。路希安垂下头，静静地看着正在沉睡中的维德。 他的长发已经变成了灰色。 通过精神印记，路希安探知到维德已经完成了与龙血的融合。但或许是因为之前消耗过大的原因，维德还没有醒来。 “是这个原因么？”路希安问系统。 系统：“可能是吧？原著里好像有这么一遭？” 既然原著里有这么一遭，路希安就放心了：“既然这样的话，他如今的精神应该相当虚弱……” 他伸手触碰维德苍白的脸颊，白皙手指滑过他的鼻梁、脖颈、再到胸口。路希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可算是落在我手里了。”他笑盈盈道。 他坐在他的身边，手掌下能清晰地感觉到维德的心跳。维德胸腔的热度透过衬衫抵达他柔软的手心。 在融合魔族与亡灵族的血滴后，维德的体温向来是冰凉的。可如今在融合龙族的血滴后，他的体温也终于变得灼热。 他知道自己的记忆碎片正在他的体内。 路希安的笑眼中泛起了微微的冷意。 ——那是他一定要取回的东西。 路希安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他再次同系统确认了去往维德的识海里取回记忆碎片的细节，并以最快的速度迫使自己陷入了沉睡。 尽管暗中试验了许多次，可这次真正通过精神印记进入维德的脑海时，路希安却发现这个过程真是超乎意料地顺利——顺利得不像是他在侵入，而像是他被人拖进去似的。不过这都是细节。 当他睁开眼时，他所看见的是一条走廊。 那是一条极深而幽长的走廊。走廊很暗，只有些微的亮光，两侧则挂着模糊不清的巨大画像。它看起来寂静无声，可路希安的警惕心一瞬间便抵达了顶峰。 这条走廊看起来很像是西塞尔老宅内的走廊。 他想起了系统对他所说的话：“存放记忆的地方虽然不一，但大多数人都会把自己的记忆存放在自己认为最熟悉或最安全的地方。” “那最危险的地方呢？”他当时是这样询问系统的。 系统：“呃……应该会相当危险吧。” 而如今他所看见的西塞尔老宅的走廊对于维德而言，到底是最安全的、还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沿着走廊小心地走。走廊内寂静无声，像是很久不曾有人来过。路希安小心地推开其中一枚画像，画像居然是一扇门——在门的背后，居然是一间储藏室。 他随机推开的那间储藏室里似乎藏着维德八岁时的记忆。记忆的储藏室里有着黑面包、日记般的书籍、与各种藏品。 路希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他难得地在心里夸了夸维德（给自己的美好落点），从储藏室里出来，并关上了那枚画像。 临走前，他隐约看见一个破旧的沙发——破旧的沙发后像是躺着一个人，只露出两条腿。路希安对此没有兴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关上那枚画像时，他总算看清了画像上的人物——画像上所画着的是一名男孩。男孩低着头，站在角落。 路希安数了数两边的画像总量，向着画像更多的那一端走去。他不知道在自己背过身离开后，画像上原本低着头的男孩发生了变化。 他抬起头来，满脸是血，嗜血的眼神盯着路希安离开的方向！ 路希安行走在幽深的走廊中，很快，他便抵达了最后一幅画像。那幅画像尚未完成，路希安推开它，让储藏室露出一条缝来。 幽幽的绿光出现在储藏室中，只是一瞬间，路希安的眼眸就被照亮了。 那是属于他的记忆！ 像是绿宝石一样的记忆被关在一个玻璃罩子中。路希安正要把画像打开、进入其中。 正在这时，他忽然停住了。 他看到自己的身侧多出了一个影子！ “你在干什么？”稚嫩的童声在他的身侧响起。那声音阴诡、嗜血、像是魔鬼披着小孩子的人皮。 路希安缓缓回头，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自己仿佛全身的毛都炸开的声音！ 黑发红眼的小男孩站在他的身旁，咧开嘴、对他笑。 “你在干什么？” 那是从那幅画像上走下来的男孩！ 几乎就在瞬间，整条走廊上闪起了红光。在红光的闪烁中，路希安看见十数条漆黑的人影从他走过的每幅画像上走下来。每次红光闪起，路希安都看见他们向他走来。 路希安：靠！！ 维德的记忆长廊怎么像是恐怖片！ 路希安当机立断。他意识到属于维德的八岁时的记忆还不曾认识他，因此这是他必须快速逃离长廊的机会。路希安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近在咫尺的记忆碎片，转身就要逃——可他的衣角却被小男孩拉住了。 ——天知道八岁的小维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要走吗？”他歪着头道，“我们都很想让你留下来陪我们。” 路希安：！！ “别走。” “别走。” “留下来。” “陪我们。” 路希安匆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那一刻他从指缝中看见了无数的维德。八岁的他、十二岁的他、十八岁的他……更可怕的是那个拖着长矛、把他弄死在（虽然是他自己自/杀的）圣殿里的最可怕的维德都随着红光的闪烁向他靠近。小男孩依旧抓着他的衣角，而此时，更多的手也向他伸来。 他们有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有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有的抓住了他的腰。 无数双手抓住了他。他们都想—— 把他拖倒在这里，拖进这条走廊的深处。 “不……不！”路希安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声音，“放开我！” 他竭力挣扎着，却无法逃脱。所有的黑影都在注视着他，所有的黑影都在说： “你不愿意留下来么。” “把他分开好了。” “你一份，我一份。” “我想杀死他。” “把他绑起来。” “把他关进屋子里。” “困住。” “让他笑不出来。” “让他哭起来。” “让他说不出话来。” “掐死他。” “弄出痕迹。” “一个个来。” “或者一起。” 路希安：…… 妈/的，维德的记忆怎么比维德本人还要变/态！！ 在一只手捉住他的喉咙时，路希安终于无法呼吸了。他一眼就看出那人是他死遁前的维德，且清楚对方是想掐死他。他直接低头去咬他的手掌，却被另一个维德抬起了下巴。 那人的脸上流动着骨质的面具，是被他害死在亡灵族族地的维德。 “婊/子。”他听见那人冷冷道。 他用手背的拍了拍路希安的脸，一副轻蔑的模样。 还有人用手指掐开他的嘴唇、似乎是想拔掉他的舌头；有人捉住他的脚踝，像是要把它扭断；还有人用手指按住他的眼睫、像是要挖掉他的眼睛；甚至有人扯他的耳垂……路希安已经放弃思考此时的维德是哪个时候的维德了，他如今翻车的姿势可非常好看。 ——维德的记忆长廊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他绝望地想。 说好的虚弱，说好的系统呢！！ 为了避免自己被“分/尸”的惨剧，路希安还在挣扎。他试图发出嘲笑的声音、或者说服、或者求饶……可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惨了。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以死亡作为这次翻车的结局时，又有一双手从他背后的画像中伸了出来。 ——那双手来自那幅还未完成的、最新的画像。 那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拖进了画像中。那几十双来自其他年龄记忆的手如同被烫到了般、脱离了路希安的身体。它们不甘地在空中摆动着，却无法阻止路希安的脱离。 ——只因如今这幅画像并非记忆，而是主宰的意识与心魔。 ——而如今心魔正在上风。 路希安从画像中被拖出来时有些晕头转向。当他恢复意识时，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片湖里。 上次的那片寒湖。 湖水并不寒冷，而是带着微微的温。在感知到身后正抱着自己的男人的体温时路希安打了个哆嗦——那个男人的体温实在是太烫了。 不用说路希安都知道那个人是谁——当然是维德。 而这次他自己也泡了进去。 路希安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两人贴得太近，他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心跳。路希安努力尝试偏过头来。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深红的眼瞳。 在看见那双眼时路希安打了个寒战——他所看见的人的确是维德，这是他第一眼就确认的事。可维德如今的眼睛却亮得慑人……慑人到，让他觉得有点恐惧。 这是维德的意识体？他想。他看起来和那些记忆体有些不一样。 他似乎在被拖走前听见那些记忆体说着“主意识体”之类的话。他们似乎都有些畏惧他，就好像他才是这个意识世界的主宰一样。 “我……” 他忽然意识到那只原本在他腰上的手的位置有点不对劲，还在往下滑。 路希安整个人都僵硬了。 “你干什么呀维德老爷……唔！”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被人以极为粗暴的姿势推到了岸边。 “你把我弄疼了！”路希安愠怒道，全然忘记了这里是维德的精神世界，他回过头来，“你……” 维德的手扳住了他的下巴，又把他翻了过来。 路希安靠在岸上，他呆呆地看着俯身在他身上的维德。他看着维德的手滑过他的脸颊，从他湿透了的长发到他滴着水的下巴。维德暗红的双眼里带着可怕的煞气与威压，那一瞬间他无法动弹，只是看着维德浓密的睫毛。 路希安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那一刻，本能的恐惧感和求生欲让他选择了安分一点。 维德的手落在了他的锁骨，然后向下。 “我……” 路希安试图挣扎，可那一刻，在与维德对视时，仿佛有一个命令传递到了他的脑海里。 ‘不许动’ 维德的意识体垂眸打量着他，像是要用手指丈量他身体的一切。路希安试图挣脱、却被霸道地压住了一切反抗。维德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 他被迫紧贴着那滚烫的身体——他原本烫得路希安想要逃开，可这一刻路希安听见自己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水温也仿佛更热了，烧得他的身上发烫。 他有些发软。 “你……”尽管意识体从头到尾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路希安依旧开口道。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玩世不恭的轻松调笑语气，甚至还笑了笑：“你该不会是想……” 他想说些话，来挑衅或是辩白，好逃离如今这个不安的氛围。 可下一刻他便被维德捂住了嘴，并被粗暴地翻了过去。 第82章 屏蔽色块 岸边的石壁硌着柔软的腹部，路希安不满地哼了一声。他能感觉到维德的手顺着他的长发滑下、将它们捉起来、任由那些柔顺的发丝插/入他的指缝、从他的手中滑落。 然后他所触碰的地方是圣服下摆——为人类所设计的圣服自然是没有给尾巴腾出空间的。它们被迫可怜兮兮地挤在了圣服之中。当下摆被捞起的那一刻，路希安以为他是要把自己的尾巴从里面捞出来。 很快他意识到，不是。 他又被翻了过来、穿着那身湿淋淋的圣服、衣摆敞开。那一刻路希安感觉自己被抓着两边膝盖，分别从两边被往上压。维德看着他、就像看着即将被他拆吃入骨的猎物。他暗红的双眸、布满侧脸的咒文、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都告诉路希安他正处于一种被心魔与煞气控制的失控状态。 可路希安却在那一刻以极为狼狈的这种姿势笑了起来。 “我好像明白你想做什么了……你果然被我吸引了，对么？”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路希安脸上居然还露出了发自愉悦的笑容。他酒红双眸几乎就在那一瞬间被点亮了：“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的，对么？” 在这时候他居然还笑了起来，唇内忍不住又发出了笑声。那一刻的笑容带着点小骄傲、小得意与因残忍而不自知的天真的小恶毒——就像是他当初在圣殿里，胸有成竹地做好了让维德来杀他的准备时的神情。 他觉得自己偷到了一个小秘密。 “唔！” 维德粗暴地托起他的后脑与他接吻——照例是他的吻，像是标记占有地与撕咬。那一吻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路希安在无法呼吸中痛苦而快乐着。可方才那颇有点上不得台面的窃喜让他居然从他的手上挣脱出来，拖着凌乱的发，带着暧昧而得意的笑容，喘着气柔声道：“维德，我明白了，你——” “想上/我，对吗？”他说，“我明白了……我早该发现的……你啊……”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那种略带点自得与恶毒的神情在维德的眼里，像极了妩媚的勾/引。 路希安突然想看更多的来自维德的神情了。这个害得他在死遁后也被拖回这个世界的男主、这个将他的生死握在手掌之间的强者、这个曾无数次压制过他、让他如他的掌中之物、在魔力与权力上能压制他的男人此刻的眼里却只有他。他在为他而发狂、他在蛮横地压制他所有的反抗、他在为他的每个动作每个情态而产生神情的变化、他的情绪在被他所操纵…… 那一刻路希安因此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兴奋感。这种兴奋感压制住了所有发自本能的恐惧、出于理智的远离、与高高在上的、满是玩味的感情。他就像是一个贪玩的孩子捉住了敌人的小把柄、与此同时自己也被此刻的掌控感所带了进去——这种感觉所带来的快乐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体，甚至盖过了他的警惕心。 ——他想逗逗他，看看他更多的反应。 ——然后，再在他情难自禁时，抓住机会、从他的精神世界里撤离。 路希安想。 ——当然从精神世界里醒来后，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是早知道自己会被……他绝不会作这个死。 “你对我有感觉对么？什么时候开始的？”路希安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黏糊与喘，“想怎么对我？是怎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维德的手落在了他的腰上，而路希安还在他耳边诱哄地道：“说说看，是在我死之前还是之后？……呃！” 他的所有声音在那一刻变了调。 温暖的水波中，他腹上的魔纹因被揉搓而开始发亮发热。那一刻的感觉舒服的感觉让路希安忘记了继续嘲讽。当他反应过来时，维德已经又开始“吻”他。路希安再发不出声音来。 可此刻的路希安依旧是愉快的，他还想着接下来好好玩玩逗逗他、欺负欺负终于被他抓到了把柄的维德。可他没想到，很快自己便再也没有机会。 事态又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或许是维德此时的神情太让他兴奋、或许是魅魔的本能让他太舒服、或许是因为精神世界放大了感官。 在最后的一关即将开始前，路希安闭着眼，他的呼吸声和脑袋里的一切都被煮得黏糊糊的。他的大脑被烧得只剩单线程，只得意模糊地想着，即使挣脱不开又怎么样，这次是维德输了。 还有就是维德的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难道是因为龙血的作用—— 然后就是疼痛，与之后更加漫长的一切。 …… 路希安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一开始是疼，然后是舒服——魅魔的体质可并非浪得虚名，更何况两人还在温泉水中。尽管被心魔所控制的维德动作粗/暴、毫无章法、而且那东西的体积也……恐怖。但路希安在一开始疼得哆嗦后，最终也很快适应并获得了舒服。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路希安眼泪都掉下来了。他缩在对方身上咬着对方肩膀，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快活。 可舒服过了头就成了过载。尤其维德还久久不给他食物，却不停让他打着过头的白工。路希安一开始还自行努力发掘内外能动性、试图让维德早点完事。可后面他只怀着要被弄坏的恐惧想跑，连在心里辱骂维德让他努力这么久、却一点工资都不给他吃的力气也没有——跑是没有用的。到头来他连声音都出不来了。 在最后失去意识时，他感觉维德抓着他的下巴回来，给了他一个吻，并吻掉了他脸上的眼泪。 那吻缠绵至极、温柔至极，是个合格得超出了最高水平的吻。其温柔程度与维德的其他动作背道而驰。 路希安就在这个吻中彻底昏了过去。在那之后，他又昏迷醒来数次，每次醒来都能看到心魔化的维德。他到最后都快要害怕得哭出来了。 并得到了好几次食物，每次间隔漫长，打很久白工。 …… “……” 路希安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那声音短促、断断续续、带着点甜腻，类似哭泣撒娇，全然不像他会有的声音。在醒来的瞬间，他以为自己被困在了某个牢笼里——发热发酸，像是被折叠过无数次，又像是被擀面杖狠狠擀过的面团。 面团在蒸笼里被烤过、在酵母的作用下蓬松、柔软、发热发软、周身都是香甜的气息。 他感到强烈的疲惫与来自身体的、对于意识的祈求。他的意识在精神世界中得到了一场酣畅淋漓，身体被意识挑起、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得到、只好一下下收缩着自己的食欲。 路希安：…… 他想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悲惨的魅魔了。他在精神世界里被搞/得快要崩溃，醒来后还要面临自己的真实身体被唤起却因没有被搞而发/情。 路希安从沙发上滚下来，两腿都是软的。巨大的响声吸引了在院门外看守的詹姆士（在这之前他什么都没听到）。路希安努力支撑自己想要起来，却在这时听见了詹姆士一掌推开院门的、遥遥的大声：“路易斯大人，出了什么事吗？” “滚！”他听见里面传来路希安的尖叫声。 詹姆士：……我做错什么了？ 他摸了摸鼻子，放弃思考，回到了院门外。 在院门中，路希安花了一点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滚回沙发上，蜷缩着自己，咬着手掌，身体内外都还在抽搐着。在房间的另一侧，黑发的维德还在无声无息地沉睡着。 他身上原本遍布的漆黑浮凸如藤蔓般的血管，可这一刻，原本位于脸上的那部分浮凸却已经消解、恢复了正常。 而路希安也在此时，于朦胧的泪眼中看见了自己长发的颜色。 ——那是亮到极致、不带一丝杂质的、仿佛月神降世一般的。 白。 “……那个，五号？” 直到第二天下午，系统才敢战战兢兢地发出声音。 在昨天夜里，当路希安开始进入维德的精神世界后，系统突然看见路希安开始抽搐。正当它焦急地打算唤醒宿主时，眼前便突然之间闪出了斑驳的屏蔽色块——像是电视机接触不良一样。 这一下差点把它吓傻了，它还以为是自己又出了故障。直到五分钟后，系统才意识到这堆色块是什么意思。 对于一些穿越者的系统们而言，这是很常见的色块。可对于系统而言，这可是头一遭！谁让它的宿主有洁癖，而且选择了一个古怪吃力不讨好的攻略方向，因此从来没有和快穿世界里的人…… 当时它就傻掉了。 色块挡在眼前，系统真整个统都不好了。如今路希安躺在沙发这边，维德躺在床那边，两人都在睡觉——那么到底是谁在和路希安……那什么呢？！ 系统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能玩这么野，又是在精神世界里、又是露天温泉。 ——又是被屏蔽了快整整一天。 要知道精神世界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里的时间流速可是七比一。现实里的一天，是精神世界里的七天。 而此时系统终于看见了路希安。路希安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盘腿坐在沙发上——像是合上腿的姿势于他而言很艰难似的。他侧着头，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那长发白得让系统都有些晃眼。 路希安没看它，系统没来由地有些心虚。正当它打算寒暄一句跑路时，却听见路希安道： “明明是精神世界，他为什么能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他指着自己的大腿内侧。路希安只披了件宽大的斗篷、没穿裤子，露出来的白皙小腿纤细。有衣袍挡着大腿，系统看不见其中内容，想也知道极其惨烈。 “这……这是全部的痕迹吗？”系统战战兢兢地道。 它听见路希安顿了顿。 “……身上其他地方也有点。”他道。 系统：…… 路希安的语气让它脊背发凉。系统想了想，努力措辞道：“你是指他在精神世界里、于你身上留下来的所有的……额……” 它害怕五号恼羞成怒，于是很快带过道：“痕迹，都出现在了现实中的自己的身上？” 路希安的沉默更长了，接着，他用更加阴沉的声音道：“不。” 系统：…… 路希安：“现在出现在现实里的，只是很少……特别少的一部分。” 系统：…… 它简直不敢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83章 倒霉的路希安 路希安把自己靠在墙壁上。他长发流泻，脚踝上也有隐约的紫，蹙着眉、像是略有些不舒服地想要变换姿势。 ……系统在替路希安查阅资料时清晰地听见了一句让它头皮发麻的“嘶”声。来自路希安因为不舒服而抽的气。 系统：……救命。 它比谁都更明白自己宿主这个绝不许任何人比他过得更舒服的劲，于是更加卖力并毛骨悚然地查起了资料。 一边查资料、它也一边在想……自己的宿主聪明一世，怎么就偏偏栽倒了维德的手里。 以及庆幸自己没有跟入精神世界——要知道路希安可是很记仇的。 系统以最快的速度查到了资料、并向路希安解释了那些痕迹的起因。简而言之，因为维德的精神力量很强，即使是在精神世界里因动作而产生的痕迹，也有几率在路希安的身上发生反应——尤其是那些用力极大的、或者重复次数很多的…… 在以飞快的速度说完这段话后，系统在路希安发生反应前乖觉地道：“我现在就进入被屏蔽模式。” 路希安：…… 行吧，系统快点滚蛋也正合他意。 房间恢复寂静，在沉沉暮色笼罩草屋时，路希安总算稍微恢复了身体、从沙发上下来。在赤足落在地毯上时，一颗红色的石头从他的衣兜里落到了地上。 路希安低头去看时才发现那块石头是克洛伊赠给他的显影石。在他沉入精神世界时，那枚石头一直在他贴身衣物的衣兜里。 他随手把显影石放回了衣兜里，并没有注意到那块朱红的显影石中此刻已经有了一些星星点点的光点。 ——那些光点，是被录入的记忆。 路希安的银发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中，正脸却在阴影里。他站在属于维德的床榻旁，俯身，银白长发便落在了维德的身体上。 他神色也因被埋在阴影里而显得晦暗阴冷。银发美人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抚向维德的脸颊、又或者是脖颈。 “……醒不过来？”他自言自语道，“那挺好的。” 他像是在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来发泄一番自己曾在精神世界里被维德的精神体操/弄了好几天的被愚弄的羞耻、愤怒与怨气，而那细长冰凉的手指也随着他的思考、在维德的脸上游弋。 手指滑过维德的额头，柔软的指尖触过他的眼、他的眼角、他的面颊…… 直到落在了他的鼻梁。 那一刻路希安突然意识到维德的鼻梁很挺拔，而鼻梁高的男人，他的本钱也往往……路希安手指一抖，往下落，便落到了维德的嘴唇。 路希安：…… 然后他就想起在精神世界里，这张嘴唇曾经对他身体的每一处做过什么。 …… 路希安彻底失去了趁着维德睡觉折磨维德的兴趣，又回到了自己的沙发上呆着回血。他心里憋着点出不出来的气，带着点自我厌恶地盯着窗外，然后突然之间冷笑了一声。 接着，他看着维德，在心里骂他。 ‘什么地方都舔，到处都咬……你还真不嫌脏。’他想。 不过他那时身上到处都是他的气味与东西，无论内外……想到这里，路希安又有点受之前变成猫的思维的影响，恨不得自己给自己舔舔毛、好把维德留在他身上的印记全部舔掉。 他在心里试图编织语言来辱骂维德，可怎么骂来骂去都觉得把自己也骂了进去。比如骂维德在梦里像是公狗……那他自己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又把系统从屏蔽模式里拉了出来，神色恹恹地问系统道：“我身上这堆痕迹大概什么时候能消除？” 系统：“这这，我也没经验啊！” 路希安：…… 路希安彻底不想理会系统了，系统倒是以为自己理解了路希安的战术意图，道：“你是希望他能在痕迹完全消除前醒来？然后告诉他他对你做了什么，好谋取好处？” “……你想什么，当然是不告诉他。”路希安道，“我不会让他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系统：“……？！这。” “……不然呢？要怎么向他解释我能够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又怎么向他解释我偷偷溜进去的原因？即使谎言足够完美，要是这件事让他注意到我的记忆碎片、把它打开了该怎么办？”路希安冷冷道，“无论如何，之后我还要再进去一趟，然后……” “把我的记忆，拿出来。” 系统：…… 它看着路希安坐在沙发上阴恻恻地冷笑。这种笑容简直让它头皮发麻，而它也很明白地领会了路希安如今居然会如此不悦的原因。 ——在这次的偷取记忆之旅中，他不仅没拿到记忆，还被狠狠搞了一通，除此之外，还不能找维德发泄、或者是折磨如今是植物人状态的维德。 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难怪路希安会这么生气。 而路希安此刻坐在沙发上，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维德的身体。他盯着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想法，最终定在一种。 ——等维德醒来后，他一定要好好折腾他一通。 以报自己被搞了好几天的仇。 时间过去两天，伊登和詹姆士还在外面巡逻，黑冰的人还在山脉里抓瞎遭受恐怖。第二天时伊登詹姆士弄了些热水回来洗澡，并问路希安需不需要。路希安看着那盆热水就想到了某些回忆，青着脸走到了另一边。 他被维德搞得现在看到这种能让人联想到湖泊、温泉的东西都有点儿怕，且食髓知味得有些发热。 路希安没等来维德的醒来，却等来了一个噩耗。 在夜晚，沉睡时的路希安突然感觉到了拉扯感。 那种拉扯感来自他精神世界内的精神印记，精神印记像是沼泽，要硬生生地把他拉到另一个世界去。 拉扯感发生时路希安正在做梦。梦中他是自己十七岁时的模样。他穿着圣殿的学生装，在图书馆里温柔微笑着对向他示好的一名年少美貌的修女打招呼。在瞧见维德从外面走过后，他从背后追上他，以关心的名义故意对他说一些内涵挑衅的话。正当他琢磨着在下个美没人的拐角打维德一顿时…… 他就被拖进了维德的精神世界里。 这次他的运气比较好（刚开始以为）。等他揉着脑袋醒来时，发现自己的降落地点不在上次的记忆走廊中、也不在那片给他留下了无数不好回忆的温泉边，而是在一个满是书架的图书馆。 图书馆里埋藏的似乎是维德的知识，里面都是维德读过的书。路希安正琢磨着自己怎么又进来了，他脑袋还有些从自己的梦里被抓过来的晕，然后就在抽出一本书后…… 看见了书架另一边的暗红色的眼。 这次的维德的身上依旧满是魔纹，眼神依旧冰冷凶煞、像是根本没认出路希安是谁。在书的背后看见他的样子就像是看见恐怖片。路希安于是拔腿就跑，并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的拔腿就跑果然是失败了。他的结局是被那个满是魔纹的维德抓住，并被按在了书架上。 然后被撩开了下身的袍子。 路希安再次在梦中尝试了一夜快被搞死的滋味。直到被进去时他还有些懵、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又被拉进了维德的精神世界里。不过很快他就痛得清醒了，并开始抓对方的背……维德全程站着，抱着他的腰，让路希安背靠书架坐在他的身上。 这次路希安真的快被他搞死了。等他醒来时他还有种找不到支点的下坠感，整个人软得像水。从梦里醒来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系统，问它到底怎么回事。 ……系统也不知道。它只能竭力平复路希安的情绪，并努力翻资料。 更让路希安恼怒的是现实中的维德还在睡、还在消化龙族的血滴，是全然无知无觉的姿态。 在路希安还没反应过来时，第三次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就在第二次过去、他怀着困惑与愤怒睡去的那天晚上，他又在梦里被维德拉进了他的精神世界。 这次的地点是在那片开满酒红花朵的树林了。这次路希安铆足了劲地反抗，然后被各种仿佛有自我意识的藤蔓绑了个结实、并被绑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然后维德的精神体便走向他，让他哭都哭不出来。路希安最后在被藤蔓松开后体弱无力，但仍旧用最后的力气挠花了维德的背。 ……而且这次还用到了他的尾巴。 一连三次，路希安已经彻底暴躁了。第三次醒来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抄起了刀，把它刺进了正在沉睡的维德的身体。 等他拔出刀时，维德的伤已经愈合了。 路希安：…… 不死技能真是作弊。 他放弃了虐待沉睡维德的想法，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试图一天一夜不睡。这两天他的情绪改变明显吓到了外面的伊登和詹姆士，外面两人因此每天看见路希安都是小心翼翼的。系统甚至听见詹姆士对伊登说，他觉得路希安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奇魅魔。 “路易斯大人如今是多么地思念维特大人啊。如果维特大人再不醒来，他或许会疯掉吧。”詹姆士感慨道，“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感情。” 系统：…… 真相的确很可歌可泣，事实也的确是维德再不醒来，路希安便会疯掉了。 路希安撑着眼睛一天两夜没睡，到了第二天黄昏时终于一不留神打了个盹，又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看见熟悉的神殿时，他整个人都快绝望了。 这次路希安在梦里和维德的精神体动了真格的，他是真的打算打倒维德的精神体——反正维德也死不了。因此这次的结局也最激烈，他脸朝下被按在了神殿里，维德狠狠掐着他的后颈，从后面进来。 ……但不得不说这次路希安是最爽的。当他醒来时，他连大腿都在打哆嗦。 就连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更喜欢被粗暴地对待，还是因为他和维德在精神层面上已经…… 非常熟练了。 彼此契合度也增加了。 甚至在这一次，在最后时，他自己都会咬着手掌哼哼着找到自己更舒服的地方，来摇晃着自己的腰。可惜这次他没能找到挠花维德的背的机会——当他被翻过来时，他爽得累得连手指尖都动不了了。 “宿主，您……” 系统小心翼翼地试图安抚路希安的情绪。路希安趴在沙发上看维德。 第84章 终于找到你了 路希安趴在沙发上时腰线下塌。他的臀微微翘着，细腰凹陷的线条美好，让人觉得很适合抓握。 不过他如今的神色可没有他的身材美好。 系统：“路希安……” 路希安：……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试图找到几句安慰自家宿主的话。可没等它开口，它已经听见路希安凉凉的声音：“闭嘴，不用费劲安慰我。” 系统：…… “您打算怎么办？”系统最终干巴巴地道。 “睁着眼，不睡，直到他醒来。”路希安说。 系统：“您能熬下去吗？” 它看见路希安抬起眼来看它，酒红的眼眸里已经失去了高光。 路希安：“再睡着，我才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系统：…… ……系统放弃了思考。它默默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并观察床上的维德。 “原作里维德用了多少天才醒来？”路希安忽然问道。 系统翻了翻，答道：“如今已经过了一周，在原作里还有一周。他花了整整两周来融合龙族神血血滴中的力量、并消耗自己体内因为融合神血而产生的煞气。” 路希安：…… 系统原本想安慰路希安脸色别这么差，可当它看见路希安的颜容时，这话竟说不出口来。如今的路希安比从前看起来还要漂亮，肌肤与唇色都要莹润许多，就连长发都被养得柔柔润润、白得晃眼……系统简直不知道路希安到底在精神世界里“吃”进去了多少东西、获得了多少能量。 真是光想想眼前就要跳出屏蔽色块。 等等……能量？ 系统扫描维德的身体，并发现了一件让它更惊愕的事。它立刻对正无精打采着的路希安道：“你看他的身上……” “盖着被子，看什么看。”路希安的声音恹恹的，“他身上的哪个位置我没看见过？我连他的身上……所有的地方，有几颗痣都看到了。” 系统：…… “不是，是他脸上的魔纹——你应该知道，那些魔纹涌上他的身体外表时，便是他在消耗煞气的标志。煞气来自怨恨与诅咒，是无法被控制、只能带来狂化的力量。随着煞气的被消化，他身上的魔纹会褪去，可你看。” “他身上的魔纹，已经几乎快要退干净了。”系统干巴巴道，“这是煞气已经被消耗的标志，这说明……” “他快要醒来了。” 路希安：…… “怎么会提前？”路希安有些困惑地道。 系统看了一眼他那头银白的长发、又看了一眼维德……并明智地选择了不说话。 路希安：…… “我明白了，是因为我把它们‘吃掉’了，对么。”路希安凉凉地道，“可以呀。” 系统：“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双修……总之，在有你一直和他……不，存在的情况下，你加速了他额外能量的消耗，并最终帮助了他的融合。” 路希安的脑袋又开始疼了。他想还好不是身体。 路希安这次是彻底不打算睡了。他趴在沙发上瞪着眼盯维德，打算盯到他醒来为止。期间詹姆士进来送过一些水果。他看见路希安眼底的淤青，安慰他快点去睡。 “我不睡。”路希安道，“我要等他醒来。” 詹姆士深深地为他震慑，这是何等的深情。他拍了拍路希安的肩膀，很大汉地安慰他：“等维特大人醒来后，他一定会体会到您的心意的。” “不了吧。”路希安道。 詹姆士很受触动，又说：“怎么能不了呢，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否则维特大人怎么会知道你有多爱他！” 路希安：…… 詹姆士又退出去了。路希安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维德，想到系统的话，视线渐渐地挪到了维德的下半身…… 在他意识到自己在看哪里时，立刻把眼睛别开了。那一刻精神世界里曾被顶出的酸疼与酥麻又涌上了尾椎。 就在第二天晚上，维德醒来了。 他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隐约记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努力去想却又记不住。那种热而湿润、芳香柔软、紧的感觉像是流沙般从他的脑海内流走、并最终堆积在了记忆里的一个角落。 他所唯一看见的是路希安正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他。房屋里光线昏暗，他抱着自己的膝盖，酒红双眸里满是困倦、正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尽管如此，他也不让自己睡着。 他看起来有些单薄了。维德想，无论是肩胛还是腰，像是一只手就能握住。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死”在休斯顿的宅邸里、融合魔族之血时，路希安也是这样。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没有逃跑、而是在台阶上等着他，直到他醒来。 仿佛他的生命里从此总有他在等候。 “你醒了呀。”他听见路希安没精打采的声音，“真好。” 那声音像是柔软羽毛，维德不知怎的有些心痒痒。 “过来。” 他伸出一只手，却没有等到回答。等他再看时，路希安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路希安睡着时的模样看不出醒着时的坏心思。他蜷缩在那里的姿势算不上舒服，整个人却像是柔软温暖的一团，乖巧又漂亮。维德想如果在这时候把脸埋在他的身体上，一定会很舒服。 “路易斯大人一直守着您呢，好几天没睡了吧。”听见维德醒来的消息后，进屋服侍的詹姆士提醒道，“一直看着您。” 维德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柔柔地挠过了，又像是路希安的爪子、或者尾巴尖。 “我知道。”他说。 在詹姆士也离开后，维德走到路希安的身边坐下。他用手指轻轻将路希安的一缕银发撩到他的耳后，并觉得这种触感有些熟悉——像是已经做过很多次似的。 可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做过这种事。 他没注意到自己无声地笑了，并抱起他、把他放在床上躺好。 在把路希安放在床上、并把他安顿好后。维德本想给他盖上被子、出门再处理一些事情。可那一刻，维德停住了手，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 他在路希安裸露出来的腰上看见了一片淤青。 那片淤青像极了一个手印，像是有人曾握着这只细腰、把往哪个方向拖似的。 而在腰的旁边，也隐约有点小片小片的淤痕，维德不知道那是什么痕迹，只觉得它古怪极了。 如果维德能有些经验，他应该能看出那些痕迹是什么。 ——那是因腰侧被吮/吻留下的吻/痕。 然而尽管不知道那些小片的淤痕是什么，在看见腰侧那仿佛被抓握过的痕迹后，维德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极度的不悦与想要毁灭些什么的强烈欲/望在他的心底里蔓延。他急迫地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趁着他沉睡时、在路希安的身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而路希安的身上除了这些痕迹，还有什么别的痕迹…… 紧扣的领口遮挡住了全部锁骨。淤青之下便是长裤，维德手指落在路希安的裤腰上，要将它解开、并进行查看。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 路希安直到醒来后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他拖着鞋，从草屋里走出。在看见满地如地狱般的血糊糊的场景后，他皱了皱眉、用一种慵懒如撒娇的语气道：“怎么又死人了？” “黑冰的人来了。他们在山脉中遭遇了灰河的亡灵军团，于是逃了下来。”伊登语气平平地道，“然后……” 路希安：“哦，那他们可真够倒霉的。” 想也知道这群人接下来所遭遇的便是维德。 凯恩的尸体倒在地上，他看起来死得很不痛快。路希安估摸着这是詹姆士的杰作，于是移开了眼。 不过这倒是他错怪詹姆士了。事实上詹姆士在揍了凯恩一顿后，只打算干脆地解决他——这时维德走了过来，冷笑了一声，用黑焰把奄奄一息的詹姆士烤成了焦炭。 詹姆士对此目瞪口呆，并在维德回看他时高兴道“维特大人一大早的精神就这么好”。 “他们呢？” “他们收到了一个来自‘灰河’的千纸鹤，她说有些谢礼要给维特大人，千纸鹤上有个传送阵……然后，他们就走了。”伊登说。 想也知道是龙窟里的宝藏。 路希安毫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两人既然没有回来，他于是又趴回了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两天两夜。 他想这次他的梦里总算该没有维德的侵扰了。不过，很快他就再次陷入了郁闷——在维德离开后他在正常的睡眠里做起了各种梦，甚至有一次，还因维德留在枕头上的气息而做起了春天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那片温泉旁。他在岸边咬着唇、主动地动作着，急切地想要维德给他更多…… 这该死的魅魔的本性。 不过怎么想都是维德的错。 第二个晚上的睡眠却以噩梦告终。梦中，无数纤细的丝线钻进了他的各处关节、想把他吊起来。他晃晃悠悠着、随着人的摆布而活动着、一直一直走向一处宫殿。 路希安从噩梦中醒来。彼时他额头上还满是冷汗。正当他迷迷糊糊地盯着草屋的天花板时，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坐着一个人。 “维德？”他意识不甚清醒地道。 那人没有回应。路希安意识到他并非维德。 究竟是什么人在他毫无察觉之际进入了他的房间？ 路希安缓缓转过头去，他所看见的，是一名少年。 妍丽至极的少年坐在床边，抱着玩偶对他微笑。在他看向他时，少年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嗨。”他轻声道，“终于找到你了，我的……” “哥哥。” 第85章 你过来呀 哥哥……？ 路希安的神智从睡梦中回笼。少年坐在他的身侧，歪着头看他，笑意盈盈。他的眉眼间的确有着与路希安相似的痕迹，只是少年的容貌有着人偶般的精致，路希安的眉眼却有着极致的妍丽。 两人之间唯一的区别是那双眼睛。少年生得一对猫眼，酒红眼珠像是一对玻璃珠。路希安却生得一双桃花眼，眼角芬芳带水，不笑亦是含着情。 “哥哥？” 路希安没有看这个如鬼魅般出现的少年。他侧过头，向窗外看去。 窗外月色朦胧，没有伊登的声音。 “你杀了外面守着的人？” “真奇怪啊。你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询问我，而是询问其他的人……真奇怪，这世上唯一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人，不是我么？” 少年的声音里居然还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委屈。见路希安许久都没有回答他，他才说：“好啦，那只小魅魔没死，在杀死他之前，我发现他居然是海洛伊斯的弟弟——你知道海洛伊斯么？她是色/欲之城的城主，于是我只是把他绑了起来——” “来吧哥哥，高兴点，好么？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会面。”少年拍了拍手，有些不满地道，“你为什么不对我微笑呢？” ‘我感觉我又遇见了一个神经病。’路希安在脑海内对系统道，‘我真的有个弟弟吗？’ 系统：‘原著里好像并没有提到……’ “我不知道教皇还有其他的私生子。”路希安冷漠道。 “教皇？当然不是他，我是纯正的魔族。”少年说，“我们拥有一个母亲，哥哥。可惜了，她在生下我不久后就死去了。不过如果哥哥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参观她的坟墓……她的墓碑旁有金百合的雕塑，很漂亮的。走吧！我们事不宜迟……” 他话音未落，冰凉的刀片却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少年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微笑：“你原来已经……” “那点束缚还不至于把我困住，小朋友。”路希安手中握着匕首，柔声道，“说说看，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嘻嘻。路希安想，他身为一个穿越者，打不过维德这种世界意志般的存在，不过对付这个小疯子，可是手到擒来。 “哥哥，你好像误会我了，这让我很伤心。”少年说，“我原本只是想看看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是什么模样，又是圣子，又是魅魔，这可太刺激啦——要知道，在我杀死我的父亲和其他兄弟后，我留在这世上的血亲就只有你一个人啦。可就在看见你之后……” 他笑道：“我可真喜欢你，我的哥哥。” 系统：“……这小疯子看起来是个颜狗。” 路希安对此不发表看法。 “不过真可惜，在我来得及抵达你的身边前……”少年忽然捉住了路希安的一缕长发，“你已经染上了其他人的味道……不过这味道有些奇怪，哥哥。他喂过你，还是没喂过你呢？” 系统：…… 路希安：……他看起来不仅是个颜狗还是个变/态。 冰凉的刀锋往少年的喉管更近了一步。少年继续道：“我打算把你带回懒惰之城去，因为……” 正在这时，路希安捕捉到了一点异响。 他看见黑甲的沉默的青年用刀抵着伊登已然昏迷的身体，从屋外进入屋内。在看见那青年戴着面具的身形的那一刻，路希安听见自己脑内发出“嗡”的一声。 “怎么样，你的人在我的手里，哥哥，你打算和我回去么？”少年说。 伊登的身体还软软地倒在青年的手中，可路希安原本就对他没什么感情，也不会为一个同伴的生死而忧心。可这一刻他死死地盯着少年背后的、仿佛他的骑士般的青年，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他说。 在他之后，系统也陷入了同样的震惊。它扫描着那个青年的身体，最终颤抖着发出了声音：“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身形还是灵魂波动……他看起来就像是以前死在时空乱流中的……” ‘四号。’ “对，四号，也是你最开始的穿越导师……” 可那名青年的脸却始终隐藏在面具之下，没有多看过路希安哪怕一眼。 可少年却很高兴。他说：“我忘记自我介绍啦，哥哥。” “我是懒惰之城的城主，诺亚。之后我们会成为很好的兄弟的。” 诺亚看着路希安别过脸，那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几年前他在人族走失、偶遇人族的少年圣子时的画面。 人族的圣子像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他低下头，将食物放进这个看起来柔弱又受了伤的孩子的手里。他为他治好了身上的伤，将他送出了城。 “你没有看出来我是……” “你不是战士，而是一个孩子。”少年圣子低下身来，对他微笑，“离开吧，教廷不会对平民动手，把这件事当成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么？” 少年圣子向他伸出了拉钩的小拇指。可他一定没有想到，那个孩子眼眸里盛着他，却只有这样的想法。 ——想要与他更加亲密。 ——想要把他从阳光里拉下来，拉进黑暗中。 ——想要让他如人偶般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想要与他有着名正言顺的、更加紧结合的关系。 ——想要看那温柔和善、一无所知的圣子因知晓两人之间关系时，那惊恐、恐惧、不安……乃至哭泣的神情。 路希安不会知道他在发现那份血缘联系时的狂喜。 而如今，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带回自己的城堡。 不过如果让路希安知道这些想法，他恐怕只会眨眨眼道： ‘要演恐惧？得加钱。’ …… 在天亮之前，路希安等人离开了这间草屋。距离维德从龙巢回来还有三天，他们得立刻出发。路希安暂时性地被拘禁在了“弟弟”的马车上。他看着人偶军团打扫着任何可能留下他们去向的线索痕迹，打了个哈欠。 “你很希望他能找到你吗？”少年坐在他身边，抱着人偶软软道。 “他会来找我的，不过你们能给他添点麻烦，我很高兴。”路希安道。 路希安这回答可是真心实意，不过少年显然不这么想。少年听了一会儿，软软道：“你们的感情听起来可真好，不过现在哥哥……” “你是我的啦。” 他说着，有紫色的火光冲天而起，顷刻间整座草屋便化为了灰烬。 少年打了个哈欠，收回施法的手，并命令其他人出发。他转头时看见路希安正靠在墙壁上，神情并未因为他的动作有任何变化，于是将嘴唇贴到路希安耳边，绵绵道：“哥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路希安懒得和这个小疯子弟弟共舞。他只是用余光瞥向不远处那黑衣的骑士。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那个被他的小疯子弟弟捡到、并忠诚地帮助他夺得城主之位的魔龙混血骑士。 可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像四号了——无论是五官轮廓还是灵魂波动。而且，四号还是他曾经的导师…… 他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除此之外，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在身上痕迹全消之前离维德远点了。 ——就凭维德平时那个疯劲，他还真害怕维德哪天突然想不开突然扒开他的衣服，看见他身上的痕迹…… 路希安在一片心事中被“绑架”到了懒惰之城。作为他的弟弟诺亚的哥哥，他被诺亚安置在了他的隔壁房间。 ……路希安发现自己被关来关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路希安抱着手道，“这或许有些……” “别那么抗拒，哥哥，我是请你来做客的。”少年乖乖地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啦。” 路希安耸耸肩，依旧只想着那黑衣的青年。 不过少年倒是没发现他留下的另一个后手——这份后手可不是留给维德的，而是留给色/欲之城的城主海洛伊斯的。有了这份后手，很快她就能发现自己弟弟的踪迹。 只有乱起来，路希安才有更多的热闹可以看。 路希安自己谋划着，却不知道诺亚如今正盯着他的腰侧。在衬衫下微微露出的腰侧上，那紫色的手印分毫毕现。 同样有魅魔血脉的诺亚对于魅魔随状态变化的气息有着更加深切的感知。他能感觉到路希安的气息还没有被另一个人污染——维德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想要污染自己的哥哥的人罢了。可路希安身上的痕迹却让人难以忽视，更让人难以想象，它到底是怎么被弄上去、并止步于此的…… 不过没关系。从今天起，他和路希安是兄弟。而血脉相连的兄弟，难道不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么？ 维德和他的哥哥……可是一点血脉的关系都没有。 “哥哥，你好好休息。”少年软软道，“我先去处理城里的政务了。” 真好。他想。 昔日想被他拉进黑暗里的圣子，如今是魅魔，是他的哥哥。 真好。 在诺亚走后，路希安又松了口气。他在房间里随便地翻了翻，最终敲门叫人送东西来。 他的叫法可是花样繁多。即使是最好脾气的侍女或侍卫也要被搞得苦不堪言——更何况这里有的只有人偶。眼见人偶终于被他搞得昏头昏脑了，路希安于是不耐烦道：“你们根本没办法理解我要的东西，找个真正的人过来。” 说着，他看向走廊，瞟向正在走过的黑衣青年。 “就是你。”他笑吟吟地道，“你过来呀。” 第86章 欺负小孩子 黑衣青年沉默地向他走来。路希安靠在门口，酒红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您有什么吩咐吗？” 青年的声音礼貌而客套，就像路希安于他而言的确是一名陌生人一样。路希安想要透过面具去看他的神情，所得到的却只有失望。 “你叫什么名字？”路希安道。 “伯顿。”青年说。 “伯顿？很好的名字，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我对你很好奇……”路希安对他展颜一笑，“站在这里说话怪累的，我们到房间里坐下，怎么样？” 眼见伯顿只是沉默着不懂。路希安忽然掩着唇笑了笑，故意作出些微嗔的神色，道：“你在怕什么？我是诺亚的哥哥，又不是他的禁/脔。” 说着，他转身向着房间里走去，骄纵道：“我需要购买很多东西，如果你们不肯听从诺亚的命令、慢待了我，我可是会找他告状的，明白么？” 伯顿这才随他到房间里坐下。路希安坐在茶桌旁，单手托着腮。他仔细观察他的动作与姿态。 四号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导师，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不是普通师生那般美好。 那是路希安还尚未被赐予编号时了。四号作为前辈，负责向他与其余几名新人快穿者指导前几次穿越的注意事项。四号是个相当温文尔雅的青年，他所选取的获取能量的方式也是“感激值”。他与路希安显然迥异的行事作风让他们即使是一对师生，也从来都合不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路希安只要想到这个总是叹着气、劝他做个好人、并多次试图管束他的四号导师，就恨不得绕着他走。 眼前这个名叫伯顿的人的气质虽然和从前不同，可他和四号实在是太像了。 的确是太像了。 如果伯顿真的是因时空乱流而落入这个世界、并失忆的他的导师，他得通知系统联系控制中心，好把他带回基地去…… 不过在这基础的“同事之谊”之外…… 要知道四号如今看起来可是失忆了。 路希安忽然多出了点坏心思。四号是个好人，从来是不会和他这种坏人计较的。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确定。’路希安对系统道，‘在那之后，你可以向控制中心发消息、申请派遣系统和他的精神接驳了。’ ‘好嘞！’系统道，‘如果要与他的精神接驳的话，算起来大概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你放心。’路希安懒洋洋地道，‘我肯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把他弄死……’ 系统：‘！！你知道什么了！你打算做什么！’ ‘我很记仇的呀，我还记得他指责我这个学生、说我不是个好人时的样子呢。’路希安笑眯眯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欺负他的机会。要怪也只能怪到他自己头上咯。’ ‘你打算怎么办……等等，我警告你！按照规定，对同是快穿者的同事下毒手是会受到惩罚的！’系统尖叫，‘你想被关进小黑屋里流放一百年吗？’ ‘我看起来有这么傻吗？’路希安用一种很疑惑似的脑内声音与系统对话。 ‘那你想做什么？’ ‘比如骗骗他，说我是他前世的前男友之类的？开个玩笑——’ ‘我警告你路希安，按照穿越守则，对于失忆或出现障碍的同事你是有救助义务——’ 系统话音未落、便被路希安推进了静音模式里。 “我需要这些东西。”路希安施施然地吩咐伯顿，“兔绒毛制的、可以裸足走在上面的地毯、水晶制的，里面封存着花瓣的杯子、镶嵌红宝石的领结……别这样看着我，这些都是我生活的必需品呀。” “我需要请示诺亚大人。”伯顿道。 “这种小东西也需要向他请示？”路希安不满地撇了撇嘴，“我听说你很厉害呢，伯顿大人……我听说，在这座城邦中，你可是坐在第二把交椅的人。可如今看起来，你却像是他的一条狗……你的权力呢？伯顿大人？”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它抵住了伯顿的胸膛。伯顿沉默地向后躲了躲。路希安弓着身，忽然笑了。 “你躲什么。”他说，“我又没打算偷袭你，也没打算……” “解开你的扣子。”路希安说。 他吐出来的气息也是柔的。在看见伯顿沉默却愈发糟糕的神色后，路希安笑得更加开心了。 “记得把我需要的东西带回来。”他轻声道。 伯顿带着单子离开了。路希安在他离开后又放出了系统，并摊开手对它道：“你看，我又没打他、又没骂他，我没做什么坏事吧？” 系统：……行行行，随便你。 路希安还想和系统说什么，却听见了敲门声。 “哥哥。” 少年的声音恰如其分地从他的侧传来。诺亚将斗篷放到仆从的手中，神色乖乖巧巧的：“我听那些仆从汇报，说哥哥今天买了许多东西？” “你把我关在这里，总不至于让我连东西都用不上吧？” “怎么会呢？我很喜欢哥哥，当然要给哥哥最好的东西。”少年笑道。 他坐在路希安的身侧，看着他。少年有魅魔的血统，却并非魅魔——属于父系的魔族血统替代了母系的魅魔血统的表征。他看着路希安的腰侧，忽然笑了：“真好，哥哥，你身上的那些痕迹都消失了。总算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这个少年说话总是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路希安却并不害怕。少年于是道：“你不害怕我么？” “你比你的维德哥哥差一点。”路希安笑眯眯地说，“如果换成是他知道我被其他人碰了，他会扒掉我腰上的皮。” 少年的脸色阴沉了些许。接着，他软软道：“哥哥，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么？” “不行呢。”路希安道，“我身体里属于你维德哥哥的东西，还没有完全散掉呢——或者说，你不介意这种味道？” 路希安发誓自己说的是维德留给他吸的血——要知道另一种东西他可只在梦里得到过。 说完，他笑吟吟地看着少年，直到少年终于阴着脸起来、拂袖而去。 “小孩子就是不经逗。”路希安对系统道，“你看维德，他的心态就很好。” 系统：“你悠着点吧，路希安，求你了，你悠着点吧。” 路希安当然不会悠着。 “维德会来找我的。”他说。 说完，他躺回床上闭上眼，享受难得的一个不在梦里被搞得泪流满面的夜晚。 ‘用维德当借口还挺好用的。’他在睡眠中迷迷糊糊地想。 他不知道少年在离开后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他看着满宫殿同路希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扭曲了脸庞。 …… 遇见故人的感觉可真好，欺负小孩子的感觉也很快乐。 第二天中午路希安收到了伯顿给他购买的东西。他吩咐伯顿一件件地把它们摆好，并发现伯顿真是很好脾气。他于是“顺口”问他，是怎么到懒惰之城来的。 伯顿很沉默，但路希安总有办法让他开口。在路希安说“再不开口他便是看不起他他要告诉城主后”，伯顿终于慢吞吞地道，他没有过去的记忆。 什么过去的记忆都没有。 他只是说自己在断崖下醒来、杀了许多魔物、被诺亚捡到，从此便成了他的下属。 “还有呢？”路希安得寸进尺道。 “……不记得了。”伯顿摇摇头，“我只记得在我醒来时，我的身侧有彩色的残片……” 路希安觉得那彩色残片很像突破时间乱流时会带出的时间碎片，他已经基本确定伯顿就是四号，并继续道：“除此之外呢，你难道一点都不记得过去的……” “过去？”伯顿有些疑惑。 路希安的坏心思又上来了。 既然伯顿就是四号，那就趁这个机会，来欺负一下这位“老好人”。他倒很想看看四号回基地后，看见自己曾经的学生丝毫没有改变、还对他恶作剧时的精彩表情。 他故意做出忧伤的表情来，轻声道：“其实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很像……不，你难道不觉得我很熟悉吗？我们曾经……” 他还想继续演，诺亚却已经走了进来。 不过这打断的效果可真的好极了。路希安明显能看见伯顿瞬间有些怔愣的模样。 “想听听新闻吗？哥哥。”少年笑吟吟道，“海洛伊丝发消息来，让我把她的弟弟送回去、让她处决。我拒绝了她，因为伊登是你的下属——哥哥高兴么？” 说着，他坐到路希安身边，抱住他的手臂，软绵绵道：“哥哥，我想要一个奖励……” “可以呀。”路希安说着，把伯顿的手放在诺亚的手上，“把你的骑士还给你了。” 诺亚：…… 路希安：“你可以叫他陪你睡，他长得可比我多些安全感。” “不要。”诺亚很不满，“我就要哥哥。哥哥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我们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么？哥哥……” ……你为什么不能像人偶那样，永远不会拒绝我呢？少年想。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不止属于他的。无论是父亲的城主之位，还是那些和他争夺的兄弟们。少年早早地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并在掌握力量后用最残忍的手段肃清了这些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因素。 只有只属于他的人偶才是最可靠的。 它们永远不会反抗他、永远不会拒绝他。 系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它看着少年越发阴沉的脸色，劝说路希安道：“你要不然就先顺着他一回，我觉得他……” “好啊。”路希安道。 少年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见路希安道：“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让伯顿和伊登和我们一起睡，可以么？”路希安眨眨眼道，“你睡觉害怕寂寞，我睡觉喜欢热闹。” 少年：…… 第87章 发现路希安的房间里藏着四个男人 “我又享受了独属一人的安静睡眠。”在诺亚与伯顿撤退后，路希安如是对系统道。 系统：“……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非常破廉耻吗？” “不觉得。”路希安愉快地说。 路希安躺回床上去安心睡眠了。临睡前他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原本在锁骨与腰侧的淤痕都快消失了。他正庆幸着，然后便看见自己的大/腿内/侧…… 还有个深深的指痕。 路希安：…… ……他一定要找到机会，好好回敬一下维德。 路希安享受了一晚的愉快睡眠。他不知道在自己沉睡时，正在花园中巡视的伯顿停下脚步、望向了那被月色和花枝掩映着的、属于路希安的房间。 白日路希安的所言再度进入他的脑海内。酒红双眸盈盈注视着他，似乎在想对他诉说什么……所有的感情被埋藏在欲说还休的气息中，听不清晰。 而他也觉得自己与路希安之间有一股奇妙的联系感，像是路希安曾经很让他不快。 在凌晨时路希安做了个梦。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猫，在维德的怀里踩奶。维德捉起他的后颈皮。在他试图伸出爪子抓花维德的脸时，他醒了。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很平静，只是路希安整天到晚都没什么精神。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噩梦，还是因为住不习惯。他为了打发时间，专门又出去找了伯顿，拉着他的手问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可伯顿却匆匆挥开他的手，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你会想起我的，伯顿……”路希安咬着嘴唇，很“坚强”地道，“可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我……” 说完这话他便转过脸，只留给伯顿一个颇为隐忍的侧脸。 路希安如愿从伯顿身上捕捉到了怔愣与愧疚。他勾起嘴角，从伯顿身边快步走开时，在墙脚正好撞到了诺亚。诺亚是乖乖巧巧的模样，问他：“哥哥，你刚才在和伯顿说什么？” “没什么。”路希安像是很匆忙地道，“你不用再问了……我们已经……”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哥哥，你和他……” 在轻轻抛下这句话后，路希安离开了这条走廊。在转过走廊的一瞬间他的桃花眼便带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这可太好玩了。 逗伯顿和诺亚玩成了路希安的新乐趣。诺亚是对他怀有奇妙占有欲的弟弟，失忆的伯顿则被他活生生地诬陷成了自己的老情人，连着好几日路希安都看见他看着自己时那欲说还休的眼神。而他则每每回他一个脆弱的微笑。 系统每次看着他这副模样，都觉得颇为揪心，恨不得给自己磕几个速效救心丸。路希安却是振振有词：“你不用担心我，他们又不会像维德一样，会对我动手。” “我那是担心你吗，我是担心他们……我担心四号！” “他不会死的。” “这是会不会死的问题吗？！” 系统大声吐槽。 “四号应该感谢我。是我找到了失去记忆的他，并通知系统接他回家。有了这么大的恩惠，我玩玩他又怎么了？”路希安理直气壮。 系统：…… 算了，它真不该对路希安的良心有任何期待。 路希安靠在花园中的长椅上。他吹着风，觉得自己的无精打采愈发加深了。 他撩起一缕长发，在看见其深灰的颜色后，闲闲道：“既然已经确定了四号的身份，感觉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 “你还知道要回去啊。”系统无力道。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随便了？”路希安抱怨道，“我可不会随便找人补充魔力。我有洁癖的。” 系统：……行吧。 ……敢情路希安想回去，是因为他在外面再野也不肯随便吃别人给的猫粮。 系统脑海内突然闪过了这样一句话，并深深地被自己雷到了。 “说起来维德怎么还没来找我？他身为男主怎么能这么无能？”路希安玩着自己的发尾，有些无聊地道，“你说，是不是我弄出的动静还不够大？” 系统：…… 它刚想说话，便看见路希安站起了身。 “你要去干什么？！”系统惊恐道。 “别紧张，我看见海洛伊丝来了（伊登的姐姐，色/欲之城的城主），就在那边的走廊上，她似乎正要进入议事厅——我等她出来后，和她打个招呼。”路希安笑吟吟道，“咱们在战场上可是老熟人。” 系统看路希安信誓旦旦的模样，却觉得愈发忧心。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系统道。 它很怀疑路希安到底想打什么招呼。 …… 议事厅里所坐着的有三人，除去懒惰之城城主诺亚外，还有海洛伊丝、与暴怒之城的城主。这三名城主分别坐在桌子旁，对事务进行讨论。 诺亚颇有些无精打采。比起和这几个人应酬，他更想去看看自己的“哥哥”。不过眼前这件事的确算是一件大事——老魔王快死了，他唯一的儿子不堪重用，于是总有人跃跃欲试想要争夺魔王之位——暴食之城的城主便是其中一员。 暴食之城的城主拉拢了贪婪之城的城主，决定谋划杀死老魔王的儿子，自立为王。嫉妒之城的城主则作壁上观。这也是他们三人在此抱团讨论的原因。他们原本所定的便是今日这个讨论时间，而诺亚在这之前捉回路希安与伊登，则只是意外。 暴怒之城的城主崇尚力量，认为暴食之城的城主根本没有资格夺取魔王之位。他嗤之以鼻道：“得了吧？谁不知道当初战场上，他是怎么哭着、灰溜溜地从人族的首席圣骑士那里逃回来的？” “是前首席。”紫裙的女人用扇子挡住嘴唇，提醒他。 “教廷那些蠢货，居然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将自己最强的骑士罢免……”暴怒之城的城主冷笑道。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咬牙切齿：“那个名叫路希安的□□……” 懒洋洋的少年骤然抬起眼来，眸中是冰冷的光：“注意你的言辞。” “我忘了，这里有女士在场。”暴怒之城的城主一时没弄懂诺亚突然发怒的原因。 诺亚冷笑一声。他正要发作，隐约间瞧见窗帘外有灰色的长发一闪，那一刻他的双眸便亮了起来。 “休息吧，我困了。”他以最简单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会面，“晚上酒宴，明天再说。” 在他草草丢下这句结束语后，暴怒之城的城主面露不悦。而海洛伊丝的神情却如常。她始终把玩着手中的羽毛扇、含着笑，任是谁也不能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眼见着诺亚从议事厅里出去，暴怒之城的城主对海洛伊丝道：“你觉得他是要去做什么，才突然离开？” “或许是一些家务事吧。”海洛伊丝轻巧地回答道。 “家务事……”暴怒之城城主冷笑一声，他看了一眼海洛伊丝，倒是想起了一个传闻——这几日听说海洛伊丝的那个叛逃的弟弟，被懒惰之城的城主找到了。 可诺亚并没有把他交还。今日在议事厅里时，他原本以为海洛伊丝会发作，可海洛伊丝也是从头到尾微笑、并没有提到自己的弟弟。 或许魔族之间的亲情的确如此淡薄。 可家务事…… “家务事？诺亚的家人不是被他杀光了么？”暴怒之城城主冷笑一声，眼睛随着诺亚的方向，“他能有什么家人……” 下一刻，他定住了眼神。 阳光下，身姿优美纤长的青年站在少年的身侧，正在对他微笑。他披着深灰的长发，魔角与尾巴则被他用法术藏了起来。可那额上的魔纹，熟悉到让人痛恨的面容，恬不知耻的如伪君子般的嘴唇…… 那个人不是叛逃的教廷的圣子、害死了他敬佩欣赏的对手维德的□□路希安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似乎注意到两人的视线。他转过头来，微笑着向两人问好。 “下午好，海洛伊丝。”他先是对女性魅魔问好，“替您的弟弟伊登向您问好。” 系统：…… ‘你搞什么！路希安！’系统尖叫，‘你非要踩雷吗？’ 路希安对此充耳未闻，接着对暴怒之城的城主笑了笑。城主大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无耻的……” “我们都是同类，何必对我这么凶呢？”路希安摊开手道。 “阴沟里的老鼠也配在光天化日之下见人。”暴怒之城的城主显然恼火至极，“你……” 几只人偶将长矛对准了他的喉咙。 “注意你的言辞。”诺亚冷冷道，“他是我的哥哥。” 暴怒之城城主死死地盯着路希安，路希安于是很给面子地对他笑：“你那么生气做什么？差点被我害死的是维德，又不是你。” 系统：‘路希安，你……’ “你这个……” “可那也不能怪我啊。”路希安像是故意要激怒他似的，叹了口气道，“谁让他那么蠢，居然相信了我呢？你说是不是？你从第一次与我见面开始就同维德说，我是个伪君子。可他啊，还是偏偏要信……你说，他究竟是鬼迷心窍了，还是色迷心窍了呢？” 系统：…… 暴怒之城城主阴沉地看着他，最终拂袖而去。系统的神情和城主一样绝望。 路希安这一开口就得罪了两个人。 海洛伊丝也对他笑笑，柔声道：“也替我向我的弟弟，和他愚蠢地挑选出来的丈夫问好。” 说完，她也离开了。 “别生气，哥哥。”诺亚温声道，“你放心，一有机会我肯定把暴怒之城的蠢货杀了，把他的脑袋送给你。” “你真好，弟弟。”路希安笑眯眯地回答他。 “我今天傍晚事情很多，今晚我再来看你，可以么？”诺亚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可能会很晚……哥哥会怪我么？” “可我一个人要是害怕怎么办？”路希安很配合。 诺亚眼睛一亮，又有些为难：“那我……” 路希安：“没关系，你害怕我害怕的话，就把伯顿派过来吧，虽然他已经……可看着他，我还是很有安全感。” 诺亚：…… 系统：…… 它听见了第三个雷炸响的声音。 “我不许他来见你。” 下一个阴着脸、却还要努力同他撒娇，最终离去的是诺亚了。路希安整个人都高兴得乐不可支。到头来伯顿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道：“路希安大人，您这样……诺亚大人会生气的。” “你很讨厌我开你的玩笑吗？”路希安眨眨眼道。 “不……只是……”伯顿想说，最近诺亚待他越来越冷淡、看路希安的眼神却越来越可怕。他不希望路希安受到伤害。 “你以前都不讨厌的。”路希安道。 伯顿：…… “算了。”路希安叹了口气，有些忧郁道，“你走吧，看起来如今的我在你的眼中，只是你的主人的哥哥罢了。” 系统：…… 它看着路希安拭泪离开的身影，再次对自己的系统人生产生了怀疑。 路希安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并开始忍不住想笑。他捂着嘴笑得一抽一抽地，系统倒是很无语：“你就这么高兴吗？你刚刚说的话，简直是扫雷游戏——999个雷那种。只要是在场的人，全都被你扎过一遍……” 路希安：“嘻嘻嘻。按这个趋势，很快城堡里的人很快就会打起来，并给我逃亡的机会。” 系统：“……我看他们只会团结起来打你。” “所以维德什么时候来找我？”路希安有点忧虑，“我开始饿了。” 系统：…… 路希安为了缓解饿意，只好自己躺在了床上发呆。夜晚时他出门去散步，却在花园里看见了一个形容狼狈的人。 “伊登？” “路易斯大人，我……” 伊登看起来状况很糟糕，路希安见四下无人，把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伊登喝着热水，还在发抖道：“我今天上午听说海洛伊丝到了，终于抓住机会，从房间里逃了出来……我们逃吧！路易斯大人！” “别怕。”路希安安慰他道，“你先藏在我的房间里，我会想办法的。” 他还要安慰伊登，却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在听见敲门声后伊登抖得更厉害了。路希安于是让他藏在衣柜里，然后再开门。 伊登躲在衣柜里，他觉得自己害怕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在开门的那一刻，路希安挑了挑眉。 “是你？”他说。 暴怒之城的城主对他冷冷一笑，他的身上带着点酒气道：“不欢迎？” “我怕我的弟弟不欢迎你……唔！” 暴怒之城的城主越过他、进入了房间。 路希安皱了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和你叙叙旧。”暴怒之城的城主冷笑道，“来好好看看你这个背叛者的下场。” 路希安施施然地坐在他的椅子旁，他含着笑，对城主展开嘲讽。伊登在衣柜里胆战心惊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从一开始的不友好变成了最终的爆发。暴怒之城城主把路希安按在床上，想要揍他。 然后门上再度传来了敲门声。 暴怒之城的城主：…… 路希安对他笑笑，道：“你现在看起来可不像是要揍我，而是要对我做些别的什么……我的弟弟到了。” 暴怒之城城主：…… “躲起来吧。”路希安耸耸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对他微笑，“这是为了保住光明正大的暴怒之城城主的面子呢。” 路希安再去开门时，暴怒之城的城主已经藏到了窗帘后——就连他自己都没搞懂自己是为何因那句话而心跳如雷、并最终躲到窗帘后的。 这次进来的却不是诺亚，而是伯顿。伯顿坐在床边，他发现房间里有些不对劲，并想和路希安谈谈失忆的问题…… “诺亚大人明令禁止我再与你交流。”伯顿说，“可是……” 他依旧沉默，垂着眸苦笑道：“可是你的确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或许我们的确在哪里见过。” 路希安拍拍他的肩膀，想和他再说些什么。 可在门又一次敲响的那一刻，伯顿愣了愣。路希安道：“可不能让诺亚发现你也在这里……你先躲躲吧。” 他说着，把伯顿塞到了床底下。 紧张的人成了伯顿、暴怒之城城主与伊登三个人。他们忐忑地躲藏着，并祈祷着彼此的离开。 路希安再开门，迎来的却是满身酒气的诺亚。诺亚含混地说着话，抓住他的手就要往床上压。 路希安挣扎着要把他从自己的身上甩开。可他没想到诺亚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你放开……” 正在这时，路希安再次听见了敲门声。 那敲门声很克制，一下，两下，三下。 “房间服务。”他听见熟悉的彬彬有礼的声音。 第88章 得到记忆 路希安没听到敲门的声音，也并未察觉到门背后愈发森冷的凉意——他正忙着对付喝醉了酒的诺亚呢。 诺亚不愧有一半的魅魔血统。醉酒后，少年白皙的面颊也染上了晕红。他的面颊像是初春凝露的樱花，原本的人偶娃娃终于有了生机与活力。他把自己埋在路希安的肩膀上，声音软软的：“哥哥，我想要你……” 路希安的衬衫扣子被他扯开了大半。他干脆利落地翻过身来、把少年压在自己的身下。诺亚茫然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一点醉酒的懵。路希安于是跨坐在他身上，压制住他的反抗，柔声道：“乖一点，别给我添……” 门在这一刻被打开了。 “麻烦。” “路、路希安。”系统战战兢兢的声音在路希安脑海内传来，“你好像要有麻烦了……” “别担心，我正在尝试解决它。”路希安说着解下发带，用它缠住诺亚的手——那双手正不老实地顺着他的细腰往上，想把他搂进怀里。 “不是，我说的麻烦不是这个……” “那……” 路希安刚想回头，便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凉意。 一只手从背后环抱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则蒙住了他的眼。来人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道：“路——希安。” 路希安：…… “好久不见，这是你的新卧室吗？你看起来和他玩得很开心。” 那声音柔和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完了。”系统用一种漠无表情的宕机的声音道。 路希安当机立断。他决定转过身去以八爪鱼的姿态抱住维德，把自己埋在他的身上撒个娇，说些类似“维德老爷您怎么才来呀我饿了”之类的话。可这时屋漏偏逢连夜雨，被他跨坐在身下的诺亚突然甜甜地笑了。 美少年笑起来时真是赏心悦目。由于醉酒，他面上还带着些潋滟而稚气的春色。可他干的事却不怎么让人愉快了。他似乎猜到了维德的身份，支起身来，双手搭在路希安的胸前：“哥哥，你怎么不继续啦？” 变成了一个夹心的路希安：……OVO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被压死了。 “诺亚，这里没你的事。”路希安说。 “不是哥哥说，人多一点才比较热闹的么？”诺亚软软地道。 路希安：……诺亚你这是在玩命呀。 感觉腰上的力气越来越大，路希安不再去管与他贴得越来越近、丝毫不知道事态之紧急的诺亚，转而对维德小声道：“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老爷，诺亚他是我的弟弟。他请我到他的城堡里来坐坐。” “哦，有意思。”维德语气平平地道，“你不想让我杀他，对么？” 路希安还想解释什么，便听见激动的声音从窗帘后发出。 “圣骑士首席？维德？是你么？”暴怒之城的城主震惊地从帘子后走了出来，“你居然在魔域，我还以为你已经……路希安这个婊/子，他……” 然后他就被此时床上三个人的姿势，给深深地镇住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路希安此时和诺亚之间那不堪入目的姿势，和维德与路希安之间的姿势。维德和路希安如今的姿势真是像极了主人和他的脔/宠，但唯独不像一对仇人之间的姿势。 “你和他……你和这个婊/子……”方才还想揍一顿路希安为维德出气的暴怒之城城主彻底语言混乱了。 “原来还有第三个人。”维德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脸色便迅速地冷了下来，“你的胃口倒是很大……既然这样，那就一个一个地解决掉。”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另一个声音：“放开他！” 这次传出声音，并活生生地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帘的居然是伯顿。而他显然是从床底下出来的，这种出场方式全然损坏了这沉默而忠诚的骑士的逼格——尽管当他听见诺亚把路希安往床上压时，就已经极为尴尬了。 伯顿沉着脸，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先责问暴怒之城城主怎么会在夜晚突然出现在路希安的房间、还是应该先把诺亚/路希安从维德的手下救出来。眼见着诺亚以一种极为震惊的眼神看向他，甚至忘记继续去抓路希安被他拉开的衬衫，伯顿只好苦笑了一声道：“我得说，这是个误会，但……” “请你放开诺亚大人与路希安大人。”他冷冷地对维德道，“这里是懒惰之城，不是你的王宫！” “伯顿，你居然私下和哥哥……” “不，诺亚大人，我……” 而暴怒之城城主也陷入了极度的尴尬。他简直没办法解释自己究竟为什么第一个深夜来寻找路希安、并和他单独在房间里…… 维德终于把路希安的脸转向他，路希安看见他血红的眼眸几乎要沸腾了。维德冷冷道：“你还有多少惊喜要给我？” 路希安：“……我可以解释。” 维德：“嗯？” 路希安：“……算了，伊登，你出来吧。”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衣柜开了。最后一个清瘦的少年从衣柜里走了出来，少年勉力维持着镇静的神情：“维特大人，路易斯……大人。” 众人：…… 诺亚已经从看见其他两人的震惊，转到了习惯。而伯顿此时显然还没有习惯又多了一个人比他更早到来。当然，最无法接受事实的是暴怒之城城主。 “居然还有人比我先来？！”他喃喃着。 维德再次看向路希安，路希安此时已经在望天、并作出一副无辜的神情。而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尊敬的路希安先生，”门口传来女人柔媚的声音，“我在寻找我的弟弟，你看见他了么？当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也想与您好好谈谈……” “这个我真的可以……解……” 路希安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下一句话。 维德似乎掐住了他的某个穴道，路希安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 路希安是在一片晕眩中醒来的。 在苏醒前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来自脚踝的冰凉触感。他动了动小腿，听见金属碰撞的哗啦啦的声音。 路希安勉力睁开眼，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沉极了。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房间里。 一个只点亮了一盏灯的，昏暗的房间里。 而他的脚踝上是金属制的、封锁魔力的锁链。那条锁链把他锁在了这张床上。在看见床侧的黑影时，路希安对系统道：“我好像玩脱了。” 系统欲哭无泪：“我早就告诉你悠着点。” 路希安：“我哪知道会有这么巧啊。” 系统：“……算了，你好自为之，我预感到我马上会因为隐私屏蔽而离开你。” 系统对路希安目前的处境进行了最高级别的恐怖预告。路希安才懒得听它说风凉话。他从床上起来，拖着锁链爬向床侧的黑影，起身试图用手抱住他，柔声道。 你怎么把我关在这里呀？我可以解释……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发不出声音。 维德用法术封住了他的喉咙！ 路希安掐着自己的喉咙，那一刻他难得地露出了有点慌张的神态。他张着嘴，试图说出话来，所发出的却只有几声含混极低的“啊啊”声、与几声气音。接着，他仰起脸，看向维德，用嘴型道：‘我……’ “脱掉。” 路希安：？？ “你是想自己脱……还是让我来？” 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路希安在那一刻便白了脸。他在脑海里对系统道：‘他难道要对我……’ ‘已进入隐私屏蔽模式。’ 路希安：………… 他这边在与系统交流，可外在表现的便是不从的态度。维德捧着那张即使这时也像是在打坏主意的脸，他冷笑一声，把路希安推到了床上去。 然后便是扯开了他的衣服。 路希安：……救命。 他挣扎着想把对方踢开，锁链哗哗地响。可如今他连魔力都被封锁了，根本无法反抗——就连声音也被封住了——连骂人都做不到。 他瞪着眼看着维德，神色极为愤怒。接着，他便听见维德一声冷笑。 “这双眼睛……真碍眼。” ——你到底用它们含着笑、看过多少人呢？ 维德的手覆上了他的双眼。在魔法涌入的那一刻，路希安便惊恐地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 维德用魔力封锁了他的视力。 他听见自己骤然紧张的呼吸声。如今视觉与声音都被封锁，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因极度的紧张而敏/感得要命。维德没有说话，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粗/暴地剥开了他的上衣等，接着他的手指便如外科医生似的，在他的身上一寸寸地丈量。 ——似乎是在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任何别人留下的痕迹。 这种手指与身体的摩/擦简直让人头皮发麻。路希安毫不怀疑维德下一步要做的便是剥掉他的皮、再给他换一张新的——假如他身上真的有可疑的痕迹的话。 维德把他翻过来，迫使他趴在床上。而那一刻路希安想到了什么，拼命地收着大/腿。 在被拉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找到了。”他听见维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他的手指也放在了那块淤痕上，渐渐用力地掐着：“是谁？” 路希安：……救命。 路希安往前试图爬开，手指抓着另一侧的床沿。维德居然没有阻止他，可就当路希安快从床上爬下去前，却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拉力。 ——维德拉着他脚踝上的锁链、把他硬生生地拖了回来！ “是谁。”他在自己越发惊恐的呼吸声中，听见维德的第二句。 路希安如今可说不了话。他再次往前爬，又被脚踝上的锁链拖了回来。维德似乎玩这个游戏上了瘾，第三次对他道：“是谁。” 路希安：…… 他可不能暴露自己进入过维德的精神世界。 他的第四次逃跑再次以失败告终。维德抓着锁链，把它们一圈圈地绕在他的小腿上，并好整以暇地道：“让我猜猜，是谁？” “……” “是你的弟弟诺亚么？那个小孩子……怎么，和自己的兄弟乱/伦，让你更加兴奋？” “……” “还是伯顿？听说，他是你的老情人？嗯？老情人会更熟练一点，更熟悉你身上的每个地方么？” “……” “还是威拉德（暴怒之城城主）？他让你爽了么？” 路希安无助地张着嘴，他在黑暗中想解释什么，可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维德是故意的，他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 “魅魔的本质……几天不见，不把你看住，你的身边就会多出这么多事情来……”维德压下来，在他耳边柔声道，“我突然觉得，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变得更简单一些，根本不必像现在这样复杂。既然你是魅魔的话，或许我早就该这样做……” “哈！” 路希安被他一把掐住了脖颈。他仰着头，因接近窒息而开始难受。 路希安：……维德真的疯了。 他用力去踢维德，手指用力地去抓维德的手腕，并尝试联络系统，但系统已经进入了屏蔽模式，根本没有理会他。 路希安用力挥着手想要逃跑：……我要死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饥饿”了好几天的身体……似乎也开始遵循魅魔本能地苏醒了。 路希安：…… 算了，反正饿了……他迷迷糊糊地想。干脆从现在开始享受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想着，他屈起膝盖，贴近维德的身体。 “感受我。”在他即将窒息时，维德在他耳边说着话，语气里有让人恐惧的兴奋感。 他能感觉到路希安的害怕、恐惧……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东西吗？ 路希安的痛苦、路希安的眼泪、路希安的恐惧、路希安的身体……这才是他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一切。路希安的一切抗拒都让他兴奋无比。 他要撕裂他、进入他、感受他后悔的眼泪。 他要让他在最痛苦的情况下接受惩罚。这样他才能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究竟应该属于什么人。 他要把他关在这里，让他再也不能看见任何人。路希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与其他人……这件事让他怒火中烧。 因此，他决定弄疼他，给他打上自己的印记。 可他明明带着的是惩罚路希安的心情而来，路希安却在挣扎之后，主动地贴近他的身体。他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其动作像是很熟练似的，连嘴唇也主动凑上来索吻……不知怎的，这种配合的反应让他更加感受到森冷的愤怒。 路希安是觉得……这种事情于他而言，也是和任何人都能做的、能被用于换取安全的筹码么？ 维德想。 而且路希安那种尽管仍透着点青涩，却仿佛很熟悉的姿态……他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便摆好了配合的姿势。 维德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发抖。 “咚！” 与此同时，床侧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维德因那声音偏过头去。他看见一块红色的晶莹石头，此刻正落在地毯上。在两人互殴的过程中，这块石头在床沿岌岌可危，现在终于落了下去。 那块石头看起来像是一块显影石，他记得路希安始终把它收在身上的口袋里。 维德死死地盯着那块显影石。显影石中有许许多多的小光点在闪烁，石头出现了破损，有几个光点要从缺口逃出。他知道那些光点是路希安的记忆。 维德阴着脸推开了路希安。他走向那块石头，咬牙将它捡了起来。 与此同时，其中一枚光点涌进了他的身体。 第89章 啊 路希安躺在床上。如今他没有视力，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细细地吸着气，全然不明白维德是为什么又把他独自一人扔在了床上。 可他的确是“饿”了。路希安甚至有点茫然，他已经做好了和维德发生什么的准备。 接着，他听见维德的身体仿佛晃了晃，然后是一声像是很痛苦似的闷哼。 路希安：？ 记忆在顷刻之间便冲进了维德的脑海内。它的冲力太大，涨得维德的神经都有些疼——这不像是普通的从显影石内获得记忆的过程，反而像是某种奇怪的吸引、其目的是融合——像是一部分记忆也因这个光点而从他的体内涌出，它们想要欢欣地冲向彼此，并与彼此融合在一起。 ——这份记忆正是属于他的精神体的记忆。可维德并不知道。 接着，所有的画面与声音都充斥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见了路希安的记忆。 路希安在像是图书馆的地方行走——这个图书馆让维德感到很古怪。他确信自己从未去过这样的图书馆，可馆中的一切陈设都给他极为熟悉的感觉，仿佛它们原本就该属于他。 路希安就在这些重重的书架中行走着。他的步履很迟疑，像是茫然、又像是很害怕撞上什么人似的。排列整齐的书籍在他的视野里闪现，可以看出图书馆的主人应该有一定程度上的强迫症。他听见路希安的呼吸声，那是一种急促紧张中带着困惑的呼吸声，那种感觉就像是路希安躺在自己的身边、正在与自己耳鬓厮磨似的。 接着，有黑色的衣角在眼前一晃。维德没看清黑衣的主人是谁，因为光线幽暗、又或许是因为记忆只是被零散粗糙地取出、发生了错漏或偏差。主人的身形在他的视野中只是模糊的一片。 在但那一刻，他却感觉自己的心脏收紧了。 ——那是一种仿佛被某种强烈的预感所攫住的感觉。 路希安的逃亡没有成功。他被那个人按在了一排书架上。视野晃动，他知道那是路希安在激烈挣/扎。 维德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眼前以路希安的视角所进行的一切还在继续，路希安的挣扎很快被压制了下去。那人将他垂下的衣摆塞进了路希安的嘴里，接着，路希安的视野开始剧烈地摇晃。 他先是仿佛向下滑落，然后被猛地托着向上。也是在此时，维德听见路希安发出了极为古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的声音。在听见下面传来的其他声音后，维德几乎就在顷刻之间意识到了那声音代表着什么……那一刻他听见自己的理智也要崩断，强烈的毁灭欲促使他想要杀了那个正在对路希安“做什么”的男人。 声音结束得很快，或许是因为那人的动作也是草草，或许是因为魅魔的体质让他不必费那么多事……在视野再次短暂摇晃后，他听见路希安开口似乎开口想说什么——那声音气急败坏、却又带着平日里路希安不会有的、失控变调的抑扬。他像是想要叫那个人的名字，可很快，便是一声像是悲鸣一般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听见过路希安这样的声音。 那声音痛苦、惊猝、喉咙像是被所有的感觉压制住了，于是只剩下短暂尖叫后的气音。维德在路希安视角的记忆中看到并听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从痛苦到舒服的一切。路希安一开始像是被强行打开蚌壳的蚌，接着，像是娇艳盛开、沁出花蜜的湿\\漉漉的、香甜的花朵。他用力抓挠着对方的肩膀，把脑袋埋在对方的肩膀上，因害怕自己掉下去而紧张并用力。 另一人也很用力——这点他从路希安的声音里就能听出来。到后来路希安甚至支离破碎地请求他，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 维德捏响了自己的骨节。看着路希安记忆里的一切，黑暗的想法以从未有过的燎原之势瞬间燃尽了一切。 他要杀了那个人。他漠然地想。 杀了他、把他的骨头磨得粉碎、把他的血肉碾磨至肉泥、让那个人死去、并在被迫复活后遭受同样的折磨…… 路希安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萦绕。那声音甜腻、黏、带着难以遮掩的媚/意。那些声音都是因那个人发出的，只有这一点让维德无比确信。 他的身体难以自持地因路希安如今的神态而发热，心里却一寸寸地冷了下来——像是极寒的冰，将他整个人冻住。 不过没关系，他会清除掉路希安身上所有由那个人留下的痕迹，并打上自己的印记…… 维德阴暗地想。 在视野因为颤抖而剧烈晃动时，那个人的面容终于第一次地出现在了维德的眼前！ 维德僵住了。 那面容出现只有一刻……可他的脸却死死地刻印在了他的心中。 那张被魔纹遍布的脸…… 分明是他自己的脸！ 记忆终于抵达了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看见路希安在最后时无意识地将脸埋在了那个人身上。他一下一下地蹭着他，像是因舒服而引发的下意识地亲近、又像是猫咪在可怜地祈怜。而就在这时，他意识到自己看见了路希安的脸。 那张绯红的、泪水涟涟的脸。 ——只以路希安的视角，他无法看见路希安的脸。 …… 维德自从去捡那块石头后，便没再理会过还躺在床上的路希安。路希安这下是真的有些受不了了，他已经被“唤醒”，如今躺在这里简直就像是对他的放置。 维德到底在干什么？他想。 房间里的气息越来越危险，路希安却并没有察觉。他如今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可总躺着也不行——在本能的驱使下，他向着床边爬去，试图摸索维德所在的地方。 然后他就听见了锁链又被拉动的响声。 ——他又被脚踝上的锁链拖了回去。 这次的力道比之前那种玩/弄猎物的力道更大、更急、更怒，路希安这次是真的被搞/痛了。他张开嘴，想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声音没能发出，另一样东西却被塞进了他的嘴里。 维德的手指。 然后它们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 路希安想，自己快被弄死了。 其实这时候他已经快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了。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果然有很大的不同，无论在精神世界里进行了多少次的“练习”，两人以真实世界的身体进行还是第一/次。路希安难免觉得疼与难以进行。 不过真实的体温、身体、和那种彻底被占有、被弄脏的感觉，给了他让他更加兴奋的真实感。 “什么时候。”他一边啜泣着，一边听维德在他耳边以一种极为凶狠的语气一遍遍质问，“是什么时候！” “告诉我！” 路希安没办法发出呜/咽以外的声音。而且在获得第一次能量后，他已经舒服到放弃思考、任由本能来支配自己了。无论维德如何凶狠，他都无法从路希安的口中得到回答。 这就好像一种恶性循环，或者说是，正反馈控制。 维德像是忘记了自己曾封住路希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企图用动作迫使路希安回答。即使意识不清，路希安也迷迷糊糊地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魅魔——被一个人类搞成这个样子的魅魔，还像话么？还有魅魔体质的尊严么？ 他的记忆已经完全混乱。精神世界里曾发生的一切、被带回这个世界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重叠，智商和意识都是一片乱七八糟。最终，他开始怀疑自己又回到了最初回到这个世界来、还在伪装弱智的时候——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奇怪。 这是维德打算用来杀死他的新方式么？否则，这根本没办法解释如今他怎么会随时都在即将昏迷、跨过一根黑白的线的边缘穿梭。他好像早该昏过去，又时时都在醒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主动凑上去与维德接吻——他好像知道自己是用这个方式来驯服维德的杀意的。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温柔了许多。可这种像是被花蜜浸泡的感觉让他也彻底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流泪——无论是哪里。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坏掉了。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只知道最终他喉咙上的法术被解开时，他听见了来自维德的最后一句问话。 这句话却不是“是什么时候”。 而是…… “……路希安。”他听见维德喑哑、因感情而无法自控的声音，“喜欢我么。” “……”他只听见自己的哭声。 “喜欢我么，路希安。” 维德看起来是一定要他给予一个回答。路希安在即将崩溃的边缘，终于发出了声音。 “喜、喜欢……欢你……” 一切的动作都停止了。他似乎听见维德的心跳在那一刻停了拍，并感受到充沛的能量——那是一种几乎可以让他得到所需的百分百能量值、并成功离开这个世界的能量。 然后他迷迷糊糊地说出了下半句话。 “……对我这么做。”他说，“好舒服……继续……” 那一刻尽管意识不清，他仍感觉维德的体温仿佛开始一寸寸变凉。 ——像是听见了什么他不想听见的回答似的。 …… 路希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他醒来时小腹还有些酸软和发胀——这很不合常理，一般来说魅魔会很快地吸收留在他们体内的能量。他小指微微地抖了抖，在所有记忆还未回笼时，只是半阖着眼、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很快，有人从背后托住了他的腰让他起来。路希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向旁边躲道：“我不行了……” “喂你喝水。”那个人轻轻道。 路希安这才迷迷糊糊地像小猫舔水一般，啜饮被送到他唇边的茶。他还有点儿像是被泡了太久、以至于什么记忆和思考都还没来得及回笼的状态。在润泽嘴唇后，路希安小声地“嘶”了一声。 “疼么？” 路希安点点头，往对方的怀里蹭——也是在这时，他总算清醒过来了。 路希安：…… 这个抱着他的人是维德。 这个给他喂水的人是维德。 这个把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是维德。 那一刻路希安突然想把自己撞死在床头。 他紧闭着眼，维持着逃避现实的姿态。可很快他就听见了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张开。”他听见维德哑着嗓子道，“我看看。” 第90章 乖猫 路希安晕乎乎地任由维德摆弄。这两天长期从维德身上摄入能量的行为似乎让他对维德的气息产生了莫名的被标记感与熟悉感。当维德查看他受伤的地方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反抗。 ……然后他就反应过来、并慌忙地用手遮住了某处。 “我给你找点药来。” 路希安闻言有些愠怒地看向维德——可这样的表情如今在他的脸上毫无说服力。他身体不舒服，面含红晕，瞪着人也像是在欲说还休地调/情。 维德却没有与他对视。 他捧着路希安的腰窝，把他放下来、给他盖上被子。 “好好睡一会儿。” 路希安：？？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维德离开了房间。 路希安在床上盖着维德给他拉上的小被子，瞪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接着，他本着独生气不如转移生气的理念，把系统从屏蔽模式里拉了出来。 ……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方才的愠怒是怎么回事。 系统战战兢兢道：“尊敬的路希安宿主，您的小系统竭诚向您问好，并祝您……” 路希安：“嗯？” 系统：“新、新婚快乐？” 路希安：…… 路希安厌倦地把系统推了回去，自己又靠在床头上思考人生。思考着思考着，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体力消耗太大了。 许久后，归来的黑发青年坐在床沿，他看着路希安的睡颜，嘴角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这是他也没有察觉到的笑。 路希安睡着的样子温顺而没有心机。就像他全心全意相信着躺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 像是一只软绵绵的猫一样。他想。 这样想着，他弓下了身。 在嘴唇触碰到路希安的额头时，维德像是瞬间被岩浆所烫到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想。 路希安的声音还回荡在他的脑海内。路希安…… 并不喜欢他。 所以他到底是在做什么？他到底想要从路希安的身上……得到什么呢？ 半梦半醒间，路希安感觉维德又回来，冰凉的手指带着药膏碰到了伤处，小心地为他上药。那种不舒服让他有些难受，甚至因为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直到像是有一个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维德在吻他？路希安想，怎么可能。 他心安理得地再次睡了过去。 他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在做梦。毕竟维德的这种温柔简直OOC到快崩人设啦——他还是更喜欢那个对他喊打喊杀、随时都要拧断他脖子的维德。 至少那个维德不会给他一种……比任何肢体能接触到的地方还要更加隐秘的地方，因他而颤动、愠怒与不安的感觉。 ——像是心脏。 路希安这一觉又睡了一天。再次醒来时他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正枕在维德的身上，维德修长冰凉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他的长发。指尖每次碰过他耳朵时，都有些让人发憷。 身体还有些不舒服，但伤终于好了。他发出一句满足的感叹声，像是懒洋洋又甜蜜地表扬了一句维德，想要换个姿势继续睡，然后就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醒了？” 那只手渐渐捉紧了他的后颈。 路希安软绵绵地哼了一声。那只手还在暗示性地用力，他的声音很凉很哑，道：“现在打算开口了么？” “开什么口？”路希安说。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回事……”手指一点一点地加紧了力道，音色阴沉，“你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愈发阴森沉重的气息在整个房间之内蔓延，它们倾泻而下，似乎要在转瞬之间将路希安压至粉碎。 可路希安却在这时闭上眼笑了。 “你是想问我们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进行我们的……”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未睡醒般的黏腻与懒洋洋，可他的言辞却全然放/荡无/耻——至少在另一人的耳朵里是这样的，“第一次那种事情的，对么？” “……” 路希安像是看不见对方铁青的脸似的，他打了个软绵绵的哈欠，忽然之间又笑了，声音甜腻腻的：“你生什么气呀，维德。被睡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手指一瞬间骨节凸起，路希安猜测那是因为他那胆大包天的无/耻——当然绝不可能是因为他那种丝毫不把两人之间的任何脖子以下当回事的态度。他在维德的腿部上转回身来，仰着头，把喉咙送进他手的钳制里。 他白发铺散漫卷，酒红眸盈盈若含水。当他笑起来时，再恶毒的心机也遮掩不住此时的满堂花色。 “你生什么气呀。”他由着维德钳制住他颈间要害，却将细长手指伸向他的脸，“……都……了那么多次了……我都让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呀，你太小气了维德老爷，而且……” “……” “你不是也很喜欢么？”他柔声道，“而且你是初次，我也是初次，我们谁也没亏了谁。” 说出这话的角色总让人觉得不太对，可从路希安的嘴里说出，却显得那么理所当然。路希安仰视着维德的双眸。他看出里面越加汹涌愤怒的暗流、看出维德越发铁青的脸色、感受着几乎要将他扼死的脖颈上的力道，却笑得更加开心了。 他在维德扼死他之前，用手指按上了他的嘴唇。 “别对我说谎。”路希安艰难地在窒息前、用气音与笑意说的，“我躺在你的腿上呢，我感觉到……” “你现在有了想要我的反应，对么？” 握住他咽喉的手松开了。那一刻路希安更加开心了，如果他是一丛玫瑰，或许已经笑得花枝物理乱颤——方才那段话终于回敬了他在维德身上吃的瘪，路希安心里多出许多畅快的快/乐——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当初他在圣殿故意激怒维德、等待他杀死他一样带劲。 他是个很诚实的人，才不会像维德那样不承认自己有获得过快乐。 维德是个小心眼的大魔王。 他还没高兴太久，然后就被维德用/力地翻了过去。 路希安的脑袋就在那一刻抵到了墙壁上——还好墙壁上铺好了垫子。他的双手被对方按住，嘴也被堵住，并听见维德慢条斯理而镇定到压制住愤怒的声音。 “你说得对，”维德彬彬有礼道，路希安知道维德这个疯子的语气越有礼克制时、说明他越愤怒冷酷，“我的确觉得不错，这早该是我们之间该有的关系——路希安，你的滋味真不错，真不愧是魅魔——所以——” “从今天开始，就让你‘物尽其用’吧。”他说，“你很喜欢这样，对么？” 他从背后压了上来，那一刻路希安有点儿毛骨悚然。 …… 路希安为自己的一时嘴快付出了极大的惨痛代价，而且他发现维德真的很喜欢让他闭嘴——比如这次他没有施展法术，而是往他的嘴里塞了个球。除此之外，维德的控制欲强到在床/上也不许他乱动，只允许他按照自己的步调来。 不过除去某些让他不想回忆的羞/耻时刻，整体来讲路希安的体验感还是很不错的。每次成功获取能量时他都快乐到飞天。代餐和正餐的感觉果然不一样。 路希安不知道自己该说维德究竟是就这么小气记恨几句话（明明他说的都是真话）、还是处/男在最开始总是神勇无比。总之他就没有能够自由行动的时候——即使维德不在时，他也没力气再出门搞事。 在这期间他也从维德的口中听到一些目前的景况。海洛伊丝嘲讽弟弟看男人的眼光，伊登冷淡地和姐姐顶嘴，差点被姐姐关起来抽鞭子。而詹姆士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海洛伊丝对自己这个弟弟简直怀有一种仿佛女A男O的扭曲的占有欲，并渴望他一辈子只当自己身边的废物弟弟……维德占领了懒惰之城，诺亚对此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当他突破重重阻碍几乎要冲到关着路希安的密室时却只听见里面模糊传来的一点声音……从此就开始失魂落魄。伯顿也试图营救路希安，却失败了。维德告诉他，自己不介意当着他的面与路希安做…… 当然这句绝对是口嗨。要是伯顿敢回答一句“好”，维德当场就会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路希安在这一段日子里都痛并快乐着——并没有系统。系统总是在屏蔽模式中。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魔力居然增加了。这不得不和维德的辛勤耕耘有关系。 直到一个晚上维德用了点道具。路希安总算是坚持不住了，还没结束就睡沉了过去。第二天他半梦半醒醒来时，却感觉身下有些颠簸——那一刻他几乎快哭出来了，以为维德又找了什么全新的手段。 “我们在马车上。”他听见维德在他的头顶道。 路希安：…… 他整个人缩了缩。维德依旧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我们在去傲慢之城的路上，我将在那里取得傲慢之城的信物，然后挑战魔王。” “……哦。”路希安轻轻道。 他觉得有点冷，于是往唯一的温暖源——维德的身上靠了靠。在融合龙族之血后，维德的体温上升了许多。维德从头顶到脖颈到背脊，最后轻声道：“一直这么乖多好。” 然后他就听见路希安的话。 “……你终于想起来还有工作要干了啊。”路希安像是睡迷糊了一样道，“整天干/我，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维德：…… 他又有种想把路希安就地正法让他闭嘴的冲动。 路希安这次显然很识时务，在这一段惨痛的经历后，他表现得非常乖。马车里的设施比起从贪婪之城里出发时升了级，它们大多来自于被维德以暴/力收服的诺亚的馈赠。 可维德很快发现，路希安开始有些怕他了。 第91章 装可怜 越靠近傲慢之城，气温便越寒冷。除赶路之外，几人几乎都缩在马车上。在抵达一处树林时，几人把马车停下来，烤火进食。 路希安是不需要进食的，他之前那段时间从维德身上获取的能量已经够多啦。即使到了马车上后维德并没有碰过他，也足够维持他很长一段时间的能量所需了。詹姆士讨厌吃干粮。他跃跃欲试地想去打一只魔兔，在得到维德的允许后抄起武器进了树林。 伯顿则和伊登在另一边烤火——他是被诺亚指挥来保护路希安的安全的。临行前诺亚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见他主动弓下腰来看他后便更生气了：“我警告你，好好保护路希安。” 比较奇妙的是维德居然允许了伯顿加入他们的队伍，这或许与他在傲慢之城得到的好处有关，也或许是因为伯顿的确是个好人、且有着不俗的战斗力，或许也出于向所有人展示他已经完全占有了路希安。 “正宫的大度啊。”系统在路希安脑内感叹道。 “闭嘴，再敢这么雷就把你扔进屏蔽模式。”路希安警告它。 他有些恹恹地缩在马车里。天气太冷，路希安不想下马车。正好马车里到处都铺上了柔软的毛毯与垫子，他整个人缩在银灰的毛皮中，长发漫漫地散在身上。 “其实我之前有点怕他在车上搞我。”路希安对系统道。 系统同情地说：“维德体力却是比较充沛。” 路希安：“因为我怕毯子被弄脏了没有替换的。” 系统：“……我还以为你是害怕伯顿他们听见你们在车厢里乱搞的声音。” 路希安肉眼可见地僵了僵，接着，他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声音可好听了。” 系统：“别逞强了，我检测到你的情绪出现类似害羞的……” “闭嘴。”路希安阴沉着脸道。 系统：“嘤嘤。” “你打算怎么办？”系统担心地提醒他，“现在看起来你的情况可糟糕透了。你得找到一个能够刺激他以离开世界的方法，但维德现在把你看得这么严，恨不得连洗澡都给你一手包办了。这个时候你想要逃离他去搞事可能会有点……” 路希安：“嗯。” 系统：“要不然……如果你觉得一直这样直到三年后会很舒服，有吃有穿，也有健康的性/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想什么呢。” 路希安单手支着下巴，在察觉到有人即将回到马车前忽然勾唇，对系统笑了笑。 “不和你聊啦。”他说，“拜拜。” 系统又被他扔进了静音模式。路希安也在此时闭上了眼。 苍白修长的手撩开了门帘。黑发青年的身上还带着方才出去勘察情况的寒冷。他看见在那因空间魔法加持而更加宽敞的马车之内，银灰的毛皮之中，白发美人正蜷缩着睡着。 他像是很不舒服似的抱着自己，睫毛微微地颤着，似乎睡着时也在做着不安的噩梦。青年坐到他身边，看着因毛皮的遮掩不足而露出的腰与脖颈，在那上面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黑发青年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着路希安脚踝上封印魔力的脚环，用掌心轻轻地将它托起。可就在这一刻，他明显感觉路希安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从他的身边逃开，全身上下都在微微发着抖。 带着恐惧的酒红眼眸在那一刻对上了他，路希安醒来了。 “……” 他看见路希安张了张嘴，随后，路希安像是很小心地吸了口气似的，对他小声道：“你……回来了？” “……嗯。” 那一刻维德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路希安看起来像是一只饱受虐/待的小猫，却不敢逃开，只能瑟瑟地在他的手中发抖。不过路希安掩饰得很快，仿佛那一切都是错觉。他说：“我们要……继续上路了吗？” 维德点点头。 他坐到路希安身边，路希安柔软温暖的身体就躺在他的身侧。当他想要抚摸路希安的脸颊时，他明显感觉到手下的皮肤绷紧了，似乎是在害怕。 维德的手也因此停下了。 “继续走吧。” 他没有进一步地触碰路希安，只是如此对车外说。 马车依旧行驶着。在他来后，路希安便像是不敢再睡觉似的坐了起来——坐起来这种姿势对于他来说有些费劲、而且会牵扯到伤处。维德伸手想扶他时，却被他像是极为惊猝似的轻轻地打了一下。 那是一声清脆的“啪”。 然后维德就听见了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听见的声音。 “不、不……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路希安那一刻像是恐惧到快要过呼吸，他急促而轻声地道，“我没有，我只是……” 用来遮身的毛皮滑落了些许，路希安慌忙地把它扯起来，动作快到狼狈。可维德还是看见了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那一刻维德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呼吸。 却不是因为那些痕迹。 路希安小心地找了个能遮住自己全身的姿势，坐在维德身边。他像是有些害怕，又知道自己必须得靠在维德身上讨他欢心似的……于是他的动作就这样尴尬生硬地僵在那里，随着马车的行进，又努力地打着精神。 可任是谁都能看出来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马车静静地行驶着。路希安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个哈欠被他努力地遮掩住，直到维德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手指很用力。 “！”路希安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惊慌道，“我……我有些不舒服……不，我马上……” “想睡就睡吧。”他听见维德哑哑的声音。 “我……” 维德把他不舒服地弯曲着的腿展开，甚至让它们搭在自己的腿上，路希安在那一刻用手抓紧了身后任何能稳定住自己身体的东西，瞪大了眼看着他。 “……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维德低声道，“别怕。” 那句“别怕”听在任何人耳朵里都是太可怕了，这完全就是OOC。 “真的……？”路希安很小声地道。 他盯着维德，小心地放平了身体，始终看着他。 “……嗯。”维德道，“睡吧。” 路希安这才略微放心地躺下了。只是那双酒红的眼睛却始终看着维德，直到再也撑不住，陷入沉眠。 维德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阖上了眼。路希安直到快要睡着前还迷迷糊糊地说：“你答应了不碰我的哦……” 还是以前那个性子。维德想。 他一直沉默，直到听见路希安均匀的呼吸声。 马车还在行驶。维德坐在路希安的身边。路希安即使睡着了面上的神情也并不轻松。他始终微蹙着眉，抿着唇，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维德伸手想要抚抚他的背脊安慰。可他的手还没伸出，便看见路希安像是做了噩梦似的颤抖了起来。 “……”他像是在说什么含混不清的梦话。 终于，在一句急促的哭声后，他听见路希安发着抖，在梦里说：“求求你……求你……” “求你放过我吧……维德大人……” 指尖在那一刻僵住。 “我好疼……好害怕……” “你放过我吧……” “我是坏人，我做了坏事……求您了……轻点……我好疼……” 马车行驶了一夜一天。直到日出又落，维德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路希安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人因为怕冷而缩到了维德的身上。他揉了揉眼睛，情态里还带着些刚睡醒的天然的迷糊。在察觉到维德正看着他时，他吓了一跳，想要从他的身上爬开。 然后就被维德捉住了腰。 路希安仰躺在维德的怀里，酒红双眸愣愣地看着他，并以一种小心翼翼的神情道：“您现在……” “想/做吗？” 维德托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不。”他听见维德低沉道，“你放心。” 路希安：…… 他看着维德，一副没弄明白他想做什么的神情。他说：“你想要我……主动来？还是做点边缘的……” “不。” “……” “想睡觉时就好好睡。”维德说，“睡醒时不用害怕我。” 路希安眨了眨眼，似乎没弄明白。维德用手捂住他的双眼，说：“阖上。” 路希安乖乖合上。随后他便听见维德离开马车内部的声音。 在维德离开后路希安一改方才的柔弱。他立刻把系统从屏蔽模式里拖了出来。 系统：…… 路希安：“我原来以为会很困难呢，因为之前没演过这类型的，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 系统对路希安这一连串炉火纯青的演技简直无话可说。路希安继续道：“不过他刚才捂住我的眼睛是干什么？真奇怪。” “可能是不想看见你的眼神。”系统道，“也可能是不想让你看见他那时的表情。” “……” 许久之后，路希安抱着自己，轻轻地“啧”了一声：“无法理解。” 系统：“……算了，反正你没有心。” 路希安没说话。他又把系统扔进了屏蔽模式。 系统：……这人一被我说中就发火。 可系统不知道，在它被丢进屏蔽模式后，白发的美人坐在车厢内部，抱着自己的膝盖，一时间居然有些茫然。 他觉得有点儿冷，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可等到维德走后，他又有些空虚。 莫名的空虚。 他静静地看着维德曾经坐着的位置，许久之后，居然小心地爬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蜷缩在维德曾坐过的位置上。 维德就是坐在这里守了他一整夜吗？他想。 位子上有维德的气息与维德的温度。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维德的衣服。 路希安盯了它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自觉地把它抓进了自己的手里。 他抓起那件属于维德的衣服，低下头把自己埋在了里面。他抱着自己，嗅着他的气息。 然后…… “好像又发/情了。”路希安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脸颊绯红，有些发热。他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这是能量的缺失还是出于某种心因？ 他唯一能确认的只有一件事。 ——他从未有过地想在这时与维德做/爱。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好受点似的。 “……我一定是疯了。”他想。 他把衬衫扔在旁边，琢磨着这个想法，并等待维德回来。 可还没等到维德回来，马车忽然急急地停住了。 也就是在这时，车厢外传来了一声尖叫。 极为刺耳的尖叫声。 第92章 傲慢之城副本 发生了什么？ 惨叫声来自拉车的魔马。魔马像是受了惊，嘶叫着拖着马车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詹姆士则在车外大喊：“裂缝级魔兽！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糟糕，我们快到傲慢之城的结界了，我想起来这附近似乎有一条通往地狱的裂缝！”伊登说，“这只魔兽是火系的，用冰系结界！” “我来稳住马！”伯顿大喊，“维德先生，您……” 车厢整个被魔马带偏。它向着另一个方向疾驰，并随时都会将已经倾斜的车厢扔到地上。路希安单只手支撑着自己，另一只手从毛皮里摸摸，找出了那把从西塞尔老宅里得到的、带着蓝色火焰的匕首。 他拔出匕首，将它深深地插/在了车壁上、固定好以用作自己的支撑。接着，他依靠着这个支撑，努力挪动脚步、想要从车厢里出来。 车门就在这时候被轰开了。 漆黑的身影从车门内进来。他脸上还带着些血，神色依旧是冷厉。他单手撑着车厢外，另一只手向内延展，路希安也在这时把匕首拔了出来。 “抓紧我。”维德道。 路希安伸手向他。不远处是詹姆士伊登与裂缝级魔□□战的声音。正在此刻，他忽然听见脚下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不好！”他听见伯顿大喊，“那边是……悬崖！” 路希安就在此时被维德握住了手指。 车轮打滑，冲出悬崖，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向下坠落，随之而来的还有詹姆士气急败坏的声音：“这傻/逼马，要逃也不找个好点的地方，往悬崖冲不是找死吗！” “维特大人！路易斯大人！”这是直到现在还习惯用假名称呼他们的伊登的声音。 在所有的呼唤声中，马车直直地向着悬崖之下坠去。在强烈的失重感中，路希安被维德抓进了怀里。 “我……” 那一刻他感觉到了维德强烈的情感波动，就在他的怀中。 悬崖之下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渊。维德抬脚飞踢，让他们的身体离开了马车。坠落的速度极快。路希安听见自己长发呼啦啦往上飘的声音。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并低头看见深渊底部似乎有暗红的雾气在翻涌。 与千万只正向着外延伸的鬼手！ “那里是……” “裂缝深处，地狱的入口。抓紧我！” 路希安死死地抓住维德的身体。他们下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顷刻间那根裂缝就在眼前。在即将抵达裂缝前，路希安突然仿佛听见了一声肥皂泡破裂般的声音。 就好像他们进入了某个地方似的。 可那声音太细微，仿佛只是幻觉。那一刻，在强烈失重与即将因自由落体而死的恐惧下，漆黑巨大的翅膀突然展开了。 那绝非天使的翅膀，而是漆黑的、属于魔鬼的羽翼。庞大漆黑的羽翼在那一刻延展成逃离死亡的救赎，一枚黑色的羽毛甚至落在了路希安的额头上。下一刻，维德抓住路希安，在即将落入鬼手前拔地而起！ 他们飞了起来！ 耳畔是呼啦啦的风。路希安睁不开眼，他张开嘴想要呼吸，在有什么落到他唇边时，他下意识地将它咬住。 毛茸茸的。 路希安：？？ 维德带着他飞行了很久，直到落地时他还把那东西叼在嘴里。他们所降落的地点像是一片破败的广场。维德托着他的腰，把他放在一把长椅上。 也直到这时，路希安才意识到自己嘴里叼着的东西…… 居然是维德那根掉落的黑色羽毛。 路希安：…… 一向精明狡猾的美人难得露出了点傻乎乎的表情。维德盯着他的脸，想到之前在飞行时，路希安一直在往他的身上蹭，心情稍微松快了些。 然后他就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你好像脱发了。”路希安说着，把那枚羽毛抓了出来。 维德：………… 路希安见好就收地又缩了起来，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维德顿了顿，没再理他，转头看向四周。 路希安也随着他去看。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荒凉破败的广场。可以看出广场在许多年之前也必曾豪华壮观过，而如今时光与白沙将广场洗过，昔日的辉煌只剩下灰尘。广场侧面有一块石碑，其上刻着些已经被灰尘所遮蔽的字体。 值得一提的是此处雾气蒙蒙。像是整个广场、整个城市都被遮蔽在了厚重寒冷的白雾中，只是隔着几米视线已经不能清晰。路希安小声道：“这里是哪里？你刚才飞都飞了，为什么不带我们回悬崖上去？” “在试图上升时，我察觉到这里有一层结界。”维德道，“如果不找到破解的方法，我们很难离开这里。” “结界？” 他看见维德走向那块蒙满灰尘的石碑、用手帕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并查看其上的文字。路希安轻搓着手看向四周——雾气里是一片荒凉，看不出这里有存在任何活物的气息。 这座城市就像是静止的——静止在某个人的梦里，又或者记忆里。 “艾维斯……”他听见维德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什么？” “这是傲慢之城最后一名领主的名字。”维德说，“也就是说这里……” “是傲慢之城。” 路希安从长椅上下来，抱着手臂走到维德身边：“傲慢之城？那里不是有结界吗？谁都进不去的结界。” 路希安这话倒不是明知故问。原著里的确没有人能进入傲慢之城的结界，除了维德。他身上属于西塞尔家族的血让他被误判为“被允许闯入者”，并成功进入了结界之内。 ——“那名被允许闯入者”，也正是那位杀死了最后一任城主的西塞尔家的勇士。 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能进来，他分明不是西塞尔家的血脉……不过在看见自己腰间挂着的匕首后，路希安悟了。 是因为这把沾满了前任城主艾维斯的血的匕首。或许是因此，结界把他识别成了艾维斯的血裔。 维德在指尖点燃了一抹灯火。他查看四周，路希安站起来给自己的脚上施展了个替代鞋的法术，并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城市中沉默地走着。路希安记得原著里是维德抵达傲慢之城的城堡，并将血滴在城堡前的石板上才触发了接下来进入梦境的剧情。在剧情中艾维斯至死也无法对他与西塞尔家族的那名“勇士”希瑞尔之间的过去释怀。维德于是因他残留的意识在梦中扮演了希瑞尔，并简单粗暴地打败了艾维斯、解开了这个梦境。 如今进入副本的人是他们两个了。路希安知道原著里维德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那块石板的，不过他可没有陪着维德一起走三天的雅兴——维持法术来保护脚也是很累人的。他于是道：“既然这里是艾维斯的梦境，我们不如到他的城堡去看看？” 维德于是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 “上来。” 路希安：？？ 他看了看维德，又看了看自己，最终，他怀着恶趣味、故意装作听岔了意思似的惊恐道：“你……你想在这里做吗？” 维德：……………… 维德冷哼了一声，转身去找城堡的所在处了。正当路希安觉得有点儿得意时，维德又回过身来，以最快的速度在他的头上按下了法印。 路希安：……我早该知道。 他又变成了一只白色长毛猫，腰上还绑着那把匕首。在他的视野里，维德因一双大长腿而显得分外高大。眼见维德向他伸出手，路希安翻了个身，用肚皮对着他，可怜兮兮地喵了一声。 ……维德直接无情地把他翻了过去，拎着他的后颈皮把他塞进了怀里。 路希安：……真行。 他缩在维德的怀里，探着猫头看维德在城市里走来走去。正当他即将打瞌睡时，维德总算在广场上找到了一张指示城堡地点的地图。 维德的脚步停在了长桥前。 通往城堡大门的长桥前摆着一个象棋桌，象棋桌上则是一局残局。在象棋桌两侧，则站立着穿着铁质铠甲的卫士。 在维德的脚尖踏到地面上时，所有的卫士都摆好了准备进攻的姿态。 路希安“喵”了一声，他伸爪指向那盘棋局，示意维德去下棋。按照正确的解谜方式，维德只需要走通这场棋局便能得到过桥的资格。 然而…… 维德冷笑了一声，他伸出不抱着猫的另一只手，带着熊熊的黑焰，指向了那几名卫士。 路希安：…… 他毛茸茸地埋进了维德的臂弯里，乖乖等待他战斗结束。 没过多久所有的铁质卫士都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地。黑色的火焰这才被收回。维德冷肃地走过它们的“尸体”——这画面真是帅极了，如果不是他的臂弯里还躺着路希安这只好吃懒做娇生惯养的猫的话。 维德看向城堡门上的石板。那是一块白色大理石的石板，其上刻印着复杂的纹路。他将手伸到石板上，垂着眸，似乎在感受其中的法术纹路。 路希安趴在他的怀里，并在这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原著里维德在抵达这块石板时，手上可是流着血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刚开始查看石板时，靠着自己滴进去的血瞬间进入了艾维斯的梦境…… 可如今维德的手掌光洁无伤。要是他直接依靠解谜魔法打开了石板，可就进不去梦境了。 进不去梦境，就无法解除结界，更遑论是从傲慢之城的城主灵魂的手中得到城主的信物，以继承这座城邦。 继承不了城邦，维德就当不了魔域的魔王…… 路希安当机立断。 ‘我这是为了让剧情按照原著里的逻辑发展。’他对自己嘟哝道，‘如果不这样，我还怎么把持住能够预见剧情的先知优势呀。’ 这当然不是为了帮助维德得到他原本该得到的一切。 他告诉自己。 维德正用手指描摹着石板上的纹路，试图从中找出解开封印的线索，便感觉自己臂弯里的毛茸茸动了动。 路希安白色的猫头从他的手臂里钻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石板纹路，似乎也在解谜似的。维德从来觉得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很无聊，也从来没喜欢过猫。但看见路希安变成猫后，他身为猫的脸上却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样他觉得很有趣。 这点有趣让他允许了路希安把爪子伸出来。路希安努力伸着爪子，像是要触碰那块石板。维德盯着他的脑袋，想知道路希安想搞什么鬼。 然后…… 路希安出爪如电，一爪子抓破了维德的手指！ 维德：？？ 鲜血顺着手指滴落下来，与此同时发出的还有路希安凄厉的猫叫。维德手指上戴了一枚用于储物的戒指，在出爪时路希安的爪心同时被戒指的棱角划破了，血从受伤的肉垫里滴了出来。 “你……” 两滴血在同时分别融入了石板。维德还未来得及为路希安的“报复”而愠怒，就已经为石板上所发生的一切吸引。 在鲜血滴入后，石板的纹路被蓝光所点亮。蓝光映在维德的眸中，在他来得及说出更多话时，原本被他夹在臂弯里的路希安也因蓝光的照射，而显示出了原本的人形。 他即将被传送。 他用最后的力气夹紧了正挣扎着想逃跑的路希安的腰，并和他一起被吸入了那块石板中。 在他们离开后，铁甲卫士们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它们艰难地站回了守卫的地方，等待着新的主人的到来。 …… 路希安是在一张床上醒来的。 很快他意识到，他所在的并非他的身体。 第93章 魔族的情人 床榻很柔软，路希安闭着眼，脑海里还残留着进入石板之前所见的光晕的景象——那是一种幽幽的蓝光。 在书中，当维德因手指滴落的血而进入石板时，石板所发出的是白光。 难道是因为他的血也滴入了石板，所以光线发生了变化？ 路希安很确定自己也已经进入了艾维斯的梦境之中，只是他还不明白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他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并再次毫无意外地未能联系到系统。 路希安：…… “真不靠谱呀。”他小声嘀咕道。 房间里设施简单，却整洁，且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路希安隐约觉得这个地点看起来有些熟悉。他从床榻上下来，在拉开窗帘时于梳妆镜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黑发绿眼，极俊秀漂亮的容貌与略微清冷的气质。不得不说这个人长得也是相当不错。 人类。 路希安：…… 这特么不是希瑞尔·西塞尔吗？ 原著里是维德穿成了希瑞尔，并最终杀死了艾维斯以使得梦境坍塌。可现在穿成希瑞尔的人却变成了他。 那么维德又到哪里去了？ 暮光从被拉开的窗帘射/入室内，照亮了书桌上的信件。路希安一边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一边打开了那封信件。 他如今变成了梦境中的希瑞尔，既然如此，他得明白希瑞尔如今的处境是什么。 在查看信件之前，路希安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原著里所看见的内容。几百年前多个种族之间还不如如今这般分明，在边境，有着许多各个种族混居的大型城邦。这些城邦中除了人族，也有少量的矮人族与精灵族等，当然，也有与人类交战、普通人类听见便会为之闻风丧胆的…… 野心勃勃的魔族。 教廷与魔族多年敌对。 希瑞尔如今所暂住的便是这样一座城邦。这座城邦因常年多雾被命名为雾城。不过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观光亦或是旅游。 希瑞尔是西塞尔家族不受重视的次子，在家族的影响下从教廷开设的学校毕业。身为次子的他不能像长子一样继承爵位，也不像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得到父母疼宠。性格安静的他因多病，从小在空气清新的乡下养身体。王城中的贵族大多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西塞尔家还有这样一名二少爷。在这样的背景下，他被派去执行这项任务变得有迹可循。 在毕业后，他原本应当留在教廷的学校里，当一名理学老师。直到他的表弟，一名颇有前途的圣骑士在雾城的任务中失败、且被废去了全身经脉，昏迷着被人拼死带回了王城。 雾城作为西海岸的大城市，有着不亚于王都的繁华，却极为混居，崇尚金钱与贸易。其中势力较市政厅微弱许多的分教廷多年来由效忠于王国的一名大主教把持。近日以来这座城市里却发生了无数恐怖诡异的事件。许多人在人们的睡梦中失踪，在他们失踪前，附近的人只听见城里传来笛声，并在浓浓的夜雾中听见脚步声。 许多天之后人们会在城外的树林里发现他们的尸体。那些于雾夜中失踪的人尸体干枯，被倒吊在漆黑的树杈上。他们睁着双眼，鲜红的嘴角上翘，像是在死前经历了极为喜悦之事…… 这一切听起来，都像是古典小说里才有的恐怖故事。雾城内因此人心惶惶，甚至每夜锁上了门、不敢夜间出门。即使如此，雾气中也总会传来开锁的声音。人们也在多日后于树林中发现失踪的新人的尸体。 那名主教为此三番两次向王城的教廷发来求助的消息。这一切看起来仿佛是魔族的魔法为之，又绝不可能是魔法为之。它看起来就像是非人的诅咒。教廷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而是派遣执行任务从那边经过的圣骑士过去查看。 那名圣骑士便是希瑞尔的表弟。 表弟不知是否还能醒来。不过他身上的痕迹与一些有限的消息也表明，有极高级的魔族躲藏在繁华的雾城之中。这种魔族的级别高至骨翼领主级别。这只高等魔族藏在雾城之中，并随时会对教廷发生威胁。 希瑞尔是教廷学校出身的人，可他的身上却没有向教廷宣誓会留下的法术印记。他的家族在与教廷商议后，将他派到了雾城，希望他能查明雾城事件的真相、与那名在城邦中隐藏身份的高等魔族。 书桌上的便是从王城寄来的信件。西塞尔家族向他传达了问候，并表示已经收到他的回信……路希安在阅读这封信件后，便小心地将它用蜡烛烧成了灰烬。 “艾维斯……”他轻声道。 傲慢之城城主。 也是那名隐藏在雾城中的、把自己扮作一名温文尔雅的人类大贵族的高等魔族。 接下来调查者与被调查者之间的纠葛便很好想象。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艾维斯和希瑞尔之间的过往并不止于从雾城开始。早在十五年前，傲慢之城的祭祀便依据巫术卜算出艾维斯会因为一名人族而死。 ——那名人族正是希瑞尔·西塞尔。 而艾维斯只是去了人族王城一趟，随后便漫不经心地笑着，回了傲慢之城。 ——他显然不认为自己会遭遇任何危险。 如今的时间点是希瑞尔抵达雾城两个月后。在前一周他并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租了一间房子，穿着灰色西装伪装成旅行记者的身份——旅行、采访、撰写游记、出版贩卖给贵族、以赚取金钱。 在第二周时他也没有收获。希瑞尔并没有急躁，而是维持着一个旅行记者应有的生活方式。他白天时在雾城中行走，收集可以用来撰写小说或报道的素材。他每天下午三天会在街角的咖啡馆里喝一杯咖啡，看报纸，或者打听一些城里的消息。晚上，他像每一个小心的雾城居民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拴上门栓。 在第三周时他在夜晚听见了笛声。那是一种诡异的笛声，美妙，却牵动心弦。希瑞尔透过窗户往外看。他看见浓浓的雾气中，有个红裙的女人正走在街道上。她的步伐看起来像是跳舞，舞步轻盈，前往一个方向。 第二天人们在树林中发现了她的尸体。希瑞尔也在此时打听到了女孩的身世。她是一名舞女，在小三上位嫁给城里的皮具匠后，一个月前将他前妻所生的女儿虐待致死。那名女儿活着时喜欢跳舞，有一双漂亮的红舞鞋。 那名皮具匠很有名，所服务的大多是城里的权贵。希瑞尔想办法隐秘地从他的手上拿到了一个月以来曾光顾他店铺的人名单子。当他离开时，那名皮具匠依旧情绪失落，却不是为了他死去的女儿，而是为了他为追到那名美丽舞女而花费的大笔价钱。 希瑞尔对名单进行排查，并最终锁定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分别是一名叫艾斯特的侯爵，一名富商，与一名名叫亚尔曼的伯爵、也是一名退役军官。这三个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在此时，他从报纸上看见城内一座最新的绘画艺术博物馆建成的消息。博物馆由富商出资，亚尔曼伯爵主管。存储城市记忆与文化的艺术博物馆确实是他这个隐藏身份的采访好时机，希瑞尔于是带着笔记本与铅笔、前往艺术博物馆采访三分之二的嫌疑人。 他便是在那里遇见艾斯特侯爵的。艾斯特侯爵显然也对这座博物馆很感兴趣，并出席了开幕仪式。在开幕仪式上，他举手向艾斯特侯爵提问。在随后欣赏画作的过程中，他原本是想与他觉得更可疑、履历上存在空白的亚尔曼交流，却在一幅画作之前与艾斯特侯爵偶遇。 那是一幅天使受难像。艾斯特侯爵问他：“当你看见这幅画时，你感觉到什么？” “神圣、纯洁、高贵、不屈。”希瑞尔说。 他问艾斯特侯爵：“您呢？” 艾斯特侯爵只是对他笑笑，道：“你很懂得欣赏画作。” 希瑞尔当然不知道艾斯特侯爵在观赏这幅画时所感受到的是“性/欲”。 对受难天使的“性/欲”。 他更不知道那幅画上的天使与他惯常的、仿佛在略微思考着的冷淡神态，非常相似。 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从此展开。那夜希瑞尔与亚尔曼共进晚餐，离开时却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在满是浓雾却荒凉的街道上走着，背脊上的寒意却越来越浓。 不可在雾城的浓雾之夜中行走，这是雾城居民们从这些日子的恐怖中学到的教训。 希瑞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午夜中走，在途经拐角时强烈的预感几乎要使他毛骨悚然。正当这时，他身后驶来了马车。 马车上是艾斯特侯爵。他对希瑞尔说：“上车。” 艾斯特侯爵将希瑞尔送回了家。第二日希瑞尔听说又有一个人失踪了——在他原本要走到的那条街上。而艾斯特侯爵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这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可如果艾斯特侯爵是故意这么做的呢？ 希瑞尔依靠美术馆保持着对三人的调查。其中他于艾斯特之间的关系进展最为迅速，或许是因为那夜在车厢中，两人很聊得来。其中艾斯特侯爵的表现最为滴水不漏，希瑞尔在莫名庆幸的同时，也感到不安。 终于有一夜他在俱乐部与亚尔曼打台球。从俱乐部出来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正在此时，他看见了从隔壁的象棋俱乐部里走出来的艾斯特侯爵。 “上车么？我送你。”艾斯特侯爵对他笑。 希瑞尔上了车。在车上，他们从最开始的谈话，到沉默，最终，艾斯特侯爵握住了他的手。 希瑞尔的手指颤了颤，却没有拒绝。 “太晚了。”艾斯特在他的耳边柔声道，“还要回家么？” 希瑞尔没有回答。 这一夜他宿在艾斯特侯爵的公馆中，他从陌生的旅行记者，变成了艾斯特的情人。在交融中他露出了受难般的情态，那种情态像是愉悦、又像是痛苦。 艾斯特一直极近温柔地逼出他所有想要听见的声音。 …… 这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如今希瑞尔已经是上层圈子里心照不宣的艾斯特的床/伴与情人，从容貌和气质来看，艾斯特的确有着值得被称赞的好品味。而希瑞尔贵族的教育也让他从来不在任何场合失色。 不过这对路希安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因为今晚，希瑞尔又要为打探消息前往艾斯特公馆的晚宴，在那之后便是他们惯常“交融”的时候。 第94章 即使知道他是装的 艾斯特侯爵的公馆在城东。路希安在知晓一切背景信息后从书桌前站起来，并从衣柜里找出了用于装扮的衣物与配饰。 他在镜子前打扮好了自己，顺便思考接下来的步骤问题——要说去艾斯特侯爵的公馆，是一定要去的。他如今所在的是艾斯特侯爵本人的梦境，任何与梦境相悖的变化只要被他察觉到，其始作俑者都会落得被梦境杀死、或者被弹出梦境的下场。 同时在梦境中，艾斯特侯爵本人（也就是傲慢之城城主艾维斯）是无所不能的，具有极为强大的力量。路希安如今的法力也被这具希瑞尔的身体所限制。他可不是维德，以他的武力去硬碰硬地杀死艾斯特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路希安从租住的公寓小楼中出来。他穿着与眸色相似的墨绿色礼服，身上其余的饰品则是水晶与银饰。他原本想要叫一辆车，谁知艾斯特侯爵的马车已经停在楼下的街道旁了。 这样低调却奢华的马车在这条小街上可不多见，即使这里已经是生活水平中上的居民区。路希安微微抬起下颌，果然看见不远处的其余公寓中有住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略带些好奇、八卦与忌惮地看着这辆马车。 他听见有路过的人小声向人询问这辆马车，他的声音很小，但足够传到路希安灵敏的耳朵里。其中一人拉了拉那人的袖子、压抑着声音道：“那是大贵族的马车……” “莱特温先生。”侍者在马车前彬彬有礼道，“艾斯特大人命我们来接送您。” 路希安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并上车。不知道怎的，他居然觉得这个场景莫名有种仿佛偷情的刺激感——所有人都强烈好奇着、不敢看又忍不住从缝隙里看着、那俊秀又“前途无量”的青年每周总有几日坐上马车，向大贵族的家里驶去。 艾斯特公馆建在一片天然的湖泊上，因此显得更加雾气朦胧，路希安远远地就看见雾气里橙黄的光。相比起公馆，面积更大的是花园，其中分布着照明的路灯。他从车上下来，进入公馆。 公馆中正在举行酒会，来来往往皆是客人。可负责接待的却是艾斯特侯爵的朋友亚尔曼（另一个被希瑞尔怀疑者）。他看见路希安来了，举杯对他笑笑道：“希瑞尔。” 路希安笑笑。他注意到在场的女士与绅士们尽管已经熟悉了他的到来，不过还是有一些八卦的女士用羽毛扇遮着嘴、瞧着他。他于是道：“晚上好，亚尔曼。你看见侯爵大人了么？” “侯爵大人身体有些不舒服——你来得有些晚，在你来之前半小时，他刚刚向我们告退、回了房间。不过你不用担心，好好享受这个夜晚。”亚尔曼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让侍从给你拿点香槟来，或许接下来你可以再给我讲讲你在海城听过的故事……” 亚尔曼的手停留在路希安的肩膀上，没有离开。路希安意识到这个亚尔曼对希瑞尔或许也有些“朋友妻必可欺”的感觉。几百年前贵族们的生活也同样糜乱，除了正常的关系，他们也很爱从各种背德出轨的关系中寻求刺激。共享一个不错的情人对于贵族来说，是一种荣耀。 “是么？”路希安对他笑笑，接过手上的香槟。 他嘴上和亚尔曼应酬，心里却想着艾斯特的事。艾斯特身体不舒服？ 完成梦境的关键当然在梦境之主的身上。路希安决定去看看他。他按照希瑞尔的性子，好好接待了这些人，甚至象征性地打探了一些关于潜藏的魔族的消息（尽管路希安已经心知肚明那人是谁）。随后，他便对管家道：“我想见见侯爵大人。” 管家对他友善地抬了抬手，带着他上楼。 “管家先生，侯爵大人身上发生了什么？您知道么？”路希安说。 “侯爵从早上起就犯了头疼的老毛病。在那之后他喝了两杯白兰地，原本已经好了些，到晚上又有些发热。”管家道，“不过侯爵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不用去叫医生。” “哦……” 路希安想起好像艾斯特侯爵确实有“头疼”这个毛病的事。每次他头疼时都会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让希瑞尔来替他揉揉……当然，结局总是固定的。希瑞尔在他侧为他细致地揉额角，柔声说话，然后就被拉着腰坐到了他的腿上。 之后发生的事情自是糜丽香艳。 路希安：啧。 路希安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该怎么杀死艾斯特。在原作里，只要维德杀死艾斯特，这个梦境就成功结束了。 可维德是战力BUG，他不是。 说起来维德……维德现在变成谁了呢？ 公馆二楼暖洋洋的，漂浮着香料燃烧的香气，温暖而朦胧。路希安在走进房间前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他没有在二楼的会客室看见艾斯特，只看见那幅“使得两人定情”的画。受难天使被挂在沙发后的墙壁上，紧蹙着眉头。 艾斯特侯爵的卧室在二楼深处。在抵达大门前，路希安听见里面有花瓶打碎的声音。他的手指在门上停了停，在声音消退之后，若无其事地敲了敲门。 “进来。”许久之后，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路希安开门进去。室内光线昏暗，他看见艾斯特正坐在沙发上。艾斯特有着铂金的发丝与浅蓝的双眼。路希安坐到他身边，按人设问他：“大人，管家说您今天身体有不适。” 那一刻他感受到微微的凉意，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穿行过似的。艾斯特始终低着头没看他，这让他觉得有点儿古怪。他于是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道：“您现在感觉……” 正在这时，他看见艾斯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一下实在是太剧烈了，就像是有两种东西正在这具身体里争斗、其中一种意识终于争取了主导权似的。 路希安抖了一下——因为艾斯特握住了他的手腕。金发蓝眼的男子抬起头来看他，他文雅、温厚、稳重，眼里却带着一丝道不明的玩味。 “希瑞尔，你来了。”他低/喘了了两声，似乎还没从发热中缓过来。可他的手心却颇具暗示性地沿着路希安的手腕往下滑，“今天你可真是光彩照人……” “刚刚参加了你的宴会。那瓶香槟真不错，可惜你没能尝到。”路希安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替他按压太阳穴，艾斯特的体温可真烫，“你感觉好些了么？需要我留下来照顾你么？” 路希安当然希望艾斯特给出两种回答：第一种，他好些了。于是路希安就可以怡然自得地说自己还有稿子没整理完，艾斯特大病初愈不要耽于一时享乐剧烈运动，然后回到自己的公寓里。第二种，他还没好。这样路希安就更不用在意某些可能会发生在情人之间的剧烈运动的问题了——虽然路希安不怎么会照顾人，熬个东方人在探病时常做的粥或则鸡汤还是做得到的。 熬鸡汤三小时，送鸡汤一小时，之后就已经是凌晨需要休息……这样，他又可以混过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艾斯特的表现极为古怪。 他没有看路希安，而是抬眼看向空气中的某处，就像那里有一个人存在似的。接着，他勾起唇，意味不明地对那个地方笑笑。 然后，他抓住路希安的两边手腕，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上。 路希安：？？ “你现在还病着。”他有些愠怒而克制地（维持着希瑞尔的高岭之花形象）道，“我想我得先确认你的身体，除了今天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就今天。”艾斯特压制他的反抗，把嘴唇贴到他耳边道。 路希安：？？？ 艾斯特和希瑞尔这两个月的情人身份显然让他们日常的生活极为和谐，并无数次发生了脖子以下事件以至于熟练。当艾斯特贴到他耳边时，路希安便感觉气氛暧昧熟练到要滴水……这下当然让他很不满，他用力抵/抗着，却依旧被艾斯特一把挽住腰抱起，丢到了床上。 “放开！” 路希安喊着，他用膝盖去顶。可艾斯特依旧压了下来。在他即将咬住他耳垂时，路希安突然看见艾斯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这一下就像是羊癫疯发作。路希安一瞬间怔住了，不知道自己是该跑（如今的姿势也跑不掉）还是不该跑。最终路希安伸长手、用它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正准备把它砸在艾斯特的脑袋上…… 然后他就看见艾斯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像是什么恶作剧得逞似的。接下来，这抹微笑很快就像是用橡皮去擦一样被抹除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极怒的脸。拥有那冰冷被激怒神情的灵魂像是方才才掌握了这具身体似的，他咬着牙、眼底满是阴冷而深切的怒火……尽管这怒火，也是对着他自己的身体。 路希安眨了眨眼，他手中的台灯还高高举在艾斯特的身上。 不过或许现在他不是艾斯特了，而是正在艾斯特的躯壳之内的维德。 路希安正琢磨着要不要继续砸下去——就假装是失手。正好，也可以报一下前段时间被维德翻来覆去的仇。可维德却冷哼了一声，他手指成拳、青筋突起，还压在他的身上。 路希安只好道：“你冷静些，不要打我，打你自己。” 他的声音柔柔的，带着点儿不自知的诱惑：“别这么看着我呀，刚才做出这件事的人可是你自己的身体呢。” “他是故意的，这该死的……”维德沉声说着，冷笑道。 他如今还压在路希安的身上，在看向路希安时，他看见美人如今看着他的眼眸依旧是水波盈盈——如今在他的眼里，路希安依旧是路希安的模样。 不怀好意的……小动物的模样。 路希安故意缩了缩，假装有些害怕地干巴巴道：“你有反应了。” 维德：…… “我，我可以用手帮你。”路希安故意小声弱弱道，他缩着身体，还没忘记自己之前在害怕维德。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想起在车厢里路希安那时的模样。他看着他，眼神里都是害怕和戒备……那种像是失去了家园、流浪并被虐待的小动物的模样。 他把路希安弄疼、弄怕了。 ‘他之前在骗你。’维德听见自己的冰冷的声音，‘你还要被他骗过么。’ 不，维德想，不是被他骗。 或许不是骗或者不骗的问题……只是他始终不想看到路希安小心翼翼、害怕流泪的模样。 即使他知道他是装的。 第95章 屏蔽视觉 路希安躺在床上。他许久没见维德动作，维德只是单手撑着床，沉默，却并没有理他。 他无端地便生出一点想要让他来理理他的不满来。这点不满很轻微，像是猫咪绒绒的毛发被凉凉的夜风吹过。如果他此时有尾巴，这时候他的尾巴应该已经缠上了维德的手臂。 ——在他未察觉到自己情绪的情况下。 “所以你想怎么样？”路希安故意怯怯地道，“要继续做吗？” 维德从他的身上撤走，许久之后，路希安才听见他冷冷的声音：“不了。” “不……为什么？我对你不够有吸引力么？”路希安道。 维德没理他。 路希安看着维德坐在床边整理衣着的背影。他明明看见维德有了反应……那一刻，他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那点儿恶趣味又来了。 “我明白了。”路希安故意道，“你是在害怕做到一半时……” “他的魂魄又控制了身体么？” 如果有这种场面，那可是“精彩”极了。 路希安明显感觉维德的气质骤然间变得危险了起来。他背对着他，却冷凝而凶戾。维德冷笑了一声，道：“路希安，别总说出让我想掐死你的话。” “哦……”路希安很没诚意地缩了缩脖子。接着，他道：“所以你现在变成了艾斯特？” “不是艾斯特。艾斯特只是个化名，这家伙的真实身份是艾维斯。”维德冰冷的脸上露出了略微有些痛苦的神色，像是有人在争夺身体，“艾维斯的身份的确是我降临这个梦境的途径，我呈现出的也是他的容貌。只是艾维斯同时也是这个梦境里唯一的真实意识。他意识到有外人到来，意外于竟然有两人，于是跑来与我抢夺着身体——我不能保证拥有这具身体的始终是我，而不是艾维斯。” “哦……”路希安假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他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个梦境？” “完成梦境之主的执念、解开梦境，或者，杀死梦境之主。”维德冰冷道，“当然，让我自杀是没有用的——我只是以他的容貌呈现，这具身体依旧是我的身体，杀死它、也意味着杀死了我自己。” 路希安：…… 他没忍住弯起了嘴角，并在维德察觉之前道：“他如今在做什么？” “被我压制住，并时而嘲讽我。”维德说。 路希安：…… 他更想笑了，要知道原著里维德可是在进入梦境、坐上马车被送到艾斯特府上后，便判断他是魔族与梦境之主，并直接血战杀死了他。 “所以我们需要想办法解开他的执念，对么？”路希安道，“我们应该怎么做？先发现他的执念？” 路希安干过类似这样的活儿。梦境的主角往往被自己某个时刻所做出的错误选择所缠绕着、并至死无法解脱。为了解开执念，他们需要让剧情一直走到错误所发生的那一刻，以梦境主角的身份（或梦境主角朋友的身份），使得梦境主角做出另一个选择，并促使那一刻的结局转向他所希望的那个。 维德也知道这个道理。 “先沿着他们的路走下去吧。”维德道，“目前我们尚未清楚，事态是如何发展到最后的结果的，而又是哪一刻……” 成为了艾维斯的执念。 “哦……”路希安道。 夜色降临，他也着实是有些累了。卧室里熏香与温暖的暖风让路希安有些昏昏欲睡。他说：“那么接下来我们睡觉吧。” 他看着维德站起来，穿好衣服，眼看着要推开房门。 路希安：？？ “维德老爷，您……” 路希安没捉摸出他的意图，他对维德道：“维德老爷，梦境里的情节如果发生变化，后续改变过大的话……梦境是会崩溃的。” 维德回头看他：“嗯？” “管家和侍从在套房之外。如果他们发现在我进来‘伺候’您之后，您‘负气’离开了这里。”路希安偏着头看他，“那么，他们会认为我这个‘情人’因为触怒了您，被您所厌弃了……” “后续的后果，您想过吗？” 路希安坐在床上看他。他是黑发，绿眼睛依旧是盈盈模样。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或许是由于过去同样的眸色与发色，路希安与希瑞尔的眉眼间的确有好几分相似。 而他如今黑发绿眼的模样，像极了他还未曾变成狡猾的魅魔时，那个嚣张又娇气的小少爷。 ……如果现在坐在床上的的确只是那个小少爷，维德不介意让门外那些梦境里的人听听这一晚上路希安会发出的声音，以显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有多么的和谐。 ……不，还是不行。维德阴沉地想，只是这么一想，他就想杀死那些听见路希安的声音的人。 “我住在外间。”维德道。 路希安这下没搞懂：“您睡沙发上？” 维德没说话。他关上门，出去了。 路希安：…… 他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发愣。 维德这是想干什么？ 只有一点很清晰，无论维德究竟是想干什么，此刻，他都并不想和他同处一室过夜。 让他觉得更加过分的是，维德刚才从床侧走到门前，居然几乎没有回头看过他。 路希安把自己埋在床上，他想着维德方才抗拒过分的表现，这种表现几乎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地烦躁了起来。最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 “我表演得太过头，让他觉得我太害怕他了？” 路希安琢磨了半天，隐隐地有些不悦与焦躁。最终，他一个人躺在床铺上，颇有些垂头丧气地抱着个枕头睡着了。 “至于吗。”临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都不理我……” …… 维德倚靠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艾斯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这个三百年前的幽灵在他耳边调笑道：“怎么，你总算找到能遮蔽我视觉的办法了？” 维德闭着眼，不说话。 “你至于这么小气么？我记得你的名字是……维德？那个叫路希安的美人是你的配偶，还是你的情人？”艾斯特说，“因为无法屏蔽我的视觉，为了不让我看见……你自己就连看也不肯看他一眼？维德，我得提醒你。” 他语气里倒是没什么生气的痕迹，只是觉得有趣：“如今他使用的外表……可是我的人。我看看又怎么了？就像你不也是暂时用了我的外表么？” “你的人。”维德简单地重复了这三个字，“你的情人。” 幽灵没有形貌，只是一团略凉的气息，可维德知道他挑了挑眉。维德眯着眼，道：“我知道如今你依旧可以想办法控制这具身体。这是你主导的梦境，也是你的身份。” “我也希望我们之间和平一点，不用一直打架。”幽灵耸肩般地道，“当然，你得相信我，我不会没事来找麻烦的——刚才，是个意外。我想看看是谁进入了我的结界、并进入了我的希瑞尔的这个角色……” 这句“我的”很显然又将维德惹怒了。幽灵于是道：“当然，也是想看看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有趣的关系。看起来你觉得他很害怕你，把他当做一个小可怜？我的朋友，我真没想到你会犯这个傻。你的情人很可爱，不过他看起来可比我的希瑞尔狡猾多了，是个小坏东西——我猜他是你的情人。” 维德没说话。幽灵于是笑了笑道：“一个漂亮、坏脾气又难哄的情人。情人与配偶之间有什么区别？他们可全然不一样。情人之间是激情与占有。配偶之间是责任付出，与……” 他没说下去，只是道：“你那位小情人可真不是什么好摆平的小东西。我的希瑞尔可比他乖多了，也单纯多了。只可惜最后，唉。” “你的话有些多。”维德冷冷道，“看起来你很愿意做个人生导师。” 幽灵夸张地叹了口气：“如果嘲讽我能让你觉得开心的话。谁都知道我是被我的希瑞尔杀死的。他那把匕首上可都是我的血，你的那位情人不正是带着那把匕首进入结界的吗？” 这个幽灵看起来话多，可维德知道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文雅、可亲又活跃。 每当他想从他的口中打听到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时，幽灵总会用看似有趣却无意义的话语将他的打听搪塞掉。到头来，维德所唯一得到的信息就只有他肯透露的、与存在于传说中的那些信息。希瑞尔成为了艾斯特的情人，在与他虚以委蛇只为打探情报的过程中爱上了他、被他欺骗、并最终发现了艾斯特的真实身份——他的确骗了他，艾斯特就是艾维斯，傲慢之城城主。最终，希瑞尔杀了他。 “我承认我一开始和他玩玩，是因为足够刺激。我的确被他所吸引，又命人去打听他的消息。希瑞尔很会伪装，不过我有个很擅长打听情报的朋友——” 维德想起了那名在贪婪之城开设生死赌场的裂缝级恶魔。 想必他所说的朋友，便是这一位。维德的任务还包括在幻境中找到艾维斯死前为他留下的信件。 “他打探到了希瑞尔的身份，那时我们在一起已经两个月了。让我想想，就是这几天。希瑞尔一直在掩饰，也很聪明，不过聪明人也总会出小纰漏。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而我已经活了几百年。他太年轻了，每次露出一点破绽又强装镇定时，都让我想狠狠地操/他。”幽灵说，“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改变什么。我对这个情人很满意，和他上/床的体验也足够好。除此之外，你不觉得和命中注定要杀死自己的宿敌睡觉，是一件格外刺激的事？这加重了他对我的吸引力。” 维德：…… 很显然，魔族没有什么贞/操观。而能做出共享情人这种伦/理上玩得更开的事的百年前的人类贵族也不遑多让。艾维斯身为一个装成人类大贵族的魔族，显然结合了两者的优秀性状，是一个品质极高的多倍体杂/交种。 “可惜后来他发现了我的魔族身份。我说过希瑞尔是有点聪明的，这并不意外。”幽灵说，“他想把我送回魔域去，配合用一个让我无法再进入人族之地的法术。希瑞尔真是狠心又好心肠。人族教廷是想要杀了我的——当然，他们可对付不了我。他还有个坏在我手上的表弟，所以他真是好心肠。” “你说他狠心。”维德凉凉道。 “他是狠心，他是不会去魔域的。也就是说，我和他之间就这么直接断掉了。所以我说，他真狠心，他是个很合我意的情人。”幽灵道，“所以我试图将他带到魔域去，我这个人偏向心甘情愿的选择，所以，他杀了我。” “他杀了你。” “他毁掉了我在人族的伪装与多年的经营，魔域的乐子没有在人族的多。所以我让他跟我回魔域，至少在那里他还能给我提供一点乐子。可他不愿意。他在人族有……有所谓的‘牵绊’？”幽灵不急不慢地说，“当然，我不愿意用暴力的手段去威胁他，我希望他能心甘情愿地做出这个选择，于是……” “我毁掉了他在人族的一切牵绊。所以他在约定好一起离开雾城的地点杀了我，事情就这么简单。”幽灵说，“我可不恨希瑞尔，是我把他逼急了。” 维德：…… “你的执念是什么？”维德道。 “这个很难说。”幽灵依旧是笑眯眯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跟着你，直到你们完成任务为止。当然，我也不会给出提示。在那之前，还请你按照我的回忆行动，这样会有参考价值，对么？” 维德又闭上了眼，心想他说了等于没说。 第二天到了。 第96章 他太合你的心意 在天色将明时，维德进入了里面的房间。艾斯特的幽灵跟在他身边。他尽管被维德封印了，却依旧通过声音知道了维德意图，于是勾勾唇角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贴心的——知道仆人进来服侍时看见你们不在同一张床上，会给你带来麻烦？” 维德只冷冷哂笑一声。 他看着床榻，路希安正蜷缩在那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只有几缕黑发露了出来。他于是躺到他身侧，闭上眼。 路希安像是在梦中迷迷糊糊地嘀咕了几声。接着，他向着维德的方向蹭了蹭，把手臂搭在他的身上。 他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盖出一片柔软的阴影。维德感受着触感，沉默着没动。幽灵于是在他的耳边道：“你知道么？在你刚进来时，你的这个小情人就醒了。他在装作没醒来、故意勾/引你呢。” 维德始终没说话，幽灵于是也觉得没趣儿了。艾斯特诚如他所说，是个看热闹不限事大的魔族幽灵。维德与路希安之间这种复杂诡妙的关系让他觉得别有趣味，因此很想插几句话，看看他们的反应。 不过这回他等了许久之后，却听见了维德通过精神传输的回答。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他淡淡地道。 路希安的手臂依旧搭在他的身上，柔软而温暖。他想起在现实里，彻底因愤怒与欲/望与他荒唐放肆的那一个月里，当一切结束后，在所有汹涌的波涛都平息后，路希安也总是这样沉沉地睡在他身边，柔软芳香得像是一朵被揉败了的花。 而那时他终于不再有那种充斥他全身的、想要逼着他哭出声、想要看他为自己而露出失控与痴迷神态的模样。 他可以安心地看着他沉睡的脸颊，用手指轻轻去勾他的鼻尖，就像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样。 路希安睡着时喜欢蜷缩着身体，那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 路希安又睡了一会儿，直到在早上醒来。 他从卧室里走出来时，维德已经在餐厅里由仆人伺候着用餐了。路希安拿了一块沾着枫糖的馅饼，在仆人离开后，他对维德耸耸肩道：“接下来想怎么办？” “按照原剧情走下去。” 路希安耸耸肩刚想说话，便看见管家向着维德走来，并在他的耳边耳语。 “让他到餐厅来，替他加一套餐具。我的朋友一路上辛苦了。”维德对管家道。 管家领命离开。幽灵于是不失愉悦地在维德身旁说着路希安听不见的话：“我想起来了，今天来这里的人是夏佐，我来自魔域裂缝深处的朋友。他就是在这次回来时带来我的希瑞尔的身世真相的，不过很不幸的是，他在调查时有点儿惊动教廷。于是在一个月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可挽回地滑向了深渊……” 维德看见了夏佐，那红发紫眸的高等魔族，他与地下格斗场的主人的确是长得一模一样。在走入餐厅后，他热情地与维德打了招呼，与他拥抱。接着，他看向路希安，对他微笑，眼里带着点讳莫如深的光：“早上好，希瑞尔。” 他的眸光足够让所有人不自在。当初希瑞尔在对上他的眼眸时，便有了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那是种隐约在施加心理压力的眼神。 可路希安只是盯着他，许久之后，嫣然一笑。 “你盯着我干什么？”他说，“你的朋友艾斯特在对面呢，怎么，今天当着我情人的面，你对我格外感兴趣？” 他这话出来，愣的人反而是夏佐了。夏佐许久之后笑笑道：“你今天的确格外漂亮。” “谢谢，不过我觉得这话最好在艾斯特不在时说。”路希安对他眨眨眼。 夏佐哈哈大笑起来，对维德道：“你的希瑞尔今天倒是变得伶牙俐齿了起来。” “你管他呢。”维德耸耸肩道，“坐下来，吃你的早餐。” “你生气了？我难得看见你这么不大方。”夏佐道。 三人用完了早餐，路希安提前从餐巾擦了擦嘴，闲闲道：“不打扰你们聊了，我先回家去了。我还有稿子要写。” 说完，他招呼管家过来，让他给自己备好回去的马车。直到路希安离开后，幽灵才在维德耳边轻声道：“你不打算去追回他？” “你会去追希瑞尔么？”维德道。 “我不会，不过我会派管家给他送个礼物，他喜欢的那种。”幽灵耸肩。 维德并不理会。他听着夏佐给他带来的消息。夏佐完整地向他讲述了希瑞尔的身份，不仅是教廷派来的卧底，还是那个命中注定要杀死他的少年。幽灵的态度很无所谓，维德于是也无所谓地听着。 直到最后一句话时，夏佐突然盯向了维德，对他道：“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确认一件事……” “嗯？” “你确实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一起玩玩的、有趣的情人，对吧？”夏佐含笑的紫眸看着他，“不过他太合你的心意了，对么？” 维德揣摩着幽灵会做出的回答，可不知怎的，那一刻他脑海里闪过了路希安的脸。从他们如今的关系来看，路希安也像是他的情人。他于是道：“他当然很合我的心意，否则我也不会让他成为我的情人。” “如果只是喜欢，倒也不错。” “只是喜欢？” “他身后的背景太危险、太麻烦了。当然，你的希瑞尔本人也不是一个柔弱好糊弄的小白兔。只是喜欢他，与他玩玩，也就意味着随时可以抽身。”夏佐道，“如果你爱上他，那可就麻烦了。” “有什么区别么？” “想和一个人上/床，和总想着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前者是风流韵事，后者就是执迷不悟了。希望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当你意识到你对他除了‘欲/望’还有别的情感存在，我劝你还是早些抽身为妙——别让他毁了你这么多年的经营。” 维德心底里突地一跳。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戳中了某个地方。 “夏佐说话总是这么有道理。”幽灵在他耳边感慨道，“或许这就是这么多年他常在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的真知灼见吧。” “……不过也没关系，人族虽然比起魔族要弱小很多，谁离开了谁也不会死。等过几年，再刻骨铭心的韵事也只成了模糊的回忆了。他的生命对比起我们的来说，还是太短暂了。”夏佐见维德面色冷凝，于是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一段挺浪漫的回忆也挺不错的……对了，还有个被我打听到的有趣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维德许久之后才道。 “顺便打听到的，你的希瑞尔的真正的生日，就在十天之后。他给了你一个假的出生日期。他出生时险些导致他的母亲因难产而死，于是从小到大没有人庆祝过他的生日。”夏佐说，“消息就是这些了。以及，教廷有些被我惊动，在加上主教的严令……或许不日就会派人来催促他。好好享受最后和他相处的时光吧。一个合意的情人还是很难找的。” 说完，他离开了这里。临走前他看着维德略略沉思的神情，带着笑的眉眼之间有些忧虑。 “你这表演得可不像我。”幽灵在维德身边含笑道，“当初他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可是很高兴并觉得很刺激……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如果你还想让我继续配合，就少些废话。”维德冷冷道，“接下来你在知道消息后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继续我们良好的情人关系，为他大力推行他即将出版的小说，以大贵族的身份为他的生活提供各种便利——也包括调查的便利，但封住一部分消息。当然，有时候我会忍不住试探他一下，让他觉得我仿佛猜到了他的身份，他就会像是一只绷紧了脊背的猫。我把隐藏魔族的身份引向了亚尔曼，并导致了亚尔曼的死亡……我想想，是他生日的前两天。最后，聪明的他依旧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们对峙，完了，就这些。” “就这些？” “……还有一个小插曲。”幽灵道，“在他生日那天，我带他去戒指店选了一枚戒指。工期是一个月——手工打制的东西就是这么麻烦。可惜从今天起的一个月后我就死了。那枚戒指也没人去取了。倒是便宜了戒指店的老板。” “你送他戒指？”维德挑了挑眉，“故意选择他真实的生日那天……你是打算给他身份已经泄露的压力么？就像猫捉老鼠？” 这次他没能第一时间听到幽灵的回答。 许久之后，他听见幽灵笑了两声，那笑声中难免有点儿仓促的掩饰：“真聪明。” 维德：……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里却想着路希安。 欲/望。 他想。 幽灵静静地看着维德——这个以他的身份来进行这场游戏的人。只是很妙的是，这个人的情人则出演了希瑞尔。这实在是让他有些总算能打起精神来的小惊喜。 而且他们两人的感情也微妙极了。明面上，维德是占据了主导权的那一方。可他只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真正在这段关系中占据了主导权的人，是反而在地位上出于下风的路希安。 “……得知希瑞尔背叛你时，你恨过他吗。”维德突然淡淡道，“或者当你意识到，你们之间的一切欢/爱都只是间谍行为的逢场作戏时。” 幽灵愣了愣，笑了笑。 “床笫之间的占有、欢/爱与承诺哪能当真？人高/潮时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说出来。”幽灵答非所问道，“人不能总在床上做一辈子。” 维德：…… “哼。”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路希安即使在床上也没说过爱他。希瑞尔和艾斯特博弈了一辈子也未曾互相彻底占有过。 不过扯平了，他也从未说过爱过路希安……至少，是在路希安说爱他之前。 维德想，艾斯特为什么会送希瑞尔一枚戒指。 情人之间需要这种代表承诺的东西么。 …… 路希安回到公寓时便察觉到房间里有了些微的改变，很快，他意识到这是教廷的线人留下的消息。 他在催促他与他见面。 路希安与线人在街角的咖啡馆见面。在看见他后，一名穿着平民衣着的教徒露出了轻松而热情的表情，抱住了路希安。而另一名接头人则一脸冷肃。 在就座后，冷肃的接头人对他道。 “我们需要、必须加快，希瑞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97章 他只是在玩 “时间不多？” 路希安从王城那边等到两方面的消息。一是西塞尔家族。王城发生权力更迭斗争，西塞尔家族需要他回去。二是教廷，教廷希望他能尽早地找出这里的魔族，可更让人指尖发抖的，是夹在信件里的密语。 “真正的魔族是谁并不重要，重点是，这个案子被报到了王城的教廷总部，于是便需要被解决……” “你只需要找出一个凶手，随后，这个案子便能被结案。” “大都市从来鱼龙混杂，失踪一两个人，难道不是很常见的事么？” 雾城的新主教也是这么想的——在这两个月里，雾城原本的主教因病在床，新主教则取代了旧主教曾经的位置。他急切地需要解决前者留下的疑案。再加上，教廷如今也在陷入某场权力斗争…… “希瑞尔在知道这件事后一定很失望。” 路希安靠在咖啡馆的椅子上，对面的两人已经离开了，他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是希瑞尔，我一定会急切且失望。他是个具有正义感的人，这两个月他与雾城小百姓之间结下的友谊让他不忍心看见他们就这样因一场上层的斗争，而从此依旧生活在这样的阴霾之中……” “有意思。”他说。 他从咖啡馆里出来，并意外地发现原本应当离开的其中一名线人没有走。路希安从刚才的对话中知道他是希瑞尔在教会学校里的同学。他忧虑地看着路希安，道：“你看起来很忧虑，希瑞尔。” 路希安：？ 他的脸上还带着“路希安”惯常有的轻笑，可那个同学拍了拍路希安的肩膀道：“别否认，我知道的，你越是难过时，便越会用笑容来伪装自己。” “或许……”路希安话锋一转，道，“我是真的有些难受。” 那位同学遗憾地笑笑，对路希安道：“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让你很有压力，有时候我也后悔当初劝说你……离他近一点。但你不用担心，光明神即使知道你……也是会为了你的忠诚，宽恕你的罪过的。” 路希安：？？ 感情忠诚于光明神的希瑞尔……是被这个同学劝去多与艾斯特接♂触，并因此陷入了背叛自己信仰的深深痛苦中的？ 路希安敏锐地感觉到这名同学或许并不如他表现得那样亲善，而是把希瑞尔当做自己晋升的工具。而如今他需要弄明白的是脱离这个副本的办法——杀掉维德行不通，他需要弄清楚让希瑞尔与艾斯特之间意难平的心结，于是他只能想办法让自己代入希瑞尔。 从希瑞尔的角度来看呢？ 从希瑞尔的角度来看，这名知道他的一切、又与他少年时亲善的同学，应当是他非常重要的朋友。 路希安模仿着希瑞尔的行为，他应当是在对方的温言软语下与对方分享自己的难过、再让对方劝解他、并作出一定破获案件的发言。不过路希安在分享难处时有点发了愁，最终，他抱怨说：“艾斯特的床太软了，睡着不舒服。” 同学：…… 在送别同学后，路希安一个人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正在这时，在拐过一条街区时，他看见了坐着马车匆匆行驶着的亚尔曼。 直觉感让他立即跟上了他。他看着亚尔曼进入贫民区，和一户人家吵架。那户人家里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那名女人似乎偷了亚尔曼什么东西，却不肯归还，不耐烦地同他争吵着。 “你等着瞧吧！我不会放过你的！”女人在亚尔曼走后，扯着嗓子道。说着，她洋洋得意地晃着自己的屁/股，回到了房间里。 路希安打听到这名女人之前在亚尔曼家工作，并偷了亚尔曼的亡妻所留下的戒指，并以此敲诈亚尔曼…… 希瑞尔会怎么想？他会关注这个女人吗？ ——他会的，这也是线索。 “我需要了解、扮演希瑞尔。”路希安喃喃道，“如果我想要让事情与感情演变下去，并让我找到他们最终争执的原因的话。” 他让一些吃糖的孩子关注着那女人家的情况。第二天又来到了艾斯特府上，幸运的是，他发现维德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的确需要扮演他们。”维德冷冷道，“只是顺着事件发展，我们什么都不会了解——假如我们需要找到艾斯特最终想要用来改变结局的东西的话。” 路希安倒是没想到维德居然会得出这个结论。他有些好奇道：“你觉得艾斯特最终想要改变得到的结局是什么？” “总之不会比被杀死更差。”维德耸耸肩，“或许是想先一步杀死背叛他的希瑞尔，或许是想把被他弄得一无所有的希瑞尔带回魔界……” “我以为你会说他后悔最后没有对他说一句‘我爱你’。”路希安开着玩笑道。 他这句话是开玩笑。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这句声音柔软清澈，那一刻总让人觉得这是对他发出的声音。 “……爱？”他听见维德古怪地咀嚼了这个词，“你觉得他们爱彼此么？” ‘你问你的小情人这个问题？’幽灵在他的耳边道。 ‘路希安很擅长打哈哈来逃避提问。’维德道。 他不认为路希安会给予他任何回答，也不认为路希安能够理解那两人之间的感情。 路希安尚未意识到维德的情绪是什么。维德看着路希安，他双眸沉沉，不知道是想从路希安的口中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可他没想到的是，路希安居然勾唇一笑，神情里居然不像是在对他开玩笑。 “我觉得至少他们对彼此的肉/体很满意。”路希安闭着眼，用一种仿佛思索一般的表情道，“艾斯特是喜欢希瑞尔的——或者说，是特别喜欢。否则他不会陪他玩这一场间谍游戏，也不会尝试将他带回魔界去。不过这只是喜欢，只是占有。就像是孩子喜欢自己的一个玩具，他在这段关系里唯一在意的是他自己的感受。他想要希瑞尔——于是希瑞尔会感受如何与他无关，他只是想要希瑞尔做出以他为核心的选择。” 维德没有听见幽灵说话。他静静地看着路希安，路希安闭着眼，像是在从阳光的味道里嗅出那场情/事的轮廓来，又像是在梦游。 “那……希瑞尔呢？” 维德以为这是该自己说出的话，可他却意识到，这句话是幽灵说出的。 路希安没有听见，他还在闭着眼，梦游似的描绘着。 “希瑞尔是喜欢艾斯特的，一个风度翩翩、文雅多金的大贵族，对于他这种……一直孤独的少年来说，满足了他的所有想象。更何况他们的床/事还那么和谐。每一次高/潮都是加深沉溺——和他在一起，他不用考虑那些让他痛苦的、复杂的事情，尽管那些原本是他的原则。至于爱……” “我想是不爱的。”路希安说，“希瑞尔是个很固执的人，艾斯特是他少年第一次动心的惊艳，却不是喜爱稳定的他能够坦然接受的爱。” 路希安闭着眼时像个小魔鬼。维德想。 小魔鬼闭着眼，从灰烬中描摹另外两个人的一切，有声有色。他能说出其他人的想法，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一刻维德忽然有种路希安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这个小魔鬼对于其他人情绪的感知总是那么敏锐，对于自己相关的却总是很迟钝——或许不是迟钝，而是，他只是把自己隔离在世事之外，因此便从来不关心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就像漂泊的浮萍。 可漂泊的浮萍……会想要得到根系吗？ “所以是沉溺。只是沉溺，对么？”维德道。 路希安点点头，又眨眨眼道：“当然，如果维德老爷您有别的判断，我无条件服从您的。” 男主的判断总是对的。 “你的情人真是个小魔鬼。”幽灵在维德的耳边低声道。 路希安想再对维德说些什么，却发现维德如今的神情没有笑，也并不凶狠。他只是看着前方，猩红的双眸里难得没有戾气——那一刻竟有些书生气的文气。 路希安不知怎的就愣了愣。 维德不动，他也没开口要走。路希安于是趴在沙发上又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茶杯，直到他终于听见维德又开口。 “……路希安，你会害怕吗。” 他万万没想到，维德在开口后所说出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 害怕？ “维德老爷。”路希安夸张地缩了缩，道，“这里可是幻境，你不会是又想对我……” 维德：…… 路希安又逃掉了。他想。 路希安就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猫，每次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从他的手里跑开。 他想把他抓回来逼问，却又害怕他疼。 “从今天起我们好好扮演希瑞尔和艾斯特吧——假如我们想要知道离开幻境的真正解谜手法是什么的话。”路希安对维德眨眨眼道，“你说好吗？” “……” 维德没有说话。 路希安于是凑到他身边来，他想要用手指拨拨他的头发，旋即，他的手就被维德抓住了。 “好。”他听见维德低哑的声音，“艾斯特是一名绅士，既然如此，就模仿他们，谈一次他们之间的‘恋爱’。” “绅士不该把我的手抓疼的，维德老爷。” 维德松开了手。 有管家送了下午茶来，路希安高高兴兴地去喝茶了。维德依旧坐在椅子上，他看着天花板，想着两个字。 “沉溺。” “维德。”忽然之间，他听见了幽灵的声音，那声音沉闷，没有了轻佻，而像是发自真心的言语，“我得说……” “什么。” “停止吧。”他说，“你玩不过他的。你付出了真心，而他只是在玩。” “……” “……开什么玩笑。”维德最终道。 第98章 追求之一 路希安在艾斯特的公馆里一直玩到了晚上。期间他象征性地去艾斯特侯爵的书房里翻了翻，问了问管家亚尔曼的情况，并去花园里逛了逛。在他低下头去嗅一朵蔷薇时，他听见园丁在他身后关心地道：“希瑞尔先生，您怎么是一个人，今天侯爵大人怎么没和您一起过来？” “嗯？” “这丛蔷薇的花期就在这几天——这是蔷薇花绽放最美的时候。前些天他叫我好好照料它们，要带您过来看。”园丁和善地道。 “哦……” 路希安想，虽然两人只是明面上的情人、暗地里的对手，不过艾斯特至少在表面上对希瑞尔做得真不错。 他拨弄着花，觉得生活异常无聊。如今身为魅魔的欲/望消失了，新的空虚却到了。往日里在现实世界时，路希安在无聊时总能把系统拖出来陪他说话，现在却没有了系统，连他的受害者维德这两天都不太对劲。 ‘我们如今扮演的可是恋人，维德可不能不理我。’他忽然这样想，‘他不理我，我也太无聊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点恶作剧的坏主意。既然如今是要扮演希瑞尔和艾斯特，那他就找到了一个理所当然的方式来折腾维德——那就是，让他宠他。就像合格的情人艾斯特那样。 ‘我敢打包票维德会露出非常精彩的表情。’路希安笑眯眯地想。 在想到这个想法时，他那种被维德忽略的不悦感顿时被一扫而空。 路希安回到公馆内部时又听仆人说裁缝店送来了新衣服——那是一个月前艾斯特侯爵命人为路希安量身定制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样夹在耳边的耳饰。 路希安于是顺着楼梯上去。楼上房间里，管家已经把几件叠好的衣服放在桌上了。在看见路希安来后，他带着笑道：“希瑞尔先生，这些衣服可都是最时兴的好料子，从海的另一边来的丝绸。” 路希安看向维德，乖乖巧巧道：“谢谢艾斯特大人。” 维德没给出什么反应。管家意识到他们要说什么话，于是乖觉地退下去了。 室内于是只剩下了维德和路希安两人。路希安站在维德旁边，心里因被忽视而极度不悦。他打了个鬼主意，干脆半跪下来，把下巴搁在维德的大腿上怯怯道：“维德大人，您是生我的气了么？” 维德果然因为他这个突然的动作而打了个寒噤，路希安心花怒放，并打算继续。 “……什么。”他终于听见维德干哑的声音。 “我们如今是要扮演情侣呀，可你却总躲着我。”路希安歪着头看他，“园丁和仆人都发现不对劲了。这样下去怎么完成任务呀维德老爷。我都努力克服自己的害怕来找你了，你难道还在讨厌我么？” 他丝毫不知道维德的眼眸如今定在他开开合合的嘴唇上，他的嘴唇莹润、嫣红，让维德想要把手指塞进去，堵住他的全部发言。 ‘他在欺负你呢。’幽灵对他道，‘他知道你会因此尴尬，故意来惹你。’ 维德低垂着眸，没说一句话。 ‘何必把自己陷进这样的情景里呢？你看，他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不过他反正把自己送上门来了。’幽灵咯咯地笑了，忽然，他在维德的耳边道，‘你要不要试试角色扮演，用我们的形象和他多来几场？我可不介意，这样或许会更刺激……’ 终于，幽灵听见维德开口了。 “好。那我们就做情人。” 这话是对着路希安的。路希安于是立刻站起身，毫不留恋地道：“这可是你开口的，艾斯特可是个很宠希瑞尔的模范情人。他很宠的……” 他已经想好要怎么折腾维德了。 “……把新衣服换上。”维德道，“给你买的。” 哦，维德进入角色了。路希安于是拿起衣服，笑眯眯地逗他道：“要在你的面前换吗？” “……” 路希安的笑容越发甜蜜了。他当着维德的面，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解开了衣领的领结，垂着眸，并故意逗他道：“身为情人，在自己的男友面前换衣服……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对么？” 他将衣领扯开了一个扣子，用余光瞥见维德此刻正低垂着眼、挪开了目光。他心里为此升出了几分逗弄对方的刺激来，于是故意走过去，想要坐在对方的大腿上。 “您为什么要把目光挪开呀？维德老爷。”他说着，坐在对方的腿上，想要继续解开自己的衬衫。 然后他就看着维德转回眼来。那双眼眸沉沉，任何人都会为了此刻的所见而发慌。可路希安此刻却偏偏没有任何危机感。 直到修长的手指，向他伸了过来。 “好。” 凉凉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心，它所描绘出的是一个咒文。只是转瞬之间路希安就看见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在梦境里，他们的形象原本就是灵魂幻化出的，如今幻术被解除了，他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而维德也给自己用了同样的法术。 他看着眼前的维德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路希安眨了眨了酒红的双眸。接着，他听见维德道：“半小时。” “半小时？？” “能维持的，解除幻术的时间。一天只能用两次。”维德道，“我没兴趣看着你顶着别人的脸在我面前换衣服。” 路希安在他的身上挣了挣，有力的手却从后面一把握住了他的腰。 “你在欺负我呀，维德老爷。”他用手指刮了一下对方的脸，皱了皱眉道，“这可不是合格的情人。艾斯特很宠希瑞……” “还是说你想要我帮你换。” 在他开口时，维德手指已经抚上了他的衣领。他垂着眸，替他解开衬衫领口。在冰凉手指碰过路希安的锁骨时，路希安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哆嗦。 “我自己来吧。”他干巴巴地道。 他低头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他原本是想用这些动作来逗维德，看起来他的目的达成了，气氛却变得莫名微妙。路希安全身的皮肤都有点儿在发烫发红。他坐在维德的怀里，当着维德的面，小心地脱下了衬衫。 说起来他们之间再亲密的事情也都做过了，可这次场景却难得地显得更加的羞/耻。只是路希安一边这么做，一边在观察维德的反应。维德始终在看着他，眼光没有挪开过。 “我还要换裤子。”他笑眯眯地对维德说。 “你到帘子后去换。” 路希安这回可没再说逗维德的骚/话。他隐约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劲了。他拿起替换的衣服，到了衣帽间的帘子后去。在衣帽间里他磨蹭着动作，心里揣摩维德要干什么。他换下了裤子又穿上合身的新衣服，正在他穿上衬衣，试图系扣子时…… 帘子却被拉开了。 “唔！” 在衣帽间翻滚的丝帘下，路希安被维德一把抓在了身上，按在墙角亲吻。他坐在维德的身上，维德最开始的动作如往日一样带着强烈并粗/暴的独占欲。在路希安因缺氧而哼了一声后，他的动作发生了变化。 维德的动作变得绵延、柔软而煽情。他的手抚/摸着路希安的脊背与腰/椎，唇间的动作也从粗暴的占有变成了温柔的缠绵。他的所有动作都使得他与路希安缠绕在一起，每次的行为都在诱使着路希安因动情与得不到满足主动地向他靠近。 终于，路希安意识到自己有了反应——那不是因魅魔体质而带来的反应，却比那更剧烈。 而维德却在此时放开了他。 他用手指摩挲着路希安的脸颊，直到暂时被驱除的幻术又在梦境的支配下渐渐在覆盖了回来。他哑声道：“换好了就出去。” 路希安呆呆地看着他，水润的眼眸还被浸在方才的缠绵里。 维德关上帘子，离开了。 在他离开很久后，路希安才在帘子里打了个哆嗦。这次他没办法把自己的欲/望推给魅魔的体质了——在魅魔体质不起作用的梦里，他居然因维德的亲吻而彻底地动情了。 这就像是他连灵魂也一并被标记了一样。 路希安从试衣间里磨磨蹭蹭地出去。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硬着头皮走到了维德的身边，对他笑吟吟道：“换好了……” “坐下。” 路希安坐在椅子上。他转头看着维德走到了他的身后，手从他的背后环了上来。 并开始整理他胸前的领结。 “我……” “别动。” 维德手中是戴在耳侧的冰凉首饰。他将那枚耳饰夹在路希安的耳上，那一瞬间柔软的耳廓被夹住的感觉让路希安有些想跑。 然后他就被按住了肩膀，继续坐在了沙发椅上。 “晚上去歌剧院。”维德在他的耳侧道。 “哦……”路希安努力地吞咽着，“维德老爷，您……” “扮演情侣，不是么？” 路希安：…… “您说的是。”他软绵绵地道，“维德老爷。” 接吻又如何？他想，他这算是大惊小怪了。 比这更过分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了。 …… 路希安和维德之间难得有这样和平的相处。 维德像是很遵守他的承诺。既然说了要扮演一对情人，那就扮演。傍晚时，维德先是带他到餐厅吃饭。那是一家设在水上、以鲜花闻名的餐厅。餐厅里暧昧寂静，隐约有弹奏竖琴的声音。 路希安身为圣子时便以弹奏竖琴出名。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对维德道：“弹得倒是不错。” “有么，一般般。” 路希安：…… 他没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旁边坠着东西的感觉总让人觉得怪怪的。食物很快上来，路希安看着满桌的珍馐，有些讶异而高兴地道：“还都是我爱吃的。维德老爷，您不会记得我的喜好，专门替我点了这些吧？” 他这话原本是想逗逗维德，料维德也不会做这种小细节的事，可维德居然没有回答。 这近乎默认的姿态倒是让人有点发慌了。两人吃完饭，正要出去时，路希安听见维德道：“等一下。” 路希安回头时，手帕轻轻地擦过了他的嘴角。 “沾到了。”维德道。 那一刻路希安忽然有种全身不得劲的别扭感。 饭后乘着马车把路希安带到了歌剧院。在歌剧院里路希安遵循他所想要的一切来挑三拣四。他一会儿说包厢的位置不好，一会儿说口渴，一会儿说累。每次维德都充分地满足了他。 歌剧院今日的剧目是蔷薇夫人，讲述一名为爱而死的女子的故事。路希安在包厢里听着女子华丽悲怆的唱腔，一时间有些恍惚。 “怎么了。”他听见维德在他耳边道，“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看歌剧，不喜欢这出剧？” “不，我……” 路希安张了张口，维德不威胁他、不说出残忍的话于他而言才是恐怖与可怕。如今甚至还没个系统在他耳边商量一下……他只好道：“你知道我喜欢看什么歌剧吗。” 试图反守为攻。 “织金湾。”维德说，“十五岁时你天天去看。” 路希安猝然回头，给了他一个有些惊惧的眼神。维德就在这时盖上了他的手背。 “……” “……” 路希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维德是故意来吓他的么？这完全没道理。维德明明有很好地在扮演一个男友……的角色。 可他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有种气闷的感觉——明明最开始是他想要逗维德。 路希安于是端起放在身旁的果汁杯开始啜饮。刚喝了一口他就皱起了眉——这果汁也太酸了。正当他略有点愁眉苦脸时，就听见维德轻轻拍了拍手，对着侍者耳语了几句。 侍者离开，过了一会儿，路希安听见侍者对他说：“这是艾斯特先生替您要来的糖。” 路希安：…… 不吃白不吃。 他把糖放进嘴里，酸味这才被去掉了。侍者离开后包间里又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在黑洞洞的包厢里，路希安难得有点不安的感觉。 他感觉身边的维德动了动，转头过去，才发现他是在拿一块糖吃。 终于，歌剧结束了。 他们出来坐马车离开。外面却下起了大雨，行驶得很缓慢。路希安的靴子被打湿了进了水，在车厢里有些坐立难安，却听见维德道：“过来。” “嗯？” “把靴子脱掉。”维德说，“帮你擦。” 或许是因为雨声太大，车厢太狭小。路希安居然就晕乎乎地把靴子脱掉了。维德捧起他细白脚腕时路希安整个人都有点儿抖。柔软丝绸擦过所有沾水的地方时，路希安的睫毛簌簌地颤。 终于一切结束，他被放进了一双干净的小羊皮靴里。在抵达公寓时，雨终于停了。 马车停在公寓旁，维德先下了马车。他将手伸出来，对路希安道：“下来。” 路希安犹豫地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也从车上下来。公寓门口是暖黄的灯光。在看向维德的那一刻，路希安听见自己神经搭错的声音。他轻声道：“你不上来……坐坐吗？” “还有一次。” “什么？” 相同的咒文又被施展到了他们的身上。接着，在路希安已经做好亲吻准备时，他感到吻落在了他的额间。 “好好睡。”维德对他说，“晚安。” 他的马车离开了。 路希安在檐下站了很久，直到被冷得一激灵才上了楼。回到公寓房间里时他才想起今天自己的图谋。路希安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推开窗户时才意识到维德应该已经走了。 可这时他看见了亚尔曼的马车——向着城外驶去的。 他回到床上，躺好闭眼，试图用睡眠让人更冷静一些。 ‘他没有和我做。’他想，‘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直到闭眼时，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拉扯感。 他又一次在睡梦中进入了维德的精神世界。 第99章 追求之二 路希安在大理石壁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如今他是他少年时的模样，黑发、绿眼，穿着学生气很重的衣服，总带着点骄纵与娇气的长相。在看见自己陷入此处时路希安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害怕——他只是疑惑自己怎么又被扯了进来。 这个地方看起来有些像是他们在进入圣所前读过两年的文理学院。走廊两边花树盛开，是漂亮得令人心动的紫白的花朵。路希安循着走廊一直走，终于，他在走廊的另一头看见了维德。 路希安放缓了脚步。 那是少年时维德的模样。黑发，红眼，阴沉典雅。 他听见了路希安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他。这对视的一眼让路希安有些慌，也让他想到了在维德的精神世界里所发生的各种回忆。路希安出于自己也不知道的某种目的，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少年维德依旧是看着他，没有过来。 那种静静的眼神让路希安心头发慌。他转过身作势要走，余光里瞟见维德也没有任何动作。终于，他转回身来，向着维德走去。 向着维德走去时路希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他的确这样做了。他以自己无法想象的小心翼翼靠近了那个少年的维德，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在干什么呀？” 维德没说话。 路希安觉得心里那种欲振乏力的感觉变深了。他就这样傻乎乎地在对方旁边站着不说话，许久之后，他说：“你刚才是不是在看我？” 维德还是没说话。 直到手被维德抓住时路希安才觉得生活终于又回归了正轨。之前在梦境里的几次他都是拼命挣扎，而这次他却出乎意料地不想反抗。 他任由维德抓着他的手腕，以为他又要把自己压在某个墙上。可接下来维德的手指穿过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叉着相握。 “你……” 那一刻心尖处涌上来的、比被插/入还要让人发麻而软到不能反抗的感觉，让路希安一时忘记了其他的动作。 他领着他，只是握着他的手，在这条两边有花树盛开的走廊上一直走。 没有停下。 …… 路希安第二天从梦里醒来后，整个人都呆呆地缩在了床上。 他没想到这次精神世界里的维德居然只是拉着他的手……和他在那条开满花的走廊上走了一个晚上？ “……”路希安把手蒙在自己的脸上，“开什么玩笑。” 他从楼上下来、于咖啡馆吃早餐时在街角听说了昨晚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的消息。这次失踪案的主角是之前与亚尔曼发生冲突的那个女人。路希安端着咖啡眨眨眼，知道这准是“艾斯特”找到的替死鬼。 差不多是时候继续调查了。路希安在喝完咖啡后原本想回到公寓里，却在楼下看见了“艾斯特”家的马车。 那一刻路希安居然难得地有些心慌。 维德从车窗里露出头来看他。路希安顿了一会儿，道：“早上好？” 维德敲了敲车窗，示意他坐上来。 路边的人们打量着这个坐上了贵族马车的青年。路希安坐到车上后马车便开始行驶，他琢磨着今天应该是“希瑞尔去寻找那名失踪女子”的时间，于是道：“维德老爷，今天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乐器行。” 路希安：？？ 维德带他抵达的地方果然是城里最出名的乐器行，其中哪怕只是一根琴弦，也是普通人无法支付的用量。路希安在看见这装潢豪华的地方后有些咋舌，对维德道：“您可别忘了，我们如今是在扮演希瑞尔和艾斯特……” “我们是情侣，除此之外，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维德道，“你说过你想要一把新竖琴。昨天吃饭时，就想起来了这件事。” “我什么时候说过……” 路希安可不记得自己有说过，可他的确说过——在当初暴露已归来事实、被维德抓去替他弹琴时。 不过他也是根本不可能想起来这件事的。几个月前他说这句话，也不过是出于一句无心的调侃。 仅此而已。 他坐在维德身边，看着维德命人把那些竖琴推上来，一把一把地介绍。路希安正在打哈欠时，听见维德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都差不多吧。” “也是，你当初用的可是王国最好的竖琴。” 路希安：？？ 维德不会真想给他买琴吧？ 琴行的对面便是古董行。从琴行出来后，两人又进了古董行。路希安一眼就看见了那座被展示在水晶展示柜中的、仿若镇店之宝般的竖琴。 那把琴可真是漂亮极了。路希安只是看了一眼眼中便有些发光，维德于是问他：“想要？” “要什么呀。”路希安叹了口气般的道，“都是幻境，买了也是假的。” 维德于是不说话了。 他们在这里闲逛了一下午，眼看着要打道回府。路希安上马车后却发现维德还并未归来。他在马车上询问车夫，车夫说：“侯爵大人方才出去了。” 他出去干什么？ 路希安心里隐隐有些古怪的预感。没过多久，他便看见维德回来了。他从侍者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那盒子的大小显然是无法让竖琴被放进去的。 终于维德上车。马车开始行驶，路希安问他：“你刚才去买了什么呀？” 维德把盒子递给他。 路希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打开盒子。盒子里第一层是一枚红宝石胸针。胸针上，宝石被雕刻成玫瑰花的造型。路希安发现下面一层还有东西，他于是一边往下翻，一边问：“这是原剧情里艾斯特送给希瑞尔的礼物？” “不。”他听见维德说。 路希安终于打开了下一层。 “是我买给你的。” 盒子的第二层是一枚水晶摆件。水晶所雕刻的是一只蜷成一团的猫咪。它脖子上带着蝴蝶结，瞪着圆眼睛看着路希安，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很合适。” 路希安：…… “挺好看的。”他故作轻松地道，“戴在身上会比较漂亮……不过，反正从梦境里出去了，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吧？” “三年前我曾听见关于那架古董竖琴的消息，它被保存得很完好，如今在一个收藏家的手里。等离开后，再买下。” “……” 路希安彻底发不出声音了。最后，他笑了笑道：“我以为你对这些古董都没有兴趣……” 维德的确对这些藏品没有兴趣，一直。 那么三年前他为什么会打听竖琴的消息？ 路希安忽然想起，三年前这时候应该就是他陷害维德、让他被流放……之前。 如果他未曾被流放，再过一个月，便是路希安的生日。 路希安彻底有些想发抖了。他被维德带回侯爵宅邸，在用餐时忍不住颤了手指。这天晚上他照例应该留在侯爵家里，在临睡前，维德对他又用了那个解除幻术的魔法。 “不会对你做什么。”维德说着，用手撩开他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晚安。” 路希安低着头，眼睫颤着，许久之后，他甜甜地道：“维德老爷，明天我想去美术馆玩。” “好。” 路希安扬起下巴对他笑笑。他笑容暧昧里带着点诱惑。终于，在放开维德的衣袖，即将进入室内时，他忽然将嘴唇贴在维德的耳边，对他轻柔地道：“维德老爷，您确定不做么？” “……好好睡。”维德用手抚摸着他的发顶。 “你不睡我，却对我这么好，就像一对情侣一样……维德老爷，我很容易误会您是在追求我的。”路希安贴在他耳边道，“我觉得您还是睡睡我，能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简单一点，不是么？否则，这很容易让我误会……” “您已经爱上我了的。” 维德没有给予否认，也没有给予肯定。 他只是说：“晚安。” ……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像是这几日一般和平。维德带着路希安去逛美术馆，与他去山间走走，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或者在府邸里与他下棋。与路希安下棋是个很复杂的活儿，因为路希安总会以各种方式在自己落入下风时悔棋。 他们变得像是艾斯特与希瑞尔一样，像是一堆真正的情侣——尽管事实并非如此。路希安在一开始的几天有些拘谨，很快便变得更加放肆了起来——他几乎是肆无忌惮地在试探维德的底线。他甚至主动坐到维德的身上，去吻他，用身体去蹭他，或者以各种方式试图求/欢。 维德照单全收，却没有一次答应过他。 他能感到路希安在焦躁。在这个过程中，路希安也如剧情一般地找到了亚尔曼与女人之死的联系——乃至于与隐藏魔族之间关系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按照剧情把它们汇报给了他的上线，上线决定在他生日那天派人暗杀亚尔曼，而他负责拖住艾斯特——毕竟艾斯特与亚尔曼是朋友。 这份压力足够让希瑞尔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上线也指示他亚尔曼死后便能撤退。至于艾斯特那边，上线也会给出一个圆满的、足够糊弄艾斯特的回答。 路希安不是希瑞尔，可他也在与维德之间的关系中，找到了那种竟有些相似的压力。希瑞尔生日的前一页留宿在了艾斯特家。路希安出于角色扮演的目的，也同样是如此。临睡前，坐在书房里的维德听见了敲门声。 他开门，看见路希安只穿着一件衬衫，长腿光洁。他半跪在维德的身前，将下巴放在维德的大腿上，仰着头看他：“我想做了——用你的半小时的魔法，可以么？” 维德用手指拨开他的头发，如愿用魔法将他们变成了原来的模样。他看着路希安，却依旧只是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道：“去睡吧。” “我想做了，我现在就想做。”路希安用下巴轻轻蹭着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满的撒娇与懒散，“你总这样会让我怀疑你丧失了生理功能的——快点，半小时短了点，但也够了。之后你自己解决也可以。你嫌累的话，我可以自己在上面自己来，虽然我没试过……” “别闹了。路希安。”维德的声音越来越哑，“好好睡。” 路希安仰着头看他。那双水盈盈的眼看着他，终于，里面有了点带冷的愠怒。 然后他坐了上来，抱住了维德的肩膀。 “你到底在想什么呀，维德。”他说，“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用那么复杂，这太费劲了。真麻烦。你想要睡/我，那就睡好了。何必玩这么多花招，还是说你扮艾斯特上/瘾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不用那么复杂化，你……简直快把我弄糊涂了。真糟糕，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我们简单直接一点好么？你射一次，你舒服了，我也舒服了。事情就是干一下那么简单，好不好？” 他还在主动地吻维德的脖颈、喉结、试图把剧情转到他所擅长的方向。直到维德钳制住他的肩膀，冷酷又温柔地停下了他的动作。 “……不是我把你弄糊涂了。”他低声道，“是你在装糊涂，路希安。” “……” 他听见路希安像是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他明白自己的呼吸声也同样如此。 一个压抑着感情，一个压抑着欲/望。可讽刺的是，他们想要从对方身上所得到的东西都与他们如今所压抑着的东西背道而驰。 “好好睡。”维德再次用手去抚摸他的长发，“我大概猜出来要怎么破解这个梦境了。” “……” “明天是希瑞尔的生日。这一天，艾斯特带他去街上买了戒指。”维德低声道，“你可以选择扮演，也可以不选择。我把这个自由给你。” 路希安给予谎言，他给予自由，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路希安的呼吸声还有点急促，维德看向他时，他正闭着眼。他没有再逼他，而是托着他的腰窝把他抱起来，让他回到了床上。 临睡前，他在他的额上印下一吻。 “晚安，路希安。” …… “你想追求他？”幽灵盘桓在维德身边，直到深夜时才被维德解除了禁言的法术。如今他的语调比起之前的开玩笑更多了点警告似的森冷：“你真的确定你想这么做么？瞧瞧，你对他这么好，他却一副像是被你吓坏了、全身心都在抗拒的模样……你觉得他很可怜？别傻了，他如今只是不知道你的图谋而已。等他反应过来，他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利用你的机会。” “……” “我早就告诉你，你的情人可不是什么好孩子——这话或许有失偏颇。不过我能看出来，你所想要的，和他想从你身上得到的绝不是一种东西。”幽灵的声音里忽然带了些疲惫，“我看出来你们之前有很多的纠葛，你们的结局或许也不会很好，就像……” “就像希瑞尔和你一样么？” “……” “路希安说你没有爱过希瑞尔，希瑞尔也没有爱过你。”维德说，“而你用亚尔曼的死去糊弄希瑞尔，明知道他在完成任务后就会离开，却给他定制了一枚戒指——你原本的确想放他离开，再把戒指寄给他，对么？可惜……” 可惜希瑞尔出于他的感情，并没有离开，并在拖延的时间里，发现了真正的魔族。 “……” 幽灵疲惫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维德望着天花板，忽然笑了。 “谁能猜出来路希安在想什么呢？”他说，“他是一个小骗子。” 第100章 戒指 第二天雾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这一天早上路希安睡得很沉。 维德没有吵醒他，而是在客厅里用餐和看报纸。 他没有催促路希安去做出选择，哪怕一次。 路希安在房间里一直呆到了中午快过去。终于，在将近下午两点时，管家向维德传来消息：“大人，希瑞尔先生在叫您。” 他放下报纸，来到了卧室。 路希安靠在床上，发丝带着点刚睡醒般的凌乱。在看见维德后，他打了个软软的哈欠，道：“我饿了，维德。” “我叫厨房给你送餐来。”维德坐到他身边。 一只细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不用了，出去吃吧。” 路希安说。 两双眼眸在相互接触的瞬间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图。路希安的手被轻柔牵起，最终，放在了维德的唇边。 他看着他，总是阴沉的双眸幽幽。 “……这是你说的。”他说着，声音里带着点暗示性的哑，“路希安。” “嗯。” “想要反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路希安。” 路希安看着他，最终，他勾起嘴角笑了。 “快点儿。”他说着，声音里带着点懒洋洋的媚，“我饿了。” 外面雨还在下。两人坐着马车抵达了餐厅。在离开餐厅后，马车又默不作声地驶向了那家隐藏在巷子深处的，以珠宝工艺与高级的货源而闻名的首饰店。 道路两旁有卖报的少年儿童。他们口中奔走相告的，是肆虐雾城、造成一桩桩恐怖事件的魔族终于落网的消息。所有人交头接耳着被隐去姓名、身份的魔族亚尔曼的被处刑。路希安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他看见自己途径了那家希瑞尔与上线接头的咖啡馆，轻声道：“快结束了。” 傲慢之城的副本快要结束了。而他如今的心境居然仿佛与希瑞尔何其相似——就像希瑞尔原本也是该在这天离开雾城。 维德看着路希安的侧脸，这样想着。 他将路希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路希安回头看他。 “到了。”维德在沉默的最后，这样说。 马车停在了首饰行前。维德扶着路希安下来。大贵族主顾来店，店主忙不迭地将两人请到了包厢中，单独去看那些首饰。他看着路希安，心里知道此人颇受这名大贵族的喜爱，所拿出的宝贝也是不遗余力。 首饰被一样样地拿上来，维德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老板不想失去这个肉眼可见的大单子，他擦了擦头上的汗，道：“两位若是不喜欢这些成品，我们这儿还有一批未经镶嵌的宝石与钻石。两位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若是有喜欢的，我让工匠把它们好好地镶了，这戒环上也能刻上两位的名字……之类的。” “那就拿上来看看吧。”路希安玩着指甲道。 老板去取东西了。维德在路希安的耳边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随便，我喜欢大的。”路希安说。 他说完这句便发现维德的脸略有些红了。在意识到维德突然想到什么之后，路希安对他翻了个白眼。 维德最终果然留下了最大的那两枚。一枚红的，一枚绿的，路希安问他：“你打算戴两个？” “一个做戒指，一个做耳坠。”维德道，“你很适合戴耳坠。” 路希安：…… 老板让侍者带着几个型号的铂金的戒环来丈量路希安手指的尺寸。还未等他给路希安戴上，维德便对侍者耳语几句，侍者便将戒环递给了维德。 路希安感觉自己的呼吸又有些迟滞。 “把手放在我手里。”维德道。 路希安将手放在他的手里，他看着维德垂着睫，小心地选择了其中一枚，将它由指尖推到了路希安的无名指上。路希安没想到他选的戒指会这么合适，只是第一枚，便刚好是他手指的维度。 不宽大、也不狭小。 “你怎么知道我手指的直径的？”路希安问他。 维德只将另一枚指环推给他。 “这枚指环，是你十六岁时手指的维度。” “……” “这枚，适合你十四岁时。” “……” “这枚，是你十二岁时。”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路希安愣了愣，眨眨眼道，“你不会从小就想着要掰断我的手指吧？你是不是偷偷量过？” 维德：…… 维德瞥了他一眼，冷嗤了一声，眼里多了些不悦。路希安挑了挑眉，于是弯着身子凑过来道：“生气了？” “你觉得呢？” “别生气嘛，我虽然不知道以前你手指的宽度，但现在你手指的宽度，我是知道的。”路希安在他耳边道，“而且……” 他贴在他耳侧，轻轻道：“我还知道它有多长呢。” “……你找死，路希安。”维德薄唇轻启，在他的耳边还击。 路希安于是忍不住笑。那一刻整个室内都被短暂地照亮了。办好了物品的交割手续，两人差不多是离开的时候了。 “走吧。”维德道，“雨又要大了。” 路希安于是上了马车。在上马车后，维德抓着他的腰把他按在了马车里。他再次用法术解开了幻术，一边用力地吻他，一边道：“……我真想知道你是只有到了现在才这么浪，还是以前当圣子时，就这么浪。” “当圣子时你还是我的骑士呢。”路希安逃避着他的唇，腰被他抓得发软，“就算当圣子时也是这么浪，也轮不到你来欺负我。你的职责是守卫我的‘圣洁’呢，圣骑士大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哈！……监守自盗……” 他的话语里混进了几句不成调的喉音。维德在法术持续时间完毕前闹了路希安一会儿，然后便收了手。他咬着路希安其下跳跃着动脉的脖颈，含混道：“出去后再罚你。” “怎么？” “我没兴趣在别的老鬼的地盘上。”维德说着，又吻了吻路希安的脸颊。 路希安于是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他说：“那你想好该怎么出去了吗？我是说，艾斯特真正的遗憾？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毁灭这里的教廷？” “艾斯特的遗憾不是这个。”维德道，“你等着吧。” “等到什么时候？” “他死亡那天。” 路希安看着他挑挑眉。他领口开着，看着他时像是有春色满园。在维德再开口前，他凑上来，轻轻啄吻他的唇角。 “好呀，维德大人。”他说，“我相信你是很聪明的。” 维德嗤了一声。 “维德大人，你今天很高兴，对么？”路希安趴在他的肩膀上道。 他没指望得到维德的回答，可最终，他还是听见了。 “……嗯。” “那就好。”路希安笑眯眯地道。 说着，他撩开车窗，看见了希瑞尔的公寓。公寓上有镜片一闪而过，路希安知道那是希瑞尔的上线在呼唤他。 他们希望他快点回到王城。 “我要去走剧情了。”路希安贴在维德的身上，对他撒娇道，“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维德说。 在路希安即将下车时，他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你今天也很高兴，对吗？路希安。” “……当然。”路希安回头，笑眯眯道，“看见你这么高兴，我就更高兴啦。” “……维德。” 最后一句话，是维德的马车在离开后，路希安用嘴唇发出的呓语。 维德已经爱上了他。路希安想。 唯有这一点毋庸置，甚至，维德也许久并未过问两人的“第一次”究竟是发生在什么时候，与此同时…… 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从维德的脑海内取回自己记忆碎片的机会。 维德坐在车厢中，闭着眼。终于，他听见了幽灵的声音。 “……执迷不悟。”他听见幽灵道。 维德闭着眼，没有回答他。 “交易吧。”维德忽然道，“我不想再等了。” 马车还在行驶着。幽灵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中带着极致的疯癫、极致的痛苦、极致的沉郁。 “执迷不悟。执迷不悟！！” 他的魂体剧烈地颤抖着，与此同时，地面突然巨震起来！ 幽灵的身形发生了扭曲，连同整个世界都在崩裂。原本秩序得当的幻境世界，几乎就在一瞬间发生了彻底的扭曲。城市开始坍塌，无数的幻境碎片扭曲、碰撞在一起。千万只漆黑的手从裂缝中伸出，维德猝然起身，从座椅上弹射而起，避开了那些手臂！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扭曲的笑声在整个世界里回荡。连同漂浮碰撞起来的，是所有的幻境梦境与回忆的碎片。维德听见空间的尖啸，他看见被压在整个城市之下的漆黑的影子。他猝然回头，对着那虚弱的幽灵道：“你……” “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快去吧，结束我的执念。”幽灵平平道，“我累了。我因这份痛苦而维持了这么多年，如今是到了结的时候了。” 他闭着眼，最终叹息了一声道：“维德，你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无所谓。” “快。”他听见幽灵最后的声音，“在一切崩塌前，找到……” “……好。”维德道，“我也不想再等了。” “结束了就快滚吧。”幽灵冷冷道，“我真是一点也不想再看见你们了。记住你的交易与承诺。” …… 路希安从车上下来后，他脸上那种让人愉快的懒散便荡然无存了。他回到房间里去走剧情，且按照剧情在自己的笔记里发现了亚尔曼相关的错漏，与真正的真凶——艾斯特。 在推理出真正的真凶时，希瑞尔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自己同床共枕的情人，居然是真正的凶手。他彻底欺骗了自己，也欺骗了这个世界。 “希瑞尔一定很愤怒。”路希安看着日记，喃喃道，“接下来的事情也很明显。他留下来试探艾斯特，并最终因为愤怒而杀死了他。” 路希安闭上眼，仿佛正处于被高速放映的记忆中，匍匐在他脚下的则是那一日之后的所有回忆。他看见希瑞尔坐在马车上，对着空空的无名指出神。他看见希瑞尔出入各个场所，最终确认了真正的凶手。他看见希瑞尔为艾斯特留了一封信，并最终站在美术馆、他们初次见面的画像下，等待艾斯特的到来。 “艾斯特先生——或许我应该叫您魔域的傲慢之城城主，艾维斯，对么？”青年站在画像之下，淡淡地看着从墙脚走出来的另一人。 昔日熟悉的恋人如今终于摒弃了身为人类的伪装。黑发紫眸的魔族从阴影中走到光下，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容。他看着希瑞尔，遗憾地转了转头道：“真可惜，你最终还是发现了——不过我早该想到的，你一直都是那么聪明。可爱的希瑞尔·西塞尔。” 在听见自己真实的姓氏时，青年冷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微的裂痕。他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想想，半个月之前？”魔族耸耸肩道，“别用这么陌生的眼光看着我，可爱的小希瑞尔。最开始的欺骗者可是你。当然，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扰过。” 他愉快地笑笑：“我很久没有收到像你这样合人心意的礼物，希瑞尔。怎么样，捉到亚尔曼的感觉很好，不是么？” 青年的面庞白了白，最终，他低声道：“我没有告诉教廷你的存在——当然，我留了一封信，七天之后，如果我没有活着取回它，它就会自动地被交到教廷的手里。我知道你的强大，也不希望雾城变成一片战争的火海，所以……” 数丈光线拔地而起。青年展臂挥出十字架，冷淡道：“以光明神的神谕在上，将你送回魔界！” 青年的攻击来得猝不及防。魔族被他绑缚在了光牢中，因痛苦而发出惨叫。希瑞尔看着挣扎的魔族，最终闭上眼，眼眸中带着不忍。 直到低沉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 光牢中魔族的幻象破灭，取而代之的是从身后环绕住青年的阴影。青年被阴影绑缚起来，他无法呼吸，只听见艾维斯的声音刮过他的耳膜：“以你的年龄，这个法术做得不错。即使是在整个人族中，你也算得上是最出色的那一批，可惜你太手软了……” 他笑了起来：“你是爱上了我么，小希瑞尔？舍不得把我上报？甚至使用了这种以导致施法者的所有筋脉被毁掉为代价的法术？” 青年跌倒在地，脸色惨白。他发着抖，像是被人说穿了心事。他看着魔族好整以暇地拍拍手，魔法所幻化的桌椅便出现在两人的眼前。他被魔法推举着坐到了椅子上，一杯倒好的茶出现在他的手中。 “尝尝，琥珀大吉岭。”魔族说，“味道很不错，你知道我一贯喜欢这种人间的茶叶。下午茶的时间到了，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大动干戈，不是么？” “……” “来，尝尝吧。”魔族道，“说实在的，我很喜欢人间。人间总能给我带来很多刺激。虽然你发现了我的这个身份，但我很快也可以变换另一个身份，去另一个都市——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我会一直追着你。”青年冷淡道，“天涯海角。” “那听起来可是个大麻烦——别那么紧张，小希瑞尔。”魔族笑了，“你可以拥有一个选择。” “我给了希瑞尔一个选择。” 仿若虚影的魔族的身影走到了路希安的身边。 依据路希安的判断所幻想出来的黑发紫眸的魔族站在他的身侧，同他一起俯瞰着记忆里的两人。魔族说：“我告诉他，他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回到魔界，摒弃他的信仰。他毁掉了我在人族的乐子，因此，他自然该给我一点补偿。” 路希安耸耸肩，他看着底下在交谈的两人，道：“比如，跟着你回到魔界？你用了什么手段？” 下一刻，他看见魔族挥手，原本饮茶的场景变成了一片火海。 那是雾城的教廷，希瑞尔在王城的宅邸，与希瑞尔上线的尸体。 “他总是纠结一些无用的东西，所以我毁掉了他们——并有能力，再毁掉更多。”魔族语气平平道，“我约定19日与他在郊外见，他答应了，然后，便是你们所知道的结局。而这——” “也是我需要你们改变的东西。” 所有的画面汇聚在了在了一起，那一刻，路希安合上了日记本。 如果他是艾斯特，他才不会在希瑞尔的面前暴露自己艾维斯的身份。路希安想，如果是他，他一定不会这么干…… 与此同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当他下车前来取日记时，维德并未阻止他——也就是说，维德并未组织希瑞尔发现真相。 路希安：？ 维德到底在想什么？ 路希安抬脚便想要离开房间。与此同时，他感到强烈的巨震！ 所有的画面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只在猝不及防之际，房屋塌陷。所有的场景在此刻解构离析，最终成为了夜晚郊外的模样。他看见黑发紫眸的魔族站在大片大片的魔法阵中。他身上是流血的伤口，却对着希瑞尔伸出手，微笑。 “过来，希瑞尔。”他说，“到我身边来。” 路希安眨眨眼。他还没弄懂怎么剧情突然加速到了最后的时刻。他看见希瑞尔站在魔族的对面，握着刀，发着抖——那把刀显然是他所获得的那把西塞尔家族祖传的刀，既锋利，也漂亮。 “你杀了我的朋友。” “是。” “你烧毁了教廷。” “是。” “你毁了我的一切。” “这些世俗的东西还足以让你有眷恋么？”他听见魔族的声音，“你的朋友一直在利用你，而教廷，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东西？过来，希瑞尔。你该明白，你真正应该属于的地方……” “……” “你恨我么？希瑞尔？你不是‘爱’我么？……” 所有的画面都静止在这一刻。路希安看见希瑞尔低头，握紧了刀。与此同时，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这就是艾维斯的执念。”维德在他耳边平平道，“我们马上跳下去，让他看见他所想看见的结局。” “维德老爷？”路希安愣了愣，立刻道，“或许你应该解释事情突然的变化……” “我和他达成了一个交易。” 路希安：？？ 路希安看着画面中剑拔弩张、即将进行生离死别的两人。在维德抱着他一跃而下的之前，路希安在维德的耳边道：“你一会儿打我时轻点……” “轻？” “难道不该是你打晕我，然后把我带回魔域吗？”路希安说。 他看见维德摸了摸他耳边的鬓发，许久之后，他微笑了。 “等下去后，我数一、二、三。”维德道，“然后，你把刀举起来……” 在那一瞬间，他抱着路希安，纵身而下。 路希安打了个激灵睁开眼。他意识到自己又处于希瑞尔的幻化身体中。他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艾斯特（维德），正打算做出痛苦的表情。 然后他就看见维德翕动的嘴唇。 一。 二。 三。 路希安下意识地举起了刀。接着，他看见维德向自己走了过来。 “你……” 路希安刚想叫维德轻点儿打他，接着，便猝然地…… 陷入了一个拥抱中。 维德抱住了他，与此同时，那把属于西塞尔家族的刀在这场温暖的拥抱中，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路希安怔怔地陷入他的怀抱中。与此同时，他仿佛听见幻境崩裂的声音——执念在此时解除，幻境在此刻消融。而他也在此刻，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艾维斯并非死于希瑞尔的手中，他是死于自杀。他毁去了希瑞尔重视的东西，只希望他能走到自己身边。可在那一刻，他看见希瑞尔扔下刀，回过身，流着泪离开。”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如果能改变一个结局的话。他希望希瑞尔是杀了他、复了仇、笑着离开，而并非流着泪……离开。” “……为什么？” 路希安听见自己的声音。 艾维斯用虚假的结局欺骗着世人，欺骗着自己，只因那是他所期待的结局。勇士拿着刀杀死了魔王，笑着扬长而去，在那之后，勇士还会有美好的未来。 ‘艾维斯。’在希瑞尔离开后，艾维斯耳畔响着希瑞尔最后的声音，‘像你这样的人……高高在上，始终以玩弄他人为乐的人……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爱人之心。’ 什么是爱人之心？可笑。他想。 他看着希瑞尔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丛林里——像是一只丧家之犬。那一刻他突然极度厌恶起自己来。 连同心脏也在抽痛。 ‘爱人之心？’他想，‘它与普通的心脏，又能有什么不同？’ 最终，他面无表情地捡起了那把刀，将它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那一刻心脏的疼终于缓解了许多。他想着希瑞尔背对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一刻他忽然多么希望，杀死他的人是希瑞尔，笑着离开这里的人，也是希瑞尔。 “在他临死时，夏佐找到了濒死的他，与那把刀。他嘱咐夏佐将那把刀寄给希瑞尔。” 这就是所有故事最终的结局。 维德的血喷到了他的脸上。那一刻，路希安看见幻境里艾斯特的面容渐渐变成了维德的。他用手想要用力地擦掉维德脸上的血，就连自己也不明白其中原因，却被维德抓住了手腕。 “别怕，噩梦马上就要醒了。” 维德在他耳边轻声说。 “现在回过身去，离开我，笑着走，不要回头。” 第101章 求婚 路希安醒来得比维德要晚许多。 在离开幻境后他依旧做着混乱与无意义的梦。这些梦有的是成为路希安之后，有的是死遁之后，有的是在幻境中。他有时看见自己是希瑞尔，有时看见自己是路希安，更多的时候是看见自己是五号，穿梭在不同的世界里。有时他是娱乐圈里的炮灰替身花瓶，有时他是龙傲天文里负责被打脸的高富帅男二，有时他是言情文里的黑化男二…… 最终，所有的画面定格在了幻境中，维德为他戴上戒指。 所有的感觉都像是在这一刻被抽离了。他只是静静地浮在空中，看着维德为他做这一切。 ——如果他只是路希安的话，他或许已经爱上维德了吧？ 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觉得手指很沉，不知是因为脱离幻境时所沾染上的维德的血，还是因为那枚被戴到手指上的戒指。那一刻他在心慌之余又觉得极为烦躁，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烦躁。 也就是在这时，他听见了系统叫他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五号！’ 路希安的意识回到了床上。他感觉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无论是床垫还是被褥质量都好得令人落泪。 他抖了抖睫毛，听见有人喊着“路易斯大人醒来了”，像是在找人去通知另一个人。 路希安就是在这时醒来的。 他睁开眼，看见自己正躺在一个装潢极佳的房间里。宽大的床两侧垂着帘子，一半被拉开。伊登正从房间门外跑回来，对睁开眼的他惊喜道：“路易斯大人，您醒了。” “我睡了多久？” “十二天。”伊登道。 路希安有点难以置信，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烦躁地道：“我睡了这么久？？” 伊登：“其实您在第三天时就应该醒来了。但维特大人说事情还没处理完，因此又给您延长了沉睡的时间。” 路希安：…… 他早晚要揍维德一顿。 维德还没过来，伊登倒是很有条理又老实地向路希安交代了他沉睡过程中所发生的一切始末。其中包括傲慢之城的政权交替（如今是到了维德的手中）、封印与诅咒的破除、城市与其中机关的整理、城堡的清扫、各种事务性的交换……总而言之一句话，维德如今是傲慢之城的城主了。 伊登还在说着，一道深紫色的衣角已经出现在了房间之内。在看见来人后，伊登恭敬地起身，向维德问好。 “你去忙吧。”维德说。 伊登领命去了。如今整理这座城邦的事离不开他与詹姆士的负责。 黑发血眸的青年坐在了路希安的床侧。他将路希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掌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住进了城堡的路希安还有点儿懵。他没有看向维德，而是垂着长睫道：“梦境……结束了？” “嗯。” “……” 许久之后，路希安轻轻地叹了口气：“真可怜啊，你说是不是？” “你还记得你十二岁时在西塞尔老宅中找到的那枚不知道主人的，想用来打弹珠玩的戒指么？” 路希安：？ “……那枚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的戒指。你的养叔父制止了你，并把它收了起来。”维德说，“那枚戒指上的宝石在幻境中的珠宝店里也出现了。希瑞尔最终取到了这枚戒指。” 这枚工期一个月，在湿漉漉的雨天中，被伪装成人类的艾维斯戴在希瑞尔的手指上的戒指。 “……或许是夏佐寄给希瑞尔的。”路希安说。 “夏佐不知道有这枚戒指。路希安。” ——所以，是希瑞尔在那件事后，或许是一年，又或许是不知道多少年后。 他回到雾城，走在昔日熟悉的街道上，并最终在那家珠宝店中隔着数十年时光，取回了那枚所有的心意都从未来得及被传达出的戒指。 在戒指的内侧有刻痕。艾斯特——不，艾维斯并未告诉他那刻痕的内容是什么。想来也只是“某人曾爱过某人”，仅此而已。 直到头发已斑白的他在暮色中看向戒指内侧。在铂金的戒环中，看见了凝固岁月的刻痕。 “赠与艾维斯的爱人。” 不是假名艾斯特。 而是艾维斯。 …… 路希安闭了闭眼。他说：“艾维斯说你和他签订了一个交换条件，那是……” “那把匕首凝聚了艾维斯心头的鲜血，与他的灵魂。而他赠与希瑞尔的戒指上也被他偷偷设下了凝聚灵魂的法术。如果希瑞尔死去，这枚戒指能够收敛他的灵魂、不至于从此消散，或许还有转世的生机。”维德说，“他希望我把戒指给他找来。而他的幽灵如今寄居在匕首上，会想办法给自己化出形体，然后帮助希瑞尔转世，趁他记忆尚未恢复时与他再续。” 路希安：…… 艾维斯这是执念解除后又抖起来了，决定找到希瑞尔的转世，趁人还没记起之前的仇时先把人套牢啊。 路希安停止评价这两人之间的孽缘。他刚想说些别的，便因手指上传来的抓握感而抖了一下。 他抬起眼，对上维德暗红的双眸。那双眼睛看着他，就像是狼在捕食自己的猎物。 他捉起他的手腕，让它靠在自己唇边。 维德说着，隔着薄薄的皮肤，轻轻咬了一口路希安的腕部动脉。他将那越发剧烈的心跳声含在口中，并顺着它向下啄吻。 “想要么。” 这是还能维持理智前，最后从维德口中听见的声音。 他看见床铺对面的镜子中满脸绯红的自己，与那头已经沦为深灰色的长发。 他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并把正为他的醒来喋喋不休欣喜若狂的系统推进了屏蔽模式。 …… 很快路希安就发现在床尾的墙上摆一台能照到床上的镜子，纯粹是只有变/态才会干出来的事。而且那镜子的质量实在是太好，所有地方都被照射得分毫毕现——无论是白的，粉的，还是红的。 不过维德这次的作风倒是让人有些看不懂了。他不再是过去那般凶狠蛮/横的占有，反而优雅至极。路希安能看出来维德在克制着自己——无论是从呼吸，还是从生理反应，还是从某些尺寸上来看，维德都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放在过去他故意作死时，维德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前/戏都只会是草草的。可这回他偏偏克制住了自己。 他只是吻着路希安，抚/摸着他，动作是带着强烈力道的温柔安抚，却反而煽情至极。路希安身体的每一寸他都想要碰到，路希安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外部与内里他都想要啄吻。 到后来希安受不了的反而是路希安。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遍，又或是被花蜜，像是一块快被泡化了的、湿哒哒地滴落着蜜糖的糖果。他动情地抱着维德，求他快点给他，顺便，停下某些路希安觉得又脏又羞/耻的活动。 路希安是真的不能适应维德如今的这个作风——或者是玩法。他根本接受不了，全身心地动情与发抖。 这一夜持续了很久。在路希安带着哭腔的强烈抗议之下，床帘终于在后半夜被拉下了，镜子里也只剩下了摇晃的丝绸。可即使这样，镜子里也映照出了这样一幕，白皙的手从床帘中挣脱出来，像是因承受不住而用力地要抓住什么，却被另一只手十指交握着捉了回去。 一夜风吹雨，花朵浸了露水，满地零红。 他们在床上待了三天。直到第三天还在断断续续地亲昵，像是一对小别胜新婚的狗男男。路希安那头深灰的长发终于被养成了浅灰色，他被饿了太久，只是这么几次当然不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他背对着维德，被维德抱在怀里。他努力支撑起身体，别过头往维德身上蹭，嘴唇凑过去吻他，像是撒娇似的懒洋洋抱怨道：“我累了，别碰了，好不好……” “我们结婚吧，路希安。” “……” 路希安当即整个人都一个激灵似的被打醒了。 维德看他浑身一颤，声音里还带着点尚未餍足的侵/略感。他说：“这次这么快？” “不……”路希安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爬出来，整个人像是被冷水浸过似的，眼睛瞪得溜圆，“你刚刚说什……” 然后他就不小心又坐到了维德的身上，随后又是一次。 路希安：…… 路希安这次是真的彻底不行了，一碰就发抖和打哆嗦。因此当他再次想起这个议题时，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他努力地把维德从自己身上推开，发着抖道：“你说什么？求……” “求婚。” “你在……开玩笑吗？”路希安努力断断续续地捕捉自己能够有力气说话的空隙，“我……” “你想说什么？” 路希安一抖。 “你想说……你是我的哥哥？” “……”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或者你想说……你是圣子？可惜……” 维德手指拂过他的脸，他尚且肮脏的唇角，与身体的任何地方。最终，他低笑道：“你已经被我弄脏了，小魅魔。” 路希安一巴掌扇开他的手指，然后就为了自己这一巴掌又付出了代价。他整个人都混乱了，或许如今也根本不是个让人能好好考虑的好时机。他说：“我、我还没……” “没关系。”维德说着，又低下头去吻他。 “你可以慢慢考虑，”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希望你成为我的。路希安。” 第102章 找记忆 “我还没……” 路希安说不出更多的能连成句子的话了，他每每尝试开口时，维德总会用点力气吻他，硬生生地把他所有想说的话语都堵回了嘴里。到后来他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了，用力道：“你根本就没想让我……” 然后他就在一个绵长的亲吻中，彻底放弃了反抗。 ……反正挺舒服的。路希安迷迷糊糊地想，既然这样，现在暂时不想这些也…… 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于是他便主动抱住了维德，继续享受目前的欢/愉。 …… 路希安终于意识到小别胜新婚这句话的确是很有道理的，更何况维德身为男主，其学习能力也很超人，随着两人的练习次数增加而突飞猛进，极好地弥补了他尺寸过于夸张会给路希安带来的不适感。他们在床上黏糊了好几天，直到政务把维德叫走。 消息被汇报来后，维德依旧在不疾不徐地亲吻路希安的脸颊。路希安发现就像过去维德同与他亲吻上了瘾一般，如今维德对于与他做任何亲密的事也上了瘾。他用手夹在维德嘴唇与自己的皮肤之间，对他抱怨似的道：“有人在外面叫你。” “再待一会儿。”维德说，“你头发还没白。” 他说着，吻了吻路希安额上香汗涔涔的灰发。如今它们还是浅灰色，距离白色还有一段距离。他抱着路希安，满足而慵懒，像是要侵入、满足他的每个缝隙。 “灰的不好看么？” “我喜欢被我弄白的。” “……待什么待，”路希安懒懒地抬起一边睫毛，别开脸，声音又黏又甜，“放我休息一会儿吧，我又不会跑……唔。” 他抖了一下，道：“时间还长着呢，等你回来了，再弄……” 维德埋在他的脖颈间轻轻咬了一口，许久之后，路希安才听见他沙哑着声音道：“事情有点多，处理完了再回来陪你。” 维德总算起身去换衣服了。路希安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寻思自己总算能睡个好觉。他很快就睡得有点迷迷糊糊，直到忽然之间在睡梦中被维德捉了起来。 “不是吧，你还……”路希安惊醒过来，一下子就想跑。 然后他发现这看起来只是一个纯粹的拥抱。 维德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可只是这个动作就能看出来维德有多开心。他用力地把自己埋在路希安的肩头，像是在嗅他身上那种温暖的芳香——如今，是混杂着他自己的气息的，湿润温暖的芳香。 路希安当即就怔住了。 “别跑了。”他听见维德道，“等我回来。” “嗯……” 他很少有这么明确地感觉到过维德的愉快。 “当然。”他听见维德愉快地笑了一声，“你也别想跑掉。” 路希安：…… 路希安垂了垂眼，在维德即将离开时轻声道：“维德……” “嗯？” “为什么向我求婚？” 灰发魅魔坐在床上看他。他酒红眸中依旧是水光盈盈。维德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又热了起来。他别过脸，将被子拉起来、遮住对方玉白的皮肤。 “其实……”他低声道，“在进幻境前，我已经想过这件事了。” 路希安：？？ 这倒是路希安真没想到的。他愣了愣，眨眨眼道：“什么时候？” “上马车之前。”维德道，“在懒惰之城……时。” 他说这话时明显也有些僵硬，微微地偏过了头去。 路希安彻底傻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段时间维德正因为看见显影石中的记忆而怒不可遏，正处于持续在小黑屋里爆炒他的阶段。那股恨不得把他弄死在床上的劲儿可是路希安亲身体会过的。而现在维德告诉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想向他求婚？ “为什么？”路希安干巴巴地道，嗓子还有些哑。 “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维德说，“别想太多，好好睡。” 他的声音有些仓促，里面居然还带着点古怪的羞涩感。 已经是他的人了。 已经是他第一个……所拥有的人了。 维德终于走了。路希安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他先是维持着坐起来的姿势，然后像是一个激灵醒过来似的，捂着腰咒骂了两句，趴了下去。 “已经是我的人了？”路希安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之前我明面上不也是他的‘小奴隶’么？” 路希安想了半天，发现一种悚然的解释——那个解释是，维德认为他既然已经与路希安做了爱，所以他需要对路希安负责。这个所谓的负责的开端，便是求婚。 路希安：……不会吧。 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过于富有男德了，毕竟对于如今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婚前○行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人类贵族玩得乱也是出了名的。 不过最恐怖的是，他居然觉得这个解释……特别的靠谱。 路希安：…… 路希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还因为强烈的饱足感而有些喘不过气来，小腹处有种绞紧的鼓胀的疼。他抱着枕头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他伸出手指，把被他屏蔽了好几天的系统拉了出来。 系统：………… 系统：………… 脑海内许久都没有传出声音。 路希安怎么坐怎么不舒服，于是干脆盘开腿来，免得夹到伤处。他见系统久久没有回答，道：“嗯？你又坏了？” 系统：“……” 许久之后路希安才听见熟悉的来自系统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把自己还有个系统的事儿忘了呢。”系统凉凉道。 “这不是叫你出来了么？你发什么脾气呀，难道还想要我哄哄你。你又不是维德。”路希安说。 系统：…… 系统一股气简直出不上来。亏它还在路希安进入幻境昏迷后为他担心为他想办法，没想到路希安如今看起来状态不仅很好，还很开心，还有健康频繁的性/生活，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乐不思蜀的样子。 通过扫描它能看到如今路希安在床上正裹了个被子，气质比起从前多了点蜜糖泡出来的慵懒。他嘴唇嫣红胜于以往，皮肤水润，眼眸里带着神游似的潋滟，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指尖都带着点儿勾人的媚，像是一朵花吸收了养分，开到了最艳丽盛放的时候，再往后点就要结下熟透的果子了。 …… 系统哆嗦了一下，原本的气愤化为了一种说不清的担心。它干巴巴道：“你和维德都干什么了？” 路希安：“他从幻境出来后就干了我几天。” 系统：…… 系统不忍直视地屏蔽了自己的视觉。接着，它虚弱道：“你看起来还挺享受的……真香，对吧？” 路希安：“他还顺便向我求婚了，在床上。” 系统：…… 系统：………… 系统：……………… “你，你说什么？？求婚？？”系统傻眼了，“你们在幻境里发生了什么？？” 路希安：“没什么。我又捅了维德一刀。” 系统：…… “现在我严重怀疑维德是个伪装成抖S的抖M了……”系统喃喃道，“你捅了他一刀，他向你求婚，这算是什么道理？” “关于这点我必须反驳你。至少在身体活动上，维德的确是个抖S。”路希安说。 系统：……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道：“希望你记得，回归系统空间的时间是三年后。如果那次你不去，再要等，便要等到六十三年后……” 不过路希安显然没有在听它说话。 “我现在相信零号的话了，适当的性/生活的确有益身心。”路希安说着，抬了抬眼皮道，“不过这不是这重点。重点是……” “检查检查我和维德之间的精神链接。最近是从他的脑海里取回我的记忆的好机会。” 系统：？？ “这是一个好消息，他沉浸于与我之间的欢愉，而忘记了追问第一次的事。”路希安说，“最近他心情很好，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戒备感前所未有地低，因此，最近会是侵入他的脑海，取回我的记忆的时间。” “……五号，真是我熟悉的五号！”系统沉默许久后，热泪盈眶道，“好嘞，您的小系统这就为您想办法！” 系统乐颠颠地去准备了，可它全然没注意到如今路希安的神情并非同过去一般开心。他看着窗外属于魔域的夜色，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那是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态，与素来冷漠的五号全然不同。 维德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他告诉路希安，其余几个城的城主想在此时来傲慢之城贺喜——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假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家族在向他报道。 “一个家族？” “这个家族代代都是傲慢之城城主的管家。他们立下灵魂的血誓，誓死效忠这片城邦。”维德说，“夏佐也到了，我把那封信拿给了他。他也留在了城邦之内，并宣誓效忠。” “信里写了什么？”路希安说。 “叫他好好生活。”维德说，“没别的了。当初夏佐曾去警告过希瑞尔。他一直愧疚地认为两人最终的结局是拜他所赐。” 听起来维德干得很不错，左膀右臂都齐了。路希安对此没有什么关心，男主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他只在乎自己是否有机会拿到他被维德夺取的记忆。 傲慢之城的初步建设花费了两个月。两人于是难得和平地住在这里，且夜夜笙歌。 第103章 被送来的宠物 不同于系统隐含的担忧中“最终会耽于享乐”的结局，路希安可时刻记得自己的任务与图谋。 ——比如，得想办法把自己的那块记忆从维德的脑海内拿回来。 那块在他成为“五号”之前的记忆被放在那里，就好像把喉咙送进了野狼的尖齿下。一日不拿回它，路希安就一日不得安心。 上次为了拿回这枚记忆碎片，路希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并“沦落”到了今天这般境地。俗话说得好，夜长梦多，无论如何，这次他都要加紧时间来完成这项工作。 譬如，让维德彻底对他放松警惕。 ——这是路希安的大脑在因强烈的欢/愉而带来的长时间空白后，所想起的第一个想法。 维德还在吻他。他用手一点点梳理着路希安汗湿的发，用嘴唇抹去路希安唇角因被咬破而落下的血珠。在一切结束后维德总是喜欢进行这样漫长的后戏，就像是一点点在路希安软得发晕的身上再多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维德在进行情事时很少说话，只是有一个怪癖，他总是执着地要使用那些能看见路希安的脸的体/位，这次也同样如此。路希安靠在他的身上，在理智回笼后，轻轻地骂了他一句：“变态。” 维德：…… 维德轻轻咳了一声，像是有点尴尬。他抱着路希安温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想好了吗？” “想什么？”路希安被打断思绪，莫名其妙道。 “……” 维德久久没有说话，可路希安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开始往负面的方向发展了。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侍从通报的声音。 “坎贝尔那个蠢货。”维德抱着路希安，对此嗤之以鼻。 路希安当然知道坎贝尔是谁。这人是老魔王的儿子，能力普通，却自信地认为自己能继承父亲的王位，同时嚣张跋扈。在得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来自裂缝中（以上为维德放出去的身世内容）的魔族继承了傲慢之城城主之位后，他总想着要软硬皆施地给维德下马威。 在今日之前，他已经被打脸了好几次，上次他派到维德这里的使节刚被灰溜溜地打回去。就连路希安都有点津津有味地想知道，这回他又打算弄什么花招。 “我教你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在维德起来换衣服时，路希安趴在床上笑眯眯地对他说，“如果嫌烦，就把王城打下来。” 维德穿好衬衣。他回过身，走出房间，与此同时，他的容貌也在变化成身为魔族时的形态。 “最近没空。”他扣着颈边的扣子道。 路希安：……看你的某些频率可不像是没空的模样。 “路希安。” 临走前，路希安听见维德的声音。他眨了眨眼，总觉得维德是想问他什么。 “……没什么。”维德很快跟上了下一句，离开了房间。 路希安：？ 维德又在犯什么病？ 路希安显然没把那句话当成一句欲言又止的求婚。他在维德离开后从床上坐起来，并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那头白发果然是白得发亮。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从幻境出来后，两人便始终保持着不清不楚并常常夜晚交流的关系。维德的辛勤耕耘果然是有效果的。 而且比起之前喝血时，路希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越发充盈、并更上一层的魔力。这将更有助于他从维德的体内拿回自己的记忆。用从维德身上得到的力量去对付维德，路希安对此毫无愧疚之心。 “而且维德已经对我彻底放下了警惕，尤其是○○结束后。”路希安对系统说，“等到一切结束后，他睡过去的那时候，便是我进入他的脑海去取得记忆碎片的最好时机。”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道：“三天前你就是这么说的，而且当时你说，你会在昨天就进行这件事。” 路希安：…… 没错，路希安昨天的确尝试了进行这项阴谋，并主动配合维德尝试了几个新姿势，试图早点让维德因精力耗尽睡过去……结果是他断断续续地晕了又醒，现在才有力气进行持续的清醒。 “这是个意外，下次你不会定时电击我让我醒来么。”路希安凉凉道，“而且我不信天长日久，我一个魅魔总是先晕过去的那个。” 系统：欲言又止.jpg 路希安说着，打算从床上下来。可当他将脚伸进拖鞋，就要落地时，忽然捂着腹部，发出了轻微的“嘶”声。 系统当即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你没事吧？” “……” 路希安捂着腹部，蹙着眉，神情里带着点异样的痛苦。系统立刻就慌了：“我早就劝过你不要进行这个不靠谱的计划了……怎么了，被顶伤了？” 路希安许久之后才稍稍舒展眉头，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不舒服与微微的疑惑：“我感觉有点……撑？” 系统：？ 那是一种古怪的难受。像是能量摄入过多，身体里有种绵密的，像是无形的能量凝结成了沉甸甸的蜜/液，积压在身体中的感觉。路希安缓了一会儿才抖着手撑着床头站起来，并换上了衣服。 ——怎么看这些事都怪维德。路希安有些恨恨地想，早晚他得让维德付出代价。 他的这身衣服由白色的丝绸制成，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神圣而皎洁，不过配上他的这张脸倒是有些欲拒还迎的诱惑感。路希安在房间里歇了歇，便决定出去吹吹风，说不定就能在那里找到有助于他的计划的人。 他到亭子里拿了一本小说看，结果果然在看到一半时发现了伯顿。 伯顿是在诺亚的安排下留在傲慢之城内帮忙的。他的确是个好人，办事也是尽心尽力，维德也就容许了他的存在。只是如今他在看见路希安后，面上的神情便带了些混合着内疚、可怜、敬畏的复杂神情…… 这种神情让路希安看得牙有点痒。他于是对伯顿微笑道：“下午好，伯顿？” “下午好，路希安大人。”伯顿说。 这里没有别人，伯顿也没必要呼唤路希安的假名。路希安于是邀请他来坐下。路希安说：“这来自安迪斯山脉的红茶可真好，你要来一杯么？” “……不用了。”伯顿说。 “来一杯吧。”路希安让人拿来茶具，替他盛了一杯道，“你看起来有些紧张……是出了什么事么？喝一杯好的红茶，能放松身心。” 路希安想要整人时总是满脸真诚，比如他现在就是如此。很快，在他的三言两语下伯顿终于抿了一口茶。他暗金色的双眸温柔地看着路希安，最终，叹了口气道：“我感到很愧疚，路希安。” “嗯？” “我很抱歉，我擅作主张查阅了你的生平。”伯顿慢慢道，“你知道，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之前的你对于我而言，也只是传闻中的人。在查阅过程中，我没有在你的履历中发现与我相关的过去……” 路希安：？ 伯顿这是发现他在撒谎了？ 路希安是相信四号的能力的。两人同为穿越者，四号还是他曾经的老师，四号没理由没发现自己之前都是在瞎扯淡玩弄他。 路希安垂下眼睫，他依旧握着茶杯，嘴角带着完美的笑意。只是如今，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果四号打算暴起揍他，他应该怎么拖着这具还不太舒服的身体打回去…… 然后，他就听见了来自伯顿的声音。 “……于是我知道，你为了保护我的存在不被教廷发现，一定做出了很多努力。我知道，像我这样的魔龙混血……”伯顿苦笑了一声，“路希安，我觉得很抱歉。在你与维德的纠葛之中，我没有起到什么帮助。” 路希安：？？ “但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伯顿慢慢地说着，盯着他的暗金色双眸中有着微微的亮光，“在维德身边，你快乐吗？你是自愿的吗？路希安。” 路希安这下弄明白伯顿的意图了。他的意思是说，如果路希安觉得不快乐，他用尽全力也会想办法把路希安从维德这个大魔王身边救出来。 路希安心里乐开了花。他抿着唇遮掩自己的情绪，只是低声道：“我……” 有几个侍女经过，两人于是都噤了声。几个侍女端着手上的东西，并未看见花丛中的两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坎贝尔殿下居然赐予维特大人两名魅魔侍妾，那两人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啊。” “看起来坎贝尔殿下是真的很看重维特大人……” 伯顿怔了怔，当即他的脸上便出现了被用力压制着的怒火。他转头，看向路希安道：“你……” 路希安眨了眨眼，正当他纠结着要不要戏精上身，表演一下被抛弃的神情时…… “路易斯大人。”一名侍从来到他的身后，彬彬有礼道，“维特大人说您出来玩得够久了，可以回去了。” “我先走了。”路希安道。 路希安转身离开，他并未注意到一向温柔的伯顿如今神色冰冷，定定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路希安回到房间里时维德还没回来。他索性高高兴兴地躺在床上，享受了一会儿充足睡眠，并在梦里思考如何拿回记忆碎片的事。 直到后半夜时他才醒来。路希安睁开眼就看见维德坐在床边，紫沉沉的眼定定地看着他。 如今维德还是魔族的形态，并未变回来。路希安被他盯了好一会儿才擦擦眼道：“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里还有点迷糊：“有什么事么，没什么事我就继续睡了……” 维德：……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维德带着冷气的声音：“路希安，你不打算问我点什么么。” 路希安花了半天才接上他的话。他声音里还带着懒洋洋的软糯：“啊？问什么？” 维德：…… 维德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路希安嘟哝了一声，像是没睡醒似的，也不反抗。 “今天坎贝尔那个蠢货给我送了两个魅魔过来。他说，知道我有一个男宠，不过总是玩一个，也是会腻的。魅魔这东西是很好，而且旧不如新，让我尝尝新的魅魔的滋味……会比你的滋味更好。” 维德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轻轻用手指刮着路希安的脸。 他讨厌他们那种把他当成一个……用于发泄性/欲的玩物的语气。 他对路希安绝对不止是性/欲。 他不是因为只想插路希安，只想满足他自己，才与路希安做/爱。 那一刻他又想拥抱路希安。他想把他抱在怀里，享受他每一刻的颤抖和脆弱。只有那时候路希安会贴在他耳边，闭着眼享受着他给他带来的一切。他对着他的脖颈发出颤抖的吐息，把他身体的一切都交给他。路希安为了得到快乐，会在他的耳边哼哼，会主动对他说出许多平时的路希安绝不会说出的话来。 他是多么享受看到那时路希安的神情，把他盛在眼里，只把他盛在眼里，或痛苦或欢愉的神情。 “……我杀了那个使臣。”他最终轻声道。 可路希安显然没有听到他那句话。他脑海里还回荡着梦境里取回碎片的图谋。他说：“哦……然后呢。” “他给我送了两个魅魔。”维德重复了一遍。 “嗯……你让他们住在哪里？”路希安迷迷糊糊地说，“额……你更喜欢哪个？” 在听到那句话时，维德忽然觉得脊背的骨节里开始咔嚓咔嚓地响。 他低下身，柔声道：“你不介意？” “……和我有什么关系……” “……” 那一刻维德看着路希安的睡颜，忽然又有了掐住他的喉咙的冲动。 他想掐住他的喉咙，让路希安因窒息而吐出舌尖来。 他想知道在那时，路希安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毫不在乎。 见维德的手还在自己的脸上，路希安索性迷迷糊糊地要含住他的手指。 “想做就快点……”路希安说，“这一次你想要什么样的……” 维德盯着他，那一刻所有深黑的怒气都于此时凝固了。 路希安真的以为他来找他……只是因为想和他做/爱吗？ 路希安与他做/爱，只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的那些欢/愉吗？ 还是说…… 在路希安看来，自己也是如坎贝尔对待他的那些魅魔一般？ 维德定定地看着路希安。路希安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开始往他的身上蹭。那一刻维德知道自己又有了欲/望。 可他最终只是忍耐住了自己，闭着眼，在他耳边轻声道。 “不用，好好睡，路希安。” 第104章 准备搞坏事 路希安没心没肺地一觉睡到了通天亮。到早上醒来时，路希安觉得有些冷，于是习惯性地往旁边缩了缩…… 旁、旁边没有人？ 路希安在那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了，与此同时，昨天的所见也再次映入了脑海中。 其中包括……坎贝尔派大使送了维德两个魅魔宠♂物。 路希安：…… ……没事。路希安想，最差也不过是维德睡在那两只魅魔那里了，而已。 反正他拿回了记忆碎片就跑路，等回了控制中心、去了下个世界也是很快活。 这是路希安的第一个想法，尽管他尚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中包含着太多的不悦与像是闹脾气的决绝。 路希安躺在床上思考了一阵，正当他觉得下个世界去修仙世界比较靠谱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声音。 像是另一个人也醒来了。 路希安：？ 路希安翻过身时才发现维德正站在房间的另一边系领带。宽大的沙发上散落着靠垫和一床被子，看起来维德昨晚是在沙发上睡的。 路希安：？ “维德？” 维德回过头时看见路希安正坐在床上看着他。他偏着头，银白长发落在光洁纤巧的锁骨上，其下还有前夜两人在欢愉时留下的红痕。路希安的身体总是一碰一个印…… 维德闭了闭眼，道：“你醒了？” “你怎么睡在沙发上，昨晚没到那两只魅魔那里去么？” 路希安的声音里透着真切的疑惑。维德于是看向他。很快，路希安对他一笑，道：“别误会，我可不是在吃醋，我知道那是坎贝尔送你的礼物……” 然后他就被维德按着肩膀，压到了床上。 路希安躺在床上，银白长发在身后盛放成一朵舒张的花。他看着维德，愣了愣，道：“你今天早上不是要去接见领事官么？” 说着，他眸光一路向下，最终落在了维德身体的某个部位上。 维德能感觉到自己掐着路希安肩膀的力气越来越重了，而路希安在看见他已有反应时有些诡异地笑了笑，柔声道：“昨晚没看上那两个，对么？” 说着，他屈起腿，就要夹向他的腰。路希安的脸上染起了了微微的薄红，已经熟悉路希安生理反应的维德知道，那是他已经开始兴奋的标志。 ——像是他认为维德晨起找他，只是为了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 “我们快点儿。”路希安柔声道，“不耽误你去工作。” 在路希安那娴熟的让人发热的姿态下，维德却并没有动作。他用力压制住自己越发粗重的呼吸声，并伸手温柔而坚定地捉住了路希安正要抱向他脖颈的手。 并把他按回了床上。 “不需要，路希安。”他低声道，“我不需要。” 他将路希安的双腿也放下，并用被子盖住了路希安的手脚。接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路希安：？？ 路希安很快消化了这个事实。他认为大概是因为维德今天早上真的很忙。除此之外，他也的确看见维德因他有了生理反应，却放过了他。 可见身而为王，维德终于学会了承担政事。 “……可我也有反应了呀。”路希安嘀咕了一句，“他就这么走了……算了。” 路希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并在中午时主动要求去了书房一趟。他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终对他的魔族侍从说：“这里的书没意思，我需要买点新书进来。” 侍从恭敬道：“是，路易斯大人。” 路希安眨了眨睫毛，对侍从道：“我要购买的东西，你们都会列单子，给维特大人过目的吧？” “是的，路易斯大人。”侍从说，“这是维特大人的规定。” ‘真可惜，那我可得提防一点。’路希安在脑内对系统道，‘不过我会买到我需要的东西的。’ 系统：‘？？你想买什么？’ ‘一种能让他更好睡眠的魔药配方，我记得一本书中有记载，不过这里没有那本书。’路希安道。 白皙手指滑过一片书腰，最终，路希安像是很不感兴趣似的叹了口气，道：“没有我想看的书……我给你列个单子吧。” “是。”侍从道，“路易斯大人想要购买什么书籍？” 路希安微微一笑，从书桌上拿了一支羽毛笔道：“我写下来给你。” 一小时后，这张书单被交到了维德的手里。彼时维德正坐在王座上，手指撑着太阳穴，微微笑着回应理事官的提问。 “事情不用这么麻烦，孟菲斯，你全然不必为了坎贝尔的反应而紧张。” 他气定神闲，笑容中微微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意，就好像昨天因一言不合而杀死那高高在上的大使、并将两只千娇百媚的魅魔扔去葡萄酒庄园酿酒的人不是他似的。 傲慢之城的祖传辅政官孟菲斯终于因维德的回应而略微收敛了焦虑的神情，不知怎的，维德即使是在微微笑着时也总给人以强烈的威压，对于崇尚力量的魔族而言，这种威压令人恐惧，也令人放心：“您的意思是……？” “他的父亲是魔王，坎贝尔却未必是魔王。孟菲斯。”维德道，“我听说老魔王已经陷入昏迷。” 维德的话语里带着点弦外之音。孟菲斯疑惑道：“可坎贝尔他，无论如何，现在都……” 看见不远处有侍从在门口通报，维德抬起一只手来：“休息一会儿，孟菲斯，你太紧张了，你需要冷静。” 孟菲斯点点头，用手巾擦了擦汗。 他在心里琢磨着维德的意图，很快便有了一个冒险到荒唐的想法——但，维特怎么敢？如今他方才成为傲慢之城的城主，难道他还想……杀死坎贝尔，成为魔王吗？ 这在魔域也是从未有过的事啊！ 可不知怎的，这话从维特的口中说出，真是该死地有说服力。孟菲斯未曾亲眼见过维特战斗的场景，可他知道维特是一名来自裂缝中的恶魔，据夏佐所说，维特的能力远在骨翼恶魔之上——甚至极有可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来自地狱深处的羽翼恶魔。即使是老魔王，也不过是最高级的骨翼恶魔而已。 除此之外，他甚至掌握着亡灵巫术，能够召唤大量的亡灵军队为己所用，甚至能将不服从他的命令者变成只忠实于他的亡灵——这是魔族中最高等的巫师也很难掌握的技能。 更遑论是维特所掌握的，控制山川震动，风雨天空的法术……千百年来，那种强悍的能力都只是龙族的专属！ 魔族以实力为尊。若是其他人想要以这么快的速度成为魔王，孟菲斯只会觉得他是在痴人说梦。可当这话被维特说出来时，孟菲斯却觉得它是如此可信。因为在他看来，维特看上去就像是为创造传奇而诞生在这片大陆上的。 他抬眼看向维德，与此同时，维德也正在拿着那张羊皮纸看。孟菲斯猜测其中是什么机要。 那一刻他终于稳定了心神。不，维特不只是创造传奇。 他本身便是一个传奇！ 强烈的激昂感裹挟了他的全身。作为以灵魂宣誓效忠傲慢之城的家族子民，流亡多年的孟菲斯终于又看见了自己所效忠的城邦再次伟大的可能。那一刻，强烈的辅佐野心与忠诚热血席卷了他的全身，孟菲斯稳定心神，以坚定的目光看向这份传奇。 ——然后他就看见传奇的脸发生了一点扭曲。 “这就是他要买的书？”维德对侍从说。 他指着那张羊皮纸。羊皮纸上是熟悉的、属于路希安的字迹，就连墨水也是上等的好墨。而在这细腻的羊皮纸上，那漂亮得可以拿去装裱的字体却赫然写着一个又一个书名。 《我始乱终弃了未来魔王》 《掉魅魔马甲后我爆红了》 《需要同时攻略圣子魔王与龙王子该怎么办》 《强/吻病娇皇帝后我假死了》 《养成的毛茸茸是未来神明》 侍从：“……是的，这些都是路易斯大人亲口指定要购买的书籍。” 维德：…… “让他买。”维德道。 他把单子放进侍从手里，侍从忙不迭地跑路了。孟菲斯眼睁睁看着之前以冷静而嘲讽的语气谈起魔王的信任傲慢之城城主，居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阴沉的脸上满是一言难尽的情绪。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维德道：“继续谈吧，孟菲斯，你应该知道，我想得到的并不止步于城主之位。” …… 路希安的计划进行得很圆满，当天下午，侍从便把他所需要的书籍买了回来。于是当天晚上路希安又交给了他一份书单。 其中包括《嫁给残疾天族祭祀后》《我的书里有座城》《逃婚被黑/化未婚夫发现后》《在精灵族地生崽孢子》等小说。 侍从照例是将这份颤抖的书单交给了维德。路希安持续进行自己的计划，并一边翻阅其中一本小说、一边等待维德回来询问他。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没等到回来的维德，就支撑不住，把书盖在脸上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维德已经离开了。而他则被好好地放进了被子里，那本盖在他脸上的带球跑文学也被维德放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 路希安看了一眼沙发，果然，他在沙发上看见了维德昨夜睡在那里的痕迹。 风水轮流转，过去是他总睡在沙发上，如今是维德睡沙发，他睡床了。路希安琢磨着维德估计是回来太晚了，害怕吵醒他。 作为回报，路希安在侍从把书买回来后，立刻精神抖擞地写起了第三份书单。 ——能记住这些书，可多亏了他在贪婪之城四处转悠的那段时间啊。 等到第三份书单被交给维德后，路希安终于听见了他想听见的消息。 “他想买什么书，直接给他买回来，不用将书单给我。” 路希安：奸计得逞，得意得很。 甚至还在床上偷偷打了个滚。 这个晚上维德依旧回来得很晚，不过路希安睡得迷迷糊糊地，并没有在意。他只是在睡梦中感觉到维德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手抚过他的侧腰，却停下了。 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第二天维德也走得早，路希安很晚才醒来。他偏过头，发现维德昨晚依旧睡在沙发上。 路希安：？ “维德最近可真忙。”路希安想着。 他的白发已经有些灰掉了，不过前些日子摄取的能量太够，路希安一时没被饿着。而且之前因频繁进行生理活动而导致的腹部那种古怪满溢的胀痛，也渐渐消失了。 路希安在第四次递交书单时施施然地于所有书中混进了一本他需要的魔药高级手册，并成功获得了它。迷/幻/药方里需要的药物路希安几乎都能从城堡里得到，几味稍微罕见些的，路希安也能用一些常见的药材来代替。 他决定将药物混进熏香里，只要在情到浓时诱惑维德在房间里的三角钢琴上和他做，他就能借着这个机会，在钢琴因被碰撞而产生的纷乱杂音中偷偷地把迷/幻/药扔进旁边的熏香里。在维德睡去后，他便能从维德的脑海中取回他所需要的记忆碎片。 这个计划看起来是如此完美无缺。路希安为了庆祝此事，当天便命人擦干净了钢琴，并给房间里换上了熏香。他甚至特意去泡了个热水澡，将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特意换了身浅红的睡衣，路希安知道维德最喜欢看他穿着红色的衣服。 不过路希安没想到的是，尽管他准备得如此周全，却还是有意外发生。 第105章 意外发生了！！！！ 路希安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长发弥散。他闭着眼，假装自己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并用心等待维德回到房间里的声音。 房间里已经燃起了熏香，那架钢琴就摆在旁边。已经做好了以此诓骗维德的准备，路希安的心情越发愉悦与放松。 他表面上闭着眼，实际上却是在和系统闲聊。 “我保证这次肯定能成功。”路希安在脑海里对系统道，“等我拿回了记忆，即使什么时候我想从城堡里逃出去快活，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难以置信你现在还想着从城堡里逃出去。”系统里凉凉道，“我以为你非常享受和维德的性/生活，并打算在这里呆到三年后。” 路希安这次可没以最快的速度回复几句五号式的俏皮话。他只是沉默了一下，懒洋洋道：“……总要以防万一的嘛。” “万一？什么万一？”系统说。 路希安没有回答。 以防万一……从城堡里逃出去。可不知怎的，在想到逃出城堡、离开维德这点时，路希安心里突然有点喘不上气的别扭。那种别扭很陌生，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无形之间抓住了他的后颈皮。 城堡外的确很好，就像路希安最开始回到这个世界时所想的那样。这个由十个种族组成的西幻世界有着多种多样的风景，每个种族都有不同的习俗与美食。天下之大，维德要找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大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游览各国风光，享受一个完美而有趣的属于穿越者的假期。 可如今他想到这些事时，心底里却只涌上让他感到陌生的焦躁。这种焦躁诡异到了让他厌烦自己的地步。 ……都是维德的错。路希安漠然地想。 他也说不清楚究竟哪里是维德的错，可他如今心里的不悦与厌烦都是他带来的。既然这样，路希安就心安理得地把这件事推到了维德的头上。 或许系统说得没错，或许他如今……是真的只是太享受与维德之间的接触与亲密。 那一刻路希安忽然觉得身下的沙发很轻，自己却很重。他的精神带着一种失重感往下坠，迷茫而找不到任何落点。而所有的、如今他所能窥见的落点，便位于他与维德的身体接触、位于他们的亲吻、位于两人之间的快乐中。 也就是在这时，路希安在所有的心乱如麻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或许只要把自己浸泡在与他的欢愉中，或许认清自己与维德在非精神关系上的强烈磁力，或许只要与他拥抱……他就会忘记那些让他头疼的东西，并再次将因维德的“求婚”而带来的复杂情绪简单化。在疼痛中他能“惩罚”自己，在快乐中他能掩盖自己，让生活继续它的愉悦与轻松。 “真麻烦。” 路希安嘀咕了一声，他用指甲点了点沙发上的花纹，忽然说：“所以今晚维德必须好好伺候我。” 他这样想着，身体里那些令人厌烦的迷茫与怅惘终于又被盖了过去。他带着点焦虑，忽然开始急迫地期待着和维德一起做什么。 维德的脚步声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维德的脚步声很轻，像是害怕吵醒卧房里的人。可当卧房外客厅的门被打开时，路希安能明显听见维德的脚步声顿了顿。 浅发的魅魔蜷缩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他穿着身浅红丝绸制成的睡衣，其中没遮住的锁骨与长腿都是纤巧动人，那下塌的细腰更让人想起握住它时究竟是怎样的细而软……维德顿了顿，走向他道：“怎么睡在这里。” “……你才回来呀。”他听见路希安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声，声音又软又黏，“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说着，那白皙的手已经捉住了维德的袖子。维德低头便能看见路希安因方才睡醒，还带着水光的唇与眼。 会客厅中的气氛因熏香与可餐的秀色而越发暖而香。维德知道自己又有了反应，他别过眼，低声道：“进去睡吧。” 维德低下身，想把路希安抱起来。在双手扣住他的膝弯与肩膀时，浅发的魅魔将脸轻轻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都四天了，维德老爷。”他听见路希安低柔的声音。 “什么？” 下一刻，奇异的感觉让维德低下眼。他看见路希安躺在他的怀里，用眼角盈盈地看着他。他偏着头，启着唇，正在一个个地用嘴唇帮他解开衬衣的扣子。 两人对上双眸时，路希安咬着一枚被解开的扣子，对他笑了笑。 维德：…… 他明白路希安的意图，并确实地也有了更多的反应。路希安在咬开扣子后，又去咬他的领带，试图将它解开。他甚至还在维德的怀里晃悠着小/腿，眼里带着些有点恶意的小狡猾——就好像明知道自己或许会被弄/死在床上，也无畏无惧的得意模样。 维德闭了闭眼，屏住了呼吸。他把一路上都在他怀里作乱的路希安放回了沙发，并坐在了他身旁。当路希安改作将被他自己解下的领带咬进嘴里，以一副“我的嘴已经被堵住了”的表情，眨着眼看他时…… 维德解开衣领，露出了自己的动/脉。 “喝吧。”维德低声道。 路希安：？？ …… 路希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躺在沙发上，用尽了一切能勾引维德的手段，可维德明明看起来快要爆炸了——这一点让路希安确认了维德并没有什么突发性的功能障碍——却始终不肯和他做，只是固执地要将血送进他的喉咙里。 到后来路希安是真的有点崩溃了。他坐在维德的身上，抱着他的脖颈问他：“你到底怎么了？我也没看出来……你哪里有功能问题呀？” 接着，他便被维德用大拇指按住了嘴唇。 “……你不需要这样，路希安。”维德就连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可他紫沉沉的双眸看着路希安，只是这样低声道，“你不需要这样。” “什么不需要……” “……” 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轻声道：“我并不是把你当成一个泄/欲的工具……” ——与你之间，绝非是为了泄/欲。 “……你和那些魅魔不同。” ——我也绝不会向那些魅魔求婚。 “路希安，我希望你能明白。”维德最终低声道，“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未婚夫。” ——我想让你知道……我将你视作我所想要拥有的未婚夫。 ——而非用于泄/欲的男宠。 ——我所爱的、所需要的、所因此而被你所吸引的，也绝非我们之间的情/欲。 路希安：……？！ 路希安甚至没反应过来维德到底在说什么。他只是瞪着还含着情的眼看着维德，半晌道：“可是我需要呀……” 维德：…… “你可以喝我的血。”维德用手轻轻刮着他的嘴唇，“就像过去那样。” 路希安：…… 他怔怔地看着维德，那一刻，他有种心都要空掉一块的感觉。 这是一种诡异古怪的酸涩感。 “我不用喝血。”路希安冷冰冰道，“我睡了。” 说着，他从维德的身上爬下来，冷若冰霜地进了房间、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他能感觉到维德坐在他的身侧，用手指轻轻梳了梳他的长发。路希安缩在被子里，忽然笑了起来。 “喂。”他柔声说着，声音又软又甜，“维德老爷，话别说得太满——不要过几天，你就忍不住了呀。” ——到时候他一定会好好嘲笑他。路希安想。 “晚安，路希安。” 路希安最后听见的，是仿佛叹气一般的声音。 …… 这个没有发生任何事件的夜晚让路希安的心情不太好，除此之外，他筹备已久的计划也暂时性地泡汤了。 “不过不用着急。”路希安对系统道，“我有办法让他过几天就求着要和我做。” 系统：……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道：“路希安，关于这件事的计划，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讨论？” 路希安：“为什么？” 系统道：“我是一个小清新的系统，所能提出的建议都是战略性的建议，并且，不是很想参加你们之间的黄/暴博弈。” 路希安：…… 路希安拒绝了喝血的邀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琢磨着要怎么让维德赶紧就范，即使结果是被狠狠爆/炒，他也要在过程中抽出几个能喘/气的时间，哪怕带着哭/腔也要嘲笑维德的不守原则。系统看着他，只觉得如今的路希安远比前几天他琢磨着要怎么从维德的精神世界里拿回记忆碎片时还要亢奋。 他看起来可是兴致勃勃，精神焕发。 如今维德除了忙傲慢之城的事，便是筹备杀死老魔王与坎贝尔的事。他巧妙地设计了一个阴谋，在这个阴谋之下，坎贝尔会先挥师攻打傲慢之城，从而他的反击也会变得师出有名。暴怒之城城主是他的朋友，色/欲之城城主因为自己如今在傲慢之城管事的弟弟，也站在他的一边，贪婪之城城主是个被他打怕了的墙头草，懒惰之城城主再不情愿、也考虑到哥哥的安全，与他结成了同盟。 于是大局已定，只待东风。 而路希安也在这阵东风袭来前，想方设法地花费时间来勾/引维德。 如今他身在傲慢之城的城堡中，想要与维德偶遇、又或是购买什么东西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老实说路希安一开始的确有些犯难——他似乎并不太清楚，维德究竟更喜欢他什么时候的模样。 “不过这没有问题。”路希安对系统道，“我可以一个个去试。” 系统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 路希安的第一次尝试，是在有阳光的午后，抱着书从走廊中走过。在看见维德后，他对他盈盈一笑。 维德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离开。那个晚上路希安再次做好了准备，然后…… 无事发生。 路希安的第二次尝试则是去找伯顿聊天，且故意挑在维德能看见的时候。伯顿似乎仍以为他在为那两只魅魔的事烦心，温柔地安慰了他。 而维德只是在私下里找来伯顿，对他冷冷一笑。 并在夜晚，路希安睡着时，坐在他身边，盯了很久他的脸。 第二天路希安从床头柜里看见了一对被维德捏碎的脚/镣——这种脚/镣适合一边拴在床/头，一边锁在人的脚/踝上。 “他差点就把我囚//禁play了。”路希安遗憾道，“这是警/告呢。” 系统：…… 路希安的第三次尝试则是换上了圣子服，在宫殿里抚竖琴。这一次维德的反应是最为剧烈的。当路希安被维德按在地上时，他甚至翘起了嘴角，做好了嘲笑维德的准备。 ……结果依旧失败了。 维德放开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并让他离开。 路希安当然不肯离开，并怀疑维德的突然停下是因为看见了他嘴角奸计得逞的笑容……最终，是维德自己先离开了。 一言未发。 于是第四次路希安只好上猛药。如今维德睡在沙发上，他睡在床上。半夜，他穿着维德的衬衫，爬进了维德的被子里。 正当他试图用牙齿解开维德的睡衣时，他被维德按住了手。 维德翻过身来，压住了他。路希安在月光下眨了眨眼，竭尽全力不露出笑容。 “你不用担心，路希安。”维德握着他的手，冷笑道，“你不是因为……与我做，才能活下来的。如果你担心我会因此认为你丧失了‘活下去’的资格，对你动手，你大可不必这么积极。” 路希安：…… 第106章 趁他高兴 维德闭了闭眼，他看见路希安在他身/下愣愣地看着他，莹润嘴唇微张，酒红眼眸映着月光。 他用手蒙住了那双眼，在柔软的手心中，长而翘的睫毛在簌簌地打颤。 “……如果你明白了。”他用最冷漠的语气道，“就回去。” 路希安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维德才听见睫毛的主人重新发出声音，那声音怔怔的，带着点实在不解的困惑：“维德……你是不是故意的呀？你是不是故意……” “……” “……不和我做，借着这个来逼我和你结婚？” 这是维德从路希安口中听见的第二句话。 维德愣了愣，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路希安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睫毛的主人继续说，“因为……” “我是魅魔，我也想要的呀。” 维德：…… 路希安：“你是不是故意想放置我，好逼我实在忍不住、为了和你……答应和你结婚？” 维德：…… 路希安听见维德的牙齿咔嚓咔嚓地响，接着，原本蒙在他眼上的手被放开。维德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许久之后，扯下领带，把他的手绑了起来。 路希安依旧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直到他被维德扔到床上。 维德找来链子，把他的脚踝栓到了床脚。路希安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两下，用力不大，只是做个样子，并在维德靠近他时带点坏笑似的表情，向他伸出了双手…… 然后…… 他就眼睁睁看着维德离开了他，面无表情地躺回了沙发上。 路希安：“……” “好好睡。”他听见维德冰冷的声音，“别想从床上溜下来找我。” 路希安：…… 整整一夜，路希安没再说一句话。 …… 路希安的脾气一直闹到那夜后的第七天。 在那夜之后，路希安果然没再来找过维德。即使在走廊上遇见维德了，也是含着笑、同旁人说着话离开——就仿佛他从未看见过走在身边的维德似的。 夜晚两人依旧是同处一室。路希安睡床，维德睡沙发。可即使如此，路希安也不与维德说话。每当维德进来时，他不是在看小说，便是躺在床上、阖着眼休息——就像维德并不存在一样。 在时光流逝的同时，路希安的发色也日复一日地深了下去。魅魔在饥饿时会更倾向于向“标记”过自己的饲主寻求口粮，生活在满是维德的气息里的房间，更是一种别样的折磨。维德能感觉到路希安开始饥饿，并察觉到路希安身体逐渐发生的异样，与渐渐散发出的、用以诱惑他人的香气。他的发色不再富有光泽，而是从浅银色变回了中灰色，并渐渐地向着深灰滑落。 可意外却在此时发生了。 他试图向路希安喂血，也就是在这时，路希安对他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 “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他声音冰冷，身体的动作也是抗拒的，“离我远点。” 路希安拒绝饮下他的血液，无论是以杯盏盛住的鲜血，还是在对着维德的脖颈露出牙齿。在路希安绝食的第四天时，维德将他堵在了床上。 “……你到底在闹什么。”维德冷冷道。 路希安冷哼一声，并不看他。他垂着头，中灰的长发于是从他的耳侧落到锁骨上。 那一刻强烈的焦躁与毁灭欲再次涌上了维德的心头。他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而路希安又总是这样精妙地能引起他一切焦虑与强/迫的欲/望。 “……这是你自找的。”他说。 他把挣/扎着的路希安按在床头，划开了自己的手臂、抵着他的唇要强行给他喂血。路希安的身体很虚弱，他的呼吸在嗅到血香味后骤然间急促了起来，像是哮喘的病人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药。 维德掐住他的下巴，用大拇指按着他的唇，逼迫他张开嘴。可路希安死死咬着牙缝，他闭着眼，任由血液在他的脸上滴洒，也绝不肯让它们进入自己的喉管。 终于，在被狠狠放开时，他捂着嘴唇，发出了一阵咳嗽声。 “……” 维德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听见路希安轻轻的声音。 “你又欺负我。”他说。 维德沉默了很久，他呆在这里直到路希安靠在床头睡着了。他把路希安抱进被子里，在掖好被角后，离开了房间。 在他的身影消失后，系统终于发出了叹为观止的声音：“绝食的是你，放血的是他，到头来你居然还是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路希安，你可真是……” 路希安不咸不淡地对着它掀了掀眼皮。暮光下，他靠在床头，伸出手指，轻轻抹下了唇角还残留着的几点血迹。 他将那些手指上的血迹一并舔进了唇中，微微一笑，一句话也没说。 …… “尝尝这份茶叶。它来自精灵族的格兰群山，味道很不错。我让人在里面加了两片薄荷叶，细细地品，有让人平心静气的作用。” 红发紫眸的高等魔族夏佐拍拍手，他身边巧笑倩兮的女性魅魔便将茶杯端到了维德身前。黑发紫眸的维德垂着眼，他看着浅红色的茶水，道：“我记得上周，你身边的伴侣还不是这位小姐。” “你说艾琳达？艾琳达在傲慢之城呆腻了，说她想念贪婪之城的戏院、生死斗场……于是我就放她回家了。这位蕾尼，是我的新情人。”夏佐笑眯眯道，“三天前我在商铺里见到她，当时我就决定对她展开追求……怎么样，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对吧？” 维德不置可否地笑笑。夏佐从维德的神色看出些什么，他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角，在蕾尼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惹得美人笑着轻轻拍了他一下，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于是只剩下他与维德两人。夏佐啜饮了一口茶，对年轻的城主随意道：“你看起来像是为某件事情烦心……我想想，不是傲慢之城又或是坎贝尔的事吧？如今他们可是顺利地走进了我们的圈套。” 维德挑了挑眉，他靠在沙发靠背上，道：“继续说下去。” “也不是其他城主又或者辅政官的事，如果他们会让你烦心，你会去拧掉他们的脑袋。所以……是你的那位魅魔小情人，对么？” “可以算是。”维德道。 “他还在与你闹脾气？” 夏佐作为魔域消息最灵通的情报贩子之一，自然知道近来城主城堡中所传出来的八卦。在坎贝尔送来的两名魅魔奴隶被扔出城堡后，城主心爱的魅魔奴隶与城主之间产生了矛盾。魅魔路易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始终不肯见维特哪怕一面。 因为对维德实力的认同、与对于他解开自己与艾维斯心结的感激，如今夏佐与维德算得上是朋友。在过去的几次关于公事的会面中，维德也曾经不经意地提起一点他与路希安如今的景况。 尽管只与路希安在城堡有过几面之缘，可心如明镜的夏佐已经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于是怀着八卦的心对维德笑笑，抖抖眉毛道：“说说看吧，新任城主大人，我是您的臣属，或许我能帮得上忙呢——所谓情人，不过就是那么几回事，无论是男人与男人，还是男人与女人。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精通此道——尤其是在哄情人高兴这方面。” ——例如，他从认识蕾尼，到与她发展成蜜里调油的情人关系，只用了短短三天。 维德：…… “维特，你可别误会，我是真诚地关心你的生理与心理健康。”夏佐一拍手掌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会面吗？从那时开始，我就深深地为你居然是个禁欲主义者而叹惋。世间之大，美人之多，而你却心如止水，这说明你对生活缺少该有的热情。如今，你总算愿意走出冰冷的囚笼，去迎接另一个美人的温度，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这实在是让我很是欣慰，并愿意为我的朋友出谋划策。” 维德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流露出反对的姿态。夏佐见状，于是用手指点了点下巴，饶有兴味道：“让我猜猜看，你和他……是吵架了？” “算是。”维德道。 “吵架，为什么？” 维德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指敲着沙发道：“这很复杂。” “那你们之间如今的主要矛盾是什么？” 维德的手指顿了顿。接着，他的脸色冷得像冰。 然后，夏佐听见维德淡淡道：“是否结婚。” “哦……！”夏佐恍然大悟，一拍手掌道，“这我很有经验。他希望你与他结婚？我的很多情人都曾这样想过，可人生苦短，美人众多，直接结婚、将人生绑在一个人的身上，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与每个人的恋爱都是一段漂亮的人生经历，人生有太多风景，总不能提前停在一个站台。于是，我努力地去说服他们，让他们也懂得，结交多个情人、试试多种口味是一件怎样让人愉快的事……” 夏佐意识到他越说，维德的脸色便越冷，到头来居然阴沉地要滴出水来。最终，维德道： “是我向他求婚。” 夏佐：…… 夏佐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向他求婚，他不愿意答应？” “……”维德说，“当然，我们吵架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哦。”夏佐恍然大悟。接着，他的脸上又流露出了一贯风流的笑容：“抚/慰生气的情人这件事，我是驾轻就熟。关于结婚的话题，我的确没有经验。不过归根结底，你需要做到的是——从你的情人身上得到一件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是这回，你所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他答应你的求婚——这其实很简单，对症下药，即可。” “说下去。” “当然我知道，情人各有不同，你的小路易斯，更是其中一个很难被打发的人。不过，想要解决情人闹别扭，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夏佐道，“那就是他们的爱好、他们喜欢的东西、他们如今迫切需求，而又想要从外界得到的东西。你把那些东西取给他、夸赞他、哄得他开心，再趁着他最开心的时候将这件事提出来——人总会被开心冲昏头脑，变得晕头转向，并对赠礼者感到心虚。直到那时，便是你趁热打铁，提出要求的最好时机。” “你想想他喜欢什么。他喜欢珠宝？你就将珠宝送给他，趁着他戴上戒指时向他求婚。他喜欢美食？便让人给他做他最喜欢的食物。如果他喜欢歌剧，便带他去看歌剧。所有的快乐逐一累计，随后在回来的马车上，气氛暧昧，情意绵绵，这种时候，便是他的意志最为脆弱的时候。即使是再刚强的人也会在此时心思放松。而你要做的，便是在这个时候趁着他的晕头转向，趁虚而入，用一点小小的狡猾，向他提出你的要求……” 夏佐洋洋洒洒地说着自己的经验，其中甚至举了几个自己追到魅魔情人的例子。在满足了自己的发言欲后，夏佐看向意外沉默的维德，对他意犹未尽道：“说起来，你的小路易斯喜欢什么？” 他意外地看见维德的脸色毫无放松，其中的阴沉甚至加重了。他揉着太阳穴，眼神中带着微微的烦躁。 半晌之后，他听见维德哂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 他没说是什么。夏佐便道：“那就用点心机，趁着他高兴得晕乎乎时，把事情给办了。” 第107章 倒霉的安格尔 “所以……你的路易斯，他喜欢什么呢？” “他？” 维德停顿了下，手指敲着沙发扶手，忽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中带着点自嘲般的冷意。他就在这样的笑声后，轻声道：“他想从我身边逃走。” ——这才是路希安，最真实的想法。 那一刻维德忽然感到一些疼痛。那种疼痛是从指缝里爬出来的、浸入四肢百骸。 他可以绑住路希安，可以不让他挣扎，可以让路希安无论跑到天涯海角、都不再有从他手中逃脱的权力。 他可以虐/待他，征伐他，让他无法逃离，对他的身体为所欲为，可他唯一难以做到的…… 却是得到他的心。 “别这么急，维特。你和他之间有相当复杂的过去吧？别否认，我能够看得出来。”夏佐对维德眨眨眼，“不过我同时也能看出来的另一点是，他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离不开你。” “是么。”维德不置可否地道。 路希安离不开他？ 这个说法的确诱人极了，可维德并不认为路希安会爱他。他们之间有太多相互仇视、互相坑害、诉诸恶毒的言语或暴力的过去，如今两人流亡在魔域，摒弃了在人族的恩恩怨怨后，路希安才因着这有如走在吊桥上般的感受，而与他同床共枕。 这是维德的想法。 至于离不开他……路希安有什么离不开他的？ 那一刻，维德的脸色因想到了某些事情而变得有些微妙。 “感情的产生离不开诱哄——或许是甜言蜜语，或许是珠宝赠礼，很多时候爱情与动物性有共通性，它就是信息素的一时冲动。”夏佐谆谆善诱道，“当然，我不是在说爱情不需要真挚，可感情的促进总得用些方法，如今的你，太悲观也太直白了。就像是你要表达对一个姑娘的爱，你将自己心脏挖出来，握着它、对她说请你看看我诚挚的心……哦天哪，任何姑娘都会被吓坏的。有时候你得学会一些小技巧，尤其是你与他这样复杂的情况。” 维德：…… 夏佐：“所以除了逃离之外，他还喜欢什么？你得想想办法，用不那么直白一点的方式泡软他……” 这听起来倒是略有点腹黑心机了。 维德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眸中暗光一闪。 “让我再想想。”他说。 “祝您成功，我的朋友。”夏佐道，“对了，您可别忘记明天暴怒之城城主与您的会面。” 维德挑挑眉。暴怒之城城主安格尔的确在明日便会抵达傲慢之城。安格尔知道维德的真实身份，不过他如今误以为维德是人魔两族的混血、在落入魔域后便觉醒了魔族的血统，并愿意追随他、替他保密。 他这次来这里依旧是为了维德造/反，推翻坎贝尔一事。在他看来，维德可远比暴食之城的城主、与坎贝尔更适合担任新的魔王。 维德坐着马车回到城堡之内。他闭着眼，脑海内想着路希安的面容。 夏佐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回荡。许久之后，维德闭了闭眼。 他其实从来不避讳使用手段，无论是不道德的、还是凶狠的。只要能达成目的，维德一向是一个目的主义者。 只是…… 他总是有点微微地为对路希安使用这种心机……而感到一丝不情愿与惭愧。 他回到房间里时，路希安已经睡着了。灰发的魅魔蜷缩在被子里，只有头露了出来，连同那一头披散在枕头上的长发。 在绝食十数日之后，路希安即使是睡着时也是微微皱着眉。他皮肤苍白，脸颊上带着微微不健康的潮/红。 维德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没有说话。 在维德睡下后，路希安在微微睁开了阖着的眼。系统在他耳边幸灾乐祸地道：“他还是没有碰你。” 路希安：…… “没事。”他说，“过几天就给他下一剂猛药。” 系统：？？ 路希安确认自己如今的确是在和维德赌气，而非是真的对于享受与维德之间的欢愉的渴/求，比起这一点，一种微妙的、类似好胜心的东西反而站了上风。他从内心深处总有种要占据主动权的向往——无论在对于与维德的什么样的关系中。 他想要胜过维德一筹，还手一招，无论是以什么样的代价……光是坏心思得逞的那一瞬间的快乐，已经足以让他忘记接下来会付出的代价的“痛苦”了。 他这样想着，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暴怒之城城主安格尔便抵达了傲慢之城。在维德统御下这一个多月以来傲慢之城的复兴结果让他非常吃惊与敬佩。他在辅政官伊登的带领下，游览了这座城邦，并在晚上抵达了城堡，共用宴席。 安格尔最后游览的地方是傲慢之城内的政事厅。在离开政事厅时，他看见一个青年正在从门口经过，伊登看见他，与他打了个招呼。 那名青年看起来像是在城堡里办事的侍从。侍从向两人恭敬地问好，并对伊登道：“辅政官大人，既然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城堡里去了。” 伊登问他：“你今天是当的什么差？” 安格尔也很好奇，准确地说，他对维德这名新任的傲慢之城城主的城堡里的一切都很好奇。他看着青年指了指手中的、由绳子捆起来的书籍道：“替路易斯大人买书。” “哦，买书，挺好的，求知……”安格尔点点头，然后…… 安格尔：…… 路……路易斯？ 路易斯……这不是那个寡廉鲜耻的恶毒反派路希安的化名吗？！ 安格尔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那个晚上，维德在路希安的房间里搜出四个男人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这场诡异的遭遇堪称安格尔人生之最。不过比起路希安的房间里有四个人这件事，更让他惊悚的则是维德当日的表情。要知道在他看来，维德和路希安不仅是生死之仇，而且还是一对堂兄弟，再往上追根溯源，甚至还是被驱逐的圣骑士与他发誓一生守护的圣子……这又是乱/伦，又是仇敌，却在床上相遇的关系，可实在是太刺激了。 即使是魔界，也几乎没有这么刺激的。 而且，他讨厌道貌岸然的路希安，可高高在上、虚伪圆滑的人类圣子如今真的堕落成了和自己昔日的仇敌上/床的魅魔，这个想法也实在是让他有点…… 不过对于路希安而言，如今的境况让他非常痛苦也说不定。 安格尔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直到侍从退下时，他转眼瞥见了那沓书的书名。 《和失忆魔王先婚后爱了》 安格尔：…… “路易斯大人如今在傲慢之城过得很好，您可以放心。”伊登道。 ……他当然过得很好，从这堆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就能看出来。等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安格尔带着想吐槽、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进行这番吐槽非常有失身份的想法，努力地把话憋进了自己的喉咙里。他坐着马车，眼见着傲慢之城守备森严的城堡就在眼前，他才稍微把路希安从自己的脑海中踢出去，怀着激动的心情见到了自己崇敬的朋友维德。 他们的宴席在宴会厅举行，一边用餐，一边聊天，顺便谈谈接下来的谋划。安格尔从入座开始就有些忧心忡忡，目光不住地往宴会厅的桌子旁边看。 “你看起来很忧心，安格尔。”他听见维德轻轻笑了一声，“怎么，是针对坎贝尔的谋划让你感到恐惧么？我记得你可是个勇士。” ……不，我不是为了坎贝尔而感到恐惧，而是因为你的圣子……你的哥哥……你的仇人……不，你的男宠。 安格尔：…… 想到路希安的名字面前那一长串的头衔，他只觉得更加不自在了。 宴会勉强算是宾主尽欢，两人充分交换了意见，并根据陷害坎贝尔一事达成了一致。饭后，安格尔和维德在花园里散步议事，不知怎的，在想到今天见到的伊登、维德，和他自己后…… 那天晚上四分之三的人都来到这里了呢。 直到安格尔看见从偏僻的走廊里走过的一个身影。 伯顿。 ……不，是四分之四。 安格尔：…… 这个晚上安格尔被安排留宿在城堡里。他其实很想询问维德与路希安如今关系如何，可始终开不了口。他拉上窗帘，正准备睡觉，却在楼下的夜色中看见了路希安的身影。 路希安穿过花园，似乎要去做什么。他的气质实在是太出众，安格尔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然而让他震惊的是…… 路希安的头发，居然是深灰色？？ 这根本不合理！ 安格尔还记得自己在懒惰之城时所看见的、被养在他弟弟的城堡里的路希安的头发是银白色的。而如今，他被养在了傲慢之城的城堡里，头发却变成了深灰色……当然，他是知道魅魔的发色的规律的，所以…… 安格尔的表情一时变得极为微妙。他抬眼，看了眼维德书房所在的地方。 安格尔：…… 难道？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化作一道黑风，从房间里出来，跟在了路希安的身后。他以一种微妙的心情看着路希安穿越了丛林，最终，抵达了玫瑰园深处的一处小凉亭。 “……伯顿。”他听见路希安的声音，并在黑暗中只看见他的背影，“他的确……不太能行。这几个月，我的确过得很痛苦，我……” 接着，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声音开始颤抖：“我不能……你知道的，如果我逃出去，他一定会发现……” 然后，对面的那个人像是又说了什么，路希安又道：“不，没关系的，我爱你……我可以忍耐……” “就在这里？这几天安格尔来，他忙着，应该不会发现……”他听见路希安低/喘了两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们就在这里……快点儿……” 安格尔：…… 愤怒再次涌上了他的脑海，安格尔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快燃烧起来了。这种愤怒中，还包含着一点微妙的情绪与羞愧。 路希安这个婊/子，他竟然敢在维德的城堡……维德的花园里…… 和其他人偷情？ 安格尔大步从阴影里走出来。他愤怒地走进凉亭，捉住那个背影的手：“你居然敢……” 然后，他就愣住了。 “伯顿呢？” 凉亭里空空荡荡。除了在月色的阴影中对他微笑的路希安，什么都没有。路希安顺从地由他拉着，将一只手放在唇上，对他道：“小声点。” “小声什么？” 路希安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像是最美艳欲滴的玫瑰，安格尔在那一瞬间居然晃了神。他只看着那双莹润的嘴唇翕动着，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我当然不敢，维德马上就要来找我了，所以……” 远处隐隐有黑影从花园里闪现。也就在这时路希安忽然伸手，将安格尔推到了地上，并…… 坐在了他的身上。 “麻烦你配合一下我咯。”路希安轻声道。 安格尔：…… 极度的震惊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反应。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看见一张冷冷的脸，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路希安背对着那个人，坐在他的身上，用手指弹了下他的嘴唇。 安格尔：……………… …… 路希安在那个夜晚之后，再度喜提被关押成就。 他如今又被锁/链拴在了床上。那天晚上维德彬彬有礼地请走了安格尔，并掐着路希安的腰，抱着他，把他扔回了床上。 并用锁/链拴住了他。 三天后，安格尔离开了傲慢之城。路希安无聊地只能和系统闲聊。系统幸灾乐祸道：“你完了。” “你还是我的系统吗？为什么会对我幸灾乐祸？”路希安抱怨。 系统：“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路希安：…… 路希安懒得和系统说话了。如今他身体已经因长期的绝食而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他的脸颊很热，身体也很难受。 他闭上嘴，竭力压制住自己的呼吸。绝食了这么多天，他的身体里的难受已经快要达到顶/峰。 像是有无数的声音在叫他去寻求什么。 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此时是晚上，房间里只有月亮从窗帘的缝隙透露出几分月光。 终于，他看见维德坐在了他的床侧。 许久之后，维德冷冰冰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路希安对系统说：“他肯定想要做什么了。” 系统：“我觉得不会，他看起来只是单纯地在生气。” 维德的确没有说什么。他盯了一会儿路希安，便要离开他。路希安于是连忙开口道：“我……” 然后他就被封住了嘴。 路希安：…… ……维德真是越来越狡猾、越来越不讲武德了！ 维德解开领带、放下衬衫，把它们扔在另一侧的属于他的床上，并躺在了隔壁巨大的沙发床上。系统对着不能开口的路希安幸灾乐祸道：“你看吧，他今晚只会安静地睡觉。” 路希安：…… 系统：“别想发出什么声音去找他了，你看你嘴都被堵住了。维德已经识破了你的诡计。” 路希安：…… 锁链的长度也不足以让他下床到维德身边去。 …………可他真的很难受。 维德看起来是真的很冷淡，且想要睡觉。他闭着眼，月光流泻在他的睫毛上。路希安试图敲敲床头，让他过来，维德也并不动弹。 他就像是睡熟了那样。 又或者，打定了主意不理睬。 路希安又试图开口发出气音来打扰，最终，维德坐了起来。他过来，把自己的衬衫狠狠地塞进路希安的嘴里。 “老实点。”他说。 维德又躺下了。 他闭着眼，路希安那边的动静总算安静了。房间里没什么声音，他有些烦躁，越来越多浓黑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打转。 直到…… 他听见路希安那边传来了古怪的声音。 水/声。 第108章 饥饿营销 在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它明明是在距离维德足足有数米的身侧，可这一刻，却总让人觉得……那声音就仿佛贴在耳边。 路希安被他用法术封住了语言的能力，说不出话。于是维德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在所有古怪凌/乱的声音里，维德从沙发上下来。 他一步步地走向灰发的魅魔。 有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泄露出来。他就在这抹月光下看见了魅魔绯红的脸、微微被咬着似的唇。他用一种半是迷茫、半是故意的眼神看着他。 他看见他苍白的皮肤，弯起的膝盖，仰起的、线条修长而美好的脖颈。 与身上除了皮肤的白皙之外的，所有的艳色。 维德没有询问他在做什么。他整张脸被埋在阴影中，猩红的双眸注视着路希安白皙修长的那截手指。 他抓住了路希安的手腕，在引起它的晃动的同时，并以最用力的姿态压了上去。 …… 路希安的奸计终于得逞了，并很快付出了代价。整个夜晚过得痛苦又翻腾。 不过这次维德的反应倒是有点出人意料。他的并没有如路希安所预感的那样凶狠，反而动作极为地缓慢。缓慢擦/边到了近乎折磨人的地步——甚至到后来还解开了对他言语的封锁。 这很不合理。按照以往的规律，维德总会在路希安开始废话、又或者故意挑衅他、逗他时，把他禁言的。维德在过去的风格一直是沉默凶狠，又鬼/畜且满是控制欲。 可这回他没有。他抚摸着路希安的脸，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慢条斯理地问他舒不舒服，想不想要，像是一直要逼路希安说出他想要听见的回答。甚至到了快临门一脚时，他也不肯继续，而是问他想要的是谁的东西，问他自己（维德）的名字是什么。 路希安有问必答。他于是又问自己是路希安的什么人。路希安被欺负得快要受不了了，抱住他的脖颈想要蹭着他的脸颊、黏糊糊地说“你是我的爱人”。 路希安在床上时总是什么情话都能说出来，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之前只要路希安肯说出这几句骗人的甜言蜜语，维德总是什么都肯给他。但这次维德的反应可没有过去的好。 “除了这个呢。一个个来。”维德说，“说清楚……我们之间的所有关系。” 他让路希安叫他弟弟、叫他哥哥、叫他自己曾经的骑士、叫他自己的皇帝、自己的主人……以及各种曾发生在两人之间的关系用词。到头来路希安是真的受不了了，他专门叫了一些破廉耻的类似“老公”之类的词来刺激维德，可维德却只是说…… “告诉我，你喜欢我的哪里。” 随着动作，他让路希安一个个说出来。他让路希安说喜欢他的手指，喜欢他的嘴唇，喜欢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喜欢他的腰，喜欢他的其他各种地方……到后来这种像是潜移默化似的诱导询问彻底把路希安弄晕了。而在那之后，维德只从头到尾地做了一次，便结束了——简直就像是故意吊着路希安、卡着他似的。 路希安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然而他已经累得很昏沉了——谁让这次维德在之前玩的花样太多，却始终不给他喂食。他说：“你让我打了那么久白工……” “……别急，以后还有。”维德贴在路希安的耳边，用手指勾起他的一缕鬓发。 路希安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已经阖上了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维德凝视着他的睡颜，最终轻轻地吻了他的睫毛。 这时在他的怀里的路希安柔软、温暖。他轻轻地呼吸着，颤动着睫毛。 …… 路希安自觉在这场长达半个月的战斗中取得了初步的胜利，尽管很显然，好像吃亏的是他自己。 不过能挫挫维德的锐气这点，还是让他很高兴的。 路希安在床上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他刚醒来时就感觉到有人正盯着他。那个人抱着他的身体，不用睁开眼，根据拥抱的力度和身体的温度，路希安就判断出抱着自己的人是维德。 维德垂眸看着他，眼眸沉沉的，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路希安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 路希安略微抖了抖睫毛，尽管身上还有些疼，但依旧没忍住挖苦了一句：“……你不是说不碰我么？维德老爷。你说话不算话。” 他的声音又柔又甜，带着点慵懒的坏心思与得意洋洋。维德于是垂下头来。他盯着他，眼神冰冷，路希安仰视着他，见他脸色难看，于是勾起唇角，洋洋得意。 ——就像是维德的脸色越是糟糕，他的心情就越是开心似的。 维德的表情果然逗乐了路希安。他故意伸出手去碰他的鼻子，柔声道：“……维德老爷，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呀？” 维德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冷得像冰。 路希安从来不懂得见好就收。见此情此景，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来庆祝自己的胜利。 而就在这一刻，门外传来了侍从的声音。 “城主大人。”他说，“辅政官大人到了。他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 维德放开路希安，起身走向衣柜。 他拿好衣服，背过身，穿好衬衫，系好领带。维德打领带时手指修长又漂亮，非常灵活。路希安侧躺在枕头上看他，长发披散，睁着酒红的双眸。 忽然间，他又笑了。 “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了吧？”路希安柔声道，“你看，你都不肯和我说话。” 维德没有理他。 路希安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他又故意多说了几句，好勾/引维德开口，可维德就像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情似的，丝毫不肯理他。 路希安：…… ……好吧，说不定是维德的贤者时间到了。除此之外，维德这段日子的白天也的确很忙。 路希安无聊地想着。 他侧躺在床上，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玩，由于缺乏能量还感到有些虚弱。眼见维德起身要出去了，路希安又起了点坏心思。他故意开口道：“你生什么气呀，维德老爷，我现在还饿着肚子，都没生气呢。而且……” “昨晚明明是我自己玩自己的，你自己过来的，你有什么理由生……” 然后他听见了衣柜门被打开的声音。 “……气。” “这几件，”维德从衣柜里挑了几件衣服给他，“一会儿自己穿上。” 路希安：？？ “什么？” “上午十一点，到书房来找我。”维德冷冰冰道。 他以一种最后通牒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便开门离开了卧室。 路希安：…… 路希安低头，看见脚踝上的锁链已经被解开了。他琢磨着维德的语气，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是要和他“好好谈谈”。 谈谈就谈谈，让他去书房干什么？ 而且想来想去，他都觉得今早的维德有些怪怪的。若说是生气，他看起来也不算特别生气——路希安可见过他想把自己掐死的模样。若说是高兴，那又是绝对地说不上。 路希安思考了一阵，又把系统拉了出来。 系统：…… “你说维德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路希安有些困惑道，“他看起来既不生气，又不高兴，还要带我去书房……而且……” 系统：“不知道，你和他之间的一切事情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路希安：“他昨天就做了一次，这不合常理呀，他不会是出了什么生理问题吧？” 系统：…… 路希安看起来是真的有点儿迷茫，他说：“你分析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不太妙。”系统干巴巴道，“你感觉他可能和你谈什么？” 路希安：“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我想了想，我感觉最可能的是……” 系统：“什么？” 路希安：“他在为我又夺取了他的贞○而生气。” 系统：“……算了，我真不想当你们之间的恋爱参谋。” 快到十一点时，路希安穿上了衣服，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书房所在的走廊。书房在走廊的深处，侍从对路希安道：“维特大人吩咐说，让您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 这话说得颇有点维德打算在这里杀人抛尸的意味。路希安于是怀着越发疑惑的心情往里走。地毯很软，他脚踩在上面，没发出任何声音。 书房终于就在眼前。他站在书房门口，琢磨着维德到底要和他说什么。他刚敲了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维德冷冰冰的声音：“进来。” 路希安于是拧动门把手。在打开门的时候，他看见里面拉着窗帘，没有什么光，于是道：“维德老爷，您……” “啪！” 门在他的背后被关上了！ 接着，便是人的背部与门板撞击的声音。 路希安被按在了门板上。他趴在门板上，听见从背后传来的声音。 维德抓着他的手臂，让他背对着自己，被按在门板上。 “……在这里继续。”维德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路希安。” “你……” “城堡最近翻修完成，傲慢之城也修建了许多有趣的地方，我想，如果有空的话……”维德在他的耳边彬彬有礼道，“最近我们可以到所有地方都游览一下。书房是第一个好地方，如果你觉得喜欢，其他地方我们也可以都试试……” 说着，他伸手抓住了路希安的尾巴。 并将它一圈一圈地，绕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 第109章 永久 路希安趴在门板上，身体蹭了门板一早上。路希安还是头一回尝试背对着维德的感觉，无论是牙齿还是指甲都无用武之地。他的手无处去抓，差点一爪拍到门把手上。也正是在这时，他听见了有人来送文件的声音。 “……小声点。”维德贴着他的耳垂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书房里对你干什么吧？” 那一刻路希安居然难得地紧张。和维德在一起做什么是一回事，两人私下相处时，他也喜欢故意去逗弄维德、让他破功。可这终究与被外人看见是不一样的。 路希安外表再娇再浪、再恶趣味，终究也有着极为心高气傲的内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逗弄别人、让别人失败的道理。他绝不允许让旁人看见自己屈居人下、处于弱势的狼狈模样。 比如现在的这副模样。 路希安停止了所有的挣扎。他任由维德把发丝凌乱的他压在门板上施为，压制自己不发出任何会被人发现他正在书房里的声音……他这一紧张让维德出了声。维德低低地呼吸了两声，像是压制着什么，在他耳边哑声道：“你太紧张了，放轻松点。” 路希安：…… 他还敢怪他！ 门外那人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便离开了。在他离开后，他们继续了自己的动作。 直到一切结束后，维德刚松开路希安的腰，路希安就哆嗦着顺着门板滑跪了下去。 他跪在地毯上，满脸都是红晕和滴落的汗水。他抬着颤抖的手去摸门，想要拉开门把手跑路，又被人掐着腰，拖到了书房的沙发上。 …… 路希安直到晚上才被维德抱回了寝宫。回到床上后，他便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又来了一次，甚至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路希安是被这一次给弄醒的。他醒来时刚想因为起床气骂人，就被维德的吻给堵了回去…… “就一次。”维德说。 维德的承诺的确践行了。他的确只做了一次——甚至连一次都没有完成，没有做到最后。而且在路希安终于清醒过来进入状态、被唤起、还试图挽留他的时候结束了这一次。 路希安整个人都有点懵——这可完全不是维德过去不把他弄死不罢休的作风。维德把他裹进了被子里，并对他说：“我想起来早上我会在书房处理事务，很忙。” 路希安：…… 路希安在床上憋了一肚子气，并把系统拉出来道：“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系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路希安于是很憋了一股想和人吵架的冲动。无论是因为维德打扰了他的睡眠，还是因为他这种撩完就跑的行为。他盘腿在床上坐了一上午，思考了很久，最终选择去书房找维德。 他在进入书房前照例是敲了敲门，并在看见这张门板时，不知为何有点被心理阴影笼罩般的感觉，甚至有点腿软……很快，他就听见里面传来维德的声音：“请进。” 路希安开门进去时便看见维德正坐在书桌背后看书。他低着头，并未看他一眼：“有什么事么？” 路希安没有回话。 他一步步走到维德身边，坐在他的书桌上，长腿从书桌边缘垂下来，脚尖点着地面。路希安俯下身去，让自己的长发落在维德的书页上。他贴着维德的耳朵，轻声道： “我来了，维德老爷。”他声音很柔，“我觉得你需要解释一下上午的事情，除此之外……” “……您不会现在还想解释，您不是在欲擒故纵吧？” 他伸手点了点维德的嘴唇，有些愉快地笑道：“你是故意让我来书房找你的，对么？” 维德给他的回答是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桌板上。 路希安也轻轻笑了起来，回抱住了他。 “别想和我耍小花招，维德老爷。”他在维德的耳边道。 …… 路希安揭穿了维德的阴谋，但也付出了巨量的代价。从那天之后，他们便在以书房为主要发生地的地方胡天胡地了好些日子。从门板上到书桌上、再到玻璃上、沙发上、真皮座椅上……总之，维德要么搞工作，要么和他搞。 在书房之后，他们又解锁了阳台、浴池、甚至是王座等地。王座是路希安最不喜欢的地方，他需要整个人都缩在维德的身上，硌得慌、也紧张得慌。不过维德好像很喜欢那里。除此之外，他也很喜欢花园。 期间他们甚至在花园差点被伯顿撞到一次。眼见伯顿正要向这边走来，维德居然出乎意料地没有停下来，而是逼着路希安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手按在他的腰上越发用力。那一刻路希安有种世界发生崩塌的诡异感。 而且维德的风格变得很狗。无论气氛多么好，行动多么激烈，维德总是只做一次——颇有点在饥饿营销的感觉。除此之外，他逼迫或诱导路希安在过程中说“喜欢他”“爱他”的次数也增加了。路希安能感觉到维德对于自己的爱/欲与执迷。每当他注视着自己，诱使自己说出这些话时，路希安都会有些耳热、甚至是有些不情愿。 自己之前为了逗维德而故意说出这些话，和被维德诱使着说出这些话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一种是在施予，另一种则是在被需求、被挖掘。维德诱使他说出这些话时，路希安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就连自己的灵魂也被扯进了快乐的泥沼里的感觉。 可大多数人都带着一点愿意向下堕落的心思，尤其是只要往下堕落一点点，就能吃到更多的甜头。在极端的快乐里，在快乐与痛苦只有一线距离的时刻，感受自己的堕落甚至也能成为快乐的来源。尤其是路希安在情/热时忽然意识到，维德的确长得相当英俊。 维德平日里冷厉的面容会因他而带着潮/红，汗珠从他的额角沁出，那双或是猩红、或是深紫的眼也会只盯着他，像是大型肉食动物在注视自己的猎物。而身为男主，他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俊美得无可挑剔，他看着路希安，嘴角会带着微微的笑……每当这时路希安就会有种自己已经被诱/惑的感觉，不知是因为维德的面容，是因为维德的眼神，还是因为单纯来自身体的快乐。他自己的反应会因为这份诱/惑而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渴求堕/落、渴求从他的身上得到更多。 他于是不断张口说爱他，就像维德每次诱/导他、要求他做的那样。他的灵魂登上极乐，身体在与维德的纠葛中下沉。这份下沉是他意识到却无意去挽回的，目睹自己的一步步堕落也能带来别样的快乐。 他只是被快乐所迷惑，想要获得更多快乐而已。路希安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如此放/纵，会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或许他到后来所一直在接受的已经不是快乐。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已经记住，会给他带来这样的快乐的是维德，他所拥有的也都是维德给他带来的快乐。 或许不久之后，他就会从沉/沦在维德带给他的快乐里，到沉/沦在他的眼里，到后来，沉/沦在“维德”这个词中——这一切的端倪，已经发生在他与维德在无数次欢/愉中对视，因维德的容貌而有更多感觉，同时也被维德本身诱/惑之中了。在所有的欢/愉之中，维德对他身体与眼眸的注视都会让他更加兴/奋。寻求刺激的人总是最终会被危险所吞噬。这种注视就是危险。 维德尤其喜欢在路希安表情彻底失态时看着他，在他耳边说：“你是因为我才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他从来不掩饰自己对路希安的迷恋。而渐渐地，路希安也在因这份他对自己的迷恋而感到兴/奋，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全身都已经被他染上了痕迹。 一贯精明的路希安如今只是泡在这几乎要将他浸化的糖水的海洋里，却并未发觉。 这天晚上路希安又被维德从书房抱回来。他刚躺在床上就有些体力不支了。维德环着他的身体，轻轻吻着他的耳垂。 路希安累得快睁不开眼了，整个人又湿又软，于是在睡前的间隙最后迷迷糊糊地问维德道：“你最近怎么了……？我总觉得怪怪的……” “你不喜欢么？” 维德说着又要来，路希安象征性地推了一下他，道：“喜欢……但……” “我们是情人，不是么？” 路希安：…… 路希安总觉得这话掉了个个儿。按理说，之前总是他在对别扭的维德说这话，好欣赏维德变脸的神色，诱哄他和自己做。如今说这话的却换成了维德。 维德说着，又开始了新的一次。他用唇堵住了路希安所有的疑问。于是路希安也回吻。他看着维德英俊的脸，那一刻觉得身体再次发软，丢盔卸甲。 一切结束后，路希安靠在维德的身上，恹恹地打哈欠。他总觉得最近自己的腹部又开始变得有些难受了。 “你这里的痕迹又消了。”维德用手指勾着他的贴在他的耳边说，“怎么弄都留不住。” “你不是又弄了新的么。”路希安说。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路希安懒洋洋地道，“反正早晚都是要消的，你努力点，多留点新的。” 维德捏住他的耳垂，薄薄的耳垂带着肉/感，就在他的指尖颤动。 “让我给你在你的耳垂上穿个孔吧。”维德忽然道，“戴上耳坠，从此……” 走到哪里，路希安都会记得，让他的耳坠穿过的孔，是维德亲手给他刺上的。 第110章 耳钉 “什么？耳坠？” “……嗯。” 维德低下头，绵绵地去吻咬路希安的耳垂。路希安被他弄得抖了一下，躺在他的身上道：“为什么是耳坠……” “想给你打上孔，戴上坠子，这样……” “每当你抚摸耳垂时，都会想起我。” “……” 路希安没有不同意。 或许是因室内的满堂暖意，或许是因为维德的睫毛太长，或许是因为被窗户与窗帘所隔绝在外面的细密秋雨声。路希安低着头，懒洋洋地道：“那就随便你……” 屋外深秋雨绵绵，一室温软缠绵。 …… 维德在第二天就带来了替路希安耳垂打孔的工具。 那是一枚特制的银针，很锋利，尖端也闪烁着熹微的亮光。维德用酒精给它消了毒，让路希安面对面地坐在他的身上。 “可能有点疼。”维德说，“会出一点血。” 路希安倒是没有任何危机感。他坐在维德身上看着维德摆弄那枚银针，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道：“会很疼么？” “你娇气得很。”维德说，“有一点不舒服就哼哼。” “切。”路希安说，“那你可得轻点哦。” 说完他把脑袋埋在维德的肩膀上，任由自己的长发披散维德全身。他像是觉得这件事很好玩似的，又开始在维德的身上故意闹，让他怎么弄都对不准自己的耳垂。 终于，维德放下了银针，一言不发地把他按回了床上。 “可以用绳子绑着你么。”维德说。 路希安于是又忍不住哧哧地笑。他抬起纤细的小腿，用漂亮的足弓抵了抵维德的腰，道：“只是绑着帮我穿耳洞？” 维德起身又走了。 这回他不仅带了绳子回来，也带了另外一支用玉做的东西回来。 ——顺便还带了一个可以被绑在尾巴上的铃铛回来。 …… 路希安这次可很是哼哼了许久，并享受了双重的穿刺。终于，在他头脑一片空白、最为情/动时，维德用那枚银针穿透了他的耳垂。 银针穿透耳垂原本只该有微微的凉意和疼，可那一刻路希安却莫名有种连灵魂也被穿透的感觉。 他哼了一声，那枚银针也退出了他的耳朵。维德用两指夹住他的耳垂，低低道：“忍耐一下。” 现实世界里的耳洞如果几个月不戴耳钉很容易愈合，可维德有他的魔法。在轻微的烧灼感后，那枚位于耳垂上的、细小精巧的耳洞便再也不能被去除了。 维德终于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痕迹。 路希安在那一刻有种身居云端的茫然感。他睁着水润的双眼，呆呆地看着维德。一枚再也无法被合上的耳洞留在了他的耳垂上。那枚耳洞是维德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痕迹。 维德继续他的动作。他吻掉耳孔旁细微的血点，将一枚耳坠从床头取过来，小心地戴上去。红宝石耳坠在他的修长的手指中闪着莹莹的光。它从维德的指尖，到了路希安的耳垂上。 耳垂传来轻微被拉扯的感觉，维德继续拥抱与亲吻他，继续所有的动作。那枚有着流苏装饰的耳坠便也在路希安的耳侧不断摇晃。 他听见维德在他耳边低声的诉说。 “我爱你。”维德说。 “我爱你。” “只要你抚摸耳垂，抚摸耳坠，就会想起我。” 在最后的那一刻，路希安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与快乐在往上飞，他鲜红的心脏却在与血红的耳坠一起往下沉。 ——一起彻底地，随着耳垂上耳坠的摇晃沉进名为维德的漩涡中。 他终于叫出了声音。那声音不止是因为放肆的快乐，还因为一种在所有的欢愉间骤然萌发的、微凉而清醒的恐惧。 他不明白自己该如何摆脱这种恐惧，于是只能让自己大声地叫出来，把它伪装成欢愉里会发出的声音，好让所有欢愉的浪潮来盖住它。 “路希安。” 他又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我们结婚吧。” 路希安最后的意识，是他很庆幸自己在昏迷之前，用全身所有的力气来阻止自己说出了那句“好”。 他将那一刻的恐惧与快乐，全部埋葬在随后黑甜的睡眠中。 …… 一般打好耳孔后都会有短暂的时间有微微的肿。不过路希安像是很幸运地没有遭受到这种困扰。 只是“维德最喜欢的路希安身上的部位TOP1”似乎从眼眸变成了耳垂。往日里每次结束后，他总会细细地去吻路希安的眼睛，如今这个地方变成了路希安的耳垂。 不知是出于被穿刺过一个孔的原因，还是因为维德越来越喜欢吻那里，路希安也觉得那里的皮肤越来越敏/感。维德不在时，他也越来越频繁地去触摸那里。那里分明并不疼痛，路希安却总觉得有一种烧灼感。 连带着那枚极为漂亮的、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带着猫眼光的红宝石也是。 这样频繁而放弃自我般的欢愉持续了一两个月。直到有一天路希安从夜里醒来。他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在一架燃烧的、正在向着海面坠落的飞机上。他面目全非，发不出声音，喉咙和眼睛都疼得要命。在飞机终于因风暴而下坠时，他在所有的尖叫声中因这种急速的下坠而忽然感到一种诡异轻松的解脱感。 他以最快的速度往下坠落，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终于，他满身冷汗地睁开眼。 并看见自己的落点。 一张宽大的床上。 维德躺在他的身侧，环抱着他的腰。他闭着眼，正在熟睡。路希安咬紧牙齿克制住自己的冷战。 他最终轻手轻脚地挪开了维德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 这个夜晚没有系统，系统早就被扔进屏蔽模式去了。路希安用一张毯子裹着自己，凌乱着长发走到梳妆镜前。他看着自己在月光下的脸，银发、红眸、红唇，因噩梦而略带惊惧与恹恹的神情…… ‘路希安。’ 他轻轻启唇，说出这三个字来。 他如今的名字，他如今所在的世界，他如今的身份。 他静静地与自己的眉眼对视。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执着于用自己的脸，只是会根据世界性质进行一点微调，以至于到了系统都会吐槽他“一个反派为什么要长那么漂亮”的程度。 他觉得月色很凉，而他只是看着自己的脸出神。直到他在这片月色下，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耳侧一闪。 那是猫眼的光泽。 是那枚他耳侧的红宝石的光泽。 路希安忘了在享受欢愉时把它取下来，而维德刚好也喜欢这么做……路希安用细白的手指抚上了那枚耳坠。 随后便是耳垂上的耳孔。 那一刻他的手指颤了颤，并在那一刻想到了温热的吐息。 他真的在这一刻……想到了维德。 路希安坐在化妆凳上。直到他看见镜子里维德也醒了。他披上衣服，向着他走来。 维德从背后环住了他，轻声道：“怎么了？” 那一刻路希安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 他闭上眼，回过身去把自己埋进维德的怀里。维德一下一下地梳着他的长发。 “别怕。”他听见维德低低的声音。 “……” 维德当然不会知道他的梦境，他甚至不知道飞机究竟是什么东西。可这一刻，路希安任由自己埋在他的怀里，用力地呼吸，并最终轻声道：“……好。” 许久之后，他说：“把我抱回床上吧。” 在维德抱起他时，路希安把脸埋在维德的胸膛上，用力地蹭了蹭他，像是在撒娇。 “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呀。”路希安忽然说，“维德老爷。” 维德低下眼来，看着他，忽然哼了一声。 “如果你是想要我放走你。”他慢条斯理道，“免谈。” 路希安也哼了一声，闭上眼，又把脑袋往维德的怀里蹭了蹭。 …… 路希安第二天一早就又恢复了愉快并耍赖的本质，并坚决不承认昨晚的那句“好”是针对维德哪个问题的发言。 维德今天有政事要处理，听说是有个城主打算来傲慢之城。尽管如此，他在离开前依旧按着路希安要了一次，并咬着他的耳垂道：“小骗子。” 路希安于是哼哼了一声，说：“别欺负我了，我受不了啦……唔……维德老爷。” 维德于是加快了点速度。在他吻了吻路希安的眼睫，离开后，路希安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并顺便把系统拖了出来。 系统：…… 眼见着都到了冬天，系统这几个月来几乎都沉浸在屏蔽模式里。眼见着乐不思蜀的宿主终于想起了自己，它在热泪盈眶之余也有点担心宿主的身体健康，于是道：“尊敬的宿主，您身体还好吗？” 路希安说：“除了耳朵上多了一个永久性/穿孔，都还好。” 系统道：“啊这……” “没关系，也就是这个世界而已。等我回到系统中心就没了，以后的身体上也都会没的。”路希安说。 系统：…… “你果然还是从前的你。”系统感慨道。 这次路希安却没有接茬。系统于是提醒他道：“虽然宿主您看起来很是快乐，不过还是要提醒一下您，您的那块记忆还被押在……” “我可没忘。”路希安以最快的速度回答道，“过两天我就想办法把它取回来。” 路希安都这么说了，系统也不再插嘴。银发魅魔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闭了闭眼，没精打采地起来穿衣服。 他坐在梳妆镜前，将衣服的每一寸褶皱、每一根头发都修饰得整整齐齐，并顺便用法术隐藏了自己不太喜欢的角和尾巴。直到镜子里显现出来的又是那个精致骄纵的绝世美人了，他才满意地离开房间。 如今已是冬天了。外面飘着细细的雪。路希安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又偶然撞上了伯顿。 路希安于是主动和他打招呼。 “伯顿。”他含着笑道。 伯顿温柔地和他打招呼。路希安想起差不多再过一个月，伯顿也该恢复记忆了。 能够玩弄伯顿的时间只剩下这么一个月，路希安忍不住有点遗憾。 站在室外的确有些冷。路希安打了招呼，便想回室内。只是他刚回过身去，便听见伯顿轻声道：“路希安，你现在快乐吗？” “快乐呀，维德对我挺好的。”路希安说，“对了，听说下个月诺亚又要来这边。他要是来找你的话，你就和他回懒惰之城去吧。现在傲慢之城建设得差不多了，真是辛苦你了。” 伯顿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没说话。 “天太冷了，我先回去了。”路希安道，“你也早点休息哦。” “好。” 路希安于是没心没肺地转身离开了。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伯顿站在过道里，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他的手指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剑柄。 …… 路希安在城堡里逛了一圈，终于又碰见了伊登。伊登正对一个侍从下达指令，让他去看看城堡外围负责接待贵客的房间是否已经准备整齐。 见路希安到了，他恭敬问好道：“路易斯大人。” “有贵客来了？”路希安道。 “是的，是嫉妒之城的城主，苏珊娜大人。”伊登道，“她今天提前抵达了傲慢之城——原本，应该是后天。” “哦。” “苏珊娜啊！”系统在路希安的脑海里道，“在原文里，她可是读者呼声第二高的男主后宫人选……” 路希安：…… 路希安想起来了。 在原文里，苏珊娜的定位是傲娇、爱美又脾气暴躁的魔族大小姐。她擅长使用鞭子，在战场上对维德一见钟情，并开始了她的追求之路。 也是因此，她被读者戏称为维德的“贵妃”。 第111章 张冠李戴 作为一名傲娇又明艳的小魔女，苏珊娜在读者中的人气可是相当的高，仅次于另一名天族的女配。在原作中她虽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有一点已经足够吸引读者——那就是傲娇但足够倒追、只以维德的喜好为原则。 既是如此，所有的狠毒也变成了魔女的萌点。 在路希安穿过来的世界里，苏珊娜照样是在战场上对圣骑士首席维德一见钟情了。身为嫉妒之城城主的她不仅亲自去了战场，还专门抓住了几名圣骑士，把他们绑在倒十字架上，一个个用刀去割他们的身体、把他们伤得血肉模糊、以他们的惨叫声来诱使维德营救。 不过不幸的是，这回前来营救的可不是和她在打斗中发展出更多“奸/情”的维德，而是恰好路过这里的路希安。这群圣骑士无论如何也是路希安的属下，看见他们如此惨状，即使苏珊娜是人气第二的美女，路希安也丝毫没留情面。甚至在打斗中，路希安还降下了最凶狠的圣光——苏珊娜尽管逃出了这片圣光，可代价是被烧掉了头发、眉毛、与睫毛。 两人的梁子这就结下了。烧头发之仇让苏珊娜恨路希安入骨，后来在战场上遇见，也总是命令部下去攻击路希安的方向。不过当然，即使剧情已经偏离成了这样，她也依旧爱慕着维德。 “原来是苏珊娜呀。”路希安回忆着过去的纠葛，饶有兴趣道，“我一直很期待与她再见面呢。” 伊登：…… 他依稀记得听说过这名圣子与那名城主之间的仇怨——这不能怪他消息灵通，毕竟这实在是太出名了。伊登轻轻咳了一声道：“苏珊娜大人应该会在七天之后离开城邦……” “我记得她有一头漂亮的红头发。”路希安继续道，“真期待重新看见它们长回来时的样子。我记得上一次看见它们都在时的样子，可是我第一次与她见面，看见我的圣骑士们被绑在行刑架上时呢。” 伊登：…… 伊登正想告退，走廊里却已经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脚步声有几行，为首的则是黑发紫眸的维德，和走在他身边的，红发紫眸的苏珊娜。 苏珊娜穿着与眼眸同色的长裙，看着维德时笑意盈盈，全然不复平常的傲慢模样。维德走在她身边，无论语言还是神态都是礼貌而克制。路希安方才在与伊登说话，背对着他们。可伊登可是亲眼看见那两人（带着侍从们）向他们这边走来了…… ……魔神在上，我只是一个辅政官而已！伊登绝望地想着。 “路易斯大人。”伊登骤然之间灵机一动，干巴巴地道，“说起来，我最近听说书市又出了一些新书，其中也包括精灵族之前那场战争的题材的。您或许会很感兴趣，我们要不要……” “您的这片城邦是我前所未见的，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它便变得如此华贵、丰富、资源众多。还有这片城堡，即使是冬天，我也能看出这片花园能有多美。它甚至收藏着我在魔域都未曾见过的诸多珍品，真是种类繁多……” 苏珊娜说着，已经看见了站在走廊前端的、那名背着身的人。那人身材颀长，穿着一件边缘滚着黑毛领的深红斗篷，披着一头柔顺微卷的白发，发间银光亮得发烫。不知怎的，在看见那个背影时，苏珊娜便有些不快。 头上没有角，看起来也没有尾巴……不是魔族？可那发色、和身上那令人生厌的气质可真是像极了魅魔，和他在交谈的似乎也是一只魅魔。 苏珊娜从来讨厌魅魔。这份讨厌则大半来自与从来她不对盘的色/欲之城城主海洛伊丝。她嫉妒海洛伊丝的妖娆肆意，心底总有种要掐尖的劲儿，于是想尽方法要打压她、从而显得她更加高贵。其中她最为鄙薄的便是海洛伊丝的生活方式。她总是觉得海洛伊丝身为女魅魔却坐拥如此多的面首，实在是轻浮极了。 而这个人的背影则比起一般的魅魔还要让她心生不悦。她于是对身边的侍从道：“前面两个是什么人，竟然挡了城主的路……” 然后她就听见前面的那人轻轻地笑了两声。 那人回过身来。在看清那秀致容貌后，苏珊娜瞪大了眼。记忆涌上心头的瞬间，她差点跳了起来：“是你？你居然真的没死？你……”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冷哼一声道：“没想到城主大人的城堡中真是收藏广泛，就连人族的……前圣子，也收藏在内。” 她特意地加重了这个“前”字。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变成魅魔之后的路希安。 那个可恶的人族圣子。 路希安比起身为人族时多了尖尖的耳朵，与额上酒红的魔纹。他的眼眸也变成了酒红色，看着人时总有几分略带妖异的诱惑感……在接触到他的眼眸时，苏珊娜便有点不舒服。 她感到极为不爽。过去她整日里冷嘲热讽圣子道貌岸然的模样，如今却觉得路希安如今这副妖里妖气的魅魔样还不如过去那副端着的样子。 于是她冷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没想到人族的圣子成了魅魔，在魔域的城邦里也是过得泰然自若——还是在被自己陷害过的仇人的城邦里。” 路希安的脸上倒是没有任何受到侮辱的感情。他微微一笑，道：“那你可得好好问问维德干了些什么好事。” 苏珊娜目瞪口呆。她丝毫没想到路希安居然会说出这种听起来……厚颜无耻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路希安在扔下这句话后便要走，维德道：“路希安。” “嗯？” 维德向他走过来，用手理了理他身前系好的丝带：“开了。” 他若无其事地整理了这看起来完美至极的丝带结，随即又道：“你又穿错衣服了。” 路希安：？ 维德：“你里面穿的是我的衬衫。” 在说完这段话后，他让伊登把路希安带回去，免得让他着凉了，然后又礼貌而施施然地向苏珊娜问好，继续带她游览。苏珊娜站在他身旁，因听见了所有的话，眼睛因震惊而瞪得像是铜铃。被伊登带走的路希安也同样震惊，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还想说“让我陪你们一起去逛”。 直到进入温暖的室内，路希安才喃喃道：“不对呀。” 伊登看着他，安慰道：“路易斯大人，您不必担心。维特大人他……” 路希安：“我今天明明是穿着自己的衬衫。” 伊登：…… 路希安为维德的这份莫名其妙的“心机发言”而感到困惑，但隐隐地也有种别样刺激的愉悦感。他快活地回到房间里，顺便检查钢琴与旁边的熏香炉——他取回记忆的计划，可就在这段时间了。 这一检查倒是让他发现自己之前配的药粉里出了一点纰漏。而那份药材，又只能托人出去买。 不过在这座城堡里他又能依靠谁呢？ 直到晚上时维德又派侍从来叫他一起用晚餐。路希安正在琢磨药粉的事，于是懒洋洋地让侍从回复道：“为什么让我去，我吃的又不是这个。” 他直到说完后半个小时，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地让人浮想联翩。很快维德便自己出现在了门口，叫他：“下来。” 路希安这才磨磨蹭蹭地出来。他明显感觉到维德有点儿不快了。维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往餐厅走。 餐桌上除了维德之外便是苏珊娜。维德让路希安坐在自己身边，并给他拿了杯果汁。苏珊娜依旧没有放弃追求维德的意图，席间一直笑意嫣然地与维德谈笑。 路希安不知怎的有点儿不悦。 他于是端来维德的牛排，笑吟吟地说要帮他切。维德一边把话题扯回公事，冷淡地阻断了苏珊娜的一切谈笑，一边在最后端回了被路希安切成烤焦的牛肉酱的牛排。 最终解救维德的是夏佐的到访。 席后维德便去接见夏佐了，并命令伊登负责将路希安带回房间，詹姆士则负责继续带着苏珊娜参观。可路希安没走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苏珊娜的声音：“等等，人类的圣子。” 路希安没有回头。接着，他便听见苏珊娜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的声音：“我叫你呢！” 伊登连忙想要在中间阻拦。可路希安却用手按住了他，并回过头来道：“有什么事么？” 他看向苏珊娜时居然还在笑，唇角上挑，眼眸莹莹。苏珊娜在那一瞬间呆了一下，随后便更加恼火——也不知是为了路希安和她之间的仇恨，还是因为她方才居然愣了一下的冲动。 “……哼。”许久之后，她哼了一声道，“当初还一口一个自己是人族的圣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到头来还不过是个魔族？还是最卑贱的混血、半魅魔……怎么，过去你知道自己会沦落到魔域来当一只魅魔么？我倒要看看，到了我的地盘上，你还能不能做出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 “苏珊娜大人，请您注意您的言辞！”伊登厉声道，“这里可不是您的嫉妒之城！” 路希安则偏了偏头。耳坠在他的耳垂上摇出莹莹的光，而他却笑了。 “你是在为自己的头发伸冤么？苏珊娜。”他闲闲道，“可惜了，这可无关人族或魔族的事。我做了圣子，你伤了我的下属，我便要报复你——虽然他们现在不是了。不过，我还是觉得……” “你没头发的样子，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苏珊娜：………… “不过是一只魅魔而已，你怎么敢！”她满是怒火地道，“现在你还用得出那些圣子的法术么，你有什么资本在这里和我……可恶！” 看苏珊娜跳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路希安于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苏珊娜在注意到路希安看热闹的目光后便努力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她咬着牙，恶狠狠地想现在身为魅魔的路希安比过去身为圣子的路希安还要恶劣。 真是气死她了！ 苏珊娜扭头就走。路希安在她身后依旧是一副闲闲的模样。她一边快速地走着，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他。 一只魅魔……一只可恶的魅魔…… 可恶！当初路希安落入魔域时，怎么就没落到她的手上，她一定要他好看！而且…… 他可比她见过的其他魅魔好看多了。 苏珊娜：…… “我一定要好好折辱他！！”她抛弃这个诡异的想法，发自内心地想着，“我一定要看到……不，我要让维德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维德怎么会和他这样一个魅魔……他……维德是不是疯了！可恶！” …… 路希安回到房间里后便开始折腾钢琴，不过很快他就没这种心思了。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烦。 他刚回到床上没多久，维德便回来了。 维德将大衣晾在衣架上。解开领带，坐在了沙发上。他微仰着下巴看着路希安，眼眸微深。 “过来，路希安。”他低沉道。 路希安：？ 路希安靠在床头上，最终在“你为什么不自己过来”这句话和过去之间，选择了自己过去。他刚过去，就被维德按着后颈、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 “离苏珊娜远点。”维德说。 路希安：？ “你害怕我伤害你的追求者？”他撩了撩头发，故意道。 “我觉得苏珊娜非常在意你。”维德轻声说着，咬住了路希安的脖颈，“你不觉得么？” 他的眼里闪过嗜血的光。 第112章 刺杀 “很在意？谁让我是她的情敌呢。维德老爷。”路希安耸耸肩道，“你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受欢迎得多啦。” 尽管他原本全然没将苏珊娜当做一回事，不过维德大张旗鼓地让他离她远点……还是让路希安有些不悦。而维德只是盯着他，将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唇边，冷笑了一声道：“她如果那么想，便是最好。” 路希安：？？ 路希安当即就想从维德的身上跳下来，不过被维德抱住了。他于是说：“什么叫那样最好？” “她最好少打一些不该有的歪心思。”维德阴沉道，“若是如此，还能留她一条命。” 路希安隐隐地从这句话里闻出一点硝烟的味道。他转眼看向维德，须臾之间，勾着唇笑了。 “维德老爷，您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路希安说，“可以告诉我么？” 维德不轻不重地用手揉了揉他的后颈，道：“你很快就会看见的。” 路希安眨眨眼。他还想说什么，耳朵已经灵敏地听见了城堡里传来的骚动声——那骚动声不是由苏珊娜引发的，而像是有信使、隐秘地骑着骏马深夜穿过城门、穿过傲慢之城的大街小巷、进入城堡、并最终……抵达了他们的寝宫之下。 然后是急促却克制的脚步声。敲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敲门者则是傲慢之城世代相传的总辅政官。 “尊敬的城主殿下、路易斯大人。”他对开门的维德，与在维德身后，坐在沙发上的路希安道，“前方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定了定神，最终道：“魔王陛下他……去世了，就在今晚。” 那一刻路希安仿佛听见了城堡中老魔王挣扎着手臂、却最终仍让它颓然落下的声音。他曾经也是魔域叱咤风云的主人，曾经在年轻时也让整个大陆闻风丧胆、屈服于他的威慑之下。而如今他的结局，是终寿于病榻之上。 在他死后，所有曾经藏于水面下的波谲云诡，才正式揭幕。整个魔界都将为今晚的消息所沸腾，所有的魔族、所有的城主、甚至也包括…… 人族的教廷。 “路希安。”维德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想不想看看魔王的城堡是什么样的？” 路希安眨眨眼。维德又说：“这两天跟紧我。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坎贝尔又要动手了。” “其他城邦知道这个消息么？” 维德用手指勾勾路希安的耳尖：“不会比我先知道。”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路希安又忽然明悟般地道：“是你安排的这场死亡？唔……” 维德的手指捉住了他耳垂，轻柔地捏着、摩挲着那被打下耳孔的地方。 ……路希安当即就知道维德又想做什么了。 如今身在傲慢之城的嫉妒之城城主苏珊娜则正在沉睡，且不知道这个还尚未流传开的消息。很快，随着坎贝尔对维德的刺杀，她将成为维德的盟友、人质、又或者…… 是刀下的亡魂。 维德轻抚他的额头，解除法术让他的角与尾巴都出来。在两人对视之间，路希安就已经沉入了那双紫色的眼眸中。 ……直到之后的十分钟路希安才发出惊猝的一声：“你怎么不变回原状……” 他没有得到回应，取而代之的是维德身为魔族的尾巴缠住了他的尾巴。 “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一点痕迹。”维德说，“路希安。” …… 路希安第二天差点站不起来。他靠在床上思考人生，并思考维德是怎么解锁的新玩法。当天下午后他才恹恹地出门，趴在栏杆上扯一朵花。 于是他好巧不巧便在那时遇见了途经此处的苏珊娜。 苏珊娜尚未得知魔王去世的消息。身在傲慢之城的她消息原本就要滞后一些。她正高高兴兴地准备了骑马装，准备央维德带她一起去城外骑马狩猎、交流交流感情。谁知她正走在路上，便撞见了正在栏杆旁的那一头白得晃眼的头发。 苏珊娜：！！ 昨日在知晓维德与路希安的关系后，苏珊娜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这倒不是因为维德已经有了情人。对于民风开放的魔族而言，有情人、或者同时拥有几个情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尤其是像维德这样的强者。苏珊娜尽管眼高于顶，自己也有过好几个交往着玩的小男友。 苏珊娜尽管善妒，但也从没把这种事当一回事——当初她在魔域听说维德与那个名叫伊丽莎白的人类贵族小姐可能会有的婚约后，也只是嗤之以鼻。有未婚妻又算什么？就算维德有十多个未婚妻，只要他到了她的手心里，她都不会把她们当做一回事。 可路希安……毕竟是路希安啊！ 那个讨人厌的、每天端着脸装模作样的人族圣子！ 路希安的背影看起来恹恹的、很没精神。可即使如此，也透露着一股像是盛开的花朵一般艳丽糜乱的气质……全然不像过去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苏珊娜忽然觉得很不悦，她当即冷哼了一声，忽然一笑，向他走去。 “真没想到曾经的圣子竟然这么厚颜无耻。侍奉于神的、口口声声说着纯洁大义的圣子，如今却失去了纯洁、堕落到如此地步。尽管如此却还要靠着自己的身体活下去，你不为自己感到羞耻么？”她柔声道。 路希安在听见这个声音后便知道又是那烦人的大小姐苏珊娜。正好他闲着没事，于是干脆回过身来打算逗逗她。 谁知，他刚回过身就看见苏珊娜又瞪大了眼睛。 路希安：？ 他循着她的眼神往下看去，正好看见了自己敞开的衣襟，和昨晚维德不知是发什么疯而留下的各种过分的痕迹。 “你！你和他居然……”他听见苏珊娜瞬间仿佛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两个居然……你居然还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这里看花……” 路希安：？ 前半句是他能预料到的，后半句是他没想到的。路希安又有点想逗她的坏心思，于是道：“这有什么？苏珊娜小姐，我想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您是来傲慢之城做客的客人。而我，是他豢养的魅魔。”路希安道，“这些印记只是我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本身所带有的职责的本分而已……您到底在大惊小怪什么呢？我很识时务，您也应该认识到这一点才对。” “……”他看着苏珊娜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路希安耸耸肩要离开，然后他就听见了来自苏珊娜的第二重尖叫声。 “可你是圣子！和我们魔族又不一样！你应该为这件事感到羞耻！你应该因为刚才被我羞辱而以泪洗面！”苏珊娜尖叫，“你的圣袍呢？你的圣琴呢？你在光明神前宣过的誓呢，你凭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居然就这么接受了做一个被豢养的魅魔……你还记得你以前是圣子么？！” 路希安：…… 又是一个接受不了他的崩人设而粉转黑的…… 等等，苏珊娜也从来都不是他的粉= = “苏珊娜大人。”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请您注意您的言辞。” 路希安循声看去才看见伯顿。他原本正在与辅政官交流，在听见这边的动静后才过来。 苏珊娜还有些不服气。她冷笑几声，刻薄地嘲讽了几句，却被伯顿四两拔千斤地挑开。最终，她狠狠地瞪了路希安与伯顿一眼，趾高气昂地离开了走廊。 走廊里于是只剩下路希安与伯顿。路希安对伯顿笑笑，道：“谢谢你帮忙解围。你知道的，苏珊娜很喜欢维德。” “没事。”伯顿笑笑道。 他的目光移过路希安满是斑驳痕迹的锁骨，脖颈，最终定定地挪到了他的脸上。不知怎的，路希安觉得伯顿最近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让他觉得有点轻微的古怪感。 “你看着我做什么呀？”路希安说，“还是说……你想起失忆前的事情来了？” “暂时还没有。”伯顿摇摇头道。 旋即，他对路希安笑了笑道：“你介意我们找个地方坐坐么？我想……和你谈谈。” “好呀。” 路希安于是跟着伯顿行走。两人穿过走廊，抵达花园中的一个凉亭。在即将抵达凉亭的路上，路希安偏了偏视线，有些疑惑。 “怎么了？”伯顿温和道。 “……没什么。” ……这也太巧了。路希安想。 这个地方从来都是僻静无人。之前他和维德就曾在这里的那边树林里有过……一次。他们在另一个地方的花园里时，差点曾被伯顿撞见。可这里是不会有的。 但这个凉亭，恰好就在那片树林的附近。 大概是巧合吧。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路希安笑着同伯顿寒暄了一会儿，随后，他听见伯顿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路希安。”伯顿说，“刚才我在路过走廊时看见你，站在栏杆边，面带忧虑……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适合打扰你的时候，或许你更想一个人待着……然后苏珊娜就走了过去。” “哦，谢谢你。” 路希安的确在为了一件事担忧——那就是那份药粉。他眼珠转了转，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能让伯顿帮他取回药粉的好机会。要知道那种药材也能磨成粉、加上香料、制作一些能让人安眠的香包。 “是的，我最近的确有些睡不好。”路希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总是有许多事让人头疼……” 他迂回地绕了几圈，最终提出了让伯顿替他购买这份药材的愿望。伯顿果然如他所料般答应了他的请求。 “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会帮助你，路希安。”伯顿道。 “你真好。”路希安说，“虽然你已经忘记了我，可如今你还对我这么好。” “其实……也不能算完全的忘却。”伯顿苦笑，“最近我偶尔会做一些梦，醒来后什么也记不住。不过你身上与我而言，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我有时候时常会有一种，若不是因为我失忆，你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感觉……” 而他，会把他的一切……都抓在手心里。 他不明白自己在看见路希安时，总会有种淡淡的愠怒感。 如今只是与路希安说话，可那种古怪的感觉却更加剧烈了。 路希安意识到伯顿或许已经在梦里想起了之前的记忆。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等到恢复记忆时，现在的所有相处都会被四号视为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吧。 毕竟四号是个好人，五号却是个任他如何想要惩治或改变、都会快乐逃离的坏人。 这次他还摆了他一道。 他心里有点得意，于是想趁机更加添砖加瓦。于是他故意握住对方的手，柔声道：“你真的太好了，伯顿。其实你全然不必为了我的事而感到歉疚。” 伯顿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掩住自己微暗的眸光，用温柔掩盖其余情绪，握住他的手。 “我或许该回去了。”路希安说，“我的药材，你记得给我带回来呀。” 说着，他就要离开，却被伯顿按住了手。 “我之前曾问过你，你和维德在一起，是否快乐。你们在一起的最初起源于强迫，我不知道这样说你是否会感觉很冒犯。而如今，又出来了苏珊娜。路希安，我有时候看着你，觉得你不该这样。”伯顿突然道，“他是城主，而你始终只是在寄人篱下，不是么？” 路希安假装勉强地笑了笑：“不过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办法……” “会有办法的——只要你愿意去做。” “就算我愿意，可我……” 路希安想要抽开手。那一刻他居然没有抽开。当他对上伯顿的双眼时，却发现伯顿在那一刻忽然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像是正面临着某种痛苦。路希安正要俯下身去看他，身后却传来侍从慌忙的声音。 “路易斯大人，路易斯大人！”侍从气喘吁吁地拨开草丛抵达这里，对路希安道，“我听其他侍从说您在这里……维德大人遇刺了！” “什么？” 路希安眨眨眼。他愣了一下，旋即道：“我马上过去。” 说完，他忘记了伯顿，转身便匆匆地跟着侍从离开。 他不知道在他的身后，因痛苦而趴在石桌上的伯顿在抽搐之后，终于昏迷了过去。 有风轻轻地吹过树林，许久之后，伯顿睁开了眼。 他的眼里多了一抹金色，随后，他低声对着空气道：“系统，我很好。” “……五号。”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 第113章 求婚成功与开战 路希安对伯顿身上的异样一无所知。他随着慌张的侍从穿越长长走廊，抵达维德所在的宫殿。 在宫殿之外是脸色苍白的苏珊娜。傲慢的魔女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肩膀，对侍从发怒道：“你们竟敢让那个杀手逃了！我告诉你们，我一定要让那个袭击者、还有他背后的势力付出代价……还有维特！如果你们治不好维特，我就杀了你们！” 路希安越过她、走入宫殿之内。伊登追在他身边。路希安于是道：“维德是怎么受伤的？” “一根带着魔法的弓箭，从窗户射入，刺向了苏珊娜大人的方向。那是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布置好的魔法。” 路希安不知怎的忽然无名火起。他笑了笑道：“所以是维德替她挡了这根箭？” “不。”伊登道，“当时维特大人和苏珊娜大人在谈论事务。苏珊娜大人的位置能晒到阳光，于是他们临时调换了座序。” “我知道了。”路希安道。 他撩开帘子，维德正坐在室内的沙发上，几名匆匆赶到的医师正在旁边气喘吁吁。 路希安在维德的胸膛上看见一根长长的箭矢。箭矢没入其中，极为接近心脏所在的位置。两名魔族的医师手足无措，他们徒劳地在旁边进行着止血的法术、与抵抗弓箭自带的腐蚀魔法的法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将它拔掉。 谁知道拔掉这根箭矢时是否会触及到心脏？ “是谁在这个时候闯入这里？！”一名侍卫听见有人进来，厉声喝道。在看清路希安的脸后，他连忙半跪下道：“路易斯大人……” “你们谁带路易斯大人进来的，难道不知道这里血腥……”侍卫又对其他人呵斥道。 在他身后，黑发紫眸的男人的目光穿过人群，与路希安对视。路希安眼神阴郁，维德神情也是阴沉。最终，男人抬起手来，用魔法将那名侍卫击晕。 “吵死了。”他额头还沁着汗，不耐烦道。他这一下动作又扯开了伤口，流出更多的血来。几个医师吓得都跪在了地上。维德于是道：“还有你们，没胆子治就滚出去。” “可是这箭矢……” “让他过来。”维德忽然道，“给我拔。” 这话堪比一石掀起千层浪。在场的其余人等顿时目瞪口呆，为首的医师立刻反驳道：“不行，想要平稳地将它拔出，这很难……” “这对于你来说很难么？路易斯。” 维德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这句话，他双眸只看向路希安，声音也是淡淡。 路希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淡阴郁。 “出去。”维德道。 其余的医生、侍卫们都胆战心惊地离开了房间。房间里于是只剩下路希安与维德两人。路希安向着维德走来，他半蹲在维德身前，维德咧开嘴一笑，伸出染血的手要捧住他的脸。 “脏，别碰我。”路希安冷淡道。 维德抖着肩膀笑了起来。他像是极为开心似的，就连胸口的箭矢也在颤抖。路希安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道：“你不要命了……” 他的脸颊被维德用手托住。 血淋淋的手。 黏/滑的血液沾了路希安满脸。路希安的瞳孔剧烈颤抖着，接着，他听见维德道：“你在生气，路希安。” “……” “你在担心我。” “……” “你在恐惧我的死亡。” “……自作多情。”路希安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死——即使这枚箭矢真的射入了你的心脏，你也能在一个小时后从血泊里爬起来——” “帮我把它□□，路希安。” “……” “你在命令我么？”路希安拧起眉头，神色里堪称阴郁的不愉越来越多了。 “你也可以拒绝。” “……我讨厌你给我这样的选择题。” 尽管如此，路希安依旧坐在了维德身边。他微微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那根冰凉的箭矢。 箭矢箭头的另一边，则是维德跳动的心脏。 “……做好你的止血法术。”路希安说，“我知道你有能力封住你的血。我可不想被血溅一脸。” 路希安没有再说话。他微微用力，那根箭矢便快、准、狠地被他拔了出来！ 鲜血在那一刻喷射而出，大部分被封住，少部分却依旧溅到了路希安的脸上。他看见维德用魔法封住了自己的伤口，旋即，忽然又笑了起来。 接着，他忽然抓住路希安的手，让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伤口上！ 路希安那一刻像是快被烫到了。他颤抖着瞳孔，缩着手要远离他，可掌心却无可阻挡地再次碰到了那粘/稠的血液、滚/烫的伤口。 “你发什么疯！”路希安终于压制着自己的声音，有限地尖叫出声。 “你知道么路希安？”维德道，“在这个位置原本还有一道伤疤——我没有舍得把它去除掉，那道伤疤是——” “你死去那天，用匕首试图插/入我的心脏、在我的胸口留下的。” 路希安：！！ “现在这里另一道伤疤将要覆盖它。这道伤疤里曾经插/着一枚箭矢，却是你亲手将它□□的。”维德低低笑道，“你说，有趣不有趣？” “……你真是疯了。”路希安道。 路希安那一刻难以遏制自己心脏的跳动。维德继续道：“过去我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留下了那道伤疤，我告诉自己，我是为了纪念我的对手——一个有趣的对手，实在是很难得。而现在……” “如果我成为魔王，你愿意做我的王后么？——当然，如果你拒绝的话。” “你也大可以将这枚箭矢再插/回去。” 这应该是世界上最荒唐的求婚了，路希安想。 无论是床笫欢愉间的求婚，还是如今的求婚。他站在这里，手里握着的是刚从维德的心脏里拔/出的箭矢，两人身上皆是鲜血淋漓，像是刚进行过一场生死攸关的搏击。 可维德却在这时向他求婚。 路希安闭了闭眼，道：“你在耍赖。” 维德紧紧地盯着他。 那一刻路希安的心好像空了一下。接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吧……这次就先输给你了。对了……” “这场刺杀你已经预料到了，对么？坎贝尔原本想要射杀苏珊娜，以此来挑起两城之间的矛盾，而你故意让那枚箭矢射/入了你自己的身体，对么？” “是。”维德说，“偶尔我也会让自己学得变得坏一点。” 路希安瞟他，维德道：“比如，为了诱骗到你。” “……我可没有被你骗。”路希安说，“我一进来就猜到啦。” 路希安垂着眼，可他能感觉到维德带着血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摸索。从酒红的双眸，到挺翘的鼻梁，再到微张的嘴唇。 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低低的声音：“真好。” “……什么真好？” “如今站在我眼前的你，是活着的，真好。”维德说。 路希安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维德是在说，上一次路希安将匕/首插入他的胸膛后。维德所最终得到的，只是一具路希安的尸体。 还什么心意都没来得及诉说，还什么思绪都没来得及拉扯，还什么感情都没来得及清算。 那时候的维德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抱着他的尸体离开神殿的呢？ 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他豢养在高塔里的呢？ 那时候的维德……想过他会活着回来么？ 那一刻路希安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明明答应了婚约，他却觉得不安，觉得忽然周身变得很沉。看着手中滴落鲜血的箭矢，他的眼中却仿佛出现了那日的场景。 黑发红眸的骑士抱着圣子染血的尸体。他行走在圣殿之外所有人畏惧的目光里，只能一直走。 “……你要对我好点呀。”他无意识地，又说出了这句话。 维德于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再直视路希安的双眸似的，低下头，道：“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比较适合办婚礼？” 路希安：“啊？” “正好，让苏珊娜、诺亚、伯顿还有更多的……一些家伙，都来好好看看我们的婚礼。”维德道。 “我始终觉得苏珊娜不该是他们中的一员。”路希安抗议，“而且我觉得现在你应该先治伤。” 他把箭矢扔在地上，拍了拍手掌。紧张的医师和侍卫们又鱼贯而入。那枚箭矢被维德的心腹取出留证，门外则传来苏珊娜的尖叫声：“我认得出来，这就是坎贝尔的魔法印记，就是他想要射杀我，引起两边城邦的矛盾。可恶的坎贝尔！” “……我要让他知道算计嫉妒之城城主的代价！” 路希安则坐在维德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维德在他要起身前，先用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扣住了他的五指。 忽然之间，他将嘴唇凑到了路希安的耳边。 “听你的，未婚夫。” 他轻声道。 路希安又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维德这样掩饰不住高兴的模样。 能够与他结婚这件事，真的就那么让人高兴么？ 可他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维德的手指。 在阳光映照的、被窗棂分割的室内，是静静相握着的两人。 在窗户之外，却有一道身影，静静地注视着窗户之内。 “……四号。”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说，“你生气了么？或许等回去后，你可以在控制中心投诉。” “控制中心不会处理这种无聊的投诉。”伯顿道。 他静静地看着室内交握双手的两人。系统又对他道：“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能替你打开穿越通道。” “我的穿越通道，也能带着另一个玩家一起离开，对么？” “理论上，是这样的。” 伯顿将那两人的身影映入眼底，许久之后，他微微一笑。 “不必这么早。”他说，“既然随时都可以开启，那就将它推迟一个月……或者两个月。” “是。” “还有，替我查询五号需要的药材的购买渠道。” “您还打算替他购买药材？” “去查询。” “是。” 四号的系统不敢造次。在旁人眼里，四号一直是个再温厚不过的老好人。不过对于最了解他的四号系统而言，四号很多时候的决定远比顽劣的五号、又或是骄纵的二号还要难以改变。 四号是个内核很固执的人。 伯顿在离开窗台时，看见阳台上生长着一丛酒红的小花。他垂着眼，那一刻想起不久之前，路希安在哄骗他两人曾有的“记忆”时，指着那丛花，说当初他曾经送给过他这样一束花。 他用手指摘下几朵花，微微一笑，最终将花瓣碾碎在手心。 五号始终不知道他违反规则抵达这个世界的原因。 不远处的伊登目睹了这一幕。 ‘总感觉伯顿有点奇怪。’他迟疑地想着。 …… 傲慢之城城主维特被坎贝尔刺杀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魔域，其中离不开嫉妒之城城主苏珊娜的推波助澜。 于是，就在这令魔一片哗然的消息下，第二周，傲慢之城的军团便向着魔族的王城进发。 老魔王的一生以寿终正寝而落幕，他子嗣的人生却无法继承他的传奇。向魔王之城进发的军队包括傲慢之城的，也包括来自暴怒之城与懒惰之城的援兵，以及为爱加入的嫉妒之城城主的军队。色/欲之城是照例地作壁上观。贪婪之城与暴食之城的联盟失了先机，只能捶胸顿足。 而路希安与伯顿，都在维德的军队之中。 维德自己穿上了一身黑甲，甚至为路希安也量身定制了一身银甲。 第114章 人质 维德的军队势如破竹，只在数日之间便已经兵临王城之下。可他并不急着继续进攻，而是命令士兵包围了整个王城能够出行的通道，等待坎贝尔反击，或是投降。 “维特是在给坎贝尔一个下来的台阶。”暴怒之城城主安格尔如此评价，“真是有大将之风！” “曾是人族的家伙总是这么麻烦而虚伪。”这是懒惰之城城主诺亚的评价。 色/欲之城的海洛伊丝则只是微微一笑，并吩咐自己的大臣们去准备一份维德登临魔王之位的贺礼。 “对了，顺便给我的弟弟也准备一份小礼物。”她说。 无论旁人或盟军如何评价。维德的胜利已经是不久后的事实。营帐驻扎后维德便向坎贝尔发出了投降的旨意。 “我会给他十天时间。”维德闲闲地道，“谦让退位、交出他的王冠。又或者，我自己进去取下他的头颅。” 这十天对于坎贝尔而言是极为难熬的，对于维德却不是。在恭敬地接收到维德的旨意后，侍卫低着头从营帐内退下。 ——且看也不敢看，营帐中，纱帘后，那若隐若现的人形。 他听说那名美人是这名未来魔王的未来魔后，也是整个军营中没有人敢去触碰的禁忌。 在旁人走后，维德撩开纱帘进入营帐之后。在看见大块皮草上沉睡着的路希安后，他忍不住地勾起了唇角，又有些为自己的过于喜形于色而努力抿住了唇，维持身为“未来魔王”的气度。 白发的魅魔还在睡着。或许是由于昨天体力消耗太大了，等维德把他从马上抱回营帐后，路希安便睡到了现在。维德脱掉外衣，让自己也陷在皮草里。他克制着自己想要将他揉碎的冲动，将下巴埋在路希安的颈间。 每次看见路希安，他都会有种出于暴戾、又或是强烈占/有/欲的，想索性把他揉碎在自己的骨血里的冲动。过去只有在占/有他时，这种感觉才能得到平息，像是野兽终于能把利爪抓进自己猎物的喉咙。 可现在不同了。他想。 路希安是他的未婚夫。 这种令人兴奋愉快、又略带一些羞涩的感觉让他在整个征战途中都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攻魔王的城堡、完成这场婚姻，又忍不住想要把这段令人期待的时光延长。他只能每日让路希安跟在自己的身边，让他看着自己作战。 路希安是他的了。 他一刻也不想离开路希安的视线。 他们将走过礼堂，被看不见的契约捆绑在一起。路希安将永远具有他的爱人的身份。他的名声越广，路希安的身份便会越为广为人知……唯一可惜的是，路希安无法怀孕，两人并不能像世俗中所认可的夫妻一般存有延续。不过这样也好，他无法容忍一块其他莫名的血肉呆在路希安的身体里，让他的身体变形、痛苦，无法容忍路希安因那块血肉的存续需要有比对他更大的情绪波动，无法容忍这块血肉/具有比他与路希安更紧密的联系。 一些雄兽视雌兽的怀孕为自己的标记行为，留下一个在对方腹中的孩子，就像是留下了一个长久的、占/有的标记。维德闭眼趴在路希安的颈间，心想自己并不需要这种标记。 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在路希安的身体里始终留下属于他的气息。 他继续去闻他馥郁的气息。过去路希安的身上一直有淡淡的体香，可这些日子却随着两人的日久情深，而变得更加浓郁了，就像是盛开的花朵酿出花蜜，马上就要到滴落的时候。 路希安就是在这时候醒了。 他用手肘抵了抵维德，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下午。” “我睡了这么久么？”路希安迷迷糊糊道。 “嗯。你太累了。” 路希安这才想起昨天他和维德说要出门透风散心，与两人骑马出去之后的一切…… 路希安难得地脸一红。他刚要起身，便被维德扳着下巴回来，获得了一个吻。立刻察觉到维德的意思的路希安连忙道：“等等，我……” 维德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匹马洗干净了。” “我……我不是……”路希安脸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眼见着维德又开始检查他身体里是否还留着他的气息，路希安忍不住有些嗔怒地嘀咕了一声：“……维德，你不要脸。” “是你先招惹我的。”维德理直气壮。 路希安：…… “一会儿别在……后亲我。”路希安最终放弃地闭上了眼，哼哼道，“我嫌脏。” 好吧，自从答应了维德的求婚后，这种颇有些挥霍过度的人生便成了他的日常。唯一的好处是维德比以前还要温柔了许多，而且越来越喜欢吻他——无论是他的任何地方，还是任何时候。 这次维德稍微听话了些。于是晚上路希安还有力气一个人出门兜风。他披着大氅，坐在椅子上看月色，有些忧虑地对系统说：“我真的很担心我的身体。我最近总觉得身上有点难受得慌，而且感觉自己有股奇怪的味道……” 系统说：“我真的很担心维德的身体。说真的，你真的打算和他结婚？我先提醒你，距离通道开启，只有不到三年了。原著里他血祭全世界踏破虚空，是在十年之后。而下次通道开启，是在六十年后……” 路希安白了一眼系统，有些不耐烦地道：“这话你都问过几遍了？我是那么不靠谱的穿越者么？” 系统很忧虑。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反正我最近挺开心的。”路希安懒洋洋地说着，像是一只满足的猫，“现在快活就好，至于之后的事情，我自有安排。我原本想就这么……挺好。不过如今答应求婚也不错。” “你有什么安排？” “早就定好了。”路希安忽然说，“反正你尽好自己分内的事，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系统知道路希安不会透露自己的目的。它于是苦恼道：“算了，随便你。你想谈个恋爱也无所谓……” “你是不是觉得我爱上维德了？” “……不然你和他这样白天黑夜的，总不能只是因为太爽吧？”系统吐槽道，“说真的我原本还以为不会这样。因为宿主您其实又骄傲又小心眼又记仇还完美主义。这个世界没能百分百恨意、完美脱出、成功离开，我以为你会记恨得很呢。毕竟你之前总是说完美主义者不能容忍任何失败或是依托系统的逃亡……” 路希安没说话。系统只看见他玩着自己的手指，并忽然地想抬起手来，像是要摸摸自己的耳垂。 然而他很快放下了。 “哥哥。” 诺亚撒娇的声音在路希安的身前响起。精致的少年原本无精打采，却在看见路希安后终于露出了快乐的神色。他抱怨道：“这几天都没在大营里看见你。听说哥哥昨天去骑马了？怎么不叫上我一起……” 伯顿跟在诺亚的身后。在看见路希安后，他含着笑对路希安点了点头，温和沉默一如往昔。 “好久不见。”他说。 路希安也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刚要说什么，却感觉军营里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什么消息传了出来。 “你们怎么都聚在这里？”苏珊娜尖刻的声音从几人后面传来，“王城里来人了，是坎贝尔的使臣——他的私生子弟弟。他说坎贝尔愿意投降，并亲自将王冠送上。不过这需要我们所有在这里的城主去见证。” “虽然所有城主？天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吧。”苏珊娜耸耸肩道。 “那他可是打错了主意。”诺亚软软道，“我们可没那么好欺负。先走了。” 诺亚转身，苏珊娜的目光扫过路希安。在看见他脖颈上的痕迹后，苏珊娜没忍住又气上心来，她哼了一声道：“恭喜你，曾经的圣子大人，你的未婚夫很快就要当上魔王啦。”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发现除了路希安之外，在场其他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哼。”诺亚嘀咕了一句，“便宜他了。” 不远处传来侍从们催促的声音。苏珊娜和诺亚连忙离开。路希安正要享受自己的清净时刻，却发现伯顿还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不走呀？”路希安道。 伯顿垂了垂眸，对他温柔笑道：“之前要帮你找的那种药材，已经有了眉目。” “真的？”路希安开心道，“真是辛苦你了。伯顿，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伯顿看着路希安坐在椅子上，仰起脸对他笑。那一刻他便想到…… 他最开始见到五号，五号坐在沙发上，一口一个老师、对他装乖时，便也是这副模样。 就像如今，路希安对他说尽了感激的话。可依靠收集感激值来完成任务的他却能感受到，路希安可远没有他嘴里表述的那样感激。 “大概三天后，我就能把那份药材给你。” 他温柔地说着，用手指拨开路希安垂下的头发。 他希望路希安能把药材用在他原本应当用到的去处。 伯顿也离开了。路希安在所有人离开后便卸下了微笑的表象。他靠在椅子上，轻轻道：“所有的事情都进展得这样顺利……” 正在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路希安正要从椅子上起来。正在这时，一片冰凉的刀刃已经贴到了他的喉咙。 “小心点，小魅魔。”他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不想在见到你的维特之前，便死在这里吧？” 第115章 四号 那枚刀刃距离路希安的动脉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在这样劣势的、手臂受束缚的情况下，路希安很难能做出有效的反抗。 不过他并不慌张。尽管那个男人的声音略有些陌生，可路希安的心里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了推断。 会在这个时候将其他人支开，来挟持他的人，必然是坎贝尔无误了。 过去身为圣子时，他曾经远远地与身为魔族王子的坎贝尔见过一面。不过彼时他正在战场上站在高台上，为教廷的骑士们颂念经书、施加祝福。坎贝尔却在另一边的军队之中。之后教皇便收到了来自坎贝尔的、邀请他前往魔族一叙或切磋的信件。坎贝尔像是对他一见钟情，并写了许多信过来。当然，这些信都被布赖特处理掉了。 不过路希安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他被刀刃胁迫着站起来，眼眸看见了那高而瘦的男人的影子。高而瘦的男人是魔族的模样，站在他身后。负责挟持他的刺客说：“坎贝尔大人，人已经抓到了。” “把他带走。”坎贝尔阴沉道，“他既然夺取了我的王位，就该付出些其他的东西——走，我们从传送阵离开。如果可以，我真想看看他在得知自己的未婚夫被带走杀死后的表情。” 路希安：哦豁。 他倒是没挣扎。可刺客却有些急了，道：“可是坎贝尔大人，克拉克大人还在那边……您说过，要带他一起走。” “他？” 路希安听见坎贝尔轻蔑地笑了：“克拉克？那个低贱愚蠢的野种……他怎么配做我的弟弟？” 说着，他用靴尖踢了踢路希安的小腿，道：“带着他，上路。总算让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通往巨人的王国的传送阵……那早已陨落的王国。而且这么巧，就在他们的营地旁边。走！去找到那样东西，然后回来夺回属于我的……” 坎贝尔的语气扭曲了一下：“一切！” 巨人的王国？ 想不到坎贝尔居然找到了进入巨人王国的方法。这个早已殒灭的种族被风沙掩埋在荒原的高山之上。坎贝尔押解着路希安就要往丛林里走。在走之前，他古怪地笑了一声，贴在路希安耳边道：“好浓的‘花蜜’的香气……看起来，维特可谓是非常宠爱你。我倒想看看，那家伙宠爱的魅魔会是什么样的……” 说着，他扳着路希安的脸、迫使他看着他。在看清路希安脸庞的瞬间，坎贝尔缩紧了瞳孔。 “你……路希安？！” “别叫得那么大声。”路希安对他笑笑说。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坎贝尔看起来完全错乱了。路希安于是抓住他的手腕，反客为主、假惺惺道：“你声音太大了，那些人会被吸引过来的！” 坎贝尔：？？ 路希安：“快点，这里来不及说了，快带我走。” “不是，你和他……” “其实我也一直寻求着逃跑的机会。”路希安微微低着眸道，“可是……现在正好，你快带我走！” 坎贝尔晕晕乎乎地就带着路希安上了路。他看起来丝毫没有消化“路希安怎么会在维特的营帐里还成了维特的情人”的这个问题。一路上，路希安顺口把自己的经历编造给了坎贝尔听。 其中也包括他曾经对布赖特说过的，自己被维德陷害的始末。在他吞吞吐吐的描述里，自己实在是一个倒霉到极致的可怜人。 “……在逃往到魔域后，我在途经深渊时被维特捕获。”路希安说，“在那之后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我一直想着要如何从他的身边逃跑。” “想不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坎贝尔道。 坎贝尔对他的其他遭遇半信半疑。不过他暂且相信了路希安与维特之间的“被强/迫”这一立场。此时树林已经抵达深处，在树丛的掩映中，路希安看见了一处石砌的祭坛。 祭坛之上刻印的便是魔法传送阵。刺客说：“殿下，难道我们真的要带着他……” “请你们一定要带着我！”路希安立刻道，“我不想再到那个人的身边……那个人是个变/态。而且您也知道的，以我现在这样的身份……” 他苦笑道：“跟着谁，不都是一样的么？” 或许是因为路希安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馥郁。坎贝尔对刺客说：“带上他。” 刺客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刀刃，却没有放松对路希安的警惕。路希安于是对坎贝尔感激道：“谢谢你。” 传送阵的符文很繁琐。坎贝尔两人花了点时间才把它解开。正当传送阵的光芒亮起时，一根冰锥突兀地从背后，刺穿了刺客的心脏。 直到他倒下时，刺客还没有察觉到路希安究竟是什么时候抵达了他的身后。他的血铺满了草地，与此同时，坎贝尔张开嘴。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抗，他便受到一阵恐怖的重击！ 那法术差点击碎他的全身内脏与骨骼。坎贝尔哀叫着，周身上下燃起漆黑的火焰。他带血的视线里只看见黑衣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向他的方向走来。而路希安则回过身去，看着他。 路希安将冰锥扔到地上，对维德笑道：“你来……啦？” 他很久没看见过维德的脸上有这样恐怖的神色。 无数漆黑的纹路攀上他的身体，维德双眸都变成了恐怖的赤红色，看上去比起人类、更像是魔鬼那样的东西。所有黑焰席卷过的地方都在枯萎或死亡。而他的神色却比那些黑焰更加恐怖，看起来像是整个扭曲的魔物。 奄奄一息的刺客扭动挣扎着，想要爬下祭台。就在那一瞬间，维德抬起手来。 “啊——！！” 不似人的哀嚎声在树林里回响。刺客整个身体像是迅速扭曲成了石膏一样的东西，并一片片地崩裂。路希安最后看见的是刺客血红的瞳孔，和彻底在痛苦中化为灰烬的身体。 维德最终停在路希安的面前，血红双眸看着路希安。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是在生什么气么？”路希安道，“那这可不能怪我呀，他们把我绑架了，我只好说点什么来防止自己被杀死。哦，对了，还有，我让他们把传送阵给你打开了，里面是你心心念念的巨人的血滴，它……”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便已经被维德拥入了怀中。 那是一个极为粗鲁的拥抱，几乎要将他全身骨骼都抱碎在怀里。 路希安的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坎贝尔在向着祭台内爬动。他看起来命不久矣，双腿也断裂，终于在死前的一刻，他被传送了出去！ “维德，他……” 一个吻封住了他的唇。 维德分明看见了命不久矣的坎贝尔的逃脱，却依旧先抱住了路希安。 路希安眨了眨眼。他正想推开他，便听见维德焦虑、阴沉、而又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我居然这么简单地被这种调虎离山之计调开。我居然就这么……”他阴恻恻地道，“他们竟敢对你……竟敢这样对你……！！” 路希安快喘不过气来了。他被维德按在了树上，维德的双手则焦灼地确认着他的存在。到后来路希安甚至以为暴怒的维德要在这里和他来一发，好在维德克制住了。 他始终觉得维德的动作像是要杀了他，轻微地挣扎着。可在最后，在即将因缺氧而虚脱时，他听见维德在自己耳边的低语。 “别离开我，路希安。” “别离开我。” 不是别想离开我，而是…… 别离开我。 他的人生已经与他纠缠得太紧。他的每一次死亡都有他的注视与陪伴。 他绝不会让他离开他。 他希望……他永远也别想要离开他。 可那声音消失得太快，就像是错觉。终于，气喘吁吁的苏珊娜、安格尔等人也赶到了这里。在看见祭台与此处的惨状后，几人都纷纷瞪大了眼。 “这里……” “一切都将结束。”维德放开路希安，对众人道，“坎贝尔在袭击我的夫人之后，由传送阵逃往巨人的遗迹。我将前往诛杀逆臣。” 说着，他将血滴进了传送阵，再次启动了它。苏珊娜和安格尔同时上前一步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维德道。 他低头看向路希安。路希安的神情有些恍惚，道：“啊？” 维德抱住他，二话不说，带着他走进了传送阵！ 路希安：？！ “救命啊！”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他居然带你进去——” 在路希安来得及抗议前，维德已经启动了传送阵。他将嘴唇贴在路希安的耳边，低声道：“相信我。” 路希安在系统的尖叫声中，居然也没说话。 白光闪过。路希安看见自己和维德的身体正在穿梭时空，抵达另一座王城。先消失的是维德，然后是他。 然而被传送阵带走的路希安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消失之后，另一个身影用魔法推开了正要阻止他的苏珊娜，在诺亚的声音中向着传送阵走来。 “我很抱歉，尊敬的城主阁下。”伯顿温和地道，“我或许有事需要一起进入传送阵里处理……或许是保证他们的安全。” “伯顿！”诺亚大喊，“你想干什么？”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伯顿也同样走进了传送阵！ 伯顿的身影随着他们一起传送至巨人的遗址。而诺亚也在最后的景象中，看见了伯顿冰冷的眼神，与唇角始终带着的、温和的笑意。 “……你不是。” 你不是伯顿。 那一刻，诺亚突然想要说这样一句话。 如果他不是伯顿……或者不只是伯顿，那么他会是谁？ 他跟着那两人进入传送阵，究竟是想做什么？ 第116章 神明的秘密 路希安是在维德的身上醒来的。 在回应维德的声音前，路希安首先被入目的一切所震慑。 他看见高大宏伟的宫殿，每一根立柱都有五个他那么宽，穹顶之高深入天空。所有的建筑物都是纯白色，在纯白的宫殿之外，是苍凉而巨大的黄昏，与于地平线上缓缓沉没的落日。 “这里是……” “巨人的宫殿。”维德说，“在几百年前忽然之间一夜消失，湮没于风沙中的黄昏之城，又被称为……” “永恒之城。” 空旷巨大的宫殿里几乎能听见回声。路希安从维德的身上下来，脚踏在大理石地面上。 地板上还残留着部分新鲜的血迹。可以看出在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艰难而恐惧地逃亡。路希安在看见这一幕时倒是有些莫名，道：“我不知道坎贝尔以他如今的伤势，居然还有继续逃跑的能力。” “这是因为黄昏之城的另一个别名，永恒之城。巨人与龙族同样拥有强大的力量，不同的是，龙族的力量来自它们天生对于元素风暴的掌握能力。它们因而是山河的主宰，拥有施展一切元素魔法的力量。巨人的力量则来自于不朽、秩序与稳定。”维德说，“我们已经很接近圣物了，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已经逸散这个大厅里，它让坎贝尔在身负重伤后，也能维持当前的状态，即使即将死去，也能继续向前。” “原来如此。”路希安道。 维德垂着眸看他。 “我很抱歉让你跟着我一起进来，这很麻烦，不过遗憾的是，现在我并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维德道，“所以……” “那就赶紧结束，带我回去。”路希安说，“反正我总是跟着你嘛。” 维德冰冷的唇角终于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在走出传送阵，顺着血迹的痕迹往里走时，路希安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点奇异的慌张感。这种感觉在离开大厅时，抵达了极致。 他转身跑回大厅，可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安静的宫殿。维德在他身后道：“怎么了？” “……没什么。”路希安说，“我们或许应该记下这个传送阵，以免……” “我在你醒来之前就已经设好了，即使这里的传送阵被破坏，也能带我们回到魔域的锚点魔法。”维德说。 “哦……” 路希安分不清自己那奇妙诡异的预感是因为什么。他转身随着维德离开了大厅。在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一抹灰色的身影，才从无法被觉察的空气中显露出来。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眸微眯。很快，又露出了微笑。 …… 巨人们的宫殿雄伟至极。走廊两侧的墙壁上都是色彩斑驳的壁画。路希安和维德顺着走廊行走，维德微微皱着眉道：“坎贝尔不是自己向着这里走过来的。” “那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是呼唤。”维德说出了一句让路希安毛骨悚然的话，“是那滴血呼唤着他。所有的巨人都因不知名的原因灭亡在此处。那滴血为了延续自己的未来，对进入这里的生灵进行了呼唤。” 路希安不知怎的，背脊有些发凉。走廊之外，远处巨大浑圆的落日还在将余晖散布在他的身上。 呼唤…… ‘系统。’路希安在脑内呼唤出了系统，‘帮我查查，这个巨人族的圣物究竟在什么地方。我想不起来了。’ ‘好嘞，尊敬的宿主。’系统道。 不知为何，整个巨人世界都给路希安带来强烈的不安感。无论是巨人族的集体消失，还是这个过于空旷的宫殿。两人继续前行，天气明明很冷，路希安的脊背却不断渗出汗珠来。然而不知怎的，被那种太阳照耀着，他心中骤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愉悦感来。 那是一种强烈的愉悦欢欣。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快、温暖，像是整个人都想要在这条走廊里快乐地奔跑。 巨人是一个奇异的种族。他们分明体型巨大，普遍身高在二米五至五米，却有着细腻的内心，热爱石雕、壁画等艺术，并向来离群索居。巨人的荒原在极北，一年四季很少有阳光。因此也衍生出了他们冷淡忧郁却又敏感、固执的性格、与对太阳的渴望。两边的壁画上绘制着巨人一族的历史，从诞生，到艺术，到对太阳的崇拜…… 血迹停止了。 走廊抵达了尽头。再往下走，便只看见广阔的荒原。属于坎贝尔的所有衣物正静静地倒在那里。那些空空荡荡的衣服伏倒在此处，像是一个终于倒下的人形。 坎贝尔就像是在这里……彻底地蒸发掉了！ 那身衣服还有些湿润，残留着汗渍或水渍……路希安正要低头去看，却忽然意识到天边的那抹夕阳一直挂在那里，却像是始终不曾有过下落的时候。 巨人的荒原里……会有那样炽烈的阳光么？ 这一刻，他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路，路希安！”系统惊叫道，“快走，快到宫殿里去！” “你搞什么，翻到圣物在哪儿了吗？”系统的声音让路希安觉得更加不妙。 接着，他听见了让他整个背脊都炸开的声音。 “……太阳，是太阳！那枚太阳是神血，不，它已经是活物了……它吃掉了整个王国的巨人！在吞噬一整个种族之后，那枚太阳就是残缺的神！刚才的坎贝尔就是被它吃掉了！它消化了他……然后就是你们了！” 路希安在那一刻像是堕入冰窖般，终于从那恐怖的欢欣中回过神来！ 那种诡异的愉悦，那种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沉入神国般的快乐……那一刻他终于感觉到自己不是正在这座荒芜的宫殿里被“太阳”所照耀。 而是正在被沉在地平线上的一只眼所注视！ 如今他和维德之间只有他知道这个真相，维德在猝不及防的时刻来到这里，并远没有到原著里抽丝剥茧得出结论的时机。看着维德的背影，路希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在看见维德已然汗湿的侧脸，与那张脸上略微的恍惚神情后，他瞳孔微缩，立刻道：“维德，离开这里！” “怎么了？” “我没办法解释，但是……” 无暗的光明再次笼罩了他，那一刻，强烈的欢欣感再次扑面而来。路希安咬着牙，将所有诡异的、侵占脑海的思绪赶出脑子内，对维德颤着声音道：“巨人族……都被吃掉了……” 那一刻，他感到强烈的、发自心底的恐惧，像是有什么东西缓慢地扭转视线，看向了他：“被太阳……吃掉了！”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强烈的日光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一刻路希安仿佛看见地平线上的太阳“睁开了眼”！ 恐怖而欢愉的大量画面向着他的脑海内袭来。那一刻，他仿佛看见无数的巨人从城堡或洞/穴里走出，在苍茫的荒原之上，拖着手，走向地平线另一侧的末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欢愉的笑容，呆呆地瞪着眼睛，走向他们的神国…… 并一个个，蒸发殆尽。 可这一次他再没受到像上一次那样剧烈的冲击。就像是经过了这些日子，维德的一切血或者是其他事物已经在他的体内留下了痕迹，打上了属于他的印记。在画面即将进入时他就已经被这种强大的力量包裹了起来。 路希安跌倒在地上，强烈的眩晕感席卷了他。当他恢复意识时，他看见自己被包裹在防护罩中。原本灿烂的天空变黑了。 一只巨大的黑龙正在空中与“太阳”争斗！ 那是极为可怖的画面，且不能直视。路希安捂着眼睛垂下了头——这次他的眼角又沁出了血珠。 系统还在他的耳边大呼小叫，路希安的脑袋嗡嗡的，他烦躁地就想把系统扔进静音模式。 直到他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伯、伯顿……” 防护罩上传来了敲击声。 那敲击声礼貌而克制。路希安就在这时抬头，看向了温和的男人。男人在敲击防护罩后，便看了一眼向了天空。 “别担心，路希安，维德会胜利的。”他说。 那语气里是熟悉的安慰与温柔。路希安却在那时眯了眯眼，道：“你确定要叫我路希安？” 伯顿愣了愣，随即苦笑道：“好吧——五号。” 在恐怖的龙啸与太阳的光芒间，路希安与伯顿隔着保护罩对视。伯顿看着坐在地上的路希安，微微一笑道：“看见我已经恢复记忆，你似乎不太高兴——” “我是不太高兴。”路希安说，“你既然恢复记忆了，我是不是拿不到药粉了？” “果然。”伯顿道，“你总是只想着自己。” “别生气嘛，老师。”路希安对他眨眨眼道，“我只是骗了骗你，仅此而已。反倒是你，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可就陷在这个世界里，出不去啦。实在不行，你不高兴的话，大可以在控制中心投诉我。” 伯顿看着路希安仰着头。他的神情里还带着孩子恶作剧般的天真与肆无忌惮。 他于是微微地笑了。 “我不会和你计较这些的，路希安。”伯顿说，“这是你需要的药粉。我原以为需要三天之后才能有一个合适的契机。不过如今看来……” 他将一包药粉放在防护罩的外面，看向天空中维德的身影：“今天就很不错。” “你想做什么？” 路希安的声音骤然间冷了下来。而伯顿却道：“这个世界的男主可真是个恐怖的怪物。不愧是噩梦级的世界。当然，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他是这个世界的支柱。比起他，路希安，我更想考虑的是你。” “考虑我？” 伯顿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看见了路希安在他提到维德的那一刻所流露出的冷意。 “其实这个时候，再说这件事已经是无益了。”他苦笑道，“不过……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回这里？” 路希安：！！ 路希安那一刻终于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伯顿道：“因为惩罚任务。因为你申请强制脱出这个世界，而带来的惩罚任务。原本，你所收集的恨意值已经抵达100%，这项惩罚任务理应被取消。可由于恨意值的收取是在申请强制脱出后，因此，系统的故障导致你依旧在本世界男主的强烈执念下、被带回了这个世界——进行赎罪的惩罚任务。而依照惩罚任务的规则而言，我原本该是负责对任务进行审核的、与你同时进入这个世界的审理员。” “路希安，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回到这个世界来，也不该主动承受这些……玩/弄。”伯顿克制地道，“在知道系统的故障后我抵达了这个世界，不幸的是，由于穿越中的风暴，我失忆了。不过还好，我们目前还有修正这个事情的机会。”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路希安。”他叹了口气道，“三天后我将开启随时能离开这个世界的权限，并且能带上一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想逃的话，随时能来找我。我会救你离开。你别担心，在回控制中心后，我会向控制中心申请对你的补偿……” 他听见了路希安的冷笑声。 “你这是什么语气呀，四号。”路希安笑吟吟地道，“一副救世主的语气。这实在是太恶心了。就好像我是做错了什么事、颜面尽失的可怜虫——我不需要你的拯救。” “东西放下，你可以滚了。”他说，“还有……” “你是不是把我想象得太可怜了点？” 第117章 下个月结婚 伯顿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路希安。这个他几乎从来没有弄懂过的，顽劣的学生。这一刻他的身上仿佛又增添了一些让他看不懂的色彩。 可他却在暗地里勾起了唇角——就仿佛刚才故意用那些“友善的”“温和的”“担忧的”话来试探路希安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对于路希安究竟想做什么，非常期待。 天空中龙与太阳仍旧在争斗。在祂们所看不见的阴影里，两人隔着防护罩静静地对视。伯顿在那一刻突然道：“五号，你动/情了？” 他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对于这句话的回答。 伯顿心里涌起些不悦感。或许这个契机，的确不够合适。 他将药粉放在路希安的防护罩前，转身离开。可在离开前，他听见了来自路希安的声音。 “你说在三天之后，你随时都能离开，对么？”路希安懒洋洋道，“既然你是这场游戏的审理员，也就代表了系统中心，既然如此……你的确有责任对这场意外进行处理。” “你改变主意了？” “我不需要帮助，我只需要协助——我不需要由你将我带离这个世界。但我需要你协助我做一件事，效果或许会更好。”他听见路希安在那一刻冷得像冰的声音，“……这是我一开始的计划。” 他不再是那个绵软地躺在维德的怀里，对他笑吟吟地撒娇的路希安了，而是那个即使是在控制中心里也风评不好的、依靠收集恨意来完成任务的，笑里藏刀的五号。 那是伯顿骤然间明白的一件事。 “……好。”他没有多问，只是勾了勾唇，告诉他自己会离开，与随时联系上他的联系方式。 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激起路希安对这个世界的龃龉……为此特意说了些，明知道路希安会厌恶的话。 却没想到，路希安原本就早有打算。 这个世界的确发生了些意外。比如，他意外地失忆，路希安意外地与维德发生了诸多关系。再比如，那所谓的系统中心针对惩罚任务发生了失误…… 也并非全是偶然的失误。 毕竟伯顿——又或许是四号，一直在期待着路希安——又或许是五号的惩/罚任务。 在过去他一直以为这种感情只是出于对他进行纠正的渴望。直到这场失忆后他才意识到，并不是。 不过他与路希安才是同样的存在，他也有足够的耐心。 伯顿走了。 在伯顿离开后，路希安又是一个人坐在了防护罩里。在两人交谈时，系统大气都不敢喘，这一刻它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了：“路希安，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你……” “……当我回到这个世界时，我就告诉自己，我绝不能像一个弱者一样，在系统的帮助下从这个世界、这场意外中落荒而逃。回到控制中心里，去承受他们那种发放补偿给弱者的眼光。像一个糟糕的弱者一样，感受自己的狼狈，感受自己……所谓的攻略方式，是错误的一样。就像所有人都觉得，我的攻略方式，是错误的。” 它听见路希安的声音。它看见路希安垂着眸，像是在神游。可他那种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心声却让它头皮发麻。 那一刻它恍惚间又看见了刚和它签订契约的路希安。少年面目全非，像是在遭遇空难前便被人以极为残忍的方式毁掉了容貌。这么多世界以来，陪伴路希安的它早就知道路希安的心高气傲，若非如此路希安也不会喜欢采取如此极端、玩弄被攻略者的攻略方式。 “难道你……” 系统在那一刻突然想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以路希安的性格……以他的性格…… 难道路希安从头到尾，所有最真实的目的，都是那句被它当做一句“玩笑”的“重新积攒齐恨意值”？！ 重新积攒100%恨意值，依靠它的能量来离开世界，而不是被控制中心救回去……这的确是内核极为固执傲慢的路希安可能会有的真实的目的。系统在明白这一点后原本以为自己会变得喜悦，因为它从一开始就在劝说路希安远离几次差点杀死他、并在原作中疯癫地滥杀、毁灭世界的维德。可如今，它居然觉得脑子里仿佛“嗡”了一声。 “我答应了他的求婚。” 系统说：“你……答应了他的求婚。” “……维德他再强大，也不过是这个世界中的神明。”路希安慢慢道，“只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可以在中心洗去记忆，换具身体。如果换具身体还不够的话，那就再换，再去几个世界……你看，想要洗掉他给我的东西就这么简单。所有的穿越者都是这么做的。去多少个世界，谈多少场恋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世界的东西带不到下一个，维德也不过是这样虚弱无力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过……” “……你看，他甚至不会理解，也不会知道我的过去。” 如果系统足够人情通达，它会意识到自己在猜对了此刻盘桓在路希安想法中的其中一个原本的目的的同时，也忽略了路希安的后半段话、这与第一个目的看似毫无关联的后半段话，对路希安最终行为的影响。 路希安在冷漠，在算计，在行恶事，也在恐惧。 他恐惧的并非维德，而是爱本身。 他意识到自己在变形，在被包围。 最终路希安没有说话。他把系统扔进了静音模式，想着自己最初的目的，想着自己。终于，所有的震颤都结束了。太阳彻底陨落，落入黑龙的身体中。龙形的维德从天空坠落，最终以黑龙青年的形态倒在荒地里，以消化融入他身体的巨人之血。 这是路希安第一次看见维德龙形的模样。 在过去他曾与亡灵化的维德缠斗，与魔化的维德朝夕相处。如今龙形的维德有着仿佛在燃烧般的金黄双眸。他的身上多出了属于龙类的麟甲，龙的尾巴，与属于龙类的双翼，看起来强大而肃然——当那双眼睛盯着他时，他几乎觉得自己必须承受他的一切命令。 可当他从空中坠落，并最终注视他时，他只在那双眼里看见了一个命令。 “不许走。”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快被撕扯开了。 危机解除后，防护罩也随之解除。路希安将药粉放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坐在维德的身边，等候他的醒来。 ‘我会走的。’他在那种茫茫然的感触中，告诉自己。 可直到数天后维德醒来后，路希安才发现，维德昏迷的这几日原本该是他偷回维德记忆的好时机。 维德在三天后才睁开双眼。巨人所拥有的血滴权柄为力量、稳定与守护，融合它所需付出的代价也要平和许多。在醒来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将路希安拉到自己的身上来。 路希安躲开了他，抱怨道：“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维德：？ 维德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较之前要修长许多，看起来差不多有三米那么高——若非没有他其他血滴的有意识的限制，他或许能比现在还要高大。 不过幸运的是，附魔的软甲极好地调整，并结合了他的身形。身材纤长的路希安如今在他的身侧，看上去难得地小巧玲珑。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维德道，“走。” 说着，他让路希安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带着他向着巨人的宫殿中走去。 维德并没有急着离开巨人的宫殿。按他的说法，在融合巨人神血的同时，他也得到了那些被神血太阳所吞吃的巨人族族人们的记忆——在这座宫殿之中，可埋藏着不少的宝藏。 而路希安也总算明白当初在人界时，维德用来拍卖那两样珠宝的巨款们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维德如今有好几枚可以用来储物的纳戒。每个纳戒中都炼化了极大的用于储物的空间，用来装走巨人族的财宝们是绰绰有余。路希安坐在维德的肩膀上，看着他挥手收走国库里的财宝。不过让他疑惑的是，维德只收走了国库中金银珠宝等易于流通的等价物。 “这里墙上的壁画与雕塑，如果你取下带走，也是价值连城的。”路希安说。 “那些是殒灭的一族的艺术与历史。”维德道，“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吧。” “想不到你还挺有艺术情调。”路希安道。 路希安这几日很有些沉默。他像是一直在思考什么事似的，不像前段时间那般爱靠在维德的身上撒娇。在“太阳”陨落后，原本被此处的结界阻隔在外的荒原中的部分怪物也渐渐小心地来到此处探索。其中一只便是足足有四米高的狼怪。 维德尝试了一次以巨人的方式与狼怪进行争斗。巨人在战斗时能将自己的全身裹上冰霜、又或是变成石头。在结束后，他看见路希安站在地上，仰着头看他。 他于是低低地笑了，并伸出手：“上来。” 路希安坐在他的手心上。他似乎精神依旧有些不济，只是仰着脑袋道：“你现在只要一合掌就能把我捏死了，小心点。” 维德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路希安的脑袋。只是一下就把路希安给戳倒在了手掌上。 “放心，我现在并不想杀你。”他说。 他用手指颇具暗/示、并煽/情地滑过路希安的身体。路希安双手抱住了他的手指，像是怕痒似的叫他停。 想要收集齐能带走的宝物花费了好几天。巨人花园里有着各种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植物，其中一朵花居然还有给魅魔催/情的效果……路希安在闻过那朵花后便哆嗦着倒下了。三米高的维德把他抱回去后，在变回原状之前，便被路希安用力地抱住了身体。 “快点。”路希安闭着眼说，“对我凶一点……对我坏一点……就现在……” 路希安看起来意识相当地不清醒，甚至像是在努力压制着什么的爆发——那种爆发绝不会是情/毒。他用力地蹭着维德，像是急切地需要他让自己痛、又或者是疼……维德皱着眉，压住了他的身体。 “你开什么玩笑。”他说，“不想要命了？” “……不想要啊。” 他听见路希安埋首在他的身上，虚弱的，却仿佛在添油加醋般的声音。 “你最好把我做/死在这里。”他说，“这样我就哪里都不会去了……就给你这一次机会哦。” “胡闹。”维德说，“你要是真的敢跑……” 他的手指抚上路希安的手腕：“就捏碎了你的骨头。” ——让你再也抬不起抗拒我的手。 然后是脚踝：“挑断了你的脚筋。” ——让你再也没办法从我身边逃离。 他吻上他的眼：“弄瞎你的眼睛。” ——让你最后的、恐惧的视线中是我的脸、也只是我的脸。 他去吻他的唇：“让你失去语言的能力……只能发出哭声……或是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不想听见你更多的谎言与辩解。 “……把你绑在、关在只能看见我……也只能接触到我的地方。我不会让你死亡，你也哪里都别想去。”他含着对方的耳垂，道，“明白了么？少打些不可能的歪心思。” ——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过去的仇恨都会既往不咎。而你，依旧是我的王后。 ——除非，你打算逃离。 维德的声音疯狂而森冷。那一刻，路希安明白他是认真的。他闭着眼，伸出手臂去拥抱维德的脖颈，在一种令人缺氧的战栗感之中呼吸。 维德没在巨人的形态下对路希安做什么。他只用手指揉了揉他的脑袋，像是主人爱怜地抚摸自己的猫咪，然后便变回了魔形，再去吻上路希安的嘴唇。 维德如今很喜欢以魔族的形态与路希安相处，在魔形的情况下，他的魔力与路希安身上的魔纹有更大的共鸣。维德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能用魔法来驱动那块魔纹，就像是驱动一块符咒。每次将魔力注入路希安的魔纹时，路希安都会脸红，并眼眸含水地瞪他一眼。 除此之外，他很享受逼着路希安长出平日里收敛着的尾巴与犄角的感觉，再用自己的尾巴与路希安的尾巴亲密地从头到尾地卷在一起。这种行为让他想到“交/尾”这个词的字面意思，也让他能更好的拥抱路希安。 这就像雌与雄、阴与阳，原始而直接的的荷/尔/蒙的刺激，路希安不是女人，却是与他严丝合缝的所属物。他在白日里是只属于他的爱人，在夜晚时也是只属于他的兽。 他能感觉到路希安这次的紧张、炽/热与渴/望也远胜以往。在一切结束后，他餮/足地抱着路希安的身体，用衣物裹住一切痕迹，带他从传送阵回到魔域。 也是在这时，他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我们下个月，结婚吧。”他说。 第118章 药粉 就只是这一句话。 于是婚礼，在下个月举行。 “……好。” 这是维德的回答。 当最高峰来临时，路希安感觉自己被用力地抱住。维德贪婪地想要从他身上索取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而他也在此刻将脸埋进了他的肩膀上，颤抖着承受维德带给他的一切——无论是痛楚，还是欢/愉。 那一刻他又有一种想要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彻底奉献给对方的感觉。 …… 一天后，黑衣的魔王抱着自己白袍的恋人，由传送阵中出现。 担忧了两人数日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当然，看见两人亲密姿势的苏珊娜与诺亚的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维德带回了魔王的信物——它始终被逃跑的坎贝尔携带在身上。他于是就在众人的簇拥中，握着路希安的手，带他一步步走进了已经向他下跪以表示臣服的魔王之城。 深红的帷幔向着两边打开。沧桑威严的王堡大殿迎来了新的主人。维德穿过石雕的壁画、立柱与两边的彩色花窗，坐上白色石阶上的深红王座，两边的卫兵们把属于魔王的魔杖递到他的手中。 “向我臣服。”他说。 安格尔单膝跪下、苏珊娜提着裙摆行礼、诺亚行礼以示臣服。在他们之后，是笑吟吟的、在得知胜局已定后已然抵达了王城的海洛伊丝。 路希安站在王座旁，无聊地看着王座后彩色玻璃的花窗。他看见诺亚始终有些忧心忡忡的神态。精致妍丽的少年抿着唇，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在所有欢迎的人群中，路希安没有看见伯顿。 他猜测伯顿已经离开了这里。 “过来，路希安。” 忽然间，他听见了维德的声音。他转身时看见维德将魔杖放进了卫兵的手中，那双深紫的双眸则盯着他：“过来。” 路希安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然后就被维德揽住了纤细的腰、坐在了他的身上。 路希安略微惊呼了一声，可维德的手臂实在是太有力、也太紧。他只好以一个略有些别扭的姿势同维德一起坐在王座上，被他揽入怀中。他于是笑了，道：“魔王大人，坐在王座上还是抱着权杖比较合适吧？你是不是把我看成了权杖呀？” “明知故问。”维德轻笑了一声，颇具暗示性地掐了一把路希安腰间的软/肉。 被掐了那里之后路希安果然乖巧很多，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枉这些日子以来维德对他身体所有最敏/感部位的发掘。 温暖的阳光透过花窗落在他的身上，王座之下是向他俯首的魔族。巨人之血的稳定暂且压制了那些日夜在他的血脉中灼烧的痛苦。 路希安则在他的怀中。 那一刻维德难得地想到了少年时曾在西塞尔家族的书架上拿出的一本诗集。诗集里夹着干枯的玫瑰花瓣，是路希安在看书时无意夹进去的书签。 窗外阳光正好，他的视线穿过被窗棂分割的窗户，看见路希安正坐在草地上野餐，笑容柔软美好。 那本被阳光所照亮的书页的诗词上写着一行花体字。 岁月漫长。 血液内还依旧维持着日夜灼烧的疼痛，梦里依旧有日夜咆哮的黑影。可那一刻他是真的觉得与路希安之间的人生还可以很长。 ——尽管路希安再次在一个绝无可能提前了解的情况下，向他说出了巨人血滴的真相。 心底漆黑的藤蔓再次攀援而上，捆缚住了满地的红花。他微微加紧了对路希安腰部的束缚，面上却并不言语。 他可以假装自己并不知道路希安的秘密，让路希安有限地安心，可他绝不允许路希安逃离自己的束缚。 曾经从路希安的记忆中曾发掘出的、目睹八岁的自己杀/人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还有那句“五号”…… 他直觉那是会让路希安有机会逃离自己的不稳定因素。 他想起了那枚沉在他的识海之中的、属于路希安的另一枚未被解析的记忆碎片。在与巨人之血融合的同时，他也因其中特殊的权柄而逐渐掌握了对于自己识海的控制力。或许这几日他需要想办法加深自己对于识海的控制能力、想办法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解析那枚因事务繁忙而被他搁置已久的记忆碎片，甚至…… 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他加重了力气，握住了怀里人纤细的腰。直到路希安因微微吃痛而发出声音，与他对视。 在那一刻路希安垂下了眼，而维德忽然意识到，或许路希安也正在试图隐瞒着什么。 但他不会在意路希安的隐瞒，他绝对不能接受的，永远只有路希安的离开。 “今日除却登临王位，我还有一件事向诸位宣布。”维德对台下的所有人道，“一月之后，我将与路易斯成婚。” “他会是我的魔后。” …… 在那之后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内，也发生了不少事。 其一便是贪婪之城城主、与暴食之城城主的臣服。贪婪之城城主是只在乎利益的墙头草，在得知维特上位后立刻送来了丰厚的礼物。暴食之城城主即使再不甘，魔域也终究是实力为上。到头来也只能心甘情愿地前来宣誓忠诚。 而也是有不少不属于大城邦的魔族小领主不肯接受维德上位的结果的。他们嗤笑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野小子，甚至试图向他挑战—— 而那些染满鲜血的焦土、恐惧凄厉的哀嚎便是维德实力的证明。 累累的尸骨、深夜被灭门的小领土……再也无人敢怀疑维德的实力。他们恐惧地拜倒在新的魔王之下，狂热崇拜、并激动地期待这名强大远胜他人的魔王能带领他们走向辉煌。 魔族城主也诚心诚意地向着维德宣誓。魔族城主对魔王的宣誓可不是口头那么简单。这种立誓是一种牢不可破的血誓，一旦违背，就连灵魂也会被摧毁。尽管多年以来，已经很少有魔王拥有足以控制这份誓言的恐怖效力的力量。 但维德不同。 在城主们陆续宣誓后，维德让夏佐与辅政官暂代傲慢之城的政事，不过从任何意义上来讲，维德也依旧是傲慢之城的真正主人。不过身为魔王的他，如今已经不必费心去处理什么事务——毕竟魔王强大力量所带来的的震慑，已经是这个头衔唯一所需展露的东西了。 除此之外，人界的教廷也得知了魔界有了一名新魔王的消息。他们尝试派来许多人打听新魔王的履历，可他们能看到的，却始终是维德愿意让他们看见的东西。在血誓的作用下，任何知情的魔族都懂得如何保守秘密。 他们猜测这名传说中极为强大的、来自地狱的魔王会掀起战争的风暴、会将整个人族拖入深渊、会进行残暴的攻城略地、甚至一统大陆……无数众说纷纭的魔王意图在街头小巷传颂。可所有人、包括魔族边陲地区的任何魔族都不知道，他们的新任魔王如今更关注的并非是去征服或消灭某个城邦的问题，而是…… 他与他的王后的婚礼。 魔王的城堡中完全改变了新气象，阴森、恐怖而庞大的领城中，如今四处都是华丽的装饰与用于婚礼的奇诡的花卉，稀世的装饰。魔族用于婚庆的装饰与人族喜爱的圣洁白色不同，大多是蓝色与深红。如今的魔王之城便成为了深红的花海。 变成深红的不仅是窗帘、帷幕、地毯，也包括魔王房间的床榻。路希安的皮肤白，在这样的床榻上显得更加肤若凝脂。 如今他趴在床榻上，维德躺在他身侧，用眸光勾勒他的身体——从突起的肩胛骨，到下凹的脊椎线，再到柔软腰窝——与在那之后的部分。 “我猜他们一定想不到新任的魔王会是人族失踪的皇帝。”路希安说。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沙哑。在昨天晚上他们又疯狂了一夜。自从从巨人族的遗址回来后，路希安突然变得极为需要维德——不是过去两人在傲慢之城“相恋”时的频繁，尽管那时路希安也是魅魔，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主动要求过。 路希安如今多了些一定要把自己逼入绝境的执念。他放任自己即使在濒临崩溃时也不喊停。当所有的表情、情绪、身体都因维德而变形时，他总有些微妙的愧怍被抚平的感觉。他心知肚明这将会是自己与维德之间最后的时光，与他做/爱除去自己获得快乐，也算是对维德的一种…… 补偿？ 在想到这个想法时，路希安在心里哂笑一声。他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是有些好笑……有些带着冷意的，好笑。 只是越到了这时候，他就越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异常。在离开巨人族遗址后他便从诺亚的口中得到了伯顿的消息。伯顿当着所有人的面随着他们进入了遗址，在那之后，他离开传送阵，返回魔域，并独自离开了。 不过路希安知道自己随时都能联系到他。 “上次的礼服你更喜欢哪件？” “都行。”路希安翻过身去，用手臂抱住维德的脖颈道，“你是不是更喜欢看我穿裙子？嗯？” 维德的脸有微微的红。路希安于是逗他道：“是因为如果穿纱裙的话，会更方便你从下面摸上来么？” “……”维德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现在也能顺着你的睡袍摸上来。” 路希安于是忍不住笑。维德在他的身上挠痒痒，两人不知不觉地又滚到了一起。隐隐间，床幔里传来路希安略有些气急的声音：“别直接这么……下次先说一声……会疼……” …… 一切结束后，维德将手指放在了已经沉沉睡去的路希安的鼻尖上。路希安在捣了一会乱之后便付出了应当付出的代价，此刻已经再没有力气了。 两人这二十多天来一直黏在一起。这几天的荒唐让他身上的香气越发浓厚，像是快要凝结成蜜。维德将被子拉好，对路希安道：“我下午出门会去傲慢之城一趟。” 路希安黏糊糊地嗯了一声：“去什么傲慢之城呀，和我待在一起不好么？” 维德忍不住笑了。 他目光扫过路希安的脚踝，那一刻他满心都是缱绻温柔。他低声道：“去处理事务，明天就回来。你好好呆着。” “那你快点哦。”路希安说。 维德低头吻了吻他的眉间，离开了房间。 在前往傲慢之城的传送阵亮起后。路希安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他换了身长袍，身体上依然遍布着维德给他留下的痕迹，只是目光冷淡。 城堡里没有人会怀疑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维德即将迎娶的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相爱入骨。 他确认维德已经从传送阵离开，并带着所需要的材料，进入了暗室。 伯顿交给他的果然是正确的药材。路希安隐隐觉得伯顿在希望他做出某种选择。他在暗室里按照书籍上的步骤进行操作。 终于，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魔药——进行了略微改良版本的。 魔药藏在指甲里，让维德嗅入、或者让维德在无意中吃下、喝下，都能达到他所需要的效果。唯一难的是，要怎么找到一个让维德能完全放松的吃下药粉的时机。 可现在对于路希安来说……已经不是难事。 他静静凝视着坩埚里已经成型的药粉，随后将那些药粉收进小瓶子里。正在这时，他的耳畔响起系统的声音：“路希安，我感觉你最近……非常不高兴？” 第119章 自由与谎言 “……不高兴？”它听见路希安的回答，“我很高兴啊，你瞧。” 他将玻璃瓶放在手心，看着里面暗灰的荧光，酒红的眼眸也被粉末所照亮：“……我得到了我需要的药粉，溶于水。” 他手指握紧玻璃瓶。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那一刻它意识到自己并无对路希安进行任何管辖的权力，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只是路希安的系统而已。 身为路希安的系统，它原本所需要做的、所在意的只是以路希安的个人意志与成功、与对路希安五号的身份、向控制中心的负责。路希安想要以一个涅槃归来的姿态、骄傲地回到控制中心，这就是路希安的意志，也是系统从头到尾最期盼路希安所做出的选择。 想到这里系统就想开了。是啊，路希安如今的态度不就是它曾经最希望路希安做出的态度么？ “好嘞，恭喜你，宿主。”系统兴奋道，“在取回记忆后，您就执行计划，快点回到控制中心吧！” 它在路希安耳边叭叭着等返回后会向中心进行的投诉操作。路希安只是在暗室中看着那小瓶的粉末，眼神淡淡。 耳垂的孔洞不知怎的，像是有些灼痛。他闭着眼，控制自己不去触摸它。 “不过，你打算怎么把药粉送到维德的嘴里？”系统说，“在这个城堡里可没有你需要的钢琴……” “不用操心。”路希安说，“我自然有办法。” …… 路希安从暗室里出来，假装自己只是在玫瑰园中游玩。在走过暗室通往玫瑰园的阶梯时，忽然之间他有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就像是他被什么人注意到了行踪似的。 路希安神态不变，继续走。他在角落发现了一名正在打扫的女佣。女佣似乎很意外他怎么会在这里——这就好像路希安方才所感受到的注视也是来自于这名女佣似的。 路希安对女仆笑笑，在亲切地问候了对方后，扯了一个理由来抚平了女佣的疑心。 或许真是这名女佣。路希安想。 他抵达了玫瑰园中，一边晒太阳一边确认了他规划中的、离开这座城堡的路线。可接着，他看见一名侍从向他走来，并听见了一个极为意外的消息。 “维特殿下提前回来了。”侍从道，“他在寝宫里，等待您回去。” 维德提前回来了？ 这比维德预计的时间要提前了整整半天。路希安在些微的怔忪后，开始庆幸自己已经制作好了药粉。他摘下一朵花，对侍从道：“你去告诉他，我很快就过去呀。” 他跟着侍从抵达了维德的寝宫。刚一进门，便被人抓着手腕、按到了门上。 那一刻路希安居然有一点的紧张，那个药瓶就藏在他的衣服内袋里，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维德发现了什么……不过很快，维德便扯下了他那装着药瓶的外套，把它扔到了沙发上。 路希安的眸光越过维德的肩膀，跟随着那落下的外套。维德看起来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这让他稍微有些安心。不过他还是开口笑吟吟地、以他惯常会有的撒娇抱怨的语气试探道：“你怎么这么激动呀……维德老爷？” 维德在掐住他的腰之前，把下巴放在了路希安的肩膀上。他贴着路希安的耳侧，声音低沉得让人全身发酥：“……太想见到你，所以提前回来了。” “是么，维德老爷您工作也不认真呀……唔……！” 路希安惊/喘了一声。维德抱着他道：“还有一个星期，我真想让他们快点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他又开始吻路希安的身体。在那份如往日一般的热切中，路希安放松了心神。他回吻着维德的下巴与喉结，边笑边喘道：“你急什么呀，只有六天了，我们……” ——他会在这段时间里取回他的记忆。 两人拥吻着，从门板到沙发上，气息交/缠在一起甜香而旖旎。 在一室春/色中，路希安不曾发现维德眸中的暗光。维德专注地亲吻着他的手指，就好像从来不知道他曾熬制魔药那样。 而路希安也在维德不曾注视他时，微微暗了眼睛。 “我把婚服带回来了，一套是深红的长袍，一套是白色的婚纱。在考虑之后，我打算用那套长袍做婚服，你觉得呢？” 在交/缠的过程中，维德道。 “行……啊，那就用长袍。” 一切的欢愉像是没有尽头。在接下来的两日里，他们一如往昔地缠绵着。终于，在系统的焦虑中，路希安终于拟定了计划。 这一日距离婚礼当天还有三日。几名来自各国的使节抵达了魔王之城，其中甚至包括龙族的王储——曾经被路希安骗去当圣子的坐骑的西蒙。 在面对幻化容貌的维德时，西蒙骄傲而冷淡。不过他能感觉到这名新的魔域之主在面对他时总带着一些淡淡的敌意，这种敌意让他皱了皱眉头，有些莫名。 在离开大殿时，一名白发的美人也走进了殿内。西蒙只看见他的背影，可那一瞬间，他愣了愣。 “那人是谁？”他对侍从说。 “未来的魔后。”侍从道。 西蒙怔怔地看着美人的背影，不知怎的，那人总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就像曾经，他曾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远远地，他看见那名美人坐在了魔王的身边，歪着头与他交谈。他看不清美人的脸，可这种感觉让他愈加焦躁…… “劳烦您让一下。”有人对他道。 西蒙回过神来，并在那一刻看见了一头灿烂的金发。当他认清来人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布赖特？”他重复那人的名字。 来人正是光明圣殿的圣骑士布赖特。如今他代表教廷而来，笑容依旧阳光，却莫名地带着几分让人看不透的气息。布赖特对他颔首道：“西蒙殿下。” 西蒙听说他曾被黑皇帝维德所俘虏，在维德失踪后、于教廷的协助下逃了出去，并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地位。如今他代表教廷来这里，也未免不是一种示威。 不过这些人族与魔族的纷争都与他无关。他生命漫长，而这些小东西……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西蒙在心里冷笑，可这时，一个穿着白色圣服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人骑在他龙形的背上，趴在他的耳边对他笑道：“愿赌服输呀，西蒙大人。您身为堂堂的龙族，不会小气到不遵守誓约吧？” 人族的，不知所踪的圣子。 又或许是……半魅魔。 他闭上眼，努力把一切赶出他的脑海里。 路希安早就料到西蒙等人会在今日来拜访。他有意留给了西蒙一个背影，并赶在布赖特进入殿内前坐到了维德的身边、因看见西蒙而说起了与西蒙之间的“情谊”。 “西蒙居然亲自来道贺了——我可记得几年前，他的脾气可不小。为了说服龙族离开山脉、前来协助教廷的作战，我花了不少力气才让他答应成为我的……坐骑。”路希安笑吟吟道，“你还记得么？那段时间我天天骑在他的身上，和他……” “……” “你怎么不回答我呀？” 维德转头看向他，眼里幽暗地像是有火焰在烧。危险的气息包裹了路希安，在一切即将发生前，侍从通报道：“光明教廷的圣骑士首席布赖特代表他们来道贺。” “布赖特？”路希安说着，被维德的气息压得耸耸肩、闭上嘴。 “……莉莉丝那个废物。”维德冷冷地辱骂了自己亡灵族的女祭司手下，“路希安，回你的房间去。” 果然，在听见布赖特的通报后，几近暴怒的维德便让他回到房间里去——他并不想让布赖特看见自己的路希安，路希安于是从善如流。 “你最好弄清楚，三天之后在旁人眼里，你会是谁的新娘。” 在离开前，他听见维德的话。 “我会弄清楚的。”路希安回答。 可这本就是他的目的，包括引起维德的愤怒、打断他的脾气、并回到房间里……路希安在回到房间里后，便将那用于安眠的药粉所制成的、无色无味的浓缩药水，涂到了自己身上的几个部位上。 其中包括手指、脖颈、锁/骨、耳垂……以及几个柔嫩的地方。在涂抹的过程中路希安略微有些羞/耻，不过这是让维德摄入药水的最好的方法。 他只需要维德放松，全身心地沉浸……然后，他就能获得他所要取回的记忆。 在那之后，他穿上了那件白色的婚纱。白色婚纱华丽至极，以适宜他的身份进行了改进设计，纤长而白皙的右腿恰到好处地露/出在斜裁的层层白色裙褶之外。 路希安穿着这身婚纱，在房间里等待维德的归来。 在送走那些宾客后，维德回到了房间里。 幽暗的火在他的脑海内燃烧。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将这些人请来观看他与路希安的婚礼是个坏主意。 路希安应该被他藏在属于他的幽/深角落里，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路希安属于他，却又不允许任何人看见属于他的他……他闭着眼，竭力地压制着这些越来越黑暗的念头。 还有路希安……他的那些秘密。他方才说的那些话…… 在推开房门前，维德已经闻到了越发馥郁的、属于路希安的甜香。这几日这份甜香几乎达到了顶峰。只是嗅到路希安的味道，他就已经有了反应。那些香/艳旖旎的画面、粗暴的原/始本能再次席卷而来。就像路希安是已经习惯了他的……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而为他量身定制的毒。 他知道于路希安而言，自己也是这样的。 在门板被推开后，在幽暗的烛火中，他看见路希安就躺在床上。他穿着那身让他移不开目光的婚纱，在维德抵达他身边后，路希安起身抱住他。 芬芳的呼吸落在他的脸颊，手指，也落在他的身上。 “那么生气做什么……”他听见路希安含笑的、略带些得意的声音，“你是在嫉妒么？……嫉妒我过去的坐骑……西蒙？” 维德抓住他的手。 路希安无畏无惧，只是声音柔得要滴出水来，还带着几分略带些恶意的笑意：“既然这么不高兴，今晚我也来骑骑你，好不好？” 说着，他将维德压到了床上。 裙摆如花瓣般展开，如莲花入水，一荡一荡。 …… 及至后半夜时维德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昏了过去，神态安详。路希安趴在他的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过载般砰砰地跳。他又痛又累又欢愉又发软，颤抖着闭上了眼。 他在精神世界里寻觅着与维德之间的联系。终于，他再次找到了那枚印记。 印记后的世界很平静。显然维德在快乐与药物的作用下放松了所有的警备心。他集中精力，探入其中。 下一刻，他软着脚，落到了精神世界的地上。 身体对精神有影射。路希安用力咬着自己的虎口让自己清醒过来。现在没有时间让他腿软，又或者沉浸在事/后的战/栗中，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的记忆。 他从圣堂里走出，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维德的精神世界中……是大片大片的花海。 那些花朵都是酒红色的，娇艳而美丽，充斥了整个世界。它们在风中柔软地盛放，花叶摇摆的声音像是银铃。维德精神世界另一侧的山脉上是水火滔天的恐怖，可这些花朵却幸福而肆意，像是被精神世界的拥有者容忍着、保护着、占据了最为美好的地方。 他记得那片黑雾缭绕、极为恐怖的山脉，是他们第一次在寒池里发生……的地方，所面对的地方。 路希安还记得那里能看见世界树上被钉死的维德。这让他不禁动了动手指。 维德的状态……是更差了么？ 在上次的接触后，他与自己的记忆之间已经有了冥冥的感应。路希安向着走廊所在的方向行走。天空是令人愉快的淡粉紫色。 直到他离开后，那片花海依旧是安稳祥和的模样。 只是路希安并没有看到，尽管面上的花海是如此地美丽祥和，可那些花朵的根系，却已经被黑色的藤蔓紧紧缠绕。 它们只在它们的缠绕下盛放，被好好灌溉娇养、却也不可能逃离。 路希安很快进入了那片盛放记忆的走廊。在进入走廊前，路希安冷下脸，施展了一个法术。 在上次的翻车后，路希安早就抽空对走廊中的情况进行了准备。在这个法术之下，维德的所有记忆精神体将会陷入沉睡，而他的存在感也将被降到最低。 散发着银光的淡紫色蝴蝶先进入了走廊。它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每一扇门上。原本阴诡恐怖的走廊，在所有蝴蝶栖下后，变得平静而阴冷。 “成功了。”路希安想。 他缓缓走入走廊。果然，他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记忆体的察觉。他走过一扇扇大门，终于停在了那扇最后的大门之前。 在那扇门中，便是他的记忆晶核。 路希安推开了门。那枚纯净而美丽的、银蓝色的记忆晶核正在记忆之门中安静地旋转。在光芒映入他眼中的那一刻，路希安感到了亲缘相呼唤的亲切感。他向着晶核走去，伸出手，而此时…… “原来这就是你要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找的东西。” 阴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那一刻路希安僵硬了身体。记忆晶核距离他只有十步之遥，可在这一刻，那纯净的光芒却成为了他永恒的可望不可即。 有漆黑的藤蔓攀援、纠缠上了他的脚踝。路希安在此刻缓缓回过头。他看见维德就站在门的外面，半张脸被阴影所遮蔽。维德猩红的眼眸注视着他，那一刻，路希安发现自己在发抖。 “你……” 藤蔓攀附上他的大腿，开始往他的衣服里爬。路希安无法动弹。维德一步步走向他，他用一只手捧住路希安冰冷的脸颊，大拇指摩挲他的下巴，动作温柔近乎爱怜。 “……前几天，我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遗留的痕迹。”他柔声道，“那些遗留的痕迹不像是一个未经闯入过的精神世界里会拥有的。于是我很快肯定，有一个小偷，偷偷地潜入了我的精神世界里……他在寻找什么东西。” 路希安听见自己因那些藤蔓而越发急/促的呼吸声。他开始发抖，站不稳，却被那些藤蔓强/制着始终立在维德的身前。维德低下头去看他，低沉道：“很快，我就想到了那个能够闯入这里的小偷。但我并不介意他的闯入。如果只是为了快乐，他可以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兴风作浪，他可以摧毁我的精神世界。他可以放火、可以杀死我的精神体、可以对我做任何发/泄的事……只要他觉得这样高兴，而且愿意。” ——维德的话语是认真的，这为他这番近乎疯狂的、带着强烈的满不在乎自身的自毁以讨另一人欢心之感的话语，增添了更多的恐怖。 “我也可以假装，我什么都没看见……就像过去那样，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究竟是发生在什么地方。”他对路希安温柔地说，“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第一次是发生在精神世界里——他早就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这个地方熟悉若入无人之境。” 藤蔓在路希安能开口前便探入了他的嘴巴，封住了他能发出的一切声音。路希安直到现在才开始挣扎。他听见维德继续道：“我假装我什么都没看见。可那个人却使用了一种魔药，他想让我昏迷，进入我的精神世界里。不过可惜的是，我的精神体因为察觉到已经被掌控的世界被入侵，而使我醒来了。于是我看着他走进了我的精神世界里，看着他走过花田，来到这片走廊……” “唔……唔唔！！” 路希安发出近乎哭泣般的声音。他不能说话，于是只能在所有的刺/激下发出这样的声音。维德还在不疾不徐地说着：“于是我看见他来到了这里，用法术压制住了所有的警戒。接着，他来到这里，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了……” 他向着晶核走去，伸出手。在那一刻，路希安终于发出了尖叫般的声音。 藤蔓缠绕、紧握着他的身体。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枚晶核被维德攥进了手心里。 “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他想要找到的东西。”维德低声道，“他欺骗我，向我下药，所要找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那一刻，路希安终于剧烈地颤抖起来。晶核化在了维德的手心里。维德冷冷地看着路希安。 “我向你立誓——既然你不喜欢，我不会打开它。”维德慢慢道，“十年后，我会把它还给你。可你……” “除了想要取回这个神秘的晶核、知晓那些以你的身份原本不应该了解的秘密……之外，你还有什么不愿向我解释或言说的秘密呢？”维德冷笑道，“我们要结婚了，而你在婚前对我下/药……就是想要取回这个东西？路希安……” “你到底有没有心？” 路希安眼神空茫。藤蔓纠缠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快要死去了。终于，在极度逼近死的那一刻，原本一直在冷冷地看着他出尽洋相的神态的维德终于走了上来，狠狠地抓住了他的下巴。 然后吻了上去。 他的灵魂在撕咬中被弹出、下坠、最终落入他真实的身体。昏暗的室内还带着强烈的、两人欢/爱过的气息。路希安哆嗦着就要爬走，却被维德一把抓住了腿。 并被强按着坐回了他的身上。 …… 维德是真的愤怒了。路希安在他的身上发着抖、咬着唇。他时而以为自己在油锅上被烤、时而以为自己被沉进了万里的深海中。在这一次的过程中，维德几乎对他没有任何怜惜。而路希安也几乎是发着抖，任由他对自己施为。 直到最后，路希安终于在濒临崩溃时发出了哭声。他颤抖地哭着，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哭泣。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这被逼入绝境的哭声里也不带有任何的心机，而像是纯粹发自内心——发自一切复杂混淆的情绪、与一切维德带给他的疼中。 终于，他昏了过去。在昏过去前，他感觉嘴角凉凉的，像是那个在这场欢/爱中始终不曾吻过他、只是仿佛在因愤怒而发/泄的人，在温柔地用吻来安慰他。 …… 路希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他醒来时眼眸里还是空空茫茫。维德抱着他，让他躺在自己的身上。 安静持续了很久很久，最终，路希安沙哑着道：“维德……” 他没期待维德的回答，却听见了对方很快的一声：“嗯。” 路希安：…… 路希安垂着眼。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自嘲地笑了笑。 “我想好了。” 他说。 路希安沉默。 “……我不会要求你向我解释这些东西。我知道……你根本不会说。既然这样。” “让我们做十年的夫妻。在那段时间之内，我什么都不会问。”维德低沉道，“十年后我会将你的记忆还给你……你的自由还给你。你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这十年的谎言。” 许久之后，他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把自由还给了我……那谎言呢。” “我不会还。” 维德说。 你给予我的所有谎言，我会留下来。 ——成为我在走向我的终末前，最后用于咀嚼的藏品。 “……” “路希安。” 他听见维德的声音。 “我为你死了两次，被你骗了这么多次……让你陪……骗我十年。”他听见维德仓促的声音，像是要模仿一个笑声，“不过分吧。” 那种声音像是一败涂地的输家、奉献一切的乞求。 “……” 许久之后，维德听见路希安的声音。 “……别想那么多。”路希安说，“你这样，我害怕。” “……” 路希安伸手捧住维德的脸。他手指白皙、柔软，却也冰。维德任由他触碰自己，听见路希安虚渺的声音：“……你就这样爱我对么？维德？你真的……爱上我了？” “所以你爱我么？路希安？”维德的声音有如自嘲。 路希安低下头。他用脑袋用力地蹭着维德的胸口。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许久之后，他说：“……你真的爱我呀。” “……” 维德没说话，只是加重了抱住他的力道。 路希安轻轻笑了一声。 “……可你却说，十年后，你会放我离开。那时候你不会更舍不得么？”路希安道。 “……” “别这么急着说十年后的事……简直就像是，我特别对不起你一样，好么？至少现在，我会乖乖地在你身边的。”路希安说，“看着你这样，我总觉得好像……很愧疚似的。” “……你最好是。”维德道。 “嗯。” 路希安闭上眼，他双手抱着维德，像是攀附他而生长的、扭曲艳丽的花藤。他像是要寄生在他身上、汲取他所有的养分。他在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中，轻声又重复了一遍：“你是真的很喜欢我……你是真的爱我呀。”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酒红眼眸中倒映着窗外亮晃晃的天光。那天光可真亮，他觉得自己行走在其中，很快就要升起来。 “十年啊。”他想，“十年啊。” 只要十年啊。 十年……一切就可以这样一笔勾销么？ 可他嘴上说的却是：“好好筹备我们的婚礼吧。” 第120章 逃婚 屋外雨绵绵地下。路希安便是在这湿/润的雨水中醒来的。他在床上转过身，向着窗户外看。 维德的手从背后环住他，温暖而有力。 “下雨了。”路希安说。 “只是早上而已，明天会放晴的。”维德道。 路希安笑了一声。他扬起下巴凑过去，在温暖的体温里与维德亲吻。 维德细密地吻着他，让他的气息浸透路希安的每一寸皮肤。不过在气氛一触即发时，他停下了。 “不做么？”路希安躺在床上，看进他的双眸。 “……明天是婚礼。”维德低声道，“想让你出席时精神点。” 路希安于是忍不住笑。他笑起来时真漂亮，整个昏暗的室内都被那双酒红的眼眸所照亮。他用那双像是有光的眼睛去看维德，维德像是不好意思看他似的，把微红的脸扭到另一边。 “我用……帮你？”路希安用气声说着，向他伸展修长的五指。 “……别闹，闹起来就收不了手了。”维德严肃地把他的手放到了另一边去。 路希安又忍不住笑。室内暖意融融，情思缱绻。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极度恩爱的、还有一天就要走入婚礼的殿堂的小情侣，就像是…… 前日的对峙，从未发生。 “好了，起来了。”维德总算把像是怕冷的猫一样，凑在他身上，用手指在他的腹部画圈的路希安推开。路希安向旁边滚了滚，还有些懒洋洋地道：“去做什么呀？” “走婚礼的流程，也就是排练。”维德扬起眉毛，“你不会忘记了吧？” “……怎么会，你冤枉我。” 维德回过眼来冷冷盯着他，在路希安感到不安前，他伸出双手，去抓路希安身上的痒痒肉。 路希安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终于，维德放开手，保持着臭屁表情道：“行了，赶紧起来穿衣服。” 维德背对着路希安穿衣服。那一刻，始终挂在路希安脸上的，在维德之前的笑容的面具消失了。留在维德身后的只有漠然冰冷的路希安。 他单手支撑着自己，将维德的背影烙印在自己的眼里。在日与夜的交隔、在维德面对与背对他时，路希安有时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始终巧笑倩兮，用他最熟悉的姿态与手段去应付所有的景况。另一个他却冷漠而茫然，像一个旁观者、又或是一个为了自我保护把自己藏进茧里的观测者，将所有将要目睹的景象融进自己的眼中。 现在那个观测者又占了上风。观测者听见维德说：“走吧。” “……嗯。” 他在维德的帮助下穿好了那件深红的礼服。礼服华贵至极，每一寸褶皱、每一处玫瑰花瓣的暗纹都是精致。它衬得路希安容貌绝丽，是只为路希安而生的精品。维德小心地替他系好每一个纽扣，系好每一处系带。 当手指接触到他的咽喉时，维德停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 他们就在这分别低眸抬眸的一瞬对视了。 “……只是想到……突然。”维德忽然笑了起来。 那是绝对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单纯温柔，全然不像是一个会毁灭世界的魔王。他说：“只是忽然觉得……能够遇见你，真是不可思议。” “什么？” “刚才我忽然想到，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现在我会在哪里，做着什么样的事。或许我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维德慢慢地说，“想到这里，就觉得……能与你结婚这种事，就像是经历千万个小概率选择才能抵达的奇迹。” “……” “我非常高兴，路希安。”他说，“我真的，非常高兴。” 他握着他的手，低下头。随后他以这种不敢直视他的神情，笑着道：“我们走吧。” “……嗯。” 路希安穿着那件深红的礼服，在维德的带领下走过鲜花盛放的走廊。走廊两侧空空荡荡，只有画像与雕塑。 可路希安知道，明日这里会站满了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了解路希安的过去、或听过路希安的名字。他们会鼓着掌，带着笑容或是惊诧，看着维德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过这条长长的走廊。 城堡的穹顶很高，阳光四面八方地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新鲜盛放的花朵上、落在浮雕细致的大理石石柱上、落在头顶盛放蜡烛的水晶枝雕灯上。路希安就站在所有光芒的中央，纯白雕花的圆台上，背对着彩色花窗的殿堂中央。 他银发如流泻的月光，唇嫣红如花瓣，眼眸像是清澈的湖水。他站在维德身边，想象中虚构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向他传来。白色的捧花落在地上，维德低下身，将戒指推进他的手指上。 维德。 爱他。 和他在一起。 在所有想象的欢呼声中，路希安的耳垂又开始灼痛。他看见维德抬起他的手指，亲吻他无名指戒面上的宝石。 “我爱你。”他说，“你爱我么？” 紫色双眸看着他，像是熠熠生辉的紫水晶。 “你爱我么？” 你爱我么？ 你爱我么？ 你爱…… “……我。” 从来擅长惯了去说花言巧语的路希安在此刻，却觉得那简单的三个字仿佛重若千钧。 “……我。” 所有的欢呼声都向他涌来。 “……我爱。” 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要将周遭的空气吸干。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量，像是漂浮在空中。他又成为了那个审视者，目睹着、冷冷地看着自己做出发言。 “……我爱你。” 他看见自己这样说着。 所有的幻想在那一刻碎裂了。他看着自己被维德抱进了怀中，周围没有其他的人。 “真好。”他听见维德说，“我真想明天在这里，再向你说出这句话。” “……感觉有那么好么？”路希安说。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的那一刻起，突然觉得本来应该在与你相遇的第一天开始就对你说‘我爱你’的。”维德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过从现在开始也不迟。” “……” 维德是那样高兴，路希安想。 他抬起头，看见殿堂高耸入云的穹顶。在那穹顶之上仿佛也有一个路希安——或者，说是五号。 五号坐在水晶枝灯上，摇晃着小腿，漠然地看着他。 ——这是我么？路希安恍惚地想。和维德拥抱在一起，对他说“我爱你”的人是我么？ 我究竟是五号，还是路希安呢？ 空旷的殿堂里没有别的人或声音。可他在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了凉凉的嘲笑声。 那笑声是五号的声音。 路希安就在这令人恍惚的声音中与维德一起走出了殿堂。白晃晃的天光倾泻在他的头上，而他也在那时，看向了身旁的湖水。 湖水中倒映着他与维德的身影。他看着自己，直到那张脸逐渐变形，变成一张因硫/酸而面目全非的脸。 …… 路希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按照魔域的习俗，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两方不能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维德仍旧将睡在这里，而他将沉睡在另一个房间中。 “晚安。”维德说。 “……晚安。” 路希安说。 他看着维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维德看起来真是高兴极了。 可路希安却失魂落魄。 他坐在房间里，手指上还残留着戒指被戴上那一刻所有的灼痛。渐渐的，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像是发自内心地在厌恶、仇视自己。 他咬着牙，无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旋转。那些亲吻的、交/缠的、拥抱的画面、戴上戒指的画面、戴上耳钉的画面一时间仿佛都成了他的仇人。它们围绕在他的身边，冷冷地看着他坐在那里，手背因用力而冒出青筋。 他忽然很想吐。 “……路希安。”系统战战兢兢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 “……路希安？” “……滚。” “……？！”系统惊了，“你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滚！” 系统被路希安扔进了静音模式。它简直焦虑得没办法，顾不上自己已经被静音，继续大喊大叫道：“你在想什么啊路希安，明天就是婚礼了。你不是说在婚礼前离开么？你在突然生气什么，维德也不过是个小世界的男主而已，他……” 路希安听不见它的声音。 那一刻系统有了一种一切即将脱轨、失去掌控的感觉。它眼睁睁地看着路希安坐在床上，一夜未眠，那种孤寂的神情让它想到了最初的五号。 “……我真愚蠢。” 在天色破晓时，它听见了路希安懒洋洋的声音。 系统：？？ 它看见路希安舒缓地躺回了床上，就像是昨夜所有的纠结都被清空了似的。路希安在床上翻了个身，神态又变得轻松了起来。 ——像是他终于想通了什么。 可系统如今甚至无法判断，路希安究竟是想通了，还是在故作开心。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几名侍女鱼贯而入。她们端着礼服与发饰。在看见路希安仍旧在房间里时，系统注意到其中最末尾的侍女悄悄离开了队伍，向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她是在向维德汇报我的行踪。” 系统听见路希安的声音。路希安声音轻快，继续道：“你没发现么？房间内外都是看守我的高手。维德看起来让我单独睡在一间房间里，事实上，他也在提防着我的逃跑——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都在互相提防。” “你……” “别急，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路希安道。 那一刻系统的心从未有过地悚然起来。它看着路希安极为自然地任由几位侍女打扮自己，穿上礼袍，戴上头饰与精巧的项链、手饰。直到即将戴上耳饰时，路希安才对侍女们说了下一句话。 “不用这个，我不喜欢。”他说，“还是用我之前戴着的那个吧。对了，维特在房间里么？” 他指着托盘上那极尽华贵的耳饰，命令一名侍女去维德的房间里取他惯常戴着的那枚耳饰——也是维德替他的耳垂穿孔时，所准备的那枚红宝石耳坠。 “不在。”侍女说，“维特殿下在另一个房间里置装。” 侍女去拿首饰了，却因找不到而迟迟没有归来。路希安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对侍女们道：“我自己去找。” 他一路走着，维德的寝宫终于就在眼前。路希安对侍女们说：“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 维德从来不喜欢太多陌生人进他们的寝宫，宫里所有人都知道这点。 在进入寝宫后，路希安当着那名尴尬的侍女的面开始翻找。终于，他很快在藏得极深的盒子里找到了那枚耳坠。 他将耳坠握在手心里，并骤然出手，打晕了那名侍女！ 侍女猝不及防、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路希安就在这时从侧窗一跃而下。大量的守卫都在他的房间外，维德的寝宫反而出现了一个死角。他顺着这个死角往外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他的袍角飘起，像是红云、又像是一朵逃亡的花。终于，他抵达了那个鲜有人迹的小门。他抢了一匹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小门冲了出去！ 守卫们直到他逃离后才发现有人从这个小门逃了。他们咆哮着要派人去追赶。可路希安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在身为西塞尔少爷时，他的马术也是一流的。 马匹越过潺潺的溪水，最终抵达山崖。在抵达山崖前，他在手中掐亮了咒印！ 伯顿的身影从树后的阴影处走出、出现在他的眼前。在看见盛装的路希安后，他露出了微笑道：“我来的很准时，不是么？” “我们走。”路希安冷冷道。 他像是丝毫没有对人笑的兴趣。可伯顿并不在意。他将自己的身体变为龙形。在魔龙展翼的那一刻，路希安也从山崖跳下，落在了他的身上！ 路希安漠然地坐在魔龙的身上。他知道在天空中，自己是那一抹显眼的红。远处，城堡中似乎发生了骚动。伯顿道：“看起来维德发现你逃跑了。” “……” “你的计划完成了么？我猜，已经完成了吧？”伯顿道，“我能看见你身上渐渐加强的光芒，那是充能的痕迹，不是么？他急速上升的恨意，在为你提供离开的能量。” “……” 熟悉的能量涌入了路希安的脑内。路希安也在这时放出了系统。他听见系统惊喜的声音：“路希安，我感觉能量值抵达90%了！！” “……” 路希安在龙背上漠无表情地回过头。那一刻他仿佛看见山崖上有黑色的身影，带着几欲流血的猩红双眼看着他。 可那是不可能的。伯顿的速度很快。他们已经飞到了维德所看不见的那片天空之上了。 “你看起来情绪很糟糕。”伯顿道。 “……有么。” 路希安的声音有些怠惰。伯顿于是笑了笑，道：“五号，或许是因为你还不习惯。但对于其他的穿越者而言，快穿世界男主爱上攻略者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这很正常，就像是完成任务必有的定理，这份爱也像是千篇一律的消耗品。你为什么要被这样的消耗品感到愧疚呢？你想想，光是和三号谈过恋爱的，已经有几十个男主了。你如今只是不够习惯。而我们，才是位于这些世界之外的……孤独的快穿者。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们生命的本身便与他们不同。即使不是你，也会有别的快穿者过来攻略他。他们不过是一个个世界里流水线般的男主而已——至少与快穿者，是不同的。” “……少用这种语言来形容。”路希安厌烦地说，“你废话太多了，走吧。” 伯顿低低一笑。他驱动了返回的程序。温暖的、返回控制中心的光芒在那一刻亮起。那是一条任何本土世界人都看不见的光柱。一道光柱属于他，一道光柱属于路希安。就在同时，他们的身体被抽离着向上。 这本该是最适合的结局。曾有的所有意外都在此刻被完美的弥补了。带着百分之百恨意回到控制中心的路希安依旧是五号——那个没有翻车过一次、没有任何失误的完美的、却没有心的穿越者。 直到系统看见路希安在用力地眨眼睛。 它看见路希安低着头，用力地眨眼睛。伯顿也在此刻看见了路希安的神情。那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曾经温和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惶恐。他大声喊道：“你……” “愚蠢。” 他听见路希安的声音。 “什么？” “恶心，愚蠢，恶心。”他听见路希安的声音，“真是愚蠢，你说，一个快穿者为什么会做这种蠢事呢？可是……” “你要做什么！” 伯顿在那一刻用力伸出手。他惶恐地感觉到自己真的要彻底失去什么了——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表白前。他伸手想要抓住路希安的衣角，可路希安深红的衣角，却从他的手心里滑落。 他看见路希安闭上眼，漠然地转过身，然后以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姿态…… 在那一刻从上升的光柱中一跃而下。 “五号！！” 伯顿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可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他彻底被控制中心抽离了这个世界——通过这枚上升的光柱。 路希安最后留在他眼中的，只是一道红色的影子。 而那穿着深红衣袍的身影则毅然决然地跃出光柱，从其中落下。他高速地下坠，衣摆被大风吹起，呼啦啦地绽开。他因强大的风而闭着眼，没有听见系统的惨叫声，没有看见徒劳想要把他抓回的光柱。 他就在这份呼啸的风声中，回到了这个世界。 第121章 新生活 草木沙沙地响。路希安披着灰色的外袍，行走在树丛之间。 他在一处空地上换了身简单的替换衣物——来自于他自己随身携带的储物戒指中。那身深红的、华丽的衣袍与那些精致的珠宝装饰，则被他小心地收回了戒指中。 系统还处在他突然跳出传送光柱的震惊中，如今看见他的动作，更是无语凝噎。它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骂路希安，还是该安慰路希安，最终憋出一句：“……你这么小心地把它收起来。” “是得小心收起来呢，你看这袍子绣了上百枚水晶在上面，随便碰碎一点都是钱。”路希安说，“等哪天没钱了，就扯下一颗拿去卖。” 系统：？？ 路希安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来它想象中会有的悲伤，而是充满极为无所谓的情绪。它看着路希安换好了那身适合行动的衣服，并把头发束了起来，接着，路希安便在手心上画了一个小型的魔法阵进行路线计算，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在跳出光柱的那一刻，空间发生了扭曲，而路希安也随机地被安排到了一个新的地点。他最终落地的地方是一片森林，通过魔法阵推断，其位置大约在人族领地的边境。 靠近海内的妖精一族与草原里的兽族的东方边境。 而魔域在西方，两者之间至少有几个月的行程。 “你打算现在回魔域去么。”系统在行走的路希安耳边聒噪着，“恕我提醒，您刚才逃了与维德的婚礼，他对你的仇恨值是百分之百。想要取回他的原谅的话，我觉得……” “谁告诉你我要回魔域了？” 系统：？？ “等等，你不打算回魔域？那你想干什么？” “……不知道。”路希安耸耸肩道，“反正距离下一次能传送回去……还有将近一年半，对吧。这段时间，就先待在这里。” “……嗯。”系统听见路希安轻轻的声音，“先待在……这里。” 系统：…… “你打算在这里干什么？” “……你就当我呆在这里旅游，不行么？” 路希安没有回答系统他的意图。他只是偏过头，继续观察眼前的路，向着远处的方向一直行走。 “……或许等想清楚了，我就知道了。如果他能……的话。” 那是系统最后从路希安口中听见的、轻轻的声音。 路希安用手指拨开遮挡视线的树丛。在树丛之外，森林之中，是被雾气所缭绕的、高耸的…… “这里有座法师塔。”路希安道。 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道：“极为强大的灰袍法师。我们换个方向。” 说着，他向另一个方向绕去。如今他身份特殊，在无必要的情况下，路希安并不想发生可能暴露他的行踪的冲突。 他继续走，系统在这寂寥的丛林中继续和路希安说话：“我觉得你最好小心点，要是这次被维德抓回去，可得被他挫骨扬灰。唉，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要留在这么危险的地……路希安？” 它看见路希安潮/红的侧脸，与越来越不对劲的呼吸。路希安的步伐越来越慢，微蹙着眉头，像是正感受到什么诡异的波动。系统惊了，连忙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路希安没有回答它。他竭力加快速度，靠在了一棵隐蔽的树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极为难受。 “……好涨。”他喃喃道。 正在这时，系统眼尖地瞥见了丛林中一道灰色的身影。那道身影灰扑扑的，系统于是在那一刻大喊道：“路希安！小心！有人来了……” 那道影子一步步地走向了正在树下的路希安。 “魅魔？……不，居然是半魅魔？”那人的声音很斯文冷淡，却在说出半魅魔这三个字时，多出了一些波动感来，“白发品质的半魅魔，而且看起来，正处于结蜜期……” 在那人走到路希安身前时系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来人是一名清秀的灰袍法师。法师有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戴着眼镜，神态中却带着些天才特有的倦世、自闭、与漠然感。他全身上下看起来都灰扑扑的，像是对自己身上的俗务并不关心。他蹲下身，眼神里没有任何对于美的色/欲，而是专注地观察路希安，像是观察一棵植物又或是一个新的物种：“的确是半魅魔，男性，白发品质，成熟期，结蜜状态……唔！” 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上了他的喉咙。 灰袍法师试图反击，可路希安施咒的速度比他更快。眼镜摔落，法师也按倒在了地上。尽管脖颈上有血流下来，法师却依旧是微微睁大了眼，道：“你居然还会使用光明类的改良法术？” “我觉得你还是为自己的性命担心比较好。”路希安坐在他身上，勾唇道。 “介绍一下，我是灰袍法师米契尔。”灰袍法师的眼神依旧冷静，“我住在旁边的法师塔中，是被人族世界所驱逐的法师。当然，我也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我唯一在乎并专注的，只有我自己的研究。对于我来说除了研究之外的任何事都没有意义。” 他在路希安来得及反应前便以极快的语速、极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姿态、极为自我中心的方式说出了一长串话。在如连珠炮的话语后，他说：“我最近正在进行一项研究，那项研究的内容是……” “你……” “抱歉，先生，请听我说完我的研究原理。”米契尔打断他，继续发言。 路希安：…… 米契尔面无表情地以极为快速的姿态说完了自己的这项研究是有多么地史无前例。最终，他说：“我能看出来您不仅是一名半魅魔，甚至还难得地拥有极强的法力。在我的这份研究中，我所需要的研究材料包括魅魔相关的生理性、与极富有力量的魅魔的血滴。为此我找来了不少魅魔，不过他们都不够合我的意，所以……” “所以？” “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协助我的实验。这项实验只需要研究您的血液，只需要提供您的血液。不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当然，我会先与您立下不可伤害您的血誓——如果您不够放心的话。这份血誓可以由您来进行施法的主导。您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做出任何可能的使绊子行为。”米契尔长篇累牍地说完了他的话，内容极为详细，甚至不给路希安一丝插话的机会，“您觉得可以么？” “……” 眩晕与鼓胀感在那一刻再度涌上了路希安的身体。他咬着牙手腕晃了晃，刀尖却不小心刺进了米契尔的皮肤。米契尔的鲜血涌出，可他依旧是丝毫不在意疼痛的模样。路希安克制自己，低声道：“该死……难道是生病了……” 米契尔静静地看着他的反应，忽然声音有些微妙地道：“你看起来对你的体质并不……了解？我是说，你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受什么？” “你想说什么？”路希安说。 “……在这方面我比较有研究。你知道的，灰袍法师总会研究很多东西。”米契尔说，“你如今看起来正处于……结蜜期。这是你身体不适的来源。” 路希安：？？ “结蜜期是什么？”路希安说。 米契尔露出了略有些微妙的表情，这在他那乱七八糟的头发、与因失去眼镜而略有些迷蒙的眼神下，显得比起羞涩、更像是惊诧与鄙视于路希安的无知：“那是一种魅魔特有的生理反应。我真没想到我居然需要向一名魅魔科普他自己的生理反应。或许你知道，魅魔的发色会随着你们摄入的能量含量与频率而发生改变、变淡或变深。那便是能量积蓄的象征。当然，在能量足够多、长期堆积、不被活动所消耗的情况下，魅魔会出现另一种反应，也就是所谓的‘结蜜期’。” “听不懂，说些我能听懂的话。”路希安说。 “……”米契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极了一个失望的学霸，“那么我用一个更通俗的词语来形容。与它的状况最接近的、人类用语中的词语是……” “假孕。” 路希安的手抖了抖，接着，他听见米契尔道：“请您冷静，您手中的刀正贴着我的动脉。” 路希安：…… “……告诉我更多。”他干巴巴地道。 “……”米契尔在生命被威胁的情况下不紧不慢道，“你不必太过紧张，又或是太过担心。这只是假孕症状，不是怀孕。在结蜜期中魅魔体内过剩的能量会化作蜜/液积累在体内、也会散发出香气、拥有一些其他的利于生/殖的特性、并出现一些假孕症状。根据一些资料记载，当结蜜期持续过长、蜜/液积累过多时，对于雄性魅魔而言，它们甚至会凝结成类似晶卵的东西。这些东西会随着长期的饥饿而被消化，又或者，在身体的努力下被挤出……排出。不过这种情况是极为少见的。以你现在的状态，你大可不必为这种极端情况而担心。” 路希安：…… 许久之后，他用刀子切破了米契尔的手指，逼迫他立下血誓，并最终懒洋洋地道：“我对你的法师塔很感兴趣，带我去看看。” 米契尔并没有因为这份可能危及生命的血誓而感到恐惧，而是因路希安的答应，自闭的脸上也流露出轻松。他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在你的帮助下，或许明年之内我就能收集齐实验数据，并在法师会议上发表论文。” 说着，他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了自己的眼镜。路希安在他的眼睛下看见了倦怠的青黑色。 那是属于学者的颜色。 灰袍法师礼貌地引领着路希安的前进。在途经一处很高的山坡时，有风吹开了树叶。在所有大树被吹开的那一刻，路希安看见了树枝遮掩下的、位于远处的城市。 那是一片安静而温馨的城邦，路希安静静地看着阳光下的小城。最终，他听见了灰袍法师的声音：“这是人族在边陲上的一座小城，算得上是安静祥和。这里混居的有各个种族的人。不过囿于一些无聊的传闻，他们畏惧我，也不会来打扰我。” “……” “别误会，我并不在意你是从哪座城邦来到这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灰袍法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道。 路希安最后看了一眼城市，转身与灰袍法师离开。 他忽然觉得安静地住在这里，等……或想。 或许也不错。 在那之后，便是三个月。 第122章 小镇的平静生活 路希安行走在城镇之中。他提着一篮子鲜花，行走在宁静祥和的小城街道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在他身侧的小店中，有面包店的老板探出脑袋来：“下午好，路斯恩先生，今天天气很好，您是刚从城外回来么？还是从学生家里回来？” “下午好，鲍勃师傅。” “您要来个烤面包吗？新鲜出炉？” “我想不用。” 路希安婉拒了面包店老板的盛情邀请。他拎着那篮花进入属于他的住处。 他的住处有一个还不错的花园。路希安先是在门口的信箱里取走了今日的信件。他推开栅栏，用钥匙进入里面的小屋。他将那篮花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客厅里有一架黑色的钢琴。餐桌上有水果和一瓶新鲜的牛奶。 这就是路希安所住的地方。小屋有三层，一楼客厅厨房等，二楼卧室书房，三楼则是堆放着杂物的阁楼。住处在一条开满紫藤花的街道上，荫凉也僻静，两边都住着其他的小镇邻居。 三个月前，路希安在偶遇灰袍法师米契尔之后，便选择了这座小城镇作为自己的落脚点。他以避世而居的钢琴家的身份住入了这座没有维德的、位于边境的城镇。小城镇中各个种族的居民都有，对他表示了欢迎。一些家长也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过来、向他学习音乐。除此之外，偶尔他会去城镇北边的灰袍法师的法师塔里，配合他研究一些法术。 在搬过来的第一个月时路希安因缺乏能量而遭遇了发/热。他躺在床上，咬着枕头，竭力地控制自己不因为体内的不适而发出任何诡异的声音。结蜜期所带来的高热与假孕感压迫着他的身体，路希安闭着眼，知道维德留给他的东西的确在他的体内成了型。 资料里说魅魔因结蜜期而凝结出的晶核最大不超过一个鸡蛋那么大，它通体透明，有微微的银色光泽，看起来就像是美丽的水晶。他们或许会用力把它排出（比如借助外界的力量、又或者自己用力按压揉搓魔纹），又或许任由它留在自己的身体内，等待它们彻底被消耗融化、作为能量再被身体吸收。可无论哪种过程，都极为难熬。无论是过程一还是过程二，这种过载的仿佛快乐又仿佛痛苦的感觉，甚至会让魅魔尖叫着想要死亡。 凝结在路希安体内的晶核非常小。他闭着眼，等待它完全被饥饿的自己所消耗。结蜜期所有的感官都变得灵敏。在这个过程中他唯一想到、并为之羞/耻的事，是他在这一刻无比想要维德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要他。 在那个痛苦的夜晚他几次梦见维德，醒来后却只有自己。最终，他依靠着自己，在神志不清时啜泣着叫出了维德的名字。 那一刻他想，自己真可笑。 在晶核也被消耗过后，路希安的头发迅速地灰了下来，那头白得晃眼的银白长发终于不见了。他靠着威逼利诱，从米契尔手里取回了一些用于压制魅魔血脉（的饥饿）的药水。有了这些药水，他即使不通过魅魔的方式，也足够获取能量了。 米契尔对这份付出没有什么意见。他只是推了推眼镜表示：“这对于我们之间的交易更好。它们能够避免你像其他魅魔一样，总是卷入一些复杂的感情纷争中，导致耽误我的研究。” 那天米契尔只是因为有人闯入了自己的结界才出来的。大多数时候他都只呆在自己的法师塔里，昼夜颠倒着自闭，吃着一些猪都不吃的、被他用坩埚随便煮出来的东西。路希安第一次顺便带了份披萨上门时，他对此简直惊为天人。在吃光披萨后，他严肃地告诉路希安：“我的老师曾告诉我，研究魔法的学者不能专注于口腹之欲。” 路希安：“嗯？所以？” 米契尔：“我不能去买，请您每次上门时，替我买些披萨回来。谢谢，会付给您钱。” 除此之外，城镇里的很多居民也觉得路希安是一个漂亮、礼貌、只是因为避世的生活方式而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 这就是路希安如今的生活。 路希安在客厅里打开了报纸。报纸上写着些镇子里的无聊新闻，包括鲍勃家发明了一种新款面包，安妮和她的朋友们在广场上举办了一场小型演唱会……路希安一页页地翻，他没说话，系统也没说话。 在路希安主动回到西幻世界后，系统便一直很担心路希安的精神状态——从路希安由光柱中跳下去开始，它就认定路希安是精神出现了一点问题。比如现在，它也在看着路希安的脸，揣摩他想做什么。 不过报纸上看起来始终都是那些无聊的琐碎小事，路希安的神态也没有变过。最终，他放下了报纸。 大多数时候报纸上的确都是这些无聊内容。只有一次出现了例外。报纸的最后一版里，提到了如今的维德——黑魔王与血皇帝。据说，维德回到了人族，对逆臣进行了极为残忍的清洗。而出人意料的是“维特”这个身份也一直在魔界活跃。人族皇帝的残暴作风让他有了血皇帝的威名，而“维特”则是恐怖的黑魔王。报纸上简略描述了这两人进行了一次会面、并承诺结盟。至少短期内，灾难不会发生。 不过系统和路希安都知道，维德与“维特”原本就是一个人，对于男主而言一统魔界和人界没什么可奇怪的。小镇远在边境与世无争，也只把这种无聊的国家大事当做一点逸闻来看。只是路希安在阅读那则报纸后，将手指放在了报道的、维德所做的那些残忍恐怖的事情上。 “真的是他做的呀。”他说。 维德如今的恐怖较原作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听说着系统都有些不寒而栗。不过在那日之后，路希安就有了每日购买报纸的习惯。 再拿回来，看。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住在小镇里，不去找他，却买报纸，只像是在等待什么。还有一年就是他再次能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系统不知道路希安是不是在等一年后的到来。 路希安很平静地打扫了一会儿房间，过几天又是红月，即使在魔药的压制下他也会有些麻烦。他的长发如今已经变成了深黑的颜色，被丝带束在脑后，是柔顺的一大把。 他浇花时门外传来了声音。那是阳光灿烂的人族青年狄伦。狄伦有着柔软的棕发与琥珀色的眼睛。他戴着一顶新帽子，对着窗边的路希安喊：“路斯恩先生，您从阿曼达家教竖琴回来啦？” 阿曼达是城镇上一名有钱的服装店主的女儿，十一岁，容貌可爱，家里有架高价购置竖琴。她的母亲一直致力于把她调养成城镇上最受欢迎的淑女。路希安于是每周会去她家帮忙上竖琴课。 “她给了我一篮花。我放在桌上。”路希安笑笑。 “哦……”狄伦挠了挠脑袋，他像是在想接下来又该对路希安说什么，“真好，那花一定很漂亮。对了，你还在找新的报纸么？我想起我有个在海城出城镇去做生意的朋友，我前几天写信托他往这边寄一些。” 路希安只是随口对这个热情得有些过分的邻居青年提到这件事，没想到他却把它放在了心上。他于是道：“很感谢你，不过以后不用了，钱我会付的。” “你是在为了大局势而担心么？”狄伦为自己能用“大局势”这个有些复杂的词组而自豪，“你放心，战争都在西边，魔族和人族靠得最近的地方也在西边。咱们这边离王都最远，海妖和兽人们一直很老实，战争不会打到我们这边的。” “嗯。”路希安说。 狄伦趴到窗外和路希安闲聊。他说了镇上新建的舞厅，又说了安妮最近似乎又有了新男友。到后来，他热情洋溢地道：“对了，你听说了么？在河那边，离咱们镇离得还挺远的山那边的庄园里，终于来了继承者，是一名子爵大人，姓奥利佛。贝蒂很激动呢，一直想打听子爵大人是不是一名年轻的男人。你知道的，贝蒂一直想嫁给有钱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嗯。”路希安微笑着一直附和他。 “对了，多拉太太让我问您，松饼的味道还好么？” 多拉太太也是这座小镇的住户，厨艺很好，是个热心肠的大妈，并热爱说媒。前些日子她烤了些松饼，让狄伦也带给了路希安一份。 “味道很好……真是抱歉，最近太忙，我忘记回礼了。”路希安说。 他表情略有点困窘。狄伦立刻开心道：“别担心，多拉太太不会在乎这些的。只是过几天艾玛小姐家在镇上举办舞会。她是多拉太太的侄女，多拉太太于是邀请咱们一起参加。你知道的，艾玛小姐家每个月都在举办舞会，前两次他们都邀请了你，这次他们说，一定要请到你。” 这个时候再拒绝就有些不识趣了。路希安从狄伦口中得知艾玛小姐的舞会是在七天后，于是承诺道：“我会去的。” “好！咱们一起去，我在舞会开始前来找你的。” 狄伦说完，开开心心地走了。路希安看着狄伦忍不住哼着歌、甚至还略有点跳舞姿势的背影，知道这个青年很喜欢自己。 当然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毕竟在旁人眼里，路希安虽然用法术掩藏了魅魔的身份，但也是文雅温柔、姿容端丽的钢琴师。 很讨人喜欢那种。 血月会在明晚出来。它的效用也会从明天开始，到大后天结束，正好能错开舞会的时间。路希安把报纸放在收纳箱里，在晚餐时间做了一碗蘑菇汤，并倒了一杯红酒。他不怎么需要吃东西，不过这种温暖的食物感也能给他带来一点热气。 最后，他准备好需要的水与其他的东西，回到二楼卧室，锁上门。 接下来三天或四天，他都不打算出门。 血月所带来的月潮影响从这个晚上开始便初见端倪。他穿着最柔软的丝绸睡衣，却依旧感觉身体被磨得难受。路希安咬着自己的虎口，把一切痛苦发泄在带血的牙印上。 在微红的月光照亮室内后，路希安终于抽搐了几下，在心里默默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他伸下了手，幻想着维德正在拥抱他。 夜晚的小镇总是那么平静祥和。深夜，其他居民们也入睡了。万籁俱寂间，有风吹进了路希安的小屋的一楼客厅。 微红月光映在沙发上，像是已经有人发现了他。 第123章 被打破 路希安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梦里他依旧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却有黑影捂住了他的嘴，用一些东西来玩/弄他。他在这无法摆脱的梦境中昏昏沉沉、无法反抗。那种感觉就像是沉进了地狱里，比起欢愉，更多的是即将死亡的恐惧、与被玩/弄的折磨。 这个梦持续了很久。他被翻来覆去，直到红月期终于濒临结束。他满身冷汗地从床上醒来，去发现无论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其下的床/褥都已经湿/透了。 射/入室内的是亮晃晃的晨光。路希安这才知道红月之潮终于过了。他身上酸麻，就像是那黑影的影响还隐没在他的身体中似的，小腿的肌肉也一抽一抽地抽着筋。 他脸色绯红，呼吸急促，用手捂着眼继续瘫倒在床上、继续被那些梦的恐惧与紧张所捕获。 当他终于能披上衣服离开小屋、从信箱里取出信件时才发现，如今居然是在他进入热/潮期后的第六天。 往日里仅有三、四天的热/潮期，这次居然持续了整整五天。 路希安回到房间里。他检查了自己留下来用以防备有人进入的香灰与头发丝。那些东西都好好地待在它们该有的地方。屋内陈设也没有改变，这意味着在他昏睡时，并没有人曾进入这间屋子。 “你在屋子里有发现什么痕迹吗？”路希安问系统。 系统说：“应该没什么异常。” 那个噩梦还残留在脑海与身体的每个角落里，不过那或许只是噩梦而已，路希安想。 他回到房间看报纸，用那些花边新闻抚平自己颤/抖的呼/吸。他不知道的是，当他阅读报纸时，一只漆黑的乌鸦正停在那美丽花园外繁复的浓荫之上。它血红的眼睛监视着室内无知无觉的黑发美人，并不言语。 …… 在两天之后，路希安和热情地来接他的狄伦一起去了艾玛小姐家的舞会。狄伦原以为路希安在舞会上会感到羞怯，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路希安看起来非常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他举止极为优雅，能有礼而客气地应对所有来与他搭话的人。 于是黑发的音乐教师很快就成了整场舞会的焦点人物。不少漂亮的姑娘们都邀请他来与自己跳舞。路希安在跳过第三支舞后便借口体力不支，端着鸡尾酒混入了人群。狄伦也站在他身边。 路希安这句体力不支的确不是假话。在热/潮期那个可怕的噩梦后，他便感觉身体虚弱，控制不住自己地有些心不在焉。这次的热/潮期像是没去干净似的，梦里曾有的、让人恐惧齿寒、却又欢愉得像是被投入了熔岩里的折磨始终浸没着他的身体。这让他这几日即使在无人时，都会间或回想起其中的片段，并猛地打一个寒颤。 “嘿。”一个小伙子过来和路希安打招呼，“你要交好运了，伙计。” “什么？”狄伦比路希安来得更兴奋。 “艾玛小姐可是塞尔曼绅士的独生女。娶了她，就能拥有了她家这一大片田地。最近她家举办这么多社交舞会，就是为了替即将到婚龄的小姐寻找一名合适的青年做未婚夫。所以我说，你交好运了。刚刚艾玛小姐在面对你时挪开了遮着嘴的扇子，她看起来对你很中意。而且艾玛小姐的母亲，” “少胡说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比起路希安，狄伦倒是先跳了起来，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于是脸红道，“不、不，我是说，你这样有损艾玛小姐的名声。” “哦，我忘记了。狄伦，你父母与塞尔曼家是世交，你不会对艾玛小姐……” “不是，怎么可能是艾玛……” 路希安对这些暗潮涌动不感兴趣。他端着鸡尾酒，看见塞尔曼夫妇（艾玛父母）那边似乎在讨论什么。艾玛小姐则显得很焦急，一直在和父母交涉。 “……我们是主人，把客人接回来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艾玛，我得说，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 多拉太太拉着塞尔曼夫妇打圆场，在他们耳边耳语几句。终于，塞尔曼太太露出无奈的神色，而塞尔曼先生则向路希安与狄伦走来。 “很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些状况。”塞尔曼先生遗憾地说，“艾玛的表姐莉迪亚早上从隔壁镇子向这边启程，原本今天傍晚就该抵达，不幸的是，她的马车在来这里的路上侧翻，自己也摔伤了。” “天哪。”狄伦说。 “幸运的是，奥利佛子爵大人——你们应该听说过他——刚好打猎路过那里、救下了她。如今她在子爵大人的庄园里休养，子爵大人派了信使和莉迪亚受伤较轻的车夫来报。从这里骑马过去，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舞会，不过艾玛执意要去把莉迪亚接回来。所以……” “请您放心，塞尔曼叔叔。我们会保护艾玛小姐的安全的。”狄伦道，“我会驾车，让我去吧！” 路希安也怀着想避免跳舞的心态笑笑，接下了这个活。 三人于是很快从塞尔曼家启程。艾玛与她的女仆坐在马车里，狄伦和路希安谨遵绅士与淑女之间的社交距离坐在马车之外。从城内的塞尔曼家到山上的奥利佛庄园有一小时的路途。接近夜的傍晚薄雾蒙蒙，树林间没有人声。 路希安始终心不在焉地坐着。从塞尔曼家往奥利佛庄园出发的那时，他的肌肤像是被冰冷的空气所刺激，轻微地开始战栗。 就像是在他离开塞尔曼家时，竟隐约感觉自己正在被人所注视——可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狄伦在几次试图与路希安搭话失败后便开始专心地驾车。路希安闭着眼靠在车上，居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梦里，又有漆黑的身影压了过来。他的精神像是在海水中浮沉、无法对外力进行可靠的反应。黑影的手禁锢着他的身体，一直向下。 就像是他并非昏昏欲睡下做梦，而是在人为的昏聩中被黑影拖进了异空间，被为所欲为。 一切还在继续。 …… 路希安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战栗，脸颊绯红，双腿也发麻。他听见自己的呼吸都含着水。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惊恐地以为是自己又梦见了发热期的事，并产生了反应。狄伦见他骤然惊醒，问他道：“路斯恩？” “我没事。别管我。” 路希安声音哑得厉害。他竭力压制住身体的异样，在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雕花铁门后轻轻道：“我们……到了？” “嗯。到了。” 奥利佛庄园在铁门的背后。在月光下，它的建筑像是蛰伏在阴影里的怪兽。艾玛小姐的女仆撩开帘子，在看见眼前的一切后惊叹道：“奥利佛庄园可真大、真漂亮……” 她指的是那片广阔的、月光下的花园。 门口的侍卫们看见他们的到来。艾玛小姐用语言表达了来意。在短暂的等待后，庄园里出来管家。管家命庄园里的车夫将马车停在车棚里，并邀请几人进来。 “莉迪亚小姐在庄园里等您。”他对艾玛小姐道，并询问另外两人的姓名。 路希安报出了假名。他跟着管家向里面走。不知怎的，在靠近这片庄园后他脊背上隐约的凉意与不安感越来越强了，尽管月色下的花园极为美丽。花园以白、紫、蓝色的花为主，间或点缀着粉或橙黄的花朵。艾玛对花园的美丽感到惊叹，并询问管家道：“我在这里几乎看见了所有花朵，不过你们为什么种植白蔷薇而不种植红蔷薇呢？” “主人不喜欢红色的花卉。”管家含笑道。 管家以一段主人与人战斗的经历解释了他对红色的不喜。艾玛听着这个参军的故事，眼眸越发闪亮了。她发自内心地道：“奥利佛子爵真是一名英雄。” 管家微微一笑。 那名管家戴着单边金属框的眼睛，容貌平凡到没有特征点。他在对艾玛小姐微笑的同时，也转过脸来，将微笑递给了路希安和狄伦。 在目光相接的那一刻，路希安嗅到花园里浓郁的花香。花香像是纱罩，将他一层层地包裹在内。 那一刻，他不知怎的回想起了自己前几日梦中与黑影的交/缠。 “唔！” “路斯恩，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狄伦连忙要扶住路希安的身体，当他的手接触到路希安的手臂时，只觉得路希安仿佛浑身都在发软发烫。 “……我没事。”路希安仿佛忍耐着什么似的，道，“不用担心我。” “路斯恩……” “这一路的山路很颠簸，会不舒服也很正常。”管家的声音很善解人意，“等到了房间里后，坐一会儿，会好很多。” 即使管家说了这话，狄伦依旧很担心。三人一起进入了室内。室内烤着暖炉，一名穿着深蓝色长裙的女孩正坐在沙发上。 艾玛只看见她的侧脸。其实艾玛与她的表姐也已经有七年不见了。她迟疑道：“莉迪亚？” 莉迪亚回过脸来，她眨着美丽的双眼，声音惊喜：“艾玛？” 得承认莉迪亚是个美丽的姑娘。她的美在清纯中又带了几分妩媚，海蓝长裙显得她像是从海水中来的人鱼。在确认双方身份后，艾玛便高兴地上去拥抱她。两个女孩坐在一起说悄悄话，路希安因为不舒服，而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狄伦看着他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有些着急。他于是对管家感激道：“请问奥利佛子爵先生……？我们想向他当面致谢。” 管家吩咐仆从去找。不久后，仆从道：“子爵在楼上，他正在处理一件事务，暂时脱不开身。他说，如果想当面致谢的话，可以来书房找他。” “哦，不过我的朋友他……”狄伦看了看路希安，眼神中略带一些歉意。 “没事，主人是个很大气的人。”管家微笑道，“你同艾玛小姐、莉迪亚小姐上去就可以了。” “可是……”狄伦认为自己不能把状态不对的路希安单独丢在这里。 “我和莉迪亚上去吧。”艾玛说。 两个女孩一起上楼了。她们一个穿着黄色的裙子，一个穿着蓝色的裙子，看上去赏心悦目。狄伦坐在路希安旁边的沙发上，有些忧虑地看着他。 路希安如今的状态真是奇怪极了。他抓着自己大/腿上的裤子，像是轻微地在吸着气。 正在这时，狄伦听见另一边的声音：“狄伦先生，这些是莉迪亚小姐的行李，您是否需要过来确认一下？” 那边除了子爵的仆人，还有莉迪亚的女仆。行李就在大厅的另一边，狄伦于是起身去检查。管家点头道：“您放心，如果路斯恩先生出现什么状况，我会第一时间找到您。” “谢谢您。” 在狄伦消失后，管家微微勾起了唇角。而原本在沙发上的路希安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他抽搐了一下，控制不住自己感到眩晕。 自从进入这个庄园后，路希安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花香太浓密，或许是因为太颠簸，或许是因为前几日那些混乱的片段与记忆……他觉得晕眩，发软，身体也糟糕。 “您或许是受凉了。”管家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请人准备了一杯姜茶来。” 他拍拍手，仆从便端来了姜茶。那杯姜茶呈现出发红的琥珀的色泽，味道闻起来极为诱人。侍从将他递到路希安的唇边，路希安坐在沙发上，有些晕沉地道：“……不必了。” “不必了？可你看起来快要感冒了。” 一只手从背后扶住了路希安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抚上了他的额头。路希安颤/抖了一下，做出动作的管家低沉道：“路斯恩先生，原谅我这么冒昧，可你的额头很烫。” “我说了不用……！”路希安猝然抬身。 “好吧。”管家说，“把姜茶放下。” 仆从把姜茶放在了茶几上，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么冷的天，到山上却穿得这么少。路斯恩先生，您会感冒的。”管家忧愁地说。 路希安回过身来冷冷地盯着他。管家依旧是一副无辜神情。他耸了耸肩道：“我很抱歉刚才对您的冒犯……” “路斯恩，我们走吧！” 狄伦的声音打断了这个场面，道谢归来的艾玛小姐和莉迪亚小姐也在他的身后。狄伦从外面跑进来，哆嗦道：“外面太冷了，我忘记穿外套……” 说着，他随手端起一杯茶便喝。路希安来不及阻止，他便把那杯姜茶当成自己的茶牛饮了下去。 “居然是姜茶？什么时候的姜茶……咳咳咳……”狄伦咳了好一会儿，艾玛在后面不满道：“别耍宝了，再不回去，就真的不适合回去了。” “好，我们快走吧。”狄伦道。 路希安一直紧紧地盯着狄伦。可那杯姜茶似乎只是一杯普通的姜茶，狄伦没有任何异常。狄伦赶起了马车，四个女孩坐在车厢内。路希安跟着坐在了狄伦旁边的位置，看见管家在门口对他们鞠躬微笑。 “祝您们一路顺风。”他微笑着说。 他的笑容里没有任何古怪。 马车离开了奥利佛庄园，也离开了那沉闷的、席卷整座花园的芳香。路希安靠在车厢旁昏昏沉沉，直到回到塞尔曼家时，才一个激灵似的、从梦中醒来。 塞尔曼夫妇用力地拥抱他们、感谢他们的帮助。莉迪亚和艾玛则扑进了塞尔曼夫人的怀中。路希安微笑着应酬他们，坐在沙发上，却觉得眼皮逐渐沉重。 脑袋昏昏沉沉的。终于，他看见莉迪亚向他走来。蓝色裙子的女孩清纯美丽。她低下身，将手背贴在路希安的额头上。 她的手背冰冰凉凉，路希安却在那一刻，仿佛感觉其上有一些细密的……东西。 “路斯恩。”她低着头，柔声道，“你……病了。” …… 路希安从舞会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烧。 塞尔曼夫妇对于导致路希安生病很愧疚，为他找来了镇上最好的医生，并送去了很多慰问品。即使如此，路希安也因这场热/病而昏睡了整整一周。他时而醒来、时而在睡。医生说，他是在颠簸的路上受了凉。 期间他询问过系统，可系统给出的答案也是生病。 只是生病。 “那么那个庄园呢？”路希安道，“那个奥利佛庄园，我总觉得那里有古怪。你扫描过了么？” “那里没什么古怪吧，路希安。”系统说，“我扫描了一遍，你遇见的都是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哦，还有一个地方，就是那些花朵里有两种花的香气混合，可能对魅魔的体质有刺激作用。不过这可能是巧合。只是刚好不巧，你热/潮期刚过，又在舞会上剧烈跳舞，然后又在马车上受了寒，还不喝热水……” 路希安：…… 可这真的是巧合吗？他想。 一切都像是命运那般严丝合缝，又充满巧合。 终于，在第七天路希安的烧渐渐退了。稍微恢复力气的他喝了药水，恹恹地出门浇花，在温暖的阳光下感受新鲜的大自然。在收起水壶回去时，他听见了门外欣喜若狂的声音：“路斯恩……你终于好了？” 路希安回头看见狄伦。他对他笑笑道：“还不错。” “哦……”狄伦对他笑笑，“那真是太好了。” 狄伦是偶然路过这里，刚好撞上了大病初愈的路希安。他这次不像往日一样健谈，总是拉着路希安说些有的没的的小城趣事。他看起来心事重重。路希安眉头微微一皱，道：“发生什么了么，狄伦。” “我……” “你看起来像是为什么而烦心。” 狄伦最终叹了口气，道：“城里最近好几个女孩失踪了，包括安妮、贝蒂……她们的家人父母和朋友很着急，但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路希安不知怎的，有些脊背发凉。狄伦于是摇摇头道：“算了，不把这些不高兴的事说给你听了。你好好休息！” 傍晚时路希安出门路过了一趟鲍勃的面包店。鲍勃依旧站在门前，见路希安来了，高兴地对他道：“下午好，路斯恩先生，今天天气很好，您是刚从城外回来么？还是从学生家里回来？” “下午好，鲍勃师傅。”路希安说。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古怪，可说不出原因。接着，他听见鲍勃高兴地道：“您要来个烤面包吗？新鲜出炉？” “我想不……” 路希安想起来了！ 这个对话……似乎在两周前曾发生过。这是他与鲍勃师傅的上一次对话，一个字都不差。 那一刻路希安毛骨悚然地回过头去。他看见鲍勃师傅看着他，咧开嘴，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 “您要来个烤面包吗？新鲜出炉？” 他说。 他又重复了一遍。 面包烤好时，面包店里总会有那种令人愉快的、面包芬芳柔软、温暖馥郁的香气……可路希安看向面包店里时，只看见安安静静的店内，没有一点香气。 没有烤好的面包。 “我想不用了。”路希安静静道，他转身继续走。 在他身后，鲍勃师傅依旧憨态可掬地站在门口，笑弯着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路希安越走越快。在路上，他碰见了热情向他打招呼的多拉太太。多拉太太对他道：“上次的松饼味道好么？你喜欢巧克力味的还是梅子味的？” “都很好。”路希安说。 街区里依旧开着漂亮的紫藤花。 他回到家里，把门关上。那一刻所有的喧嚣与诡异都被隔绝在了房间外。路希安闭上眼，用力地呼吸。 “系统。”路希安说，“刚才鲍勃……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系统的声音很迷惑，“我观察了他……他是个人类啊？活人，路希安，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没什么。”路希安说。 他用力眨着眼观察室内。玄关的陈设拜访全无变化。他贴着墙，小心地走进客厅。在看见空空荡荡的沙发时，路希安终于轻微地松了口气。 他坐回沙发上，心里想着今天看见的鲍勃师傅。 他想不出头绪来，却隐隐觉得它指向一个方向。 他坐在这里直到晚上，并忍不住睡着了。终于，第二天早上时，路希安从沙发上醒来，听见外面敲大门的声音。 “路斯恩！路斯恩！”门外传来狄伦慌张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 “艾玛她……也失踪了！！” 第124章 连环梦境 路希安花了点时间才让狄伦冷静下来。他邀请狄伦进入自己的花园，狄伦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捧着路希安端给他的热茶，交代了这几日发生的原委。 “最初失踪的，是贝蒂。在消失前几天她的状态很反常，总在家里哼着歌、跳着舞。直到一天早上，有人看见贝蒂穿着红色的舞鞋往镇子外走。他以为她是出去散步，可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贝蒂。”狄伦道，“然后是安妮。安妮一直喜欢唱歌，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可她也消失了。在那之后，还有好几个年轻的女孩。有些女孩被人看见过她们离开的背影，有些女孩没被看见过。可好几个女孩的家人说，在女孩失踪前，他们曾看见她们在家里梳妆打扮、对着镜子梳头、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或是把自己的舞鞋拿出来擦干净，就像是突然变得爱美了似的……” “……可在那之后，她们都消失了，再也没回到镇子上。这是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发生的事。”狄伦白着脸，手指把茶杯抓得紧紧的，“塞尔曼叔叔很担心镇子上的情况。在听说米兰达也失踪后。他推开艾玛的房间，却看见艾玛正坐在梳妆镜前化妆，戴着她从来舍不得戴的华贵首饰，像是要打扮好了出行。他叫她时，她却只直勾勾地看着他笑……昨天他拜托我来他家守夜。我们关好了门窗，他守在艾玛房门口，我守在窗下。然后今天一早……艾玛消失了！！连同放在门口鞋柜里的香槟色的舞鞋……” “可没有人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从头到尾，没有人从房间里出来过！” 又有冷汗从路希安的背脊上渗出。他听见紫藤花被风吹拂的沙沙声，与狄伦痛苦的声音：“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艾玛。如果那天我能守在她的房间里面，而不是在窗下，或许艾玛就不会失踪……” 他抓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找回艾玛，一定会！” 狄伦离开了。他要在镇上找到所有女孩失踪的线索，以找回被他视若妹妹的艾玛。路希安垂着眸，没有阻止他。 院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寂静的小院之外，整座城镇仿佛还是像昨日一样简单祥和地运行着。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在书店工作回来的贾斯丁先生和路希安打了个招呼。他是一个温和而儒雅的中年人。见路希安脸色有些苍白，对他说了几句话。 “今天小阿曼达来书店里选书，她说她很担心你的病情，可爸爸妈妈不让她来打扰你休养。”贾斯丁说。 路希安笑笑道：“以后我会去她家教导她的，如果……” ……还有机会的话。 在夜沉时路希安回到小屋里。他锁上了所有的门窗，在卧室外的地毯上撒了一层只有他能察觉的、薄薄的香灰。之后，他拉紧了窗帘，沉入了梦中。 路希安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他坐在花窗下、竖琴旁。路希安看见自己正穿着染血的圣服，圣殿外则是杀伐之声。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自己是在哪里。 他正在他当初死遁的场景里。 一切就如同他记忆里一般发生。穿着黑甲的青年提着长.枪，在众人的呼喊跟随中进入了圣殿。可路希安没有任何控制自己的身体的能力。他讥诮地看着维德，对他笑，对他说出一切他记忆中自己曾说出的，用来刺激他、嘲笑他的话。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剧情却在持续中发生了变化。冷酷狂气的黑衣青年屏退了其余人等。他走到路希安的身边，用魔法压.制他。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珍惜。直到这时路希安的灵魂才终于稍微掌控了对于这个梦境的控.制权。 他试图抵抗，却被维德用魔法冲击入脑袋，晕眩到无法活动。 接着，维德低下身来，嘲讽地笑着、用手背拍拍他的脸。 他在圣殿里强po了他。 一切剧情都好似当初他死遁时，只是骤然转去了另一个方向。维德从强吻他变成了强.迫了他，并随后在他的灵魂上打下了魔法的烙印、再也没给他从这个世界逃亡的机会。 他在痛苦中获得了欢.愉，硬生生地在圣殿里觉醒了魅魔血脉。 维德直到他身体开始发生转化时也没有放过他，而是用魔法让他继续转化。他们在圣殿里度过了路希安漫长而难过的初步转化期。 一切结束后他被维德抱出圣殿，戴上镣.铐，成为不见天日的维德的奴.隶。维德一直把他弄到血脉全部觉醒。路希安困在无法进行反抗的身体里，却能感受到身体的一切感觉，甚至比真实的身体还要灵.敏。 在梦境的最后，他感受自己成了只属于维德的兽。他戴着镣铐蜷缩在黑暗里，每日最期待的便是维德的给予。当黑发青年推开门时，他拖着脚.链、穿着白色的睡衣爬向他。不被允许穿戴完整衣物的他用亲吻努力讨好维德，祈求他给他更多。 ‘他们说魅魔都是无情无义的漂亮婊.子。’梦里的维德这样说，‘既然这样，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漂亮婊.子。我不喜欢分享，你最好认清这点。’ ‘现在，叫出声音来，认清楚你的主人是谁。’ 他说这话时语气优雅，身体却拖着路希安与他一起沉入名为无尽的、足以泡坏脑子的欢.愉的泥塘。 ‘维德……维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啊，我是属于维德的……维德的……’ 维德不是光，他是深渊，却是最后能让路希安感觉被“照亮”的东西。路希安被搞昏了脑子，只有承受维德时，他才哆嗦着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感觉自己还活着。 …… 路希安从糜.乱可怕的梦境中醒来。他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散着瞳孔看着天花板。他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脚踝，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脚踝上空空荡荡，没有脚链。他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握住自己的脚踝，一遍又一遍地握住又放开它，确认它的空旷。 路希安直到傍晚时才从小屋里走出。小镇上弥漫着与之前的祥和不同的紧张气息。镇民们看上去还在像以前一样生活，脸上却隐约带了些不安与恐惧。路希安行走在他们之间。 “路斯恩？” 路希安回过头去，看见面包店门口鲍勃扩大的笑容。那种笑容让他整只眼睛都弯成一轮枯瘦细长的新月，嘴唇上扬，眼睛下翘。 路希安垂眸加快了脚步。鲍勃没有跟上他，而是继续站在面包店门口，对他微笑。 他在首饰店里看见了狄伦。狄伦仍在不依不饶地向首饰店店主打听任何关于女孩们失踪的线索。隔壁铺子的鞋匠和路希安打了招呼，他听着里面的谈话，叹了口气。 鞋匠是个白头发的老头子，据说出身于家道中落的教师世家、流浪二十余年，最终定居到这座小镇。他沧桑的眼中带着睿智。他对路希安道：“这个镇子要变天了，唉……狄伦是个小伙子，他没见过太多事，无法理解有些事情是恐怖到不可阻挡的。” 说着，他温和地看着路希安，眼里有长辈对小辈的关怀：“路斯恩，你是个好孩子，如果有机会的话，趁着这几天离开这座镇子吧。” 路希安笑笑：“您为什么不离开呢。” “我老了，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到了活够本的时候了。”老人慈爱道，“可你们是年轻人。” 路希安辞别老人，回到自己的小屋。在开满紫藤花的路上，他又遇上了多拉太太。多拉太太同他谈起自己失踪的侄女，表情满是忧郁。她看着路希安，担忧道：“路斯恩，你看起来脸色很差。” “或许是有些受凉了。”路希安说，“多拉太太，您不必为我担心。” 多拉太太勉强地笑了笑：“那就好。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吧。” “会的，多拉太太。” 谈话结束，路希安转回身，就要离开。正在这时，他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多拉太太的声音。 那声音尖细、愉快、带着咯咯的笑声：“对了，路希安，你喜欢我的松饼吗？” 路希安回身。他看见热情忠厚的多拉太太同样带着那宛若新月般的笑眼与高高翘起的嘴角，看着他。 那是和鲍勃一般的神情。她咯咯地笑着，黑黑的眼像是黑洞。 路希安快步离开。多拉太太始终站在他离开的位置，拿着手绢，笑着看他离开的背影。 路希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系统在他的脑海里尖叫：“卧槽！！那是什么东西！！” “她和鲍勃都出了问题。”路希安道。 在夜幕来临时，路希安又开始昏沉。这个晚上他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穿着圣子的衣服，高高地站在台上，翘着嘴唇看着维德被揭露“堕神信仰”的身份受罚。他来到被关在牢里的维德的身边，用温柔怜悯的语气说：“天啊，维德，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依旧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直到牢门骤然间开启，他被拖进了牢房内。 他在牢房里被翻来覆去、直到瞳孔涣散、惨白着脸、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维德用手压着他腹上的魔纹，在他耳边低声道：“原来你不过是这种东西。” “……” 维德逃狱了，在那之前，他揭露了路希安的魅魔身份，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个可耻的恶人带走。他被维德用契约压制着，被迫与他一起流亡。维德最终在魔族成为了魔王，而他是被他关在地下室里的、只能一声声发出哭.叫的金丝雀。 “这辈子都别想逃开。”维德说，“你活该赔我的……除非，我玩.腻你了。” 他礼貌地说着，用唇一点点柔软路希安因他而肿起的伤口。 …… 第二天清晨，他被信使派送的声音叫醒。 路希安拖拽着步子从小屋里走出。他脸色苍白，只有脸颊绯红。他从信箱里取出了灰色信封的信，发信者是米契尔。米契尔询问他病是否已经痊愈，若是痊愈了，可到他那里做实验。 “事实上我并不是在催促你。如果你的病还没好，可回信向我描述症状，我会寄来相应的药水。人族的医师比不上专业的法师。”米契尔在里面彬彬有礼地写道。 这封信看似催促，实则是对他身体的担忧。 路希安没有回复这封信。他回到客厅里，在好的天气里锁上门。他闭着眼在沙发上听自己的心跳声。直到终于有门铃响起。 “路斯恩老师！”门外是脆脆甜甜的小女孩阿曼达的声音。 “路斯恩先生，听说您病好了。这孩子吵着要来看您，我们带了些苹果派来。”然后是阿曼达母亲的声音。身为一名贵妇人，她总是很有气质。 除此之外，还有阿曼达父亲的声音。他小声责备自己的女儿应该像个淑女……在那温暖、和睦、嘈杂的家庭氛围中，路希安始终抱着自己的膝盖，垂着眸，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路斯恩先生是不在家么？”那名夫人道，“今天住在隔壁的贾斯丁先生休息。他说他刚才还看见路斯恩先生从花园里回家呢。” “路斯恩老师是生气了么？”阿曼达懵懵懂懂地说着。 路希安垂着眸，被伪装成绿色的双眼暗暗的。终于，他忽然笑了一声，冷冷道：“不用再装了。” “……”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他说。 门外于是再也没有了人声，只有窸窸窣窣的、离开的脚步声。路希安看着眼前的茶几。 直到透过玻璃窗的光，被阴影所遮拦。三道人影站在他的窗外，看着室内的他，影子投在屋子内的地面上。 路希安缓缓转头，看见三张新月般的笑脸。 他们就这样隔着玻璃静静地对视。终于，那三个人就像是没看见路希安似的，转身离开，发出尖细的声音。 “路斯恩老师不在家，看起来是贾斯丁先生说谎了呢。” “贾斯丁先生怎么会骗我们呢？” “既然这样，就去问问贾斯丁先生吧。” 隔壁的房屋传来了门铃声，然后，是有人来开门的声音。系统在路希安的脑内尖叫道：“卧槽！！这也太恐怖了！！你要不要……” “他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路希安说。 他闭上眼，却知道贾斯丁在看见这一家三口后，在短暂的空白怔愣后、也露出了新月般的笑脸。四个人一起转过头，看向他所在的小屋。 这是艾玛失踪后的第三个晚上。路希安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身为西塞尔家族大少爷、在别苑的时候，容貌还带着少年时的娇美青涩。他装模作样、使尽手段、靠着关心与难得的温柔、夸赞、与维德对于薇薇安、对于被抛弃被恐惧孤立的心结，终于得到了冷漠孤僻的维德的笑容、成为了他的白月光。 其实很简单。其他人都惧怕、孤立维德，总是整蛊他的路希安却是唯一一个不因他的古怪而惧怕他、只因自己的恶劣爱欺负他的人。 路希安把他当做一个人，而不是怪物。 这次梦里的维德同样是对他笑，笑容里不再带有他记忆里的青涩与羞涩，而是多了点说不出来的意味。少年维德说：“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少年路希安于是也对他笑，笑容中还带着天真的娇气与难得的温柔。少年维德于是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对我这么好，既然这样，我带你到我房间里去，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 “这么晚么？” 维德垂下眸，长长的睫毛有些抖。他脸颊有些苍白，有些自嘲似的、难过地小声道：“那……算啦。” 他小心地抬起眸来看了路希安一眼，又低下眼来。他扣子没扣紧，露出锁骨，模样有些美少年的楚楚。 那一刻他有种被雨淋湿的猫一般的可怜。路希安难得见到维德这种堪称出卖色/相的姿态，一时间居然有些被迷惑。 少年维德的确也长得很好看。西塞尔家都是美人。 “那……我去看看吧。” 少年路希安于是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过去。索性维德的房间就在他的父亲、最宠爱路希安这个养子的道尔顿的隔壁，他不信维德敢对他做什么。 然后就被少年维德压在了床铺之上。 “小声点叫。”维德用领带绑住了他的手道，“你不想被睡在隔壁的父亲听见吧？或者让他进来，看见你如今的模样。” 少年路希安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在那之后少年路希安的人生便陷入了被抓住把.柄的漩涡之中。道尔顿在家、又或许不在家时，少年维德总会半强迫着他与他偷/欢。后来发展到即使是去与友人骑马打猎时，也会被少年维德按进小树林里，像是两只小野兽。 少年路希安最终还是因此觉醒了魅魔血脉。目睹他当场暴露魅魔身份的，还有布赖特。在外面办事的道尔顿在一周后回到家中，却撞见少年路希安正被少年维德压在身下施为。 就连魅魔的尾巴也长出来了，一颤一颤。 西塞尔家的养子少爷竟然是魅魔之事传遍了王都。在那之后不久，道尔顿便因急病而亡、被宣告去世的还有路希安。少年维德继承了家主的身份，爵位与财产。 只是无人知道的是他继承的还有道尔顿的另一份财产。骄纵漂亮、爱骗人的小少爷被他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脚踝上绑着脚链，嘴唇红得熟透，被他按着腹部终于挤出体内的晶卵。 再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 …… 路希安从梦中醒来。他踉跄着步伐，去床头找水喝。那一刻他又有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区别的感受，直到听见系统的声音。 “路、路希安……”系统的声音发着抖，“你的头发……变浅了。” 路希安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唇红润，眼神迷离。那头漆黑的长发已经变成了灰色。 …… 路希安在那之后几天，都没有出门。 他不断地做着片段式的梦，所有梦境的搭建都来自于记忆里曾有的片段，在那些被扭曲的片段中，他不断地与维德交/欢。所有的梦境让他恍惚、颤抖、发软。梦境或许是在他身为西塞尔家少爷时，或许是他与维德在学院读书时，或许是在圣学院学习时，或许是在圣所担任圣子、又或上战场时，又或许，是在他死遁时、死遁归来之后。 在那些片段里，维德在他身上发.泄着自己。路希安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强.迫着、沦入深深的泥潭。 每当醒来时，路希安总会坐在一楼的沙发上。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没有人来找他。 他的头发变成了浅灰色，用于伪装非魅魔身份的绿眼也消失了。无论是谁看见他，都不会怀疑他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魅魔。 “你的头发已经变成浅灰色了，路希安。”系统小声道，“你不打算逃离这里吗？” 路希安没有说话。 路希安终于从卧室里出来。在他换衣服时系统进入了屏蔽状态，出来时只看见路希安披着一身酒红长袍。路希安对着镜子小心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戴上一点发饰。最终，他下了楼。 在走出门时，他看见了站在院子外的狄伦。 “路斯恩！”狄伦焦虑而愤怒地对他说，“你终于出来了，我找了你好多天……我终于查到那个幕后黑手是谁了！是那个新搬来的子爵奥利佛，艾玛一定就在他那里！我们……” “知道了。”路希安轻轻道，“我们坐马车过去吧。” “好！！”狄伦握紧了拳头道，“这几天镇子里有些奇怪，不过你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他拉着路希安的手，带他穿过热闹的广场。在那里，路希安看见了鲍勃、多拉夫人、贾斯丁、阿曼达一家，与很多很多……小镇上的居民。 热情淳朴的居民。 他们维持着正常生活的模样。可路希安看着他们，却看见一张张新月似的笑脸。 修鞋的老爷子坐在街道的角落里。路希安在路过他时，看见曾经白发却慈祥的老人也抬起头来了，对他露出笑容。 紫藤花谢了。 路希安想。 他们坐上了前往奥利佛庄园的马车。路希安坐在车厢里，狄伦赶车。一路上很安静，只有马车车轮的声音。 路希安闭着眼，他知道在那斗篷之内，他只穿着睡袍。 第125章 离开小镇 马车抵达奥利佛庄园时，已经是夜晚。 金属雕花大门大开，门前没有任何人，却像是无声的邀请。在那漆黑的花园深处，是奥利佛庄园宏伟的公馆。昏黑无星的夜晚，黑洞洞的森林，唯有奥利佛公馆每扇窗户都亮着灯。 像是冷漠蛰伏在阴影中，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兽。 路希安从马车里下来。狄伦跟在他的身侧。花园中空气的闷香让人头晕。路希安平静地看着狄伦道：“带路吧。” “——你是带我来这里见他的，不是么？” 狄伦脸上焦虑而阳光的神情如水波纹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月般的笑脸。路希安就在这人偶般的狄伦的带领下，一步步地走进了公馆。 一步步被奥利佛公馆的阴影所蚕食。 公馆里演奏着舒缓的音乐，在推开门的那一刻，路希安看见舞池中的、失踪的美丽女孩们。年轻的女孩们穿着她们最华丽的衣裙，头上戴着首饰珠翠，奥利佛公馆有三层高的大厅中与其他的女孩们共舞。她们面颊嫣红，笑容愉快，两边铺着白绸的长桌上是可被自行取用的香槟。 这个场面的确奢华极了，如果那些女孩脸上的笑容不是如人偶般完美的话。她们看上去像是被绑上了丝线的音乐盒中的偶人，只是机械地随着音乐，不断地重复舞蹈着。 ‘你看看呀。’路希安仿佛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这就是你曾经居住的小镇，他们因你变成了这样。你开心么？” 路希安没有在舞厅里看见维德，于是他顺着楼梯上楼。二楼的房间都关闭着，路希安选择了其中一间。他站在房间门口，用手指轻轻地敲响了门。 房门打开了。 维德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他斜靠着，闭着眼，左手不轻不重地撑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房间里的唱片机播放着唱片，唱片中是女人不不急不缓、绵长阴柔的歌声。 路希安站在门口。 “回来了？” 这是维德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这和路希安预料中的可完全不一样了。他以为维德会发脾气、会暴怒、会折磨他。可维德只是随随便便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像路希安不是从与他的婚礼上逃走、而只是在天气好时出门散了个步。 路希安垂着眸没动。不知怎的，维德如今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更多的毛骨悚然。 “坐。” 这是维德的第二句话。 路希安坐在维德对面的椅子上。维德闭着眼，香炉氤氲的烟气在他们之间盘旋上升。 路希安的脸就在烟气对面。 “你杀了那些镇民，还是只是控制了他们？”路希安说。 “这三个月来他们把你照顾得很好。不过，你真的会在乎这些么？” 维德低沉地笑了。 于是路希安也笑了。 “不，我不会。”他轻声说着，脸上有种天真的薄凉，“他们就是死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杀死他们的人是你。” ——又不是我。 维德终于睁开了眼。那双比过去还要深红的双眼凝视着他。 他衬衫领口大开，锁骨苍白，发丝却黑得像墨，比起过去更加危险与诱.惑。 “很好。”他勾起红唇笑道，“这才是我的路希安。” “……” 舒缓的音乐声还在持续。维德拍拍手，那只身为管家的人偶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到我身边来。” 管家扶着路希安，使他坐到维德的身边。路希安原本想要自己行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关节。 像是在他还未察觉时，无形的丝线已经绑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移动。 “路希安，我曾经向你求过婚。不过那时我对你少说了一句话——王后的戒指，和囚徒的镣铐，你总得选一个，让它戴在你自己的身上。不过看起来你比起王后，更想做一个被我囚.禁的漂亮婊.子。”维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轻柔地梳理着他灰色的长发，“所以现在……” “走吧。”他说，“亲爱的，去看看这场宴会。” 维德的眼神冷漠，再也没有婚礼前夜时那种单纯炽热的羞涩。他看着路希安，就像看着一项被他夺回的战利品。 他牵着路希安的手，带他从房间里走出来、顺着长长的阶梯向楼下走去。楼下原本在舞蹈的漂亮女孩们向着这对般配的新人看来。她们容光焕发、笑意绯红，为他们鼓掌。 维德把路希安带进继续舞蹈的女孩们之中。他揽着路希安的腰，封住他的喉咙，让他如人偶般与自己共舞。在舞终时，他低头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很高兴你把自己弄得很干净，路希安，你的头发是黑色的。你没有找过其他人，这很好。让我免去了给你重新换具身体的麻烦。” ——若非如此，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制住折断路希安的手腕、并将那个与他偷.情的男人撕碎的欲.望。 路希安终于克制不住地抖，他颤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维德于是解开他喉咙的魔法。 路希安于是道：“怎么，你是担心我发现别的男人……比你更厉害？” 舞池里的舞蹈和音乐还在继续，路希安却已经被维德拖拽着上楼、掼倒在了三楼的栏杆上。维德恶意地啃.咬着路希安的嘴唇，让他痛与流血。 到后来酒红的斗篷也落在地上。直到这时维德的眼神才有了些微的波动。路希安的身体于是像是美人鱼出水般的、从斗篷的遮蔽中露了出来。 “我穿着睡袍。”路希安喘着气道，“我只穿着……睡袍。” 只。 他听见维德许久之后，嗤地笑了一声。 “你很明白，亲爱的。”维德说，“那就承蒙你的款待了。” 下一刻路希安终于在维德的报复中，发出了难以遏制的呜咽声。 …… 维德逼迫路希安一直看着他，一直，无论如何痛也不许挪开视线。他在路希安耳边说：“亲爱的，别害怕，这是你应得的。” 路希安闭着眼不肯看他。他于是更加狠，让他叫自己的名字、说自己是他的奴隶、让他哭出来。 终于，路希安就连眼神都空茫了。他呆呆地看着天空，像是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被搞.坏的人偶，缩在维德的身上发.抖。在栏杆上的这次结束后，维德又把他抱回房间里。 维德这次真是下了狠手，不过出乎路希安预料的是，他自己居然没受什么严重的伤。第二天他醒来时看见自己的脚踝上又多出了一副脚镣。那副脚镣是铂金色，刻着远比过去更加复杂的咒文。 维德正坐在他的身侧，似乎是在替他清理身体、亲自用法术治疗他红肿的伤口。 路希安轻轻嘶了一声，治疗的动作在那一刻似乎变得轻柔了许多，又好像只是路希安的幻觉。 “……”路希安看着维德。 维德没有看他。 “别以为这一次就够了，亲爱的。”在治疗结束之后，维德说着，用手拍拍他的脸颊，“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宝贝……” 他恶意地微微使力。路希安抖了一下，听见他道：“你作为一个爱人，很不合格。作为一只魅魔，倒是非常合格。现在我确信把你找回来，是一笔不错的交易了。” “……”路希安轻声道，“所以你现在还要做么？” “……别急。”维德在顿了一下后，又微笑道，“我暂时还不想这么快就把你玩.坏了。” 路希安闭着眼睛。他脸色苍白，看上去有种易碎易折叠的楚楚感。维德拿着辅助治疗的魔药要离开，却在开门时听见了路希安轻轻的声音。 “……你没有看我的记忆，对么。” “……” 维德的肩膀微不可查地僵了僵。可路希安却依旧闭着眼睛，虚弱道：“为什么？” “……少误会什么了。”维德冷冷道。 说着，他离开了房间。 维德离开后系统才蹦了出来。它道：“什么叫误会什么，维德他觉得你误会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路希安恹恹地说，“我被他蹂.躏了一晚上，现在已经没办法思考。” 系统：…… 路希安不再说话。被上过药的伤处还有些凉凉的感觉，他就在窗外的雨声中、和药剂的安抚作用下闭上了眼。 路希安在第三天看见了维德用来接他离开的、来自人族王都的马车。他会坐着马车行驶一段距离，到附近的大城市自传送阵离开。在上车前，路希安说：“等等。” “怎么了，亲爱的。”维德道。 维德如今很爱用这样的称呼来称呼他，却带着蚀骨的恶意。路希安说：“我有样东西放在了小镇的屋子里，我想回去拿。” 维德轻轻抚.弄他的脖颈，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会答应你吧？” “请你答应我。”路希安说，“只要你让我回去拿那个东西……你想要怎么玩我都可以。” 维德最终还是带他回到了那间小屋。他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路希安进入自己的卧室。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缠斗的声音。 “你们不能这样做！”楼下是米契尔冰冷的声音，“这座小镇，这里所有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做！” “路希安！路希安！你在……” 米契尔的声音被打断了，因为一个人影从维德的影子里走出，向着楼下走去。那人同样有着维德的外貌，却是龙形的外表。站在路希安面前的维德，却是人形。 血.腥的缠斗声从楼下传来。维德从背后抚上正坐在梳妆台前的、路希安的脸颊。他柔声道：“那个叫米契尔的灰袍法师……这就是你想找的人？” 路希安摇摇头。 他从盒子里找出了一枚红宝石耳坠，将它握进自己的手心里。维德看见耳坠红色的光，耳坠像是一直被路希安好好地珍藏着，从来没有历经风霜的机会。 那一刻他的眸色更深，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忍不住地，想要破土而出。 “找到了。”路希安慢慢地说，“我们走吧。” “……” 维德沉默了很久。终于，他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谁。 楼下，是大片的血迹，与已经逃跑的米契尔。路希安面无表情地跟在维德的身后。他披着深红的斗篷，上了那辆马车，手心里攥着那枚红宝石耳坠。 他没有看满地的血迹，没有看那座被维德用火焰付之一炬的小屋，没有看那座小镇。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126章 第一次被掐 路希安坐在马车上，车身摇摇晃晃，他耳边银白的鬓发也是摇摇晃晃。 他阖着眼，苍白的脸上像是什么也没想。 这是他们在马车上的第二日。维德坐在车厢的一侧，他坐在车厢的另一侧。他们都没有对彼此说一句话。 终于，维德起身，向路希安走来。 强烈的压迫感从头顶席卷而下。路希安睁眼看他，维德伸手抓住了他紧握的右手。 “怕什么。”维德讥讽道。 路希安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居然抖了一下。而这句“怕什么”是他们这两日以来上马车后，维德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维德强硬地捉住他挣扎着的手，把五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于是那枚被路希安攥在手心里的红宝石耳坠便流光溢彩地显露了出来。 “原来你是去找这个东西，怎么，觉得很值钱？”维德嗤笑一声。 他抓起耳坠，原本安静的路希安像是骤然炸毛的猫一样伸手就要去夺。维德劈手拿开，那一刻极为黑暗的念头让他想要停下车，把那枚耳坠狠狠地塞进路希安的身体里。 直到他在那时看见路希安手心里的伤口——耳坠有着锋利的棱角，路希安用力攥着它，手心不免被割出了几条细小的口子。 维德再次控制不住自己冷笑的声音。 “停车。”他对车前的马夫道。 马车停下。维德抓着耳坠就从车上下去，路希安在那一刻大声道：“你不能扔，那是你送给我……” 他的喉咙被维德的魔法封住，脚踝却始终被绑在座位上。 几分钟后，维德从车外上来。路希安死死地瞪着他。 他看见维德拿了一瓶酒精和一团棉花上来，坐在他身边，并粗暴地把他的手拖了过来。 路希安“嘶”了一声。维德用棉花沾了酒精、压在伤口上，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似的。 路希安：…… 他于是只是看着他。 在结束上药后，维德用手转过路希安的脸。他亲手将那枚红宝石耳坠又戴在了路希安的耳朵上。 在结束后，他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那枚宝石。 “真好。”维德笑着说，“只要看见它挂在这里……” 他的手抚上路希安的脖颈，那一刻，他骤然使劲！ 路希安因缺氧而变得脸色绯红。维德慢条斯理地感受着手下越发鲜活的颤动与呼吸，继续道：“……我就会想起，那天你是怎么从婚礼的现场离开。” 又用力。 “是怎么把我耍得团团转……” 再用力。 “是怎么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玩/弄我……”维德含.住他的耳垂，吃吃地笑，“真好，你还留着它，看见它我就想起这个。” 他放开手，在路希安还在因缺氧而剧烈咳嗽，就连身体里也在抽搐时欺身而上。 …… 他们在马车里做了几次，维德始终没有解开对路希安语言的束缚。或许是避免他说出更多让他更加愤怒的话、或许是厌烦了他的诡辩。 又或许，是害怕让自己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会心软。 不过他看见路希安即使是在被他这样虐.待时，也好几次攀上了顶峰——甚至比过去他们浓情蜜意、又或是虚情假意时，还要来得更快、更频繁。 不必情话，不必爱抚，不必亲吻他的嘴唇，路希安的身体便已经做好了接.纳他的准备，软得像水，热得像是春天。他的神情僵硬，身体却是背道而驰。 当路希安再一次快要攀上顶峰时，维德居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嫉妒感。 他在嫉妒自己，在嫉妒路希安怎么能在被他这样对待时……却比过去他温柔对待他时，拥有更加热情的身体反应？ 他于是在那一刻用力地掐住了路希安的脖子，以几乎要把他扼死的力度。他听见自己的灵魂再度失控的声音，就像每日每夜在梦中都被那被诅咒的血脉灼烧时的、几乎想要堕入深渊的疯狂感一样。 那一刻他想，要是能和路希安一起死在这里就好了。 路希安在他的身体下死去，而他的身体也被血脉燃成灰烬。于是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们拥抱着的尸.体，于是所有人都会觉得…… 他们相爱。 维德最终放开了手，因为路希安的呼吸烫到了他。路希安用力地汲取着空气，紧紧闭着眼，没有眼泪。 他记得路希安以前很爱装哭的。 他为什么没有哭？ 维德放开了手。 路希安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行。他将自己的法力注入昏过去的路希安的身体，这样路希安就能好受一点。 那一刻他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一败涂地的失败者了。不过还好，这次他终于忍住了、没有吻路希安，于是便失败得没那么彻底。 …… 在第十五天时，马车终于抵达了王都外的别苑。 属于西塞尔家的、曾在大火中被付之一炬的别苑。 “他居然把那座被烧掉的别苑又复原了。”系统在路希安的脑海里感叹道，“卧槽，他不会要把你关在这里吧？” 系统说完，又开始安慰路希安道：“你别伤心，你往好处点想，他起码没揍你。而且被关在这里，看起来环境也还不错。”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路希安懒洋洋道，“他每天给我梳头，给我按腿，伺候我，偶尔还解开锁链让我拥有健康的性.生活。我连动都不用自己动。” 系统：……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路希安又道：“你觉不觉得我和他之间现在有种很像从明媒正娶变成了婚.外偷.情的感觉？” 系统：“……行吧。” 系统万万没想到路希安居然会如此重.口。不过想到路希安还有力气说这种话，它觉得自己忧虑的心好了许多。 毕竟被小黑屋也是一种人生体验。 虽然它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路希安的心思了。 路希安坐在一间房间里，安静地像是一只漂亮的人偶。从上马车抢耳坠那天后，维德从头到尾都没有解开对路希安语言的封印，因此路希安此刻也没办法叫什么人进来。 系统陪他待了一会儿，感慨道：“维德是真的恨你啊，连话都不让你说。” 路希安对系统说：“我也没想到他会因为恨我想要折磨我而做出这样大的付出，我记得他以前很喜欢听我叫.床的。如今居然肯牺牲自己的快乐和我静音做.爱。” 系统：…… 系统彻底无言了。原本它觉得维德很变.态，现在它发现路希安也很变.态。 少顷，门终于开了，两个被法力驱动的人偶侍从带着路希安去到另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挂着一件华丽的裙装——那是一件镶嵌着无数水晶的、像是天使翅膀坠入人间般的长款高领礼服。 还有一副面具、水晶鞋与几名垂着头的女仆。那些女仆也是被法力驱动的偶人。她们端着裙装、配饰、与羽毛面具、与一些编发的道具。 维德就坐在那些女仆的身后。他单手托着太阳穴，看着那些人偶为路希安换装。 高领遮住了喉结，裁剪模糊了本就纤长身体的性别部分，面具遮住了面容。在人偶的变装下，路希安看起来就像一个高挑的漂亮女人。 维德让人偶们带着路希安过来，路希安趔趄了一下，坐在他腿旁的地板上。维德低下身，用大拇指去摩挲路希安被领子遮住的喉咙，轻柔道：“现在你看起来像是一名王后了。” “……” “我告诉他们在因被陷害而流亡时，一名乡下姑娘救了我，她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因此，我承诺迎娶她为我的王后。”维德轻描淡写地说，“她的名字是西维亚——我这次离开王都，就是为了将她接回来。” 他伸手理了理路希安的鬓发，道：“恭喜你——你又一次成为了王后。” 路希安发不出声音。维德用手摸了摸路希安的嘴唇，道：“时候快到了，上花车吧。” 路希安于是以这样的姿态回到了王宫。 他看见了自己与维德最初的起点。数月不见的王都远不是他当初离开时那副模样，而是如铁血森严。民众在道路两旁恭敬地迎接皇帝的花车回城，车上除了皇帝，还有他迎接回的皇后。 在抵达城堡时，维德从花车上下来，迎接他的王后下车。 贵族们则在城堡的大殿之中。他们惶恐地看着黑发的皇帝带着他的王后走了进来。大殿内金碧辉煌，迎回皇后的仪式极为隆重、极为夺目。维德当着所有人的面，极为珍惜地将属于皇后的皇冠戴到了路希安的头上。 “你做得很不错。”他在路希安耳边低声道，“没让他们听见你脚踝上……叮咚、叮咚的声音。” 没人知道皇后是只脚踝上戴着锁链的男性魅魔。 贵族们庆贺着这一对璧人，看着维德为这位神秘的“女子”戴上婚戒，却无人知晓那名皇后真实的身份，也无人知晓言笑晏晏下、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在所有宾客散去后，维德牵着路希安的手。他带着他通过地道，抵达了一个地方。 一个房间。 在看见那个房间时，路希安微微一抖。 “路希安，我们该安寝了。”维德温柔地说。 那个房间是他在寻找地道时发现的、装满奇怪道具的房间。 房间比起过去翻新了一遍，变得华丽、并扩大了不少。所有的墙壁都包裹着不会让人被撞伤的软垫，就连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除此之外，还多出了一张床——一张相当柔软的大床。 睡眠的地方、沐浴的房间、和另一片区域都被玻璃隔开。如果不是最后那一片满是各种道具的区域，这里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普通的套房——只是看不见阳光，仅此而已。 在看见道具区的东西时，路希安咬了咬嘴唇。维德眯着眼似乎在欣赏他这副模样。最终，他微笑着问他道：“亲爱的，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哦——” “我想起来了，现在你说不了话。”维德说，“那样更好。” 他手指拂过路希安头上的皇冠：“皇后的位置，是为你准备好的。” 他抚过路希安身上的衣裙：“漂亮的礼服裙，是为你准备好的。” 他吻上他的手指：“盟约的戒指，是为你准备好的。” “……这间看不见阳光的房间，这些绳索，这些珠子，这些玩具，这些道具，也都是为你准备好的。路希安。”维德抱起路希安，把他放在床上。 “欢迎回到我的身边，我的皇后。” 第127章 国.庆日 路希安从此就被关在这间房间里。 在新婚之夜的最后，维德压在他耳边告诉他：“路希安，这都是你活该欠我的。” “你活该被我施.虐，活该被我强.迫，活该一辈子被我关在这里……” 不见阳光。 维德的确践行了他的诺言。在那场令王都所有平民或贵族都艳羡的、盛大的婚礼后，那名幸运的来自平民的新娘就几乎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眼前。他们不知道那名新娘从此被关在了华丽的笼子里，成了再也不能发出婉转歌声的金丝雀。 维德于人前时便是冷淡禁.欲的君主，唯独在面对路希安时，像是释放了一切施.虐.欲与控.制欲的暴.君。他在路希安的身上释.放了他的一切想法——就像他站在山坡上，眼眶滴血，看着路希安离开时所想过的那样。 维德每晚都会来找他。每次到来时，他都会带上一些小说，甚至是漂亮的衣服给路希安试穿，又或是给路希安洗.澡。在那之后，他会温柔地为路希安梳理长发，并在他耳边道：“……路希安，该睡了。” 然后路希安就知道自己“受.罪”的时候到了。 维德的风格和过去截然不同。过去两人欢.好时，维德常常是浅尝辄止——其中大多是因为路希安身体娇、脾气也坏，自己舒服够了就想把人踹下去，撒娇哼哼着也要和维德说“受不了”让他停。 而如今的维德多了些报复的性质。他爱上了看路希安彻底失去控制的表情、与难以为继时的身体。他挑出一些被他保存在玻璃房里的道具，用在了路希安的身上，只是不包括任何鞭.子、又或是会给人留下伤.疤、伤口，或者带有较强痛感的东西。 只是。 维德再也没吻过路希安。 他会吻他的脖颈，吻他的手腕。可自路希安被从马车上带回来后，维德再也没有主动吻过他的唇，哪怕一次。 渐渐地，在一个月里，路希安的皮肤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越来越消瘦纤细，神情间总是有种易碎的感觉。 维德从单向可视的房门外看他。他看见在他不在时，路希安长久地坐在床边，他双眸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发呆。 那种神情让维德感觉到一种路希安离他很远的感觉。他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感觉——当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发现路希安正要取回自己的记忆时。 他忽然觉得很焦躁。 于是他走了进去。 路希安在他走进来时颤抖了一下，然后很柔.顺地靠在了他的身上。维德就在这时抓住他的头发，问他：“你在害怕么？” 路希安没有说话。 “怕我？还是……怕疼？”维德说着，用手捉住他的下巴，“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 维德解开了对路希安语言的限制。 路希安被解开了语言的限制，在维德继续活动时不再反抗、却也不说过去那些讨好维德、哄骗维德的话。 只是在被弄到最狠时，会忍不住地发出一点声音，但也不是为了对话，或是为了求.饶。 这就像是出了一拳却打到棉花里的感觉……这种欲振乏力的感觉。维德想要让路希安开口。 他眼眸发红，几乎要发了疯。 他去玻璃房里拿了些东西出来。 后半夜，路希安终于受不了了。 他努力地抬起身来，眉头蹙着，眼圈也红，仰着头用力地往维德身上贴。 几次没贴上，路希安脸上的表情像是彻底地要彻底失去控制、哭出来。 维德以为路希安是在向他讨饶，他低头，去听路希安一下一下翕动的嘴唇里在说什么。可他只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维德，你亲亲我，亲亲我。” “我好难受，你亲亲我。”他神志不清地说着，“你对我用这个，我努力忍着，可是好难受啊……我要不行了。你亲一下我，我、我就还有力气再坚持一下，坚持到你也舒服了……” “……” “我真的不行了。”路希安拖长着声音，胡乱地说着，还在努力寻找维德的嘴唇，带着哭.腔，“你亲一下我……” 维德低头覆住了他的唇。 路希安的唇就像他记忆中一样，柔软，带着凉丝丝的甜，而路希安的动作也像是小猫一样小心。几乎就在终于接吻的瞬间，路希安就像是得到了什么让他整个灵魂都被抚.慰的安.慰剂似的，就连身体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痛苦了。 “我、我可以了……”他喘.着气，含混道，“你想继续……就继续吧……” 维德却没有继续，而是专心地与他接吻。 他的动作也变得稍微温柔、最终停止了下来。在结束后，路希安睡在他的怀里。维德看着他的头顶，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件蠢事。 他沉默了许久，却又贪恋路希安在他怀里的温暖。他体内的血无时无刻都是燃烧的、让人阵痛的诅咒，只有在抱着路希安时，他能够得到一点的抚.慰似的平静。 终于，细微的海蓝色的、漂亮的鳞片攀上他的眼角，维德的眼眸变得幽蓝，像是海水中的人鱼。他将手指点在路希安的额头上，阴冷而婉转道：“说出来。” 海洋妖精一族的权柄是魅惑与人心。他能用这种魔法探听到路希安的真心话。 ——在过去，带他回来时……他一直不敢探听的真心话。 即使如今，他也多么害怕路希安只是，想欺骗他。 他听见路希安呼吸绵长，是被深度催眠的状态。白发魅魔在梦里迷迷糊糊地说：“因为……你好久没有亲我啦。你亲我，我感觉我，好受很多，也没有那种……撑不住的难受了。” “……” “……我只是背叛了你一次而已。”他听见路希安梦呓般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以前明明对我很好的。” “……” 维德没再说话。 ——他也知道我以前对他好过啊。 他在心里冷漠地嘲笑自己，再将心脏一点一点地武装坚硬。 可是仿佛有什么出现了一点裂痕。 …… 路希安在第三天获得了离开房间的权力。在人偶侍女们进来替他更换衣着。他被换上了一身礼服裙，脸上依旧是戴上了面具。 他被侍女们一直带到维德的书房里，维德在那里等他。 “明天是帝国的国.庆日。”维德冷淡地说，“届时各个种族的代表都会来帝国朝拜，你身为皇后，也应当出席。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就在现在问完。” 路希安在小镇里待了三个月，实在是不知道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维德的势力已经抵达了如此地步。他沉默了一下道：“每个种族……都会来么？” “你是想问也包括魔族么？” 黑发紫瞳魔族的身影从维德的影子中走出。他站在人族维德的身侧，两人脸上有着同样的表情——只是人族的维德显得更加文雅与彬彬有礼，魔族的维德显得更加狂妄邪肆。 路希安愣了愣。 在那之后，第三个人形从维德的影子里走了出来——他黑发金眸、手臂上长着龙鳞的、英俊而高傲、睥睨众生。 第四个人型是冷漠嗜血的、黑发银眸、戴着半边骨质面具的亡灵。第五个人形则阴柔诡魅，有着海蓝的双眸，眼尾被蓝色小片的、宝石般的鱼鳞拉长。 第六个人形则是黑眸的巨人，沉默、强壮而高大。 他们站在那里，都看着路希安。接着，维德打了个响指，所有影子都消失在了影子里。 “你对于明天这个日子还有什么疑问么。”他说。 “……我没有问题了。”路希安慢慢地说，“现在我需要回去了……” 维德的脸陡然阴沉了：“既然你没有别的问题的话。” 他抱起他的腰，把他压.在了书桌上，以极为粗.暴的方式与他进行了这一次。 …… 一切结束后，路希安从书房里出来。冷淡的维德没有送他，他的腿有些颤，几乎走不动路，走了一会儿就靠在墙上休息。那几只人偶侍女便在旁边等待他。 路希安知道维德的视线会透过人偶的眼。 维德在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城堡里果然已经挂上了国.庆日的装饰。其他侍从们来回地走，准备为外宾的布置。明天一早便是国.庆日阅.兵，外国的使节们大多已经住了进来。 系统同情地对路希安说：“你刚刚像是到书房送了一次外卖。” “哪里是我送外卖，明明是我在外食。”路希安恹恹地说。 系统看了眼天井花园另一侧的架空走廊，里面正有一队精灵走过。它忽然道：“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路希安：？ 系统：“我记得王国的国.庆日，原本不是在12月么？如今不是4月么？” 看来维德如今不仅把王国改成了帝.国，还改变了国.庆日。不过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路希安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明天的日期究竟对于维德有什么意义。 当然，路希安可记不得明天原本，是他在贫民窟里与维德初遇的日子。 在设立国.庆日时维德原本是随手一指，直到指定后才发现，原来潜意识已经深入骨髓。 路希安回到地下室。在离开走廊前，他不知道也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注视着他。 “……那个女人就是维德带回来的心肝宝贝。”那双眼睛的主人想，“既然如此，就从她下手吧。” “愿光明神原谅我——光明神会原谅我的，我是在为神复仇。” 他的眼中燃着复仇的烈火。 …… 路希安在回到房间后没能休息多久。他原本打算睡了，却又被维德弄醒了。 “明天不是国.庆日……唔！” 路希安瞪大了眼，看着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是黑发紫眸的魔族维德，一个是彬彬有礼的人族维德。人族维德托起他的一只手，魔族维德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维德阴沉道，“既然你不仅是人族的皇后，也是魔族的王后……” “你是否应该为你的皇帝与魔王，都尽一下自己的义务？” …… 第128章 各界到来 路希安很不好受。 他很热，非常热。到后来他几乎连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惨白着脸躺在那里，一个劲地轻轻吸气。 头脑像是被扔进了满是蜂蜜的熔炉，彻底被煮化，身体也是，感情也是。 路希安想，他病了。 他甚至脑子都有些犯糊涂了，甚至以为维德变成了两个人。两个人在他的身边，要来治他的病。当人族的维德吻他时，他往魔族的维德怀里躲。当魔族的维德抚.摸他的长发时，他往人族的维德怀里躲。就好像他总记得自己应该向其中的一个撒娇来获取庇护似的。 过去他的撒娇总能成功，可这次不一样。他向人族的维德撒娇时，魔族的维德情绪会更坏些。他向魔族的维德求饶、主动去吻他时，人族的维德会强硬地把他拖回自己的怀里。 最终这些都回报成了路希安自己的下场。 到后来路希安彻底被弄糊涂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向维德求助，却会被另一个他给粗.暴对待。他哭着说：“我都求了你了，你怎么还欺.负我啊？你这个人做事不算数……” 这是他最后一句能清晰发出来的话语。两个维德仿佛合为了一体，并再次压了上来。 …… 凌晨时，维德满足地把他抱在怀里。他恍惚间听见维德在说：“你还是现在这个模样时……最乖。” “最漂亮，也最可爱。” 路希安呆呆地缩在维德怀里。在这濒临绝境般的姿态中，他只知道一句话。 维德好像夸他了。 他觉得自己非常高兴。这个人让他这么舒服，还会夸他呢。 他闭着眼，带着满足的笑容轻柔地蹭了蹭维德的胸口，像是猫咪在感谢主人的奖赏。 “……真好，你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他又听见维德的声音，“就不会让我想起……” ……你曾经对我，做过那么糟糕的事情。 一次又一次。 …… 路希安差点没能赶上维德要他参加的国.庆日开幕式。 他早上从床上醒来时小腿都在哆嗦，脑袋也是空空的。两旁的人偶侍女侍奉他穿好了衣服、戴上面具，并一路把他送到会见各界使节的大殿中。 此刻，魔族维德的分.身则坐在各界贵宾分别特有的休息室里，夏佐则坐在他的旁边。 维德闭着眼，手指在空气中细微地动着。夏佐看着他这副模样，揶揄道：“那些人偶明明都要靠你操纵，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送他？” 维德淡淡地瞥过来一眼，整个休息室里都陡然升起森冷寒意。深渊魔族夏佐、唯一一个算得上是维德的狐朋狗友的男人于是举起双手，干笑道：“我明白，明白。总要让他吃点苦头，对不对？不能让他无法无天地得意。” 魔界到来的贵宾就只有夏佐、维德与坐在外间的嫉妒之城城主苏珊娜三位。其余城主则被留在了魔界。 如今傲慢之城是暂且交由伊登管理，魔王之城也有了可靠的协助负责之人。夏佐于是得以跑来人界玩这么一趟。当然，了解维德身份，并自觉立下血誓的他如今是维德最忠诚可靠的朋友（自封），对维德和路希安之间这堆混乱的破事，也很有一些了解。 当初也是他在替维德查找路希安的踪迹，可他没想到最后却是维德首先发现了路希安。 不过这两人之间的事……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夏佐于是转而去说第二个问题。他说：“听说暮城那边的流亡王庭最近会有些小动作。他们恨你入骨。” 流亡王庭是如今以边境的暮城为据点、以旧教廷为核心的旧贵族集.团。在维德重返王城后，原本试图颠覆他的政.权教廷势力受到了清剿。如今，臣服于维德的新教廷诞生扩张，而过去教廷的顽固分子与贵族，则依旧流亡、并盘踞在暮城。 其中就包括从王都逃走的圣骑士首席布赖特。 维德的手下，亡灵族女祭司莉莉丝最终还是失手了——不是因为布赖特，而是因为另一名前来营救布赖特的圣骑士。那名圣骑士由暮城而来，最初与遭遇了魔兽袭击的莉莉丝在野外相遇。 那日不巧是晴天，莉莉丝的力量受到极大限制，奄奄一息。那名圣骑士并不知道莉莉丝的真实身份。他看出莉莉丝是亡灵族，却依旧救了她。 接下来的事情便俗套得过分。那名圣骑士是个嫉恶如仇的苦修士，有着苛刻、固执、而正直的心——只是在他看来，维德是邪恶的一方。在相当俗套的剧情后，莉莉丝因对他的疏忽而身受重伤，布赖特也随之逃离了她的监控。 听说在那之后，布赖特便以英雄的身份被迎回了暮城，且是暮城教廷中人的精神领袖。而那名重伤莉莉丝，名为纪伯伦的冷酷的苦修士，据说也回到了暮城。 ——并始终保持着对于维德等人的极度仇恨。 对于夏佐的提醒，维德闭着眼道：“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向我出手的机会。” “那就好。”夏佐道。 “如今我只想知道人族的那枚血滴在哪里。”维德冷淡道，“真奇妙，就连暮城那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于人族血滴的消息。” “我会继续打听的。”夏佐笑道。 …… 路希安被侍女们带领着，在宫殿华丽的走廊中行走。 他的银白长发被梳成发髻，耳边下几缕漂亮的卷发。他戴着羽毛面具、满头发饰与皇冠、穿着拖地的长裙，于是便没人能认出这名盛装打扮的皇后其实是一只男性的魅魔。 可他精神恍惚，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垂着眼。 在走过拐角的时候他才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在他撞上时，他能明显听见那人侍从一声压抑的低呼。 “西蒙殿……” 撞上的两人居然一人是以高傲著称的龙族王储西蒙，另一人则是人族血皇帝维德很少示人的皇后。侍从简直不敢预料接下来的情况会怎样发展。 可高傲的龙族只是抚平了身上的褶皱。他低头看向白发的皇后，忽然之间微微皱了眉头。 路希安没有回应。他继续向前走。 西蒙站在那里，手掌覆在路希安撞过的位置，看着路希安离开的背影。他的动作有些怔怔的，就像是那一刻想到了什么人。 “西蒙大人，您怎么了？”他身边的侍从连忙道，“刚才那位是人族的皇后，您……” “没什么。”西蒙道，“她……是维德的皇后？” 一向高傲的西蒙居然完全没有追究这场撞击的责任，甚至又问了一句那人的身份。侍从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于是道：“是啊。” “……是么。” 西蒙皱了皱眉头。 远处作为精灵族代表来的精灵族大祭司毕维斯静静地看着这边。 他有一头铂金色、淡得近乎白色的长发，双眸则是浅绿色。他容貌如月般静美出尘，也微微蹙了眉，看向那名皇后离开的方向。 “……在路希安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与你下过象棋了。”他身边的精灵族战士还在继续着之前的话题，“真奇怪，你居然会对一项人族的游戏如此着迷。” 精灵族世代居于森林中，除却光暗精灵的争斗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事情，也从来没有与外界产生过多交集的想法。可这一刻，精灵族战士却看见大祭司的双眸定定地定在离开的皇后身上。 像是在思考什么。 另一侧的皇宫大殿之上，维德的本体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路希安。 他让路希安坐在自己身边的王座上，稍后，他会与路希安一起接受各族的拜访。维德抚弄路希安的银发，用法术封住了他的喉咙。路希安乖巧地任由他摆弄着。 或许是昨晚被弄得太狠了，路希安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神，仍旧有气无力着。 维德觉得心头柔软，握住了路希安的手。在旁人看来，这对帝后当真是情深。 “让他们上来吧。”维德道。 他闻见路希安身上又开始渐渐有了那股甜蜜惑人的香气，只是如今极淡。这让他感到了几分别样的满足。 各界的使节开始逐一入内就坐。首先进来的便是魔族的苏珊娜。苏珊娜知晓维德的身份，这个魔女在此刻也表现得滴水不漏，不愧原作人气第三的素质。 只是在她看见坐在维德身边的白皇后时，眼神中略微多出了几分微妙。 她迅速阖眼退下，掩住了这一点。 接着，便是龙族、兽族、海妖族等。甚至亡灵族也由莉莉丝做代表前往祝贺。莉莉丝在那场放走了布赖特的失误后便将功赎罪、返回亡灵族进行统筹，如今已经是默认意义上的亡灵族女王。 倒数第二个抵达的是天族。在天族之人进入时，两旁的侍从都微微地吸了气。 “真美。”有人想着。 天族的美圣洁而冰冷，像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神像与雪。他们有着洁白的翅膀，淡紫色的双眸、浅金色额纹与银发。当他们进入时，整座圣殿都仿佛被他们的光所照亮。 天族的使节是一名极美的少女。她的容貌在美丽中又带着出尘隔世的圣洁感。当人凝望着她时，就连呼吸也会变轻，生怕惊扰了她的美丽——尽管她总是如此地美丽，并淡然。 这是天族的圣女，奥若拉。 天族也有王，只是天族的大祭司对于天族而言，才是真正具有至高无上地位的“聆神者”，圣女则是仅在大祭司之下的人物。 圣女一生不可动情、不可与男人生子。奥若拉则是前代圣女失踪后的新一代圣女。 前代圣女与大祭司是双生兄妹。 奥若拉抬起淡紫双眸看向维德，那一刻，她眸中有些许的疑惑。 第129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奥若拉的疑惑并未逃过维德的眼睛。不过少女很快收敛了自己的神情，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维德微微眯了眼。他握着路希安柔软的手，不自觉地揉.捏着路希安的手心。 那一刻路希安的身体颤了颤，或许是维德的动作让他的身体又想起了昨夜的旖旎……维德一时间心情忽然大好，他走了神，勾起唇角笑了笑。 维德的这一笑却被始终观察着他的几人收入眼底。其中一人便是魔族的代表苏珊娜。 苏珊娜从奥若拉进入开始便注意到了这个轮容貌能与她分庭抗礼的天族少女。此刻她顺着维德的目光又看见了奥若拉，还看见维德的唇角流露出了能让人恍神的微笑…… 苏珊娜：！！！ 苏珊娜当然不知道维德这笑只是在桌子下揉了揉自己皇后的手心、并因此在如此重要的各界相会场合上走了神。她当即便看向奥若拉，眯了眯美目，不悦地笑了一声。 和她有相似想法的还有几个人。那几人的目光在奥若拉与维德之间转了转，像是若有所思。 只有坐在左侧的龙族王储西蒙始终看着维德皇后的方向。 太像了。他想。 尽管性别、姓名与装束都不同……可维德的皇后，总让他想到路希安。 在座的各界代表各怀心思。尽管维持着表面的矜持，他们仍旧私底下交换着眼神。 在这份暗潮涌动中，一个人走进了宫殿。当他进入时，所有的代表们都挺直了脊背。 “看起来我准时抵达了。”那个人微笑着道，“早上好，维德。” 维德缓缓移动眼珠向下，他对着黑发紫瞳的魔族微微一笑。 “早上好，维特。”他说。 众人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一魔一人——大陆上腥风血雨的两名首领的对峙，不过很显然，两名正主并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剑拔弩张的意思。他们对视着，魔族维特将眸光移到坐在维德身边的路希安身上，也微微一笑。 “也向您的皇后问……好。”他说。 他的话语中带有旁人听不出，可在局内的三人理所应当地了然的暧昧——尤其是结合昨晚发生的一切。尽管本体与分.身的一切思维意识都相通，人族维德也微微眯起了眼。 魔族分.身自然地走进了自己的座位，在他身后的便是夏佐。在入座许久，欣赏人族的舞蹈表演时，夏佐对魔族分.身道：“……还是你会玩。” 魔族分.身没说话。他只觉得这场宴会真是无聊又难熬。 尤其是看见路希安坐在本体的身边。 路希安一整天都乖乖巧巧的，可他在感到满足的同时，又莫名地焦躁。 开幕的宴会持续了一上午，然后便是社交、阅.兵。在阅.兵式上，维德牵起路希安的手、让他随自己一起走到高台的前端。 他解开了对路希安语言的限制。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在如钢铁洪流般的铁甲、战马与刀剑组成的、向着维德叩首的队伍之上，路希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深黑的焦躁再度于维德的心里涌起。他伸手扶上路希安的脸，路希安垂着眼，蹭了蹭他的掌心。 像是在说——好。 那一刻维德忽然感到极度的焦虑。 远处的角落里，刺客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目光最终定在了路希安的身上。 事实上此刻的路希安正在抽离了意识和系统说话，甚至，这一天都是如此。路希安从早上晕乎乎地醒来、在抵达宫殿后便把身体扔给系统自动管理，自己则把意识扔去在精神世界里说话睡觉。 于是他一整天都是那种魂不守舍的模样。 系统：“你该回去管管你的身体了，你没看到今天维德看你的表情越来越怪了吗。” “不想回去——”路希安拉长了声音、恹恹道，“怪什么怪？我今天看上去很奇怪吗？” 系统忧心道：“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在担心你是不是被他日傻了一样。” 路希安满不在乎：“那就让他自己去想。反正我都把身体扔给他出气了，他还要怎么样嘛——还要我夸夸他呀？” 系统：“……你好自为之。” “说不定他看在我快被他日傻的份上，会对我好点呢。”路希安说，“你说，他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呀？” 系统：……无法回答。 晚宴时维德让人护送路希安先回去休息，自己则留下来主持大局。路希安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维德摸了摸他的脸颊，叹了口气、低沉道：“……别多想。” 他顿了顿，道：“今晚的宴会厅会有些‘热闹’发生。” ——我不希望你受到殃及。 在将路希安送走后，维德站在人群中，风度翩翩地回应众人的疑问。一名侍者向他耳边低声回报道：“发现了暮城人的踪迹——他们已经集结，打算于深夜时动手。” “继续注意。”维德道。 他正要向另一边去，耳畔却传来了轻灵的女声：“人族的陛下。” 发出声音的美人是奥若拉。在她开口时，原本围绕在维德身边的人都静了声音，等待她继续开口。奥若拉眼眸清澈地看着维德，道：“陛下，在第一次看见您时，我就有一个问题……您介意……” 周围的人都知趣地退去，角落里一时只剩了维德与奥若拉两个人。在所有人都离开后，维德挑眉道：“有什么事么？” “正如你所见，我是天族的圣女，作为一族的祈神者，我对我族的力量，有着一定的感知。”奥若拉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些不解，“可是在看到您时……或许这有些冒昧。” “你应该感知错了。”维德微笑道，“我的确对天族的景色很感兴趣，不过我确定我与天族没有任何曾经的关系。” “……”奥若拉咬了咬嘴唇，眼见着维德即将离开，她忍不住道，“您认识辛西娅……或者听说过这个名字么？” 维德停下脚步，他的眼眸在那一刻迅速沉下，盯着她：“……” “她是天族的上一任圣女，也是大祭司的妹妹。她已经失踪了……二十余年。”奥若拉抿着唇道，“我曾经在天族的神殿中见过她的画像。她与您……” “长得非常相似。”她缓缓道，“而我在您的身上也感觉到了……” “天族的气息。” 维德定定地看着她。随后，他招来侍卫，向他们耳语几句。 “别让暮城的脏东西在这段时间内打扰我。”他说。 接着，他对奥若拉道：“或许你愿意同我去二楼，与我聊聊辛西娅的故事。其实我……” 在继承西塞尔家的财产、收拾道尔顿的遗物时，维德曾见过这个名字。 ——这是一名曾与道尔顿频繁通信的、女歌剧家的名字。 ——而如今，在听见奥若拉的话语后，她或许会是他的生母。 维德垂下眸道：“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母，究竟是谁。” 他说这话时有种被雨水打湿了的、典雅的美。那一刻奥若拉有些屏住呼吸，内心里产生了一些出于私人感情的亲近与怜悯。 “我很想听听……关于她的事。辛西娅。” 奥若拉的双眸也亮了起来。她欣喜地点点头，准备随着维德上去。 在她的到来背后，还有一段小故事。 原本冷漠的天族并不打算让她与大臣一同前往人族，直到天族大祭司在一夜占卜后告诉她，天族、乃至整个世界都将会有极大的劫难。 而唯一能化解这项劫难的机会，便在这场宴会中。 天族的寿命远比人族漫长，最长者可达三百年。天族大祭司如今已经到了极为衰老之时。他容貌还维持着年轻时的模样，可寿命已经随时会走到尽头。可如今，他依旧没能卜算出对于继任的启示。但他能卜算出维德这个因素所带来的极大威胁。 尽管他并未将所有真相都告诉单纯的奥若拉。他只告诉奥若拉，观察维德，观察这名人族的皇帝身上是否有特别之处。 如今，奥若拉以为自己找到了这个特别之处。 或许维德真的会与辛西娅有关。她跟在维德的身侧，心里这样想着。若是如此，维德势必会与天族有更紧密的联系，这个几乎一统了世界的人族皇帝，也会带给天族更多的好处。 除此之外，她对温文尔雅的维德也极有好感。而且维德看起来的确对于他的生母极为在意。 可她不知道的是，维德从未在乎自己的生母。 只是因为天族向来住在封闭的冰封之国，与世隔绝，几乎寻不到入内的途经。 奥若拉的话语让他看到了……一个或许能进入孤立的天族，寻找天族的神血的机会。 苏珊娜不甘心地看着维德与奥若拉上楼。尽管兽族与龙族的许多人还在她身边献着殷勤，她依旧气恼地咬了咬唇，满是不悦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忽然间，她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询问身边的侍从道：“你看见西维亚皇后了么？” “皇后她身体抱恙，先回去休息了。”侍从道，“皇后离开没有多久，只有十分钟左右。” “哦。”苏珊娜道。 她又巧笑倩兮地与身边的追求者聊了几句，随即便借口“处理一些女孩的私人事务”，离开了宴会厅。 在离开宴会厅时，她注意到龙族的王储西蒙也似乎不在宴会厅里面。 或许他也是去上厕所了。她想。 苏珊娜提着裙子，向着路希安离开的方向追去。而此时，维德与奥若拉离开宴会厅、单独前往二楼的消息也报到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布赖特。 前往王都，进行针对维德的刺杀活动的布赖特。 第130章 维德很高兴 布赖特穿着漆黑的斗篷，手指敲击着桌面。他的金发依旧灿烂，表情中却多了旧日没有的冷酷。 一名属下向他汇报道：“殿下，维德与奥若拉去了二楼——二楼守卫森严，我们，没办法下手。” “是么。”布赖特道，“继续等，他们总有下楼的时候。若是不行，就推迟行动。” “是。” 属下正要退下，布赖特便道：“还有——你们找到纪伯伦了么？” “依旧没有发现阿瑟·纪伯伦的踪迹。”属下说。 布赖特双眸微微一暗。 阿瑟·纪伯伦是在一个月前从暮城消失的。 暮城把这场针对维德的国.庆的刺杀行动称为“光荣行动”，布赖特则是这场行动的主要负责人。能参加这场行动的无一不是教廷中的佼佼者，阿瑟·纪伯伦原本也应该是其中一员。 可最终，这名曾参与了对布赖特的营救的苦修士却在最后被刷了下去。 这是由于阿瑟的仇恨极为极端，除此之外，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与维德的走狗亡灵祭祀莉莉丝之间的传闻。阿瑟·纪伯伦在回到暮城后便因为此事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孤立，如今在得知自己被刷下去后，他便默不作声地于一天晚上离开了暮城。 他打算单独对维德采取复仇行动，以向光明神证明自己的忠诚。 阿瑟·纪伯伦是极为强大的苦修士。在留下一张说明目的的纸条后，他便消失了踪迹。布赖特始终不知道阿瑟·纪伯伦想做什么，只知道他或许已经抵达了王都。这个人出手从来狠辣，布赖特猜不透他的想法。 “……算了。”在听过汇报后，布赖特微微皱眉道，“但愿阿瑟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我想不会的。”随从道。 “最好是今晚了。”布赖特看着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喃喃道，“我们一定要洗清他们为神明所加诸的耻辱！兽族传来消息了么？” 是的，兽族的代表是他们的盟友，也是宴会厅里的内应。随从说：“兽族说一切正常，不过如今龙族的王储不在宴会厅内。魔族的苏珊娜方才也出去了。” “他们无关紧要。”布赖特道。 说着，他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肩膀。 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块伤疤——被碎瓷片扎入的伤疤。 那是路希安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痕迹。 半魅魔路希安坐在他的身上，把罐子狠狠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然后，又将碎瓷片刺向他的胸口。 那是他曾发誓保护的圣子在他眼眸中所留下的最后景象。 那枚伤疤又开始发痒了。每当他想起路希安时，那枚伤疤都会发痒。 “真期待见到你。”他低声道，“路希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扭曲的笑意。 …… 路希安终于在系统的催促下返回了自己的身体，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刚回去，便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请等一下，维德的皇后。” 路希安：哦豁。 系统：“你的前坐骑找你。” 站在路希安身后的果然是龙族王储西蒙。他皱着眉头道：“我们之前在走廊上见过。” 路希安犹豫了一下，如今维德解开了他被禁言的效果。他于是捏细了喉咙，背对着他道：“你找我有什么用呀，我撞掉了你身上的珠宝么？我会让维德赔你钱的……” “……” 身后的人沉默了。路希安自觉已经解除危机，可以开开心心地返回了。他还没向前走几步，便听见了西蒙的声音。 “……我们认识半年，你以为你捏着嗓子，我就会听不出你的声音？” 路希安：哦豁。 系统：哦豁。 走廊里非常安静，路希安回过身来。西蒙仿佛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我找了一年，翻遍了魔界都没找到你。原来你已经自愿去做了维德的……女人。难怪我找不到你。” 路希安：“他在嘲讽我女装诶。” 系统：…… “这不能怪我。”路希安道，“而且你以后找人也可以思维开阔一点，不限制性别。” 西蒙：…… 月光下，他听见西蒙轻轻地叹了口气，最终，听见西蒙道：“你打算破罐破摔了，是么。” 路希安倒从来没听过西蒙这么……竭尽冷漠中透露着卑微的声音。 这不合理。过去西蒙被他坑做坐骑时可是天天和他吵架。 “你介意我们谈谈么。”西蒙道，“在花园里。” “算了吧。”路希安说。 路希安转身就要走，却被西蒙不死心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龙族的力气很大，路希安的皮肤上当即便有了红色的印子。 “你是被迫留在他的身边，还是真的想陪着他？” 路希安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我和你打赌么。”月光照在西蒙的脸上，他淡淡道，“我那时说，我是龙类，我可以带着你飞到任何地方去……因为我是龙。” “……” “现在这句话依旧算数。”他说，“只要你想飞。” 路希安身边的人偶在那一刻都抓住了西蒙的手臂。路希安转头道：“我……” “西蒙！路……西维亚！你们！！”苏珊娜的尖叫声也在此刻响起。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一把扯住了西蒙，眼里都冒着火：“你在干什么啊，西蒙，你怎么能抓着他……” “路？”在面对苏珊娜时，西蒙冷冷一笑，又是龙族高傲的姿态，他讥讽地勾起唇角道，“路……？” “你别转移话题。”苏珊娜知道自己露馅了，不过她倒是不慌张，反客为主道，“我方才看见你与人族皇帝的皇后拉拉扯扯，想不到龙族的王储居然还有与人.妻背德的爱好。” 西蒙冷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别装了，苏珊娜。” 苏珊娜愣了一下，脸色变得很差。 “好啊，当初在战场上时我就看出你们两个不对劲。主人坐骑，卿卿我我，真有趣。”苏珊娜嘲讽道，“怎么，现在你要给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意外与混乱就是这样发生的，由路希安和西蒙之间的冲突，变成了苏珊娜和西蒙之间的冲突。路希安耸耸肩，他正打算转身离开，却看见了另外两个人。 站在他身后远处的两个人。 奥若拉与维德。 奥若拉听起来并未听见这边的对话。只是由于方才看见维德的皇后居然在与龙族的王储拉拉扯扯，她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维德的脸色则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 黑发的皇帝向着他走来。 路希安：…… 不知怎的，他下意识地抖了抖。 “过来，我的西维亚。”维德道。 路希安乖巧地向他走去。 维德将他揽入怀中，路希安柔顺地躺在他的臂弯里，继续做出被日.傻了的模样。看见维德来了，西蒙与苏珊娜也哑然。 西蒙总有心要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维德已经低头吻了吻路希安的额头。 他轻轻地替路希安拍了拍手腕旁的衣角，温柔道：“别让那些肮脏的灰尘沾上你的衣角，亲爱的。” 接着，他轻抚路希安的脸颊，并向着西蒙走来。 他黑发红眸，唇角含笑。不知怎的，西蒙觉得如今的维德比起过去更多了几分危险的魅惑感。他不知这是来自海妖血滴的馈赠，只是看着维德低下头，鲜红的唇角在他的耳边。 “你想带他飞到哪里去？”维德轻声道，“他除了我身边，哪里也别想去……哪里，也不想去。” 那一刻，西蒙如堕冰窟。 维德放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他回到正垂着头，微微发着抖的路希安身边，拥着他离开了。 维德带着路希安回到了那间地下室。路希安在进入房间后，便被他抱到了床上。 维德摘下路希安的面具，看见面具下酒红的双眸正在微微颤抖。 含着水的颤抖。 那一刻维德忽然感觉到强烈的疼痛感。 那种疼痛感不是来自于身体，不是来自于任何伤口，而是来自于路希安与他对视的眼神。 他避开了眼。在他来得及说话前，他听见路希安细微的声音。 “对不起……” “如果你生气的话，今晚想怎么样都可以……” 那一刻，刺痛感更加强烈了。 维德忽然有种想要把自己撕碎的冲动。他想，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他遏制住那种感受，垂下了眸。 他脱下路希安的袖子，看见他手臂上的淤青。维德用手抚上那片伤痕，在那一刻，路希安差点跳起来。 维德强硬地压.着他，注入自己的法力，开始治疗。 路希安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眸里有害怕。维德于是低声道：“怕什么。” “你……”路希安小声地说，“会不会把我的手切下来呀？它被别的男人碰过……” 维德：…… “要切也是切掉西蒙的手。”他冷笑道。 路希安：“哦。” 维德越发焦躁了。他看着苍白着脸的路希安，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想要发疯。 或许现在就该杀了西蒙，还有苏珊娜。他想。 路希安始终虚弱而苍白，最终，他又小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维德说。 他完成了治疗。 “是他先发现了我的身份，我没办法……”路希安带着哭.腔道，“不是我故意找他，我……” 他的样子看起来可真是楚楚可怜。 维德：…… 那一刻，所有的刺痛都被抚平了。 “是么？”维德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路希安又在撒谎骗他。维德想。 他早就听见了路希安与西蒙的全部对话——通过那些侍奉路希安的人偶。 捏着嗓子就能骗过西蒙……以路希安的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个多么蠢的主意？ 路希安又在骗他。他是故意在和自己表忠心。 维德的眼眸中又染起了血红。那一刻他又想捏碎路希安了。 不过让维德困惑的是，在刺痛被抚平、随之而来的被欺骗的愤怒后，他还有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触。 ——路希安没有变。 他还会使心机、还会骗人、还会想方设法地哄骗他。 他不乖。 可他…… 非常愤怒，且高兴。 他的笑声里渐渐地带了几分疯狂。路希安像是被吓到了似的，睁着懵懂的眼看着他。 “我……” “你喜欢龙族，是么？”维德柔声道。 原本猩红的眼眸变成了炽烈的金色，细小的龙鳞由手臂生长而出。几乎就在转瞬之间，维德变成了龙族的形态。他用手抚住路希安的脸颊，道：“你看看，想要一个龙族，有多么容易。” “今晚想试试么？”维德低声道，“你永远也别想……” 飞出我的手心。 第131章 路希安 维德 五号 路希安又被维德折腾了一晚上，到最后连意识都模糊了。 他万万没想到龙族不仅力气更大，在动情时，就连体温也高得吓人，某些时候烫得路希安直哆嗦。 要知道维德过去的体温都是偏低的。 除此之外，覆盖维德身体的、那些属于龙的鳞片也磨得路希安原本就娇的皮肤泛红。以及…… 龙，居然还有两个…… 或许是龙原本也类似兽类，维德甚至几次咬住路希安的喉咙——这是兽类制住猎物的常用动作，让猎物无法挣.扎动弹。路希安几次被咬住时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咬破动.脉而死，只能在恐惧中更加卖力地伺候发怒中的维德大爷。 只是到后来路希安终于连意识都集中不了了。他原本要狠狠一口咬上维德的肩膀，却咬到一口坚硬的龙鳞。路希安被硌了牙，在意识不清中委屈得直哭，含糊地骂维德欺负自己，还不准自己咬他一口泄泄愤。 这话在这时候说出来就像是勾.人的娇嗔了，偏偏路希安还因大脑抵达了理智之外而对自己的娇.态毫无察觉。他又恨又委屈着，还捂着嘴，一边安抚牙疼，一边不给维德亲。 最后他被维德捉起手，让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背上。 路希安在极致的理智丧失中得寸进尺，把维德背上没被龙鳞覆盖的地方都抓出了一片爪痕。到后来他照例是晕过去的，不只是因为累，还是因为烫。 …… 路希安这次醒来时又有点被.日.傻的感觉。他脑袋飘飘忽忽的，理智似乎也被夜里的事情蒸发了，还需要一段冷静的时期让自己缓过神来。 他靠在床头、缩在被子里，银白长发披散，是一副呆呆的模样。维德从浴室回来，看见路希安以这种堪称娇憨的情态盯着自己，心情变得极好。 ——如今他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娇气无害，还乖巧。 昨晚路希安哭得不行，维德于是克制住了自己，尽管龙族的血液有催动感情的效果，也没有两个一起来。可如今看来，路希安依旧处于一种晕乎乎的状态。 路希安还缩在被子里发晕，直到有人托住他放在被子外的细白的手，把它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手心里。 那人的动作很轻柔，在托起他的手后，甚至还捏了捏他柔软的手心与粉嫩的指尖。 白发魅魔暂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了轻微的磨指甲的声音。路希安这才懵懵地看向自己的手。 维德正在小心地替他修理指甲。 路希安：？ “有时候我总在想……”他听见维德有些闷闷的声音，“你是猫变的么，路希安，这么能挠。” 路希安：…… “……你不欺负我，我怎么会挠你。”路希安想。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其中几枚被修的指甲尖端很有些凹凸不平，像是昨晚磨出来的，的确略有些锋利。 他没把这话说出来，维德替他修好了指甲。门外又传来了侍从的通报声。维德于是转身出去。 在他转身出去时，路希安看着维德尚裸.着的上半身背影。维德的后背上的确有许多触目惊心的爪痕、甚至还有几个指甲抓出来的血洞，看起来都是路希安的杰作。 路希安：…… 路希安缩在房间里渐渐回过神来。腿上最娇嫩的皮肤还有些热辣辣的疼、腹部也有些不舒服。系统同情道：“路希安，你看起来好糟♂糕。” “龙族的力气还是太大了。”路希安懒洋洋地说，“开个托管模式，等身体舒服了我再回去。” 系统：“？？现在？” 路希安：“折腾了我一晚上，他现在的心情应该很好。” 路希安又为了躲懒溜进了托管模式。他放任精神舒服地窝在精神世界里休息，留下自己的身体呆呆地躺在床上。 维德在门外与侍从交代几句。当他转回身来时，路希安此刻的模样映入眼帘。 路希安依旧是呆呆地坐在床上的模样。他垂着眼眸，像是还沉浸在昨夜的疲惫之中。 可维德在那一刻感到了一丝细微的异样。 他微微皱了皱眉，又回来，坐在路希安身侧。路希安在他坐过来时闭上眼，柔顺地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 有奇怪的感觉从维德的体内升起。他原本应该感到满足，这一刻他感受到更多的却是陌生、与什么逃离了他的焦躁。他用手卷着路希安银白的长发，在那一刻，他改变了主意。 “穿好衣服。”维德道，“和我一起去参加各族的议程。” 路希安点了点头。可那一刻，维德忽然用力地抓住了他的下巴。 路希安被迫与他对视。维德看着他，许久许久，眼神愈发阴晦，终于，他冷冷地笑了一声。 “……别想逃离我，路希安。”他说，“即使是西蒙，他也只能看着你待在我的身边、做我的皇后。” 路希安垂着眼眸，点了点头。 他在人偶侍女的帮助下被换上属于皇后的礼服与面具，并由维德亲手戴上了那枚红宝石耳坠、跟着维德前往九族的会议。种种会议加起来会持续四天，每天晚上或是有人族组织的欣赏活动，或是任九族代表在人族守卫的带领下自由游览。 路希安的临时到来让侍从们临时为他添加了一个坐在维德身边的席位。在看见行动中略有几分趔趄的路希安后，西蒙微微收紧了手指。 九族的会议无聊地举行着。路希安对于他们的唇枪舌剑并不感兴趣——反正就像原作里一样，魔族的维特唱.红脸，人族的维德唱白脸，两人看似作为死对头在撕/逼，实则是在精分控场。无论会议内容如何，始终都是两大巨头的左手倒右手——维德始终是不会吃亏的那个。 他安详地缩在精神世界里玩，时而探出头来看看情况。系统看见西蒙冷凝的脸色，对路希安道：“西蒙的脸色很不好诶。” 路希安恹恹道：“我被维德搞了一晚上，我的脸色也很不好。西蒙应该为我感到愧疚。” 系统：“真没想到事到如今你看起来心情还挺好的。” “我看起来心情很好么？”路希安懒洋洋道。 “难道不是么？！” “……什么呀。”路希安轻笑道，“我可是为了我被小黑屋而伤心得很呢。” “说真的，路希安。”系统无语道，“你跑回来以路希安的身份和维德谈个一辈子恋爱。其实我一开始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尤其是维德对你的仇恨值都100%了——你真想谈恋爱，也换个人去攻略啊。不过如今虽然你在小黑屋，你们两个看起来也相当的乐在其中……这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路希安道，“他现在恨我恨得要命呢。每次上.床时他从来不说，可我知道他一直想问我，为什么从婚礼现场逃走。他以前对我很好的，我说停就停，就算没有停，也会更温柔些。现在他每次一听我说‘停’，反而更狠……” 系统：“……停下，我不想现在进入被屏蔽模式。” 路希安垂着睫毛道：“我原本以为他很快会消气的。”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可是，是个人都忘不了你在婚礼现场和另一个男人的逃婚，还有你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和对你仇恨值100%的攻略对象谈恋爱啊？” 路希安：“我……” 按照系统对路希安的了解，它以为他会理直气壮地说“我都死过一次了他凭什么还恨我”，可这回它却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是啊。”路希安道，“维德也是一个……人。” 而不是简单的……可以被量化、扫平的数据。 系统在那一刻忽然感到了一丝慌乱，这种慌乱来自于路希安这一刻的眼神。它无法理解这种危险的感情——它像极了路希安从光柱中跳下来时，它所得到的、无法被理解的感受。 最终，它讷讷道：“那……你应该至少需要解释一下，你逃婚的理由吧。你找个机会，等他心情好时主动说一下？” “……”路希安说，“可他现在喜欢在和我上.床时堵住我的嘴。我想想吧。而且……” “你当然不能告诉他真正的理由。”系统自然地道，“至于理由……要不你扯个谎试试看？比如婚前恐惧症之类的。总之，让他可怜可怜你。” “……”路希安始终没有说话。 “所以这是路希安和维德的恋爱么？”他忽然轻声道。 “什么？” 系统没听懂路希安的这句话。不过路希安并没有对它进行解释。 “嗐。其实我觉得路希安你真的不用担心太多。”系统欢乐道，“时间还长着呢，而且你总能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骗他……” “你话也太多了，而且什么都不懂。”路希安冷冷道，“进静音模式去吧。” 说完，系统就被路希安推进了静音模式。 系统：……路希安怎么又生气了？ 它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路希安又生气的原因。不过它觉得在回来这些日子后，路希安的情绪又渐渐地好了起来，并再也用不着它的担心了。这个认知让系统稍微松了口气。它不再注意路希安，而是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可它不知道的是，在它离开后。路希安一直呆在精神世界里。他抱着自己，看着苍白的天空，与自己缓慢旋转着的，无数其他小世界的记忆晶核。 他闭上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指，在精神世界的虚空中，写下几个字。 路希安。 维德。 许久之后，他又写下两个字，在维德的旁边。 “五号”。 …… “魅魔买卖……” 隐隐地，他听见来自外界的、会议中的内容。路希安却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他盯着那片透明的空气，最终，顺手把系统又从静音模式里拖了出来，并告诉它：“帮我看着点外面，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 说着，他闭上了眼，享受一段时间的睡眠。 第132章 又一次被掐 会议在下午结束，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在其余人等散去后，维德偏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路希安。 像是知道他已经看过来似的，路希安抖了一下，向他转过脸来。 ——那是一种仿佛惊弓之鸟般的姿态。 ……路希安，在害怕他么？ 有什么话语在他的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却没能滚出来。维德闭了闭眼，他轻轻地用手抚过路希安的长发。路希安娴熟地用脸颊去蹭他的手掌。 这一切原本是他想要的才对。 可维德却感到焦躁。 “……斯宾塞，准备马车。” “维德要带你出去诶。”系统叫醒了正在精神世界里打盹的路希安，道。 路希安这才从发呆中醒过来，他困惑道：“他带我出去干什么？” 系统：“……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要做什么。” 维德的举动来得莫名其妙，他不仅超出了斯宾塞的预料、也超出了躲在暗中的刺客的预料。 苦修士阿瑟·纪伯伦微微抿了抿唇。 他阴郁地看着不远处正在筹备行程的斯宾塞。很显然，斯宾塞并未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出宫有过筹备。这天晚上原本该是各族代表自由活动的时候，维德在此时离开，倒也无伤大雅。 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倒是个好机会……在皇宫外动手，总比在皇宫中内动手，来得容易。 阿瑟·纪伯伦隐蔽自己的气息，打算随着筹备好的马车离开。正在这时，远处一个即使晴天也打着伞的女子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不由自主地便怔了怔。 打着伞的女子手腕上带着一圈圈的银饰。她长长的黑发被挽在脑后，有着银白的双眸与修长的腿。天族圣女奥若拉走在她的身侧，两人在交谈。 来来往往的男人都忍不住将眸光瞟向如天使般美好的奥若拉，对于她身侧那美艳却恐怖的女子则静若寒蝉。 可阿瑟·纪伯伦却忍不住地看她。 莉莉丝。 他想。 亡灵族的女王……莉莉丝。 那一刻像是尘封已久的书页被打开了。而让他被怀疑忠诚、因此愤懑、并抵达这里以刺杀宣誓忠诚的原因，也是这张书页。 阿瑟不再去嗅书页间的灰尘味。他使用隐蔽之术离开。在刺客的身影消失后，莉莉丝才如有所感似的、看向了他方才藏身的角落。 莉莉丝微微皱了眉。奥若拉道：“莉莉丝殿下，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没什么。”莉莉丝微笑道。 她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女，同她继续之前的话题：“正如您所说，天族大祭司用于占卜的水晶球，当真听起来像是拥有着神力……” …… 马车向着王城内行驶。路希安不知道维德究竟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他呆在精神世界里，任由维德带着自己的身体途经大街小巷。 马车最终停在一片罕有人迹的街区。这处街区地理位置很不错，依着潺潺的河流，其中的建筑则是一座装潢漂亮、且阔大的白色公馆。 “你来过这里么？”维德问他。 路希安的确觉得这片街区很是眼熟。他对系统道：“我记得这里似乎曾经挺热闹，仿佛是某名贵族的产业……” 系统说：“好像是莱茵公爵。” 路希安：“……哦，莱茵公爵。这里确实有点眼熟。” 系统：“那我让身体点头了？” 他正思索着莱茵公爵的身份。他的身体则在系统的托管下迟疑地看着维德。路希安的身体茫然地睁着酒红眼眸，维德抬着他的下巴，诱哄着问他：“你来过这里么？告诉我……实话。” 路希安被托管的身体点点头。 那一刻钻心的疼痛就从下巴上传来。维德盯着骤然间吃痛地皱起眉的路希安，眼眸中又多出了几分浓烈的戾气。 “你来过这里，很好。”他柔声道，“你当初身为圣子时，看起来也没那么干净。” 说着，他掐住路希安的喉咙，把他压倒在马车上。 维德的力气实在是太大，路希安又觉得自己会被活活掐死在这里了。他连忙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并迅速地因缺氧而咳嗽起来。也是在此时，系统发出惨叫：“我想起来了，那个莱茵公爵的产业，不就是……” 路希安：…… 系统：“开了一家，有很多魅魔奴隶的……娼.馆吗。” 路希安：…… ……这下误会可大了。 “你还是人族时来这里做什么？干那些魅魔的后面？还是让他们干你的后面？”维德低声道。 路希安真的要被掐死了。他挣扎着用腿去踢维德，却激起了维德更深的怒气。在喉咙终于被放开的那一刻路希安头晕目眩，他喘着道：“你听我……解释……” 维德抓着他的脑袋，冷冷地看着他：“说。” 路希安道：“是布赖特带我……” ——路过这里，看了一眼，询问一句，布赖特红着脸，却没说出这里是干什么的，拉着我走开了。 维德没等他说完话，便把他按在了座椅上。 路希安这下真的被吓到了。他急急地说：“不行，外面有人，我……唔……” 他的声音骤然变了调。 …… 路希安全程不敢发出声音。好在维德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等到被放开时，路希安的嘴唇微微红肿，身上也有些凌乱。维德把他抱下马车，带着略微有些动.情发抖的路希安走到了那座安静的公馆前。 “你想进去看看么？”维德用手指拂过路希安的嘴唇。 路希安颤抖着看着他。维德用额头抵着他，低声笑道：“我查封了这里……” “……和所有的王城里贩卖魅魔的娼.馆。” 他并没有解释自己的话语，而是道：“进去看看吧。你的母亲，便是从这里面被卖出来的。” 接着，他自言自语道：“我也很想进去看看。” 公馆在被查封后进行过清扫，里面称得上是干净。路希安躺在维德的怀里，他掐着维德的衣角，看着公馆内的景象。 公馆的一楼是接待处，二楼才是办“正事”的地方，三楼则比二楼玩得更加“高级”。拍卖厅则也位于二楼。低级的魅魔们平日里就被关在地下室的房间里，高级的魅魔在二、三楼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在途经二楼时，那些花房里的布置、器具乃至墙上的挂画已经足够让人看得脸红心跳。而三楼那些更“高级”的东西则更是淫.糜得让人头皮发麻。路希安的心跳都有些不自觉地、因为魅魔的本性而加快，可他却注意到，维德在看见这些东西时始终面无表情。 最终，他带着路希安坐到了二楼的拍卖厅里。 “你的母亲是在这里被道尔顿的哥哥——菲尔买走的。”维德平淡地说，“她非常昂贵，花费了他三万金镑。这对于西塞尔家族来说是一笔非常荒唐的开销。而更为荒唐的是，菲尔居然爱上了她。” “他们有过一段相爱的时光，可遗憾的是，菲尔并不打算迎娶她。在很多人族看来，魅魔只是一个‘东西’，一个‘物件’。菲尔依旧需要迎娶一名贵族女孩作为自己的妻子。于是，你的母亲在道尔顿的帮助下，与教皇发生了关.系，并怀上了属于教皇的孩子。菲尔对此一无所知，细心地照顾怀孕的你的母亲。在你出生后，菲尔非常高兴，并将你收作他的‘养子’。他很快因为病重而死，菲尔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在他死前，你的母亲告诉了他这个消息，并回到了魔界。在回到魔界，并拥有了你的弟弟——诺亚后，她才知道一件事。” “菲尔从来都知道自己无法生育。他的身体从小都很虚弱。”维德道，“在那之后，你的母亲很快就病死了。这就是被贩卖到人界的、魅魔奴隶的一生。” “……” “你的父母爱过你。他们也相爱过。”维德又忽然道。 路希安不懂维德到底是想给他讲一个怎样的故事。他只是看着维德。维德垂了垂眸，忽然笑道：“你知道我曾经把你当什么，那些人又会把你当什么么？” “这里的人，他们把你当做一个东西。而我把你当做一个人，路希安。”维德狠狠地掐住路希安的下巴，把路希安按在椅子上，“你毁了这一切。” 路希安那一刻好像听见了什么落下的声音，他只是沉默。 “我不会原谅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会废除对魅魔奴隶的贩卖，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维德赤红着眼道，“我不明白你。你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半魅魔，所以才从小自觉卑贱、才会这么恶毒地、挣扎着……一定要拥有自己的、被认可的地位么？你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半魅魔，所以才不相信、才要报复我……你想当一个奴隶，那你就尽可能地去当好了。我不原谅你。” 他用力地呼吸了一会儿，道：“我把你母亲的名字加在了菲尔·西塞尔的名字旁。她是他的妻子。一个奴隶无法做妻子，可一个人可以。而你，是堂堂正正的海伦·西塞尔与菲尔·西塞尔的，唯一的儿子。菲尔知道你并非他的子嗣，可他认可你是他的孩子。路希安……”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因为同样是子嗣，我却是更堂堂正正的那一个么？或许我应该明白一点，但我始终不明白太多。” 路希安沉默。维德又自嘲地笑了。 “看啊，堂堂正正，我用了这个词。”维德慢慢道，“我以为我在用这个词时，你应该愤怒。你明明过去那么看重自己的血统……看来，我还是不明白。” “也不原谅。” 在说完这一切后，他向着楼下走去，路希安跟在他的身后。忽然间，路希安对系统说：“你说，如果我是路希安的话……我会怎么做？” “什么？”系统糊涂了，“什么叫你是路希安？你不就是路希安么？” “……如果我只是路希安的话。”路希安慢慢地说着。 或许会很感动吧？他想。 可维德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是路希安。维德以为他自己在做的……都是在解开路希安的心结。 可他不是。“路希安”的痛苦，并非他的痛苦。 他从来都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游戏。而他对维德的陷害，又何尝是因为身世或愤怒呢？ 路希安垂着眸，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抚自己的耳垂。接着，他道：“我的耳坠好像……掉在拍卖厅里了。” 维德停下脚步。 “你等一下。”路希安说。 他转过身，向着拍卖厅里走去。维德站在那里，没有跟上来。 在进入拍卖厅后路希安果然找到了那枚耳坠。当他捡起它时，一把薄刃也在此刻，抵上了他的喉咙。 第133章 中箭 “小声点——魔鬼的皇后。” 男人冷漠粗粝的声音在路希安的耳边响起。他用薄薄的刀刃紧贴着路希安的咽喉，只差一点，便能割破在那白皙皮肤下的动脉。 “我又被人拿刀抵着了。”路希安对系统道，“这些人来找维德，怎么总爱用刀抵着我？” 系统：…… 遗憾的是自从被维德抓回来囚.禁之后，路希安就被脚踝上的脚环封住了所有的魔力。他无法施展能够对抗这名刺客的法术。而这名刺客显然也是一名极为专业的人士。 他能无声无息地潜入到公馆深处、埋伏在这里，并找准了路希安返回寻找耳坠的时机…… 路希安将耳坠抓在手心里。他听见维德的脚步声正要开口。刺客没有多废话，直接捏碎了手中的传送水晶。 那种水晶是一种特殊的魔法法器，能够将施法者传送到方圆五公里内的一处地方。在开始传送的瞬间，刺客在路希安的耳边低声道：“你的丈夫会在城墙上为你收尸的。” 那一刻路希安忽然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很耳熟。 眼前的景色一晃，转眼间，路希安已经看见自己出现在一座昏暗的小屋中。刺客阿瑟用刀逼迫着皇后，让她一步步走到墙脚，并拿起绳索、打算用它们绑住她的手。 即使身在敌对方、戴着面具，阿瑟也不得不承认，皇后的确是一名美人——也难怪她能得到维德那样的魔鬼的迷恋。他知道这名皇后被维德关在深宫中，轻易不示人。于是今日维德带皇后出门，可谓是天赐良机。 只是他想了许久也不曾明白，维德为什么会带他的皇后来到过去莱茵公爵用来贩卖魅魔的公馆……或许这就是魔鬼和他的女人之间的龌龊的情.趣。阿瑟对此并不想给出评价。 只是恰好留给了他一个下手的时机。 刺客捉起路希安的手腕，并在此时停下。 那双手细白柔软，却绝不是属于女人的手……接着，他听见皇后的声音：“你是什么人？暮城教廷的人？” 那声音温柔动听、带着点勾人的慵懒，却绝不是女人的声音。 而是……他极为熟悉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刺客惊惧地说。 “摘下我的面具，阿瑟。”皇后声音柔和，却带着绝对冷静的掌控感、并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刺客颤巍巍地伸手摘下了面具。那一刻路希安如月光般完美的容貌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苦修士冷酷的表情崩裂了，他看着路希安额头酒红的魔纹，最终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三个字：“路希安，居然是你——” “别那么着急。”路希安吐出几个字道。 路希安不知道阿瑟与布赖特等人之间的曲折，但他知道自己此刻需要做的，便是稳定住刺客的情绪。 阿瑟是一名极为忠诚的苦修士，他来绑.架他的原因也显而易见是为了教廷……可如今，他看起来显然是一个人行动。 想到这里，路希安就有了成算。 阿瑟仇恨地看着路希安——这个曾经被他视若神明的圣子。可白发的魅魔却也在这时冷冷地看向他。 “阿瑟。”曾经的圣子清冷道，“你一向聪明，是谁叫你单独行动、去做这样的蠢事？” 阿瑟愣住了：“什么？” 路希安的反应全然不是他想象中的反应。 “到皇宫里，劫走维德的皇后，杀死她，以威慑维德？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计划？”路希安素来温柔的语气越来越重，“你有想过自己在完成这一切后该怎么从王城撤退么？你有想过这对于维德本人的力量来说、毫无损害，甚至只会激怒他、加速了他向暮城复仇的不确定性么？谢利他们怎么管理的？” “路希安，你……难道……” 路希安的语气是那么的自然、说起如今暮城教廷上层的谢利时也是如此熟稔。那一刻阿瑟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而这个猜想在路希安接下来的话语中越发被验证。路希安叹了口气道：“……如今维德好不容易建立了对我的信任。你这个时候来绑.架我，如果被他误会成是接头的话……算了。” “路希安，你果然……”阿瑟在那一刻像是彻底明白了什么。他皱皱眉，道：“为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所认识的人都不知道，难道你出现在维德身边、成为他的皇后是为了……” “你还没有抵达那个级别。阿瑟。”路希安冷酷道，“停止打听那些你没有资格打听的事情。” 在看见阿瑟略有些低沉的脸色后，路希安又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道：“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说着，他伸手，微微拉起了自己的裙角。 闪烁着银光的脚环出现在阿瑟的视线中。路希安微微扬着下巴道：“他限制了我的法力，我暂时无法进行针对于他的刺杀活动。” 沉默在小屋里蔓延。最终，阿瑟道：“路希安，我要如何能相信你说的话？” “你不觉得枕边人是最好的诱饵么？”路希安微微歪着头，微笑道，“这可比你胡乱组织的刺杀活动有用多了。现在，就现在。先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先出城，然后再想办法……” 谈话又持续了一会儿，路希安通过语言的艺术，终于说服了半信半疑的阿瑟。 “我暂时相信你，路希安。”阿瑟最终道，“我暂时相信你一直是我们的圣子。你被困在他身边，只是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无法从他的身边逃开。这实在是……不过想也知道，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他的爱人呢？” “我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伺机杀死他，仅此而已。”路希安说，“不过你的冲动，让我的情况变得不太妙。” “或许我现在应该带你离开……” 阿瑟还要开口，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了一股凉意。 随即，是木门被炸开的声音！ 维德向着阿瑟与路希安走来。他脸色阴沉，路希安不知道他方才听见了多少对话。他怔怔地看着维德，维德勾着唇，笑了。 “你打算带他到哪里去？” “你怎么这么快就……” 路希安真想说一句“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他早知道维德会来得这么快，也不用他浪费口舌来哄骗阿瑟·纪伯伦，好让他把自己从这里带出去。可随即，事情便超出了他的控制。 维德没有看他，而是当即向阿瑟袭来。阿瑟当即施展术法，与维德战斗了起来。 这座小屋终究是阿瑟的大本营。为了前来执行任务，阿瑟还从光明教廷内部带走了好几样封印有神力的特殊物品。不过维德终究是技高多筹。 站在维德身后的是亡灵族的莉莉丝。她撑着伞，默默地看着室内的争斗。 看起来原是她察觉到了阿瑟的藏身之处。 在触碰到莉莉丝的眸光后，阿瑟冷酷的神情微微一颤。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维德洞穿了他的肩膀。阿瑟倒在地上，双眼死死地盯着维德。 “进来杀了他。”维德冷淡道。 他这话是冲着莉莉丝的。莉莉丝敛了眸，向着阿瑟走来。维德向着站在最里面的路希安走去，粗暴地拽住他的手臂，要将他拖出房间里。 异变便在此刻发生。 阿瑟的喉咙中还藏着一枚喉箭。在维德与路希安即将离开房间时，他奋力抬头，那枚□□的喉箭便向着维德射出。 “陛下！”莉莉丝惊道，“他在袭击你——” 路希安也看到了这枚直冲维德要害的喉箭。他当即出手，要用在手中集聚气浪，用法术将它挥开。 可那一刻他仿佛忘记了一件事。 ——如今他无法施展法术。 维德用了他最快的速度，可来不及了。喉箭擦过了路希安的掌心、见了血——其中爆开的毒素，就在那一瞬间进入了路希安的血脉。 阿瑟愣了愣，却在看见维德惊慌神情后终于大笑着、咳出了血。他快要死了，却终于在此刻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复仇。他赤红着双眼，吐着血道：“维德……我恨你，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 那一刻阿瑟自知死期将近。他已经不在乎教廷的死活与否、也不在乎路希安的说法究竟是真是假。他唯一看到的，便是维德对路希安的所有回护与执着。 他杀不了维德，可他要让他感觉到足够的痛苦。 就像他的亲生哥哥，在押送维德前往被流放的路上，却被维德所杀死时所感受到的痛苦。 无论是布赖特或是教廷，他们都太过高傲，居然以为他独自前往王都，真的只是为了向光明神宣誓自己的忠诚。其实并非如此。 让他选择不顾一切地复仇的并非是简单的阵营对立，光明黑暗，信仰与否。他们都把它看得太重了，只有他知道，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哥哥…… 在那一天之后，骤然断掉的、不再被寄回王都的。 家书。 “……光明神。”他在生命的最后喃喃道，“请您原谅我的复仇……可是……” 即使您不原谅，我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仇人安寝。 维德骤然挥手，将带有法力的冰刃刺入他的心脏。 他抱着因中毒而倒下的路希安匆匆地离开了小屋，甚至想不到再向阿瑟复仇。 于是室内只剩下了莉莉丝与阿瑟。 阿瑟倒在地上，血液涌进了他的喉咙。他快要死了。 在最后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莉莉丝跪坐在他的身边。那双总是冷漠的银色双眸中如今带上了嗜血的红。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与她的初识。 若非是发生在这样的身份下，或许结局会不一样吧。他想。 “……为什么。”阿瑟用最后的力气道，“维德要让你来，杀死我……” 莉莉丝摇摇头，没说话。 只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亡灵族便不会再畏惧阳光。阿瑟在生命的最后想起了这个传闻。 他闭着眼轻声道：“……杀了我吧。” “……不。”莉莉丝轻声道。 她看着那个冷酷的、满是仇恨的苦修士终于在她的身前缓缓阖上了眼睛。他全身的血流尽、走向彻底的死亡。在即将死亡前，苦修士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绝望。 一丝明了真相的绝望。 莉莉丝不亲手杀死他，不是因为她舍不得下手。 而是因为他的背叛，与她过去的愚蠢。 ——如果杀死你就能从此不惧阳光，那这岂不是证明，我的确曾爱过你。 ——既然如此，不如看着你在我身前流尽血液，彻底死去。 “……莉莉丝。”在生命的尽头，阿瑟最终，轻声道，“以后出门，别忘记带伞。” 他彻底死亡，就连灵魂也被维德扔出的刀刃彻底切割干净。 …… 第134章 又又被掐 路希安热极了。 那枚喉箭中似乎藏着极为特别的毒。在喉箭刺入他身体时，原本密封的毒囊也随之爆开、注入他的身体中。他感到虚弱、疼痛、有如被火在烧的灼热。 他想告诉维德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是骗阿瑟·纪伯伦的——至少，别让维德有一个相当愚蠢的误会。可他发不出声音来。 维德似乎把他带回了宫，放在了某张床上。医师们一个个地进来与出去，却没有人能说明那毒是什么。这场意外似乎还惊动了龙族的西蒙，他听见了西蒙的声音……和最后的，来自一名同样熟悉的人的声音。 是精灵族祭司毕维斯的声音。 “这是一种极为阴诡的毒.药，像是用许多亡灵族的灵魂、以极残忍的方式炼制而成的……是暗精灵的秘术！” “持续的灼烧……” “想要解除它……” “精灵族，世界之树……” “不过在抵达之前，就会……” 所有的喧嚣从某一刻开始，停止了。 路希安闭着眼，躺在床上。一股阴冷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随着血脉向着四肢百骸流淌。皮肤上传来簌簌的痒，路希安颤抖了一下，含混道：“我没有……” “我没想逃……” 那一刻，他感觉到力量的主人似乎颤抖了一下。接着，那人咬牙切齿道：“你总是这样，明明知道我……” 注入他体内的力量像是没有尽头。路希安终于在冰凉的安抚中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维德坐在床头。他用力地闭着眼，将那口即将吐出的血吞了回去。 他将路希安所中的毒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这种毒极为强劲，在得到了他身上亡灵族血滴的协助后，更是欣喜若狂地在他的体内翻江倒海。 不能在路希安面前吐出血来。 他想。 他支撑着自己从路希安的床榻边起来，第一次没成功，摔倒在了地上。于是他第二次让自己爬起来，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这不是因为害怕吓到路希安。 而是因为他绝不能让路希安看见自己虚弱的模样。 他绝不能让路希安……因察觉到自己的虚弱、察觉到自己的不够强大，而得意。 维德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莉莉丝看见他惨白的脸色，被吓得连忙要去扶他。 却被维德挥开了手。 “两天后启程去精灵族。”维德对莉莉丝道，“让人去准备。” 莉莉丝垂眸：“是。” …… 路希安昏睡了很久。 他的身体在与毒.药作斗争，陷入昏迷、无法感知到外界。他的精神则在这段时间内和系统在脑海里聊天。系统担心道：“维德真不会把你骗纪伯伦那些话当真呀？” “怎么可能，维德没那么蠢。”路希安说，“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爱骗人。” 系统：“对了，你的身体差不多快好了。你要再让它托管一会儿，还是自己回去？” 路希安：“里面还有毒么？” 系统：“还有一点，但很少。” 路希安并不知道维德替他导出了体内的绝大部分毒、并也如他一般需要世界树的汁液作为解药。他一听说身体里还会有毒就觉得疼，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刚回到身体里时便发现自己并不在属于人族的皇宫中。房间里的陈设颇具精灵族的风情，一名人偶侍女正坐在他身侧，替他喂水。 看起来他已经以弱智状态挂机许久了。 系统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维德快急疯了。” “那不挺好的么。”路希安懒洋洋道，“这次他肯定痛哭流涕着夸我给他挡刀。” 系统也无语：“……你明明挺聪明的，怎么那时候忘记自己施展不出法术了？” 路希安笑了笑。忽然之间，他眨了眨眼睛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故意的呢？” 系统：“！！什么！！” “为维德挡一次箭，为维德受一次伤……你说，这样是不是就不算是欠他什么了？”路希安道，“你看，我也受过伤了，在他看来，我是不是和他扯平了一点点？我记得收集愧疚值的六号就是这么做的，为攻略对象受伤，然后让他们愧疚……” 他说话的声音里没有伤心，而是细想起来，带着一点天真的残忍。 他仿佛觉得自己只要身体受伤，便是更加参与进了这个世界一点、更加扯平了…… 维德与“路希安”之间的恋爱一点。 路希安心里忽然有点雀跃，并十分期待维德“痛哭流涕”的模样。他在喝了水后又躺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并感觉自己身体的状态也没有那么糟糕。 在昏迷时他曾听见部分关于这种毒的只言片语，原本已经做好了因为疼痛而在解毒前全程挂机的准备——只是因为想看维德“痛哭流涕”的模样，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不过如今他感觉除了肌肉有些酸疼，有轻微的发热和虚弱感外，这种毒的效果也没有那么严重。 总之，似乎完全没有到昏迷中所听闻的那种程度。 在路希安躺在床上等待许久后，房门开了。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维德。在第一眼看到维德时，路希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今的维德的皮肤像是雪一样惨白，嘴唇也像是血一样红。他眼眸幽暗深黑，和过去控制不住亡灵族的血脉时的模样有些类似。他盯着醒来的路希安，坐在了他的身边。 被维德这样一言不发地久久盯着，路希安头皮有点儿发麻，还有点困惑不解。 这和他想象中的、维德如今该面对他时的模样可完全不一样呀！ 路希安于是垂着眼眸，用略微虚弱的语气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精灵族族地。”维德道，“我提前结束了会议，带你一起抵达了精灵族。你所中的那种毒，来自暗精灵的一种秘法。阿瑟在黑市上购买了它。” 这不奇怪。作为一个冷酷而疯狂的笃信者，阿瑟·纪伯伦从来不介意用各种手段来惩治他所认为的“叛徒”。只要能对叛徒造成足够的伤害，任何方式他都不吝于使用。 “哦……”路希安道，“这个毒很厉害么？” 他用懵懵懂懂的眼神看着维德，想提醒他自己为他可是中了严重的毒素。可维德却并没有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式开口。 “很不巧，几个月前精灵族的光精灵与暗精灵展开了一场战争。这份毒药便出自于于外界流亡的暗精灵之手。想要彻底解开它，需要用到需要精灵族神树——世界树的汁液，并由精灵族祭司亲自配制解药、祈求神树的垂怜——你得知道，围绕神树周围有一层由神力所制成的结界，除了受到神树认可的精灵族的祭司，没有人能成功进入这里。” 路希安当然知道这点，也知道这层结界为原作里维德夺取神血起到了不小的阻碍。结界一旦被强行打开，精灵族法力强大的精灵都会收到警报。 更遑论那滴被精灵族取得的神血正是世界树体内的一枚绿色结晶。想要取得结晶，需要硬生生地扒开世界树，从它受伤流血的体内取得晶核。 “解开暗精灵所留下的毒.药是光精灵的义务——毕竟，是他们没有看管好自己的族人。因此，我们在十天前抵达了精灵族族地，并暂且在这里住下。”维德道，“在你昏迷期间，我已经取得了解药、让你服下。不过由于毒性过于剧烈，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你还需要在这里调养、直到毒性完全被代谢掉。” “……哦。”路希安道。 难怪他还有些不舒服。从维德的话中来看，那种烈性的毒.药在他的体内停留了至少七日。其期间所带来的伤害已经足够沉积了。 “……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路希安又故意垂下了睫毛，“让您专程跑了精灵族族地一趟。” 他在暗示维德，自己可是为他受了伤呢。 “……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得到精灵族的神血。平日里，世界树一直被保护在神力所制造的结界之中。满月之夜是世界树对神血的守护最为薄弱之时。那滴神血就在世界树的体内。”维德平淡道，“等到那时我会进去，将需要的东西取出来。” 路希安：“……” 路希安有点不悦了。从头到尾，维德都没有提一句自己“为他受伤”的事。虽然这事也的确算不上路希安“为维德而受伤”，更多的却是一场意外。 可路希安不能忍受被维德这样忽视。 “……维德，对不起。”于是他小声说着，又开始装，“那时候我以为，我……” 说着，他垂着睫毛道：“……现在我为你受伤了，还好你没有……” 维德伸手。路希安以为他要抚摸自己的侧脸。 可维德的手指，最终抚上的却是他的脖颈。 路希安睁大了眼，他看着维德抓住他的脖颈，压在他的身上。那一刻他突然发现维德的手掌很烫，像是里面有什么在烧灼。 维德穿着漆黑的衣服，可路希安却隐隐地从他的身上闻到了奇怪的、像是血的味道——就像是在那身衣服里面，有一具身体正在不断受伤、又愈合。 “为了我？”他听见维德古怪的声音，“为了我而受伤，为了我而挡下那枚箭……” 路希安：…… 维德怎么又疯起来掐他的脖子了。 他咳着嗽，被维德压在床上。维德的声音嗜血到近乎恐怖：“路希安，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为了我而挡下那枚箭……” “我……” 路希安挣扎着，他想说维德真是不可理喻，可维德的手指却一点点收紧了。他张着嘴，用力呼吸，维德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 “你的身体，浑身上下都在疼痛，你的嘴唇，用力地想要夺取最后的呼吸。多难受啊路希安，多恐惧啊路希安，这就是死亡……”维德的声音像是魔鬼，在他的耳边回荡，“你‘为我’中了那枚箭……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只是想对我进行讨好、讨我的‘原谅’……又或是之后，又做出这种类似的、用你那微不足道的生命来交换原谅的蠢事。” “你所得到的，都会是这种痛苦的死亡。”维德说，“你还要这么做么？” 维德放开了手指。那一刻路希安终于从濒死的感觉里回过来。他捂着自己的脖颈，在那一刻开始咳嗽、努力呼吸进新鲜空气。维德看着他，神情近乎扭曲。 他的身体还因残留的毒在灼烧——那是那种恐怖的毒所带来的效果。在路希安昏迷的几天里，他抱着他，闻见自己体内灼烧、腐烂、又不断被修复的血腥味。 这种味道，差点就会出现在路希安的身体中。 他看着咳着嗽的路希安，想象着这个可能……这种只要他没将毒素转移到自己身上，就会发生的可能。 他想要发疯。 “再有下一次，我就杀了你。”他忽然扭曲地道，“你想用死亡来逃离我、取悦我？与其让你死在其他刺客的手里，还不如……” 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又有血涌上了他的喉头。维德阴冷地起身，努力将它们咽下。 他绝不肯让路希安发现自己此刻为他受伤的模样。 他绝不能让路希安知道……自己为了让他活下来，转移了他身上的毒。 他绝不能让路希安知道自己肯为他做出这种事。 维德转身就要走。路希安坐在床上，眼睛里还有点又气又恼，盈着一汪泪水。 这次维德不夸他就算了，怎么还掐他啊！ 第135章 光暗精灵 路希安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帮维德挡箭，他还欺负我，他没有良心。”他如此想着。 路希安躺在床上生了一会儿闷气，并因为身体疲乏而暂时不想和维德一般计较。他琢磨着自己是该继续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放飞自我、向维德发脾气。想着想着，他就又睡着了。 直到他睡着后，维德才又站在他的房间旁，透过窗户看着里面熟睡的人。 路希安的嘴唇即使在梦中也是微微翘起的。那一刻他忍着身上的疼与热，漠然地想着。 路希安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坏蛋。 “埃文。”他对身边最得力的下属嘱托道，“我在圣池养伤期间，你负责看好他。” “遵照您的命令。”埃文忠诚道。 在离开前，维德再次回头看向室内路希安的身影。他微微眯了眼，终于放心。 他的另一名侍从、与一名医师则在这时从走廊尽头走来，对他汇报道：“陛下，我查阅了精灵族的资料，这种药物的确不会作用于灵魂……” 那位医师也很紧张，且极为不解：“而且我们并未检测出西维亚殿下的灵魂出现任何的损伤，您……” “想办法继续治疗和维持。”维德道。 尽管已服下解药，维德仍有余毒——他几乎转移走了路希安本该承受的所有毒素。这几日，他原本早该在精灵族禁地的圣池中休养。圣池的泉眼位于世界树的旁边，也沾染了神血的神圣之气，其中的池水也能暂时为他缓解身上的伤势，与更深处的…… 来自灵魂内的、仿若心魔的啸叫。 起初维德只是为了等待自己的皇后醒来，而迟迟不肯去圣池。可医师并不明白，在“西维亚”已经能短暂醒来后，维德竟然仍旧询问他们，“西维亚”的灵魂是否有损伤。 这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如今维德肯去圣池养伤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 路希安在床上睡了一会儿，直到下午时，才有人来找他。 来找他的人是皇宫的医师。医师明明能认出路希安男性的身份，却在维德的威慑下、颇有职业素养地将他视为皇后。医师在日常地检查了他的情况后，又给他开了副药剂。路希安看着药剂，道：“这药剂是用来做什么的？” “回皇后殿下，是清理余毒的。”医生恭敬道。 路希安分明看出这幅药剂是用来安抚灵魂的药剂，不过索性它也没有任何害处，路希安于是也懒得管它。 他转过头，对上一名穿着黑衣的、垂着眸的侍从。 “维德呢？”路希安道。 “主人今日有事。他安排我跟随侍奉您。”侍从彬彬有礼道，“不过主人也说，您身体尚未好全。他不希望您去太远的地方。” 那名侍从有着异色的双眼。蓝色的是他本来的眸色，金色的眼眸则来自于一只深渊魔兽。在原著里，这名名叫埃文的青年是维德的死忠下属，替维德暗杀掉一切质疑他的人、一直效忠他到小说的最后一刻。 不过如今这名强大的下属则被派来了一项全新的任务——来监视路希安。 路希安：…… 路希安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 维德居然这么放心地把他交给一群侍从来看管？ “行呀。”他懒洋洋地道，“我想出去转转，透透气，看看精灵族的景色——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埃文平淡地跟在他的身后。 让他意外的是，“皇后”看起来对精灵族的王庭不算陌生。 精灵族是一个相当排外的种族。他们纯洁、寿命漫长、极为美貌，隐居在森林中，只过着自己与花草树木共生的生活。这样的特性也造就了他们对于他族强烈的警惕心与排外之心。路希安在身为圣子时曾来过这里，对此深有体会。 不过同样的，精灵族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对于“美”的极度渴求。精灵族喜爱美丽的花草、自然的景色、可爱的动物，因此，他们也极为自然地对容貌美丽的生灵富有好感。 换言之，这是一个排外、又全民颜控的种族。 当初在作为圣子勾搭（交好）精灵族祭司毕维斯时，路希安可没少吃到自己颜值的福利。不过即便如此，精灵族那些顽固而排外的长老们也对他这个人族的进入感到极度的不满。而维德如今居然能带着他住进来、并长久地在其中养伤…… 不过在看见间或出现的、精灵族侍卫们或忌惮或害怕的眼神后，路希安就明白了。 ……这当然离不开维德的武力值威胁。 精灵族的王庭像是一座巨大的花园。路希安行走在仙境般的枝蔓中，打算找个地方歇脚。正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的走廊上，几名长老似乎正在愤怒地争吵着什么，在他们的身侧，则是精灵王。 路希安：？ 路希安凝神想要细看，耳后却传来了毕维斯的声音：“人族的皇后殿下。” 原来精灵族的祭司毕维斯也正在此处。 毕维斯默默地看着精灵王的方向，用长长的睫毛遮住了自己的双眸。最终，他对路希安说：“皇后殿下，您身体有好些了么？” 路希安点点头。 “那就好。”毕维斯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些笑意。 “真巧啊，毕维斯大人。”埃文道。 “不巧，我原本就是来探望西维亚殿下的。”毕维斯温柔道，“我为您受了暗精灵的毒而感到惭愧。听人族的医师说，您的灵魂有些受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为您看看。” 路希安没什么好拒绝毕维斯的理由。他于是随着毕维斯穿花拂柳、抵达了毕维斯的住处。毕维斯的住处在王庭的最高处，通过露台，可以看见夜晚满天的星星与、白日的阳光。 埃文守在两人所在的露台之外。 毕维斯用法术为路希安检查了身体，然后便让自己的侍从去替他配药。正在这时，一名穿着铠甲的精灵族战士愤怒地走进了房间。 “毕维斯！”那名战士道，“你真的不打算去做什么么？那可是你的弟弟，他……” “他背叛了光精灵，自然便应当受到处刑，这就是规则，布莱兹。”毕维斯淡淡道。 “你明知道只要你开口，精灵王一定会……” “我是祭司。我会亲自执刑。” 所有的声音在此刻凝固了。终于，战士咬牙切齿道：“好，你是祭司，你的确是祭司！” 战士拂袖而去，室内只剩下路希安与毕维斯。毕维斯垂着眸，神态未变、只是继续忙着手上的事。终于，他忽然道：“西维亚，你了解光精灵与暗精灵之间的历史斗争么？” 路希安摇摇头。 毕维斯站起来。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抚向窗口的毯子，在这一刻，他更像是一名有书卷气的学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祭司。他平淡道：“其实最开始，所谓的光与暗精灵，不过是容貌的分化。” 精灵们将金发绿眸白肤、亲近光元素、天性更加平静的光精灵视作洁净，将白发绿眸黑肤、亲近水元素、天性更加暴躁的暗精灵视作晦暗。促成这一分化的还有神树的喜恶。神树更加青睐于金发绿眸的光精灵的祈祷，但也并非不回应暗精灵的祈祷。 一点差别足以导致两方彻底的分崩离析。 长期的认知变成了刻板印象，光暗精灵间逐渐形成两个族群，最终矛盾爆发，开始了你死我活的相互残杀。 光精灵在数量上占据了多数，围绕着湖泊、居住在森林的精灵王庭中。暗精灵则在森林靠近山脉的地方形成了部落。战争降临五百年后，光暗精灵终于成为了仇恨彼此的两个族群。而暗精灵，也终于在建立起自己的社会的同时，因“社会”弱肉强食的生存属性，变得如传言中那般残忍而嗜血。 尽管他们与光精灵并没有生殖隔离。 “……然而，尽管两名暗精灵的子嗣依旧是暗精灵。光精灵的子嗣却有极小的可能是暗精灵。这种分化或许会在出生时就显现，也或许会在少年迈向成年的过程中进行再一次分化。”毕维斯轻声道，“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堕落’——‘堕落’后的光精灵，会被精灵族的长老□□人严格地监管起来，以防他们因为暗精灵‘堕落’的本性，做出不可挽回的恶事来。” 路希安：“……”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分析，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受到管控。有知识不足的精灵认为‘堕落’会被传染，带着自己的家人朋友远离他们。很少有被管控的精灵能忍受这样漫长的人生。他们或是因忧郁而死亡，或是直接逃离了精灵王庭、转而进入森林深处、成为蜘蛛巢附近的暗精灵中的一员。这就是每个堕落的光精灵的结局。”毕维斯道。 “你想下棋么？毕维斯？”路希安开口道，“你应该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了吧？” 他看着如过去般安静温柔的毕维斯，与被毕维斯放在桌子上的棋盘。毕维斯于是温柔地笑了：“在您抵达精灵族族地时才确认，只是很遗憾……” 他微哂道：“我实在不知道除了您，还有哪些我能向他诉说的人。” 两人拈起棋子。毕维斯不问路希安的来处，不问他与维德之间的故事，不在乎路希安所做过的所谓恶事，只是专注地与他下棋。 “那名明天就将被处刑的精灵，是我的弟弟。”毕维斯道，“在半年前的战争中，他分化成了暗精灵，并把战机泄露给了其他暗精灵。不过，他并不是我的亲弟弟。” 他放下一枚棋子：“我在捡回他时，就知道，他是一名光精灵与一名暗精灵的孩子。在他成年后，他必将分化成暗精灵。” 第136章 圣泉 “克莱德是我的弟弟，也是一名叛逃的暗精灵与光精灵的后代。那名光精灵在与暗精灵私奔后，便无怨无悔地协助他一起暗杀自己过去的族人。最终，他们的行踪被我们发现。我们对两人进行了处刑，却也发现了一个两岁的孩子。” “光精灵执行人们很难处理这个孩子。他有着最完美无瑕的、属于光精灵的外貌，却是两名作恶多端的光精灵与暗精灵的混血儿。他在长大后或许会是光精灵，也或许会是暗精灵。但无论如何，他的父母都流着罪恶的血。执行人们试图将他送到暗精灵的部落去，却没有暗精灵肯接纳他。” “于是我收养了他，为他取名克莱德。他从那以后便是我的弟弟，而我也肩负对他进行监管的职责。”毕维斯落下一枚棋子，“与此同时，我也是对他生身父母的处刑进行观刑的执行者之一。” “我隐瞒了他的身世，其余三名执行人，主刑人因意外死亡，其他两名都承诺保密——这是为了这个孩子的成长不会因附加的因素而‘堕落’。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从小到大，都嘴甜、乖巧、且可爱，所有人都很喜欢他。你看得出来，也包括刚才的战士布莱兹。” “直到半年前，光暗精灵再度发生战争。他曾几次向我撒娇、要求陪伴我上战场、保护我。我没有允许，他于是便偷偷跑了过去——或许在他眼里，我一直是个不近人情的哥哥。这次意外让他开始向暗精灵分化，并认识了一些暗精灵的族人。我并不清楚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不过战事急迫，我只能严令人看管他。直到后来……” “他协助了暗精灵，进行了泄密、并随着暗精灵逃了出去。” “所以他是怎么落网的？”路希安道。 他忽然意识到毕维斯为什么要和他说这种事了，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路希安也是被人驱逐的半魅魔，或许能比较有共同语言。 毕维斯给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回答。 “前些日子，我传信给他，说我想见他一面。他来了，就这样。”毕维斯道，“我把他关了起来。按照长老团的决议，他应当被除以极刑。” 毕维斯继续下棋，他的手指像是没有颤抖一样，依旧顺滑：“西斯丁（精灵王）很为难，因为他知道克莱德是由我抚养长大的。可大战伤及了元气，所有的子民都在愤怒、在悲伤、在恐惧、想要发.泄。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王庭，需要一名公正的祭司来抚平他们的心灵……” “……于是昨天我告诉西斯丁，按照法令，克莱德会被处以极刑。而我也会按照法令，亲自行刑。” 棋局在这一刻结束了。路希安也想起了原作剧情。 原作里维德就是在克莱德，这个心怀仇恨的光暗混血精灵的带领下破开了精灵族神树的结界，取走了其中的神血。而克莱德所需要的报酬便是他那个“虚伪而恶毒”的“哥哥”。他说这名祭司是他的杀父仇人，收养他也只是为了从小监视他、并通过利用他来获得暗精灵的信息。 在毕维斯失踪、神血被窃后，神树枯萎近半，光精灵一族陷入了极大的混乱，暗精灵也趁机入侵。维德自然是在这场混乱中取得了极大的好处。他帮助暗精灵一族焚毁了光精灵一族的领地，获得了不少财宝，并用禁术控制了暗精灵一族的头目、最终达到了统治整个精灵族的目的。 暗精灵一族的新头目自然就是克莱德。而毕维斯，则从此生死不知。书中没有描述出他的死亡，路希安猜测他应该是被克莱德凌.虐至死。 可毕维斯坐在他身前的模样，实在是与原著里那名虚伪傲慢的祭司毫不相同。 路希安弹了弹棋子，他发现自己在猝不及防间又被主线剧情糊了一脸——尽管整个故事线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偏差。他沉吟片刻，对毕维斯道：“行刑日是五天后，是么？” 说起来五天后的行刑之日也正是维德所期盼的满月之时。眼见着一场大戏又要同步上演，路希安觉得世界真是奇妙。 毕维斯点点头。 他又重新端起茶水来喝，垂着睫毛，就像他讲那个故事，也只是因为在下棋期间没有别的话好讲。忽然之间，他又对路希安说：“路希安，我很感激你能听完我说这些。这让我感觉……” 路希安于是道：“感觉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对么？” 毕维斯沉默了。 “是的。”他最终道，“我在坚守着我的正义，不是么？” 路希安不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精灵族的权柄为花草与治愈。传说精灵女神在行走并愉快时，玉足踏过之地，会有美丽的繁花盛放。毕维斯身为能与精灵族神树沟通的祭司，也有着相近的能力。当他心情舒畅时，附近的花草树木，都会欣欣向荣。 路希安对此印象颇为深刻，是因为他过去身为圣子与毕维斯下棋时，总能看见毕维斯身后枝繁叶茂的花丛。 可如今毕维斯屋外露台上的花朵却气息奄奄，毫无生机。 两人又下了一会儿棋，路希安想，毕维斯会向他说这些，或许也是因为他身为高高在上、在精灵族便代表着公理的祭司，实在是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这一切的。 他必须慈悲、温柔、且公正，就连诉说这些往事时，也必须带着简单叙述的语气。 毕维斯又道：“在王城看见你时，我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看出我现在过得不太好，是么？”路希安开玩笑道。 可他没想到毕维斯居然摇了摇头。 “原本我是这样认为的。”他温柔道，“直到我看见维德他为你……那时，我就放心了。” 他停下了自己的话，像是曾经承诺某人不得说出来。最终，他道：“路希安，维德对你很好，真的很好。你们能以这样的方式重归于好，也很好。” 路希安：……我一觉睡醒，他掐了我脖子的这种好？ 他总觉得毕维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要知道，当西蒙看见他以维德皇后的身份女装出现时，可全然不是毕维斯如今这般的反应。于是路希安对毕维斯道：“他现在恨我恨得很呢。” ——觉得我不配救他的那种恨法。 他说这话时神情里满是无所谓。毕维斯欲言又止，却没有解释。 “……或许不是。”他轻声道。 两人在又说了一会儿话，路希安便回去了。路上埃文不阴不阳地道：“您与精灵族的祭司大人倒是聊了很久。” 埃文在原作里对维德就忠心得像是一条疯狗，如今他或许又是担心路希安会做出任何危及维德的举动。路希安充耳不闻，只是在进入卧室前，他忽然回头，对埃文粲然一笑。 那一笑他微微牵起唇角，水红的唇，酒红的眸，白皙的脸颊，仿若盛开的玫瑰。他柔声道：“埃文，如果你能对我友好一些，我会和你聊得比与他更久。” 埃文：…… 路希安清楚地看见埃文骤然阴沉下来的表情，在心里笑得花枝乱颤。他回到房间里，躺下，并发现维德一夜都没有回来。 直到早上时维德才回来了一趟。路希安从床上起来时，维德却已经走了。这个认知让路希安越发的不爽。 “我感觉维德在故意冷落我。”路希安对系统冷冷道，“要么就是他在准备搞事。” 系统：“……可他能搞什么事？” 系统颇想和路希安讨论一下接下来维德要走的剧情。可路希安却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救了他呢，他就这么对我。” 他掐着自己的指尖，想着维德，又向着毕维斯说起他的弟弟克莱德时的维持着温柔疏离、却又透着几分寂寥的眼神。 “毕维斯的弟弟觉得毕维斯对他很糟糕吧。”他轻声道。 下午时整个王庭骤然戒严。路希安也很快从埃文的口中得到了消息。 “王庭之下的大牢里逃走了一个即将被除以极刑的犯人。”埃文道，“不过这与我们无关，您大可放心。他如今已经逃到了王庭之外，精灵祭司等人正在追捕他。” 路希安：……我大可不放心。 路希安一听就知道那逃走的犯人必然是毕维斯的弟弟，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维德放出来的。 出于对毕维斯的人道主义关怀角度，路希安决定在等到维德回来后，便对维德说一下这件事。然而他等到了傍晚，维德却依旧没有回来。 “维德他故意不想见我。”路希安阴沉道，“他在躲着我、或者故意冷落我。我得去找他。” 他向门口的埃文提出了这个要求，可埃文只是道：“陛下说过，您的行动范围有限……” “我想去见我的丈夫，不行么？”路希安说。 路希安自己都没想到“丈夫”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竟会如此顺溜。可埃文始终不肯把路希安放出去、又或是告诉他维德的所在地。 “真不愧是维德的左膀右臂啊！”路希安在房间里，愠怒越来越深，“真不愧是活到了原著里最后一章的男配。” 他咬着唇，阴着脸。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因为事由而想找维德，如今的他则是因为脾气上来了，而非想见维德不可了。 他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办法。天色渐黑，门口忠诚地看守他的埃文也该换班了……正在这时，路希安的脑内却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呼喊声。 ‘路希安。’ ‘路希安。’ ‘我想要你。’ ‘过来。’ 那种声音像是维德的声音，所通过的途经则是…… 他们之间的精神连接。 路希安许久不曾触及这片精神连接。在维德把他接回来后，那片地方就像是对他锁死了一般，他再也感受不到从维德的脑海里传来的任何情绪。 可这一刻，他却听见了维德的呼唤。 那种呼唤声很奇异，比起人声，更像是海妖的歌唱声。那一刻路希安有了一种被蛊惑的感觉，并隐隐地感知到了维德所在的位置。 维德曾经封锁了对他曾开放的一切感情链接，可这一刻路希安无比强烈地感觉到那层封锁出现了裂缝——维德正需要着他。 路希安侧脸瞥了一眼窗户——在那里没有守卫的士兵。他悄悄地从窗户出去，避开了埃文的眼神，循着精灵族的通道，小心地向着呼唤他的方向走去。他脚踩着精灵族生长着花草的地面，却觉得自己像是做梦。 终于，他看见自己抵达了一个地方。 “精灵族的禁地？”路希安轻声道。 路希安知道精灵族的禁地是用来干什么的。禁地里有圣泉，可那不是用来疗伤和……解毒的东西么？ 那种蛊惑人心的呼唤声在此时停止了。路希安犹豫了一下，继续往里面走去。 圣泉被掩映在极美的花草树景之间，路希安远远地，看见了维德的身影。维德背对着他，靠在石头上，似乎在痛苦地喘.息。 那一刻路希安突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维德不会这几天都一直泡在这里疗伤吧？ 可是那伤…… 路希安的嘴唇忽然有些发颤。 维德能受什么伤？维德能中什么毒？ 为什么他自己中了那枚据说能带来极大伤害的剧.毒，如今却感觉毫无后遗症的反应？ 维德看起来痛苦极了。他好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身上蒸腾着细微的热气。路希安向着湖边一步步走去，并试图通过精神连接联系他。 “维德？” “维德？” “你在……叫我么？” 在路希安的身影即将彻底暴露在维德的视线内之前。路希安终于通过精神连接再次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滚开！！” 路希安脚步顿住了。 “离我远点，走开！” “我不想……” 路希安咬了咬牙。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彻底的愤怒。他说：“你……” 靠在石边的维德骤然抬起了脸。他伸出手，掌心中冒出大量漆黑的影子。 那些漆黑的影子绑住了路希安的脚踝、把他拖拽了过来。 第137章 精灵神树 没有人会认为如今的维德不是一只怪物。 他湿.漉.漉地泡在圣泉池中，身上长着漆黑的甲片。裸.露出的皮肤部分也蒸腾着白色的雾气——那种雾气像是因他过高的体温，而不断蒸发的、冰凉的圣池的池水。 还有那血红的眼、完全失去控制的神情、与周身萦绕的恐怖气息。 在被黑影拖过去的那一刻路希安便感觉到了来自脚踝的、近乎被握碎的疼痛。他咬唇遏制住自己的尖叫声，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维德。 维德的身上呈现出了许多种族的特征。无论是遮盖面部的、亡灵族的骨面、属于魔族的角、属于龙族的龙鳞、属于人族的面部、属于堕神血脉的双眼、属于人鱼族的鱼尾…… 更让人恐惧的是，这些器官都在翕动着，仿佛它们分别拥有生命，想要从这具身体里一条一条地逃离！ 维德的背部也长出了类似翅膀的东西，那不是翅膀，而是许多条漆黑的藤蔓。漆黑的藤蔓捉住了路希安的身体，掐住了他的喉咙，给他带来喉咙出血的、濒临窒息的恐惧感。 “卧槽，这不是小说后期维德好几次面对的血脉失控吗？！所有的血滴拒绝融合，要从他的体内逃离。每次这个情况出现，维德都会大开杀戒，甚至有一次他自己都把自己撕裂成了好几块、又融合回来……”系统在路希安的脑海内尖叫，“你快跑路啊路希安！！”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恐怖大场景。就连路希安也记得原著里对于这个场景的描述——失控的维德就是靠着它，直接踏平了整个巨人王廷。 促使他重新融合的，则是巨人族的血滴，可如今巨人族的血滴不已经在他的身体里了么？ 维德抓住路希安。他用长长的鱼尾缠住、打开路希安的双腿。系统还在叫路希安逃离，可路希安却说：“你翻翻后面，属于天族那段。我记得那段里描述了一个奥若拉使用的符咒，她用那个符咒压制住了维德……啊！” 他发出一声吃痛的喘。怪物不满他的分心，他尖锐的手爪割破了路希安手臂的皮肤。路希安继续用力地道：“快……快点……” 他的声音里是系统从没听过的冷静。 系统于是连忙按照他的指示去翻，并且惊恐地想维德真是个怪物，如今维德的模样只剩一张脸还正常，其他部分常人即使只是看一眼都能做噩梦…… 可是路希安居然不逃也不害怕。他刚刚脚踝好像碎了…… 他不是最娇气、最怕疼了么？ 路希安默默地看着维德。他不挪开眼，也不逃跑。 他想，维德如今看起来可真恐怖啊……不是么？ 可他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他。 尽管如今维德除了那张脸，已经完全看不出为人的模样。 而且如今维德看起来可怕至极，他的脚踝也疼得吓人，他却…… 一点也不想逃。 冰凉的手爪扳起了路希安的下巴。路希安觉得自己的身体或许也被那些鳞片硌伤了。与此同时，他听见系统的声音：“那些咒文是……” 系统大声地在路希安的脑内念出原文。路希安从来没如此感谢自己的记忆力，可就在这时…… 冰凉的鱼尾彻底缠.绕住他的双腿，夹紧。那一刻路希安想起了被巨蟒杀死的人类。在几乎能将人的腿骨缠碎的疼痛中，他被维德一起拖进了圣泉的水下！ “砰！！” 路希安听见系统撕心裂肺的叫声。在猝不及防中，水涌入了他的喉咙与肺部，他开始因溺水而咳嗽。系统在心里大骂路希安错过了跑路的良机，大喊着：“路希安，快点让我给你挂机……” “不……行……” 路希安在水里挣扎着。他快要溺毙在维德的怀里了。可那些鱼尾，那些藤蔓却依旧缠绕着他，不让他有任何离开的空间。系统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快点，那让我给你屏蔽痛觉，快……” 没有路希安的指令，它无法越过宿主、直接开启痛觉的屏蔽功能。 可路希安也没有回应它——那一刻，系统居然感觉到了路希安意识里的抗拒！ 在水下，路希安看见自己的长发与维德的黑发，都在水中飘起。怪物就那样看着他，在水波粼粼中看着他。可他知道那恐怖的身体里住的是维德。 ‘是你为我中了毒么？’ 他在心里轻声道。或许那一刻，他居然觉得能和维德一起溺死在这里也不错。 但还不是被溺死的时候。 在即将彻底失去呼吸时，怪物吻上了他。 氧气被渡入他的口中，路希安急促地吸着氧气。耳边是安静的水波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一刻他想，或许这就是同呼吸吧。 在水底孤独的同呼吸。水底只有黑暗、头顶亮晃晃的天光，没有其他人。 这是深海里的怪物的孤独，和快穿者共同的孤独么？ 系统眼睁睁地看着路希安又被鱼尾裹挟着向上、被按到了岸边。那一刻，它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不……” 它来不及说话，便已经被扔进了屏蔽模式。 系统：…………？！！ 这是什么超痛的人外重.口啊！！！ 除此之外，路希安居然没有让它给他开启痛觉屏蔽……系统又怒又急又心疼。 它缩在屏蔽模式里，一时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评价。最终，它愤怒地在心里大骂，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或许路希安不开痛觉屏蔽，只是因为他觉得，疼痛至少会让他更加清醒……一点。 至少他不会昏过去，而是能够继续清醒地、有意识地、在被.迫疼痛地做那种事情时，也能有精神、在维德的身上写下能让维德清醒过来、缓解他的症状的咒文。 可那一刻系统不明白，路希安手中没有笔墨…… 他会用什么写呢？ …… 路希安疼极了。 他觉得自己的脚踝一定是裂开了，身体其他被粗.暴对待过的地方也疼得让人清醒。那一刻，他近乎虔诚地感谢自己拥有魅魔的体质。 至少这份体质让他如今所遭受的另一份痛苦，要减轻了许多。 ‘他不会真的伤害我的。’路希安在所有的眩晕疼痛中迷迷糊糊地想着，‘他不会的。’ 在高.峰来临时，路希安被维德烫得一哆嗦。那一刻路希安咬住唇想哭，可尽管如此，他依旧颤.抖着抱住了他身上的怪物。 原本狂暴恐怖的怪物在那一刻安静了下来。他用舌头，像是大狗舔舐主人一般地舔舐着路希安的脸、舔舐掉他所有的眼泪。路希安就在这时动手。他抱住他，断断续续地用被自己咬破的手指，在他脖颈残留着的属于人类的皮肤上画上最后的一笔。 金色的封印形成了，路希安在那一刻轻轻地松了口气。他拥抱着维德，在封印发挥作用时终于精疲力竭，静静地睡了过去。 “不，我不是不害怕，我害怕得发抖。”他于心里轻声道，“我好害怕他就这么死了。” 对于快穿者而言，死亡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只是害怕，维德又变成怪物。 在他闭眼前，他感受到滴落在他脸上的，淅淅沥沥的眼泪。 怪物哭了。 可路希安不知道，维德从来不会流泪。从他眼中滴落的液体，只会有血。 …… 在那天，路希安睡了很沉的一觉。 在梦中，他好像听见了光精灵一族遭受入.侵，听见维德抱着他、强行闯入了种植着光精灵一族的神树的禁地，听见神树恐怖的呼啸声——有如有生命的伪神的哀嚎。 “原来堂堂的精灵族神树居然也因这滴血滴产生了异变、变成了以血气为食的怪物……背负世界树之伪名，也不过是一棵夺取了血液、期待成为神明的普通的树罢了。”他听见维德的声音，“所谓的光暗精灵之争，不过是你故意挑起的、用以维持自己的力量、吸收更深的信仰的棋子……” “祂的血滴，当真能让所有的生灵都变成怪物。” “或许在取回血滴后，你还有机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在树的哀泣声中，碧绿的血滴从被剖开的树身中取出。而那枚血滴，最终也回归了维德的身体。 …… 路希安在花香中醒来。 他看见自己躺在一片花丛中，四周都是白色的花朵。路希安抬起头时，才发现维德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旁边。 而他则躺在维德的膝盖上。 此刻的维德是精灵的模样。他耳朵尖尖、长发飘飘，发色铂金接近于白。维德闭着眼，似乎还在吸收精灵族的血滴。 路希安眨眨眼。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极为松快、就连皮肤也嫩得打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捉摸着自己似乎是已经被维德用精灵之族的力量治好了。 在短短的一天之内。 路希安仰起头来。他看见枝繁叶茂的大树。大树的中部还带着被剖开的、正在缓慢愈合的伤口。尽管带着巨大的伤口，树木却恢复了圣洁的模样，不再像路希安在梦里迷迷糊糊地看到的、带有妖异的绿光。 路希安正在琢磨这棵树，便听见了维德醒来的声音。 “你醒了？”维德哑着嗓子道。 路希安微微点了点头。 在疼痛的最后，路希安想过无数次自己醒来该做什么。他应该撒娇卖痴、还是继续生气？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地唤起维德的愧疚之心？ 可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并无参考的经验。 他躺在维德的膝盖上，与维德对视。许久之后，维德伸下手指来。 第138章 转移致死伤害的纹身 维德的手指细细长长，那一刻路希安颤了颤，想要躲开。 可那枚手指却依旧点在了他的眉心，让他无法动弹，只能直视维德。 维德双眸冰冷。这和路希安想象中的任何反应都不同。他打了个哆嗦。在圣池边的某些回忆再次涌上心来。他原本想闭上眼，却听见维德凉凉的声音。 “很害怕，对么。” “……” “第一次看见这么恐怖的怪物，对么。” “……” “为什么不逃？” “……” “……为什么知道我在那里？” “……” 路希安始终没有开口，维德沉默许久，冷哼道：“埃文这个废物。” “……是你先叫我过去的。” 路希安看见维德略微睁大了眼，他继续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慢慢地说：“通过精神连接。是你先需要的我……” 维德愣住了。 他静静地看着路希安，仿佛在确认他的话是真是假。路希安眼见有戏、再接再厉地委屈道：“你不信就算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海妖的能力么？你的声音从精神连接那边传来，我当然就自己走过去了……” “是么。” 路希安：…… “你难道不该感谢我么？”路希安脾气上来了，他索性放弃了原本想要做的卖弱、只是仰着头怒道，“如果不是我的话，你早就死在圣池里了。好哇，我都没说你，你先对我恩将仇报……” 维德在那一刻也怒极了，他用力掐住路希安的下巴道：“差点死在圣池里的人是你——那个符咒是谁教给你的？” “什么符咒？” “让我恢复神智的符咒。那不是以你的生平、所可能掌握的东西。” 路希安愣了愣，他像是骤然被噎住，原本趾高气昂的骄纵表情也渐渐地从那张漂亮的脸上消失了。 “……关你什么事。”他下意识地道。 “……不想说是么？” 维德古怪地笑了，他看着路希安，阴暗道：“又是一个小秘密，路希安，恭喜你，你差点又死了一次……” “维德陛下！” 结界外传来埃文急切的声音。埃文道：“精灵族的内乱，维德陛下……” 维德停了停。他许久之后，冷冷地传话给埃文道：“在那之前，我需要处理一件事，给我找个房间，还有一些魔药材料。” “是。”埃文忠诚地道。 维德抱起路希安，要离开精灵神树。在即将踏出结界前，他听见路希安轻声道：“我知道我不会死的。” “什么？” “因为……是你在池水里。”路希安轻轻道，“维德，你为什么会在池水里？是不是你导走了我身上的毒？” “……” 许久的沉默后，维德冷笑一声，道：“怎么，开始打感情牌？别自作多情了。你没死，只是因为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仅此而已。” “……” “不要想太多，路希安。你只需要乖乖呆在我身边，做我的金丝雀。”维德道，“我讨厌自作主张、乱跑的家伙。” 说着，他低头吻他——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接着，他用大拇指狠狠按上路希安的嘴唇，恶意地揉搓着被他咬破的伤口，直到路希安开始轻颤。 “这不是挺怕疼的么。”维德冷笑道，“你该吃点教训，乖一点了。少做那些自以为是的、揣测的事情，否则也不会……” 再一次，因为我而受伤。 接着，维德的大拇指便被路希安张口含.住了。 那一下的柔软让维德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他低头，就看见路希安正半合着眼，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别捏了。”路希安含含混混地说，“再捏我我就咬你了哦。” 维德：…… 接着，维德用力地抽.出拇指，在短暂的怔愣后继续抱着路希安，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地走了。 路希安缩在他的怀里，没多久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身体的伤的确已经被治愈，可此刻却又累得睡着了。 …… 路希安很快就知道了维德找来那些魔药是要做什么。 他在半梦半醒间被背部的灼烧感烫醒过来。那种感觉既热，又麻麻痒痒。路希安挣.扎着想要往前跑，却被维德按着脊椎骨，硬生生地被固定在了床上。 路希安挣.扎哀叫着。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痒了，像是有许多只蚂蚁在他的背上爬。维德按着他的背部，似乎也出了汗，沉声道：“老实点，别乱动。” “你做了什么……” “给你打上让你今后能老实点、没办法到处乱跑的符文——让你好好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的所有物。”维德说，“路希安，这都是你自己找的。” 路希安抽噎着，却被制住、无法动弹。 符文的刻印直到后半夜才停止。路希安浑身是汗，就连银白长发也汗津津地粘在脸上。他就连精神都恍惚了，喘着气，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背部。 他的后腰上多出了一片像是玫瑰花枝的符文。符文因他体温升高而呈深红色，花枝一路向下，仿佛在蜿蜒入内。 随着体温的降低，这片花枝也消失了。 路希安被在完成纹身后便精疲力竭地睡着了，在睡着之前，他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喃喃地骂人。维德将他安置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维德……”他听见路希安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梦话。 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维德一颤。他闭上眼，满怀期待、却又绝望地想要听路希安究竟想说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了对方的下半句话。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呀。” 维德忽然有些想笑。他觉得喉咙发干，嘴唇也像是被锈住了。可最终，他只能轻轻地说了一句“嗯”。 维德从房间里出来时，几名属下已经等在了门口。埃文向他交代道：“在您闯入精灵族神树禁地时，精灵族内的内乱进一步升级——逃跑的大祭司的弟弟，暗精灵克莱德带着暗精灵的族人们卷土重来。光精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是在负隅顽抗。克莱德是个很有能力也很有才华的人，如今那些暗精灵都奉他为首领。” 维德的确强闯了精灵族的禁地。当他闯入时，他受到了众多光精灵的阻拦。只是维德与光精灵之间的矛盾还未升级，暗精灵已经率兵攻入了光精灵的所在地。 光精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腹背受敌。最终，维德和毕维斯做了一个交易——他会让自己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协助光精灵们抵抗暗精灵。除此之外，反正毕维斯也打不过维德。 光精灵只好答应维德、顺理成章地让他进入了禁地。不过在谈到交换条件时，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维德提出的条件是等他离开禁地，作为回报，他会杀死所有的暗精灵。可温柔的毕维斯却对此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 当时事关路希安，维德没空和他们多谈。如今路希安安全无虞，他也终于到了考虑这些事情的时机了。 “你在和他们的交涉中得知了什么？暗精灵们想要什么？夺走光精灵所谓的‘正统’地位？”维德对一直在禁地之外负责此事的埃文道，“还是钱财？” “不，他们对此毫无兴趣。但克莱德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他只需要一个光精灵俘虏——祭司毕维斯。”埃文说，“这是他唯一提出的要求。” 维德一哂。他用手支着太阳穴，闲闲道：“为了一雪前耻？” “或许。”埃文道。 一名侍从进来，耳语几句。埃文对维德道：“精灵祭司在外面。” “让他进来。”维德道。 金发碧眼的精灵从门外进来。较之前些日子，他如今看起来苍白憔悴了不少，紧蹙着眉头。维德见他进来，闲闲道：“你们的神树在五百年内，能慢慢恢复。” 毕维斯像是稍微松了口气。他低声道：“非常感谢您。” “除此之外，我想还有个消息，你需要知道。” 维德将自己所得到的、神树在获取神血后贪心不足、为了获得更强的信仰力、得到更多的争斗，主动致使精灵族内发生战争一事告知了毕维斯。 “……每个战死的精灵的灵魂都会回归神树。无论是光精灵，还是暗精灵。而那些死去的灵魂，被扭曲的神树用作自己成神的养料。这近千年的战争，都有神树在背后推波助澜。” 毕维斯在得知消息后怔愣了很长时间，最终，他低声道：“原来是这样的。” “……数百年的纷争，那么多的战争，竟然是这样的。”毕维斯苦笑道，“原来我们的确……本是一族。而我们原本的，对于神树的信仰……” 原来神树亦有自私。维德不是毕维斯。可他看见毕维斯骤然苍白的脸，能看出来这名笃信神树的祭司在第一个得知真相后，是有多么的崩溃。 “你想怎么做？”维德问他。 “我不希望您杀死暗精灵。光精灵与暗精灵之间的矛盾，经年日久，已经过于深刻了。”毕维斯蹙着眉头道，“如果您这样出手，我们将永生永世……不会再有和好如初的一天。” “恕我冒昧，精灵祭司。是因为暗精灵如今的首领是你的弟弟么？”维德用手敲击着沙发。 毕维斯怔了怔，道：“不是。” 他微微合了眼，低声道：“因为我是精灵族的祭司。每一任的精灵族的祭司，都应当为族人牺牲自我，将整个精灵族的利益视作自己生命的价值。如今我知道了这所谓的纷争的真相，自然，也不能坐视。” 第139章 退路 “你想做什么？” “精灵族族人不能失去对神树的信仰，好在，它已经恢复正常。光精灵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祭司。将自己的祭司交给暗精灵、换取苟且偷生……他们没办法在这时候承受这些。” 毕维斯苍白着脸，轻声道：“他们没办法，这就像是彻底被打断了脊梁。” “但交出你是克莱德的要求。”埃文在旁边道，“我们没办法再不伤害克莱德、又不交出你的情况下，让光精灵与暗精灵之间休战。” 毕维斯低着眸，久久不曾说话。埃文又苦笑道：“而且你也应该清楚，事已至此，暗精灵与光精灵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一个关于神树的解释能够解决的了——即使你告诉他们，光精灵与暗精灵本是同源，是多样性的馈赠。只是被堕神之血感染的神树生出了私心，想要吸取战争中死亡的精灵的灵魂壮大自己、从而，引发了一场场悲剧……” “我当然明白。”毕维斯轻声道，“神树是诱因，造成死亡、造成憎恨、造成世世代代的敌对的，却是人。无论起因多么荒谬，光精灵与暗精灵的手上都已经沾染了彼此的鲜血，又如何能因一个所谓的‘原因’而停下来？” 埃文不再发话了。他知道毕维斯本人也非常清楚。最终，毕维斯温柔道：“我明白，克莱德他恨的是我。他恨我参与他父母的处刑，又以公正为由、高高在上地监视、处刑他的一生……” 埃文眯着眼，认同了毕维斯的发言。 “……他只是恨我而已。”毕维斯咀嚼着这句话，轻声道，“克莱德从来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孩子。他并不期待什么王座。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记得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还没有转化成暗精灵，跟着几个光精灵孩子去比赛射箭。他原本第一个射下了那枚树梢上的红果子，却被另一个孩子故意弄丢了他的战利品，于是丢失了第一的名次。我记得那天是个雨天，雨天的夜晚我不用去观察星象。于是我在家里等到了十点。十点时他还没有回家，于是我去找他。” 在说这话时毕维斯眉头略微松快了些，像是在诉说一段回忆。 “我是负责监管他的精灵，对于有概率分化为暗精灵的精灵，总是会有一名精灵负责对他进行一对一的监管。无论那只精灵要去哪里，负责的精灵都需要始终跟随、监控着他。长老们曾经说过，祭司事务繁忙，克莱德耗费了我太多的精力。他们会派遣另一名精灵对克莱德进行监控——这样，我就能轻松下来。不过我拒绝了。” “为什么？” 埃文有些愕然，因为发出这句疑问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看起来对这种事最不感兴趣的维德。维德会询问这种话，就像是深海里的鱼忽然对陆地上的猫感兴趣了一样。 “因为克莱德尚未分化。我于他而言……是兄长的监管。这样，他还能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精灵。可如果派遣另一个人，那就是纯粹地、对待异族的监控了。”毕维斯说，“他还是一个少年。” “……” “我询问那些与他一起进入森林的孩子。他们告诉我，射箭比赛早就在三个小时前就结束了。原本站在我身边的长老以为克莱德逃了——或许是突然出现了觉醒的意外、或者是由于暗精灵混血的本性。他打算派人去捉拿他，我制止了他，进入森林。” “长老说，如果一小时之内不能见到克莱德。他一定会派人去捉拿他、处决他——他不会允许冒这个险。森林里还下着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我在森林的深处找到了克莱德。他在树丛里低着头，金色头发湿透了，正在翻找着树丛。我站在一旁，想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可限定的时间要到了。于是我上去，严厉地斥责了他，要带他回去。” “他告诉我他要找回那枚被他射下的果子——他分明该是第一个胜出的人，他咽不下这口气。可比赛已经结束了，无论是奖品还是名次都已经发放，他即使是找到这枚果子，也证明不了什么——我这样告诉他。” “然后他告诉我，他想要找到这枚果子，是因为他想把它拿给我看。他并不在乎旁人会怎么想、又或是管理比赛的人是否能承认他的名次。他只是想把果子给我看，仅此而已。因为早上在他出门时，他高高兴兴地告诉过我，他不会辱没‘祭司弟弟’这个名声。他的箭术一定会是第一。” 在说到这里时，毕维斯的脸上居然有了一层薄薄的笑意。那层笑意就像是浮粉，从过去的时光中被挖掘出来、尴尬地浮在脸上。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段兄弟关系的确曾经青春靓丽过，就像少女柔软的肌肤。 也只是曾经。 如今即使靠着徒劳的妆点，也证明不了什么了。 埃文还想说什么。毕维斯垂下眼，温和道：“非常感谢人族的贵客们的帮助。只是这不仅是一场战争，更是我们兄弟之间的……故事。也是光暗两族从今以后……是其中一族走向衰退乃至溃亡，又或是最终能够互相理解的，转折点。因此……” “精灵族的事务原本就与我无关。”维德道，“如何处理，也请你们自便。” 毕维斯终于笑了。 他笑起来时，位于他身后的那盆花终于微微显出了些带有生机的模样。毕维斯温柔道：“我会好好考虑如何去做我该做的事的。” 那一刻埃文微微晃神。 毕维斯从会议室中离开，在他推门前，他听见维德的声音。 “你后悔把他捡回来么？”维德的声音里带着点想要知道答案的玩味，“或许，如果你当初没有把他捡回来，而是任由他死亡。如今精灵族也不会进入这个形势。” 毕维斯淡淡地笑了。 “即使是祭司，又如何能算清楚后面能发生的事呢。”他说。 毕维斯离开了房间。会议室里于是只剩下了维德与埃文两人。埃文琢磨毕维斯云遮雾绕的话语，道：“看起来克莱德的确打定主意，不杀死毕维斯，他是不肯罢手的。” “或许不止这些。” 这句突兀的话来自维德。谁也没想到维德会在这时候说话。维德抬眼看着窗外的花枝，哂笑道：“或许他恨的是他曾视他如兄长。可最终他却知道，从来并非如此。他认为于他而言，自己从来是被监控的棋子，从来都是……” “自作多情。” 维德凝视着窗外的景象，将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隔着胸腔，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陛下。”埃文终于没忍住，发了声，“您吩咐我带来的那些用于刻印咒印的魔药，似乎比起定位被刻印者所在的位置之外，还有其他的功能……” 他咬了咬牙，道：“您不觉得，这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么？” 埃文心知自己无权对主人的私事置喙。可在根据那些魔药材料、拼凑出那个恐怖的可能时，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质疑自己的君主的疯狂。 那不过是一只魅魔而已，他与维德即将拥有的那些宏图霸业比起来，几乎是不值一提。更何况，他听说这只魅魔曾无数次背叛过维德。 维德对所有的背叛零容忍，任何与他作对的人都遭受恐怖的生不如死的折磨。可埃文实在是不明白，维德为什么要为那只魅魔做到如此地步。 “你越界了，埃文。” 埃文只换回了这一句话。 埃文垂下头。他知道这一句话已经是维德对他这个忠诚的手下的、最宽容的赐予。他只能轻声道：“是。” 维德看着窗外的白藤花。这种花朵让他想起在小镇里所看见的紫藤。当最初抵达那座小镇时，他化身成乌鸦，站在花架上，看着路希安抱着书经过这里。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要掳走背信弃义的路希安，让他承受一切来自他的报复与折磨。他要让路希安纵使死亡也无法逃离他的身边，他要留下他的命，长久地折磨他。 可他最终只看见路希安抱着书走过那片花架。他的长发是黑色的，毫无与任何男人同居所留下的痕迹。那一刻他在无尽的恨意与愤怒中感到欣喜若狂，并为自己的反应而感到耻辱。 过去路希安就是因为知道他是如此爱他，才敢如此放肆、作践他的一切心意。 那时的他是这样想的。 人不会同一次踏入一条河流。可当从圣池边醒来，看见路希安伤痕累累地躺在自己的怀里时，维德又听见了自己被河流所淹没的声音。那恐怖呼啸着的东西不是河流，而是洪水，将他花费所有仇恨建筑起来的堤冲坡，劈头盖脸地淹没了他。 他沉入河底，茫然失措。 路希安总是这么喜怒无常。他面无表情地想。 可这一次，是路希安自己先到他的怀里的。是路希安在失控的他的怀里颤抖、自己做出了选择。既然他已经给出了回应，将两人的性命捆绑在了一起，他就再也不会放手。 是路希安把柔软的自己交付给了他。既然如此，路希安就必须承受这份交付所带来的代价。 ——从现在起，他不会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又或是隐瞒自己的机会了。 他绝不会让自己的一生也变成一场自作多情。 “既然精灵族不需要我们，现在去调查一个叫伯顿的人。”维德吩咐道，“寻找他的下落，以及一切身世。” 所有路希安曾给予过他的谎言，他都会一一查明白。 除此之外。 他也会毁掉路希安一切逃离他身边的退路。 毕竟是路希安先来到他的身边。 第140章 路希安，你在吗？ 路希安无从得知外界的一切风云。 在圣池旁的事故后，路希安便被维德以极为粗.暴的姿态又关回了房间里。他强行在他的身上的打下了这片带着法力的咒文，不过那不是结束。 在初步完成第一次绘制后，咒文需要每天被注入法力进行加强完善。 注入法力的过程也是相当暧昧的。维德需要将手掌附在那从花枝般的纹路上，由后腰上的花朵，一路注入至尾椎上的花枝。为了完成注入，他迫使路希安趴在床上，不能动弹。 因此，这不免造成了一些意外——比如在注入法力的过程中，位于路希安小腹处的魅魔魔纹也受到压迫，并同样被注入了部分逸散的法力。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让人煎熬的事了。 “这都是你活该自找的。”维德曾在路希安挣扎反抗时对他如是说，“这就是你为不听我的命令、四处乱跑所付出的代价。” 在那之后，路希安便不说话了。 他像是乖顺地接受了这一惩罚，即使是在最痛苦的时候，也只是咬着自己的虎口，不置一词。 今天终于是完成刻印的最后一天。维德行走在前往路希安房间的路上。路途中，他听见光精灵们的窃窃私语。 “……那些传闻居然是真的。” “真没想到毕维斯大人看起来这么温柔，私底下却是这样的人。” “以权谋私。” “还有那故意扭曲人性的、对被观察者进行实验的监察制度……” “可怜的克莱德。” “克莱德可是暗精灵！” “可你又怎么解释毕维斯的认罪？如果不是他真的犯了错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名，长老团怎么会向他降罪？” “他就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就连神树也看出了他污浊的内心。神树启示说，祂会选择新的精灵来担任精灵族的祭司——不只是光精灵一族。” “什么？神树也能赐福于暗精灵么？暗精灵不是被神树所摒弃的一族么？” “那都是过去祭司因贪恋权术而制造的阴谋！” “我还是不相信，毕维斯大人怎么会……” “神树已经认可了这个结果。就连长老团与精灵王也在对他进行调查。如果毕维斯的心里没有鬼，他怎么会主动认罪？” “原来是我们误会了克莱德……” 埃文作为侍从走在维德的身侧。在听见那些传言后，他微蹙着眉头，最终，嘲讽地轻轻嗤笑了一声：“精灵族中近日倒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光精灵族在内乱，暗精灵族倒是按兵不动——或许，他们根本乐见其成。” 维德于是在走廊的尽头停下来，不紧不慢道：“哦？” “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陛下。”埃文低声道，“这是暗精灵放出的流言，是么？是克莱德，对么？他想要借此毁掉毕维斯的名声。暗精灵的手段还真是下作。” 接着，他有些疑惑地道：“不过我很疑惑毕维斯为什么直到这时也没有要动手反击的意思。在一周前，我已经以为他打算出手了。可迄今为止，他不仅没有任何反击的意思，甚至还在昨日长老团的会审上主动认了罪、承认了自己的失职。而且那神树的启示……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不该没有后手。他毕竟是光精灵一族的祭司……” “那些流言并非是克莱德放出来的，埃文。”维德平静道。 “不是克莱德放出来的？那谁还能有这样手眼通天的、让毕维斯都为之认罪的本事？说到这里，我们或许小看了克莱德，他居然会有让神树也做出他想要的启示的能力——不过或许，这只是运气。” 埃文忍不住心里的冷嘲之意，想到毕维斯对于克莱德的纵容，他忍不住地便有几分奇怪的不悦：“如果不是克莱德，总不会是毕维斯本人放出来的吧？”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 “这的确是毕维斯选择的路。”维德道，“他相信这样能够抚平克莱德的怒气——只要他得到审判。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一个虚伪恶毒、以权谋私的祭司被正义地审判，顺便带来了抚平敌方怒气的和平，也不会让曾经被蒙蔽的光精灵们受到伤害。这总比温和平正、众人敬仰、几乎代表了整个光精灵族的楷模的祭司大人为了子民们不再陷入战争、而被充作俘虏、送去敌方的手里受折磨来得体面。” ——没有精灵愿意背上脊梁气节被摧折、出卖自己的神明以求得安宁的负疚感。 “相反，他们会因此更加同仇敌忾、坚信自己所做的即是正义，怀着更为深刻的信念感，等待着象征‘正义’的新祭司的到来。” “为什么呢。”埃文不知怎的，说出了这句疑问。 “因为祭司可以更换，神树却是精灵一族千年以来的信仰。”维德道，“尽管他们不知道，昨日神树所给予的启示，亦是毕维斯作为祭司、怀着牺牲之心与神树沟通所得到的结果。” “……” 许久之后，埃文道：“那么对于精灵族而言，带来这份‘正义’的，究竟是永远正确的神树，还是身为罪人的祭司呢？” 维德轻哂，道：“你觉得神明会在乎正义么？” 埃文一时哑然。那一刻，他想起那天在会客室中，金发碧眼的精灵在花前的笑容。他不再开口，维德已经走进了安置路希安的卧房中。 埃文守在卧房之外的走廊上。他看着精灵王廷翠绿的树叶藤蔓，清澈的小溪。远远地，他看见在那些花园中，有年轻的精灵们在欢快地蹦跳玩耍。 埃文在年少时就听说过精灵王国的美丽、与精灵这种生命漫长的美丽生物的轻盈。那些童话故事里说，精灵是这世上最自由快乐的生灵。 他盯着那些跳跃着的少年精灵欢快的身影，直到眼睛发酸。那一刻他忽然想，毕维斯或许是世上少有的不快乐又不自由的精灵。 …… 维德进入房间时，路希安还在床上。 白发魅魔蜷缩在床上，双眼一眨也不眨地发呆。魅魔只裹着一床被子，整个光.裸的背部便暴露在外面。维德知道，当他体温升高时，酒红的花枝便会出现，末端隐入被褥之下。 他坐在他的身边，让路希安摆好姿势。 “这是最后一次。”他说。 最后一次，将法力注入咒文，这个能转移伤害的法术就完成了。 他与路希安的血脉从未相融。可在术法完成后，每一次路希安受伤时，他们都会成为仿佛血脉相连的兄弟，甚至比这更亲密。路希安所遭受的一切致命伤害都会转移到他的身上，路希安的伤口将由他来承受，而他们也真正地做到了血肉的交融。 作为代价，路希安将会没有退路。他一生只能承受他的折磨、留在他的身边。 做他的囚徒，做他的猎物。 这都是因为路希安先选择了他。从他出现在圣池里、在树下说出那些话语后，他便要承受这份无可挽回的代价。 尽管如此，他只会告诉路希安，自己能通过这份咒文察知他任何时候所在的位置，除此之外，也能控制路希安某些时候的身体。 符文终于完成，今天的路希安超出维德意料的乖顺，且丝毫没有挣.扎。在最后一点法力从路希安的体内撤出后，维德听见路希安猝然发出的声音：“唔……” 维德没说话。 他将路希安翻过来，看着他汗津津的脸。路希安看着他，眼神中还带着恍惚。那一刻维德笑了。 “从今天起，我们好好过。”他低声道，“路希安。” 事已至此，两人之间始终是一本烂账，还有什么算的必要呢？ 因此如今，只要路希安没有退路，仍然在他的身侧。维德便能暂时压下心底的焦躁。 路希安依旧呆呆地看着他。他神色恍惚，像是还沉浸在方才被注入能量的过程中。 维德轻轻地笑了一声，路希安今天看起来难得地迷糊。他用手去抚路希安的唇瓣，低声道：“我派人去找伯顿了。” “……” “我知道是他把你从婚礼上带走的，不过很好，你没让我在小镇上看见他。”维德说，“他消失得很干净，不过我总能想办法找到他。你怕血么，路希安？你既然不怕我，也不该会怕他的血。” 他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了一丝古怪。无论他说什么，路希安始终垂着眼帘，靠在他的怀里，像是任由他在他的身边发疯似的。 这种古怪的感觉再次来了——上次在城堡里时，维德也有过体会。维德伸手要去扳他的下巴。 路希安乖巧地仰起头来，对他示弱地笑笑。 维德冷冰冰地盯着他，忽然间，他伸手，用力掐住了路希安的脖子！ “你不是路希安。”他贴在路希安的耳边，用极为恐怖的语气道，“你是谁？” 路希安原本在精神世界里躲懒、顺便让系统给他挂机。维德每次给他加深咒印时的感觉都太过强烈，路希安这回索性直接挂机，不伺候对方了。 “你说他那个咒印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功效？”路希安躲懒时还和系统聊天，“比如能控制我体内的○○……” 系统：“救命，这也太海.棠了！不过你就直接这样挂机，真的没问题么？” “他惹到我了。”路希安懒洋洋道，“我辛辛苦苦救了他，他还给我摆脸色看，我不想伺候了。随便他怎么玩，就算他现在和我的身体在做.爱，我也不想回去——上回在池子里差点把我疼出心理阴影了呢。” 系统：“哦……” “你说，维德还真是麻烦。”路希安道，“他的气怎么就消不了呢？前几天我还听说他找人去调查伯顿在哪里。大概是想在我的面前杀了伯顿吧。” 系统：“啊这。” “不过他找不到伯顿的啦，毕竟四号已经回控制中心去了。”路希安说，“就算他让我骑木.马，我也没办法告诉他伯顿去哪里了。” 系统：“……不是很想听你们之间的黄.暴故事。” “开玩笑的，现在还没有过呢。”路希安说，“你说，维德什么时候才会再相信我呀？我感觉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他快到我的容忍度极限了。” 系统：“……毕竟是你先招惹他的啦。” 路希安：“啧。” 路希安玩着手指，过了十分钟。 系统突然道：“路希安，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路希安眼皮也不抬一下：“他在睡.我的身体？” “不。”系统干巴巴道，“他快把你的身体掐死了，并在问你到底去了哪里。” 路希安：…… 第141章 好好过一辈子 【审核姐我给您跪下了到底哪里有问题……】 那一刻路希安的毛快要炸开了。 “你说什么？他问我……问我在哪里？”路希安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是愣住了，“什么叫问我在哪里？” 他不是就在维德的怀里么？ “不，路希安……”系统说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答案，“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 “发现你的灵魂现在……不在身体里一样！” 路希安在那一刻头脑空白、瞪大了眼。系统急切道：“你快点回去吧，你的身体真的要被掐死了……” …… 路希安急忙解除了挂.机模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霎时间，强烈的窒xi感由他的颈.部传来。 他无力地挣zha着，喉咙里发出难.耐的、痛ku的声音。模糊的视线里晃动着维德的脸，耳边是轰然炸响的声音：“……告诉我，路希安在哪儿？” 路希安艰难道：“维……” 他用尽力气去踹维德。就在他开始反kang时，脖颈上的手指松开了。路希安就在那一刻恢复了呼吸，而维德却在那一刻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上来。 这个吻又狠又急，路希安不得不从维德的口中夺取残存的氧气。终于，在亲吻结束后，维德又掐住了他的下ba，森冷地看着他，像是要从他的脸上捉拿蛛丝马迹、看出些什么来。 路希安从来没有这样慌乱的心情。他像是站在万丈深渊之上，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卷下。他咬了咬唇，看向维德，发怒伪装道：“你发什么疯！什么叫我不在这里……” “路希安。”维德语气平平，冷静到恐怖的程度，“你现在是路希安了。” 路希安只觉得自己尾zhui骨都快要炸开了。 “你在胡说什么，血滴带来的后遗症还没有好么？”他干巴巴道。 死寂在两人之间盘桓。维德只是静静地看着路希安。那种眼神像是要把他抽筋拔骨。 “你很奇怪，路希安。”维德以一种极为古怪的语调道，“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 “上一次奇怪，发生在会见其他国家的使节时。你明明坐在我身边，我却感到极为焦躁……就像你并不存在于那里似的。” 路希安：……难道我坐在你身边你就不会焦躁了？ 路希安掐紧了指尖。维德的手指伸向他，抚上他的长发，将它们一圈圈地缠rao在手臂上。他在那一刻感到强烈的窒xi感，并听见维德在他的耳边道：“路希安，你应该明白，是你在圣池里选择了我。” “……” “你既然做出了这个选择，就不会再有逃离我的机会。”维德森然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诱hong的色cai，“所以，现在你更想选择……” “自己告诉我，还是让我自己调查出来？” 路希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维德用手抚在了他薄薄的背部。终于，路希安开口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带着哭qiang道。 路希安颤dou着肩膀，他看起来像是被维德吓到了，微颤的睫毛、蒙雾般的眼、被紧.咬着的嘴唇看起来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他垂下头，将自己动脉的要害彻底交到维德手里，像是一只美丽无辜的猎物：“你到底怎么了，维德，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维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也很努力地，想要乖一点。私自跑去圣池是我的错，我错了，维德老爷。”他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像是恐惧到不敢直视他，“这都是我该承受的惩罚，我、我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了。可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对我……” “明明我什么错都没有犯……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呀。” 路希安哀.泣着，喉咙里发出那种最能让维德心软的、带着点黏黏.糊糊的感觉的哭声。许久之后，那只在他后心上的手终于开始抚.摸他的脊背了。 路希安以为自己蒙混过关，得到了安慰。他乖顺地靠在维德的身上，小声道：“以后不要这么吓我了，维德老爷……” 维德笑了一声，声音同样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指尖碰着路希安腹.部的魔纹，在上面一圈圈打转。路希安忍不住因此吸了一口气。 “想要么，路希安。”维德忽然说。 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路希安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一刻路希安闭着眼，暗地里松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 …… 路希安和维德在这晚进行了这一次。这是他们在圣池之后的首次。 路希安刚才从那种令他灵魂都冰冷发麻的质问中逃脱。他有心要靠着这场的欢yu蒙混维德，让他忘记之前的质问，忘记他方才挂.机造成的疏忽。 因此他很费力地去讨好维德，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表现得更加像是被吓到的乖巧、顺.从与主动。 这三个词其实并不彼此冲突，无论是乖巧还是主动。只要他在努力地迎合维德的所有喜好，体现自己魅魔的天.性就可以。 让他微微有些疑惑的是维德在这场中的诡异的反应。维德盯着路希安，无论是路希安主动用手臂抱住他时，还是路希安去吻他时。 他看着他的每个动作，却并未做什么，嘴角甚至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像是想要看见他的更多的反应似的。 除此之外，尽管心情忐忑、且带有目的，路希安还是难以遏制地感觉到了恐惧。 那是源于那次在圣池边的悲惨遭遇的恐惧。路希安难免有些害怕与紧张。 他克制自己的发抖与自己全身的紧张，可眼神下意识的躲闪却是骗不了人的。维德于是先发现了。他几乎是很快就想明白了路希安恐惧的缘由。 他轻轻拍着路希安的后背，抚-摸他的长发，低声安慰他。 他用自己的一切细致与温柔的动作彻底让路希安舒缓而平静。 让路希安终于一点一点地、卸下了自己的恐惧，看起来柔-软得像春天的、飘满花-瓣的湖泊。 他的脸颊也微微红起来。 温柔的安慰与亲吻持续了很长很久，温柔细致得就像春天。 最终，路希安终于彻底地解除了那些恐惧。 他环抱着维德，继续他一开始想要做到的计划——让维德分心，彻底不再过问方才那件恐怖的事。 …… 后来路希安甚至做了些他平时自己根本不会做的事，他主动亲吻维德，说爱他。 维德看起来也恢复了正常，路希安于是彻底放松。他相信维德已经忘记了之前的问题，相信维德已经完全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直到。 在最后时，在路希安彻底最放松时，在他已经完全放纵时，他感到维德靠近他的耳边，对他低沉地说出了一句话。 “今晚你一直在这里，无论是你的身体，还是灵魂，路希安。我很高兴。” “我知道你在撒谎，宝贝。” “我会找到原因的。” 维德吻上了路希安的、被他亲手穿过孔、带上耳环的耳垂。 那一刻路希安的头脑一片空白，与此同时，一切也达到了最终——因此维德的发言，就像是过山车。 在最高处让人骤然落下，濒临粉身碎骨。 他发抖得无法呼吸，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快乐。 只有在可能的离开这件事上，如今的维德绝不会容许他留下哪怕一个谎言。 …… 在那天之后，一切如常。维德并没有再逼问路希安那日反常的原因。他变得更加温柔、宠爱他、像是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过失态、更加充满希望。 在旁人的眼中，两人看起来像是彻底地和解了。 可路希安知道，不是。 他为此感到更加深刻的恐怖。 如今的维德不把一切与他相关的事假手他人——甚至是原本由他操纵的、用来伺-候路希安的生活起居的人偶侍女。他每日扶路希安起床，替他温柔地穿好衣服、梳理长发，一勺一勺地喂他用来恢复身体的药水——又或是其它他觉得味道会不错的果汁。 每到晚上时，他便抬起路希安的脚.踝，替他揉原本在圣池中被他捏碎、如今已经修复的骨头。 路希安的脚.踝柔-软、温热。维德的手心却总是微凉。肌.肤相触时，路希安总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甚至伺-候路希安沐浴的活也由维德一手代劳了。让维德帮忙沐浴比和维德做.爱更加恐怖。维德会擦洗路希安身上的每一处小细节。他总会盯着路希安的脸，几乎能让他发疯。 维德像是一捆丝线、一点点地、彻底地将路希安缠-绕其中，将他变成只由他掌握、只由他宠爱、只能看着他的美丽人偶。 路希安觉得自己想大喊大叫、想发火、发脾气、想作、想使小性子。可系统总胆战心惊地劝阻他，求他非常时期，还是暂且淡定点。 路希安：“你怕什么？这么怂？” “我真的怕啊！！”系统惨叫，“你是不知道，每天晚上-你睡着后，维德就坐在你床边，一直盯着你。堕神血脉不用睡觉的么！！他倒是不会对你怎么样，他要是真的发现了系统的存在，我可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啊！！” 路希安：…… 系统说的或许是对的。 可路希安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 那天晚上，到最后结束时路希安终于受不了了，他受不了维德总是盯着他的眼神。一切的压抑仿佛就在那时无法克制。他控制不住地打了维德一下。维德抓起他的手腕，吻了吻他的掌心。 接着，更加用力。 一切结束后。路希安靠在维德身边假寐。 维德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缓慢地替他梳理长发。路希安就在这时，轻轻开口，叼住维德的手指。 他们四目相对，路希安叼着他的手指，盯着维德的双眼。 最终，路希安开口了。 “我们好好过一辈子，好么？”他说。 “……是你先向我走来的，路希安。”维德低声道，“既然找到了你，我就绝不会让你离开。” “我要的是你的一切，路希安。” 在很久的沉默后，维德道：“后天是毕维斯的处刑日，你想去见见他么？” “怎么会……”路希安猝然道。 “那是他的选择。” 第142章 兽族神血 毕维斯的处刑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在那之前的一夜，路希安去见了他一面。 如今的毕维斯不再是受人爱戴的祭司，而是声名狼藉的罪人。在看见路希安来看他时，毕维斯有些意外，随后，便是一如往日般温和宽慰的笑容。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他说，“只要我死了，克莱德与光精灵之间的仇恨便能被解除了。我在神树里留下了信息，在我死后，克莱德与另一名公正的光精灵女孩都会是祭司的人选——来自光、暗精灵各一的双祭司，我想他们或许会是和平的开端。” 路希安站在他身前，轻轻地点头。毕维斯温柔地看着他，道：“……我很抱歉，路希安。让你在这里看见我。” “你没有必要向我抱歉，这是你的选择。”路希安低声道，“其实应该是我，感到很抱歉才对。” 说着，路希安瞥了一眼远处的守卫，轻声道：“如果你现在后悔，想要走，我也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毕维斯摇摇头，道：“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至少，我感到满足，并能平静地回到真正的精灵母树的怀抱——我很感谢你们，将精灵母树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我也相信……” 他笑了笑，道：“光暗精灵终究会有和解的一天。在维德的承诺与震慑下，战争暂时不会发生。而接替我的祭司黎贝卡，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 “她知道你的牺牲么？” “她知道。” “长老团知道你的牺牲么？” “有的知道。” “你的其他族人们知道你的牺牲么？” “知道。” “那克莱德呢？” “他会很高兴吧。”毕维斯轻声道，“如果我的死亡能够让他放下过去的愤懑，那也不错。” 路希安于是知道自己无法劝阻。 毕维斯笑着摇了摇头。他又说：“我听说你和维德彻底和好了，真好。他在门外等着你，对吧？我很高兴，在我死后，还有他能陪着你。” 路希安不置可否。最终，他轻笑道：“你这时候说这种话，简直就像……” 毕维斯怔了怔。最终他想，这不是一个值得表白什么有过的心意的时机。 既然如此，就将曾有过的隐秘、自己也未弄清的心意埋在心底。不要再给人留下任何困扰。 毕维斯大大方方地带过了这句话，随后又道：“我相信你们会很幸福，路希安。” 在这场诀别中，毕维斯说了很多。他说了精灵族的未来，说了自己为族人的谋划，又说了路希安的未来，只是独独没有提到他自己的未来。 他只说，精灵族死亡后的灵魂不会痛苦。罪人会消散，可他会回归精灵母树的怀抱。因为精灵母树始终明白，他始终忠诚。 路希安离开了禁锢毕维斯的地方。维德在门外等他。 一路上，路希安难得地沉默。在即将回到房间时，他轻声道：“已经定下的命运是始终无法改变的么？” 他没期待维德的回答。可维德却说：“什么命运？” “死亡。”路希安干巴巴道。 维德低下身去揉他的脚踝。他的手指微凉，那一刻，路希安感到难得地舒服。 “任何生灵终究都是会走向死亡的，只是路途不同。”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的回答，“正是因为存在共同的终结，死亡，生灵才会敬畏，才会对彼此有共情。” “是么。”路希安轻声道。 他闭目不言了。对于毕维斯而言，这或许的确是最好的结局。 路希安想着毕维斯的事。他知道毕维斯在原著中的命运，却无法回避他的死亡。正在这时，他听见了维德阴冷不悦的声音。 “你看起来很能共情毕维斯——他只是要死一次，你却如此在意？” “……你不明白。”路希安说。 维德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未曾看过原著剧情。他怎么会明白路希安的那句感叹，只是来自于对于毕维斯再次走向原著死亡的感叹。 路希安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感觉车内的气压进一步降低了。他听见维德冷笑一声：“对，我的生命是无垠的，死再多次，也会活过来。” 路希安闭上嘴，不说话，只是垂着睫毛。 若论死亡，习惯死遁的他倒是经历过无数次。他对于生死原本就没有太多的共情感。 更遑论恐惧。 许久之后。 “不过你不必害怕死亡。” 路希安回过头来。他发现维德说了这句话，也只说了这句话。 他不知道这句话来自于依靠伤害转移的咒文，因此只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尽管有时候，我并不觉得路希安会害怕死亡。 维德闭着眼，这样想着。 两人沉默着回了住处。忽然之间，有一只乌鸦从森林中穿梭飞来，进入马车，落在维德的手指上。 维德看向乌鸦。两双猩红双眼交接时，他像是觉察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 “埃文。”他说。 几名随从进入了维德的房间，像是在商议某些事务。不久之后，随从们从维德的房间里出来，分别去准备相关事宜。 接着，维德走出房间。他对沙发上的路希安道：“我们要提前离开精灵族。” “什么？” “兽族圣物。”维德缓缓道，“有人在沙漠里的拍卖场发现了兽族的圣物。” …… 毕维斯被行刑那日天气极为晴朗。诸多精灵齐坐，目睹昔日的祭司一步步走向台上受刑。 精灵族的处刑并不血腥。他将穿着白衣，站在处刑的白石台上，位于结界中。直到灵魂消散、身体也化为光点。 路希安他们并没有去看。早在早上，他们就离开了精灵的国度。 一切的计划本该完美无缺，正如毕维斯所期待的那样。 只是完美的计划永远只存在于想象中，意外仍旧发生了。 “有暗精灵偷袭？”在马车上，埃文收到来自精灵族的消息。 “是的，他们的闯入就在突然之间，谁也没料到。克莱德从结界里掳走了祭司，随后他们就进入了森林深处，暂时还未追踪到他们的踪迹——暗精灵的反侦察能力总是很强。” 埃文：…… 埃文最终向维德汇报了这个消息。消息传达时，路希安就坐在旁边。系统在路希安的脑内道：“……峰回路转，结局又回到了原著里的那个。” 路希安：…… 系统：“你说这次毕维斯还会被凌.虐至死么？” 路希安看了一眼维德。维德于是不紧不慢道：“埃文，你带一队人回到精灵之森，协助他们寻找毕维斯的下落。” “是。” 埃文带人离开了这里。路希安坐在座位上，许久之后，沉默了一下道：“我没想到克莱德会劫走毕维斯，光精灵的防守是这么松懈的么？” “我前天送信给过克莱德，告诉他毕维斯会在今天被处刑。”维德道。 路希安：…… 路希安皱了皱眉头，怀疑地道：“你是让他过来看毕维斯的下场的么？好让克莱德能够一雪前耻？” 维德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路希安没弄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觉得维德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他于是又小声道：“克莱德不是很恨毕维斯么？” “他为什么恨毕维斯？” 维德居然反过来问他了。路希安怔了怔，理所应当道：“那当然是因为他们过去之间的兄弟关系，那些回忆，都不过是为了监视他而虚构的，不是么？” 维德没说话，也并没有回答。许久之后，马车已经进入了兽人族的地界。维德从包里掏出来一枚戒指给他。 “戴上。” 那枚戒指正是之前路希安从兽人族侍卫那里坑来的伪装道具。维德说：“那份圣物以拍卖品的形式在拍卖场出现，戴上它。我们伪装成普通的兽人族富商进去。” “它看起来很奇怪。”路希安看着戒指，有些不确定地道。 “我换了戒环。” 路希安戴上戒指。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便有些发痒。原本被他隐藏起来了的魅魔的角和尾巴又伸了出来，并逐渐改编成了动物的模样。 那是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尾，和一双…… 猫的耳朵？ 如今的路希安已经是一个普通的（漂亮的）猫类兽人的模样。维德也改变了自己的形态。他似乎使用了某种魔法，看起来像是一只白虎类兽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毕维斯的问题。”在即将下马车时，路希安看着替他换上兽人族的服饰的维德，又道。 兽人族的服饰相当艳丽漂亮，路希安穿在服饰里，就像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他垂着眸，头上的耳朵一动一动。 “比起毕维斯的问题，或许你更该回答我伯顿的问题。”维德道，“与你时不时会消失的问题。” 路希安不说话了。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维德替他戴上了面纱。 他们在兽人族的城市里居住了几天，并在第五天去参加了拍卖会。基于人族的影响，兽人族在城邦里大多是以兽人的形态行动，只有极少数时候是以兽的形态动作。兽人族在某些关系上远比魔族还要开放，一妻多夫、一夫多妻的关系在兽人族极为常见。 甚至路希安听说，在一些部落里，兽人族会炫耀比较相邻的两座帐篷夜里的声音，哪一座里面的声音更加响亮，更响亮者甚至能得到嘉奖。除此之外，他们原本就是兽类，野外也不在话下。 不过还好如今他们是在城邦里，兽人族的开放在城邦里有所收敛。兽人族中比较受欢迎的兽类包括狐狸与狼，猫类这种体型娇小的较为少见。除此之外，在旅店老板看见原型为虎的维德与原型为猫的路希安走在一起时，也不禁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情。 这一点是路希安与维德都没有想到的。维德派自己的属下去打听，并在打听后得到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结果。 “兽人族会以兽人型和原型……所以，”属下吞吞吐吐道，“原型体型相差过大，一般极为少见。” 维德：…… 路希安：…… 在这个插曲之外，维德很好地扮演了一名富翁的姿态，戴着面纱的路希安则是他买来的奴隶与妻子。在第五天，他们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拍卖场中。 维德不时举牌竞价，顺便拍下了几个没用的小玩意儿。终于，他所等待着的含有兽族神血的一枚王冠，开始拍卖。 意外便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维德举牌要拍，正在这时，场馆内突然有大量的毒.气涌入！ 第143章 白虎 最初引发异常的，是奇异而甜腻的气息。 甜腻的气息从通风口涌入室内，空气中于是渐渐地多出几分骚动。兽人们焦躁地抓挠起自己的身体，很快，第一个倒下的人发生在东边。 东边座位上的狐族兽人女士倒下。在片刻的昏迷后，她的身体上也开始长出属于兽类的毛发。坐在西边的、以棕熊为原型的男人却嘶吼着撕开了自己的衣服，变回了熊类的形态。 很快，拍卖场内所有人都开始向着原型——又或是向着更加兽.性的一面转化。他们露出牙齿和利爪，眼里是赤红的血丝，向着周围的人撕咬、暴.动、或发泄其他的东西。 兽人族的拍卖会变成了野兽们的斗兽场，路希安当即被斗篷盖住了身体。他说：“我闻到一股甜.腥的味道……” “是费洛蒙诱导剂，一种针对于兽人族的毒.气。”维德说。 两人的侍从被限制在了拍卖场之外，好在他们都并非真正的兽人。台上管理拍卖的主持人也出现了异常。他变回了牛人的形态，向着其他的兽人扑了过来！ 维德一把抄起路希安，将他扔在了稍微安全的角落里。路希安目光穿过维德的背后，看见他身后的拍卖台上，两名黑衣人正在靠近那枚王冠。他们用魔法切开了保护王冠的水晶盒，要将它取出！ 那一刻，路希安意识到了这骚乱的源头！ “维德！”路希安道，“有人要偷走圣物！这是他们的目的！” 如今的场面凶险而混乱。可那枚王冠就要被那两名黑衣人盗走了。路希安用力推了一把不知为何还不移动的维德，咬着牙道：“你的王冠……” 下一刻，他的脚踝上忽然微凉！ 那两枚用来束缚他魔力的脚环在那一刻被尽数解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维德向着拍卖台上飞去！ 被封印的魔力与法力如泉水般再度涌入了路希安的身体。路希安低下身捡起那两枚脚环——直到这一刻，他才突兀地明白了一件事。 维德需要取回那个圣物。可他为了让路希安能够自保，主动为他解开了封印法力的脚环。 尽管他曾无数次警告过路希安绝不要想离开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现在是一个很好的逃亡时机么。” 路希安想。 拍卖厅里乱成一团。有一只狼人向着路希安袭来，要用利爪撕裂路希安的身体。路希安向右一侧，轻而易举地便躲开了他的进攻。 他抓住那人的手臂，反折、并把他按倒在了地上。路希安猛击那人的后颈，直到那人彻底昏迷为止。 他抬起头来，银发间是莹白的下巴，酒红眼眸中带着点无聊的笑意。若不是因为那毛茸茸的猫耳，和在他身后晃悠着的猫尾巴，如今的他看起来堪称美丽又威风凛凛。 “还有谁想上？”他想。 正在这时，一种近乎灵性的知觉让他感觉到了拍卖台上的异动。路希安回过眼来。 他看见原本要抢走王冠的人取下了王冠上那枚黄色的宝石——即盛放血液之物。那人看着维德，居然咧开嘴对他一笑，然后…… 他将那枚宝石抛出，指尖放出一道闪电，生生地击碎了那枚宝石！ 路希安：！！！ 没有任何人会想到那名歹徒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行动——他拿起宝石，却不是为了夺走它，而是当着维德的面，击碎了它！ 那看上去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备而来！ 一个有备而来的……阴谋。 炽烈的橙色的血滴从碎裂的宝石中出来。即使隔着很远，路希安也能感觉到这代表着火、热与生命的、属于兽族的血滴是有多么地强大。他几乎能听见血滴中心跳的声音，就像那枚血滴是个活物，是一只窥探世人的眼睛，而非是非活的液体一般！ 扑通。 扑通。 扑通。 是心脏跳跃的声音，无数心脏跳跃的声音。 早就因为费洛蒙诱导剂而失控的兽族们在此刻更加兴奋了。甚至有两只原本在互相殴打的狼族兽人与狮族兽人，像是被那枚血滴蛊惑了似的，开始要交.配。其他的兽人们也做出了更加激烈的打斗、又或是做出了即将进行交.配的行动。那滴血液在空中继续缓缓地下落，体积也像是一张一弛似的在变化。 可那滴血液的落下不是水滴落下那么温柔无害的东西……在没有装载容器的情况下，血液中带有的强大神力足够让它烧穿整个地板，或者感染整个拍卖厅，或者融入泥土之中，让整块土地、乃至整个城邦都变异、开始烧灼…… 甚至整个拍卖厅的人都可能化为灰烬。 那一刻，路希安看见维德的眼眸穿过人群，似乎是想再看某个人一眼。路希安就在那霎时间般的福至心灵，从那只被他制服的狼人的身上站了起来。 他知道他的目光在寻找他，可他不知道维德那一刻有没有看见他。因为下一秒，维德就飞身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那枚血滴。 即使他明知道这枚血滴就是一个局，可他也只能迎着所有的阴谋与命运而上。 血滴进入了维德的身体，与此同时，那名黑衣人也和她的手下退场。在飞身离开时，路希安才看清那名黑衣人有着极为罕见的、浅粉色的长发。路希安想向着维德的方向奔去，可他眼前所遮挡着的兽群实在是太多了。 强烈的灼热、烧灼感从拍卖台上传来。路希安怀里揣着那两枚解开的脚环，一时间心急如焚。直到…… 他忽然听见了一声兽类的、恐怖的啸叫！ 一只白虎从拍卖台上站了起来。它体积巨大，毛发末端带着仿佛在燃烧般的、炽烈的金色。它起来像是随时都会炸裂开似的，神情间却带着极为恐怖的、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神兽一般的威严。 “——！！！！” 在恐怖的啸叫声后，白虎忽然如猛兽般飞驰而下。有失控的兽人们被它身上神血的气息所蛊惑、纷纷涌上去、赤红着眼、吼叫着、贪婪地要分食它的血肉，来获得神的赐予—— 他们全部被白虎的利爪与巴掌所撕裂、拍碎了。在无数的血腥气中，有几个暂且从费洛蒙毒.气中清醒过来的兽人开始尖叫——他们大多是兔族或者雀族、狗族的小体型原型兽人。似乎小体型原型的、食草类兽人在这种费洛蒙毒.气的影响下，所产生的被影响时间要更短一些。 “那是什么……” “是什么东西？！” “可怕，太可怕了！” 一时间拍卖场上染上了比刚才更多的血色。清醒过来的兽人们尖叫着要逃离。那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白虎染尽了鲜血，任何试图攻击它的兽人都被它无情的撕碎。一时间，血液流淌在每个地方。 像是魔鬼般的白虎杀气腾腾，它穿过兽人群，咆哮着、扑向了路希安的身边！ 路希安身边的一个尚血红着眼、企图扑向路希安进行攻击的兽人也被白虎的利爪所撕裂。白虎的飞扑带着强而有力的冲势。原本在路希安身侧的、一名白兔兽人尖叫哭泣着从路希安的身边逃走、爬在地上。 白虎的利爪伸向了路希安，就在所有兽人都以为路希安也会在这不知是何时出现在拍卖场内的白虎的手上遭受被残杀的厄运时…… 白虎伸出了利齿，咬住了路希安的背部的…… 衣服！ 它叼着路希安，冲破了拍卖场人群的限制，带着路希安离开了这里！ 白虎的速度极快。发现场馆内异常、带着卫兵们前来的其他兽族人们只看见一道白色的、像是燃烧着的虚影带着一名兽人离开了拍卖场。它很快便摆脱掉了所有的追兵，直直地向着山林里奔去。 路希安被白虎叼在嘴里，从一开始他就确定了白虎的身份。一路上他大声地喊着白虎的名字，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白虎的身体热得吓人，就像是还在被那恐怖的神血折磨似的，甚至意识看起来也极为狂暴、极为不清醒。一路上，路希安只能继续记忆他们如今所在的方位。 终于，在路希安快要晕过去前。白虎带着他进入了一座途径的洞.穴。 那是山林之中，石山之上的一座山洞。在抵达这里时，白虎像是终于看到了一个尚可落足的安全落足点、又像是体力终于不支。它叼着路希安由洞口进入，用爪子把路希安按在了一块石头上。 它像是焦躁极了、也难受极了。白虎低下头，用力地用它的鼻子去顶、去嗅路希安的身体。它这里嗅嗅、那里嗅嗅，从路希安柔软的猫耳，到脖颈，到腰侧，到脚踝乃至身后的尾巴。在路希安试图用手推开它时，白虎像是被激怒了，用自己长长的尾巴缠住了路希安的手。 路希安：…… 路希安居然从白虎的脸上看出了表情来。它看起来极为困扰、困惑、又难受。它冲着路希安时而低吼两声，时而又低下头来去嗅他、像是在确认路希安的身份。 它看起来像是理性的意识尚未回笼、将将被神血改变成了兽类的模样、在凭着本能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以进行消化。可不知怎的，在离开那座拍卖厅时，就连人的思考都没有的它居然也把路希安直接叼走了。 尽管它如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根本想不到路希安的身份，也想不出自己把路希安带走的理由。 “你都没认出我来，都不知道我是谁，还叼着我跑干什么呀。” 路希安用力地推着如今没轻没重、还在拱他、把他弄得很疼的大猫头，这样想着。 第144章 猫咪贴贴！ 在仿佛确认了路希安身上的气息后，白虎还有些疑惑。它警惕地盯着眼前较它的体型而言、更加纤细娇小的青年，最终，又伸出舌头来舔他的脸。 猫科动物的舌头上有许多类似倒刺的软刺。它们的舌头看起来柔软，舔.舐人的感觉却并不那么好。 路希安很快被舔得脸上生疼，甚至因此有些发红。他伸手去推，也反抗无效。 在完成后，白虎才终于满足了。它像是终于做到了让路希安完全沾染上它的气息这件事，就连原本不稳粗粝的呼吸声，也平缓了不少。 路希安终于微微地松了口气。他背靠着石壁，磨蹭着就要从白虎的身下溜出去，并想办法给维德放个压制他的咒语。正在这时，白虎又将爪子伸向了他。 白虎也是猫科动物，可它的爪子却是巨大的——它刚才的动作换在猫的身上，或许是小猫用粉粉的肉垫拍了拍路希安的脑袋，可换在白虎身上，路希安当即就被拍得脑袋一歪又一低。 路希安有些无语。可他还没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身体，白虎已经咬住了他的耳朵！ 路希安：！！ 在兽族戒指的帮助下，如今路希安真是兽族的形态，因此在被咬住原本就敏.感的耳朵时，路希安的眼里当即就有了点泪花。他惊喘恼怒道：“你放开……” 然后白虎便放开了他的耳朵。它把路希安翻过来，背对着它，然后开始咬那条在它面前紧张地晃来晃去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路希安：……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捣乱的白虎是维德，他早就用法术把它弄死了。 可白虎是维德，他又杀不得。路希安只好任由白虎把自己揉来揉去。 最终，白虎像是终于满足了。它粗.暴地把路希安环在了毛茸茸的身体里，在山洞里沉沉地睡着了。 白虎没有人类的意识，它消化着那滴属于兽族的神血，所拥有的也只有身为动物的动物性。因而，它也没有记忆。 它认不出怀里的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与他是有什么样的关系。但只是看了他一眼，它就想把他带走。到了山洞里，两人一起藏起来，它也想蹭在他的身上，和他一起玩耍。 又或是很想捏捏他，听他哭出来的声音，让那双很漂亮的、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泛上委屈的光泽。 路希安可没有过被老虎抱着睡觉的经验——尤其是维德变成白虎之后的体型，显然比普通的老虎还要大很多。白虎腹部的绒毛很柔软，但也让他有些发毛。 尤其是白虎快刚要睡着时，居然用爪子在他的身上一下一下地按，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路希安差点就被这声音给送走。他蹙着好看的眉，忍受着背后传来的噪音，和白虎爪子在他凹陷的、柔软的腹部的按压。 白虎呼噜着呼噜着，又往他的身上拱了拱。 路希安：…… 他只能把系统又拖出来，让它给自己开静音模式。系统于是道：“你要不直接挂机吧？反正维德现在是只老虎，没有智商，看不出来的。” “……” 路希安沉默了一下，自从那次被抓包之后，他再也没有挂机过。如今他最终还是道：“算了吧，静音模式也不用开了。” 系统：“？？真的吗，你睡得着吗？” “要是开了静音模式，后半夜有什么敌人入侵，有什么声响我也听不见。”路希安恹恹道，“你走吧。” 系统走掉的后果是，直到后半夜，他才勉勉强强地睡着了。 白虎的体温始终很高，像是一直在消化神血。以往，都是维德体温偏低，路希安体温温凉。而如今，他却成了那个像是冰袋一样的人。他任由白虎抱着自己，来给它在所有痛苦中降温。 …… 路希安醒来时又是被白虎用舌头舔醒的。他伸出双手就要推开那张在他的身上作乱的大猫脸，可惜白虎来了脾气，又要往他身上拱。 “你够了没有啊维德。”路希安刚醒来，声音还有些黏黏糊糊的，就连推开白虎的手也是虚软无力的。他往另一侧偏了偏头，用眼角看它：“你到底什么时候变回来……别舔了，你舌头让人好疼……好烦。” 不过显然，白虎可听不懂路希安的抱怨讨饶。它只看出路希安在抗拒它。它阴沉地看着路希安，甩着自己的尾巴，最后突然又开始动作，往路希安的猫耳上咬了一口！ 路希安：…… 路希安当场就整个人都不好了。白虎从他身上下来，迈着优雅的姿态走到山洞口，尾巴对着路希安，像是再也不肯理他的模样。 路希安：…… 路希安忽然觉得这于他而言将是一次新奇又分外辛苦的考验。白虎盯着山洞外的景色，像是在确认是否有敌人到来，最终，它又回到山洞里。 路希安刚刚靠在山石上整理好衣服。他银发柔顺漫卷，衣袍垂坠，露出纤细得让人能一掐的腰，穿着黑裤子的双腿也是又直又长。 在看见那双长腿时，白虎感到一种诡异的焦躁感。 它忽然想到了一个字——“掐”。 白虎不能理解那个字的含义，以它的身体来讲，它是做不到这个动作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当它看见路希安的姿态时，这个字便自然地浮上了心头。 就像它现在就很渴望能够过去“掐”一“掐”路希安。 不只是腰，还有让他那双直而长的、纤细的双腿，不要这么随意地摆放在它触目可及的地方。 还有那手指。 白虎并不想吃掉那几根细长的手指，以它们的肉量，实在是不足以塞一只大型凶猛的食肉动物的牙缝。可它却疑惑地觉得，自己想要把那些手指含住，这样就能更明确地知道那些手指能有多么的细长。 路希安正在整理自己的衣领，他低着头，白皙手指修长灵巧。直到白虎走到他身前，阴影笼罩了他。 路希安抬起头来和白虎对视，白虎那种凶猛阴沉的神色能让任何人心头发憷、并怀疑它是否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吃了那人。可路希安看着它，想起这是如今没有智商的维德…… 忽然之间，他就忍不住笑了。 路希安笑起来时像是春天的湖水骤然一荡、藏在叶底的花便一片一片的绽开了。他眼波盈盈地看着白虎，神态温柔而诱.惑。 “你看什么回来啦？”他说。 白虎看着他没说话。路希安于是伸出手，他手指很长，微粉的指尖点在白虎的下巴上。 接着，他动手揉了揉白虎的下巴。 白虎：…… 白虎一动不动，任由着路希安揉它的下巴，直到许久之后才舒服地眯起了眼。接着，它听见路希安笑眯眯地说：“你现在看起来好傻呀，维德。” 白虎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它只是感觉揉它下巴的手停了停，于是睁眼去狠狠瞪了那个突然停手的白毛美人一眼。白毛美人于是又继续，笑起来时又狡猾又甜，像猫一样。 在揉下巴结束后，白虎又叼起路希安的衣服，把他叼进洞穴深处了。它用爪子在地上拍了拍，赋以一个警告的眼神，接着，自己盘成一团，趴在了山洞的外缘睡觉。 它看起来还在消化血液，于是睡觉时身上毛发的尖端也带着一闪一闪的金。路希安对系统道：“你看维德，他看起来好傻呀。” 系统：“……呵呵。” 它可不敢对高高兴兴的路希安说“是”。路希安说维德傻是路希安的事，它说维德傻，说不定路希安就给它甩脸色了。 路希安倒是高高兴兴。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路希安荣升了高级的大猫饲养员。在变成大猫之后维德依旧性格阴晴不定，尤其如今又带着老虎的凶猛、还没有了人类的智商。它咆哮一声、随手用爪子一拍，都能把路希安拍倒在石壁上。 可相应的，他也发现了修理这时候的维德的弱点。 例如用手指去挠维德的下巴，或者让白虎低头，用手指去揉搓它的脑袋。那时候白虎总会眯着眼，仿佛心情很好。 又或者，在白虎从痛苦的梦中醒来，阴晴不定地对他吼两声，并用尾巴卷住他的腰、把他带到自己身边时，路希安也会乖乖地蜷缩在他的身边。他笑起来时温柔如水、诱.惑似春.波，乖巧而轻柔地用手指去梳理白虎的皮毛。 白虎皮毛上的金色在一点一点地消失，那是神血已经被吸收的象征。 除此之外，在第三天时倒是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彼时路希安正在山洞深处，白虎照例是从梦中醒来。它低吼一声，金色的眼眸盯着路希安。 忽然之间，它伸出爪子，把路希安拍倒在了地上。 在看见某个东西时路希安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并青了脸。 兽族的权柄是生命（生育）、变异与火。和精灵族针对于治愈与生长（尤其是草木）的生命权柄不同，兽族的权柄则更多针对于生育与繁衍方面。因此，就像维德在融合精灵血滴时会导致周围的花朵都开放…… 在原著里，维德融合兽族血滴时也出现了这种……反应。不过原作里维德不仅没做什么，还让那几个试图献身给他的兽族追求者从他的房间里滚出去。路希安当场看到这里时，一度怀疑这究竟是因为审核，还是因为维德有问题。 可如今他已经完全证实了其中的一点：维德至少，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在白虎的尾巴缠上腰时，路希安的脸色终于黑了。 第145章 猫与老虎 白虎还在毫无自觉地磨蹭着路希安的身体。它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呜咽声，直往路希安的身上贴，体温却烫得惊人。 柔软却有力的尾巴缠住了路希安的细腰，路希安的肩膀与手臂却被白虎的爪子所禁锢。白虎将路希安翻过来、迫使他背对着它。路希安趴在石头上，在明白白虎的意图后惊道：“不……你不能……” 他拱起腰想要把白虎推开，很快他就明白了自己这一行为的愚蠢……这除了让他们之间的姿.势更加糟糕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用处。 他反过手来想要去打，却激怒了正在磨蹭他的白虎。 白虎发出一声凶暴的咆哮，它用力用爪子按了按路希安的身体，迫使他低下腰、无法动弹。接着，它又趴了上来，叫了两声。 声音里居然带了一点被欺负似的委屈巴巴。 路希安：…… 白虎热烘烘的身体蹭着他，喉咙里不断发出轻微的“嗷呜”“嗷呜”声，像是在迫切之余又被自己的难受所折磨。 身.下的人身体温凉，皮肤也是柔滑。它直觉那人的身上会有它想要得到的东西，那种缓解它的焦虑、所必须得到的东西…… 反反复复不得其法后，白虎终于焦躁了起来。它用爪子弄开了路希安的腰.带，在这个过程中无意间分开了路希安的双腿，那一刻路希安整个人巨颤！ “维德！”他厉声呵斥，“我不许，你住手！” 可白虎哪听得懂人话。 眼见白虎已经在继续它的动作，在路希安身上磨蹭。路希安终于有了点略带惊恐的无语。他咬住唇，赶紧在自己的身上画咒文。 他异常的动作吸引了白虎的注意力。白虎“嗷”了一声，警告性地咬住了路希安的后颈。就在那一瞬间…… 原本在它身下的，双腿修长的人类变成了…… 另一个样子。 被它咬在齿间的不再是人类的后颈，而是另一种毛绒绒的后颈。白虎身下立时一空，原本被它束.缚得紧紧实实的人类的身体骤然变小。毛绒绒的小东西顿时便前爪抓着石壁，想从上面溜出去。 “嗷！！” 白虎又是困惑、又是愤怒、伤心且惊讶地“嗷”了一声。就在那一刻它松了嘴，那白绒绒的小东西真的趁机快速地要逃走了……眼见一团毛绒从自己眼前滑过，白虎伸出一爪、一把按住了那小东西的尾巴。 毛绒绒的，属于猫的长尾巴。 小东西被它翻了过来。那是一只身上白绒绒的猫咪，只有尾巴与头上的面具有些咖啡色的毛。猫咪有着绿色的眼睛，原本在它的爪下挣扎扭动。在被翻过来、且不能逃跑时，它顿时停住了挣扎，做出了乖巧顺服的姿态。 且一脸懵懂自然地看着它。 白虎：…… 白虎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那只白猫，从耳朵、眼睛、到猫铃铛与尾巴。在途径猫铃铛时，那只猫收紧了一下腿，被白虎用爪子扒开了。 最终，白虎盯着白猫的脸，脸色越来越阴沉。白猫被它用爪子按着，娇娇地“喵”了两声。它甚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更好地把自己白绒绒的肚皮展示在白虎面前。 姿态看似单纯甜美，却更多是“看你能把我怎么办”的肆意妄为。 这只白猫自然是路希安。他看着白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笑眯眯地又“喵”了两声，拖着声音叫得娇声娇气，又伸爪子去用粉色的肉垫碰它的脸。 路希安：奸计得逞，快乐得很。 ……虽然在跑路时被抓着尾巴拖回来是有点痛哦。 路希安满以为自己又逃离并玩弄了维德一把。他又用尾巴去打白虎的脸。白虎被他一扫，打了个喷嚏。路希安正打算四爪并用着爬开时…… “喵……喵嗷嗷嗷？？” 他被白虎又抓着猫腰拖了回来。 路希安大睁着绿色的眸子，他在再次被翻过来时还有点懵，不知道维德要干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维德要干什么了。 “喵？？喵喵喵……？” “喵——！！” …… 一切结束后，路希安从被按着的境地里爬了出来。白虎按着他用他雪白的猫肚蹭了一通。如今他整个腹部上的毛毛都被打湿了，黏糊糊的，散发着维德的味道。 白虎如今倒是正心满意足地在他的身上蹭蹭。它用的是脸，并试图替路希安舔毛，将被它弄得一塌糊涂的白猫弄干净。 路希安如今连推开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垂头丧气地趴在白虎的旁边，不时地对它龇牙咧嘴一番。 白虎对此倒是很受用。 在把路希安弄干净后，它又叼起白猫的后颈，把它带到最里面、每次它蹲在洞口处时都让路希安待着的地方。 路希安被它扔在那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懒洋洋的模样。白虎又低头拱他的身体，路希安终于受不了了。他敷衍地喵喵两声，以示回应。 白虎更高兴了。它舔了舔路希安头顶的毛，对他“嗷呜”一声。 路希安：…… “我感觉我和维德之间有一个人是智障。”在白虎又离开后，路希安对系统道。 系统：“可如今你们两个都不是人诶。” 路希安：…… 白虎的发.情.期持续了好几天。期间路希安干脆保持着猫的状态没变回来，那枚兽族的戒指则挂在他的尾巴上。好歹白虎还是很知道轻重、且了解两人的体型差的。即使是最想要时，它也没做任何可能会让白猫严重受伤的事情。 只是在路希安变成猫后，它似乎更多地释放了自己对路希安的善意。 它每天不是叼着路希安到处走，就是让路希安趴在自己的背上、又或是把路希安扒拉到自己的身边来替他舔毛、梳理毛发。路希安好多次怀疑自己变回人类后头顶会变得稀疏。 它甚至还给路希安从不知道哪里的河里面叼了一条鱼回来……在看见那条粉色的、明显是某种变异的魔鱼后，路希安整只猫都不好了，喵喵叫着把白虎的脑袋推开。白虎于是把鱼堆到一边去，又来蹭路希安的脑袋、或把路希安翻过来揉他的猫肚皮。 路希安很想知道白虎如今是在养宠物，还是在养老婆。 不过遗憾的是路希安的毛发依旧是一天天地灰了下来。这当然和魅魔能量的逸散有关，只是白虎不知道。它变得越发地焦虑，时常一爪子把窝在地上趴着打瞌睡的路希安拍翻、然后翻来翻去，似乎在寻找他变灰的原因。 路希安：……找不到的放弃吧。 他对此只是抖了抖耳朵。在变猫后路希安颇有点愈加恃宠而骄的自觉。他如今最喜欢的睡觉地点是窝在维德的脑袋上，两只小爪子抓着白虎的两只耳朵、迫使白虎在山洞里走来走去、带它兜风。 又或是时不时地抓一下白虎、又或者咬一口它的尾巴。当白虎回过身来时白猫路希安就端庄地坐在地上，尾巴盖着猫手手，歪着脑袋睁着圆眼睛，一副“能有什么坏心思”的模样。 至于白虎每次真生气了要用尾巴甩他时，路希安总是很自觉地在尾风到来前趴倒在地，配合地露出猫肚皮，细弱地“喵喵喵”着、做出重伤求饶的模样。 白虎的闷气坚持不了很久，尤其是路希安在里面细弱的“喵喵喵”时，没多久它就会回来，用尾巴把路希安卷到自己的身上。 这些天来白虎也一直消耗着自己体内的神血。路希安看着它身上金色的毛发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体温越来越烫、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每当陷入沉睡时，白虎总会睡在洞穴中。它睡时总是盘成很大的一团，用尾巴把路希安这个小猫团团在自己的腹部下。路希安一开始嫌热总想爬出来，后来他总算明白了。 白虎是怕山洞外会有危险，于是总把他藏在自己的肚子下。 维德总是在失忆或变成智障时对他这么好。 终于，白虎睡眠的时间到达了长度的顶峰。它到了消化神血的最后末端，随之而来的是沉眠、直到彻底消化时。这几天它的清醒时长只有不到一小时，却显得越来越焦虑。 路希安看见它在这几天叼了几条鱼回来晾干，不知道想做什么。 他只是安安心心地睡在过去他总觉得炎热的白虎的肚子下，并不发言。 终于有一天路希安醒得晚一些。他趴在地上，看见白虎看着他。白虎的眼神呆呆的，像是很快就要睡去，又在坚持着让自己不再睡眠。 路希安坐起来看它。他看着它，“喵”了一声。 一虎一猫就这样凝视着彼此。白虎终于低下头来，它很专心地替路希安舔了头顶上的猫毛，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终于，它用爪子把那几枚鱼干刨给路希安。它像是最后一次似的，用爪子拍了拍路希安的脑袋。这次它拍得很轻，没给路希安倒下来碰瓷的机会。 接着，它推了推路希安的猫头，像是让他往洞外走。 路希安：？ 路希安没弄懂白虎要做什么。白虎开始焦躁了。它虚弱地低吼了几声，又用尾巴、要把路希安推开。 路希安不走，用爪子抱住了白虎的尾巴，“喵”了几声。 白虎最终妥协了。 它快要睡着了，它半阖着眼看着路希安，最终，又用尾巴卷了卷，像过去那样把他藏在了自己的腹部之下。 它终于睡着了，并用身体堵住了洞口，将路希安护在了最深处。 他们就像过去那样一起睡着了。 “你们在干什么？”系统困惑道。 “它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在叫我走，还给我准备了鱼干。” 路希安轻声道。 第146章 圣徒追击 白虎的发热持续了多久，路希安就在它的身下趴了多久。 它的体温很烫。金色的毛发在向内部收拢，白虎的体型也在向内部收拢。就好像原本控制不住的、膨胀的能量终于收敛成了精华似的。白虎的身体也从原本的巨型，渐渐地向内收缩、成为了一只小虎崽。 最终，收敛抵达了尽头。 白虎最终成了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团，看起来和路希安也不过是一般大。它身体的热度褪去了，只是闭着眼，看起来还要沉睡一会儿。白猫于是抬起脸来，蹭蹭它，给它舔了舔毛。 路希安很难得会给白虎舔毛的。 他舔得专心，白虎崽子的毛发比起他自己的毛发来说有些硬了，不过也终于被他梳理成了干干净净的模样。眼见着距离白虎醒来还有一段时间，他起身，让自己化为人形。 他们在山洞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山洞前几日裂了个缝，里面开始漏水。既然维德已经消化完神血，只待醒来，路希安打算抱着他离开山洞，到附近的村庄或者部落碰碰运气。 或者买些草药、制作一些帮助维德稳固神魂的药剂来。 系统：“路希安你……” “等他醒来后他一定得好好报答我的。”路希安半垂着睫毛，懒洋洋道，“之前是他说要养我的，现在却害我这么辛苦。” 系统：…… 他那是说要养你吗，那是说要囚.禁你。 不过系统依旧很明智地在路希安与维德之间的问题上选择了闭嘴。这两个人的精神、三观与恋爱关系显然都很异于常人。 路希安抱着维德往外走。如今维德体型变小倒是方便了他。毛茸茸的小白虎崽乖乖地趴在他的怀里，身体一起一伏，在睡眠与呼吸。路希安低头，用白皙的手指尖掐了掐它的耳朵。 “傻乎乎的。”他说。 路希安腿长，又给自己加了点借助风之力的加速符文，走得也快。维德在失控后叼着他一路狂奔，如今所在的地方距离那座兽族城市也远。路希安于是决定先依着水源，寻找就近的部落。 他用清洁咒清理了自己身上的属于兽族人的民族衣着，披着纱巾斗篷，腕上戴着几只银镯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 很快，他就遇上了几名出来打猎的兽人。 那几名兽人都是少年，看起来来自同一家村落。在看见路希安后，几人眼神里带了点警惕、又带了点好奇。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兽人少年道，他的头上有着犬类的耳朵。 路希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的穿着与种族。 在兽人社会中，依照族裔，阶级有着相当确定的划分。狼类、虎类、狮类、豹类等大型食肉猛兽类兽人力量最为强大，站在兽人种群的顶端。牛、马、驴等吃苦耐劳、性格也温顺平和的兽人则在社会的中层。而那些体型小、力量也不足的，例如鼹鼠、老鼠、部分虫类等，则是兽人社会的底层。 当然，除此之外极为弱小的兔类等外表漂亮的生物也因极为微妙的原因，拥有相当微妙的社会地位。因容貌而地位上升的种群除了兔类，还有狐类等…… 猫、狗、猴等小型杂食动物类兽人虽然没有狼、虎类的凶暴，又或牛、马类的力量，但它们的敏捷、嗅觉或夜视等能力让他们也具有独特的优势。而许多时候，比起在大城邦内接受狼、虎、狮等大型动物的盘剥，他们更倾向于抱团形成小型的聚集地或部落，共同抵御外来的风险，进行狩猎。 路希安打量领头少年、与他身周其他少年的种群，确认他们大多属于犬科。他们所穿着的衣着也没有异样，几乎都是易于取得的粗麻布或简单处理过的皮具，没有昂贵的皮制品或丝绸。 很安全。 路希安简单地编了一个吟游诗人的故事来糊弄他们。几个涉世未深的犬科少年很快被他骗了过去。其中一个人看着他的脑袋，道：“你是狐类？还是……呃，獾？” “獾是圆耳朵。”另一少年道。 几个少年偷偷瞥着路希安的耳朵与尾巴，觉得那颜色非常可爱。路希安于是笑了笑道：“是猫哦。” 少年们没有戒心，带着他往部族走。一路上几名少年对路希安非常热情——其中排除不了外貌因素、或是种族因素。路希安总觉得有两个少年一直跃跃欲试地想要揪他的尾巴。 路希安对此保持微笑，并有点不悦。 “你怀里的是你的弟弟么？他还没有学会化形么？还是生病了？”一个有些热情得过分的少年道。 仿佛犬系是会比较喜欢猫类。 路希安用白皙手指放在白虎崽毛茸茸的头顶，迈进去揉了揉。他翘起唇角，温柔道： “不，这是我儿子。” 少年们：…… 路希安明显能感觉到其中两名少年露出了相当失望的表情。 路希安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并在心里哼着歌。他用四指的指腹揉了揉维德的头顶，感觉心情很不错。 少年们的部族在一片小镇上，小镇除了犬族还有其余几支部族。路希安打算在这里买了草药就离开。 他用薄纱遮住了自己的长发与猫耳，在集市上挑选。正当他把续尾草装进提篮里时，集市里传来了一阵响声。 那阵响声倒不像是骚乱，而像是热切的观察。 “……非常感谢您治好了我的腿。”发出声音的是一名中年兽人，他似乎正在与身侧的那人交谈，“如果您没有找到新的落脚的地方，就继续在我这里落脚吧，我们一定……” “实在是非常感谢您。在找到需要找到的人之前，我们会继续在这里暂住几天。” 在听见第二个声音时，路希安微微一顿。接着，他神色如常地对兽人摊贩说：“结一下账。” 他用自己的半个银镯子换了这些药材。可摊贩仍旧伸着脖子，忙着看那边的异乡人。旁边的另一个小贩道：“那名人族的骑士大人可真是……”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一个少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老爹，我和皮特打猎回来了！” 那像是族长的中年男人的声音笑呵呵道：“回来了？打到什么了么？” 摊贩在此时回过神来，他对路希安道：“这些草药不值这么多，你等下，我给你找些钱来……” “不必了。”路希安说。 少年的声音依旧是活泼泼的：“没打到什么，我们倒是遇见了一名吟游诗人。他是从东边那边走来的，在城里买些草药……” “不行，我不能占你的便宜的。”兽人摊贩憨厚老实道，“你等下，我给你添点药材，或者是坩埚，相信我，你会用得上它……” “吟游诗人？什么样的人？”族长询问道。 “是猫类兽人，长得很漂亮……” “真的不用了。”路希安说。 他对摊贩笑了笑，带着装着药材的篮子离开。在他身后半条街的位置，少年继续道：“……有一头很漂亮的灰发，还带着他的儿子。他现在就在……” 少年回过身来，看见热闹街道上原本属于路希安的地方，如今却是空无一人。 “刚刚还在这里的，他人呢？”少年挠了挠头，“到其他地方去了？” “算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族长看了一眼少年看向的地方，对少年带回了一名吟游诗人的事并不在意。他说着，看向身边的人族骑士道：“布赖特，你说你在附近的山脉上察觉到了那种你要找的气息，是什么样的气息？或许我们可以帮忙？” 金发碧眼的人族青年站在他的身边，微微一笑。 “或许不用。”他悠然道。 …… 路希安提着篮子，他把始终沉睡的小白虎抱在怀里，向着部落之外的方向走。 他沉着脸，用面纱遮住了自己的容貌。离开部落有两条路，一条是他来时那条，可若是折返，必然会撞上人族的骑士。 另一条路则架在河上，是一座桥。路希安走上桥，在一步步抵达最高处后，他停下了脚步。 白色的制服，金色的花纹。 一名，两名，三名……几十名圣徒站在桥的另一端。已经对他摆好了阵型。路希安沉默地站直。他的身后，则传来了金发骑士的声音。 “路希安，许久不见，你不仅从圣子变成了魅魔，如今更是变成了猫类，还生了……一个孩子？” 那人从背后走来，在靠近路希安时，声音里居然带了几分狎昵与暧昧。他用手指勾了勾路希安的长发，道：“这个孩子是你和某个女人生下的，还是你……” “……给维德生的？” 路希安回过身来。他看见金发碧眼的布赖特，和他身后的十几名圣徒。还有新的圣徒在向着这边赶来，那些圣徒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袍角刻着金百合的刻印。 精锐团倾巢而出来到这里是有预谋的。 “你是来抓我的么？”路希安故意偏了偏头，道。 “追杀你的确是教廷如今的重要任务，不过你在我的任务中还没有那么重要。”布赖特低了低头，笑道，“路希安，遇见你还真是意外之喜，不过有那个家伙的地方，显然也会有你。怎么？他不在这里，他把你抛弃了，还是说，你又从他那里逃出来了？” 布赖特显然不知道他怀里沉睡的小白虎便是如今的维德。 “不过没关系，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叙旧的。”布赖特道，“你想自己和我们走，还是就在这里被净化？” 路希安低了低头，道：“我跟你们走。” “你还是记得教廷的手段的。”布赖特柔声道，“放心，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叙旧，在那之后……” 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在那里，那枚没被他消除的伤疤又开始发痒的。又或者，自从在人群中看见路希安的那一刻起，它便开始发痒、咆哮着。 路希安不置可否，他垂着睫毛，抱着怀中的白虎，柔弱得像是任人宰割的模样。在两名圣徒要向他走来，缚住他的双手时，路希安骤然出手，协着雷暴的光芒向着布赖特袭来！ 布赖特皱了皱眉。他万万没想到路希安居然打算在这时候出手、和他们所有人硬抗。可他是不敢小觑路希安的能力的，于是闪身便躲。 其他人也是如此。 然后就在那一刻…… 白光一闪，路希安轻点地面，消失在桥的另一端。一名圣徒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不过是加了声音的圣光术……” 他还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身边的布赖特已经追着路希安的身影离开了。 第147章 布赖特之死（加更） 路希安在奔跑。 他并非无法与布赖特等人对战。如果只有路希安一个人在这里，他向着这群人出手，也未必没有还击之力。 只是如今他手里还抱着小白虎形态的维德。 硬碰硬始终是最愚蠢的做法。至少，他不能让维德阻拦他的行动。 身后的追兵很快只剩布赖特与另外三人。路希安知道这四个人是所有圣徒中最强大的四名。他脚步不停，沉吟片刻，转入一片森林！ 兽族境内有大量的丛林、森林与荒原。森林中更是极易藏身。路希安摘下自己的面纱，把沉睡的小白虎绑在自己的背上，趴在树梢上查看。 很快，他看到了第一个人——那是这四个人中显得最为瘦弱的斥候，速度也最快。路希安双手抓着树枝，他荡下树上，以最快的速度用双腿夹住了那人的咽喉！ 斥候的喉咙被封住，声音根本发不出来。他瞪着血红的眼看着路希安，路希安不与他废话，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探入冰刃，割断了他的喉咙。 与刺入他的心脏。 一刀封住声音，一刀封住性命。斥候的身体倒了下去。路希安把他的身体扔进灌木间。 他在一片树林后察看情况。很快，金发的骑士带着另外两人走了进来。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在布赖特的身边，呈剑型状。 路希安选择声东击西。他用风的魔法推动了一下斥候的尸体，很快就有圣光术向着斥候放了过来，路希安趁机闪身至施法人身后，一刀刺入他的后心。 他的动作太快、太狠辣、太出人意料。布赖特只看见银灰发丝一闪，身后的圣徒已经喷着冲天的鲜血倒下。 这不是路希安，他想。 过去在战场上的路希安是温柔的、悲悯的。他也曾以最为狠绝的姿态使用最精准的法术打击敌方，却从来不会对自己的队友出手。 他会温柔地为每个身上带有金百合标志的人上药，施以治伤或祝福的法术。 可布赖特发现自己并不为同侪的死亡而感到悲愤，尽管他旁边的另一名同侪已经因为那人的死而气红了眼。那人以剑术闻名，已经愤怒地冲了上去，要与路希安决一死战。 “你这可耻的叛徒、可恨的逆行者！”那人道。 那人显然是托大了，他根本不懂路希安究竟在乎什么。布赖特并未插手那人与路希安的打斗，而是专注地注视着路希安的背部——在那里，绑着一只小小的白虎。 那才是路希安所真正在意的东西。 胸前的伤疤又开始痒了起来，那是路希安给他留下的东西。布赖特凝视着路希安狠辣的战斗姿态，心想，既然他如此狠毒，他对他使用怎样的惩罚方式都不为过了。 他真恨他，他想。 路希安辜负了一切。 布赖特也加入了战局。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却招招直逼路希安的背后。路希安咬住了唇，神态间多了几分不虞。 “布赖特。”路希安微笑着使用着长剑道，“你如今战斗时的模样，可不太像是一名圣骑士。” “你不高兴，是么？路希安？”他听见布赖特的声音，“你很在乎你背后那只小猫？” “不过你放心。”布赖特慢条斯理道，“我们只对有罪之人进行审判——只是你，而非无辜。” 路希安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起论及剑术，我们原本是同一期的学员。” “如果你现在打算求饶并忏悔的话，或许我会代表暮城考虑的。”布赖特道。 路希安不言。 布赖特感到更多的愤怒。 路希安假装狼狈，眼见着就要被一招穿心而过。布赖特那一刻眼眸一沉，要将协助者的那剑打偏，却看见路希安借着这避过协助者的一招，用长刀把协助者钉在地上。 路希安击碎他的各个关节，他手中的长剑像是有灵魂，每击打一次，便是一声清脆的响声与痛叫。他像是花样滑冰一般，身姿在刀光剑影间翩飞。没有一道刀光能擦过他的身体，可他的每一击都抵达了正确的地方，就像是交际舞会上优雅地踩对了每一个节拍的舞者。 终于，协助者痛叫着落在了地上。路希安的长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刮起一阵如紫电般的荧光。他看向布赖特，微笑道：“我记得当初在同期中，我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无论是舞蹈，还是剑术。” 他向着另一侧微微偏头，红润的嘴唇勾起，道：“怎么，你也需要我教你如何跳舞么？” 布赖特沉着脸看他，半晌笑了。 金发骑士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他说：“路希安，从那天起，我真的很想见到你……” “道歉么？”路希安说，“不可能。” 布赖特顿了顿。 他胸口的伤口又开始疼痛。 接着，路希安闻到一股古怪的气息，以及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根药剂试管被捏碎，里面的液体进入了布赖特的口中。 那种液体是金红色的，像是流动的岩浆。 金色的花纹开始遍布布赖特的身体，强大的力量澎湃而来。那一刻，路希安瞳孔微缩，他看着那管液体，轻声道：“拉斐尔……” 从那以后布赖特的力量便无可匹敌。他向着路希安袭来！ 路希安只来得及将维德甩出去。他的动作灵巧，与布赖特缠斗时却无法抗拒那种力量。终于，布赖特掐着路希安的脖子，把他按在树上。布赖特笑道：“拉斐尔……你怎么会知道它的名字？” 路希安面无表情。 他当然知道。 拉斐尔是书里教廷后期发明的一种药剂。那种药剂提取自堕神枯萎的心脏，兼以光明神的祝福。这种药剂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饮用者的机能，让他无限近于神。 然而喝下一次这种药剂后，便不能再继续停止饮用这种药剂。在十八支药剂被饮用成功后，这具身体将会被改造成最适合光明神直接降临的身体。 在小说后期，维德便是与这样的躯壳作战。 可在力量被提升的同时，相应的，饮用者的精神稳定度也会下降……就像现在，布赖特抓着他的脖颈，面上是金色花纹，神情也是狂热：“路希安，在那之后，我听说过你的许多传闻……” “我听说你原本在成为维德的皇后前，曾经和一个男人跑了。维德对此大怒，把你抓了回来……”布赖特低低地笑了两声，“看起来你现在很适应魅魔的身份……” “你不能喝那种药剂。”路希安说，“我猜你不知道那药剂意味着什么……” “药剂意味着什么？”布赖特看着他，笑了出来，“药剂意味着力量，力量意味着权力。为了消灭那个人，我们制造了它，只有真正的勇者，才拥有饮用它的机会！喝下药剂，我拥有了远胜之前的力量，甚至是新的能力。” “权力，是的，权力。就像这样。”布赖特收紧了他的手，路希安不适地开始窒息，“只要用力，就能掐死你……维德曾经试着掐死过你，对么？” 他呵呵地笑了：“维德也曾经掐死过你，你留在他的身边，只是因为他的力量强大，强大到你无法逃脱。路希安，承认吧，你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婊.子，你没有羞耻心，没有愧疚之心，对于来救你的人，你痛下杀手，对于教廷，你不顾多年的培养之恩，对于人族，你掀起战争……不过。” 他用手指摸了摸路希安的脸颊：“我不打算就这么放弃你，路希安。我会想办法感化你、净化你、让你变回原来的模样。” 路希安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布赖特。”路希安忍着不适，抿唇笑了，眼眸肆无忌惮，“你看起来可真可悲，就像一只狼狈的狗……” “我宽恕你，路希安。”布赖特说，神情温柔而悲悯，“你的本性的确肮脏，但我总有办法将你洗净……” 路希安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那双属于伪神的双眼看着他，说着：“比如，先让你发自内心地忏悔自己的罪行，忏悔自己的生平，比如……” “先让我看看，那个传闻中与你私奔的男人究竟是谁？” “！！” 布赖特的双眸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那一刻，路希安开始无声尖叫。 他看见自己的一部分记忆被抽出、展示在了布赖特的面前。 路希安用力地推开了布赖特。他捂着脖子，靠在树上。而布赖特却像是呆傻了似的，他站在那里，颤抖着嘴唇，许久之后道：“那是什么？” 他看到了一段记忆，看到了伯顿…… “那是什么？你和伯顿，你和他……”布赖特喃喃地，咀嚼着。路希安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怒道：“你闭……”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而绝望的笑声从布赖特的喉咙里发出。他颤抖摇晃着身体，大声笑道：“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路希安，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是游戏，一切都是玩笑，哈哈哈哈，捅我的那一刀是笑话，我发誓守护的是笑话，教廷于你从来是笑话，信仰亦是。没有什么圣子，没有什么路希安，甚至没有什么魅魔——任何人永远得不到你的忏悔——”布赖特抬起血红的眼看向路希安，接着，他吐出了极为恐怖的两个字。 “五号。” “……” “住嘴！”路希安喝道，“住嘴！” “呵呵呵……呵呵呵……”布赖特笑着，他仇恨地看着路希安，忽然间，温柔地笑了，“没事的，路希安。” “把你带回教廷，洗去你的记忆，你还会是路希安，而不会是五号。”布赖特轻声道，“那是多么荒谬可笑的东西啊。其他的世界？小世界？对么路希安，那只是个梦而已。” 布赖特看起来像是快要陷入失控，路希安明白，他绝不能让布赖特活着走出这里。 他忍着身上的伤，暗地里抿了抿唇，决定先虚与委蛇、稳定布赖特的情绪。他伸出细白的手去抚摸布赖特的额头，担心道：“你到底怎么了，布赖特，我……” 布赖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他笑道：“路希安，你以为我会……” 在那一刻，炽烈的火焰忽然燃起！ 冲天的金红火焰向着布赖特席卷而来。布赖特挥手抵抗它。 黑衣的男人从灌木丛中走来。他脸色极阴，看着路希安被布赖特握住的手。布赖特在看见来人后，眼中闪过更深的痛恨。他低声道：“是你……你在这里？” 维德冷声道：“路希安，过来。” 说完，他看向布赖特，轻蔑地道：“教廷的狗也会在这里，不过看起来，你像是喝了什么好东西……伪神？伪神之力？看起来，倒是有趣。” “我猜想你不介意之后为我详细谈谈你到底喝了什么东西。”维德说，“一个圣骑士俘虏，也挺不错。” 布赖特看着他，又看向路希安，忽然之间，他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维德皱起了眉头。 “维德。”布赖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维德冷笑一声。 “比你这个被改造的废物，更加值得被称为神的人。”他道，“你应该学会一些礼节。” 维德不再废话，他飞身上前与布赖特交战。路希安也趁机从布赖特的手中被放出。维德护着路希安，不让交战的余波抵达他的身上。 伪神之力有些效果，不过怎么也比不上真神。布赖特的表情开始扭曲，维德用最轻蔑的方式将他打倒在地。他不断击打布赖特的膝盖，迫使他一次又一次地跪倒。终于，维德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了。他拧断了再也起不来的布赖特的手腕。 “你是从哪里弄来那种奇怪的液体的？”他说。 布赖特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仇恨地看着维德，目光瞟过路希安的身影。路希安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 那一刻，一种荒诞而胜利的感觉让他大笑起来。 维德击倒他又有什么用呢。他护着路希安……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才是胜利的那个人！ 布赖特的反应看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他笑到快要喘不上气。维德皱了皱眉，道：“闭嘴。” “维德，比起那种液体。”布赖特忽然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带着你的‘路希安’私奔的伯顿去了哪里？” 那个名字让维德瞳孔一颤。他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迎接他的是布赖特的大笑。 他笑得连续而疯狂：“在你醒来之前，我抽查了你的‘路希安’的记忆，你知道，教廷一直很擅长这种法术。维德，你可真厉害，你不仅是人族的血皇帝，还是魔族的黑魔王。只有一点我同情你，原来你一直被‘路希安’玩弄在股掌之间。他想要怎么折磨你，就怎么折磨你。甚至他在你们的婚礼上逃婚，跟着另一个男人，远走他乡……” “甚至，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伯顿去了哪里。我告诉你，你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找不到伯顿！”布赖特忽然咆哮起来，“因为他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维德冷冷地看着他。 “你想知道伯顿是谁吗？路希安的前情人？不，他是四号，路希安是五号！我知道他在哪里，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你？你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你太可怜了维德，你还在找伯顿？我告诉你，伯顿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之内！” “你什么意思？！” 维德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差。这些日子以来寻找伯顿所遇见的困难与那些诡异的消息涌上了他的心头，而布赖特所说出的他绝不可能知道的维德假扮的细节、逃婚的细节，和布赖特明显用过取念魔法的痕迹…… 他忽然感到一种细微的不安与恐惧。像是有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 即将被验证。 而布赖特已经先一步比他知道。他看着他对路希安的回护，看着如今的他，露出嘲讽轻蔑、而又怜悯的神情。 “伯顿是为了路希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维德。”布赖特的神情忽然变得温柔了起来，“他是为了路希安而来的，路希安都告诉我啦。伯顿的代号是四号，路希安是五号。他当然喜欢路希安，因为他……而你？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路希安‘，因为他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噗，别露出那种只有你被蒙在鼓里的眼神。维德，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傻子了，你难道没有看出路希安的不对劲？这都是因为他……” 维德感觉自己头疼欲裂，或许是因他察觉到路希安有危险、强行挣脱了休眠期出来，或许是因布赖特情绪激动的胡编乱造。他冷冷看着布赖特…… 布赖特能说什么真话呢？他嗤笑着，只当那都是垂死挣扎的胡话。 是的，他认为那些，都是垂死挣扎的胡话。 什么四号？什么五号？什么其他的世界？什么路希安并非路希安？ “他终究会离开你！！他从没想过要和你长久，因为他……” 维德失去耐心，他出手要将布赖特打晕。 正在这时，一把冰刃极狠极准地刺入了布赖特的咽喉。 维德缓缓抬起头来，与路希安对视。 路希安看着他，第一次露出了让他从未见过的一种…… 冷漠，无表情的神情。 那不是杀死一个人的表情，而更像是…… 处理。 简单的处理。 那表情让维德觉得他离路希安很远。 不止山海之隔。 第148章 恨海情天 【审核姐！！我这章没有亲没有do.i甚至拥抱都没有！！】 “呼啦啦——” 长长的风从森林中穿过，可没有过哪一刻，它让人感到如现在般彻骨的寒冷。 路希安站在风来的那一头，平静地看着布赖特的尸体。风吹起他银灰的长发，让他像是一朵在凋零天里盛开的花。 布赖特的魂灵没有随着肉.体的死亡而立刻消失。可路希安早在那白色的魂灵升起时便已经用法术捏碎了它。在捏碎前，魂灵还在嘶声地笑着：“你杀了我，因为你不想让我说出伯顿——” 他的生命与魂灵都终结于路希安的手中。 为了最快的杀死布赖特，路希安甚至使用了禁术。这种禁术抽空了他体内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力量，于是脸色更加苍白，摇摇欲坠。他向后靠在树干上，用力地喘.息。 并在视野中看见黑发青年用手指碰了碰布赖特的尸体的脉搏，起身向着他走来。 维德的双腿停在他的面前。路希安的视线保留着看向不存在任何事物的地方，不看他。 维德一只手抓住他的右手手腕，直扣动脉，另一只手的手指则停在他的嘴侧，轻轻摩挲。 治疗伤势的能量被注入他的体内。 “宝贝。”他听见维德显然是在压抑着什么的、略带诱.哄与强烈控制欲的声音，“告诉我，伯顿现在在哪里。” “……” 路希安不说话。 “现在告诉我，宝贝。”维德的手轻抚着他的下巴、脸颊、与唇侧，直到压住他的唇珠，“伯顿在哪里。” “……” 路希安没有开口。 冰冷的手指捏住了他的唇珠，路希安在那一刻颤了一下。他被维德抬起下巴，被迫.使直视他。维德以一种眼眸中燃烧着火焰的、毛骨悚然的语气继续说话。 “别怕，亲爱的。只要你告诉我伯顿在哪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从来也没对你做过什么。”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路希安的心里甚至一抖，他只继续听着维德道，“让我知道他的下落，让我知道你原本要和他——他要带着你，去哪个，我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 路希安的下巴被掐得生疼。好言哄.诱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维德的声音里终于多了冰冷的扭曲：“不说？是不想说？你杀了布赖特，就连他的灵魂也一并碾碎了……是要保护那个叫伯顿的人？是要隐瞒他的下落，还是包括他的身份下落在内……” “隐瞒你自己的退路？” “……” “路希安，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伯顿知道，布赖特也知道，只有我不能知道么？”维德的声音越来越凉，“你到底在隐藏什么？隐藏什么我也不能知道的东西？” “告诉我！” 维德的声音越来越寒，而急，像是竭尽全力压制着怒气与绝望的、甚至带着哀求的…… “……”路希安终于开口了，“我不能说……也，不会说。”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沙哑，却垂着眼眸，完全是冷漠的、对抗的模样。维德在那一刻终于感到强烈的怒火，那种火焰并不凶猛，却冷得像是冰，像是要把他所有的毁灭欲与占有欲点燃。 “是么——”他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带着极致的毁灭欲。维德猩红的双眸变成了海蓝色，眼角也长出了细碎的、属于妖精的鳞片。他看着路希安，温柔道：“我以前一直不屑、且舍不得对你使用这种手段。而这次……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路希安紧咬着唇，并不言语。 那双海蓝的双眼看着他，像是顷刻之间就能从他的脑海里攫取所有真实的想法与意念。 布赖特的神化与读取来得猝不及防，让系统甚至没来得及建筑防御。在他两次脱离失败后，系统如今已经丧失了绝大多数的功能。它保护封锁着路希安在这个世界之前的所有记忆，却已经无法对从这个世界第一次脱离失败后的记忆进行有效的保护，因此让布赖特看到了他与伯顿的对话。 而如今维德对上眼来时，系统竭尽全力地开始准备树立起防御。 尽管如此，在之前，维德并没有动真格地要夺取他的记忆。即使是那块记忆之石，他也没有看。 可如今维德是认真的。 在这时候维德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他说。 “以后你还会离开我么。” 不是伯顿在哪里，不是伯顿是什么人。 不是“路希安”究竟是什么人。 而是。 以后你还会离开我么。 在海妖蛊惑能力的注视下，路希安无法说谎。他哑着嗓子道：“是。” “……” “为什么。” “……我还会走，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路希安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唇，说着那些他曾无数次咀嚼过的、残忍而又真实的话，“这里不是我的世界，所以我还会离开……我最终，一定会离开。” 维德抓住他的脑袋，把他按在树干上。路希安发出一声呻.吟般的痛呼，维德埋进他的唇，像是濒临末日般的、开始撕咬与吻他！ 就在那一刻，路希安无法闭上他的双眼。他看见维德的双眸中闪烁着金光——和布赖特方才相似的金光、却比那更加灼眼、更加明亮。 强大的意识侵.略进了他的脑海，系统竭力挣扎着护住他过去的记忆。可维德的入.侵远比布赖特更加强大。 他像是过去曾进入路希安的身体一样，进入了路希安的脑海。 路希安被他……打开了。 他看见自己的记忆像是濒临黑洞引力极限上的飞船，部分机翼被撕裂、摧枯拉朽地被撕扯、飞进维德的脑海里。系统护住了他最初和其他世界的记忆，可这个世界的记忆却是拦不住的。 维德打开了他和布赖特的对话。 维德打开了他和伯顿的对话。 维德打开了他和维德过去的，那些漫不经心、满怀笑意的、只为了达成任务而轻松无聊地污蔑陷害他的曾经。 维德碰上了无法被逾越的、封锁的钢壁。 路希安感觉到自己的眼眶里落下了泪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光太过明亮了。 碰。 维德闯开了……被钢壁封锁的另一部分记忆。 那段记忆里是白晃晃的天花板与穿梭舱。路希安睁开眼，从舱门中走出……白色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会有的人形向他走来，说。 ‘欢迎回来，五号。’ ‘你已完成任务世界恨意收集任务，世界名称：《无间神堕》，任务对象：该世界主角，维德·西塞尔。’ ‘请查收你的任务完成奖励。’ ‘我对他很好啦，我还留了一具尸体给他……’ ‘人生路上的一点点小障碍而已。’ ‘他还能怎么出气？’ ‘结束了这个世界后我就是管理员了，换一个世界去祸害也是非常快活……’ 非常，快活。 维德的腹上传来了剧痛。路希安用法术击开了他的腹部。他的意识因此从路希安的世界里被抽离——那个荒凉的、纯白的、贫瘠的、只漂浮着一段段唱片一样的记忆的世界。 路希安靠在树干上，他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他。那张脸上没有泪也没有笑了，像是彻底被剥开了所有的包装，因此再也做不出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可他看见维德用手指擦干净了维德自己嘴角的血——或许是他的，或许是路希安的。 路希安这样想着。 维德再次向他走来，那一刻路希安没有再反抗了。他任由维德把他禁.锢在维德的身体、与树木的缝隙中。 维德压着他，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路希安感觉到维德的体温与呼吸。 极具压迫感的呼吸。 他感到恐惧。 维德冰凉的眼神拂过他的身体。从额头，到鼻梁，到双眼，到脸颊，到芬芳的唇，再到漂亮的锁-骨，细长的脖-颈， 手臂，腰，腿。 他像是在一寸寸检查，用眸光，用指点，像是要将路希安从里到外，都分析得清楚明白。 他看着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那种眼神深入骨髓，足够让每个人的心底里发凉。最终，维德低声说：“你是谁。” 路希安被捉着尾巴，发出近乎哭泣的声音。 “我是……五号。”他说。 那一刻，路希安忽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解脱之感，像是所有的负担都在那一刻被卸掉了。 维德终于看见他的一切了。 他听见维德的声音。 “不，”维德说着，放开了握他尾巴的手，改为摩-挲他的唇-角，“你是路希安。” “你是只属于我的路希安。” “……我是五号。”路希安闭着眼道，他伸着脖-颈，像是濒死的天鹅。 他听见了维德的笑声。 那种笑声连续、摧枯拉朽、却又疯狂。维德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最终贴在他耳边道：“好吧，你是五号。” 路希安用鼻子急-促地吸着气，并不说话。 “你骗了我，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维德说，“你是五号，来自另一个奇怪的世界，而伯顿，是你的同事，他说，我们是剧情人物……” 他的手指点住路希安柔软的下凹的小-腹：“在这里面，还藏着另一个东西，你的系统。每日每夜，它陪伴着你，帮助你欺骗我。对付我，你对我没有什么恨意，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任务而已。” 他的手指移到了尾巴。 “我以为我已经很熟悉你的身体，无论里面，外面，还是所有地方。我们这么多次，我却从来不知道，你的身体里还藏着这个东西，你的脑袋里，也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路希安闭着眼，不肯睁开。维德抬起他的手，用力咬住他的指尖。 “至少这具身体是真的，不是么？” “我们该回家了。”维德的鼻尖触碰着他的手腕，“五号。” 可他并没有现在带走路希安的意思。 路希安任由他把自己按在了树上，完成了这最过分的一次。 第149章 恨海情天之二（加更2） 这次维德真是把路希安往死里弄了。他不仅要占据路希安的身体，还要侵.略路希安的内心。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让路希安无时无刻不意识到，如今在这里被他摆.弄、无法反.抗的并非只是路希安的身体，还有五号的灵魂。昔日里高高在上、外傲内冷的快穿者如今成了他的容器，成了只因他而发出娇.媚声音的金丝雀。 他的灵魂曾经何其傲慢，如今却只能在与他的欢.海之间堕.落。路希安受不了维德的话，他竭力地想要压.制住自己的声音，却听见维德在他的耳边道：“当初你高高在上的在空中俯视我时，有想过这时候会被我.干.成这样么？路希安？” “……” “嗯？那时候你想过你会喜欢这种.落、这种舒服么？五号，告诉我，以前你想过你会和你收集仇恨的攻略对象做.爱么？在这里，在这种地方，像两只野兽，而你，像是一只春天的猫……” “多有趣，原来这才是你从一开始就给予我的玩.弄。关于‘路希安’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因半魅魔的身份而自卑、仇恨这个世界、什么因嫉妒而产生的仇恨，都是假的，真正的你是五号，你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只是为了回去……” 路希安的身体一抖，他咬住自己的虎口，闭上眼。 “你就那么喜欢，就那么喜欢我让你爽？”维德继续说，“现在是你喜欢的么？曾经高高在上的快穿者五号？” “在你只是为了任务和我虚与委蛇、玩弄我的人生时，你有想过你会变成这样么？” 路希安在维德制造出的水镜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脸。没有人能把有这样神情的人和当初那个傲慢冷漠的五号联系起来。 他终于没忍住发出了第一声哭音。 “认清现实吧，五号，这就是你。这就是你如今的模样。当初你没想到过现在的自己吧，嗯？想过会被被攻略的NPC搞么？” 路希安终于张开嘴开始用力呼吸。 到头来路希安抓着维德手臂上的衣服，指甲深深陷进维德的手臂，近乎痛苦的将脖颈往后仰。他彻底到达了极.限，尤其源于维德说的那些话。 他真的不再是五号了，发出这样声音的人怎么可能是五号。 会因为维德而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怎么会是五号。 可他始终没有发出一点求饶的声音。 即使他的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了。 在最后一刻，他在昏迷前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前半句话是。 “五号，又或者路希安……我真恨你。” “我恨你改变了我的人生。” 路希安昏了过去，他再没听见后半句话。 “……我恨你，改变我的人生，只是为了一场可笑的任务……又有多少……” 是因为你自己呢，路希安。 …… 路希安被维德带回了拍卖场所在的城邦。 维德很快在兽族的部落城中与自己的属下汇合。负责探听消息与寻找他的属下说，当日在拍卖场内引发骚乱、乃至释放毒.气的，的确是教廷的人。 他们发现维德在寻找圣物，并决定以兽族的圣物作为诱饵，吸引维德前来，以捕获、或刺杀维德。负责执行这项事务的人中也包括布赖特。在维德与路希安从拍卖场中神秘消失后，他们便转而在山间寻找。 也难怪路希安与布赖特在那片属于犬系的小镇中狭路相逢。布赖特原本就是设好了局等待维德前来的。 只是计划出现了意外，一行第三方人闯入了设局的会场，他们假装要劫走兽族圣物、实则当着维德的面击碎了宝石，迫使维德立刻服下血滴。那行人的首领似乎是那名粉色长发的女人。而他们所隶属的组织、与目的，尚未知晓。 “只是有人曾在旅馆中见过他们，听他们的对话，像是来自一个名叫蔷薇隐者的组织。” 蔷薇隐者。 从未听过的势力名。 为首的女人在击碎宝石时嘴角噙着异样的笑容，这就像是她早就在设计、等待今日时的。可在维德变成白虎带着路希安离开后，却没有遇见女人所带来的的追兵。 这让女人的计划显得非常可疑。 于是寻找“蔷薇隐士”相关资料的信息被下达。圣骑士布赖特与三名精锐的死震动了整个暮城，这些都是后话。 而如今的维德短暂地在兽族定居了几日。在融合兽族神血后，这些日子他的生理机能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像是始终有火在烧。 兽族城邦的大领主在得知他到来的消息后热情而谦卑地接待了他、并请他原谅自己之前因无知而带来的招待不周。 并为维德准备了最华丽的大帐。 他有心送上一些能让维德感到欣悦的东西，包括兽人族特产的金石银饰、花卉珠宝、角制物、美食等。可维德的反应始终平平。这个能征伐整个大陆的皇帝只是待在自己的营帐中，日日夜夜。 后来那名领主突发奇想，在部落中挑选了几名最美的兽人。有男有女，有狐有兔，可谓是种族齐全。 他带着这行人进入营帐时，看见维德正在书桌旁看书。维德停在书的某一页，看见那些人来后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在看见维德的脸色后领主便在心里大叫不妙，他讷讷地退下、却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他在退出营帐前，不慎回头，看见维德拎着一头银白的长发，把藏在书桌之下的那人从桌洞里捉出。 “……这次干得不错。” 他听见维德对那人的夸奖声，顿时明白了什么……在离开大帐后，里面便传来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声音之大之激烈很让人感叹维德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 那人的声音都像是在走投无路时被.逼.出来的。后来维德的大帐内换过好几次床单、乃至床帘之类的东西。上面的痕迹像是痉.挛的手指硬生生地把它绞.烂留下来的。 很难想象那手指的主人当时是怎样的情景。 只是有一点可以明白，这次维德始终都没有放过那个人。 后来领主有一次机会见过那被关押在大帐里的奴隶一次。那奴隶周身戴着金饰，极为挑人的饰品在他的身上也是华贵至极。那美貌的奴隶像是根本站不起来了，只是趴在另一边的垫子上昏睡。黑发皇帝见他看过来，用帘子将他全身挡住。 他告诉领主，明日他将启程离开归国。领主诺诺地答应了，丝毫不知道自己险险地躲开了一场杀生之祸。 在领主离开后，维德再掀开帘子。帘内路希安正疲惫的睡着，面若桃花，身上却散漫地布着各种淤.青痕迹。 他伸手想去触碰他在梦中也是微微发着颤的睫毛，却停住了。 只有在床.上时路希安……或是五号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维德想。 无论是身体还是话语，都骗不了人。 他能捕捉录路希安的每个小动作，捕捉路希安每两个表情之间的小空隙，捕捉路希安的所有感觉…… 可他永远不能捕捉到的，是路希安何时又会离开。 路希安曾经如此放肆地践踏他、玩弄他，将他的感情视作可以被量化的指标，将一切视作清晰可见、可被数值化的攻略。 当他因路希安的死亡而茫然无措时，路希安却在为了他的仇恨值从99抵达100而欢呼。 当他为路希安准备好了求婚的戒指时，路希安依旧在等待他的仇恨值重回100，以获得回归的契机。 既然这样，他…… 维德收回了自己想要触碰的手指。 他要将路希安囚在他的身边。路希安即使想要离开，他也绝不会让他离开。 他不会再轻易地被路希安看透，不会再给路希安玩弄他的机会，不会让路希安再如此放肆。 他要保持着恨意，逼.出最真实的路希安的自我。他要…… 维德的手指微微颤了。 他绝不会再让路希安知道…… 他爱他。 义无反顾，执迷不悟。即使在知道所有的背叛欺骗，即使曾有过的十数年尽是谎言…… 也依旧如此。 他绝不会让他知道，他爱他。 如果不能相爱，互相折磨到白头……到路希安离开之前，也很不错。 他绝不会让路希安有忘记他的机会。 路希安即使是死，也只能被他亲自弄死在床上。 而他在路希安死前一刻，也一定要看见路希安因他而流露出的，那控制不住的、娇艳的神情、 …… 路希安再次被维德带回了王都。 他始终沉默，在床下的时候总是一言不发。维德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只是更加的焦躁。 “五号，你还不想面对事实么？如今你被我囚住了。”他对路希安道，“你再不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随时都能离开的快穿者了。” 维德想看见路希安脸上更多的鲜活。这样的鲜活只有在两人上.床时，是最为自然流露的。 可他不止想和路希安上.床。 他从来想要拥有的，就绝非是只在床上的路希安。 “……维德。”他终于听见了路希安沙哑的声音。 那声音里居然没有维德想象中的恐惧、厌恶，反而皆是茫然。他看着路希安坐在床上，微微偏着头看他。银白长发就这样逶迤地垂下，遮住他身上所有的青.紫。 路希安的神情居然是茫然的、不解的、困惑的。 维德等着他下一句问句。 可路希安只是继续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又轻声道。 “维德……” “你想做什么，就继续吧。” 第150章 恨海情天之三 维德无法忍耐路希安这种神情。 他不明白自己是因为无法忍耐路希安的沉默放弃，还是路希安在这种情态下可能的示弱心机。他懂路希安么？他什么都不明白。甚至直到现在，他还更习惯称呼路希安为路希安。 而非五号。 尽管他已经看到了路希安那么多的记忆，和那始终与他对话的，名为“系统”的声音…… 维德轻轻用手拂过路希安的长发，揉着他的后颈。那一刻，隐隐有阴霾浮上了他的脸。 他差点忘记了另一件事。 那个名叫“系统”的……东西。 他会想办法把它从路希安的身体里剥离出来的，连带着那些路希安推开他的，不给他看的、剩下的对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所有有关路希安的一切，他都会好好咀嚼，直到路希安只能待在他的身边为止。 路希安柔顺地趴下了身体。他身体的曲线美好，像是河谷或群山。他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维德的身上。 可维德最终推开了他。 “我什么都不想做。”维德最终说，“你今天的模样让我倒尽胃口——你是故意在给我甩脸色看么？嗯？” 路希安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 维德还想说什么，门外的侍从却汇报说他与格林家族的会面时间到了。他于是冷笑一声，起身要离开。 在他起身时，身后却传来了路希安的声音：“……维德，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么。” 维德停下脚步。 “为什么要追究我的记忆呢，如果你不去看这些，我也可以和你好好地过一辈子的。”路希安的声音里带着点茫然，却隐隐有种自言自语、甚至是也在自问的意味，“就像其他人那样，和快穿过的世界里的一个人好好过一辈子、接吻、做.爱……不好么？” ……然后看着他在这个世界结束后，去下个世界，和别的男人或女人，接吻相爱，到床上……是么。 维德想。 就像他……只是路希安漫长人生里的一个过客一样。 维德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伸手一推，让路希安躺倒在床上，路希安那一头银白的长发于是散开，漂亮得像是水中盛放而无依的花。 路希安没有反.抗，他酒红的双眸看着维德。维德将手指移到了他的咽喉上。 温热的。 柔软的。 心跳与脉搏。 属于路希安的……心跳与脉搏。 那一刻他终于感觉自己距离路希安更近一些了。是路希安，也是五号。他触碰到他的外壳，感到他的心跳加速，不只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兴奋。 这些都是路希安自己的反应。这时候，他总是感觉自己触及到了路希安真实的情绪。 让路希安始终在他的身边。 “……五号，你做梦。”维德最终道。 路希安闭上了眼。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像是濒死的天鹅。 将可以致死的咽喉都交到维德的手中的天鹅。那一刻，维德感到满-足与焦躁。 ……维德终究是走了。路希安一个人坐在被囚.禁的高塔中，脚踝上还是封住他魔力的锁链。直到维德走后，系统才颤微微地道：“我刚刚感觉到非常可怕的气息，维德是不是要对我出手了？” “……” “你的那份记忆还在他的脑子里，你说，他会不会什么时候拿去看？” “……”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闹成现在这样的啊，我都快不明白了，你怎么又被关进这里……” “……” 路希安始终没有回话，系统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它道：“路希安大爷，五号大爷，你不觉得现在的境况非常可怕么？而且，你，你别不说话啊，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 它从没见过路希安这样的模样。 “……你说，维德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呢。” 路希安的声音轻轻的，像是飘落便要碎裂的羽毛。 “……” 系统尝试回答，却很快发现这句话不是路希安在问它，而是在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路希安仰着头，看着天空。他酒红的双眸像是被雾遮蔽，让人看不清楚的：“他以前很爱我的，就是现在……他也还想要和我上床。” “仇恨会让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上-床么？还是说，他现在来找我，只是想拿我泄-欲，把过去的账一笔笔讨回来？” “等账目算清时……”路希安忽然笑了一下，“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系统：…… 维德很明显不是只想玩你你一会儿，他是要从你身上讨回一辈子啊！系统压制住自己的尖叫。 系统刚想安慰路希安，让他别那么伤心，先考虑一下它这个系统的生命安全。可接下来，它就听见路希安说：“可是……” “我爱他么？” 系统：！！ “……路希安。”系统感到恐怖，因为路希安用了“爱”这个字眼，而非“喜欢”。 “爱”……一个身经百战的穿越者，要怎么和一个本世界的人谈“爱”？ “要怎样才是，我爱他？”路希安语气平平道，“如果恨意能轻易被抵偿，那爱意呢？” 系统想说什么，却被路希安推进了静音模式。 接着，便是长久的寂静。 路希安始终没有说话。 …… 前来与维德谈论政务的是格林家族的人。除了家族的长子，还有他的妹妹——伊丽莎白·格林。 大半年不见，伊丽莎白·格林的神情里多了更多的坚毅与冷静。如今她联合创立了一家能让平民也进入就读的学校，她则是校长——贵族小姐成为平民学校的校长实在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不过足够的决心与能力让她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去做这件事。 孤女贝琳达则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她相当聪明伶俐，成绩也优异。在完成学习后，她大概率会成为一名留校的女老师。 伊丽莎白坚信能够流传至所有人的知识远比将金钱流至教会、流出单次的面包更加重要。 在事情商议完成后，维德脑海里盘旋着路希安如今苍白的脸色，于是让伊丽莎白留步。 他说了几句话，很是心不在焉。伊丽莎白坐在如今气质越发可怕的维德对面，也有些紧张。 她小心旁敲侧击着，想要知道维德的目的。最终，维德支着额头，烦躁道：“有空时，进宫陪皇后聊聊天。” 伊丽莎白心里微微一惊。她知道皇后是一名平民女子，不太明白维德让她去陪伴她的意图…… 她在离开皇宫后回到了自己所开办的学校，并在操场上看见穿着背心裙、正在给学生们领-操的贝琳达。 大半年的时间里，小女孩长高了一个头。她面对犯错的学生是冷着脸的模样——身为老师的小助手，她需要保持自己的权威。 不过在转身看见对她微笑招手的伊丽莎白时，她的脸上仍是透露出了一些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孩子气。 “皇帝陛下让你进宫去探望皇后殿下？”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贝琳达也有些疑惑，“西维亚皇后殿下……她是你认识的人么？” 伊丽莎白摇摇头。 两人在花廊下散步。贝琳达因为是流浪的孤儿，在那场事故中承蒙维德的营救，于是对维德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和恶感。在经过一丛白色的百合花时，她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贝琳达？”伊丽莎白道。 “不知道……”贝琳达讷讷道，“不知道路希安现在在哪里。” “……”伊丽莎白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想我们可能是这世上少有的，还会对他的踪迹抱有正向关心的人。我听说暮城那边还在找他、期待对他的处刑。” 是的，贝琳达何尝不知道路希安是那名并不光彩的，恶贯满盈的圣子。 “可他是谁、做过怎样的事，又有什么问题呢？”贝琳达道，“他救过我，我觉得他不是坏人，这就够了。在那一刻，他出现了，没有别人，没有那些冠冕堂皇的好人。” 她垂着睫毛，说：“其他人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在第二日伊丽莎白入宫时，就明白了维德让她进来的意图。 整个皇宫里的宫人都噤若寒蝉，似乎是皇帝和皇后之间在昨晚又发生了矛盾争吵。伊丽莎白谨慎地在宫人的带领下抵达了后花园，她瞟着花园里的那座白色的高塔，据说那里就是皇后西维亚的住处。 可那座高塔与下面看守的人，让它比起一座宫殿，更像是一座囚牢。 在宫殿下的凉亭里她看见了背对她的皇后。“她”的背影很纤瘦，长发白得晃眼、松松地被梳在脑后。可是比起女子，“她”更像是一名男子。 在“皇后”回过身来时，伊丽莎白捂住了自己的嘴。 侍从们下去。“皇后”与伊丽莎白坐在了石桌的两侧。伊丽莎白手指绞着手帕，轻声道：“路……希安？” 她几乎快要认不出路希安来。 她记忆里的路希安总是温柔又圣洁，即使是在暴露他的所有坏心思后，也总是噙着自信的笑容。可如今的路希安看起来轻盈得像是能被人捏碎。他看见她，似乎也有些意外。 “……伊丽莎白，是你啊。”他说。 不知怎的，伊丽莎白感觉此刻的路希安比过去还要冷漠了许多。这种冷漠不是贬义、不是恶意，而像是路希安终于卸下了什么伪装，让她感觉他们并非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而路希安也并非用对待同世界的人的方式对待她。 伊丽莎白不知道维德到底想要她和路希安说什么。她对两人的事所知甚少，但可以看出来两人之间至少绝不愉快。她猜想维德想要她抚平一些路希安的情绪，又或是调停争端。 ……我的天啊。她在心里自语，这一个维德、一个路希安，都是谜语人。 她谨慎地开了点话头，先说了说自己现在的事。路希安全程都是耐心不语的倾听者，直到她说到自己和贝琳达如今的境况时，才听见路希安说：“你和她的命运，都改变了啊。”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知怎的，竟让她觉得路希安是认真的——认真得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路希安。”眼看话题似乎到了合适的地方，伊丽莎白趁热打铁关心道，“我不知道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可我感觉如今的你……很不快乐，是么？” 路希安没说话。 “是因为你不想……做皇后，待在这里么？” 在说出这段话前伊丽莎白谨慎地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维德的人在侧。路希安曾救过她的性命两次，虽然维德也算间接救过她，但在她的心里路希安明显更是一个朋友。 如果路希安真的是因为被囚.禁而不快乐……她也会尽可能地想办法。 “……算是，也不是。”路希安轻声道，“我是……” “自愿待在这里的。” 他最终道。 “我是自己……回来的。” 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这时路希安却又开口了：“伊丽莎白，如果我告诉你，我之前做过很多欺骗你、算计你的事，你会恨我么？” 金发少女愣住了：“什么？” “比如，我明知道你最终会死亡，你的家族会凄惨覆灭，整个王城的人、与你交好的贵族都会惨死。可我从来没有提醒你。我装作你的好友、为你排忧解难，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你的结局，而是继续我的行为，甚至推动了你们（因维德的黑.化）而进一步地走向死亡。”路希安嫣红的唇中发出冰冷的言语，“这些都是我筹划为之的——包括利用你对我的友好。你会恨我么？在那之后，你还会把我当朋友么？” “这……” 伊丽莎白想要顾左右而言它，可路希安却缓缓起身，逼视着她。 “告诉我你想说出的真实答案。”他说，“比如……” 他附上了一个过去的事件。 一个伊丽莎白无法挽回的、而他本可提醒的、却因为了避免更大的负面蝴蝶效应而放弃提醒的她的好友的死亡。 路希安的双眼带着魅魔的魔力，那一刻，伊丽莎白说出了真心话。 “我会。”她睁着蓝色的、被迫说出真心话的双眸说，“我至少会……责怪你，我的情感上无法接受。或许，后来我会看开，可我至少没办法再亲近你……” “可能最好的结局，就是表示歉意、互相疏远、从此不再有往来。偶尔礼貌地点头示意，却从此相忘……” 对话结束了。 伊丽莎白从被蛊惑中苏醒过来。她不记得方才路希安和她说了什么。可路希安对侍从说：“对话结束了。” 接着，他垂着眸，对伊丽莎白道：“你不用再进宫来了。” 伊丽莎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当她转身时，她听见路希安说：“我感到很抱歉。” 在伊丽莎白走后，在暗处的花架下的维德向他走来。他用手抚上了路希安的长发。 “为什么问她这些？” 路希安不言。 “为什么向她道歉？” 路希安不语。 维德抓着他后颈的手越来越重了。他感到焦躁与愤怒。 路希安凭什么向她……道歉？ 路希安凭什么…… 对他一言不发，却向她道歉？ 明明他也伤害了他，明明…… 他抓着路希安的手腕，将跌跌撞撞的他拖上了白塔。在关上门后，他便把路希安扔到了床上。 他掐着路希安的脖颈，强行把让他翻过来，让他背对着自己。 …… 路希安很痛苦，他用力地呼吸。所有的表情和肌肉都写着他的疼痛与难受。维德从来没有这么糟糕地对待他，像是只想让他感受痛苦似的。 可最终…… 路希安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了起来。 即使维德怎样虐-待他，他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 他像是水，容忍一切的残忍。 明明这应该超出了他所能忍耐的一切。 …… 一切暂时地停止了。 “为什么……”维德终于忍不住了。 他掐着路希安的喉咙，停下动作，在所有的嘈杂中发出了压抑的声音。 “呜……” “为什么你又开始……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这么……”维德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难以遏制地说着那些他本来不该说出的，泣血的真心话，“为什么……” 路希安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 维德继续压抑地发出低音：“你……” “我一直在虐.待你啊，路希安。”他咬牙切齿地道，“五号……我明明是在虐待你，我在故意让你疼、让你痛苦……你凭什么会这么……就像你不疼，而是甘之若饴似的……为什么……我在让你痛苦……你应该哭，应该觉得疼，你应该没有任何甘美的反应，你……” 他想要更加击碎路希安所有的防备，他更加焦躁。 压抑与静止持续了许久。 终于，那脸色苍白中带着绯-红的魅魔，终于看着质问着他的青年，颤抖着唇开口了。 “因为……是你啊。”路希安断续地说着。 他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是那样绝望，那样虚弱的言语：“因为是你，维德……是你在……对我……做出那样的事……” “因为是你，所以我都会……” 维德不说话了，他绷着咬紧了牙。 他将脸埋在了路希安的肩头。 那一刻路希安无法分辨那染湿了他的发的是维德的汗-水。 还是维德的眼泪。 第151章 恨海情天之末 “我和……伊丽莎白说对不起……是因为……”路希安断断续续地说着，“因为我束手旁观，所以我向她道歉，就不欠她什么了，可只有对你……” “我永远也不会道歉……啊。”路希安竭力地说着，发出像是呜咽的声音，“反正我都欠你那么多了，就再……多欠一点……永远也算不平账……” 因为他不想与维德结清两人之间的账。 两人之间这一生纠缠许久，来来去去已经是一场怎么也算不清摆不平的烂账，既然这样，就多欠他一点好了。 永远还不清、永远算不平、即使没有了爱也有仇恨。即使是仇恨也是强烈无比的感情。 他不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可他想要得到维德的感情。 “我恨你。” “唔……！” “我恨你，路希安。” “……啊。” “我真恨你。” 他听见维德埋在他的肩头，一声声地说着，最终，他听见维德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路希安。” “……我没有。” “你爱我么，路希安，你爱过我么。你知道爱是什么么。”维德说，“你如果爱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从头到尾，你把我当做一个小世界里的攻略对象……” “……是么，我又欠你……”路希安说，“你还爱我……” 路希安没能说完话，因为维德堵住了他的嘴。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再听他说话，他的心又会忍不住柔软下来，又会忍不住让他察觉、让他放肆践踏。 “你还是哭起来时比较好听。”维德冷冷道，“既然你不打算道歉，就多给我哭出来听听——在你彻底坏掉之前，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更加用.力地俯下身去，。 …… 这一夜直到路希安彻底昏睡过去后，维德才放过他。路希安的手心都被自己的指甲抓破了，看起来分外可怜。 路希安睡着了，于是他终于可以给他治疗身上的伤口了。 维德想。 “我要让你一直记得，你欠我的，路希安。”维德用手指拂过路希安被泪水沾湿的睫毛，“这都是你自找的。” 路希安彻底睡去，无法回复他。 他将路希安美好的身体暴露在被子之外。他知道在这时，那个叫“系统”的东西没办法看见他们两个人。那种东西被路希安称作“隐私模式”。 于是这时，他终于能好好地低头，亲吻因为昏迷而无法看见、感知他的路希安了。 如果路希安是女人会怎么样？他想，如果路希安是女人，或许已经早就怀上他的孩子了。 维德并不喜欢孩子，可至少这样，他们之间还能多更多的纽带，而不是路希安所说的。 亏欠。 只是亏欠。 “好好休息，路希安，继续欠我的，一直欠我的。”他低声道，“我们的日子会很长。” ——我要你还我一辈子。 他想。 可想到路希安说亏欠他时的那种眼神，维德就觉得心中极痛。 …… 路希安从床上昏昏沉沉地醒来。 房间里拉上了窗帘。他觉得腹部酸痛，声音也是哑的。 他没有穿着完整的衣服。维德似乎已经掌握了系统隐私模式自动开启的技巧，让他始终处于被系统屏蔽、与系统失联的过程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那天的强.迫之后。在那之后的第二天，路希安被维德按在床头。维德要给他剥离掉他的系统。 谁能想到维德居然真的找到了从灵魂中剥离系统的办法。 “不会痛的，路希安。”维德哑声说着，眼眸中尽是情绪已然不正常的光，“很快就好。只要你剥掉系统，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可路希安不想要这样。那种一笔勾销就像是他们用一个新的伤口来掩盖了旧的伤口。 于是他开始挣扎，在挣扎中他们交织着的精神发生了搏斗。路希安因此猝不及防地进入了维德的精神世界中。 那是他从未想过会看见的场景。 维德的精神世界里只有大片大片漆黑的焦土，像是经历过毁灭性的打击与焚烧。远处是路希安见过的那处记忆馆，却已经被铜墙铁壁所保护。 而在那焦土之上，只有漆黑，只有被焚烧的焦土。 没有花。 没有酒红的花。 路希安从维德的精神世界里撤出了。他牙齿发着抖，无力地靠在床头上。维德似乎彻底被他激怒了，他按着他进行了新的一次，但不再提要剥离系统。 他只是对路希安说：“只有这时候是没有你的系统存在的，是么？” 路希安最终只能轻声道：“现在你只想要这个了，是么。” 他说着这话时也克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情.动。或许是因为感情，或许是因为别的，如今无论维德怎么对待他，他都会身体发软。 即使他刚才才看见了，空无一物，没有花朵的…… 维德的精神世界。 维德在他昏过去后才离开。只是后来，他才采取了这个新的方法来让路希安的系统远离他。 路希安盯着天花板，直到门那边又传来了开门声。 是维德。 维德坐在他的床侧。这几天以来路希安总会在这时候从床上爬向他，任由他拉着自己趴在他的腿上，在给他做点别的什么。可今天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缩在床上看他。 “……过来。”维德说。 路希安不动。他睁着那双酒红的双眼，看着维德的眼睛。 维德又开始焦躁，且有隐隐的不安。 “我们谈谈吧，维德。”他听见路希安轻声道。 “谈什么？”维德最终说。 “……你是想把我一辈子关在这里，做你的金丝雀么。”路希安说，“因为我欠你的，对么。” “……” 维德不再说话了。路希安又低声道：“维德，你不知道，其实在控制中心，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快穿者。我是五号，除我之外，还有许多号。” “他们都会像我一样，寻找一个世界，用虚假的感情去攻略别人。而那些被攻略的人，就像你一样。”路希安慢慢道，“原本我是不该到你这个世界来的，也就是说，原本该攻略你的人，不是我。” 维德攥紧了手指。 “很多人他们使用的攻略方式，不是恨意，而是爱意，或是感激值，愧疚值。如果是他们遇见了你，或许你会过得更好。”路希安慢慢道，“可是谁让你遇见了我呢？可是其实……” “像我这样的穿越者，是有很多的。他们都会有美丽的皮囊，像玫瑰，比你更了解你。他们不会积攒你的恨意值，对你的攻略就到你视他们为白月光为止了。可这个攻略是很简单的，人人都会做，就是那样普通的章程，即使来的人不是我，是另一个人，他或者她，也会，你也会……” “你开什么玩笑。”维德冷笑道，他的指甲却已经抓进了自己的手心，开始慌张，路希安的话语让他嗅到了不安的味道，“我看你是不是要疯了，怎么可能，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 “……是啊。”路希安说，“只有我对你这么坏。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好人可太多了。他们都会对你很好。” “……” 维德想再次打开路希安的记忆了。他上次只看见了路希安的部分记忆、就已经被路希安打了出去。可路希安现在的反应让他慌张。 他只能说：“别想那么多，这些都是合该你还给我的。所谓的好人？其他穿越者？那也不过是虚情假意……” “我欠你的，维德。”路希安忽然说，“我还是不会道歉，不会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 “……” “我一直在想你如此恨我，是因为哪一件事，或许我可以还那么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让你我都能更开心一点。但我想来想去，我欠你的太多了。”路希安望着他，眼眸很漂亮，“所以追根溯源，我想，你第一次恨我，是因为我要害死你——我害你在亡灵之地死去，是么？” “……”维德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路希安忽然笑了。 “我从皇宫里偷了一点小东西。你知道我很喜欢干坏事的。只要你能抓住我的灵魂，你还可以让我活过来、继续恨我，对么？”路希安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还你一点点。” 睁大眼的人变成了维德。 他看着路希安从枕下掏出了一把匕首。路希安用那把匕首抵着自己的胸口，神色平静。他看着维德道：“我看见你的精神世界……维德，既然这样，我也不想再继续折磨你。我杀过你一次，就先还你一点……” “你敢！！” 方才还冷着脸的男人骤然暴怒起来。他身上燃起漆黑的火焰，瞳孔骤然失控。他手指痉挛着，目眦尽裂道：“你敢……五号，我不允许你……” “我死一次，你把我复活，记忆洗去，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了。如果你不想复活我……也无所谓。”路希安轻声道，“你看你，好累啊，维德。” “不……”维德近乎失控道，“我不许你死——！！我告诉你，你只能死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死，我让你生不如死……” 曾经在圣殿里的记忆再次出现。路希安在他的面前自.杀死去。他无能为力…… 他抱着路希安的尸体，走过长长的走廊，血一直流…… 维德的面容扭曲了，他所有的肌肉都开始抽搐。强烈的恐慌席卷了他。他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法术，伸手就要夺去那把匕首。 路希安笑了笑，他在维德来得及上前夺去前，将匕首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这次可没有系统替他减轻痛觉。路希安闭上眼，原以为强烈的痛感会传来。 他会死在这里。 可胸口传来的……却只是最开始的轻微疼痛。 路希安睁开眼。他讶异地伸手……将那把匕首从自己的胸口拔.出。 没有伤口。在刀离开的那一刻，他的胸口就愈合了。 像是奇迹。 “你……”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床的另一侧传来。路希安抬头，懵懵地看着原本暴怒的青年如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有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顷刻间便是满手。维德最开始的神情间还带了点怔愣，带了点方才以为路希安要死去的恐慌。 “你怎么会……？”路希安动着嘴唇，听见自己道。 维德咬着唇，狠狠瞪了路希安一眼。他手上青筋凸起，撑着床，努力从床上爬起来…… 然后转身…… 并跌跌撞撞地跑了。 第152章 傲娇xxj维德 锁链拴在路希安的脚踝上，是以阻止了他的动作。 ——无论是下床，还是追上跌跌撞撞地跑离房间的维德。 路希安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方才维德所坐的床侧。在那里，仍然沾湿着鲜红的、溅.射流下的血迹。 那是从维德的胸口流出的血。 可维德怎么会流血？他怎么会受伤，怎么会流血？ 路希安将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被匕首刺穿的伤口已经愈合，皮肤下是自然跳动的心脏。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 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这个猜想荒谬至极，无端已极，尤其是在他看见维德的精神世界里，那片没有花朵的焦黑与荒芜后。 可他…… “要不要我再捅自己一刀，试一下？”路希安喃喃道。 如果此时有知情人在这里，准被他这句话搞得一趔趄……路希安看着那把还沾染着他的血的匕首，最终没有做这件事。 “你不是恨我么？”他想。 他的神情时而冷漠，时而大悲，时而喜悦，可最终…… 他忍不住地、小心地笑了起来。 那张已经苍白而薄的面容在时隔一个月后终于又露出了笑容。那种笑容里带着不可置信，带着小心翼翼而隐秘的欣喜，带着得意，和一些微小的、奸滑的胜利感。 路希安扯了一块布下来，小心地擦干净了那把染满他的血的匕首。他跪坐在床上，擦得很仔细，直到它干干净净为止。 接着，他抱起它，用自己柔软的唇去亲吻它，将自己玫瑰般的嘴唇贴在那冰冷的刀面之上。他带着狡黠、开心与珍重，一次又一次。 …… 城堡的管家斯宾塞步履匆匆，他的身后是侍从，他的目的地则是皇帝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尽是血腥味。 宫廷医师战战兢兢地给维德完成了包扎，捉着自己的手站在另一侧。维德原本就雪白的脸色如今像纸一样，他嘴唇发乌，脸上略微泛青。 任是谁都知道他如今丧失了大量的血液。 闻讯赶到的还有今日也在宫殿中的军师珀西。在维德消失的那半年里，他与霍尔公爵、斯宾塞管家三人一直联手巩固维德的皇位。 一名侍从声音很焦虑。他说：“陛下，您的伤是怎么回事？您得知道，您的身体对于整个帝.国而言，都是至高的宝藏，究竟是谁伤了你……” 维德一言不发。戴着单眼镜片的珀西则道：“还能有谁呢？陛下，我得说，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容忍他对您做这样的事情……” 在过去珀西是绝不会说这番话的。可自从维德带着皇后回来后，他虽然更加暴躁，却仿佛更多了几分人性的气息。正是因此，让他更敢于与他说这话。 在他看来，这两人的感情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地拉低了维德的一切判断力。 “出去做你的公务，珀西。”维德不耐烦地打断道。 维德的心思显然不在这边，这话显然是告诉他自己的私事军师无从置喙。珀西停顿了一下，最终带着多余的侍从出去了。 管家斯宾塞也在此时进入了房间。比起珀西与其他人，他是一名更加温和且忠诚的长者。他不只是维德雇佣的管家那么简单，在维德和路希安都还小时，他也在那时与还是孩子的两人有过几面之缘。 “我想您或许需要喝点东西。”斯宾塞说着，让侍从盛汤来。 维德终于是喝完了那碗汤。他的面色稍微好了一些，身体却依旧虚弱。斯宾塞坐在他的身侧，用手帕擦拭着一个雕像上的灰尘。直到维德发出了一声轻声的“啧”。 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自嘲与厌恶。斯宾塞于是在这时候开口了：“您不打算告诉皇后么？” “告诉什么？” “告诉他您为他受了伤。”斯宾塞说。 斯宾塞没有说这份伤的始末，可他显然已经看出了一切。 维德瞥向斯宾塞，年迈管家湛蓝的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睿智。维德轻轻嗤了一声，最终道：“路希安……” 他顿了顿，又道：“路希安……是个相当会得寸进尺的人。我不能让他知道。他应该……付出一些代价，受一些折磨，这样他才会更好、更乖巧地……” 留在我的身边。他想。 “他需要对我多一些畏惧。”维德说，“畏惧会让他对我多一些尊重。他需要害怕一点。没错。”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他需要害怕一点。” “可您想过要怎么与他解释您的伤么？”管家安然道。 维德：…… 他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把那一头黑发抓得乱七八糟的。那个在旁人眼中恐怖嗜-血的魔鬼此刻又变成了一个烦恼的少年了。最终，他冷笑一声道：“解释什么？我不需要解释。” 管家：“哦……” “他没这个胆子来问的。路希安他。”维德冷笑，“我会让他没胆子来问的。” “……不过。”管家慢条斯理道，“皇后殿下他，我并不知道他居然真的会，自.杀。” 维德：…… 维德不再说话了。 对于路希安来说，以死逃离世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这次他的自杀显然不是像过去那样。 他在对自己施.暴，让自己受到折磨，走向死亡。 维德又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突地跳了。他一边开始为路希安的心理状态担忧、为他们之间那堆数不清的烂账而难受，一边又为自己再次开始担心路希安的不争气而感到愤怒。 他那么恨他。他想。 既然他那么恨他，又怎么能让他看出他爱他，又怎么能因他拿着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而向着他示弱。 他不能让自己显得像这样，始终被玩-弄在路希安的股掌之间。 管家安静地看着维德越来越阴沉，却暗藏变化莫测的脸色，明智地选择了此刻不说话。 最终，维德觉得自己恨不得又狠.草一顿路希安出气。也只有那时他是绝对占据控制地位、又感到快.意的了。 可这时候……他觉得这几天都不想再见路希安。 绝不是因为无颜或丢脸。他告诉自己。 管家等待维德完成心理斗争，适时地对维德道：“陛下，这些日子您或许需要休息一周，至于皇后殿下那边，我会派合适的人去照顾的。” 维德抬眸冷冷地看他。 管家又道：“我想您也不希望皇后殿下看见您此时虚弱的模样。” 维德：…… 他当然不能让路希安看见他虚弱的模样。在路希安的眼里，他必须是永远强大、且具有强烈的威慑力的。 他要让路希安一直怕他。 维德于是“嗯”了一声，停止了与管家的交谈。 “等我的伤养好后，我会让他知道随便自-杀的下场的。”他阴沉而坚定地告诉自己，“路希安别想靠着自-杀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得到任何怜悯。我不会让他以为自己能够威胁我，能够因此得寸进尺。我会让他受到惩-罚。” “我会让他知道胆敢离开我的下场的。” 他反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并最终感觉自己的胸口也没那么疼了。 而那一刻他原以为路希安会彻底离开时……那空空的后怕，也被他藏到了内心深处。 “对了。”维德又道，“不能让他知道我受伤，也不能让他知道那份符咒。” 管家道：“是。” …… 路希安在床上乖乖地待着。如今他的系统被自然屏蔽，他也找不到人说话，可他的心情却再也不比之前那般茫然和荒芜。 尽管维德那焦黑的、没有一朵花的精神世界，依旧像是一根刺一样硌着他。不过路希安似乎感觉自己能找到一些转机。 一些放肆的转机。 不过在那之前，路希安还想弄清那伤情是怎么回事。他猜想那能转移到维德身上的可不是所有的伤害……毕竟在过去那些日子里，维德可没少在他身上施展一些手♂段。 所有的问题都要问维德了。路希安怀着隐秘的感觉，茫然地想着。 他首先等来的是两只人偶。它们服侍路希安穿好了衣服，并摘下了路希安身上一些羞.人的配饰。在路希安穿好衣服、并不再佩戴那些饰品后，路希安看见了管家斯宾塞。 这是维德第一次让其他人也进入这间屋子。 “维德呢？”他对斯宾塞道。 慈和的管家道：“维德陛下近日很忙碌。他派遣我来照顾您。” 路希安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管家看得出来如今的路希安比起他半年前所见时要纤瘦了许多，可他的气质也改变了许多，如果说过去的路希安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可如今他看起来像是果实都快要熟透了。 像是一朵开到极艳快要败掉的花，每一枚花瓣都是舒展无力的糜艳。 “他是不肯见我，还是不敢来见我？”路希安又说，他的声音像是笼着烟。 “陛下不愿意让您知道。”管家诚恳道。 路希安不再说话了。 管家在那之后谨遵维德的命令，每日都会来探望路希安，确认他没有做出轻.生行为。而路希安也在这些日子里终于联系上了系统，系统又是一片哭天抢地。 “我们赶紧跑路吧！”系统道。 “我要等维德来见我。”路希安说。 尽管如此，这几日路希安还是很有些不舒服。他捂住了腹部，总感觉很糟糕，且又有些开始昏沉。 这几天管家斯宾塞也发现了他的这点异常，并请来了宫廷医师为他诊治。可人类的医师毕竟能力有限，弄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路希安对系统说：“反正他还没回来，你先替我扫描一下身体，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系统道：“哦，好的！” 维德便是在这时候返回的。 他抵达时便看见路希安在与虚空对话，那一刻，更加强烈的怒气涌了上来。 他花费了那么多天，每日沉浸在对自己的自嘲自厌、与时不时对路希安升起的恨意里。他好不容易刚刚养好伤……路希安却在和系统聊天！ 管家斯宾塞站在门口，要说什么。维德没有听管家的汇报。他顿时推开了门。他大踏步地前来，就像从未受伤过，接着，他抓着路希安的手腕，又把他扔到了床上。 “维德……我……” 路希安原本想要和维德说什么，可维德此刻根本不想听他说话。他冷冷道：“让你的系统滚远点，现在该我来了。” “不……我……”路希安用力推着他的肩膀，“我好像……” 维德：？ “我好像……到结蜜期了……”路希安蹙着眉，有些痛苦地道。 第153章 xxj谈恋爱之一（加更） “结蜜期？” 在听见这三个字时，维德的第一反应是有些茫然……他依旧没有卸下脸上阴沉的脸色。 他看着路希安伸出了手，咬住了自己的虎口。 路希安蹙着眉。他紧闭着双眼，睫毛颤着，像是有些泫然欲呕的感觉。维德于是停下动作道：“你……” 他不知怎的，试着伸手按了按路希安的腹部。路希安在那一刻整个人几乎都要弹起来，又蜷缩成一团。维德很难看到路希安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他放开路希安，阴沉的脸上有点茫然。他猜想那可能是某种伤，于是抓住路希安的手腕，试图向里面注入精灵的法力，来给他疗伤。 那一刻路希安发出的声音古怪异常。维德只看见路希安越发绯-红的脸，与越发异常的神情。 …… 维德在三个小时后终于明白了结蜜期的概念。那一刻他冷淡的脸上难得地有些无措。 被他抓来解释的艾莲娜一直忍不住用扇子扇着脸上的冷汗。这只伪装成人类贵族的女性魅魔在心里大喊着救命。 她逃得过那场劫走了伊丽莎白的宴会，却从此再也没逃过这两个煞星的视线。如今她发自内心地希望人别死她家门口……不，维德和路希安不要在她在时又闹起来。 她可不像维德一样有很多命。 发丝漆黑、容貌典雅的皇帝还在思考，他一半脸被埋在阴影里，忽明忽暗。艾莲娜总觉得她不小心瞟见这位皇帝脸颊微红，就像是路希安如此糟♂糕的身体状态不是由他这个如此疯狂的像是反派一样的人搞出来的似的…… 又或是，他知道这都是拜他所赐，因此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神情…… 等等，害羞？ 害羞？！ 她赶紧收回眼神，等待这位皇帝继续思考。 许久之后，她听见了维德带着点疯狂的低笑声。 ……很好，维德恢复了正常。艾莲娜无比庆幸地想着，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你有什么建议么？”维德转着笔询问她。 ……我能有什么建议，我哪里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情人关系还是仇人关系！艾莲娜在心里尖叫。 最终，她谨慎道：“考虑到如果想快点让西维亚殿下度过他的结蜜期……这段时间，可以少和他进行一些脖子以下的活动，等他将那些蜜液消化完，然后再……” “你是指我要讨好他、让他开心？” 艾莲娜：……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他们准是又在吵架。艾莲娜手里的扇子扇得更快了，像是要锻炼出她强大的肱二头肌。她于是干笑两声，道：“当然不是，只是从结束的角度……事实上，结蜜期魅魔的体温会比较高，身体各种感官的感知也会更加灵敏。他们也会需求更多，虽然这对于他们的状况发展是没有益处的，甚至可能导致结出晶卵……” 她听见维德手里的笔掉下的声音。 “……卵？” 维德的声音骤然间变得恐怖，且杀气腾腾。 艾莲娜：……这莫名的杀气是怎么回事。 “当然，那不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艾莲娜立刻道，“那只是一种能量晶体，体积也很小，所以……” 维德若无其事地又把笔捡回来，那股杀气也消失了。 “不过一些贵族很喜欢相关的一些玩法，呵呵。”艾莲娜弄不清维德的心思，干笑道。 她持续地摇着扇子，终于，维德道：“没有事了，你走吧。” 艾莲娜像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皇宫。维德在书房里，手指敲着桌面，眉头深锁，表情诡异。 …… 而此时的路希安则躺在床榻之上。他闭着眼，听着系统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他正听着，门口却传来了开门声。路希安于是道：“斯宾塞？” “……”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更加阴沉了些。 这就像是他一个星期没来喂食，路希安已经不认得他的脚步声，甚至把他的脚步声认成了另一个人。 无情无义的小家伙。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很当真的生气。 “又在和你的系统聊天？” 冰凉的手指落在路希安的脸颊上时，路希安所听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维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眸中是嘲讽的占.有欲。 路希安在床上抬眸看着他。一周有余不见，路希安的身体又变得光洁如新，再也没有那些他留下的痕-迹。又想到那些关于结蜜期的解释…… 维德的喉头有些发紧。 可他没想到先对他说话的是路希安。路希安睁着酒红的双眸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在的话，事实上，我更想和你说话。” 他好像胆子变大了。 维德想。 “你想说什么？”维德道。 “为什么我自杀，伤口却会出现在你的身上？” 气氛像是一瞬间冷凝了下来，空气里像是能结出冰碴。路希安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一个怎样的问题，而是继续看着维德。 他甚至用手拉了拉维德的衣袖，道：“你告诉我呀……” 维德：…… 许久之后，他冷笑一声道：“一周不见，你的胆子倒是变大了。谁允许你这样和我说话，嗯？” “不是你说不想看我和系统聊天么？”路希安的表情像是很无辜，嘴唇却嫣红莹润，“那我就只好和你聊……唔……” 他被维德按回了床上，维德在他耳边说：“你找死呢，路希安。” “别那么生气嘛，维德。”路希安说，“我只是问问，而且……” 他用手指，状似无意地勾了勾维德的耳垂，道：“我也很好奇，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受到伤害……维德。” “……” 挑.逗和无辜的神情从路希安的脸上退去了。他抬眸看着维德，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轻声道：“你是不是没那么恨我呀？” “……” 维德冷笑一声，很快，这笑声变成了大笑。 在连续的、像是疯癫的大笑声后，他狠狠一把掐住路希安的下巴，道：“路希安，你应该学会什么是该说的话，什么是不该说的话。今晚，我就教教你。” …… 路希安很快就明白了找死的意思、和被教说话的意思。 在结蜜期和维德做那种事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折-磨。维德很明显又被他彻底激怒了。在后来的好些天里，他都无休止地在折腾他。 可路希安始终学不会乖，又或者——他变得更加嚣张了。这种嚣张是一种隐秘的嚣张，却足够让维德头皮发麻。 在被折腾之后，路希安总会做一些小动作。比如他抬起唇来，努力地去亲他那么一下。又或者在维德睡着后用手指拨他的睫毛。又譬如，只是在维德不注意时，静静地用眼睛盯着他。 他再没有了过去那种沉默、虚弱、又或是谨小慎微。 他总会做一些小动作。那些动作很小，很细微，不会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却总让维德觉得他嚣张得远胜以往。 维德于是警告路希安，少做点小动作，少试探他的底线。 可路希安用无辜的姿态说：“我什么都没做。” 又或是，在维德拂袖离开时，盘腿坐在床上，以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的语气说：“维德，你那么容易生气，是不是因为我做对什么了？只要我做对什么了，你就会生气，是么？” “因为我戳.中什么了？因为你害怕被我看见？还是说……” 维德于是忍无可忍，又把他按了回去。路希安垂着睫毛，既不迎.合，也不反抗。只是在某一刻，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维德，你现在疼么？” “嗯？” 路希安于是艰难地说：“我现在有点疼……你疼么？” 维德：？？？ 路希安：“你不疼呀，看起来你果然没有那么重口。真奇怪。” 维德：？？？ 维德彻底搞不懂路希安的小脑瓜里面在想什么了。接着，他听见路希安断哼哼道：“你今天快点吧，我想睡觉了。” 维德：…… 虽然不明白路希安其他几句话又在说什么，可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对维德人格的侮.辱。他于是反其道而行之。 在结束后他还感觉路希安还在往他的怀里钻——分明刚才的路希安表现得惨兮兮的。维德于是僵硬着，任由他钻进自己的怀里，并抱住了他。 路希安身上有芬芳的香气——属于结蜜期的，最浓郁的香气。他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 “你不要太欺负我了，虽然以前都是我欺负你。可我很脆的，你要是欺负我了，我会伤心的。”他说。 维德忽然觉得眼里有些酸。 “那我刚才在欺负你么。”他说。 “你在逗我，不是在欺负我。”路希安在梦里答道。 维德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要低下头，碰碰他的鼻尖。可当他把头低下来，还未碰上时…… 路希安睁开了眼。 酒红双眸与他对视，维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接着，他听见路希安快速道：“骗你的，我没睡着呢。” 维德：…… 路希安：“不是梦话哦。” 维德：…… 维德的手背上当即便青筋突起。而路希安就在此时笑了笑，凑过来，很快速地亲了维德一下。 “系统不在，晚安。”他说。 并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了维德的怀里。 维德：……………… 维德在长久的沉默后，一边贪恋路希安此刻乖巧的睡眠和绵长的呼吸，一边又在气自己又被骗了一次。 还有那句系统不在…… 路希安现在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点？？ 最终，他把路希安从睡梦中弄醒了过来，继续折腾他。 第154章 想要报复我的话 路希安痛并快乐地被维德折腾，到最后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维德直到这时候才看着路希安的睡颜，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捏了捏他的鼻子。 “小坏蛋。”他在心里想着。 小坏蛋可听不见他的声音，如今路希安是真的睡着了。维德看着他的睡颜，并希望以后路希安能对他多一点忌惮。 还有那个系统……一想到系统，维德就觉得头顶青筋直跳。 他早晚要把那个系统扔出去。 被关在小黑屋里的系统：……不知怎的，我感到头顶一凉。 …… 路希安这次醒来时没在身边看见维德。他不紧不慢地穿好了衣服，把系统从屏蔽模式里放出来。 系统这次出来前颤颤巍巍道：“路希安，你确定维德不在附近吧？他要是在，你就别和我说话了。” 路希安说：“他当然不在附近。他在用我的身体满足他的欲-望后，就离开了，把我一个人像玩-坏的破-布娃娃一样扔在房间里，我的眼泪因此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系统：“路希安，你看上去好像很……” “伤心？”路希安说。 系统：“……很欢快，还用了这么咯噔缱绻的形容词。” “啧。”路希安厌倦地道。 路希安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床单已经换过了，因此维德的一点气息也没留下。在结蜜期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虚弱，需要另一人的拥抱。 路希安咬着自己的手指想了一会儿，许久之后，他幽幽叹息道：“他居然不等我醒来就走了，看来他现在真是对我半点情分也无了。” 系统：“停止演，停止咯噔，不要表现得像个妖妃，谢谢。” 路希安于是不再演了。他静静地看着窗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系统满身凉意，并再次觉得维德一定会倒霉。 …… 维德在书房里处理政务。 他非常在意之前布赖特服下的、那种名为“拉斐尔”的药水。这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拥有近乎神的能力的东西，总让他觉得与一些可怕的阴谋相关。 譬如他从来没有寻见过踪迹的、被人族夺取的初始之神（堕神）的血滴。还有，在他越接近完满，越察觉到其诡异的“光明神”。 在背叛初始之神后，其余各族的神明曾短暂感受过至高的荣光，很快，他们则因为各种争端、与堕神的复苏、诅咒而相继沉眠死去。他们封印了堕神，自己则只留下神力在人间。如今回应各族的祈祷与召唤的，也不是祂们的意识，而是残存的神力。 就譬如说，精灵族的祭司向世界神树进行祈祷，以调用其中残存的神力以进行各种仪式。 在从初始之神身上夺取各种权柄后，这十族的各神也曾为自己命名。 精灵为生命与疗愈之神，亡灵为死亡与疾病之神。 巨人为秩序与力量之神，矮人为变化与冶金之神。 海妖为海洋与心灵之神，兽族为火焰与生育之神。 天族为天空与风暴之神，龙族为元素与山岳之神。 魔族为黑夜与征战之神，人族为知识与探查之神。 却没有全神的存在。 也没有任何一个神明敢宣称自己能够掌握“命运”。 人族的真神雅伦应当已经死亡——这是维德从兽族的血滴中获得的信息。可祂的血滴不仅不知所踪，如今人族却还信仰着不知从何时而起的神明“光明神”。光明神宣称为全能之神，能够改变命运，探查命运。而在那些古籍中，数千年来，的确有过许多起光明神显示神力的奇迹。 或许是降雨、或许是免除疾病的蔓延，直到最近几百年来，才再无此类事件的展现。可那种全能的力量绝非是上古时期任何一名神明所能有的。 暮城和旧教廷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维德一直视他们如虫豸，不过那种名叫“拉斐尔”的药水、和“光明神”的异常让他意识到他们或许也拥有着极为有趣而可怕的东西。这让他隐隐地感到了警惕。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在兽族拍卖场出现的，名为“蔷薇隐士”的，击碎了宝石的女人…… 七一直是一个极为奇妙的数字。他曾按部就班地收集了七枚血滴，可却在第七枚得到收取时发生了这样透着诡异的事情。就像是有某种命运在他身后追逐，促使着他抵达一条偏离了的跑道上。 “剩下的三枚血滴，一枚来自人族，下落不明。”维德想。 “一枚来自天族，天族守备森严，暂时未能得到进入的契机。” “一枚来自矮人。” 如此看来，这枚矮人族的血滴是最好取得的。 维德静静地看着自己书页上的计划。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能够取回那些血滴的时间是越快越好。这个世间让他厌恶、冷淡与憎恨。体内堕神的气息又在时刻提醒他只是一只怪物，那种时而便会因为神血而失控、被灼烧的感觉让他只想尽快地毁掉这个荒谬的人世间。 更何况，即使被心脏强化过，人类的身体也很难承受这其余的血滴，第一枚亡灵族的血滴是为了存活不得已而为之。在那之后，吞下其余血滴的命运就像从山坡上滚下的车轮，已经无法停下。 他必须要吞噬完成十枚血滴，除非他想要自行毁灭。在他被折磨死亡后，他的身体，承载这些血滴的容器也随之崩坏。集合的血滴们也会带来足以灭世的灾难。只有他成为神，才会有可搏之机。 换做过去，他并不会在意这个世界的消亡，又或是其他人的死亡。可现在…… 有一个人。 他想。 有一个他绝对不能让他太难过，也绝对不能让他太得意的人。 可即使是成为神明，也未必会有求生的机会。或许整个世界都会因此被他拉进漩涡。 ‘再迟一些吧。’维德思考后，冷淡地想着，“再迟一些，在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崩坏之前……迟一些再融合。” 想到这里时，他脑海内又闪过路希安的脸。那一刻维德忽然感到极度不悦。 此刻的路希安应该正安心地在床上睡着，没心没肺。他想，自己此刻倒是殚精竭虑。他花费那么多想法，那么多时间，只为他…… “只是为我自己的更安稳的融合而已。”维德合上计划书，自言自语道，“只是为了我自己成神，等我成神之后，他就会被我……哼。总之，与他一点关系也无。” 在说完这话之后，维德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很多。想及路希安做完的放肆，维德觉得自己是该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他还没忘记自己如今……只是恨他，只能恨他。 路希安连系统都不肯解开。 或许……他是时候该远离路希安几天了。 门外便传来了管家斯宾塞的敲门声。维德让他进来，管家恭敬道：“陛下，皇后殿下说……他有些事，希望您能过去看看。” “他能有什么事。”维德冷冷道。 他还没忘记路希安身为阶下囚、竟敢质问他的不敬。 维德起身行走在走廊上，斯宾塞管家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后，在途经拐角时，管家道：“陛下，如今皇后殿下无论如何，也只能向您提出请求。” “……” “除了您之外，又有谁能聆听他的请求呢？而且方才皇后殿下始终没有向我说出他的难处，他像是感到非常耻.辱，不能开口。”管家安然道，“或许那实在是难以向外人提及……” 维德的脚步停下了。 他冷冷一笑道：“好，我就过去听听他在冒犯我后，又不得不卑微祈求我的丑态……哼。” 管家看着迅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的维德，笑而不语。 维德很快便抵达了白塔。路希安如他想象那样坐在床上。他半跪着，看着窗外的景色。 维德停在他的身后。 维德始终没有说话，可路希安也没有说话。路希安一直望着白塔之下。维德压抑住自己心里升起的略带惧意的烦躁，道：“我来了——不是你叫……求着我来的么？路希安。” 路希安这才回过头。他被吓一跳的模样有种明显的装模作样：“啊……你来了呀。我在通过窗子看你什么时候来呢。” 维德：…… 他一眼就看出路希安在装，并且发现路希安果然不老实。 维德扫视了一眼房间之内，发现没有异常。他于是看着低着头、绞着手指、开始沉默不语的路希安道：“斯宾塞告诉我你的丑态。现在直接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我不喜欢这个小房间。”路希安小声说。 维德冷笑一声，恶意道：“你还想换个大的？” 路希安沉默了，他说：“你现在还是想折磨我，对么。” 维德不说话。在路希安许久也不说话后，维德终于道：“我不介意给你点甜头，让你能活得更久一点。” “那你多来操.操.我吧。至少这时候，我还能有个人陪我说话呢。” 在听见那句话时，维德差点把自己的心脏都喷出来。 他这下彻底被呛到了，想要咳嗽。他最终选择用一阵狂笑掩饰自己的失态，嘲讽路希安。 “是太勉强你了么？”路希安低着头，像是有些伤心似的道，“对不起，我不该……拔高自己的地位，并不考虑到你的能力范围……” 维德：………… “我看你真是想找死。”维德道。 他转身拂袖而去，耳畔却传来了丁丁当当的脚链声。 路希安向他扑了过来。 维德下意识地就做出了戒备要反抗的姿态。可路希安只是从背后抱住了他，双手抚着他的肩胛骨，柔软温热。 “维德……”他在他耳边柔声道，“想要报复我的话，只是每个晚上，可不够。” “……” “不考虑把我带在你身边，随时报复我么？” 第155章 xxj谈恋爱之二（加更） 路希安柔软指腹抵着维德的脊背。维德捉住他的手腕，冷声道：“……我看你真是太闲了。” 他握着路希安的手腕，却没能把它从自己的身上扒拉下来：“这是你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阴谋么。” “你可以当作是。”路希安的气息吹在他的耳边，让他不自觉地心痒痒，“如果这是我的阴谋的话，你是不是更有理由今天惩罚我了呀，维德老爷。” “你还在结蜜期，不是么？”维德回头看他，眼里闪着恶意的光，“你就这么浪？” 路希安眨眨眼，道：“那不是更好么？” 维德顿了顿，最终他把路希安的手扔开，拒绝接受这份挑战。可路希安在他身后，轻轻道：“维德，我就说这一次，我就只有勇气对你说话试探这一次啦。” 那句话没有刻意为之的讨好或柔媚，却像是一个孤零零的五号。 维德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维德离开后，系统还在路希安的脑海里惨叫。它颤抖着询问路希安道：“您是否觉得您的举措此刻有些太大胆了点？” “是的呀。”路希安坐回床上，无所谓道，“可我是真心的呀。” 系统：…… 路希安说：“我真的是很努力鼓足了勇气在试探他的。” 系统：“……没看出来。” 路希安：“万一他只是之前为我设置了伤害转移，最近忘记解除了，才为我受的伤，那我可就太伤心啦。” 系统：…… 系统不与路希安聊天了。这人说起话来九句假、一句真，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 不过系统不知道，如今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脚踝上锁链的路希安，说的是“真”的那句。 …… 维德并不想上路希安的套。 他回到房间里处理政事，心情却越加糟糕了。第二天时，管家斯宾塞和善地提示他，道：“您可以把政事扔给珀西的，这都是他的工作。” 维德于是从善如流。他支着下巴，在书桌上坐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找点东西来打发时间。 他先是打算自己与自己下象棋。维德是下象棋的好手。他执黑棋，在落子时，却想起路希安小时候也是常找自己来下棋的。 彼时他总是拿着棋盘，肆意悔棋。在维德脸色变差时，他还会先一步地生气。 维德：…… 维德盯着那棋盘上的棋子许久，最终伸出手指，把那神气活现地立着的白皇后的棋子弹飞。 白皇后咕噜噜地倒在了棋盘上，煞是可怜。维德失去兴趣，去做下一桩事。 管家又和善提议城中的乐团在进行演出，维德翻了翻单子，在看见和声中有竖琴后，便把它扔到了一遍。 管家提议维德可以去捕猎。他于是又去骑马，到马厩时却看见一匹白马。路希安少年时总是骑白马，每次看见他在身边时，就笑眯眯地把手递给他，让他扶他上去。如果不扶他，这便是一桩他要向其他人告状的错事…… 维德又不骑马了。 最终，他又想画画。 红色的颜料，碍眼。 绿色的颜料，碍眼。 白色，黑色…… 维德最终放下了画笔。他发现路希安穿过所有颜色的衣服。 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不想起路希安……和他的那句话。 “把他随时随地地……带在身边。” 他想这个世界真是太糟糕了，为什么总让他想起他。 “陛下。”管家又从门外进来，适时地汇报道，“负责内务的梅根女官长说，原本负责您贴身事务的那名仆人家里出了些变故。这两个月内，他都没办法回到岗位上。梅根女官长物色了几名备选的仆人，她说……” 维德动了动手指，他道：“随便她挑选。” “这很难随便挑选，维德陛下。”管家笑眯眯道，“或许您不知道，负责贴身事务的仆人工作其实是很繁重的，他涉及……许多事务，是一个相当考验耐心的工作。” 维德顿了顿，道：“……先让她选着。” …… 那日过后维德依旧来了路希安的房间好几次。路希安似乎就如他所说那样，只提了一次这个请求，从那以后，他都表现得比较乖巧。 就像是真的被维德教训乖了。 不过，这也仅是最开始时。他会主动拉着维德上-床，主动勾-引他，让他对自己施-为。其态度之好让维德甚至有种不是被.操的是路希安，而是…… 送上门来的，是他自己。 而一切结束后，路希安总会躺在床上，蒙蒙地睁着眼。他会向维德提一些要求，或者是不喜欢床单的颜色，或者是想换一个款式的、被戴到他身上的那些坠子，又或是换个地毯。 维德没有答应他。 直到一周后，再次结束后。路希安依旧是硬撑着没有睡着，可这次他也没提出要求。 最终先开口的却变成了维德。他用手抚着路希安的长发，道：“你今天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路希安沉默。 许久之后，路希安细细地道：“你今天开心么，维德。” 维德没说话。 “……我不开心。”路希安在入睡前，以梦呓般的语气道。 …… 第二天一早，路希安醒来时便发现自己的脚踝上空空荡荡的。 用于禁-锢他行走的脚-镣被解开了。路希安从床上坐起来，没有看见维德，而只是看见了管家斯宾塞。 管家斯宾塞依旧是温和敦厚的模样。他对路希安点头示意道：“皇后殿下，陛下说，你从今天开始可以离开这间屋子。” 路希安像是很迟钝似的眨了眨眼，系统则在他的脑内尖叫：“你成功了！！路希安安！！！” “不过……”管家依旧微笑道，“陛下身边的一位负责贴身事务的侍从这些日子回了老家。他决定让你接管他的职责。” 管家说着，拍了拍手。几名女仆于是垂着眼，将几盘衣服端了进来。 兜兜转转，路希安再次成为了维德身边的男仆……路希安看着那些盘子里的衣服。它们看起来虽然是仆人的制式，不过从衬衫到西裤，其面料都华贵至极，根本不是仆人该穿的。 “嗯。”路希安乖乖巧巧道，“我会尽好我的职责的。” …… 维德坐在书房中，用笔在图纸上有一笔、没一笔地添加。见斯宾塞回来了，他道：“怎么，他说了什么？” 管家说：“路希安殿下非常顺服地接受了任务。他如今在换着装，很快就会被女仆带来。” 维德蹙了蹙眉，他想到那日路希安说他“不快乐”……于是道：“他有没有露出难过……又或是受.辱的表情？” 接着，他笑了两声，补充道：“你知道的，那是我想要看到的表情。” 管家难得地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哪一个措辞更好，最终，他如实回答道：“没有，路希安殿下只是接受了您的提议，并顺从地去换上了衣服。” 维德：…… 那点担忧顿时又变成了隐约的不高兴与焦躁。 书房门便在此时被叩响了，很轻，三下。维德换了个姿势，并合上了那张被他随意乱涂的地图。他玩味地道：“让他进来。” 房门被打开了。 路希安从房门外进来。他银白的长发被束在了身后，柔顺浓密而直。侍者衬衫的面料隐隐散发着昂贵的光，黑色马甲显得他腰细，极为修身的黑色长裤则显得他双腿直而长。 黑色本是禁-欲的颜色，可太过贴身了，却会显出几分欲盖弥彰、欲说还休的诱-惑感来。而他纤长颈下的那枚领结，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 被送上门来，只等待被拆封的礼物。 路希安垂着眸，站在书桌前。维德让斯宾塞出去，并拉上了窗帘。 他向着路希安走来，在他耳边带着玩味（以示胸有成竹）地低声道：“从一国皇后沦落到我的侍从，感觉怎么样？” “从不穿衣服的皇后到能穿制服的侍从，感觉衣服很合身。”路希安说。 维德：…… 路希安：“而且感觉料子很贵。” 维德的脸色更冷了。他说：“是斯宾塞为你准备的衣服。” ——总之，不可能是他为路希安定制的。 “哦，”路希安说，“斯宾塞先生对我真好呀。” 维德：…… 维德又想把路希安扔在沙发上了。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路希安难得地推了推他的手臂，小声道：“维德先生，我是新来的，只有这一身侍者服，你要是弄坏了……” 维德冷哼道：“我让人再给你做几套。” “咦？”路希安喘着道，“不是应该麻烦斯宾塞先生么？” 维德：…… 路希安仰着头看他，莹润面孔上双眸像是含着水。他看着维德道：“其实我还有后半句话没说……” “什么。” “要是你弄坏了，我就只能只穿着一件围裙来当您的侍者了，维德先生。” 维德：…… 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维德怒而转头，拂袖而去，临走前还不着痕迹地用手摸了摸鼻子，确认了没有因某些失态的联想而流出一些血腥的液体…… 他再回到书房里时，看见路希安正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用手系着自己被维德扯坏的领结。维德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道：“做你的身份该做的事，少动些歪心思。” “是。”路希安乖巧道。 他又道：“我刚才有枚扣子找不到了，您知道它在哪里么？毕竟是您扯……” 维德怒了：“我不知道！” 他转头就要走，接着听见路希安轻轻的声音：“我找到了，但感觉自己不太好拿……” 维德回过身去，他看见路希安向他张开了唇，那枚纽扣就在他的舌上。 “您能帮我拿一下么？”他扬起潋滟的眼来看维德，说。 第156章 彻底放飞自我 维德最终还是将那枚纽扣从路希安的口中取了出来。 可他这次却没有太过分，而是浅尝辄止。以至于结束后路希安还有余力靠在沙发上绯-红着脸颊，对维德笑。 维德倒是自己先给他看得不太好意思了。他别过眼，手指系着自己的领带，用最冷淡的语气道：“你看什么。” “身为执事，不去行事执事的职责，而是和自己的主人在书房里里偷.欢……是不是不太好？”路希安的声音里还有点气紧，他盈盈望着维德，道，“我这样算不算是渎职呀，维德老爷。” 维德：…… 路希安：“有点违背您惩罚我的本意哦。” 维德又有些不好了，他喉咙微颤，阴冷道：“你自己明白就好。不过于我而言，你在床上的价值的确比在床下的价值要多出不少。” 路希安垂眸不说话了。维德背过身移过眼，不敢再看路希安的身体。 他总觉得自己如果再看一下，就会又想…… “下午你负责去花园浇花。”维德道，“弄坏了一株，我拿你是问。” 他真的得去处理公务了，可路希安只要待在书房里，就会让他忍不住地分心。 可是许久之后维德也没听见路希安起身的动静。他于是道：“你还打算在沙发上待多久？” “好呀。”路希安说，“我这就去处理身为男仆的职责，不过……” “……” “主人您可以帮我，把被您打开的，我的这身执事服给穿回来么？” 路希安的声音像是不知危险即将靠近的小动物。 …… 维德让不苟言笑的女官长梅根把路希安带走去浇花了，并严令梅根看好路希安。 路希安本身的存在便是让他分心。 可没多久他就得到了梅根的回报：“西维亚殿下把所有的花都给淹了。” 维德：…… 他吩咐女官长把路希安带回来，想惩治一下他。可路希安却说：“你的花园里为什么没有玫瑰？我不喜欢别的花。” 维德：“这就是你把其他花都浇死的理由？” “它们又不漂亮，浇死又怎么了。”路希安笑吟吟道，“你很心疼呀？那你就别让我做这个，我不擅长的。那些工具也不漂亮，我也不喜欢。” 维德：…… 路希安不擅长任何家务活。 他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娇宠着长大的，于是擦烛台也擦不好、熨烫衣服也烫不好。维德简直想戳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在任何世界穿梭时都像这个世界里一样嚣张。 他最终还是让路希安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梅根女官长因此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路希安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进来许久，只看见维德低着头，像是在阅读书籍，一言不发。 且面无表情。 “……你是想刻意惹怒我么。”许久之后，他听见维德冷冷的声音。 路希安道：“没有呀。” 维德那边许久之后没有声音。路希安于是道：“您还想让我做什么？维德老爷？” “过来。” 路希安走到维德身边来，维德却掐住了他的喉咙，一把把他掼倒了书桌上。 “别以为你自己总能胜券在握。”维德看着他的眼神堪称恐怖，“交出来。” 他的力气非常大，路希安努力地挣-扎吸气，却始终没交出任何东西。终于，维德伸手，从路希安的衬衫口袋里找出了那枚被他扯掉的、属于维德的纽扣。 维德道：“以后少给我装蒜，听见没。” 路希安被他放开喉咙，还在轻微喘-气，他垂着眼眸，嗯了一声。 “……现在开始，站在我身后。尽你仆人的本分。”维德道，“老实点，别乱动。别让我看见你又偷偷和系统说话。” 路希安于是答应了，静静地站在维德身后。 一个下午的时光过得极为漫长，尤其是当路希安的影子投射到维德身上时。维德合上书，正准备离开，便听见路希安道：“维德……” 维德：“嗯？” 路希安：“没什么，就像提醒一下你，你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写上了我的名字。” 维德：…… “回你的房间去。”维德道。 路希安“哦”了一声，在即将离开时，他忽然牵起维德的手，将那猝不及防的手指放在唇边。 并含了一口。 “晚安，主人。”他抬眸看着维德，笑盈盈道，“这是您的仆人给您的吻手礼——很符合仆人的规矩。” 路希安在第一天与维德的交锋中获得了完满的大胜利。等到晚上他回到白塔后，还对系统道：“维德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呢。” 系统：“我看你倒是兴致勃勃。” 路希安玩着手指，想到维德被他咬住手指时那突然间向后退了一步的、脸上能低下冷水的神色，他忍不住就想笑。 第二天管家斯宾塞照例是把他带去了书房，不过在看见书房里的东西时，路希安终于笑不出来了。 在那之前。 “我给你找了些圆圆的小东西，路希安。”在开门前，维德气定神闲道，“今天你的任务，便是在书房里把它们一个个地……” 在听见那句话时，路希安不知怎的居然还有点小兴奋。他仰起脸看着维德道：“维德老爷，您……” 然后在开门后，路希安的表情便凝固了。 路希安难以置信地看着隔壁小桌上的核桃。 “敲碎。”维德说。 路希安：…… “你……您让我用锤子敲碎核桃？” 路希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维德抬起头来，恶意地对他笑了笑。 你如今是我的男仆，自然该服从我的命令与一切折磨——与对你尊严的折辱。 仿佛从维德眼里看出了这段话的路希安：…… 维德看见路希安的脸上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色。 维德难得地从与路希安的交锋中搬回了一成。路希安一整天居然真的很安静地在敲核桃，且哐哐的。只是维德看他转着眼珠，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他又是在和系统聊天。 路希安：“维德报复我的方式真的好像一个小学生哦。” 系统：…… 路希安还想和系统说什么，不过他很快被阴影笼罩了。路希安抬头，看见维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路希安：哦豁，被发现和系统聊天了。 他于是伸手，将几块核桃递给维德道：“您要吃吗？” 维德在他面前停止许久，居然真的从他手里拈起了核桃，吃着走了。 路希安笑眯眯地看着他。 “要是砸不完。”他听见维德的声音，“就把它们给你塞进去。” 路希安：…… “我才不信。”他对系统道。 路希安于是故意留了几个没砸完，开始自己玩自己的。 结果当天晚上，他真的信了。 很过分地信了。 …… 路希安后面几天都颇有些无精打采。 路希安严重怀疑这几日他砸核桃砸出来的量足以让维德的所有各族分-身都一起吃饱。如果说第一、二天砸核桃时，路希安还有心逗维德玩玩。第三天砸核桃时，路希安终于彻底有气无力了。 “维德这个小学生大魔王居然真的想出了折磨我的招数。”他对系统道。 系统：……不是很敢回答你，怕维德又过来。 直到第四天时，路希安没有得到维德让他去书房的消息。 “天族的奥若拉圣女殿下来王城了。”路希安从其中一个侍从口中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天族不是一个月前才来过么？” “不，这次可不是为了上次的缘由，而是为了私事。” “私事？” “其实我总觉得天族的圣女殿下，对陛下他……” 几人议论的声音从花架下过去了。路希安坐在花架之下，随手捉了一朵花，开始扯花瓣玩。 “对了，系统。”他忽然对系统道，“在原作里……很多读者都觉得奥若拉是命定的女主吧？” 毕竟原作在描写维德踏破虚空血祭世界时，独独放过了天族，也放过了奥若拉。 原著由于已经太监，并未写到维德最终放过天族的原因。但这并不能阻挡部分读者的遐思。 系统：“啊？” 路希安：“没什么。” 在那之后的三天，维德都并没有让路希安过去侍奉。第四天时，路希安又撞见了进宫来的伊丽莎白。 两人在廊下聊了一会儿天。正在这时，路希安在身后听见了维德的声音：“过来。” 伊丽莎白也循声回头。她看见维德正与一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站在一起。女子对维德笑了笑，道：“我会期待您来到天族的。” 维德说：“我也很期待。” 名叫奥若拉的女子离开。伊丽莎白也识相地离开。维德带着路希安，到了花园中的一处。路希安在后面走，系统在他脑海里道：“对了，你们到底要这样玩到什么时候？” “有道理。”路希安居然难得地回复了它，“这个时间点不错，就趁这个机会……” 系统：？ 路希安：“彻底地放飞自我吧。” 系统：“喂？喂喂？” 系统还没来得及问清路希安想要做什么，便被路希安扔进了静音模式。 进了花园，维德刚要坐下，却发现路希安更快地占据了那个他原本看中的，更舒适的位置。 甚至整个人都蜷了上去，像是一只霸占优势地形的猫，只是眼睛盯着他。 维德：…… 维德换了个地方做，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道：“给我捶腿。” “我手很疼呢，维德大人。”路希安说。 维德：…… 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路希安已经闭上了眼，一副要趴在躺椅上睡着的模样。 …… 在那天之后，维德发现自己再也使唤不动路希安了。 如果路希安之前还会和他调一下情，如今的路希安像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第157章 今夜我必须将爱意藏在心底 路希安不仅放飞自我、还懒得厉害。 他像是从与奥若拉相遇的那天开始便丧失了在维德面前的求生欲。不仅放纵娇惯，比起任何过去时候还要变本加厉。 维德叫他来捶背时，路希安趴在沙发上。他站没站姿、坐也没坐姿，于是只是趴在那里，显得腿很长，屁股也很翘。 “我手疼。”路希安玩着两枚棋子道，“维德老爷您另请别人吧。” 第二日维德开始进行他从精灵族地回来后所进行的日常。他从精灵族的圣池里带回了一块凝结圣池之力的水晶，将那冒着丝丝寒意的晶体放进了城堡后山的泉池内。 泉池具有安定体内沸腾神血的功效，因此维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里泡个几次。 在过去，路希安住在白塔中，自然是没有和他一起过去的权力的。如今他破天荒的把路希安带了过去。 路希安走在他身侧，却依旧是一副哈欠连天的模样。维德找到他时，他也正在廊下的长椅上睡觉。花廊开了紫藤花，路希安就靠在花下睡觉，紫色的花瓣落在他银白的长发上，看上去分外动人。 可惜他如今打呵欠的模样可就没那么柔软动人了。维德在下到水池里前在岸边多站了一会儿，期待着路希安会说出“等那么久，是想要我帮你脱么？”的话。 然而路希安（很不出所料地）没说话。 维德于是自己默默地把自己泡进了水池里。 路希安作为负责侍奉的人，他坐在岸边，穿着浴衣，只是手撑着岸边的石头，很无聊似的用脚尖勾着池水里的涟漪。 维德看见路希安宁愿用爪子玩水也不理他。许久之后，他开口道：“给我弹琴。” 路希安依旧低着头玩。在许久之后，等人将竖琴带来后，他才慢慢地转过头来，像是给足了维德面子似的。 他用纤细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拖得又长又软：“维德老爷，我头疼，恐怕是弹不好琴啦。” 说完，他就又低头，继续去玩池子中的水。 维德对路希安忽如其来的冷淡大伤脑筋。他感觉路希安像是忽然间变成了一只对他若即若离的猫，而他始终找不到路希安忽然冷淡的原因。 他总想让路希安与他开口说话。 第二日，他又找来了许多核桃，让路希安来敲。路希安缩在书房的毯子里，说自己肚子疼。 维德的忍耐终于抵达了极限。 “怎么，终于对我没耐心了？”路希安说，“比我更乖巧更听话的仆从可有的是，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维德冷冷地看着他。路希安又笑了。他像是肆无忌惮似地抬起下巴，无聊道：“维德，换个人来伺候你，把我关回白塔去，怎么样？你真的很幼稚。” 维德拂袖而去。他在离开后又回来看，却看见路希安正摘了一朵紫藤花，将它送给旁边的一名侍女。两个人说着话，言笑晏晏。 路希安对着他时倒是一言不发，对着侍女、对着伊丽莎白时，路希安倒是总有很多话说。 维德阴沉着脸让侍女滚蛋。他与路希安争吵，路希安却是轻笑一声，道：“你喜欢我说什么话？如果你只是喜欢我叫.床的话，那才是你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 “维德，你操都操上我了，还管我其他的事情做什么呀。”路希安满不在乎地道，“我是真的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不就是因为恨我才会操-我的么？”路希安继续说，“怎么，魅魔的身子是很不错，对吧？我得说，您的身子也很不错。” 两人的争吵最终变成了肢体上的冲突。 维德抓着路希安的手腕，一路上拖着他，直到把他带回自己的寝宫里。维德关上房门，他冷声道：“路希安，是谁让你敢这么放……” 他没再说下去。 他看见路希安看他的眼神，那双眼眸漫不经心，又藏着别样的情绪。维德将他按倒在床上，路希安挣扎起来，坐在床边，抬着下巴看他，却一言不发。 那种神情彻底激怒了维德。 维德伸手去抚他的脸颊，那一刻他真想把路希安狠狠抱住，听他痛苦的声音。又或者是把他融进骨血里。 最终他说：“我命令你道歉。” 路希安看着他，神情很无所谓。 “向我道歉！”维德重复。 他想要路希安向他道歉，因为他说得好像自己只是沉溺于路希安的身体似的。维德感到极度不满，不悦，愤怒。他感到心凉，因为路希安只是觉得他恨他，只是觉得他豢养他、只是为了发-泄-欲-望。 路希安没有回复，许久之后，他在维德的逼视下笑了。 “你不说点什么么？”维德道。 “你扭到我的脚踝了。”路希安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以一种无所谓的神情道，“很疼呢，维德老爷。” 他的声音软糯，没有求饶，没有求和，带着挑衅，与隐约的小勾子。 维德沉默了。 路希安在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了眼。他心知这句话、这死不改悔的模样会惹怒维德。 可那又如何。他无所谓地想。 就在这时，冰凉的手指搭上了路希安的脚踝。路希安笑了笑。他觉得并未出乎所料。 反正不过是拉开，或者折叠，然后那件事。他想。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手指落在他的脚踝上，却只是轻轻地揉，像是要把那淤青揉开。 路希安睁开眼。他愕然地看着维德正半跪在床下。维德握着他的脚踝，轻轻地揉着。 他低着眼，不看他。 路希安：？ “……还疼么。”他听见维德轻轻的，闷闷的声音。 路希安：…… 路希安没有说话，维德又将手心中的能量注入他的脚踝里给他治疗。在那之后，他听见维德道：“……别这么说自己。” “别这么说？”路希安轻轻道，“别怎么说？” 维德没有回答。 “骗你的。”路希安忽然说，“我的脚踝可没受伤——维德。” 他看着维德，忽然乐不可支般地道：“你口口声声说着恨我，却在我骗你我脚踝受伤时跪下来、替我治疗……维德，你可真有趣，这就是你的恨么？” 维德停住了。 他抬起眼眸与路希安对视。路希安看着他，脸上尽是玩味。 “我又骗你了。”路希安说，“喜欢被我骗么？” 维德定定地看着他，他神情愠怒，变化莫测，最终，他的脸上再度多了些自我厌恶的神情。 他拂袖而起，便要离开房间，却也没把路希安带走。路希安靠在他的床上道：“维德，你还爱我么？在我逃婚、欺骗你、折磨了你二十多年后？” 维德没说话。 “换个问题。”路希安说，“你还恨我么？” 他说这话时斜靠在床上，语气里带着玩笑般的勾-人。 维德顿下脚步。 “或者——你原谅我了么？”路希安说。 维德终于仓促地笑了。 “……想原谅你，哪有那么容易。”维德说，“你这个骗子。” 说完，他便要离开房间。可就在这时，路希安上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维德。”路希安嘴唇擦过他的耳垂，“……我想和你在你的床-上做。你还没有在这里报复过我——不试试么？” “我不会再进你的套了！” 维德挣脱开他就要走，可路希安又在他耳边说：“维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薇薇安不是你的母亲，却依旧口口声声装作好人，容许你在西塞尔宅中为她吊唁——你那时很感激我，不是么？” “……” “就是因为这样，想要攻略你，让我成为你的白月光，就这么容易呀。”路希安笑眯眯道，“你还没有看到这部分的记忆么？或者说你看见了，却还没有知道我的那些险恶心机——是的，光是看哪有解说那么清楚。我现在给你一个免费放送的机会，让你好好听听，一桩又一桩……你表情看起来真可怕啊，难道你不早就知道我是这种人了么？你曾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败类啊，维德……啊！” 路希安终于被彻底暴怒的维德扔回了床上。 …… 路希安咯咯笑着，看起来恶毒又肆意，直到痛苦彻底席卷了他。他抽着气，直到一切都停止，维德面无表情地要把他扔开。 路希安不管不顾地又起来，爬到他的身上，维德要再把他扔开时，却感觉自己的脖颈一凉。 有银针刺入了他的脖颈。 麻木从伤口处传来。路希安在他耳边道：“你放我出白塔，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维德，你是太自信，还是对我太心软？” 维德死死地看着他。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是路希安冷漠的面庞。 “你又要……” 逃么？ 路希安将沉睡的维德放回了床上，将银针扔掉，却没有离开。他骑在维德身上，身体还酸痛着，可他低着头，吻着维德的嘴唇，直到用额头抵住了他。 他没有逃。进入了维德的精神世界。 在刚进入时路希安便被那强烈的灼烧的气息呛得咳嗽。 维德的精神世界里是恐怖的断壁残垣，是被焚烧过的荒原。他神色漠然，漫步在那焦黑的世界里，一寸一寸泥土的寻找。 在所有的暗色中，在所有的焦土中，在所有的绝望与恨意中。 他在寻找。 他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又或是一个执迷不悟的、将山石一遍遍推上悬崖的罪人。他拨开每个石头，挖掘每块土地。 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 风吹过这空空荡荡的、仇恨而绝望的世界。路希安深一步、前一步地走着。他看着天空中席卷的乌云，那一刻，他没有祈求原谅。 原谅？ 与恨意对等的才是原谅。爱意从来不与恨意对等，与爱意对等的…… 只有不爱。 他没有在维德的精神世界里找到任何东西。 他的神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他走到了一处残垣。 一处高高的……他最初进入维德的精神世界时所降临的圣殿。 圣殿白色的长阶也被烧灼得焦黑，他往上面走，终于走到了顶端。圣殿里也是空无一物，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累了，将脸颊贴到了壁面上。 他闭着眼，感觉脸上很干，没有湿-润的液-体。可那一刻，他忽然察觉到了一样东西。 路希安用手指拂过圣殿的石壁，在那复杂的纹路中，他找到了一个机括。 一道暗门。 打开暗门，里面的阶梯也很长。路希安拾级而下，进入深处。暗门深处曲曲折折，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 终于，在那漆黑的、深邃的深处，路希安看见了唯一的亮光。 那是一盏灯，灯下映照的…… 是一个铁柜。 一个密密麻麻地上着锁的，保险柜。 恐怖的、长长的黑影从打开的暗门处往下伸出。它扭曲着，要抓住路希安。可路希安的手指却先碰到了所有的锁链。 那些曲折像是永远不能被解开的锁链，在那一刻，尽数断裂了。 毫无防备的保险箱出现在了路希安的身前，无防备得、袒露得就像巴黎。路希安伸手，他轻轻地拨开了那扇看似沉重的铁柜门。 柜门里酒红的事物映入眼帘。 被隐藏在密室深处、心底里的保险柜里的，不允许任何人发现、探视的…… 是一朵玫瑰。 这个焦黑的、恐怖的世界里……藏着一朵玫瑰。 玫瑰孤零零地躺在铁柜门的深处，却依旧那样美丽，那样娇艳，像是从未被遗弃。 路希安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在碰到那朵玫瑰前，如有所感地回头。 那道即将触碰到他抓走他的黑影在他看见玫瑰后，愤怒地化作了一只黑猫。黑猫蹲在地上，对他恼怒地喵喵两声，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第158章 路希安的黑历史 路希安抱着那朵玫瑰亲吻。他垂着头，银白长发倾泻而下，那一刻一种奇异的感觉捕获了他。 那种感觉像是飞行——由于在进入快穿世界前路希安死于空难，因此，他已经许久没有再想过，飞起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路希安想，如今他正是在飞行。 他将那朵娇气又矜贵的、唯一的玫瑰放回了保险箱里，关上了柜门。他的精神由维德的精神世界里退出、并坠落到他自己的身体里。 白发魅魔回到了维德的寝宫中。他趴在眼皮下的眼珠还在剧烈颤动着的、维德的身上。维德像是在做一个让他惊恐无比、恼怒无匹的噩梦，而魅魔却在犯下如此的罪孽后没有逃开，反而俯身勾住了他的脖颈。 他咯咯笑着去磨蹭维德的脖颈，就像一只讨人喜欢的、软绵绵的、又肆无忌惮的小猫。直到暴怒的魔王终于苏醒，并掐住了他的喉咙，翻过身把他压在床上。 “你……！！”维德极为愠怒地掐着他，“你竟然敢闯入我的精神世界，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 路希安还在笑。他用小腿去勾维德的腰，魅魔的尾巴露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拍着床。维德看他这幅得意洋洋死不悔改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七窍都快生烟——说不清是被气出来的、还是因过度的懊恼和羞愧而蒸出来的。 在维德冰冷的手指抚上太阳穴时，路希安终于暂停了笑。他说：“维德，你想做什么呀？” “……” “洗掉我的记忆？就这么让你觉得丢脸么？” 维德又被说中心思。他如今真的只想掐死这个总是像魔鬼一样玩.弄折.磨他的路希安了。可濒临窒.息的、被他掐着的路希安却握住了他的手腕，将它放在自己的唇边，含住了维德的指节。 “维德，我给你一个惩.罚我的选项好不好？”他声音软绵绵的，眼波也是盈盈，像是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维德，我给你……给你这个我自愿的机会。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么？” “我最害怕……被你看见，被你打开我的记忆。”他喘着气道，“我进了你的精神世界，你也进来，看看我的……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了，你不打算来惩.罚一下我么？关于我，窥探了你，又幸灾乐祸……” 维德沉默了。 最终，他冷哼了一声，伸出手，手指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路希安额间的魔纹上。 路希安闭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任由自己打开阀门，将自己的所有记忆，如潮水般地涌给维德。 …… 维德看见白衣的年轻人站在走廊中。 他的容貌与路希安有极细微的差距，却足以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年轻人盯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容貌。系统则在他的耳边叭叭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签订契约活过来，你能和你过去的模样一模一样。” 年轻人却没有回复这个活泼得有些过分的系统。他说：“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穿越，支付这份复生的代价？” “你也太急切了吧，宿主。一般这时候，很多死而复生的人都会选择先歇息一会儿……”系统嘀咕道。 “我不喜欢免费的午餐。”年轻人冷淡道，“而且我也有……想要证实的东西。” 分明方才死而复生，可年轻人对性命的执着却远不如他此刻“想要证实什么”的执着。 系统于是给他开启了世界权限：“你要知道，我们需要收集的是百分之百的、刻骨铭心的情感。无论是爱情、友情、亲情、感激之情、还是愧疚之情……” 维德随着路希安的记忆看见了他的第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路希安负责扮演一名王子的老师。那名东方王子长在冷宫之中，备受父王冷落。路希安找到他，教导他，教他弄权术，教他制衡从一无所有开始讨好他人，一步步走到高位。 期间系统一直在路希安耳边叭叭：“宿主，多感人的师生之情啊！他起于微末，你识他于微时，却对他那样好。他这一生的蓝图你都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如今对你的师生之情已经达到了95%了！你真是个天才，我的同事们都没见过像你这样具有才能的、第一个世界就能成功上手的快穿者。” 可路希安的脸上却没露出喜悦的神色。 “不过最后5%是最难升的，任何感情要百分百的获得，都要经历质的转变。不过我相信很快你就能迎来这个机会。”系统兴致勃勃道。 很快，两人之间便发生了嫌隙。那名王子执意要去攻打王国的一个属国，路希安持以反对意见。王子于是对他冷淡，他开始信任另一名贵族盟友，时常和他一起喝酒。 那名东方王子对路希安的师生之情很快降到了70%。路希安似乎由着他冷淡，他于是命人裁减了路希安的、原本的各种待遇。即使是寒冷的冬日，路希安也买不到任何炭火，只能满手冻疮。 “他这是在闹别扭，他生气你为什么还没去见他。”身经百战的系统说，“小说里都是这样的，渣的一方冷淡另一方，虐待另一方。然后，你要穷困潦倒，痴心不改，最终他会发现，其他人都是欺骗他的，对他最好的人还是你——只有被他冷落、被他薄待的你反而在最后为他雪中送炭、揭穿了陷害的人的阴谋，如果那时你还死了就更好了。那名贵族盟友不就是在陷害他么？故意趁虚而入……路希安，你赶快试试吧！” 可路希安什么都没做。 他像是冷漠的看客，看着王子对他的感激值一路下降。最终，王子被盟友所背叛。 一无所有、第二日便要被篡夺了王位的盟友所杀死的王子在监牢里求见了路希安。他充满懊悔、流着泪道：“老师，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师生之情又涨到了95%，他的感情是真的！”系统趁热打铁道，“你加把力，马上抵达100%……” 然后它就听见了路希安的声音。 “是么，我也很遗憾。我的学生。”路希安蹲下来道，“那枚陷害你的印章，是我找到给他的——你真不该忘记，我是最了解你的老师。” 王子呆住了，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咒骂，骂的最多的是：“你是我的老师，你怎么敢背叛我！” 路希安什么都没说。 王子在死时仇恨值抵达了100%，路希安回到了系统空间。系统看着他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似乎在假寐。 “查一下王子在死前对那名贵族盟友的恨。”路希安说。 系统说：“……50%。” “对我呢？” “100%……” “你看，我和那名贵族盟友有什么区别？甚至，是那名贵族盟友最后推翻他，砍头他。而我，只是在对他‘心灰意冷’后将我所知道的他的把柄，雪中送炭地送给了那名贵族盟友。”路希安无聊道，“我过去对他那么好，只是在他放弃我后，出卖了他一次。他对那名真正害死他的贵族盟友的恨，却远不及他对我的恨。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很贱？” “宿主。”系统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想，它语气有些颤抖，“您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获得他的正向感情，是么？这只是长歪了一次，而你……” “因为人类太贪婪自私了，无论你做过多少，无论积累到多高的正向感情，都总是像泡泡一样，轻而易举地一戳，就下降了。你不觉得很可笑么？”路希安语气平平道，“我们去下个世界。” 系统震惊着，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路希安所去的下个世界是西方世界。一名王室的女孩在叛乱中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国家的王。路希安作为一名绅士家的孩子，偷偷收留了这名被叛党追杀的女孩。 女孩在庄园中长大，她以庄园为起点，展开了自己的复仇，并最终登临为新的铁血女王。而路希安此时已经成为了一名牧师。在这血.腥的一路上他帮了女孩不少，并最终成为一名将身心都奉献给神明的牧师。 “她对你的感激之情达到了95%，不过现在已经演变成了爱情了。路希安，她如今对你的爱情是70%。”系统对路希安说，“你不考虑谈个恋爱么？” 路希安没有答应，他神态并不沉重，系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女王不能容忍路希安的拒绝。她推翻了路希安所在的教堂，以他的家人做威胁。 路希安站在残垣之中。 “我帮了你很多，我希望从你的身上得到感激，而不是爱。”路希安面无表情地说。 “很遗憾，这不是我的希望。”女王说。 可路希安始终没有离开那座教堂里最终无法被拆除的神像——即使他的家人们已经被女王带到教堂前、被尽数鞭打流血至死。神像的一定范围内女王也必须低头。他不离开那里，女王便拿他没办法。 女王开始愤怒。她寻找了许多与路希安容貌相似的男宠。她每找一个，对路希安的爱意便消减一些，恨意提升一些。路希安不离开那座神像，他对鸟儿，对风，对系统说话。 “只是因为我不爱她，她对我便没有了感激。”路希安说，“瞧瞧，真可笑。” “她只是太爱你了……这就是病娇吧？”系统讷讷道，“你现在去找她，她会对你爱火又重燃的。前些日子我查到她喝醉了，扇男宠的耳光，把他和你相似的眼珠挖出来，说只有你是她生命中无可取代的人……” 路希安微微一笑。 女王最终死于热病。在死前，她知晓那个最合她心意的替身居然是路希安找人派来的。在临死前，她看见路希安提着一盏灯，站在床前。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那样爱你……”她歇斯底里道。 路希安静静看着她，可女王的恨意值始终在70%，最终，他叹了口气。 “赛琳娜会继承您的王位——或者说是窃夺。”路希安说，“她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她的全家，被您在登临王位时杀死。” 那一刻女王的仇恨终于达到了顶峰。 “那是我的王座！我的王座！”她歇斯底里道，“路希安，你这个贱人！我早该杀了你……” 看看，这就是所谓的权力与爱。 路希安在第二个世界里也得到了100%的仇恨。在离开后，他坐在系统空间里，对噤若寒蝉的系统道。 “人类总是贪婪而得寸进尺。”路希安说，“他们声称自己占有许多美好的品质。可他们爱的，却只有他们自己。任何的爱都会被一点不满所磨灭。他们只在乎自己被辜负，不是么？” 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咯咯的，满是愉悦。系统震惊地看着他，最终道：“宿主，你明明，你明明可以有挽回的机会的啊！就像王子，那时你明明可以去求他……” “求？” “而女王，你原本也可以……她只是想要你的爱，你为什么不能和她虚以委蛇，像是那些强.制爱小说里一样呢？” 路希安的笑停止了。 他看着前方，眼眸微冷，道：“我不是个园丁，而且也没有兴趣修剪已经杂乱的枝条，我只会……” “一刀，把那些长歪的树木砍掉。”他冷冷道。 系统不敢说话。路希安忽然又笑了。 “继续下一个吧。”他说，“这些歪脖子树，倒是给我带来许多趣味。” 第159章 路希安的黑历史2 在师生情、爱情之后，路希安在第三个世界里尝试了友情。他成为了一名慈善学校里的孤儿学生，而被攻略对象则是被继母赶出庄园、被放逐到这里的绅士之子。 路希安与他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并互相勉励着、能够进入一所知名的大学就读、并最终创办了两人共同的事业。 然而随着事业的上升、庄园的夺回，被攻略对象变得逐渐好大喜功。他认为自己是两人产业的出资者与功臣，路希安也并非是与他患难与共的创业伙伴。他认为自己创造了这项事业，而路希安只是在为他打工。 他有了追求的女人，一名贵族小姐。他开始将路希安视作自己的员工，每当遇事时，他首先要求路希安配合他、以争取属于整个公司的、未来的利益。 数十次。 包括他为他的女友——艾米丽小姐的入股费尽心思，最终削减了路希安的份额。 “请你理解我，路希安。这是我们两人创造的伟大蓝图，这份事业是如此伟大。”他说。 他说着宏伟梦想，却已经将路希安视为自己雇佣的下属，而不是在漫漫寒冬里与他徒步走到各个贵族的家中、推销商品、又或在宴会上与他一起为了交际喝酒喝到吐的人。 可他不觉得自己没把路希安当“朋友”。他觉得他已经给予路希安许多了。如果不是他，路希安不过是慈善学校里的一个孤儿而已，又如何能成为公司的经理？而他，可是正正经经的绅士。 他不记得绅士也曾经被放逐到慈善学校去，且孤立无援。 系统这次不敢提示路希安了。它也无法揣摩路希安会怎么做。路希安像是始终沉默而可靠的朋友，始终未表现微词。 它只能告诉路希安：“他目前对你的友情值是90%。” “是么？”路希安轻笑，“每出卖我一次，他对我的感情便会更上升一些。于他而言，这就是真正的好朋友。” 那名主角变得好大喜功，变得奢侈挥霍，路希安却从未阻止。他的女友接近他只是为了捞一笔，卖掉了自己的股份跑路。他喝得酩酊大醉，看见如今只有路希安来探望他、于是拉着路希安的手，流泪道：“如今只有你是我的好朋友。” 他谴责那不知何处而起的对手公司，恳求路希安卖掉自己的房子，与他东山再起，就像过去时那样。可路希安只是说：“我的确需要卖掉你的房子，不过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的对手公司——他们聘请我成为他们的总经理。” “你……！”主角咆哮，“你怎么可以……” “因为这次你牺牲不了我，于是我便不再是你的朋友了。”路希安说，“你在艾米丽和我之间多次选择了她的利益，在那时你就该明白，我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雇员。” 主角含恨而终，路希安回到系统空间。 “倘若我不放纵他的贪欲，他便不会视我为朋友。我陪伴他的贪欲，他却将我视为至交好友，并从未停止向我要更多。”路希安在系统空间里总结道，“我点明了他的想法，他反而憎恨我。” 系统对这个穿越者有些害怕了。它结结巴巴道：“或许你只是在这几个世界运气不太好，而且，你们原本便是从陌生人开始积累情谊……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有初始值的世界看看？” 路希安轻轻笑了笑，说：“是么，我很期待。这听起来于我而言更有挑战性。” 系统简直不敢去想路希安所谓的“挑战性”是什么意思。 它不觉得这是关于积攒的挑战性，而是关于摧毁。 它为路希安挑选了两个世界。第一个世界是他是落魄演员最宠爱的小儿子，第二个世界中他则扮演一名在战争中失去母亲、抚养一对弟妹长大的大哥。 在第一个世界里，所谓的“母子情谊”变成了强烈而苛刻的控制欲。母亲压抑他的天性，渴望他成为一名成功的歌剧演员，在小时候忽略没有才华的女儿，转而要求有才华的儿子穿着女装上台表演，以满足她已经无法达成的女演员的梦想——她将舞台上的路希安，视作自己原本该有的成功的化身。 路希安并没有费什么劲就让她痛恨他。他在盛大的演出前摘掉他的假发，抹掉他的妆容，脱掉鱼骨撑和修饰胸部的羽毛，让演员承认他的确是一个男人，而并非幻想中的她自己……演员尖叫着摔碎了高跟鞋。 “亲情何尝是没有条件的，不只是我自己，也包括我那个因没有歌唱才华而被忽视的妹妹。” 第二个兄弟妹世界则更加可怕。那对弟妹在长大后便投奔了当初带着情妇逃亡、抛弃并害死了他们生母的商人父亲。系统这次忙着劝说了路希安，它说：“你这次可否试着不要报复……” “可以。”路希安耸耸肩道。 路希安没有去投奔父亲。他受到了打压，他的钢琴技术却受到了宫廷乐师与教会的认可。他过得越来越好，那对弟妹却在宅斗中沉浮，并随着父亲的破产而没能得到好的结局。 路希安除此之外没有做任何事，可最终他获得的仇恨值，仍然抵达了100%。 “他们曾经嘲笑我，认为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我甚至不需要做什么，我过得好，于他们而言就是憎恨的理由。”路希安悠然道。 系统：…… 所有可见的正向感情都被验证失败。系统看见路希安低头，忽然间笑了起来。 在过去，路希安的神色间总是带着点冰凌凌的冷漠。而如今他却像是春暖花开了似的，也将过去的那些执念与不解一并释然放下。 “原来是这样的啊。”他饶有兴趣般地，又重复了一遍，“原来……是这样的。” “你到底……” “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吧。”路希安歪着头，眼眸里闪烁着盈盈光芒，“我想继续好好和他们玩一玩。” 在那之后，路希安彻底发生了转变。 他像是对于快穿这件事发生了别样的乐趣，主动在各个世界里穿梭，收集仇恨值，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很快他便因出色的成绩，被控制中心授予了“五号”的编号。也是在那时，他遇见了他的老师四号。 也就是伯顿。 不过路希安显然觉得伯顿可笑极了。他对系统说：“同样是以虚假去欺骗他人的感情，四号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比我更高贵呢？” 系统无法回答。 他就这样一次次穿梭，积攒着所有的功勋值。他有时是画家，有时是魔法师。最开始的路希安还相当的青涩，他不了解很多技巧、不了解很多知识。可穿越的漫长时光让他学会了很多。 维德看着他走在风雪中，又或是提着灯，在暗河上的小船上……路希安看起来，总是那么孤独。 却愉快。 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孤独。 终于，他攒够了成为管理层所需的功勋值，却因为帮助了一名想要穿越到其他时空去寻找、救赎自己爱人的、非计划内的穿越者，而被惩罚进行最后一次任务。 维德的呼吸一滞。 路希安在进入那个世界前，和系统聊起了帮助那个穿越者的原因。这个原因说起来也非常好笑。他对系统说：“我那么好看，那个人居然没有多看我一眼，而是一个劲地看着他的手机，想着他的男朋友哭鼻子。” 那种抱怨的样子真是又骄纵又可爱。 路希安获得了那本叫《无间神堕》的小说。系统说：“这个你要穿越的角色的名字好巧，和你原本的名字一样呢，都叫路希安。” 原来路希安居然也是路希安的真名么。 维德想。 “真名，我不记得了，我不是五号么。”路希安说着，神态里居然毫无涟漪。 在穿越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把他原本的身份和自己剥离开了。 如今他就是五号，在经历那么多世界后，被塑造出来的五号。 维德看着五号。五号皮肤苍白，眼眸无所谓，就像是一只人偶。 玩世不恭的五号进入了他的世界。 他看着五号在转生成路希安之前，先对他进行了探查。他看见五号浮在空中，看着篮子里哭泣着的婴儿。 “好丑哦。”五号说，“而且你看他好小。” 原来五号从那么早的时间开始，就已经在注视维德了啊。 五号只注视了他的几个时间点，即使是噩梦级的世界，他对维德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在这个世界里光明教廷有着绝对的权威，原本的“路希安”别说当选圣子，就连进入圣所也没有机会，只是个纨绔公子。 而五号打算利用教廷的力量与维德的力量进行抗衡。一旦维德的血脉觉醒，他便不会再有虐到他的时机。 “所以要在那之前建立他对我的信任。”他听见五号看着贫民窟里的孩子，毫无感情地说。 听路希安……或者是五号和系统商量如何对付、虐.待自己，真是一个新奇而让人恼火的体验。维德听着五号饶有兴趣般地分析他的性格缺陷、以及各种可能导致他对他建立强烈的感情的路线，与最终狠狠抛弃他、让他痛苦的方式。 这些对话真是悚然，其中就包括了许多路希安曾经使在维德的身上的手段。 难怪路希安这么抗拒让他看见他的记忆。这种将人感情量化的、逐个击破的、仿佛暗.杀与长期毒.害般恐怖的狠毒手段，足够任何人对说话者愤怒、或下头。 尤其那个被分析的对象还包括他自己。 维德的神情也越来越阴。他知道路希安是什么样的人是一回事，直视他针对自己的阴暗面又是另一回事……于路希安而言，他与其他的那些被算计、残.害的攻略者并无不同。 路希安的神情还是那样兴奋而愉悦。 心如蛇蝎。 他感到愤怒极了。 直到这时，他听见系统说：“路希安，你别那么放松。这个世界的男主维德可是个怪物，你别不小心翻车了……我靠！” “靠什么？”路希安对系统说。 “我靠，你看看他，他在杀人啊！才几岁就把人活生生地咬死了！” 维德低头，他随着那两人一起看见了自己在血泊中兴奋快乐地咬着那名死者的喉管的模样。那嗜血的神情，的确是足以让所有人恐惧的怪物。 可路希安却面无表情。 直到最后，他的脸上也没有恐惧，而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眼眸亮晶晶的：“他看起来可真厉害呀……你说，他会不会也咬着我的喉管，把我咬死？” 那一刻维德忽然听到了微微心动的声音。 第160章 可爱 维德掩饰了自己的心动。他看着笑眯眯地说着这段话的路希安，真想把他拖下来、狠狠地揉。 这是他第一次以路希安的视角来看他们的全部故事——即他被路希安欺压、被路希安玩.弄、被路希安哄骗的日常。在路希安的记忆里，他始终是那个最难搞定、时不时就让他翻车、又让路希安一遍遍地想继续欺压的人。 而不是怪物。 过去种种持续到了路希安归来，他的虚以委蛇与再度离开。可这次维德第一次看见了…… 路希安从空中跳了下来。 他跳了下来，回到了这个世界，回到了……属于维德的世界。 维德咬住牙齿。 在最后，记忆停在了如今，维德也回到了现实中。 …… “所以现在，你都看到了。”路希安喘着气，虚弱道。 他闭着眼，脸上还带着点因缺氧而导致的绯红。或许是因此，这显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像是易于破碎的人偶：“你看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看到了我做了什么样的事……我遇见过很多主角，对待他们时我都像对待你那样过分……可我……” “可我不后悔。”他忽然地道，神色里多出了点冷冰冰的锋锐，“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在那时做那样的事，因为他们不配……也因为我……” “就是那么恶毒。”他以一种承认般的语气，这样说着，“而现在你看到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说完这番话后，路希安闭上眼，躺在床上。忽然间，他感到维德压了下来，窒息感席卷了他的身体。 维德咬住了他的喉咙。 “维……”路希安猝不及防。 “你害怕过我咬死你，对么？”维德低沉道。 “你干……” “干.你。”维德姿态优雅、语气也优雅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我现在要干.你——咬着你的喉咙的那种干。” 路希安想要爬开，可维德咬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动弹。他抽抽着想要逃走，却始终没能找到机会。 到后来路希安哭着求维德放过他，可维德全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 直到最后，一切结束。路希安在迷迷糊糊之前感到轻微的绝望，他于是说：“这算是……分手.炮么？” 维德给他的回答是再度咬住了他想要藏起来的咽喉。维德的声音明显很兴奋，像是捕获猎物的、嗜.血的野兽。 “现在这种感觉，比被我咬死，舒服多了，不是么？” “……” “路希安，你不想被我杀死。”维德说，“你回来，是因为你想着我，你渴望我，你想要得到我……你没有后悔，没有愧疚，你会回来找我，只是因为你想要……” “别说了……” 路希安的声音终于开始发颤。他用手无.力地推着维德的身体，像是承受不住这些刺激内心的诘问般地开口道：“别说了……” “你想要我，路希安，就像花朵想要授.粉，像是柳树想要春天，就像瀑布想要下坠……你本能地渴望着我，无论是你的柔软的嘴唇。” 他放开了路希安的咽喉，去吻他的颤抖的、躲避着的唇。 “你那颗冷漠的内心……” 他隔着皮肤，去吻路希安跳动的心脏。 “你傲慢的下巴，你的腹部，你的尾巴，你的角……你所有的躲避的外表，和颤抖的内心，都在渴.望着我。” 路希安尖叫了一声，却被维德的手抓得更紧。 他捧住路希安想要避开的、泪眼朦胧的、难得地露出了似乎被他这番话与动作欺负了的神情的脸颊。他吻去那些眼泪，在路希安睫毛簌簌抖着，想要挪开脸时低声道：“真可爱。” 路希安：…… 路希安全身都像是要被烧透了。他就连身上的皮肤也像是害羞似的变粉了。 他像是在听见那句话时便慌张了起来，以至于手足无措地仿佛开始炸毛。维德于是继续说：“你真可爱，路希安，或者是五号。” “唔……不……没有。”路希安结结巴巴地说，他像是被欺.负狠了，清醒时那些精明的张牙舞爪的恶毒与坏都荡然无存。就像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 “我一直在陷害你……死不悔改……我也不会道歉……”他混乱地说，“你不要再骗我……” 维德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不许他躲藏。他在路希安耳边低低地道：“路希安，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久地，在更久之前，就一直在注视我……” 路希安全身一颤。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不想听的话，咬住了自己的虎口。 “你是为我而存在的，你是为我而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只有你，与我是那样的紧密，只有你，注视着我的一切，在所有我不知道的时刻，已经在静静地看着我……即使是陷害。”维德低声道，“你做了坏事，你是坏人。就算其他人觉得你是个婊.子，你也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婊.子。别想逃开，路希安。” 路希安终于不动了，维德抱住他，感觉他的呼吸在颤.抖。 “你好可爱，路希安。”维德说。 “像是被藏起来的玫瑰花一样可爱。” “不……不……”路希安又开始扭着身体，尾巴也挣.扎着要从维德的身上逃离。 他混乱地、绯.红着脸说：“你不要这样……我……”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又道：“你不要再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和你……我受不了了……” 维德低低地笑了两声。此刻的路希安被他弄得智商掉线，这种又娇又糊涂的模样让他非常想继续欺.负。 他再次亲吻拥住那柔软的身体。柔软的身体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却没有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到最后时，维德问已经神志不清，哑了嗓子的路希安：“说，你是我的什么？” “我是……你的……维德的……婊.子……”路希安意识不清地道。 维德吻了吻他的唇。 “说错了，你是玫瑰。”他低声道，“你错了，要再惩.罚一次。” …… 路希安直到第五天才从床上彻底醒来。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花了好一会儿才神智回笼。在神智回笼后，他便看见维德从房间外走了进来。 维德穿着黑色的军装式的外套与长裤，越发显得他腰细腿长。路希安看见他就想起前几天的荒唐。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缩了一下，两只眼睛盯着他。 维德于是脱下外套，坐在他身边，用手指勾着他尖尖的耳朵。 “……维德。”在感觉到温度升温后，路希安赶紧去推维德的手，“我现在还不……” 他被维德揪住了耳朵尖。 维德在他耳边用力地道：“你骗了我那么久，玩了我那么久，你以为你跳回来，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件事，我就会原谅你，不再怪罪你么？” 路希安：…… 维德把路希安翻了过来，咬住了他的后颈。 路希安不挣扎了。忽然间，维德听见路希安好像在啜泣。路希安说：“我就知道……” 维德这才把路希安又翻过来，他用手揉了揉路希安红红的眼，用力地抱住了他。 “白痴。”维德发出低沉的、咒骂的声音，“你还当真了……” “嘻嘻。”路希安说，“谁是白痴。” 维德：…… 路希安于是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像是这样就能遮掩他神态里的得意洋洋。他说：“现在我都让你看到啦。” 维德没说话。路希安于是说：“你不想趁我清醒时对我说点什么么？” “……你让我去看你是怎么谋害我、欺压我、怎么和系统一起策划，把我当做一个攻略对象，是么？”维德说着，耳朵却带着一点薄红。 路希安于是又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指来，去碰碰维德的太阳穴。他眨了眨酒红的眼眸，道：“你不该觉得很高兴么，维德。” “高兴什么。”维德冷哼一声。 路希安对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娇：“我欺负别人，可比欺负你厉害多了——你不该感谢我么？” 维德：…… 他看着路希安光洁的面容，看着他那双含情的眼睛，白皙的脖颈与柔软的身体。 最终，他冷冷地啧了一声，转而把得意洋洋的路希安压回了床上。 “少在这里得意了。”他说。 路希安依旧在毫无危机感地对他笑，脚背勾着他的腿弯，像是丝毫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模样。维德看他这样的姿态，就忍不住想要又欺负他。 在他下手前，又看见路希安对他眨了眨眼睛。路希安酒红双眸水盈盈的，像是两片湖泊。他柔声道：“你不是说不爱我么，维德老爷，保险箱里的玫瑰花是怎么回事？” 维德：…… 路希安：“喵喵~” 他拖长了音调，学着那只在保险箱旁落荒而逃的恼怒黑猫的语气。维德额边的青筋于是不负众望地又跳出来了。 “你现在是不是太得意了点？”维德冷冷道。 路希安对他吐吐舌头，又学了两声：“喵~嗷~” 维德：…… “你还是在床上被搞糊涂了的时候比较可爱。”维德说。 路希安察觉到危险。他于是转过身就要跑，然后又被维德抓着脚腕拖了回来。维德在他耳边道：“这都是你自找的。” “你这个家伙。”维德顿了顿，又道，“还是让你不要太得意比较好。” 路希安于是不挣扎了，他伸手去碰维德的鼻尖。 “你舍得么？”他笑吟吟道。 …… 路希安又是自找了麻烦。 维德这一欺负又是好几天，到头来路希安真的觉得很有些不舒服了。他感到有些晕眩，身体酸软乏力胜于过去。这次结束后他裹着被子缩在床上，整天地打哈欠。 维德也总算知道路希安之前在为了奥若拉的事情不满。他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和她有关系？” 路希安说：“你不是就是喜欢圣子么？穿着白色圣服，拉着乐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维德：……这家伙真是乱吃飞醋。 维德于是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把她杀了。” “不用。”路希安笑眯眯道，“我就是想要你给我留个把.柄。” 维德很快知道这所谓的把.柄是什么意思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很被掌握了把.柄的路希安拿这事儿以各种角度被逗得不轻。维德对此烦不胜烦，他阴着脸，决定给路希安一点小惩.罚。 这回他按着路希安，惩.罚还没开始，便看见路希安的脸色忽然间有些苍白含泪。 路希安捂着自己的嘴唇，道：“我有些不舒服，我……” 维德觉得他肯定是在撒谎。 可他还刚要继续，便听见路希安猝然尖叫了一声：“我真的……不太舒服……” 他的身上有结蜜期之末、那甜甜腻腻的气息。 第161章 取出晶体（雷的请跳过不要看） 维德将信将疑地放开了路希安。他看见路希安耳朵发红，锁.骨皮肤发粉。白发魅魔闭着眼，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你怎么了？”他说。 “我感觉……”路希安说，“我感觉很胀，很怪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说着，声音里居然有点喘——那是种极为古怪的喘，不像是生病，反而像是…… 维德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宫廷医师。 医师对路希安进行了诊疗。在结束检查后，他犹豫着没开口，而是看了一眼维德。维德于是让他出去。 在一起离开房间时，维德看见路希安孤独坐在床上的身影。路希安看起来也有些茫然。 维德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冷水泡过了，用力地沉重、收.缩着。 “他的身上有什么问题么？”维德对医师道。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波澜不惊。 医师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维德已经抵达忍耐的极限、并打算把医师丢去喂鱼时，医师终于开口了：“陛下，您是否记得，我向您提过一个叫‘结蜜期’的、属于魅魔特有的生理反应……” 结蜜期？ 维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当他的思考尚未清晰时，医师的下一句话已经出来：“皇后殿□□内结成了晶卵……想要解决，只能让他尽早排出……当然，这个过程中很可能压迫到某些特殊的部位……不过专业的医师，会想办法避开它……或者让晶卵快速通过那里……” 维德：…… 维德沉默了，脸色有点诡异，却依旧在医师面前保持着皇帝的尊严。医师继续道：“或许我现在可以进去，通过手术、或者按摩殿下腹上的魔纹，让他自己把它排出来……” “……你觉得这里需要你么？”维德冷冷地、极为阴沉道。 一个小时后维德回到房间里。他回来时看见路希安依旧是恹恹地缩在床上，见他来了，才抬起一边眼来，神态里都是倦色：“他说我得了什么病？不治之症？” 维德坐在他身边，按住路希安的手腕，向他说出实情。 路希安：…… “这不可能！”路希安简直要跳起来了，维德从来没看见路希安露出过这样慌张又可爱的表情，“我怎么会……我的肚子明明是平的，还凹陷着……” “那东西不大。”维德说，“现在它最多不过……一个鸡蛋、或者半个鸡蛋那么大。你放心，那种东西没有生命，不过是能量凝聚的晶体，” 路希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我拒绝治疗，你别想着自己把它……把它从我体内……推、夹出来。”他干巴巴道，身后长长的尾巴则用力地在床上拍了一拍，“你想都别想！维德，我不想管它……” “现在排出来对你比较有好处。”维德皱着眉，试图说服他，“如果已经成型，它很难被消耗。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而且以我们之间的……”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它或许会越来越大，到时候或许会变得像鹅蛋……” 这句是他即兴发挥逗路希安的。 路希安的脸红白相间，他狠狠地踢了维德一脚。 “你别想，我不会接受的。”他咬牙道，“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它。” 路希安倔起来时是真的很倔。他拒绝让维德睡在房间里，把维德赶去了客厅。可到了半夜时，路希安却怎么睡怎么心绪烦乱，不舒服。 他想起之前的灰袍法师曾告诉他：“……结蜜期的魅魔会渴.望与自己沾染气息更多的人多接触，如果闻不到对方的气息，他们会极为焦躁，并感到不安全。” 路希安：…… 白发魅魔最终仍旧在半夜除了房间。他裸.足踩在地上，长发披散，并缩到了维德的怀里。维德摸了摸他的长发，道：“我们进去睡吧，我不碰你。” “……你说好的哦。”路希安闷闷地说。 路希安开始觉得这魅魔的体质真让他丢脸。比如当维德把他横抱回去时，他听见维德的心跳声、嗅着维德的气息，便忍不住地脸红，并渴.望他。 他竭力控制自己忍住。 不过他没想到丢脸的还在后面。在忍耐了三天后路希安终于在一个半夜醒来。他爬到睡在床角的维德身边，声音里带着点啜.泣道：“帮……帮帮我……” 维德被他用软绵绵的手指推醒来了：“帮什么？” 路希安咬着牙，最终，他像是放弃一般地闭着眼，掩着羞恼道：“帮我把它取.出来……” 维德于是答应了。 路希安躺在床上，直到维德准备开始按摩他小.腹的魔纹前，他盯着维德，还在怀疑地抱怨道：“怎么可能，我根本看不见我的肚子有任何被顶起来的形状……” “我说过它很小了。”维德无奈道，“而且这本来就很难看出……” 路希安说：“可我有时候还能看到你啊。” 维德：…… 维德的手指顿了顿，他一时间不知道路希安这句话是在夸奖、还是在嘲讽……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的脸飞速地变黑。维德抓住路希安的尾巴，冷冷道：“还想不想让我给你帮忙？” 路希安垂着眼眸，装模作样地啜.泣两声：“我错啦。” 维德于是继续。正当他按照医师的话语研究那片属于魅魔的腹.部魔纹走向时，他听见路希安又说：“而且这不都是你弄出来的么，什么叫帮我的忙，明明是你自己为自己善后呀，维德老爷。” 那语调是不满的，却带着点勾.人。维德当即意识到以路希安如今这嚣张的态度，这后半夜他必讨不了好。 他于是按照医师的指导将手掌放上，果然，路希安腹.部的魔纹在发热，和过去凉凉时不同。路希安打了个哆嗦，维德一边在上面寻找，一边说：“很遗憾，这大多要归于你的体质……” 他往下按。 “不过，我很喜欢。” 路希安的腰很细，腹.部也是薄薄的、却柔软。可在按压到下面时，维德果然感觉到了里面有着一个椭球状的、小小的硬物。 还好他们这次发现得比较早。 路希安从压到晶体时就开始扭着要跑。他蹬着腿要把维德从他身上踹下去，不过维德已经开始沿着魔纹注入法力、进行按摩运作了。他想办法让路希安的身体能自己地把晶卵排出，路希安随着他的按摩，最开始是求饶，然后开始咒骂他。 不过以他如今的声音和情态，骂起人来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像是愤怒的小猫在喵喵乱叫。 维德的确是个有天赋的学生。一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从医师那里学会把晶卵通过按摩按出的方法了。可医师给出的参考时间是半小时，他却足足用了两个小时。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路希安如今的情态相当可爱，于是便故意在某些时候停顿了一会儿，甚至故意按摩反方向、做一些不进则退的无用功。路希安于是总会骂他。 …… 等到结束后路希安简直快要虚脱了。他满脸是泪，声音的调子也变了。他颇有些气若游丝的、以一种恶狠狠的模样对维德道：“……你故意的。” “你想看看么，你给我生的小猫崽。”维德故意凑到他耳边道。 路希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缩起来道：“滚，你自己收着吧。” “真遗憾。”维德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让它再回去，免得你看见觉得碍眼。” 路希安：…… 路希安当即便奓毛了。尽管他已经没力气了，却依旧要从床上下来跑路，离维德远点。维德于是从身后抱住他，他说：“我真喜欢魅魔。” “你这个变.态。”路希安骂他。 “我也真喜欢你，路希安。”维德说，“你真可爱。” 路希安：…… 维德发现路希安平日里骚.话连篇、很爱逗他、而总是运筹帷幄的主动模样，可唯独在被他说可爱时，路希安会难得地脸红失语。 他于是去吻路希安的耳垂，想要暗示什么。路希安由着他吻他，在气氛正好时…… 路希安施了法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维德：…… 怀里的温香软玉忽然间变成了一只大白猫。路希安从他的怀里爬出来，用毛茸茸地大尾巴狠揍维德的脸。维德僵着身体，在好一会儿脸色才彻底沉下来。 大白猫：“喵喵喵喵~~咪嗷~” 路希安仰着小猫脸看着他，眼睛圆溜溜的像是水玻璃珠，一副得意洋洋、有恃无恐的模样。 维德：…… 维德整个人都萎了，他虽然变态，但的确没有对猫出手的习惯。毕竟他还是一个正常人。 他只能阴惨惨地看着路希安从他的身上爬下，趴到另一边属于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 在这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路希安都因为那场按摩记了仇。他会主动地来勾维德，在他办公的时候坐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在快要睡觉时缩到他的怀里，在骑马时要求骑在维德的同一匹马的前面…… 并在气氛最好时，变猫跑掉。 这种恶作剧被乐此不疲地持续了十数次，终于维德在路希安作为魅魔真正开始饥饿、并主动来抱他时，把他大手一挥变成了猫。 路希安猫：“喵喵喵？” 维德看着他，故意挑挑眉道：“我猜我并没有那么变态。” 他故意走开，由着路希安猫滚来滚去，喵来喵去，直到路希安彻底不行，再回来。 …… 一切结束后，维德抱着路希安，手指抚过他的头发。路希安半阖着眼，听着维德道：“下周我会去矮人族的族地拜访、寻找圣物。” “……嗯。” “我会带你一起去。” 第162章 带着命运启程 维德低下头来，吻了吻路希安的眼睫。路希安懒懒地眨了眨眼睛，道“别闹我……” 他听见维德的笑声。 “路希安，”维德说，“我要你一直跟着我……一生一世，都跟着我。” 路希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维德想，过去种种都不必再提，无论是路希安身为五号的过去，还是路希安在那些世界里穿梭、欺骗的过去。 只要路希安在他的身边，一切都足够了。 ——他也并没有在乎那些路希安并未向他敞开的、属于过去的“路希安”的记忆。 至少这时，他从来并不在乎。 …… 从那天开始，维德便开始命人筹备前往矮人族的事宜。 矮人族世代居住在山脉之间。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维德曾多次命属下向着矮人族发起通讯，终于在一个星期前得到了回音。回音里说，他们很期待维德的抵达。 与此同时，精灵族那边也传来了属下埃文汇报的消息。埃文说，如今光精灵一族的罪人毕维斯被暗精灵族的首领、他曾经的弟弟克莱德□□。被毕维斯安排成为新的光精灵祭司的克里斯提娜则如他所料般的，顺利而有能力地继承了祭司的职位，并安抚了剩下的光精灵。 “毕维斯的性命无碍。我们带人去要带走毕维斯，并假装要杀死克莱德。那时毕维斯出来，并给克莱德求了情。”埃文面无表情道，“那只暗精灵似乎很受触动。在那之后他依旧让毕维斯住在他的宫殿里，不过我想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会那么糟糕了。我们留在那里观察了一个月，毕维斯也告诉我们，他不需要离开。” “这话克莱德听见了么？”路希安探出脑袋道。 时隔两个月，埃文非常不习惯如今路希安和维德之间的模样。这对曾经相杀得要死要活的情侣如今坐在同一张王座上，恩恩爱爱。埃文方才进入宫殿时差点把自己的眼珠子都一起掉出来。 他实在不明白维德为什么会喜欢一只男性魅魔。在他看来像维德这样的暴.君，或许会更喜欢更加温柔善良、圣洁包容的女性。 他咳了一声，无视路希安缠在维德手臂上的尾巴，继续道：“听到了，他……” 他看见路希安爱心型末端的尾巴扫过维德的下巴，被维德捉在手里。路希安于是直起上身用下巴去蹭维德。 埃文：…… 埃文这下彻底说不下去了。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汇报了克莱德对毕维斯依旧心有芥蒂、却小心翼翼地和解…… “下去吧。”维德道。 埃文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落荒而逃。临走前他不忘向维德宣誓忠诚，并表达自己会继续随着他前往矮人族族地。 在离开时，路希安又把下巴放在维德的腿上。埃文回头时，正看见他以这种姿态看自己…… 他全身上下都僵了，像是人偶一样笨手笨脚地离开了殿堂。 在他离开后路希安才开始咯咯地笑。他偏过头，对维德眨眨眼道：“你下属的表情可太有趣了。” “小坏东西。”维德捏了捏他的鼻尖，却纵容了路希安迫.害他忠诚下属的心理健康的行为。 下午无政.事，维德便带着路希安出去玩玩。 路希安过去很喜欢骑马——倒不是为了打猎，只是可以骑在马上随处走走——现在却不怎么喜欢了。上次和维德骑马回来，他大.腿.内.侧完全地被磨红了。 对于钓鱼与参加各种沙龙路希安也是敬谢不敏，于是今天下午的选择便变得很简单——维德带着路希安，回如今只属于维德·西塞尔的西塞尔家老宅看看。 西塞尔家老宅的一草一木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因家族其他成员均死亡或迁出而变得幽静，只留下了对维德忠诚的手下。两人漫步在花园之间，维德忽然对路希安咬耳朵道：“你猜猜我曾经在多少地方想过要操.你？” “我不知道呀，不过我们可以一个个试试。”路希安眨眨眼。 他们最终选择试试的地方是道尔顿·西塞尔的书房，即维德生理学的父亲，路希安曾经的养父。他们在书房上来了一次，路希安一边紧紧抱着维德，一边笑眯眯地道：“要是让你父亲看见我们在这里荒.唐，他一定会打死我。” “他会打死的是我。”维德把路希安抬到自己的身上，“他会因看着我把他干干净净的小少爷弄得脏兮兮、哭着求.饶而被我气出脑溢血。” 路希安又忍不住笑了。他说：“你可以说是小少爷勾.引你的，他一直想要你——也想要你拥有的任何玩意儿。” “我更喜欢让他认为是我强.迫了你。而你甘之若饴。” 两人在通过语言对道尔顿进行迫.害加深了这一次的趣味。结束后维德用手帕帮坐在书桌上的路希安清洁，路希安又抱住他的脖颈，黏黏糊糊地吻他：“你今天好激动啊。” 维德“啧”了一声，他耳根有点红，并不解释。 道尔顿·西塞尔的书房很大，里面有很多他的藏品或存货。在寻找自己的身世时，维德已经在这里面翻过一遍。路希安只穿着一件衬衫，在里面逛来逛去。 维德坐在沙发上看路希安纤细的腰与翘起的臀，只觉得自己的心灵柔软又满足。 路希安再走到画像的一处时，停住了。 “怎么了？”维德询问他。 画像是西塞尔家先祖的画像。黑发绿眸的男人抱着手，温和地俯视每一个路过的人，对他们笑。 “很奇怪。”路希安说，“我记得我小时候，在路过这幅画像时……” 他用手指点着那对绿莹莹的眼珠：“它的眼珠，是向着右边看的。” 维德停顿。他向着那幅诡异的画像走去，用法术按住了它的眼珠。 “有意思。”他说，“这两枚眼珠居然是机关。” 他用手拨动眼珠，使它们向右。在那一刻，室内有个地方传来了机括的咔嚓声。 发出咔嚓声的是藏在展示柜后的一处机构。维德将那里打开。 展示柜后藏着的居然是一个保险柜，保险柜中则放着许多机密的信件与文件。路希安探头过来道：“里面会是什么？” “或许是某些不道德的交易吧。”维德耸耸肩。 最开始几张的确不出维德所料，是道尔顿参加魔族走私的票据与收入证据。他一张张地往下翻，在最后翻出了一叠信件。 那些信件是由白色的信纸写成，却在每张信笺的右下角都有着浅粉色的蔷薇纹样……在看见那浅粉的蔷薇时，维德忽然想起了那名在兽族拍卖会现场击碎那块盛放兽族神血的石头的粉发女子。 蔷薇隐士…… 他一张张信纸地看。路希安见维德眉头越来越皱，于是道：“这是什么？” “我生理学上的母亲与我生理学上的父亲的通信记录，被藏得更深的那种。过去我只看见了他们相识时的一部分。”维德优雅道。 “哦……” 维德一页页地翻着这些信纸，面色微沉。路希安知道这部分剧情，也知道维德会看到什么，然而他没有办法向他解释更多。 按照穿越者的准则与限制，路希安无法直接向维德剧透接下来在他——这个主角的人生中即将经历的大事件，尤其是与世界观相关的大事件。他可以作为外来者活动，但不能表现出对这个世界尚未发生的事件的了解。世界的主要命运，永远是一条单行道。 若是被世界意志察觉到他正在向维德剧透，路希安会被世界意志所排斥、甚至被弹出这个世界。除此之外，控制中心也会给予路希安强烈的惩.罚。 上次巨人之血一事是情急，也是情非得已。好在世界意志似乎没有察觉这件事、又或是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可天族、维德身世、人族之血三点是事关重大世界意志的剧情节点，路希安不要说进行剧透，即使他做出明确点的提示，也会导致自己受到严重的制裁。 更何况……这三者，还与本世界中最大的BOSS，光明神相关。维德只有在集齐了九滴神血后才与光明神勉强有一战之力。如果让光明神听见他如今进行剧透，恐怕现在就会立刻出手杀死维德。 ——即使是在查看路希安的记忆时，维德也只能看见路希安对自己的谋划，而不能看见书的内容，与他未来命运的内容。 他只能隐约知道那是一个恐怖的悲剧。 路希安于是静静地看着维德将信纸翻阅完成。他问维德：“信件里面说了什么？” 维德低着头，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思索。 “我原本以为这是个无聊的贵族公子与天族圣女相遇，超脱礼教，最终分手，并留下了一个私生子的无聊故事。”维德最终道，“可这些信件让我觉得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 “先进行抛弃行为的是我生理学上的母亲，天族辛西娅，而非道尔顿，她悄声无息地离开了。”维德说，“这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在信件中说自己与道尔顿相爱、生子是因为她窥见了命运，这是命运的指引。她的离开也是为了命运。你知道的，天族人都很崇尚命运论，是一群长翅膀的神棍。” 路希安：“哦……” “让她与道尔顿生下孩子的，似乎不是爱情，而是因为她身为圣女窥见了某些命运的指示。除此之外……” “她还有一个爱称，是洛丝。也是蔷薇的意思。” 第163章 矮人山脉 “你觉得她与之前击碎兽族圣物那颗宝石的那个刺客有关系？”路希安说，“我得说，那个粉发女人应该不是你的母亲，不过未必与她没有关联。” 这句话是路希安能够提示的极限了。 维德静静地看了路希安一眼。他说：“你知道我的命运，对么？” 在提到“命运”这两个字时，路希安的手指微微一颤。他最终低声道：“维德，如今随着我的加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我没办法透露……它涉及到……” 这下可有些麻烦了，路希安想。 “没关系。”维德的回答倒是出乎路希安的意料。黑发青年眉目疏冷，英挺的眉间却是迫人的锐气：“如果命运用长刀砍向我，我自当用锋锐的剑阻挡。既然在你看见的书中，我能掌握我自己的命运、能够走出那些事件。如今，我也能做到。我不需要所谓既定的命运来软弱我的决心。” 路希安看着他，神情里有些怔怔的。许久之后，他道：“你真的不想知道？” “应当所经历的，我始终会经历。”维德说，“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命运，只有我。” 此处明明是西塞尔家族幽静的书房，可维德典雅的容貌如秀美的弯刀，看起来却像是旗帜下的皇帝。路希安停顿许久，双手抱住维德。 他用下巴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维德从两边耳后捧起他的脸颊，吻他的额头道：“我们走。” 两人离开了书房。只有暮光透过窗帘、铺到地上，仿若某种窥视的影。 …… 维德和路希安在第三日离开了王城。他们乘着马车，向位于西南方的矮人之国进发。 矮人之国位于山脉之间，其中核心部位有一座千年未曾喷发的死火山、且气候炎热。路希安于是让人准备了很多清凉的衣物与水果。上马车时他看见异色瞳的、在前面的马车上正襟危坐的埃文，知道他也是这次出行的主要随从之一。 除他之外，还有一名忠诚可靠的随从穆尔，冷静温和的随从考伯特，擅长治疗的女随从海伦娜，战斗狂西泽，半龙族迪安与其他多才能的随从若干。 这几个人在原著里可是各有用处，且没有一个是二五仔。穆尔有一点巨人血统，强壮而可靠。海伦娜是精灵与人族的混血，有一双美丽的绿眼睛。西泽是狼族，擅长战斗。考伯特则是纯正的人类，擅长法术。半龙族迪安则非常强大。 不过路希安首先看见的便是埃文。他故意抱着维德的手臂，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他的身上，对他满是调.戏地柔柔一笑。 埃文的脸立刻就青了，他转过眼。 直到上马车后路希安依旧维持着好心情。维德说：“欺负埃文就这么有趣？” 整个马车的空间被魔法扩大了两倍有余。路希安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正在脱一只靴子。听见维德提问，他抬起眼来，笑眼盈盈地道：“你要是觉得没趣味，可以来找我来玩点有趣的。” 维德不轻不重地看了看笑吟吟的人一眼，连同那宽大领口所暴.露出的雪白锁骨。他轻轻咳了一声，道：“端正点。” ……到后来先没有端正的是维德自己。 一路上听着车厢内隐隐约约的笑语声，埃文如坐针毡。穆尔无奈地骑马在他身侧，道：“嘿，伙计，你没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吧。” “你不懂。”埃文一脸“那个狐狸精勾.引了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的神色。 穆尔叹息一声。他还想继续说什么，车厢内的声音骤然静止了、一点声音也不泄露在外面了。他拍了拍埃文的肩膀道：“现在你可以放松清净了，伙计。” 埃文也暂时松了一口气……直到他忽然意识到那彻底的清净可能代表什么。埃文脸色一青，整个人更不好了。 …… 马车上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的路程对于维德和路希安来说并不算无聊。尽管走的是最快的路径，他们依旧途经许多城邦。每到新的城邦，他们都会休息一番，吃一些其中的特产、又或是在里面逛逛。 路希安非常喜欢的是其中某个城邦里的一种烤鹅肝。烤鹅肝金黄，其下垫着解腻的清甜的水果，其上则撒着几枚漆黑的鱼子。还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果茶，也深受路希安的喜爱。 路希安乐于品尝各种美食与糖果，这让维德备受忽视。维德于是挑挑眉问他：“有那么好吃么？” 路希安于是凑到他耳边说：“没有……好吃。” 维德当即耳根就红了，并上马车离开。 …… 他们所抵达的倒数第二个城邦则是绿城。绿城不远则是石城，在那之后，便是矮人族的领土。 到这个城邦歇息时，维德先从马车上下来。在迎接臣民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看见一只雪白的小腿也伸出了马车，然后是另一只。 戴着面具从马车上下来的、穿着白色丝绸长袍的年轻人像是从花丛中走来的王子。在瞟了眼旁边的埃文后，年轻人似乎凑在维德的耳边说了什么，维德挑了挑眉，干脆地抱住他的腿弯，把他抱了起来。 已经快麻木的埃文：…… 表情淳朴的穆尔：“啊。” 他们下榻在一名子爵的庄园里。维德叫海伦娜进来，道：“到现在还没收到来自矮人国的新信件么？” “是的，陛下。”海伦娜的神色有些忐忑，“从上周前开始……矮人族那边，再也没有发来讯息。我猜测他们那边一定是除了什么问题。” “当然。”维德哼了一声。 “或许我们该在绿城等待一段时间，直到他们回应再过去，或者，派遣一些斥候。”海伦娜谨慎地提议道。 维德思考片刻，的确派遣了一名斥候去打探情报。路希安从旁边冒出来，道：“会是火山喷发么？或者政.变之类的……” 他对这段的剧情记得不是很清晰。原著里维德比现在要更早地抵达矮人族的山脉。他们为了圣物打了一架，最终维德胜利了，夺得了在矮人族的圣山——一座多年未曾喷发过的火山熔岩内部的一块矿石，并帮助一个矮人小萝莉炼制修好了一把斧头。那名小萝莉随后便是矮人族的女王。 不过现在他们抵达的日子比起原著里推迟了四个月。这四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矮人族居然失联了？ “让斥候过去探查。”维德下达命令。 海伦娜恭敬地退下了。 五天时间没能让斥候打听到什么消息，相反，他的音讯在进入山脉后便消失了。维德的团队开始嗅到紧张的气息，西泽开始磨着自己的匕首，兴奋道：“或许我们该去矮子们那里大干一场。” “注意你的言辞，西泽。”考伯特不赞同地说。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维德开口：“即日启程，去石城。” 石城就在矮人之国与人族之国的边境线上，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座小镇。多年来里面几乎已经没有太多居民，如今它只被当做驿站使用。 “我能感觉到矮人的圣物就在山脉里面。”在进入石城时，维德这样说。 石城的确很荒凉，只有少部分人还生活在这里面。然而这一次，这里的境况远比之前还要诡异。所有的人都是来去匆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维德只带着几名侍从与路希安一起进入了旅店。旅店一楼居然还有个吧台，老板也在无精打采地擦着杯子。见几人来了，他给扔下了铜币的几人各自上了一杯啤酒，道：“原谅我这里没什么好的货色，不过如今我确实没什么心情来酿造更好的啤酒……” “发生什么了么？”维德道。 老板开始嘀嘀咕咕地抱怨自己那两个上周回到矮人之国探亲，却一去不复返了的矮人员工：“……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回去探亲！或许就是想偷懒……” 通过老板，路希安了解到，原本有些矮人喜欢石城里的啤酒或食物，虽然矮人是一个自闭的国度，但偶尔也会有矮人从山脉里出来，到石城里用自己的发明来换取一些人类的货物。可从一个月前开始，便再也没有矮人从山脉里出来过了。 不仅如此，在他店里帮佣的矮人们也一个个返回了矮人之国，并再也没有回来……尽管老板执着地认为，他们是跑路了。 “城里一些人认为矮人国或许是出了什么坏事，甚至有人说，里面或许发生了战争，要离开石城避一避风头、或是说火山即将喷发……笑话，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矮人族的火山喷发过一次！”老板梗着脖颈道，“我看那些人就是……” 老板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海伦娜和西泽留下来敷衍他。其余人去了楼上。 “我敢说矮人之国一定是出问题了。”埃文说，“或许我们得派人进去看看。” 被派进去探查的是穆尔和西泽，他们带着部分随从进去。可依旧没有消息出来。 就连他们两个人，也杳无音讯。 空气渐渐越加不安。维德告诉考伯特与迪安，让他们带队守在石城之外。 “矮人山脉之中有蹊跷，”他说，“我会带着海伦娜和埃文亲自进去探查。” 维德想把路希安留在山脉之外，可路希安拒绝了。他耸耸肩道：“我并不觉得我比海伦娜或埃文更没有用。” “别闹。”维德说。 “哦。”路希安说，“我假设你会想在离开山谷时看见我和迪安吻在一起。” 维德：…… 路希安：“你知道我敢的。” 第164章 移动的城市 维德低头，路希安毫不畏惧地仰起头来，对着他因那一句话而彻底阴沉的眼眸。 那一刻维德的反应又让路希安想到了自己从小镇被他抓回来时——是那种欲要将他所有的骨头碾碎吞下的压迫感。他垂着头，用手指碾住路希安的唇：“别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你知道的——于我而言，为你塑造一副新的身体，不是什么难事。” ——我讨厌在你身上闻到其他人的气味。 这个玩笑似乎开过头了，不过路希安可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居然会触及到维德的雷点。路希安脊背有些发凉，可他最终还是咬着维德的指尖笑，红唇勾得肆意，声音却是绵软的：“你那么严肃干什么呀，维德老爷。我现在的身体不好么？” “我更想操.你没有被这个世界法则修改过的、控制中心的身体。”维德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好看看你即使不是魅魔，也为我在床上发.情的模样。” 路希安：……维德那种恐怖的占有欲又来了。 这句话算是两人之间的一点小矛盾，也是路希安不爱讨论的话题。路希安于是转过话题，假装有点愠怒地咬了维德一口——只是轻轻的，控制在不给维德留下伤口、只留下一点牙印的程度：“那你可别想丢下我离开。我知道迪安不敢，但总有其他人敢。你确定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外面？” 两人的视线在空间里短兵相交，针锋相对。维德最终阴沉地看着路希安，用手指点上了他的额头。 ……并画出了，一个让路希安再熟悉不过的咒文。 路希安又被变成了一只白色长毛猫——这次连带着他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拴在脖子上的酒红色蝴蝶结。维德蹲下身来，看着从短暂的懵逼转为愤怒的路希安，心情很好地用手指把他戳倒道：“我猜不会有人想要亲吻一只猫。” 路希安：…… 路希安很是不愉快。法术带着无法被解除的禁制，他只能在维德离开的前夜“呜啊呜啊”地叫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维德出发，他正要离开，却被从斜刺里冲出来的小白猫抱住了小腿。 路希安整只猫都趴在维德的腿上，一双水玻璃珠般的眼睛水盈盈地看着维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维德沉默了一会儿，他刚要把路希安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然后路希安就骤然爬上了他的身体，开始用猫咪的牙齿撕咬维德腰间的皮带。 众人：…… 十几名侍从纷纷假装自己没看见地、恐惧地转过了头。维德的表情阴沉得像是能滴水，最终，他把路希安塞在了自己的背包里。 “路上老实点。”他说。 路希安：计划通.jpg。 路希安不仅计划通，还被维德解除了不能变回人的禁制。不过自己走哪有坐在维德的包里舒服。 是以，他舒舒服服地以白色长毛猫的身份缩在维德的包里，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猫头来打量四周。 基于可能存在的风险，所有人都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了骑马。 矮人族住在高耸入云的架楼、或是山洞、地穴之中。他们所居住的山脉有草原覆盖，也有一座座死火山。他们以强大的炼金术与矿产出名，制造许多机关与武器。于是部分死火山也被挖空，内里则被改成了冶炼场。 “向上！向上！”这是矮人族一直以来的族训。 较为贫穷的矮人住在地穴之中，而越是富有的矮人，便越倾向于住到更高的地方。在最中心的、也是最大的火山下坐落着一座大型的城市。这座城市由各种机关制成，是整个矮人族智慧的结晶。 也是他们的王城。 而那座火山，则是矮人族的圣山。圣山万年以来都未在喷发过，矮人族相信山脉的力量，是山脉赐予了他们得天独厚的地热、与他们用于改变现状的灵巧的双手。 他们首先经过的是山区、冶炼场与矿区。路希安很为这些地方的设施而惊讶。在高高低低的山脉上盘旋着运送矿物与材料的轨道，小车则在其上行驶。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矿山上面没有人，只是一片死寂。可即使这样，运送物品的小车还在上面行驶，一圈……又一圈。 它徒劳地驶过产矿地、处理矿材的原料池、冶炼地、加工台、冷却台、包装台……矮人的步骤划分就像精密的齿轮，或许这正是他们封闭而高效率的原因。可无论小车如何行驶，都没有任何人将它们停下。而那些不需要人进行加工的材料，也一个个地，继续变成需要使用的零件。 “很奇怪。”埃文说。 海伦娜睁着美丽的双眸，看着四周。她看见一部分奇怪的机器与产物。 “这是什么？”她从框里捡起来一样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枚手指。”埃文评价，“很精细。” 他捡起这枚手指，发现每个关节都有完美的自由度，这使得它能像普通人类的手指一样活动。他说：“我听说矮人族会制作一些像是人类的机器人来辅助生产。” “这听起来真奇妙，可创作生命不是渎神的么？”海伦娜皱起眉头，作为半精灵，她性格温和，对神明依然有着向往。 “他们制作的那不叫生命，只是类人的机器。而且我听说很快就被叫停了。”埃文道，他是个了解很多事情的人，“因为矮人族的上层大多认为，创造一整个‘人’来进行操作是无效能且浪费的。正如包装物品只需要一只手，踢走矿石只需要一只腿。于是他们只生产手和少量的腿。对于矮人族来说，效能总是第一的。制造整个‘人’是没有意义的。” “这听起来很有趣。”一直没说话的维德忽然开口了，“创造非生灵的生命。再讲讲，埃文。” “他们最初生产过几批机器人，试图用它们来代替劳作。不过在法令之后便被废除了。”埃文说，“不过这倒不是为了创造生命渎神的原因。没有人能从无到有的创造生命，因为没有人能创造灵魂。机械，始终只是机械。机械只能学习，而不能自行创造出想法。” 一个随从插嘴道：“不过我们有别的方法来创造生命。” 闷闷的笑声在人群中传来。有人松了口气般地道：“这些手臂或许可以被用来做假肢。” “那些曾经的机器人呢？” “或许被销毁、被重新溶解了吧，又或者，被拆解开，手和脚用去当别的用途。手臂用来分拣、脚用来踢、躯干被回收利用、放回熔炉。”埃文说，“我猜的，我也不知道。以矮人族的小气它们会被物尽其用的。” “如果机器人能成为一个种族，一个被奴役的种族，也太可怕了。”海伦娜闭上眼祈祷。 “别杞人忧天，海伦娜，机器人不会思考——矮人族也绝不会给予它们思考的权力。”埃文笑道。 两人的插科打诨倒是轻松，旁边的一些流水线上依旧生产着机器人的手臂。 “或许神明也认为人类只需要留下一只供奉祂的手。如果整个世界能被安排得像是流水线一样机械可靠，人类不需要生育，只需要创造一只只新鲜的手放在空缺的位置，就可以了。”维德道，“神明也是只重视效率的资本家。资本家需要工作的手，而不需要会胡思乱想耽误效率的人的脑袋。” 维德这话说得有些惊悚。不过埃文和海伦娜显然没有当真，而是觉得很有趣。 路希安不觉得有趣。他觉得维德在说这话时，眼眸里有些疯病变得更加严重的征兆。 他们在这附近看见了西泽留下来的记号，想必他们在路过这里时仍然活着。在记下记号后，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们向前走，并不知道远处废铁深处，有一样东西冒着微光。 …… 整个矮人族都是围绕着最中心的圣山建设的。只要向着圣山，便能抵达中心的王城。维德等人循着标记，快马加鞭，自然速度也快。 一路上路希安甚至看到了许多蒸汽时代后的产品。无论是轨道上的蒸汽火车，还是高耸的建筑，与各种用于加工食品的机器。他对维德喵喵了两声：“你什么时候在人族也弄一些？” “以后……”维德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路希安忽然就知道了维德停下的原因。或许对于维德而言，他没有“以后”。 要知道原著里维德可是血祭了全世界呢。 路希安把猫头趴在维德的身上，不说话了。终于，他们抵达了中心之城。 矮人族的中心之城。 中心之城也像是一座巨大的工厂，四周建筑鳞次栉比，完美地诠释了矮人族高效能的风格。众人走在这里面，却像是走在迷宫中。 依旧没有一个人。 “记号在这里断了。”海伦娜说，“在这里，只画了一半。” 她指着一处墙角，维德皱了皱眉。他在这里探查，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不。”隔了两条街后，埃文说，“这里也有西泽留下的记号。” 两个记号之间相隔甚远。根本不符合记号标注的规则。维德正在皱眉，便听见埃文说：“……是半个。” 维德很快走过去，看见了那半个记号。 极为悚然的事情发生了。这里的半个记号与海伦娜所发现的半个记号刚好能拼成一个……维德正蹲下身，用手指抚摸它，便感到了大地的震颤。 “小心！！”他听见埃文的声音，“陛下，这座城市！” 另一边也传来了海伦娜等人的尖叫声。 不只是城市，大楼，街道，走廊……所有的东西都在震颤，都在移动与重新组合。它们像是一个大型的机关，自动地改变着自己的位置。 一座大楼向着维德袭来。维德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明白了。 这是一座会移动的城市！ 大楼与他擦身而过。维德向后跳躲避，可他的包带却在那一瞬间被大楼切断了。白猫从包里跳了下来，落在街道的另一边。 “路希安！” 路希安看见维德在向他伸手。他想向维德跑去，可他脚下的地面也在移动……矮人族的城市不是普通平面城市那么简单，它是一座立体的、多层的城市。很快，他看见维德在下沉，自己在上升至另一层。 他们向着彼此跑去，却被城市传送得更远。路希安咬咬牙，他变成人类，道：“维德……” 他看不见维德了。城市还在移动，他被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第165章 我们不一样 等城市终于停止移动时，路希安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看着眼前的建筑、与远处的圣山，猜测自己已经被挪移到了城郊。 他们原本是在近于圣山的方向。而分开时，路希安也依稀听见维德说“往圣山走”。路希安打算往那个方向走走，去找维德。 这里似乎是王城的工厂区，一切都是荒芜或破败的。路希安在自己的身边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铁轨。它看起来像是环绕着整座王城，盘旋在王城的四周——这意味着随着它，或许能很快地抵达圣山。 路希安决定在铁轨上走。他走在铁轨的一侧，路很长。在途经一处站台时，他听见了“叮铃叮铃”的声音。 不只是“叮铃叮铃”的声音，还有枕木被撞击的声音。路希安回过头来，看见一辆像是用来观光的小火车正缓慢地向他驶来。 路希安跳上月台。小火车速度不紧不慢，此刻正是下午。很快，他看见小火车中似乎坐着一个人。 一个戴着帽子的人。 像是一个少年。 火车停在了月台旁。路希安站着，看着那人的背影。接着，他听见那人的声音：“您是在，月台，等车么？” “……” “您不，上来，坐坐，么。” 或许其他人会察觉到危险，恐惧尖叫着跑开。可路希安却笑了。 他银白长发由一根浅金色丝带束在脑后，穿着白色的套装，看起来矜贵而优雅，像是被养育在圣殿之中的百合花。路希安温柔地看着那个戴帽子的身影，道：“我要去圣山，您这辆小火车会停在圣山么？” “会停在，圣山。”火车上的帽子人在短暂的停顿后说出了这句话。 “好。”路希安说，“我上来吧。” 戴着帽子的少年愣了愣。 路希安低下身打开车门，坐在帽子人的同一个车厢——与他面对面的位置。在载到人后，火车便开始继续缓缓地行驶。 路希安看见了帽子人的模样。他看起来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背带裤、西装外套、领结、与长长的皮靴。少年的脸被一个很大的礼帽遮住，让路希安看不清。 火车行驶过城市的边缘，路希安说：“真好呀，这样的景色。” “什么样的，景色。” “你不觉得很美么？这样的机关之城。一切严丝合缝的安装与变化。” “我以为，人们，只会觉得，它单调。” “为什么会单调？” “因为那，都是由，重复的，零件，拼装成的。” 路希安微笑了，他的眼眸在射入车厢的阳光下明亮而温柔：“可这样的零件拼装出了能像有生命一样运动的城市，不也很美么？” 戴帽子的少年愣了愣，道：“我以为，只有人，会有生命。人是由不同的零件，拼装成的，每一个都不同。” “如果你能活得再久一点，你会知道人也是由许多同样的单元组成的，那种单元叫细胞。” 火车慢慢悠悠地行驶到了下一个月台。下一个月台上依旧空无一人。火车停了一会儿，便走了。 路希安把下巴放在了手上，他看着少年，眼眸莹莹。 “我是去圣山，你是要去哪里？”他说，“你打算在哪里下车？” “我不知道。”少年慢慢地说，他似乎对路希安对待他的态度有些意外，因此反应的能力也变得迟钝。 “可火车总会有终点站的。”路希安说。 “这是一辆，环线的，火车，它会一直，环绕着城市，行驶，直到能源，被耗尽为止。不过，它的能源，也永远不会，被耗尽。” “为什么呢？” “因为能源，在圣山里，那个东西，会提供，能量。”少年慢慢地说，“矮人国，都在，使用，这种能量。但我不能，告诉你，那个东西，是什么。” 不用少年说，路希安也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被放在圣山里作为能源被汲取的东西，自然就是那滴圣物中的矮人族神血。和其他种族将神血供奉起来祈求庇护或能量不同，矮人族将神血凶猛的能量作为核心，从它的一波波逸散中提取建设矮人国的能源。 不过少年这样说了，路希安也就不问了。只是他仍旧对少年有些好奇。 “你也会一直坐在火车上，随着火车看风景么？这里的风景很漂亮。”路希安说。 少年迟疑道：“不，我在等，我的父亲，叫我回家。” “你们吵架了么？” “不是。”少年摇摇头道，“他……” “他……” “他……” 少年似乎卡在了这个问题上，路希安于是笑笑道：“没事，你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谢谢你。”少年说。 …… 埃文行走在一片肮脏的街头。他如今和两名随从在一起，在道路中寻找他的陛下。 “……矮人族的报纸。”埃文从旁边的纸箱里发现了一些没用的旧东西，这附近有西泽留下的痕迹。 那个痕迹很匆忙，像是趁什么不备时留下的……埃文让两个随从把风，自己蹲下来看。 第一张报纸：“全国的机器人销毁……” 是半年前的东西。 第二张报纸：“矮人族首席工程师麦卡锡因私自进行秘密研究与发表谬论而被带走调查。” 第三张报纸：“麦卡锡自缢于狱中，并拒不交代违禁品下落。” 三张报纸被扔在这里，像是某种匆忙为之的提示。埃文看着它们，却只是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不过有西泽留下的痕迹终究是件好事。埃文回头叫两名侍从一起离开…… 身后却空无一人。 两名侍从像是在突然之间消失了。埃文当即便感到了警惕。他没有发声寻找两人的下落，而是迅速向着一条路躲避。 在他离开这条街后，他背后通风口中，一只机械手才缓缓地爬了出来。 在这片地面之下的管道中，沉着两名随从手脚扭曲的尸体，且正在被运输至一方。 …… 此时已经是下午，太阳向着西边沉没。路希安和少年对坐着，他的眼眸里映着日光。 小火车悠然地在轨道上行驶着，不远处是城市，还有斜阳下的圣山。少年始终被帽子遮着脸，路希安看向远处的景色。 日光落在路希安的瞳孔里，金红的颜色，就像温暖的炉芯。路希安说：“我也有父亲，他是个很严厉的人，不过对我有很多期许。我很愧疚让他为我遗憾。” “……” “你也有父亲是么，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呢？”路希安转过头来，对少年一笑。 少年缓慢地开口了：“他是一个，很严格，的人，我很爱他，却让他，失望。” “为什么呢？” “我没有办法做到，他希望我能做到的事。因此，我总让他失望。” 少年始终没有抬头，路希安像是叹了口气般地道：“真难过啊……我也是。父亲总是会对孩子抱有很高的无法满足的要求吧？” “我和你，不一样的。” …… 海伦娜为出现在眼前的一切而感到恐怖。她看着那一只只的、被拆解下来的、如今取代了机械手的位置的腐烂的人手。 不只是这一处，还有许多处……在许多工厂里，顶灯被悬挂的人头替代，车轮被四只腐烂的人腿替代，刀片变成了人的牙齿。 这是所有人在逃亡战斗中的所见。直到他们终于遇见维德，集中在了这座王都最大的工厂里。 “……真是地狱啊。”她在胸口画着精灵族笃信的神树的标志。 维德走在她身侧，神情异常难看。有侍从回报说：“我们在地下的监牢里，发现了许多昏迷的、奄奄一息不过还未死去的矮人，他们看起来还未经过拆解，其他地方也有许多这样的工厂，恐怕里面都……” 浑身是血的穆尔艰难地站立着，是死里逃生的他把众人带到这里来的：“我不知道西泽去了哪里，但这些，是我和他发现的真相……” 他将一本笔记与一本日记交给维德，笔记的封面是“麦卡锡的开发手札”。日记的主人也是麦卡锡。 “麦卡锡是矮人国的首席工程师，在五年前，他失去了他的孩子。作为具有强大设计与开发能力的工程师，他于是决定设计机器人来让自己的‘孩子’复活。他是如此地爱着那个机器人，因此，在禁令颁布后，他依旧将机器人藏了起来、并试图让它拥有作为‘生灵’的心。他使用了许多禁忌的实验，最后利用了圣山中的神血，以让机器人臻于完美、让机器人也有可能拥有人的心灵……” “那只机器人已经是伪神造物，难怪它有着那样强大而诡异的能力。这一整座城市都是它，都能经由它手对我们发起攻击。”海伦娜苍白着脸道，她也在与这座城市战斗的过程中受了重伤，“这些人手和拆解……或许是因为它无法证明自己与人相似，因此它转而证明人也同自己相似。” “只要它存在，这座城市就一直在它的掌握之中。”维德忽然冷冷打断道，“想要停止它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到圣山里夺去那滴神血，以停止它的功能。” “不过这意味着它也会感知到。”穆尔说。 “我只怕它感知不到。”维德道。 海伦娜察觉到维德情绪极为极端。他如今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随时都会把眼前的一切都给摧毁。她遇见他时，看见维德将所有试图阻拦他的事物都残忍地轰成碎片。 维德感觉不到路希安所在的位置。 这说明近“神”的力量在路希安身边，屏蔽了他对他的感知。至于那所谓的神物是什么，几乎不言自明。 第166章 矮人之国结局 “不过我们有一个好消息。尽管机器人在不断学习着外界，但它依旧有着部分能力的限制。这种限制存在于它被制造之处，不可解除。”埃文连忙道。 维德挑起眉毛：“例如？” “机器人无法处理繁杂的虚构任务，也就是说，它不能说谎。”埃文说，“首先我们得想办法去圣山，处理掉里面被矮人们用来当炉芯的东西——也是让它能够不断攫取力量的芯。” 他话音刚落，维德已经离开了工厂。 其余人也一起出发。只有海伦娜留在后面。女士的直觉让她又翻了翻那本日记。 她猜想麦卡锡很爱那只机器人，这也是机器人最终因对父亲的爱而毁灭矮人之国的原因。直到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看见麦卡锡在狱中、最终自缢身亡前所写下的笔记潦草的独白。 那一刻她缩紧了瞳孔，向着维德等人的方向急速赶去。 …… “其实是一样的。任何人也好，都会被父母赋予自己所做不到的要求。”路希安说，“我父亲希望我成为一名钢琴家，继承他的天赋与才华，很可惜最终我让他失望了。” 戴帽子的少年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为什么？因为你，没有，才能吗。” “因为……”路希安像是要说出什么小秘密般地笑了。他看向远方，忽然道：“你看那边，金红的云，真漂亮。” 金红的云在远离圣山的一边，少年于是随他看去。路希安单手撑着下巴，眼眸像是温暖的炉芯。他说：“因为我不是他的孩子。” “……” “是的，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因此我不可能继承他的才华。他在知道这件事后就遗弃了我。我让他失望了，可这没有办法，因为我原本就不能变成这样嘛。” “……” 少年静静地看着红云，许久之后，他也开口了：“或许我和你……很像。” 在他们的背后，维德一行人、与几个协助的矮人正在通过口子进入圣山。 …… 圣山里很热，使用神血的地方则更像是一座熔炉。被带来的矮人幸存者在抵达圣山前都在结结巴巴地交代着自己的设计，并自豪地夸奖自己想法的卓绝—— “省点口舌吧，你们卓绝的智商成功让这滴神血处于即将爆发的危险境地。”维德凉凉道。 这群自以为聪明的矮人显然不明白神明意味着什么，饱含着初始之神的诅咒的血滴的力量又意味着什么。即使没有机器人的诞生，这枚血滴如今已经在引发圣山与其他山脉，乃至整个矮人国地下的岩浆都随着一同爆炸的边缘…… 尤其是他们抽取力量的行为，近于对神血反复的虐.待！ 整座圣山开始震动！ 大量的石块从顶上落下，两名随从闪避不及，顷刻间便落了下去，被卷入了岩浆之中。他们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化为了灰烬。 其余人也近乎脱水。那个矮人工程师惊恐道：“一个月前，这里还不是这样的，这里好像完全变了……” 维德死死地盯着那之下的岩浆。 他能感觉到，位于这里的血滴……快要失控了。 矮人工程师当即想跑，却被其余人用刀架住。 “埃文。”埃文听见维德极为冷淡的声音，“这里用不上你们，带着队伍出去。” “陛下！” “去找路希安，保护好他的安全。” 在神级别的战场上，任何的人都只是炮灰。维德人类的躯体限制了他完整利用任何血滴力量的能力，甚至还饱受其反噬。而失控的血滴逃离了一切躯体的束缚，是真正的神。 埃文很不甘心，却依旧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一名随从与那名矮人工程师。他到了火山口，却看见匆匆赶来的海伦娜。埃文皱眉道：“不是让你去找西泽……” “听我说，埃文。那名机器人绝对不爱任何人类，我看了麦卡锡最后的日记。他仇恨，并恐惧那个……” “机器人。” 维德和最后的随从、矮人行走在往下的弯弯曲曲的小道上。越往下，便越热，山壁的岩石都变成了古怪的形状，他们仿佛就在燃烧放射的中心。维德用防护罩罩住了行走的人。终于，他们抵达了一个盒子…… “不见了，不见了！”矮人惊恐道，“血滴不见了！” 在打开所有防卫严密的反应罩后，里面却唯独不见血滴的踪影。矮人当即想要逃跑，可所有的岩浆在那一刻发生了巨颤！！ 奔涌的岩浆中仿佛出现了一双眼，其中一只手，将那个矮人工程师拉了下来。维德在那一刻回头并化为了半龙形，岩浆向他咆哮着奔赴，他用蝠翼搏击岩浆，岩浆却似乎并不冲着他来，而是向着另一方。 正在这一刻…… 他听见身边侍从的轻笑声。 那名侍从是他用得最久的侍从之一，可那笑声却古怪极了。不远处，一个戴着兜帽的、粉色长发的女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他。 她的双眸被火光照得金黄，挥手让那股岩浆凭空消失。维德在那一刻感觉到她的身上居然有神明的气息！ 不是虚假的神明……而是真实的神明！ “维德·西塞尔，如今的你偏离既定的命运太远了，这让我不得不下来看看，如此多的仇恨和痛苦，到底是什么让你还未走入疯狂？”她……或者是祂，歪着头，轻声道，“我认为神明的棋子应该有身为棋子的本分，你觉得呢？” “你……” 强大的力量在那一刻压下，那不是力量的压制，而是绝对的层次的压制。是真正的神明对蝼蚁的压制。祂所使用的并非任何力量，而是如命运般不可违抗的规则！ 一！ 规则说，此处不得发生抵抗。 维德的所有骨骼开始碎裂，尤其是想要发生抵抗的关节处。没有外力施压，它们在规则上自行地崩毁，血液从每寸皮肤里沁出！ 二！ 规则说，矮人之血当与人体融合。 于是凶暴的、重若千钧的矮人之血开始从岩浆中浓缩，亿万细小的光点开始汇聚成一滴血，并将要脱出，落入维德的体内。 三！ 规则说，维德·西塞尔应当疯狂，应当是神明的棋子…… 女人的眼眸开始流血。她的身体达到了极限，嘴唇所发出的声音却是漠不关心的：“这样一具普通的、经拉斐尔改造过的身体，想要作为神明降临的身躯、下达指令，果然也是太勉强了。菲丽丝，你是一名忠诚的信徒，神明会赞扬你的贡献。” 那声音似乎不是属于这原本的身体的。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则是为神明效力的菲丽丝。 女人微微蹙起眉头，她说：“这是神令，维德·西塞尔却在反抗，是什么让你拥有反抗我的意念？” 黑发龙形的青年的确在反抗。 三道神令像是三只铁剑，狠狠地插入他的脊椎骨，从上至下。他的身体在崩裂，意识在被占领，可他滴血的双眸却红得可怕。 由于反抗，他身下的滚烫的岩石被血浸透，他的手指在岩石上挖出深切的痕迹，甚至因灼热而发出烤肉似的滋滋的响声，冒着白烟，发出肉香……很难想象如今的他到底处在一种怎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境地。 而女人只是歪了歪头，无所谓地看着他：“放弃挣扎吧，这只会给你造成更多的痛苦。你并非神明，也不会有抵抗的能力。” 祂看着维德的身躯还在蠕动，这具被祂当做传递品的身躯还在动，于是耸耸肩道：“真是不识趣的蝼蚁，或者说，你在寻求死亡么？很遗憾，作为原定的物品，你无法死亡。不过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你不肯接受洗礼，或许我应该去看看……” 祂看着维德的身体，向着岩浆之中掉去！ “自杀么，不过……” 岩浆中的矮人之血才将将因神令而汇集、且并未凝固成一滴。他的身体就这样直直下坠、与它撞击！ 女人终于微微睁大了眼。她金黄的双眸像是无法理解对方的作为，直到撞击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你！！”她终于露出了意外与惊讶的神色。 包含对一切的憎恨的矮人之血、与那具不屈的身体在那一刻以极惨烈的姿态融合了。随之而来的，是维德的大笑声。他已经全身上下面目全非，却依旧在笑。 “这种能量呢。”他微弱地动着嘴唇，“这种能量又……如何呢？” 他绝不能让这个东西去找路希安。 他知道神明一次降临将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且在一次降临后，神明在数十年内都不会再有降临的契机。 他知道路希安在明年……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而这座圣山的山体……或许会有挡下冲击的力量。 既然如此，他只能…… 维德知道神血融合会带来多么大的冲击和力量。在过去，他都是用自己的身体将它慢慢地熬过去。而这一刻，他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反应的一极，那滴血作为反应的另一极，就在此处引爆！ 他居然活生生地为了杀死“女人”，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炸.弹！ “砰！！！” 强烈的爆.炸声，甚至是音障，都在此刻发生。顷刻间，激烈的光芒由那之中展开，这强大的能量让女人大睁着双眸，祂扭曲着面目道：“你，到底……” “你竟敢……你竟敢……你难道不怕……” 她的身体在那一刻，也被强烈的爆炸与冲击撕裂，时空都在那爆炸的一刻发生了扭曲。住在石城运酒的人在拐过拐角时走入了兽族之境，魔族的夏佐在那一刻听见了强烈的静音之声…… 而那金色的魂灵也扭曲着面目，回到了界外之界。 而那引发爆.炸的人的最后的人声，也湮没在了爆.炸声中。 …… 路希安与少年坐在火车上，看着夕阳渐渐沉没。 火车绕着城市缓缓地走。他与少年聊天，从小时候与父亲的1趣事，到花朵，到景色。他问少年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少年说不出喜好。他于是将每朵花指给他。 少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行为。他安静、沉默温顺地像是一名真正的少年。 在途经一处花田时，火车的速度开始变慢了。花田里满是白黄的雏菊。对话进行到一个笑话，路希安说：“我想你笑起来的时候也会很漂亮。” 少年静静笑。他道：“路希安……” “嗯？” “我的父亲，在死前，见过我，一面。是我，闯进，牢狱里，去救他。”他慢慢地说，“他一开始很，高兴，认为我，消化了，那些神力，有人，的心。可谈话后，看见我，的样子后，他崩溃了，说，我辜负了，他的期待，我依旧，不是，他的孩子，我依旧，不是人。” “第二天，他就，自杀了。”他说，“他是因为，恨我，才自杀，的。他说，我成为人，会是，他的，孩子。可我，做不到。” “……” “和你交谈，我很高兴，这让我，觉得，我像是，一个‘人’，一样在，被对待。我知道，他们在，对圣山进行，拆解，但我。没有动。因为，能和你在，火车上谈话，对我来说，很珍贵。这是我，一生中，最像人，的时光。”他轻声道，“你的朋友，会，很安全，我，不会，攻击，他。” 他的胸腔微微起伏，像是炉芯彻底停止了运作。他用最后的声音道：“我没有，说谎，机器人，唯一不能，学会的，是谎言。” “再见了，路希安。” 他闭上眼，像是人类一样沉沉睡去了。路希安起身，摘下他的帽子，看见一张依旧属于机器人的，难以进行雕饰的脸。 可那张脸还在微笑，笑得如路希安想象中般漂亮。 火车也停止了活动，看起来圣山里面发生了什么，停止了供能。路希安从火车上下来，他摘了一大束雏菊，把它们放在机器人的身上。 机器人抱着雏菊花，沉睡着，坐在停在雏菊花田中，不再行驶的小火车上。 路希安轻声道：“抱歉，人类对你撒谎了。” 除了他的父亲。在看见它时，路希安也已经知道，如果他对它发起攻击，得到的也会是攻击。 他对它温柔，未曾学习过这个场景的小机器人，也会尝试着对他温柔。 因为它只会学习，不会创造。 路希安站在火车旁。他抬头看向圣山，那里残阳如血。这样的景象让他不知怎的，心里一跳。 “维……” 他想要叫出维德的名字，可下一刻，是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圣山彻底炸裂，浓烟滚滚，山石掩埋了半个王城，却避开了他所在的区域。 路希安在那一刻忽然感到他失去了什么。 第167章 维德死后 路希安坐在房间里，神情漠然。 异色瞳的随从从门外进来，带着难以启齿的神情。他不敢看路希安的面容，只能低着头道：“很抱歉，我们……” 埃文抿住唇不再说话。路希安坐在沙发之上，一言不发。 这是矮人国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发生后的第三十天。尽管有圣山的阻拦，与某种像是有意识般的意志的抵抗……可整个矮人国的王都与地下，都几乎全部被摧毁。 这实在是一场可怕的爆炸，任何人都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规模。更何况，有法师在这里检测到了神明所留下来的法术痕迹。 这是神明才能拥有的力量。 整整三十天，所有人都在废墟里寻找维德。他们甚至请来了路过此地、不慎被爆炸所波及的灰袍法师米契尔。米契尔原本想打倒他们离开，直到他看见所有人之后，那脸色苍白的路希安。 他于是留下来并施法。 “这里没有维德的痕迹了。无论是灵魂的痕迹，还是肉.体的痕迹。”米契尔欲言又止道，“再加上那种施法的能量……” 米契尔不是一般的灰袍法师，他自然看出了那种能量与神有关。他在阐述了一些原理后，对唯二在场的路希安和埃文道：“所以他极大可能，已经死亡，神魂俱灭。” 埃文当场脱力。他瞪着血红的眼，要杀了米契尔让他闭嘴。可米契尔在维德以外的时候也不是吃醋的。他很快制服了埃文，冷静地推了推眼镜，对路希安道：“你怎么看？” “他不会死的。”路希安说。 这话可像极了所有未亡人自欺欺人的模样。米契尔于是轻蹙了眉头，可他看见路希安的神色是那样平静。路希安看着他道：“你看我干什么？不会以为我疯了吧？” 甚至还扑哧地笑了一声。 埃文这下被路希安吓到了。在他看来他用尽生命与灵魂效忠的陛下死了，如今陛下（虽然他一直看不惯的）的（妖妃）遗孀也疯了……可路希安只是看着米契尔道：“你确定这里没有维德的踪迹？” “我确定。”米契尔以学霸的严谨推了推眼镜道，“不过有一点空间撕裂的痕迹。当然，这点撕裂……” “我明白了。”路希安道，“既然这里确定没有维德，我们回王城吧。” “你……” 埃文难以想象路希安怎么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可路希安说：“埃文，我知道你们对维德的忠诚。在维德回来之前，我希望你能把他留下的国家治理好。” 他们最终还是返回了王城，却再也没有来时的心情。临在离开石城之前，埃文回头看着这座距离夺去了他的君主的矮人国最近的人族城邦，用力地踹着界碑。 “石城……石城，都是石城的错！” “是世界的错。”路希安在他旁边说。 和悲痛欲绝的埃文比起来，路希安表现得非常平静。他坐在马车上，埃文根本没有听见他发出哭声，只是听见他吩咐海伦娜去派人寻找永生果、好用来做他这个魅魔的代餐。埃文越发觉得悲从中来，不能断绝。 灰袍法师米契尔倒是出人意料地和他们一起离开了。他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看着路希安时总是眉头微蹙，跟着他回到了王城。 在得知维德可能的死讯后，霍尔公爵差点晕了过去，珀西也脸色微白。管家斯宾塞依旧保持着平静，他说：“斯宾塞家族永远效忠维德·西塞尔陛下，况且，在去年，陛下也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 他指的是维德与路希安失踪，前往魔界时。 霍尔公爵这才稍微定下心来。珀西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注意观察路希安的神情。路希安的神情淡淡，没有悲伤。 他于是也认为，维德或许没有死。 在外界尚未得知的情况下，内阁已经迅速地完成了重组整合，确保在维德长期不能返回的情况下继续工作。维德的余威仍在，且目前没有其他更合适担任皇帝的人。因此即使维德死亡的风声传了出去，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半年前维德归来所做的一桩桩血案还犹在眼前。 魔界那边则一直有夏佐等人照看。亡灵族如今的女王是莉莉丝，她监视着暮城，或许是由于之前的暗杀者，对他们不死不休。其余各族知道消息，也不敢有异动。出人意料的是精灵族和海妖族，居然派人专程送来了继续臣服的证明。 龙族王储西蒙甚至专程来王城要拜访路希安。路希安见了他一面。 “如果你想走的话，现在是时机。”西蒙说。 他声音有些喑哑，看着路希安，素来高傲的眼眸中是带着点祈求的、期盼的光芒。可路希安只是歪着头看他，笑道：“我为什么要走？” “没有人再能困住你了……” “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路希安说。 “不……你不是自愿的。”西蒙咬牙道。 他伸手要去抓路希安的手腕，路希安却说：“别那么幼稚，西蒙，你是只几吨重的大龙了，别像个孩子似的。” “……你！”西蒙涨红了脸道，“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能把我当成一个男人……” “好吧，我骗少年的你来当我的坐骑，欺压你逗你，是我的错。是哥哥错了。”路希安笑眯眯地道，“哥哥给你认错了，你就释然吧，好不好？” “……”西蒙咬牙。 “我留在这里很快活，升官发财死老公，这么大一座城堡都归我了，还没有人管我。”路希安说，“我现在也不用你带着我飞到哪里去了，我很自由。” “……” 西蒙终于不说话了。路希安以为自己终于说服了这只巨龙。西蒙却在离开时道：“可他困住了你，对不对？” “没有人困住我，你这个熊孩子怎么不听劝呢。”路希安不耐烦了。 “路希安，你爱他，是不是？你爱上他了？”西蒙道。 路希安终于不说话了，他眼神冷冷的，道：“爱上谁也没有爱上你。小朋友，乖，回家吧。别管别的哥哥的感情故事了。” 西蒙终于咬碎了牙齿，拂袖而去。 随后的一个月。 在所有人眼中，路希安却异常的安静。这原本是正常的，在路希安身上，却成了异常。 一个半月后。 米契尔就在这时找到了路希安。 路希安一直住在那座过去囚禁他的白塔里。米契尔来时看见他正坐在沙发上，银白长发用酒红丝带随意地束在脑后。那种纤细而散漫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地捏紧了自己的指尖。 “你来找我？很抱歉，我现在没什么心思来参加实验。”路希安的声音懒懒的。 “不是为了我的事，是为了你的事。” 米契尔坐在另一边，他交叉着自己的手指，抿着嘴唇：“路希安，我知道他生还的概率非常渺茫。” “所以？” “……你看起来糟糕极了。”米契尔说。 “我觉得我看起来容光焕发，不是么？”路希安说。 米契尔：……路希安确实是每天平平静静颜值无损。 米契尔推了推眼镜，他终于没办法说什么了。他叹了口气道：“我在王城城郊山上盖了一座法师塔，经过批准的。以后我都会在那里研究，你有任何需要，可以来找我。我也会继续为你寻找维德的踪迹。” 他转身离开，路希安在他后面说：“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你为什么会留在王城？” “……不为什么。”米契尔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的，又推了推眼镜。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路希安的表情，也怕被路希安看见自己的表情。 米契尔走后，皇宫里就又只剩下路希安与管家仆从们。由于维德的“死”，管家和仆从们都选择了把足够的安静与怀念留给路希安。 “他们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寡妇。”路希安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对系统说，“这个皇宫就是维德留给我的空空荡荡的墓碑。” 系统同情地安慰路希安，路希安说：“不要浪费字数，我知道他没有死。不过我的精神世界也感觉不到他如今的方位。” “你真的觉得他没有死？”系统小心翼翼道。 “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是不会死的。”路希安说。 他躺回床上，床侧还有维德原来用来绑他的锁链。路希安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道：“这个房间里的被褥都换过了。” 系统：？ 它看着路希安离开房间。侍女与侍从恭敬地送他。路希安到了维德的寝宫前，对管家斯宾塞说：“我想进去看看。” “一个人。”他补充。 斯宾塞当然是让路希安畅通无阻，并留下了那些仆从。 路希安一个人坐在维德的房间里看落日。他一会儿是人，一会儿变成猫，只趴在床上晃尾巴，发呆。他变幻了各种姿势，就像是在等着谁过来摸摸他似的。 “一个多月了啊。”路希安说。 残阳落到尽头，他又变回人，垂下眼眸轻声道：“就算他不会死，他走了我也会很伤心的。” “……既然他说喜欢我，就赶紧回来找我呀。” 路希安在黄昏时打开了维德的衣柜。他把自己埋在带有他的气息的衣服中，最终找了一件维德的衬衣、一件裤子、和一件大衣出来。 都沾有维德的气息。 他穿上了衬衣和裤子。维德比他身量大，路希安于是穿得有些松松垮垮的。他把自己埋在带有维德的气息的床榻上，抱着他的大衣，感觉维德的体温又包裹了他。 他觉得自己魅魔的天.性又觉醒了。真奇怪，他明明每天都喝了永生果的果汁的。 他抱着维德的大衣，低下头去吻自己的虎口——就像是他在吻维德，又或是维德在吻他似的。身体里的感情又开始躁.动，他闭着眼轻轻呼吸着，把自己埋在维德的衣服里——把自己埋在维德的怀里。 他迟疑地伸出纤长的手指。 …… 最后路希安用带着啜.泣的声音，叫出了维德的名字。 他的身上还带着汗水，衬衫黏在皮肤上，很热，却在一切结束后变得比环境、比冬天更凉。他在这份凉意之中睡过去，做了个维德在拥抱他，而不是他自己在解决的梦。 醒来时房间里依旧是空空荡荡。他把自己埋在维德的枕头上，安然地又睡了个回笼觉。 一转眼便是冬天。 冬天到了，维德依旧没有返回王城。很多人已经接受了维德已经死亡的事实。 路希安也是在此时从米契尔那里得到了新的消息。 第168章 失忆祭司 路希安坐在米契尔的法师塔内，看着穿灰袍、戴黑框眼镜的法师为他演示。法师塔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书籍，露出的地面与道路上却有种匆匆为之的干净。 “所以，依据以上模型，我猜测时空缝隙的另一侧应当在天族的领地附近……而昨日检测到的能量波动，也证明了我的猜想。” 米契尔只有在阐述模型时是冷静的。随后他面对路希安看过来的眼眸，便尴尬地扶了扶自己的镜框：“路希安……我是说……” “非常感谢你，米契尔。” 路希安捉住了他的手，米契尔在那一刻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浑身僵硬。他看出来路希安所有的欢悦都发自内心的最深处，他的面颊也是那样的红润，欣喜……米契尔只能在最后道：“不过天族很大，我也没办法……” “我会去那里找他的。”路希安说。 “我说，我是说……”到最后米契尔也没能说出任何组织成语句的话。他道：“他对于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如果你也喜欢过什么人，你也会明白的。”路希安打趣他。 米契尔沉默了许久，自哂道：“好吧，路希安……” 他像是告别一位朋友，又像是在永别着一段感情般的，带着点心酸和疲惫地道：“祝你能得偿所愿。” …… 路希安在第二周便从皇宫里离开了。他只留了封短信给管家斯宾塞、让他糊弄因他失踪而感到惊恐的其他人（比如伊丽莎白），其他均未交代。 系统吐槽他道：“你不是早就说你觉得维德会在天族……” “按照小说男主的定理，是这样的。如今在人界他只有天族的神血尚未获得了。”路希安说，“不过我之前不出发，是在等他回来找我。在他回来时，我会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现在呢？” 路希安耸耸肩：“他这么久不回来找我，你猜？” 系统：……？ 系统又觉得自己看不透路希安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了，不过它相信路希安不会翻车。路希安在待在皇宫的最后一周里买了一个用来储存物品的戒指，放进了大量的金钱、华贵或舒适的衣服、珠宝、食物等。 他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即使是寻找维德，也绝不会风餐露宿。 路希安从王城出发，坐新设立的蒸汽火车与换乘马车一路北上。天族之国在北方的寒冷之地。那里崇尚光明，相信命运，圣洁而禁欲。 不过在出了人族的领地后便没有那么好的交通了。路希安在过程中还遇见了几个小的插曲——他找的车夫曾经是圣子路希安的死忠粉，对他粉转黑。他把消息告诉了在暮城的旧教廷，还试图杀死路希安。 他被路希安反杀了，不过路希安也招致了一些来自教廷的麻烦。 此时第二个意外发生了。正当路希安与他们战斗时，白龙从天而降，呼啸着赶走了恨路希安入骨的教廷中人。在平息后白龙化为原型，是龙族王储西蒙。 “剩下的路可不好走。而且天族，闭塞而排外。”西蒙硬邦邦地道，“上来吧，我带你过去。” 路希安说：“你不会想骗我上去、然后偷偷地把我带到龙族去关起来吧？” 西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他哼了一声道：“我和维德又不一样。” 路希安笑眯眯说：“逗你的啦。” “……所以你只爱他。”西蒙最后在心里，这样说着。 他带着路希安由天空飞至天族所在之处。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当初路希安还是圣子时，他与路希安并肩作战……不，被路希安骑着作战时。路希安在他背上说：“你知道么？当初我选你当坐骑是因为我觉得白龙比较衬我的衣服颜色……” 西蒙：…… 西蒙用龙族的法术带着他偷渡到了天族的城邦之内。比起人族，天族才是事实上更加敌视厌恶魔族的那一族。路希安以魅魔的身份，想要混进去可不容易。 “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在天族的城邦之郊，路希安向西蒙告别：“回去继承王位成为龙王吧，等成为龙王，你会是这座大陆上最具有权势财宝的人之一。谢谢你，西蒙。” 他脸颊微粉，眼眸明澈，笑起来的模样是那样好看。 那一刻西蒙忽然很想告诉他。比起成为天下在手的龙王，他居然更怀念…… 当初那个整天和圣子斗嘴的、忍辱负重带着人族去作战的、作为坐骑的他。 可他最终只是“嗯”了一声，向路希安告别。在转身时，他听见路希安带着笑调笑他：“西蒙，我感觉你长大了。” ……是啊。西蒙想。 他长大了。大人不像孩子会强求。 他化为白龙，与风暴一同离开。高空的风将他的眼角吹得干涩。 …… 天族是一个相当严苛清高的种族。 天族以星空为信仰，笃信命运与天意，追求身体与心灵的纯洁。他们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星空，极为摒弃肉.体的欲.望。为了所谓的“洁净”，他们甚至很少与他族往来。这导致天族每个人都像是活生生的清教徒。 路希安还在教廷时曾经听过几个人族教徒对这群冷若冰霜的天族的议论，甚至是带点颜色的那种。 ‘我真怀疑天族到底靠什么来繁衍。’ ‘我猜他们在每次做.爱前，两人都会跪在床前，向着天空面无表情地颂念半小时的感谢星空与感谢光。’ ‘我猜他们恐怕全族上下都只用一个姿势，以免玷污他们的纯洁。’ 这些关于天族的讨论在其余各族中处处都是。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份令人心痒痒的高岭之花般的“得不到”，天族在其余各族中“很受欢迎”。兽族中的鸟类甚至因此还推出了染白羽毛、COSPLAY天族骗X的项目…… 如今在靠着药剂、乔装打扮混入天族后路希安才真实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路希安的准备做得很充足。他调整了自己的容貌，颜值下降差不多两成。银白长发无需伪造，眼眸与额前的魔纹也被他调成了天族的模样。白色羽翼的翅膀也被他用法术变了出来。至于气质，他好歹也装了那么多年的高岭之花圣子，自然是毫无破绽。 甚至在进入天族王城时，路希安还被几名天族多盯了几眼。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伪装差点败露，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那几人的称赞。 在那几人看来，路希安容貌绝美圣洁，气质清冷出尘。唯有对星辰的绝对虔诚才能造就出如此的好样貌。 “我想传闻中的圣女也不过如此。”一名来自外邦的天族这样说。 路希安对此保持微笑。 不过路希安也没办法每天都维持这幅伪装，以魔族之身装作最冲突的天族，法力消耗实在太大了。他穿着白袍，随着人流一起进入王城，却看见人潮正在向着广场汇聚。 “那是什么？”一个天族少年问。 “今天是周一，是礼拜之日……”外邦天族沉吟，“我想他们应该是在中心广场上、天族至高的教堂外进行礼拜。大祭司殿下与圣女殿下都会来到阳台上，为我们进行赐福。” “真的么？居然能目睹至高无上的大祭司大人与圣女大人，受到他们的赐福……”另一名天族有些激动，“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光荣……” “我们现在过去，或许能在后排凑个热闹。”外邦天族道。 说着，他看向路希安，显然他对这名来自异邦的、极为美丽的天族非常有好感，路希安于是适时地温柔笑笑，道：“我也十分期待。” 路希安才不期待。圣女是那个让他吃过飞醋的奥若拉，大祭司则是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 他仍旧跟着三人一起抵达了中心广场。中心广场里有成千上万天族，可他们全然不吵闹、不拥挤、严肃井然依旧是天族该有的模样，中间则留着一条过道，像是为了什么人的通行。 相比起来，这几只外地来的天族还因为刚进入王城而感到兴奋、不那么沉闷。 路希安也随他们站在最后一排。他闭上双眸，装模作样地随着他们祝祷。随着祝祷声，其余天族身上都渐渐地泛起了浅金色的光晕，这是受到星空祝福的标志。 路希安身为半魔族身上自然是没有的，他于是动了点法术让自己发光。 正在这时，原本平静的天族阵列里有了点波动。这点波动可真是诡异极了，路希安听见自己身边的外邦天族激动道：“是大祭司大人，与圣女大人！他们一起并肩出来了！” 路希安的心底也在此刻微微地动了。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随着千万天族一同在此刻抬眼看向大教堂。 从大教堂的门中走出了两列神情肃穆庄严的神官。他们气质高华，羽毛纤尘不染，身上有着微微的金光。在他们之后，则是如高山雪般并肩而来的大祭司与圣女。 “真的就像神明一样……那样……高洁无瑕的美。”路希安听见身边人的声音。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住了双眼。 天族的大祭司有着紫水晶般冰冷的眼眸，银白如高山雪的发丝。他周身上下都让人想到高处凌冽的雪，银白长袍让他圣洁得无法被任何人触碰——只除了走在他身侧的，同样圣洁的圣女。 他们向前而行，所有天族为他们低头。他们向着前方走，像是神明一样疏离。 路希安始终看着那名大祭司。直到他们走到他眼前时，他才微微敛眸。 他感觉大祭司微凉的目光从他身上轻飘飘地便离开。 礼拜结束，人群散去。路希安仍旧站在那里。 大祭司没有多看他，哪怕一眼。 第169章 俏丽小寡夫（81500加更） 在礼拜结束后天族们便一个个离开了。身边几名同行的天族人也要离开，路希安不能让自己显得太突兀，于是也跟着人流走。 “大祭司殿下真是如传闻中一般。”其中一人说着，眼中带着不掩饰的尊崇，“……天命所归。” 路希安走在他们身边，垂着眸，不着痕迹地打听如今的……大祭司的情况。 他没让自己泄露出任何古怪的情绪。 从那些人的话语中，路希安打听出来：三个月前，前任大祭司因退位。他将大祭司之位传递给了如预言中神迹般地出现在圣地之中、能让所有的污秽魔种退避的青年。青年被赠名为奥德里奇，天族之人笃信命运与预言，又因为这三个月来新任大祭司那如神明般强大的力量，对他崇敬之至、奉若至高。 路希安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掐了掐自己的手指。他身边的一名女性天族在提到大祭司时叹了口气，道：“即使他并非大祭司大人，作为男性也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另一名女性天族调笑道：“蒂芙尼，别想了，我们这辈子是没有嫁给他的可能了。” 蒂芙尼遗憾地说：“是的，大祭司终生将自己献给神明，不会有任何伴侣……” “除非一种极特殊的情况，你忘了？”女伴笑她，笑意中带了点意味深长，“大祭司殿下与圣女殿下是可以通婚的，甚至被支持彼此通婚——这是极为纯洁与荣耀的象征。他们的子嗣会是新的大祭司。” “咔啦。” “发生什么了么？”那名和路希安一同进入王城的异邦天族爱德华被吓了一跳。 路希安不着痕迹地用翅膀挡住被他捏碎的、旁边立柱上的浮雕，笑容温柔而美好：“没什么。” “我得拿着推荐信去找个住处了。”神经大条的爱德华道，“伙计，再见！” 路希安点点头，也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在他的背后，那两名在礼拜时站在他身边的女性天族还在聊天道：“不过说起来，今天大祭司大人在施与福泽时向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虽然很快。一般来说，他从来不会看两边的信徒……” …… 路希安又四处打听了一阵，并找了处住处安顿下。他刚坐下，就把系统拉了出来。系统立刻道：“我扫描过那个大祭司的身份，并感觉他90%是维德。” 路希安：“我打赌他100%是。出现在天族之国的时间，他施加的那些神迹能力，还有那85%相似只是改成了天族版的容貌，全部都对得上。可他为什么一副没认出我的模样？” 天族维德瞟过他的神情就像是看过一个陌生人。 系统说：“我怀疑他是失忆了。你知道的，他在矮人国那里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如今死里逃生，失忆一下也是很符合小说套路的。就像你在魔界时看的那本《失忆王子爱上我》，什么被敌人重伤失忆的王子被平民姑娘捡到，他忘记了自己的未婚妻和平民姑娘展开了一段从头开始的恋爱……” 系统很快注意到自己的这个举例非常不合适了。因为路希安的笑容阴得可以滴水。 “哦，是吗？听起来是很有趣的爱情故事。”路希安柔声道，“很波澜壮阔，很有趣，我喜欢。” ……系统当即想到了方才大祭司与圣女礼节性并肩的场景，并感觉大脑在颤抖。 “我相信维德他……” “不用你相信。”路希安笑容很温柔。 系统：……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系统战战兢兢道。 “先确认他的身份，如果他忘记了，就想办法让他记起来。”路希安轻飘飘道。 “可按照他们的话，想要见到一直在清修的大祭司可不容易……” “我会有办法的。”路希安用小刀磨着指甲，道。 与此同时，路希安所不知道的是大教堂之中也正发生着一段对话。 随侍的神官欧文替大祭司奥德里奇换下了衣物。清冷俊美的大祭司闭着眼，银发如瀑。欧文于是就在这时道：“殿下，您今天在巡游时是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么？” 他补充道：“我注意到您的情绪似乎有些改变。” 大祭司转过紫罗兰色的眼眸看向他。这个男人俊美如石雕，却冷得像是无波澜的冰。正因此，这一点波动就令人注意。 奥德里奇没有立即回复，他似乎也在沉吟着什么，后道：“……无事。” “加强城中戒备，谨防事端，对每个人进行登记。”他下达道，“外来者，将名单呈给我。” 欧文有些讶异：“这点小事您大可交给……” 他很快意识到这名冷漠的大祭司不喜欢第二遍陈述自己的命令，于是领命退下。 在欧文退下后，大祭司看着眼前的窗户，微微眯起了双眸。 那种极为精妙的、却被他发现了一丝伪造的端倪的，受祝福的光芒…… 不过让他更在意的，居然是那只是被他一瞥过的，因挤在千万人之中而被模糊的人影。 …… 路希安很快打听到了大祭司的作息，刨除所有他没办法见到大祭司的作息之外，他唯一有可能见到大祭司的时机便是每周六。 每周六，大祭司都会前往大教堂，聆听信众的忏悔或祈祷。想要进入大教堂可不容易，尤其是进入最深处的大祭司所在的祈祷厅，不过路希安有着充足的钞能力。 不过没等他实行计划，外界已经传来了充足的变化。天族的卫兵们开始搜查王城，对每个新入城的人都进行严格的登记与调查。 看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调查路希安的卫兵抵达时路希安刚好换上他准备的新装。那是一身黑色的礼服，白领，身体被裹得严严实实，却又掐出修长纤细的腰线。他甚至在胸前带了一朵白色的纸花，头发也束起来，黑色的丝绸发绳上是一朵白花。 这显然是在为至亲哀悼的装束，再加上路希安哀愁美丽的面容，那名年轻的卫兵杰克在面对开门的路希安时都带了点温柔的小心翼翼。 “我的爱人去世了，我无法面对那个曾经有他的气息的地方。因此我来到王城，想要在大教堂接收神的洗礼，在祈祷中洗去哀愁……”路希安轻微地抽泣两声，“愿神善待他的灵魂，宽恕我未曾因爱情随他而去的罪过。哦，天哪……我原本可以对他更好。” 还有什么比严厉苛待一名失去爱人的忧伤的美人更残忍的呢？再加上路希安准备的材料也相当详实，卫兵杰克很快就通过了对路希安的审核，并告诉他一个有用的消息——每周五大祭司都会提前三个小时来教堂，在仪式开始前他会去西边的小教堂里看书、享受安静。杰克的哥哥是教堂的神父之一，他的话非常可信。 “而且这周六是天族的节日，夜里王城城南的广场上所有人都会戴着羽毛面具跳舞、喝酒、参加庆祝……而且按照惯例，周日是教堂休息的日子。于是这次的单日节日便能延长至周日。这次机会难得，他们会从周六的晚上一直狂欢到时间抵达第二天。这是难得的放纵自己天性的日子，不过都是年轻人喜欢，苛刻的老派天族不喜欢。您也可以去哪里放松自己的心情。”他说。 路希安不着痕迹地擦去了泪水。他又含蓄地打听调查的原因。少年杰克没什么戒心地就告诉了他：“是大祭司大人在周一晚上命令调查的。我猜测是要找出藏在王城里的心怀叵测的魔族，以前有过好几次。大祭司大人可真是敏锐……” 路希安：…… 杰克离开了，并承诺会多来照顾帮忙路希安这位美丽的“寡夫”。路希安合上门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温柔了。 系统：“路希安，别笑了，我好害怕。” 路希安：“你怕什么，怕他在我来找他的第一天就是派人来抓‘心怀叵测的魔族’？” 系统：“不，我怕你……而且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 “没事。我只会改改接下来的方案，或许我会更激进一点。”路希安说，“先试探是不是，然后让他更快地想起我，就算他想不起我……” 路希安笑容里多了点恶意：“我也有办法。” 系统：……我真的好害怕。 周六，路希安如计划中那般捧着白玫瑰，穿着黑色的礼服，扎着戴白花的发绳进入了大教堂。 他垂着眸，眼角微微泛红，脸色苍白，头发柔顺，气质中有种清冷却又柔弱堪折的不堪一击感。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黑色是压抑肃穆的颜色，他用它裹着身体，却又偏偏显出长而直的腿、细而堪握的腰线来，再加上严严实实的领口所露出的那一截雪白柔软的脖颈…… 他穿得越严实、越禁欲、越表现出为亡夫守节的拒绝感，这些露出来的玲珑纤细的部位就越让人想要摧折他、剥掉那些拒绝的装束。 总之，这标准的未亡人的装束甚至让几个神甫都有些看傻了眼。 路希安声音柔柔细细，那些人对待他也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品，至于他们心里想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他如计划般进行了祈祷，并借口去盥洗室，向着大祭司所在的小教堂去。 此时正是中午。路希安沿着小径，来到了那座被掩映在树荫中的小教堂。他进去，里面空空荡荡，看起来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他知道大祭司就在单向玻璃后的房间里，且能看见他。 第170章 荒唐的魅魔 路希安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垂着睫毛，尖尖的下巴抵着交握祈祷的双手。 阳光透过彩窗照在他纤长的身体上。那样的装束能让所有人都看出他是一名再合格不过的未亡人。无论是微蹙的、萦绕着忧愁的眉头，绯.红的、湿.润的眼角，还是那黑色礼服下纤瘦的、易折又强撑着的身体。 他没有说话，眼眸盯着地面。就像他不知道一扇单向玻璃之后，那俊美冷漠的大祭司正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似的。 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注视那种让他感到熟悉的气质，也注视他的身体。 无论是彩光下柔软的背脊，雪白的后颈，纤细的腰，还是那张……本应吐露着什么的，红润柔软的嘴唇。 那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他原应冰冷，却仿佛因这人的到来而感到寒冰之下有什么在燃烧。 不只是因为那人的身体，那人的容貌，又或是那人形单影只的背影…… 他仔细地看着这个人，努力将那些扰乱了他心绪的诡异的心烦意乱赶走。 作为天族的大祭司，他只需要恪尽自己的职责、铲除一切可能对天族不利的因素。 他对此事也并无什么热切，只是大祭司职责如此，而已。 大祭司很快将此人和过去也曾有过的那种诡异的感觉联系了起来。那是周一时，在礼拜的人群之中，那伪造的金色……大祭司奥德里奇因此晃了神，他还记得那时那种还未见人时就已经产生的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扫了那边的人群一眼，却什么也没看清…… 大祭司因自己的分心而微眯了眼，可当他再看向玻璃另一侧时，却只看见空空荡荡的长椅。 他从单向玻璃中疾步走出，却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此处。长椅上还残留着那人的温热，和…… 他闭着眼嗅了嗅。 魔族的气息。 与他芬芳的……香气。 一个魔族。 一个极为狡猾的、混进了天族的王都的魔族。 他来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此时正是将要日暮，夕阳西下。大祭司眼眸冰冷，他捉起那柔软留下的、属于那魔族的一根白发，施了一个寻踪的法术。面对从外面进来的神官，大祭司说：“今日的洗礼取消。” “是。”大祭司至高无上，他的命令所有人只能遵从。 “叫欧文带几个人过来。”大祭司说。 他不知怎的有些不悦与隐隐的恼火。他居然分了心，眼睁睁地让一个嚣张地到他眼皮子底下装成天族来祝祷的魔族逃脱…… 索性待在大教堂里也是无趣，不如亲自去把他抓回来。 他有些玩味地想着。 …… 大祭司换了便装，随着法术的指引，逐渐向着王都南边。王都南边很热闹，此日是天族的节日。 夜幕降临，广场上满是参加节日活动的天族。每年只有这么一日难得放肆，平日里清冷不苟言笑的天族们都在活动中放飞自我。大祭司原本带着人穿行在广场之间，可没过多久，便被拥挤的人群挤开了。 广场上光怪陆离，人人都戴着羽毛面具，彩灯照着幽幽的天光。大祭司正在皱眉，忽然间，他看见一个人在前面。就在看见那身影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奋力挤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 回头的却是另一名男性天族。由于人流过于拥挤，大祭司所看见和所抓住的变成了两个人。他冷淡地放开了他的手臂，双眸继续如鹰隼般在人群中扫射…… 正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轻柔至极。大祭司没听过那魔族的笑声，可就在这一刻他心脏颤了颤，他没来由地觉得，如果那魔族有声音，必然是这样的。 他回头时果然看见了戴着羽毛面具的那人。黑色的羽毛面具衬得那人的下巴小巧精致。那人看着他，红润的嘴唇笑得弯弯的：“天族的大祭司，您是在找我么？” 他歪着头，声音像是裹着毒药的甜糖。大祭司冷硬着脸，伸手就要抓住他的手臂。 可那人柔软而灵巧地抽出手臂、逃了。 大祭司在灯火中追着他的身影直到广场边偏僻的小巷通行处。他站在原地，冷厉地看着四周，直到忽然之间，他的背后陷入了一具柔软芳香的身体。 那具身体裹挟着他，却让人觉得有点熟悉……就在这极短暂的怔愣中，身后那人却没有犹豫，以最杀伐果断的姿态用力击打他的颈部，使他昏迷过去。 …… 大祭司是在一张床上醒来的。 他的眼前蒙着黑布，身下的触感让他知道自己是在一张床上。他的双手和两腿却像是被什么附魔的手铐绑住了。在听见周围窸窣的声音后他就停止了挣扎——大祭司不做无用的事，他首先要弄清楚对方的意图。 “你是冲着我来的。”他在黑暗中对那人说。 他听见那人低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软软的得意：“如您所见，您的通缉犯来找您啦。” “你到天族有什么目的。”大祭司冷淡地道。 那人没有回复他。大祭司于是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怒意。这不只是他被人算计、封住法术，更是因为这行事诡谲、包藏不为人知的祸心的魔族。 一只魔族来天族能有什么目的？暗杀？勾结？威胁？颠覆？更何况这名魔族出手极为狠辣果决，甚至像是很熟悉他的攻击路数。很明显，他做足了潜伏进来的功课。 “很遗憾。”在感觉到那人坐到自己身边后，大祭司开口道，“如果你期望将我绑.架回魔族做人质，我得告诉你。你所施加的禁锢法术与镣铐最多只能在我身上作用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个小时么？两个小时足够了。”那魔族终于又开口了，声音依旧是柔美的。 魔族似乎爬到了他的身上。大祭司皱着眉，不明白他又要使用什么诡计。 “别想那么多，祭司大人。”那人在他耳边柔柔地说，“我不会做什么损害天族的事情的……” 大祭司不言，似乎仍然在研究那魅魔要做什么。 直到他听见了奇异的声音。 那种声音是魔族的声音，是魅魔的声音，总之，绝不该是出现在天族的声音！ 天族大祭司豁然睁眼，他看着被黑布蒙住的黑暗的视野，勃然大怒道：“魔族，你……” 对方还有点喘，他低下头来，用嘴唇堵住他的唇：“别那么生气，不止是魔族，是魅魔……嗯……” 大祭司愤怒地看着他，可他被绑住了，无法挣扎开。他听见了那人骤然变了调的声音：“如您所见，我是来……” “骑您的。” “……！！” “很快您就会觉得……很舒服的……”那人的声音像是甜美的毒.药，“什么教堂、清规戒律，哪有在这里舒服……” “荒谬！” “呵呵……祭司大人。”他在他的耳边柔柔道，“别担心，明天是星期日，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星期日……星期日教堂休息，星期日可……没有你的神在看。” …… 在一个小时后，那只魅魔依诺般地快结束了。 白发的魅魔趴在他的胸口，他似乎腿软了，身体也软了，暂时还没有力气下去。大祭司被他压着，他眼眸赤红，胸膛因愤怒或激动急速地上下。 “好久没和人做了，这次还真有点……疼。这个姿势也好……累，而且……太进了。”魅魔像是自言自语般地，断续着道，“好了，谢谢您的款待。” 他用手指勾了勾已经勃然大怒的大祭司的耳垂，柔软道：“你看起来可舒服得很呢？” “……！！” “我忘记了，我是不是封住了你的嘴？”魅魔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他只能在黑暗中想象他如今色如春花却又可恶至极的模样，“可惜您总是骂我，却不是我想听见的那种骂……破了你堂堂大祭司的身子可真对不起。今天是周日，您不必向您的神汇报我的偷吃。” “……！” “哦……想让我留下来继续？”魅魔又故意道，“可惜了……” 他手指划过他的手腕：“封住您法力的镣铐，只能维持两个小时。” “……！！！！” “好啦好啦，不逗你啦。”魅魔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恶质的笑意，“再见啦，祭司大人。” 那像是活色生香般的、柔软温暖、细.腰不堪一折的躯体就这样从他的身上离开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小腿还在哆嗦，对方离开他时身上各处都光洁，带有他的印记的部分是任何人都看不见的…… 那人穿好了衣服，就这样离开了房间。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大祭司终于让双手的镣铐碎裂，狠狠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黑布。 荒谬、荒唐、荒唐至极！！！ 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必定会被吓到。那个素日冷淡的天族大祭司的面容……如今因怒火而扭曲至极。 尤其是当他看见那魅魔的发带还留在了他的枕边时。 他挥手，用法术把它彻底烧掉。 …… 接下来的一周，大祭司都处于荒唐的怒火中。 他情绪的糟糕就连奥若拉都察觉了。奥若拉轻声问他发生了什么，大祭司对她不置一言。 他看得出这名圣女对自己的好感，可他不屑将此加深，也对她毫无兴趣。 而那荒唐的魅魔…… 每夜他闭上眼时，都能看见自己的怒火灼烧着那具他不曾亲眼看见的、雪.白而柔软的身体、那绯.红的眼角、和那婉转得像是挑.衅的声音…… 从那怒火的梦中醒来时，他每每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背叛了神纯洁的意志。 他派了许多人去找那魅魔的踪迹，要将他制裁，可那魅魔却神秘地消失了。 时间转眼便到了第二个周六。大祭司心烦意乱。他按照计划去进行洗礼，却在来大教堂祈祷的人中又看见了那名魅魔。 他依旧是伪装成天族的模样，穿着丧服，长发上束着冶丧的黑丝带白花，全身上下穿着黑礼服，除了后颈与手指不露出一点肌肤。他眼角绯红，声音柔而细，像是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尊严的未亡人，清冷而不可亵渎。 这装模作样的凭吊亡夫的模样。 可大祭司分明直到那晚上，那荒唐的魅魔是多么……荒唐地亵渎了他！ 那魅魔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与天族的其余上层一起混入了他主持的祷堂。在祈祷结束后，大祭司冷眼看着一名天族的贵族安慰他：“……斯人已逝，节哀顺变。” “……谢谢您。”他看见他拭了泪，努力露出坚强却破碎的笑容。 大祭司：………… 他淡漠地离开祷堂，并不打算与那人有任何交集。可当他路过那魅魔时，却听见他轻声道：“祭司大人，您的肩膀上还留着我咬的牙印么？” “……” 大祭司终于别过眼去看魅魔。可魅魔仍垂着头，一副正在凭吊心中的亡夫的模样。他们一人心有亡夫，一人应终生信奉神明。这个场景简直像是在神的眼皮子底下偷.情。 大祭司感到强烈的荒谬与冰冷的怒意。 傍晚时那魅魔还是如来时般悄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教堂中，并没有为他所捕获。然而及至夜晚，大祭司读书睡觉时，一双柔软的手，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 然后是快而狠的动手。大祭司发现他似乎从第一次开始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某种可以在关键时候控制住他的咒语。 他再次睁开眼时依旧是黑布。那人骑在他的身上，趴下来，在他耳边柔软道： “周六晚上好。” 第171章 欲擒故纵 “……魅魔。”即使被困缚住了双眼，天族大祭司依旧是冷漠自持的模样，“你是如何在王城里藏身的？是谁帮助了你？又是谁帮你混进教堂里来的？” 他得到的是一声哀叹。 “这是你现在该问我的问题么，大祭司，你也太严肃了吧。” 他的嘴唇被手指拂过，他见过那根手指，捧着为他的亡夫献上的白玫瑰或白百合……如今手指点了点他的唇，却那样柔软。 一点都不……冰冷，因另一个已故的男人而对他疏离。 “……否则你希望我问你什么。”大祭司道，“你到王城有什么图谋？” 他听见魅魔轻笑了两声：“大祭司，你还真是煞风景……说得好像我是可怕的敌人似的。” “魔族……” “你全身上下只有那里比较老实。”魅魔封住了他的语言，“我不想听你说废话了，我饿了，乖。” …… 这次依旧是魅魔当着被蒙住眼睛的他自己先做了准备，时长依旧是一个小时。 那种无法动弹的感觉让大祭司怒火中烧。和身上活色生香的魅魔相比，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对方当成了一个物件在使用……当然，不得不说，尽管如此，对方的身材、声音、气息、又或者是技术，都称得上是让人销魂蚀骨的绝品。 一个小时后，魅魔从他的身上爬下来。他在他耳边用那种柔媚、却还喘不匀气的声音道：“感谢……款待。今天又是神不在的周日，下周见，大祭司。” 说完，魅魔便离开了。 这次大祭司挣脱药性后，所看见的依旧是那根被扔在他床边的发绳。他的肩膀与胸口疼得厉害，全是那魅魔在情难自禁时在他身上留下的深深抓.痕——从魅魔的声音与各种柔软炙热的反应来说，这些倒的确不是他故意处于伤害他的目的而抓上来的。 大祭司狠狠把发绳抓在手中。他把它揉成一团，就像他身体无法动弹时想要这样弄死对方的想法。发绳在他手中就像是那魔族的无耻的身体，柔软，温热…… ‘我早晚要弄死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漠如石的大祭司这样想着。 魅魔残余的甜香气和抓.痕用了一周才彻底散去。大祭司依旧没有发现魅魔的痕迹，就像他没有躲在王城里的任何地方似的。 直到下一周的周六，他又在教堂里看见了他。 那无耻荒.淫的魅魔依旧是穿着那身丧服，也依旧是那素艳清绝的模样。魅魔独独地坐在教堂的一角，闭着眼，似乎在为自己的亡夫祝祷。 大祭司这次没有压抑自己的冲动。他铁青着脸向着对方走来，伸手就要去抓对方的手臂。然而就在他手指与对方手臂即将触碰的一线间，他听见那魅魔急促而冷淡的声音：“祭司大人，请……请您自重。” 白发美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陌生男性的、克制的拒绝。那拒绝因他紧绷的身体而坚决，却因他纤细的腰线、与那颤抖的眼神而显得易于摧折与磋磨。他抬眸看了一眼他，又慌张地底下，眸中有冷淡而因意外失措的粼粼的光。 和那魅魔一同进来的一名天族贵族也起身。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没见过大祭司大人如此难看的脸色。不过他相信那名未亡人的柔弱与冷淡，于是对大祭司道：“大祭司大人，或许这里有什么误会……” 大祭司垂眸看向白发美人。美人抿着唇，眼眸冷淡地看着前方，被黑色丧服紧裹的身体写满了拘谨与不可亵渎。大祭司盯着他，收回了手。 “我看见您很忧愁，先生。”他无表情地道。 其余人感慨这名未亡人的幸运，伟大的大祭司居然会亲自聆听他的祷告、给予他祝福。纯洁的天族们没有察觉这两人之间暗潮涌动的气氛。毕竟那名未亡人看起来太过忠贞、冷清而柔弱，那名大祭司则过于严肃、禁欲与冷酷。 在祝祷结束后，那名未亡人依旧保持着和大祭司、和所有人之间都隔着距离的关系。 大祭司冷冷地看着他。 在每个周六到周日的夜晚时，他那样热情，身体那样柔软，那样紧贴…… 可如今，他眸色淡淡，身体也是冷淡、退避的，就仿佛他如今只是一名为爱人守节的未亡人，而并非夜里那只像是裹了蜜糖的毒.药一般的魅魔。 这一晚魅魔果然又是来了。他在祭司饮用的茶水里下了药。照例是在祭司被蒙着双眼时，坐到了他的身上。 “先对我进行一些洗礼吧，祭司大人。来感化我这荒唐的……魅魔。”他双手挽着他的脖颈，声音柔美，全然不似白日里那般冷漠拒绝，“我听说洗礼是要将圣水滴至人的额头上。既然如此，那就用你自己……把我，从里到外地洗干净。” “你每周来教堂祷告，与我装作不识，难道不知道荒.淫有罪？”大祭司冷冷道。 魅魔在他的身上咯咯地笑。他去吻他的下巴道：“你脸的轮廓长得真好，我真喜欢……祭司大人，既然荒.淫有罪，那你就好好地鞭挞我有罪的地方。” 他又要开始了。药物的效果每次是两小时，他于是每次只做一个多小时就走。这点时间对于魅魔来说是体力耗尽，对于大祭司来说，却远远不够。 魅魔这种只顾着自己爽的行为让他感到极为恼火。 而今天他更为恼火的……是白日里魅魔对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假装不认识的抗拒。 先对他动手的人不是他么？先亵渎他的人不是他么？让他因他而拥有了耻辱的、凡人的欲.望。魅魔在床上对他说的那些羞人的爱语，那些放.荡的声音，那些不知廉耻的动作，那一次次的蓄意勾引…… 他又凭什么假装与他素不相识？ 大祭司感受到魅魔身上衣服的料子。果然，他穿的并非是白日里那套丧服，而是材质更加柔软的丝绸。大祭司像是讥讽这人白日里伪装的、贞洁圣子般的端庄般地说：“你怎么不穿着你的丧服来见我？” 魅魔顿了顿。他的这句讥讽难得地的得到了魅魔从未有过的沉默。在过去无论他讽刺什么，魅魔都会笑嘻嘻地回应他。可这次，魅魔沉默了。 “那样不行的。”魅魔用嘴唇去吻他面部的轮廓，“那样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你白天穿它装出贞洁模样，夜里却脱下它来勾.引我。”大祭司的声音也是冷酷的，即使他说着这样灼热的话，“还是说夜晚是你的某种开关？” 魅魔不再回应他。许久之后，魅魔说：“你的话好多啊，要是你的活儿能像你的话那么多就好了。” 大祭司：…… 一种硬硬的刺扎在了他的心底，不知道是由于魅魔的拒绝，还是因为那身丧服。 那身丧服……不愿穿过来见他的丧服，是属于魅魔曾经的丈夫的东西么？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和他…… “别想太多啦，大祭司大人。你的技术虽然不好，可我的技术可不错，很熟练……”魅魔又开始咯咯地笑了，“你好好享受吧，今天我可饿得很。” “你这婊.子。”他在魅魔终于坐上时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一句话似乎刺激到了魅魔，“操.你。” 魅魔似乎在歪头看他，长发落在他的身上，麻麻地痒。 “不是你在操.我，是我在骑着你。”他又笑。 …… 魅魔这次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是从未有过的时间长度。他似乎真的被大祭司的话刺激到了什么，彻彻底底地在大祭司的身上展示了他能有多么的“熟练”。 “我爱你，我真爱你。”到最后时，他甚至吻着大祭司的脸部轮廓，声音在颤动中带着恍惚与虔诚，“我真爱你啊……” 那声音是在过去的交锋中大祭司从未听过的、从这只荒唐的魅魔的口中发出的声音。他只听过那人蓄意诱.惑、调.笑放.荡的声音，又或是冷淡退避、属于白日里穿着丧服的未亡人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他那样痛苦中带着幸福、虔诚中带着恍惚，仿佛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所有深情的声音。 这样深情的声音让大祭司在那一刻恍惚了一下。两个小时过去，作用于他身上的药效已经渐渐消退。这时他如果开始蓄力挣脱药效，或许就能将这只可恶而荒唐的魅魔彻底抓住、像是毁掉他的发绳那样毁掉他。 可他没有。 或许是因为魅魔亲吻着他的面部轮廓，像是亲吻挚爱的人那般亲吻他。 那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柔软。 魅魔从他的身上下去。这次似乎耗尽了魅魔所有的力气，以致于魅魔甚至因为体力不支而摔了好几下。大祭司躺在床上，被蒙着眼。他还并未被满足。 “下周见。”魅魔在他耳边道。 紧接着魅魔走后，大祭司便坐了起来。他体内的药性被解除，却并没有去追那只魅魔。 他的枕边依旧放着一根发绳。大祭司捡起它，双眸冰冷地看着它。 在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持续了两次。魅魔总会在每周六时来到教堂祝祷，每周六的夜晚，祭司被蒙了眼，两人在床上缠绵。 祭司在二次时进行过挣脱桎梏的尝试，不过很遗憾失败了。魅魔于是趴在他身上，对他笑道：“你挣扎做什么呀，我的技术可比你的好多了，熟练多了……” 说着，他又在意.乱情.迷时吻他的下巴：“我真爱你……” 祭司抿着唇，躺在床上。他在等待正在窸窸窣窣穿衣服的魅魔对他说“下周见”。 就像过去每一次，魅魔会说的那样。 可这次魅魔什么都没有说。 …… 第二周周六，祭司又在教堂遇见了魅魔。 魅魔依旧穿着那身未亡人的衣服来祝祷，依旧是白日里那般冷若冰霜的贞洁圣子模样。大祭司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打算对他的勾引视若无睹。 他在布道后看见那魅魔正与身边的天族贵族说话。大祭司的听力很好，他隐约听见“忌日”这个词。 “节哀顺变。”最后，他看见天族贵族拍了拍魅魔的肩膀。魅魔脸色苍白，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种苍白的脸色让他从未有过的焦躁。他想冷着脸下去，把魅魔带到小房间里，让他卸下脸上那些伪装出来的悲伤表情——那种因另一个人而生的表情，让他极度的不悦。 可当他最终没克制住自己，想要下去时，魅魔已经离开了。 ……没关系，他晚上还会再来的。大祭司想。 可这个夜晚他喝着茶，等待从傍晚到第二天天亮，床榻依然是空空荡荡。除了他的盒子里有四根头绳，那只魅魔始终没有来。 第172章 发了疯 这是自从大祭司被夺走纯洁之后，魅魔第一个没有来的周六。 素来冷漠自持的大祭司将茶水喝尽，手指青白。 第二天一早，欧文便得到了来自大祭司的召见。 “近日城中有无被捕的魔族？”大祭司道。 欧文发现大祭司的语气不同于素日，有些压抑着什么般的异常。他于是道：“听说守卫上周曾捉到两只……” “我去看看他们。” “祭司大人！”欧文捕捉到大祭司在听闻消息后语气里的急促，他困惑道，“监牢是何等肮脏之地……” “……” 冷冷的眸光扫过来，尽管不知道大祭司为何心血来潮，欧文也只能称是。 他带着大祭司前往了天族的地牢，其中的确有两只魔族。在看过他们的面容后，大祭司便彻底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欧文刚松了口气，又听见大祭司道：“可有被处决的魔族？” “处决？”卫兵说，“的确有一名，他……” 那一刻，卫兵骤然感到从灵魂深处升起的冰寒与恐惧！ 他在极度的恐惧中，听见大祭司一字一顿的话：“带我去看看他的尸体。” …… 此刻的路希安正在天族的图书馆中安详地看书。 如今他以寻求典籍为名义寄宿在了图书馆之内。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玩着自己的头发。他表面在看书，内心却对系统笑吟吟道：“你帮我想想，我下周在床上时对他说什么最刺激。” 系统：“……我不想帮你想，你有点求生欲吧。” “没劲。”路希安道，“我怎么没有求生欲了？我觉得他看起来可舒服了。” 系统：…… 路希安看起来对于玩弄维德这件事乐在其中，就连维德是否恢复记忆也不在意了。 第二个周六路希安依旧穿着丧服去了教堂。他刚进教堂，就发现今天气氛沉滞非同寻常。与他相熟的天族贵族告诉他：“大祭司近日心情很糟糕。” “那可真是……”路希安低下头，遮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太糟糕了。” 他如过去那般进入大祭司所在的祷堂中。方踏入，他便感觉利剑般的目光直直地射入了他的脊背。 这种仿佛要择人而噬的感觉让系统都吓了一跳。可路希安却不慌不忙地戴着白花、在他常坐的位置坐下。 布道终于开始了，大祭司的声音如大提琴的音色般低沉，一字一顿。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再次露出了沉醉的神色。 布道结束。路希安没有提前离开。他随着人流走到神色冷漠如冰雪的大祭司身边，用柔软手指勾了勾他的手心。 “晚上见，大祭司。”他用气声道。 “我以为你死了。”大祭司嘴唇不动，路希安却听见了他用腹语对他发出来的声音。 路希安于是笑得比玫瑰更妩媚。在离开大教堂时他对系统说：“他哪里心情糟糕了，他还有心情咒我。” 系统：…… “今晚我还要给他一个大准备。”路希安说，“等着吧。” …… 大祭司在来祷告的贵族中又看见了那名魅魔。 依旧是穿着丧服的模样，依旧是携带着为他的爱人向神明进献的白花……可大祭司从来没有过一日如今天那般，觉得这身装束是如此刺眼。 刺眼到……让人无法忍受。 让他想看见他脱掉这身丧服……只穿着为他而来的丝绸的模样。 …… 晚上在饮茶时，他果然感到了如过去那般的、药物的气息。大祭司敛眸，却并没有不喝下这份药水。 他喝了很少的一部分，剩余的则没有喝下。 …… 他清醒时依旧是被黑布蒙着眼。魅魔骑在他的身上，冰凉而柔软的手指抚着他的脸部轮廓。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像是温柔而甜蜜的叹息，“祭司大人。” “……” 祭司没有回答他。 “怎么，生气了，闹别扭了？今天怎么怎么冷淡，一点反应都不给我。”魅魔埋在他的颈边，像是撒娇一般的抱怨着，“是生气了？不过过去……我强.迫你在我这里失去祭司的纯洁时，你的表现也好得很呢。为什么今天的你特别生气一点？唔……要不然，我给你玩点更刺激的？” 他在大祭司耳边耳语几句。在听见那些大胆而放.荡的语句后，大祭司终于浑身一震，咬牙道：“荒……荒唐！” “可你会喜欢的呀。”那只魅魔像是很无辜般地道，“你明明一直都很喜欢我对你说话的这张嘴……还是说，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 祭司不肯说话。魅魔轻轻地笑了一声，就要开始他的行为。直到祭司道：“上周你没有来这里。” “哦，你在在意这个……唔……”魅魔说，“上周我……唔……是我……” 他断断续续道：“是我前夫……唔……的忌日……所以我……” 所以他才不来他这里，是么。 大祭司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像是有嫉恨的火在烧，又像是有彻骨的寒冰将他封锁。火让他行，冰让他不行。最终，嫉恨占了至高的地位。 “前夫？”他由着魅魔动作，语调如讲经时般地道，“你的前夫……就是你穿着丧服、戴着花来纪念他的前夫。” “是啊，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男人。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魅魔说，“我们在一起……一年……他教了我……很多。” “你白天穿着丧服来为他祷告，晚上来和我鬼混。这就是你对他的纪念，是么？”大祭司嘲讽地道。 出乎大祭司意料的是，这次魅魔居然没有封住他的声音。他只是继续着，像是要用所有的感情来填满自己的心灵。这让大祭司一开始更加恼怒。他难以遏制地在心里嘲讽他，嘲讽他的荒唐、嘲讽他和自己鬼混、嘲讽他装模作样的忠贞…… 可过去那些让他心里如有火在烧的问题，如今都一一有了答案。 他为什么会在床上这么熟练？为什么这么懂得讨好男人？为什么这么知道什么能让他自己更加舒服？为什么他知道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都有了答案。 因为在那魅魔的身上，早就被打满了另一个男人的印.记！深深浅浅，里里外外，都是那个男人为他塑型、为他留下那么多熟练的印.记！ 是那个男人让魅魔从青.涩，变成一朵熟.透的花朵。那个男人也曾享受过魅魔在床.笫之间的软语，享受过他能让人多么销.魂…… 那个男人才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而不是他。 大祭司的双眸已经满是血丝。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那一刻他真想把魅魔弄死在床上……他知道该怎么弄的，彻底盖掉另一个男人的气息，让魅魔再也穿不了那个男人的丧服。让魅魔的脑海里只能想着他的东西……这些都该是魅魔为亵渎他所付出的代价，而且…… 接下来的过程的确足够销.魂。魅魔比起过去还要热情许多，在两人隔了一个星期不曾相见后，魅魔仿佛多了些末路狂欢般的不要命。尽管知道他们之间只会有一个小时，大祭司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下来。 没错，这只魅魔算什么？他只是个人尽可夫的魅魔而已。他能和他的前夫在一起，也能在他的前夫死后迅速来勾.引自己。他需要做的，只要把他绑起来、藏起来……只要魅魔只能看见他，不就只能属于他了么？ 大祭司动了动手指，他意识到自己因愤怒而消减了药性。这种清冷禁欲的大祭司从没想过的、黑暗的念头让他感到了极端的满足。或许他的确可以…… 魅魔低下头，吻了他。 那是柔.软的唇，在过去，魅魔从来没有在床上吻过他的唇。从魅魔的反应大祭司可以看出，魅魔今天确实是太失.控太放.纵了，以至于神智都不清晰。可大祭司为了这个吻居然也神态柔软了下来，他怔了怔，觉得自己像是春天的花朵沐浴了春风。 直到他听见魅魔带着哭.腔的、恍惚的声音。 “维……维德……” “你还是那么……厉害。你真好，你也亲亲我……” 他吻着他的唇，吻着他脸部的轮廓。而在那一刻，大祭司却如堕寒冰！ 他从那些话语中，突然地明白了什么。 那只魅魔在床.笫之间……把他当成了那个叫“维德”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是…… 他听见魅魔软软地叫他“老公”“主人”又或是各种羞.人的、他从未听过的称呼与语句。所有的欢愉似乎蒸坏了魅魔的脑子，让他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亡夫。那些所有撒娇的言语，那些所有勾.人的语句，那突如其来的相逢与勾.引，原来从不是因为他而存在的。 魅魔像是真的傻了。直到镣铐碎裂的声音响起，被一把抓住手臂、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捏碎时，他还在呜咽着抱怨：“老公你干什么呀，我好疼……” 当他被狠狠掐住腰时，他终于意识到了所谓的“老公”要干什么。 …… 到最后时魅魔的脸都惨白了。曦光照到他苍白脸上时，他看起来已经没有进的气，只有出的气。可当那人压上来时，他依旧艰难地转头，要将自己的脸别到一边去。 那人的手扳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回来。 “别让我看见你的眼睛，别让我看见，求你了……”魅魔发着抖道。 那是任何人都会为之心软的，像是濒死的幼猫在求.饶般的声音。 可他接下来道。 “你的眼睛……一点都……不像他……”他哭着说，“求求您，别让我……” 从梦境里走出来。 让我意识到……我正在和不是我亡夫的男人上.床。 大祭司看见魅魔的眼里流下了眼泪。那是晶莹的泪水。却不是为他而流、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流……可那一刻的所有话语足以让他更加愤怒。 他原本以为魅魔蒙上他的眼睛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原来魅魔是不想看见他的眼睛—— 他的轮廓像极了他的亡夫，而他的眼眸不像。 原来他对于魅魔而言真的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用来……替代他的前夫的、寻找慰.藉的替代品。 他会来寻他，轻易对他做出那样荒唐的事，对他表现出那样的偏爱，和他享受那些春风几度的温存。 他让他忧心他的死亡，堂堂天族祭司，为了一只魔族而坐立难安。 居然只是因为……他的轮廓像极了他的亡夫。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族祭司，又何曾接受过这样的侮辱。 那一刻强烈的嫉妒感与愤怒感几乎让大祭司发了疯。 第173章 被抓 “吱呀。” 伴随着铁门被推开的声音，白衣胜雪的天族大祭司进入了那位于他卧室之下的、幽深而被重重设限的密室。 白发的魅魔就蜷缩在这密室之中。他的脚踝上戴着镣铐。在听见有人抵达时，他不舒服地蜷缩了一下，眼眸惊恐地看向来者。 在看见大祭司的脸后，他别过了脸，像是不想看他。 大祭司可不理会他的抗拒。他蹲下身来，用手捉住他的下巴道：“怎么样，睡得好么？” 魅魔不说话。他的身体有些发抖。昨天他差点被暴怒的大祭司玩.坏了。大祭司见他抗拒的神情，手指揉了揉他的下巴道：“怎么，昨天吃饱了么？” 魅魔依旧不说话。 他咬着唇，像是冷硬着不想开口，就好像他过去将大祭司视为他亡夫的替身、因此才有的温柔魅惑都荡然无存了。 可大祭司有办法让他开口。 “维德，是你的丈夫，对么？” 他开口时果不其然地看见魅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大祭司继续道：“这个名字让我觉得很熟悉，人族的血皇帝，也名为维德，维德·西塞尔，而他的皇后，名为西维亚。是人族，和魅魔没有一点关系。” 魅魔咬着唇，他把嘴唇咬得近乎发白。大祭司压下心里的不悦，继续道：“而你信誓旦旦地说你是那位皇帝的爱人，也就是说……” “于维德而言，你只是个用来发.泄.欲.望的外室？”大祭司声音里带了点高高在上的、冷漠的恶意，“还是说我的猜想是错误的，你的主人是另一个名叫维德的人……不过，也是一个死人。” 他就是想要凭借话语来刺激他。来让他明白，他对那所谓的亡夫的忠贞与守节只是个笑话。 他看见魅魔低着头，嗫嚅着嘴唇，似乎在说什么。大祭司低头，才听见他倔强而颤抖的声音： “不许你……不许你这样说维德陛下……不许你提到他的名字……” 魅魔的这句话彻底引起了他的怒火。 “看来你真是那个男人的禁.脔。”他冷笑道，“一个外室，一个金丝雀……” 魅魔忽然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天族祭司猝不及防地收回手，他的虎口血流如注。魅魔眼瞳颤抖着，冷漠愤怒地看向他：“你算个什么东西，大祭司。西维亚都从来不说什么，你有什么权力对我说三道四？” “……” 大祭司抚摸着自己虎口上深深的牙印。魅魔还在牙尖嘴利地开口，傲慢而色厉内荏，像是因愤怒而露出獠牙的小猫：“你以为你很厉害，大祭司，你哪里都比不上他。你不比他英俊，不比他温柔，你连那里……” 他咬重了那句“那里”，颇带了点意味深长：“也及不上他。” 魅魔咯咯地笑了起来：“大祭司，庆幸你的轮廓长得有几分像他吧。否则你哪有这样的好运？你这辈子呆在你的大教堂里，做你的处男，你连春.梦都不会做吧？你这辈子能有这种快活么？” 大祭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魅魔像是踩中了他的痛点般的，他的神情变得柔软魅惑，像是带了点使坏的钩子，双手也攀上了对方的肩膀。 “你知道他哪里比你好么？”他用像是吹气一样的声音道，“他比你大，比你长，也比你会弄……和你在一起，就只能我自己动，有时候，我都觉得是自己在遭罪……” 大祭司冷冷地看着他，最终道：“……你这淫.荡的魅魔。” 魅魔双手向后撑着地面，歪着头看他。他以一种冷漠的、无表情的神态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转身要走，那一刻他发现魅魔似乎松了口气。他在刹那间便明白了魅魔的意图。 他是故意说那些话，以拒绝他来碰他！ 果不其然，当他回来，手指放在魅魔的身上时，魅魔又开始发起了抖，并色厉内荏地道：“放开我！” 大祭司总算明白了。 “怎么，你还在做着你的‘维德’会回来操.你的美梦？”他语调悠扬道，“抱歉，这里有的只有我。” 魅魔拼命地推拒他，柔软魅惑的身体消失了，现在的他冰冷如霜，都是为另一个男人而守的节。他尖叫道：“就如你所见，我的第一次是给的维德，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每天都操.我，所以，你……” “我只知道你是个来勾引我的婊.子。”天族按着他的脑袋，迫使他趴在地上，“既然这样，就先对你进行一点洗礼，让你从头到尾地被我洗干净。” 魅魔发出一声呜咽。 …… 一切结束后，魅魔蜷缩在地上。他耷拉着眼皮，虚看着前方，像是灵魂都已经不在了。 天族大祭司比他任何的想象中还要更鬼.畜。 大祭司收回环绕着魅魔的翅膀。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冷冷地笑了。 “……瞧瞧，你又在骗人。”祭司用手指点了点他脏兮兮的脸，“你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可事实上你热得要命。” “……” “你那个死了的丈夫知道，你在和别的男人上.床时也是现在这样么？” 魅魔不说话，祭司于是感到奇异的满足。他把魅魔从地毯上抱到床上，离开了房间。 …… 欧文察觉到自己大祭司的情绪的异样。 这些异样是从某次大祭司心血来潮带着他们搜查广场开始的。在某个周六后，抵达了巅峰。第二天周日原本是圣女奥若拉邀请他去见执政官夫人的日子，也被大祭司直接放了鸽子。 不过在奥若拉来询问时，欧文依旧采取了谨慎的态度，说自己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欧文匆匆离开，只剩下若有所思的奥若拉。她在下午独自抵达了天族的执政官宫殿，对天族的执政官恭敬道：“叔父……” “你坐吧。”叔父对她微笑。她的叔母梅琳达夫人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她。 天族奉信神明与命运，执政的最高职位则是执政官。奥若拉坐下，她啜饮着茶水，与他们闲话家常。 闲话时，她也向着大祭司的事情。 又或是……维德的事。 是的，奥若拉知道如今大祭司的真实身份。失忆的大祭司被前任大祭司取名为奥德里奇，可他的真名却是维德，更正式一些的大名是奥斯维德——“奥斯”在大陆语中是“神圣”的意思，在称帝之后，维德·西塞尔便被人们恭敬地称为奥斯维德。 维德的确是失忆了，但他也是前任大祭司道格拉斯所占卜出的、能改变天族未来的命定之人。因此，尽管慌张，她依旧协助道格拉斯隐瞒下了维德的身份，让他认为自己是得到了神赐的、失忆的天族奥德里奇，并担任了天族的新任大祭司。 有维德担任大祭司并立誓，他一定会将天族的命运放在心上。而且，他们也说不上是在骗他，维德的确有一半的天族血脉。 是的，他们检测出维德居然是前任圣女辛西娅的孩子！ 前任圣女辛西娅在祈祷中发现了命运的感召，从而离开了天族。这是奥若拉所知道的消息。可这次她从前任大祭司道格拉斯的口中得知了天族的密辛——辛西娅是在接到真神的旨意后，才前往人界，与发现神明心脏的西塞尔家诞下维德的！ “……不过我并不像辛西娅那般信仰神明。我和她之间地位是平等的，也无法彼此干涉。”道格拉斯缓慢道，“我只希望守护天族，仅此而已。既然维德·西塞尔有着近神的体质，也融合了神血，我相信他会是天族的转机。而你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一直留在天族。” 即使道格拉斯不说，奥若拉也是这样想的……当然，她的想法里也掺杂了部分的感情因素。 事实上在原作里，他们的策略的确成功了一半。当维德血祭全世界踏破虚空而去时，所留下的少部分生灵，的确都是天族。 奥若拉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身来，接着与执政官夫人交谈。执政官与执政官夫人也知道其中款曲，他们说：“奥若拉，我们希望你能够代表天族，与大祭司加深关系。不过我们很担心……他的失忆，会持续么？” “我会的。”奥若拉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至于第二个问题，她说：“如果没有外力，我想我们对他记忆的封印应该一直管用。” “那就好。”执政官松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人族的人一直在寻找维德，也包括他的盟友，亡灵族、海族等……天哪，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魔族也在寻找维德？” “我会关注他的身边情况的。”奥若拉答道。 “首先必要的，是让他对天族产生感情。”执政官指点道。 奥若拉点头。 她从执政官的宫殿里走出，微微蹙了眉，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正在这时她看见一名熟识的天族贵族路过。那人似乎有些忧心，不过依旧向她恭敬行礼。 “哈维，是什么让你如此忧心？”她柔和地问他。 “是文森特。圣女大人。”哈维答道，“文森特是一名我认识的天族。他在几个月前失去了自己的爱人，最近我常与他在大教堂中相逢。您知道我总在周六聆听大祭司布道。可这周他却没有来，我有些担心他是否出了什么事。” “或许他下周就会来了。”圣女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比起这个，她想起今天正是周六，明日则是周日。 或许是时候，再邀请一次维德，让他去打扫辛西娅的旧居…… 第174章 记忆松动 大祭司抓着魅魔的下巴，逼迫他跪在床前。 魅魔的脸上还带着他留下的肮脏的痕迹。大祭司用手指把它抹开。他用得力气太大，使得魅魔苍白的皮肤都因此留下了几道红痕。 可魅魔垂着眼眸，咬着嘴唇，就连一句吃痛的声音也没发出。 他看起来虚弱、苍白、乖顺而驯服。可大祭司知道这都是表象。 只要他一放开他的下巴，魅魔就会露出他的獠牙。那獠牙看起来对比起祭司的力量来说显得细小而微弱，实际上却足够致命。 魅魔只有在被狠狠惩治、彻底虚弱时才会露出这样乖巧的姿态。 于是在这一周里，他用尽了方法来使他虚弱。 “文森特，你的名字是文森特，对么？”大祭司说，“你在天族的好朋友哈维很忧心，不过他不敢问我，只能问其他人有关你的下落。” 魅魔的眼眸抬也没抬。 “看来你对他并不关心，那么我们就来说点让你关心的。”大祭司道。 他的手指下移，挪到了他长发上的白花，与系得紧紧的领口。他勾起他领结，道：“今天是周六，我让你穿上了你平日里喜欢穿的衣服，怎么，你觉得它好看么？” 魅魔终于有了反应。他低头要咬住他的手指，被大祭司一把掀翻、扔到了床上。 这是魅魔被他囚禁的第七天晚上。魅魔被迫穿着那身过去的丧服——那件他每周六，都会穿着它来悼念他的亡夫的礼服。 或许是因着这身衣服的缘故。魅魔今天显得非常的不配合——的确是非常。 在被关起来的第三天，魅魔尝试了一次逃亡。可惜他没能逃出大祭司所居住的钟楼，而是被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祭司带着飞上了钟楼顶部，进行了极为过分的一次惩罚。在那之后，魅魔一直保持着相对心灰意冷的姿态，或许是因为那场惩罚摧毁了他的骄傲与自尊心。 可这种抵抗在今天穿上丧服之后死灰复燃了。魅魔在被压.制住后还在挣.扎。他推.拒着大祭司，不断地告诉他自己的丈夫是维德，他所爱的人、所愿意为他而雌.伏、为他而守候一生的人也只有维德。 那一声声的告白让大祭司愤怒而痛恨，可最终，这种愤恨随着他的行为演化出了一种兴奋——一种扭曲的兴奋。 一种有关夺取、强取豪夺的兴奋。 魅魔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又如何？无论他怎样喊，那个人都不会再出现、不会再来救他。而现在拥有着、掌控着他的人，只有他，不是么？ “好好睁开你的双眼，看清现实。”他把发着抖的魅魔带到了镜子面前，迫使他看清自己的模样，“现在拥有你的人是我，而不是你那个死掉的维德！” “不……是维德。”魅魔给予他的，只有虚弱但倔强的回答。 “他死了！”大祭司说。 “不，他没有……”魅魔忍.耐着，断续着道，“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把我从你身边……” “带走……” “那我就杀了他。”大祭司恶狠狠地咬住了魅魔的嘴唇。 魅魔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妒火、愤怒、被搅乱生命的痛恨让他施展了各种手段以击溃魅魔的身体与意志。可魅魔即使是在最颤抖的时候，也刻意地别过脸不去看他——尽管他们的面前便是映照出一切的镜子。 终于，在最后时魅魔的意志似乎到了临.界点。他酒红的双眸虚弱地黯淡着，身体也匀速地抖，用力呼吸着、收.缩着仿佛濒死的鱼。大祭司用手指缠绕他的长发，意识到魅魔已经不清醒，现在正是和他聊聊的好时机。 “……现在在弄你的人是谁？”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魅魔被他逼着发出的声音里带着恍惚，“是你……” 大祭司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他又道：“你眼里看见的人是谁？” “……是你。” “现在拥有着你的人是谁？” “……是你。” “你的。”大祭司意识到自己在说这话时感到了一种诡异的紧张感，可他还是开口了，“你的……你爱的人是谁？” 这话可真是自欺欺人的提问。他想。 在提出这个问题时他就为自己感到冷嘲。不过他又有种奇异的感觉——即使魅魔只可能说出欺骗他的话来，那又如何呢？ 只要从此他只能对他说出这句话，不也很不错么？ 只要他不再有任何其他的去处。 他靠近，等待魅魔的回答。果然，出于惯性，魅魔气息奄奄地答道：“是你……” 祭司的心脏停了一拍。 “……是你，维德。”魅魔说出了下一句话，“一直是你……只有过你……” 祭司听见自己牙齿咯咯的响声。尽管魅魔已经奄奄一息，他却想要把他再次掀在床上，又或者用法术毁掉他说话的能力，只留下那张很会叫的嘴。可魅魔却在此时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脖颈，用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在他的脖子边蹭了蹭。 “我好喜欢你呀。”魅魔声音细弱得像是幼猫的叫声，“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大祭司沉默了。 理智告诉他如今他又被神志不清的魅魔当做了那个男人的替身。而身为替身，则是他们相识、那只魅魔任性地毁掉了他作为祭司的一切的契机。 他应该很恨他的。可魅魔如今抱着他的模样……却只让他感到些许的疼痛。 他真是恨死了那个维德、嫉妒死了那个维德。祭司阴郁地想，为什么要让那个与他相似的维德先遇见他？为什么他不可是先来的那个？又或者，他可以洗去魅魔的记忆，又或者…… 如果他就是那个维德，该有多好？ 他低头去看魅魔。魅魔已经睡着了，眉眼间有安详沉睡时会有的柔弱与美丽。他眼角的泪水分明是被他欺负到极致时流出来的，可这一刻他却感觉心头微痛。像是有什么在他尚未察觉时已经开始疼痛。 额头也开始疼痛，有什么突突地跳着，想要挣脱而出…… 大祭司最终替魅魔盖好了被子，他把他放回了密室，自己回到卧室，又出来到书房。此时已经是周日了，他看着书籍，却觉得心神不属。 “奥若拉殿下来见您。”欧文在书房前谦恭地回答道。 “让她在客厅里等一下。”祭司道。 额头还有些疼。祭司用手指按下那些疼痛。他抵达客厅时奥若拉已经坐在那里了。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清纯而美好。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一阵。奥若拉便打算切入正题。可正在这时，欧文又进来了。 他向两人汇报了另一件有关大教堂的事务，来的人是大教堂中的神官长。由于事情较为重要，大祭司便看向了奥若拉。 “您去与他先处理吧，我并不急的。”奥若拉温柔道。 大祭司于是同欧文去了书房面见神官长。待客的小客厅里于是只剩下了奥若拉一人。她握着茶杯，思索着如何利用辛西娅的事情，正在这时…… 她微微蹙了眉。 奥若拉站了起来。客厅中如今只有她一人。她闭上眼，感受空气里气息的波动，很快，她的脸上便多出了几分疑惑与警惕。 她感觉到了……极为微弱的魔族的气息。 在大祭司所居住的塔楼里，居然有魔族的气息！ 魔族绝无可能以正常的方式进入天族。他们来到这里或许是为了刺杀，或许是为了其他不法的勾当。前任大祭司便曾有被魔族刺杀的经历。 可奥若拉明显更害怕的是另一件事。 她害怕潜入的魔族之人醉翁之意不在刺杀，而在……恢复维德的记忆！ 作为天族的圣女，她绝不允许这件事的发生！ 尽管那气息极为微弱，甚至让人怀疑只是错觉。可奥若拉绝不允许意外。 大祭司正在与神官长讨论，至少在四十分钟之内，他不可能回来。奥若拉闭眼感受魔族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客厅旁的卧室。 潜伏在卧室里的确是刺杀的好选择。奥若拉推门进入，在心中小声地对维德道歉。卧室里的确有魔族的气息——尽管它经过刻意的隐藏和处理。不过奥若拉作为天族圣女，比任何人都要对其敏.感。 不过卧室里没有任何异常。奥若拉最终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把属于魔族的匕首，或许是漂亮的缴获品。她暗笑自己的敏.感，并松了一口气。 但一件事在这时引起了奥若拉的注意。 她发现床榻尽管经过整理，却依旧显出一些凌乱来。而在床榻旁的地上，则落着一样东西。 奥若拉将那样东西捡起——它居然是一枚头绳。 一枚黑丝带的、戴白花的头绳。 这种头绳像是吊唁时用的，像是长发的男人，又或是…… 女人使用的。 如果是女人使用的，天族祭司的床榻上，怎么会有女人留下的头绳？ 奥若拉下意识地便把它收了起来。她退出祭司的房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很快，祭司从神官长那里回来，奥若拉不动神色地将话题转到了替辛西娅打扫遗宅上。 可出她所料的是，大祭司认为自己的确需要为辛西娅打扫旧宅，却拒绝了与她同行。 “我们分别身为祭司与圣女，既然如此，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得好。”他说。 他的话语找不出任何漏洞，依旧是冰冷的模样。奥若拉却有些懊恼。 难道是维德潜意识里还记得西维亚么？ 可她在人族时，曾听说西维亚与维德的关系并不好。西维亚也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姑娘。 这样想着，她在离开祭司塔后，又遇见了哈维。 第175章 分手礼物 哈维似乎仍旧在为他那失踪的友人而忧心，这忧心中还带着几分疑惑。他向圣女行礼，并提到了他的烦恼。 “是的，还是我昨天的朋友的事。”哈维说，“我去他的住处找了他，可管理员说他在上周六之后便再也没回过那里。这让我非常担忧，我向其他人打听，可他们却都不知道他可能去哪里。为此，我向他来自的郡写了一封信，希望能得到回音……” 奥若拉有限地安慰了他。哈维显得唉声叹气，忧心忡忡：“星空保佑他是回家了。否则，你知道像他这样敏感纤细的人的。上上周是他爱人的祭日……他是那样怀念他。他总是为他穿着丧服，用那种黑色的丝带束着长发、戴着白花。每周来寻求大祭司的步道安慰，为亡故的爱人祈福。我很担心他一时想不开，或许去寻了死……” “发带？”奥若拉愣了愣，忽然道，“您能更详细地替我描述他的模样么？” “他……” “下午好，奥若拉，哈维。” 明丽的执政官夫人梅琳达来到他们的身侧。她微笑着，像是把方才的谈话都尽收耳中。 …… 在哈维离开后，奥若拉与梅琳达夫人回到奥若拉的房间。梅琳达夫人看着眼前的白花黑发带，若有所思。 发带上的确还有两根银白、带有弧度的长发……这与哈维的描述极为相似。 奥若拉有些紧张。她的心里有了个很荒唐的想法……那是个她绝不会说出的想法。 可梅琳达夫人先说出来了。 “天族的大祭司爱上了一名寡夫，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与他春风一度。寡夫在那之后便再没回过自己的住处，而是被大祭司金屋藏娇在了某处，或是祭司塔中。”梅琳达夫人笑了，“奥若拉，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我想那很荒谬。”奥若拉以最快的速度否定道。 梅琳达夫人看了她一眼，奥若拉脊背有些发凉。她的叔母可是一名极为聪明的女性。 她有种自己的小心思被看出来的感觉。 “我想那是个很好的故事，不是么？至少那名寡夫，也是一名天族人。”梅琳达夫人不紧不慢地说，“爱情会让智者像犀牛一样盲目。爱的存在也会让他愿意去庇护爱人的种族。这比起从无到有，牺牲一个人去建立一段全新的感情，要容易多了。” 奥若拉掐紧了指尖。梅琳达夫人继续道：“我认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这名丧夫的天族。不必操之过急地让他知道我们的计划，不过得提供一些便利，让他与大祭司的感情更加深刻一些——你觉得呢？奥若拉？” “我……”奥若拉咬着嘴唇道，“那个丧夫的天族只是个外人，怎么能……” 梅琳达夫人忽然停下了手，她冷冷地看着她：“奥若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愚蠢？” “我……”奥若拉愣了一下。 “当大祭司的妻子，与当被神所庇护的族裔的圣女，你难道不知道哪种身份意味着更大的权力么？”梅琳达夫人厉声道，“等维德恢复记忆后，那名寡夫与西维亚皇后可有得斗。你为什么要选择一条更艰难的道路？” 奥若拉被说穿了心思，脸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可她最终像是回嘴似地道：“可您当初身为执政官的长女，不也有机会继承执政官之位，最终却选择了成为叔父的妻子……” “那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决定。”梅琳达夫人冷冷道，“若非如此，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同意你们叔侄二人这愚蠢的计划。” 奥若拉不说话了。梅琳达夫人看着她青一阵红一阵的脸，叹了口气道：“奥若拉，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你好自为之吧。” …… 路希安当然不知道外面的一切风波。他在床榻上不舒服地蜷了蜷，对系统道：“现在是晚上了？” “白天。” “哦，白天。”路希安说，“我再睡一会儿，补充体力……” 系统：…… 这段日子路希安可一点都不好过。系统看着他满身青.紫却一脸慵懒舒适愉快的模样，无语道：“路希安，大祭司笔尖寡.夫的强.制play就这么好玩吗……” 路希安：“嘻嘻。” 系统：“维德看起来每一天都要被你气得发疯，而且最近他的愤怒与发疯因量变变成了质变，开始变得有些变.态。” 路希安：“什么呀，你是在指责我么？我也为了他付出很多的呀。我千里迢迢来找他、夸他、还刺激他的神经、好让他赶紧恢复记忆……我也不知道他被刺激之后，没有恢复记忆，而是更加变.态了呀。” 系统：……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它看着路希安勾起的嘴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只恶劣猫猫的鬼话。 路希安：“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系统：“是。” 路希安：“切，不过我的确很喜欢他为我发疯的模样。” 系统看着笑吟吟的，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恶劣的路希安，胃更痛了。 “对了，维德昨晚告诉我，他去给辛西娅扫房子了。”路希安卷了卷自己的长发道，“他带回了那本辛西娅藏起来的日记，看了里面的内容，不过还没看被法术加密的那几页。你说我要不要溜上去帮忙给他解密了？里面的内容相当刺激。我记得原著里他看见真实的日记后当场黑化崩溃了。” 日记里的内容的确很刺激——辛西娅是天族的圣女，在向上天祈祷时获得了光明神的感召。爱上光明神的她成了光明神最真挚的信徒。光明神一直期待着吃掉所有血滴，成为真神，却无法自己来到人间。于是祂希望辛西娅能创造一具能踏破虚空、将真神之血带给祂的身体，或棋子。 西塞尔家族中第一个发掘心脏的人，因手握心脏而被心脏植入了认可。心脏也期待着能夺取西塞尔家族的后代的身体，以重为堕神重返人间。因此，这个家族的血脉能更轻易地融合心脏之力。他们的血脉是为光明神带来堕神快递的最佳选择。除此之外，为了保障光明神对这个“快递”棋子的绝对控制力，光明神将自己的一滴血植入暗示，交给辛西娅，命她带着那滴血与西塞尔家族的人类生下子嗣。那个子嗣，就是为祂踏破虚空、带来血滴快递的棋子人选。 也就是说，那名子嗣其实是道尔顿·西塞尔，天族圣女辛西娅，与光明神三个人的孩子…… 在伪装与道尔顿相识相爱后，辛西娅留下了孩子，离开了他们。那个孩子必须疯狂、满腹仇恨，才会在集齐血滴成为神明后受到强烈的反噬、被判定为邪.神。而光明神则会作为真正的光明得到天道的庇护、得到下界所有被邪.神屠灭的生灵们的期盼与爱戴的信仰之力，祂会杀死邪.神，顺理成章地获得他的力量，成为真正的完整的全神。 辛西娅在生下这个孩子后便创立了蔷薇隐士，这个为光明神疯狂效忠、确保计划进行的秘密组织。在不久之后，她便因为诞下神明之子而衰弱去世。 这就是那被加密的几页中所透露的，维德生命的真相。原著里维德在得知真相后可是受了极端的刺激，发了好一阵疯。 不过若是没有这本日记中的真相，他也不会猜到光明神的身份、与人族血滴的所在之处。 系统在给路希安翻了这几页后，“嘶”了一声道：“维德也太惨了，他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工具人啊。而原著里奥若拉也只是为了保全天族而接近他，其实他什么都没有。” 路希安没说话，他似乎也在想着方才书里的内容，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总算良心发现了。”系统感叹道，“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有心。你开始同情维德了？” “不，我发现自己真是太善良了。原著里他什么都没有，而现在，善良的我把漂亮又可爱的我送给他了。”路希安说，神态里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得意。 系统：…… 它居然感觉自己很想打自己没心没肺的宿主一顿。 “既然他只有我了，他以后要对我好一点呀。”路希安翻了个身起来道，“今天我看看这么刺激他比较好玩……你说，我要不要把日记给他恢复了，让他看看？又或者，我为了‘亡夫’，决定自.杀给他看？又或者……” 系统：…… 路希安兴致勃勃。阳光透过透气的缝隙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身体的线条柔软美好。他笑眯眯的，对未来与一切毫不担心，就像一切都能持续很久。 系统在那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也就这么几个月……”系统说，它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很快转了口风，“你对维德好点吧，路希安。他可是你的……丈夫。” 路希安还在翻着东西，银白长发一摇一摇，看起来毫无危机感。系统在感到郁闷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这样也挺好的。它想。 就让路希安这么……没心没肺下去吧，至少现在，在琢磨着怎么欺负维德的现在，他是真的快乐。 “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么？”就在系统决定释然时，路希安忽然道。 系统沉默了。 路希安坐了起来。那种轻浮而慵懒的神情还在他的脸上，可底色却变得冷漠。他看着系统，懒洋洋道：“你是想自己说，还是被我逼着说出来？” 系统欲言又止，最终犹豫道：“有人举.报了你在这个世界的行为……由于你的穿越是不合法的。控制中心决定要把你带走。不过他们还没有正式审批。但……” “也差不多，就在这几个月了。”系统慢吞吞道，“不过……如果你想留下的话……” 我会帮你的。 系统不敢说出这句话，这对于一个系统来说是绝对违法的。 可从它跟随路希安以来，这是第一次它看见路希安露出过如此频繁的、愉悦而发自内心的笑容。 尽管路希安或许只把这些事当成一场游戏。 “你是故意告诉我的吧？因为觉得维德太可怜了？”路希安轻轻道，“你想要我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对他好点？” 系统：…… “我真失败啊，就连系统都觉得我对他不好。”路希安歪了歪脑袋，“我都说了我很喜欢他呀……” 系统：…… 路希安坐在床上，看起来温柔又柔软。他低着头，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我真的对他很不好么？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呀。他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我么？” 他的睫毛有点微微的颤，看起来可怜极了。 “你别太在意了。”系统忍不住安慰他，“你开心就好。反正那时候维德也已经踏破虚空成神了。他的命运本来就这么惨啦，也和你没有关系……” “而且就算被制裁了，你之后也能找到机会回来看他……” 路希安抬起头来：“嘻嘻。” 系统：…… 路希安：“好吧，我当然知道我对他不太好。可我一点不想反思，这让我觉得很快乐。在快穿世界里谈恋爱不就是开心就好么？刚刚是骗你的。即使我走了，我也会留点东西补偿他的。” 系统：……nmd，又被骗了！ 路希安说：“比起这个，我更想考虑……” “好吧，”系统哭笑不得道，“你是个成熟的快穿者，倒是我自己想多了……” 的确，对于快穿者来说，和某个小世界里的人恋爱就像是休假的一种。 可它没注意到，路希安看着缝隙里的光，忽然轻轻地笑了。 “没事，我以后会送他一个好东西的。”他说。 第176章 被关押（补前天更） 路希安没有告诉系统“好东西”是什么，系统也并没有追问。 又或是因为，它知道即使追问路希安，也没有任何结果。 …… 这个周五，魅魔变得有些反常。 大祭司想。 魅魔在这一日的态度不能说是顺服，相反，他简直配合至极。他由着大祭司把他摆弄出任何大祭司想要的姿态，甚至主动地使用了大祭司最喜欢的方式。即使是在最后时，他口中所说出的，依然是大祭司的名字。 就像他已经彻底被驯服、彻底地接受了现实、全心全意地爱着大祭司似的。 大祭司于是放纵了许多。更让他不可思议的则是两人之间的配合度。他们之间实在是契合极了，就像原本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最后，魅魔趴在他的身上轻微地喘着气。他的声音与他的身体一样柔软可人：“祭司大人……明天是周六，你可不可以……” 他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般地：“不碰我？每个周末……” 这果然又激起了祭司的愤怒。 “你休想。”他冷笑一声，把他按了回去。 …… 路希安的新方法果然又讨到让他瞳孔涣散的一顿爆炒。第二日祭司离开去布道，路希安也终于把枕头从自己的脸上扔下来，恹恹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这是何必呢。”系统吐槽他。 “看，他昨天为了换姿势，把我的脚镣打开了，忘记栓回去了。”路希安指了指自己的脚踝。 系统：…… 系统无力吐槽。它看着路希安打开密室，进入了祭司的房间。祭司的房间干净整洁，没有他需要的东西。因着周六下午的布道，祭司塔中空无一人。 这实在是路希安干坏事的好时机。 路希安施施然地抵达了祭司的书房，开始翻找。很快，他找到了那本属于辛西娅的日记。日记很厚，路希安按照书中的内容找到了那经过法术掩盖与篡改的几页。他将手指放在上面，耐心地用法术把它们一行行地还原。 这是个复杂的过程，不过路希安很有耐心。很快，被还原的字句一句句显现了出来。他不能停止法力的输入，如果在揭秘过程中被打断，整本日记都会自毁。可正在这时…… 路希安听见了一串脚步声。 路希安抬起头来，出现在他的眼前、也是书房门之前的，是天族的执政官。 他以最快的速度，用一本祭司的文件盖住了自己手下的日记。 “我从梅琳达那里知道了你的事——天族的祭司，爱上了一个天族的寡夫。她没有告诉我更多，于是我只好去问了我的侄女奥若拉，并从她，和一个名叫哈维的年轻人那里得知了一些细节。可让我很疑惑的是，在查阅卷宗后，我发现艾乐郡并没有一个名叫文森特的天族，这引起了我的注意。”天族执政官慢条斯理道，他有着银发与紫眸，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若非如此，梅琳达夫人也不会在与他初次相遇时便深深堕入爱河，“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足以摧毁所有的计划，于是在这个周六，我来到祭司塔，想来见见这位被金屋藏娇的金丝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路希安道。 “……于是今天我见到了。”天族的执政官微微一笑，“下午好。” “……” “路希安·西塞尔。” 天族执政官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路希安对此并不意外。他只是戒备地看着他，以适当示弱的姿态来放松这个执政官的警惕心。执政官打量着他的身体，道：“想不到你的确如传闻中一般，被变成了魅魔……” “别这么紧张，执政官先生。”路希安优雅一笑，手指依旧在向日记里输入魔力，“或许我与你们的目的并不相悖。要知道，在被他折磨如此之久后，我对他可是恨之入骨。” “或许相悖，我的朋友。”执政官道，“天族需要一个大祭司——我们需要维德与我们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维德的母亲已经是天族的前任圣女了，不是么？”路希安歪着脑袋道。 “可惜她已经死了。”对辛西娅内情并不了解的执政官叹了口气道，“一个死去的母亲，不会有利于让他与天族建立更为紧密的联系，于是，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与一个活着的天族，建立新的联系。很遗憾，路希安，虽然不知道你与维德之间是怎样的……” 他皱皱眉头，像是有点恶心：“令人……的、不健康的关系，可遗憾的是，即使你是想趁着维德失忆时报复他，你也打断了我们的计划。” “是么？”路希安忽然吃吃地笑了，“的确，我很想知道当他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我欺骗、为我着魔、与我上过床的神情。” 天族人，乃至世人也都不知道他与维德的内情。在他们看来，路希安是被寄养在西塞尔家的，教皇与魅魔的私生子。在跳反后厚颜无耻地以美貌苟活在皇宫中、被维德报复，并在西塞尔别苑失火后彻底失踪。 至于魔族的王后，人族的皇后西维亚，也与路希安无关。 执政官脸上的厌恶之情越来越浓了，不过他以为自己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他说：“我想会的。既然如此，你不介意先随着我们去天族的其他地方休息游览一会儿么？” 手中的日记终于完全复原，时间也拖延到位。路希安为日记施展了一个隐藏起来的障眼法，施施然对执政官道：“我当然……” “介意。” 他需要将执政官与书房之外其他来逮捕他的人引开，以免他们发现这本日记。 塔外残阳如血，按理说，维德应当快要回来了。 路希安闪身向执政官发出一击，他闪过他，试图逃出祭司塔。 …… 在夕阳落下时，祭司回到了祭司塔。 今日在布道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小意外，这导致他回来的时间延迟了许久。除此之外，奥若拉也来找到他，与他说起了辛西娅。 “您对您的母亲怎么看？”奥若拉小心地问他。 “为了一个人界所谓的‘温暖’而放弃圣女之位，很愚蠢。”祭司答道。 奥若拉：…… 两人是真的话不投机。祭司在她走后回到了祭司塔里。当他看见塔中的景象是，他皱起了眉头。 祭司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穿过客厅，进入卧室，又抵达房间之内……一切落下的（被布置过的）情境里，无一不诉说着魅魔的逃亡。 他逃了。 …… 在那之后的三天，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除了大祭司陡然下令，命人在城中搜查魔族的踪迹。 这种迹象让奥若拉有些不安，可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梅琳达的劝说下，她已经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直到王城里的人，开始渐渐变得奇怪起来。 首先她发现发生异常的是哈维。在过去哈维每次见到她，都会与她礼貌地打招呼。可这天早上她离开家里，前往执政官宫殿时也遇见了他。哈维只是苍白着脸，木然地走在街上，明明看见她的车辇路过，却一言不发。 简直就像他变成了某种木偶一样。 “哈维看起来很奇怪。”她对自己的侍女安妮说。 安妮也久久没有回应她，只是继续坐在她的身后。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不过当执政官宫殿出现时，她放下了心里的不安。今日来找她喝茶的是梅琳达夫人。在寒暄一番后，梅琳达夫人笑吟吟地进入了正题：“奥若拉，我的侄女，你最近的表现像是把我的意见听了进去，这让我很高兴。” “是。”奥若拉小声道，“谢谢叔母。” 的确，在那场谈话之后奥若拉便彻底死了心。不过梅琳达夫人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想，你没有与你的叔叔说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什么？”奥若拉愣了愣，似乎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什么奇怪的事情？” 梅琳达夫人手指敲着茶杯：“最近城里的气氛，让我觉得很古怪。你听说了么？最近大祭司命人严查城内是否有魔族出入……” 奥若拉怔了怔，道：“什么？” 看她是真的不知情，梅琳达夫人于是喝了口茶，道：“你说，大祭司的那名‘心上人’，会不会其实是一名混入天族的魔族？” “这个猜测……”奥若拉第一反应便想起了那名嫉妒之城的城主。她摇摇头，笑道：“怎么可能呢？这实在是……” 梅琳达的手指在杯子上转了转：“是么，我也希望不可能……” “即使是可能，也不过是那只魔族逃掉了吧。”奥若拉道，“想也知道一只魔族怎么会愿意待在天族的地方？” “或许是吧。”梅琳达夫人笑了笑。 在她们谈话的附近，漆黑的乌鸦蹲在树枝上，猩红的眼冷冷地看着她们。 …… 路希安坐在被囚.禁的高塔中。 如今他被关押的地方换了一个，从祭司的地下密室换成了天族执政官的高塔。他那日的确出于意外被制服了，不过执政官却没办法杀死他，只能把他软禁在这里。 原因很简单，作为黑莲花，路希安的手上总有很多把.柄、有很多准备。 他为执政官留下的准备便是定时发送信息的魔法。发送信息致与的收信方则是他的妻子梅琳达夫人，内容则是执政官在三年前的一次出轨的全部证据。 在被路希安道破这一点后，执政官几乎白了脸。他不敢杀死路希安，只能把他软禁在这里，想着办法。 而路希安此时正坐在床上对系统闲聊。 “我想让维德杀了他。”路希安轻飘飘地道。 “为什么？”系统说。 “不为什么，我讨厌出.轨的人。”路希安笑了笑，道，“你说让维德看见什么样的我，最让他生气？” 第177章 坠落 “我觉得维德……” “我想想，他最喜欢我的什么？让他知道另一个人试图毁掉我的什么，能让那个人得到最为恐怖的报复？”路希安手指敲击着窗边，语调里带着让人心惊的森冷笑意，“对于这样一个出轨、并与情妇诞下私生子的男人……” “路希安。”路希安今天的语调让系统感到非常疑惑、甚至感到了一点害怕，它说，“没事，只要维德恢复记忆了，你让他杀掉这个执政官，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路希安的回答却让它觉得可怕：“不，我不只要杀掉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比世界上所有的酷.刑更可怕。以我个人的能力，我没办法让他感到足够痛苦、而又不能死去。只有维德，原著里最疯狂、最可怕的维德，才能替我做出这种折磨复仇……” 系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与疯狂的语句相比，路希安的神情是那样平淡，平淡得几乎面无表情，酒红眼眸只看着远处的天空。 系统忽然觉得路希安有些孤独——是那种仿若“形影相吊”的孤独。即使他正说着那样恶毒的、狠戾的、泄愤的、又无法被理解的话语。 它于是不由自主道：“或者你可以和维德说……你希望去做这种事。你应该对他多一点相信，只要你想要，他会愿意……” “我想要让他为我耗费精力去做这件事。可我不想向他解释，我要折磨这个人的原因。”路希安最终慢慢道，“我要他做出的折磨是疯狂而残忍的，可我不想向他解释原因。我只想要他替我……这样做。” “可……” “我相信他，只要我告诉他，即使我不说原因，他也会替我这么做……可这样，就更加，就像是我让他去做工具、不解释地要求他替我去做一件坏事一样。”路希安安静道，“既然这样，不如骗他，就像我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那样。而不是复杂的、阴晦的，不告诉他原因的……” 系统终于不再说话了。在长久的寂静后。它对路希安道：“路希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路希安是不信任维德么？ 是不愿向维德诉说自己的隐私么？ 还是在用另一种恶毒……包裹他不敢让任何人，即使是维德看到的，在坚硬又肆意的外壳包裹下的那些让他虚弱、不想让人看见、甚至是因此自厌的某种情绪？ 路希安手指抚着窗棂，在那一刻他忽然开口了。 “你知道么？执政官和他的情妇有一个私生子。梅琳达夫人无法生育——谁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呢？”路希安平淡的神情在这一刻多了点似笑非笑，“他便抱来这个孩子，告诉梅琳达夫人这是他的兄弟，一名战斗英雄的遗孤，想要梅琳达夫人收养这个孩子……” 系统：“啊这。” 路希安又叹了口气道：“不过梅琳达夫人可幸运多了。尽管没有发现，她也没有同意收养这个孩子——虽然原因是为了与爱人继续二人世界，除此之外，那名情妇也早就死了。她更幸运的是，没有一个亲生的孩子，把那个养子当做自己的兄弟，与他一起长大……” 路希安停下了声音，眸光也变得冷淡。 系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它与路希安的相遇是毁容的路希安遭受空难时。它感觉到路希安体内在那一刻迸发的强烈的情绪，并因此选择与路希安签订了契约。 而路希安在签订契约前的经历，与他被毁容、却孤身一人乘坐飞机前往大洋彼岸的原因……这些记忆都被加密封存了，即使是系统也没有权力调用查看。 可现在路希安所无意间透露、诉说出来的东西……在这个比起过去的世界，路希安的情绪更加真实、更加外放的世界里，路希安所诉说的东西。 “路希安，难道你……” 难道你所无意间诉说的，是被你讳莫如深的、即使是系统也并不知道的那段经历么？ 路希安没有回应。 系统于是不说话了。路希安则维持着坐在窗边的姿势。年久失修的陈旧窗户外是景色。他看着白鸟在空中盘旋。白鸟之下，是青葱的树林，与晃眼的阳光。 他真的要利用维德来成全他的私心吗？ 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曾发生过的场景。 那时他还不是“五号”。容貌尽毁、状似怪物的他就曾坐在医院里，看着远处天台上的白鸟起起落落。 那时他曾无数次想过，究竟是要以如今的面容生活下去，还是从那扇能看得见鸟类的窗户里跳下去。 路希安的精神一时间有些恍惚。恍惚间，他有种回到了过去的感觉。他明知那是虚幻，可虚幻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他以为自己不像其他的穿越者、在那个世界里已经没有牵绊，可真正的牵绊是无形的。它们并不会跟随他的记忆，却已经塑造出了这样的他…… 脚步声就在这时响起。白发紫眸的执政官从门外走入。他看着坐在窗前的青年，堆出假笑道：“路希安，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路希安，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那是谁的声音？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时，他的“好朋友”的声音。 “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无论如何，它们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无论如何，它们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沉湎于过去不是什么好选择，事情已经如此……” ‘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无论如何，它们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交织着，一个来自过去，一个在于现在。路希安感到额头抽痛，记忆也在抽痛。 “我相信你不愿意让她遭到伤害……” ‘我相信你不愿意让他遭到伤害……’ “我会想尽办法补偿……” ‘我会想尽办法补偿……’ “在未来余生，我都会和她在一起。来弥补我犯下的错。” ‘在未来余生，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来弥补……他犯下的错。’ 简直就像是命运。 那高高在上的语气，那看似卑微实则傲慢的言辞……路希安唇角勾出冰冷笑意。他看见自己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向执政官。 “你说得很不错，”路希安微笑着道，“我想，我们的确可以就此事好好谈谈。” 执政官以为他答应了，于是露出了略带喜悦的矜持笑容。 …… 梅琳达夫人与奥若拉漫步在执政官宫殿的花园间。在看见执政官为梅琳达夫人亲自设计的沙发椅后，奥若拉笑道：“叔母，您与叔父实在是很幸福。这或许是所有女人都会羡慕的婚姻吧。” 梅琳达夫人对此却没有什么反应。她轻轻一哂道：“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一些端倪，不过还好，它们都及时被解决了。” 奥若拉不明所以。很快，她看见有侍者端着盘子向着花园深处的塔楼走去。侍者的盘中除了酒壶，还有两枚酒杯……只在这时，梅琳达夫人便眯起了眼。 “索菲亚。”她叫住了那名侍女，“你向花园里去做什么？” “我……” 侍女支支吾吾地没能说出个明白来。梅琳达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沉。终于，在盘问后，她状若轻松地对奥若拉说：“亲爱的，接下来要麻烦你陪我到塔楼去一趟。” “好……好的。”奥若拉不敢不答应。 她也从两人的对话中嗅到了不对劲……塔楼在宫殿的后方，靠近山的地方，平日里极为偏僻，少有人涉足。它的修建是百年前的事，因为极少有人涉足，如今已年久失修。 在绕过树林后两人便看见了湖心的塔楼。 那是座高高的、白色的建筑。顶部则是一扇窗户。梅琳达眯起眼，看着窗户的方向。 在看到一个背影时她微微攥紧了指尖，奥若拉也大气不敢出。她意识到什么，道：“叔母，我想那一定是误会……” 她话音未落，却有一件意外在此刻发生！ 塔楼的窗框发生了晃动、脱落，而掉落的窗框与玻璃就在此时裹挟着原本倚靠在上面的人、一起落了下来！ 奥若拉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羽翼，猝然间略过天空！ …… “路希安！” 系统也在惊叫。它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巧合的事。 在路希安话赶话地逼问出了执政官的私生子的身份正是天族圣女奥若拉后，执政官便面色颓然地倒在了地上。而在路希安即将走过他时，原本面色灰败的中年人狠狠暴起，抓住他，不许他离开房间。 在争斗之中路希安被他推了一把。那一把让路希安撞到了窗户上，而年久失修的窗户就在这时，发出了清脆的崩裂声。 路希安原本可以避开窗户的掉落的。他绝对可以避开的，可路希安在那关键的一刻居然露出了一种系统从未见过的、茫然失措的神情——那种神情就像是他曾听过那样的崩裂声，也曾从窗户上掉落，这声音与他记忆中曾经历过的某件事情，彻底重合了一样。 就像是过去的命运。 他于是就这样随着窗框掉了下去，带着那种空白的眼神，发着抖。系统撕心裂肺地叫着，可已经来不及了。它如今能做的只有尝试迅速为路希安开启返回的通道—— 可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洁白的羽翼像是最安全的保护，它以最凌厉之势飞来，却以最温柔之势将路希安包裹其中。 第178章 恢复记忆 窗框碎裂的声音，就像是曾发生过的场景。 他曾被人推倒在窗框上，因混战中的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手，然后是…… 脸上的剧痛。 凉、火辣辣的热、然后是剧痛、像是一切在融化，没有了感觉……他的一切人生就从那一刻开始崩裂，彻底的崩裂。 路希安发着抖。他仿佛看见自己命运的螺丝钉又断裂了。他从窗框坠落，从此堕入黑暗。耳畔则是呼呼的风声，他听见系统在叫他的名字，可他无法动弹。 ——别叫我路希安！ ——我不是路希安。 ——我是……五号…… 可这一次，又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托住了他。 不只是手，还有环绕着他的、洁白而温暖的羽翼。羽翼接住了他身体的下落，把那素白的身体好好地托在怀中。银白的祭司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用力地环抱着他，带他安全地由塔楼上降落至一片草地。 白发魅魔的嘴唇轻颤着，直到被接下来时，他的瞳孔依旧是涣散的。祭司皱着眉、焦急地抚着他的额头。他的眼中只有他，甚至没时间管身边那些目瞪口呆的人。 “没事了。”他对精神似乎正处于恍惚状态的魅魔道，“路希安，没事了。” 他听见了魅魔失措的、微弱的声音。 “脸，我的脸……” 他的脸？ 魅魔的脸光洁如新，依旧如过去般美丽白皙，依旧美得就像飘满花瓣的雪水。可他颤着手指，瞳孔颤抖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我的脸，让我看看我的脸……” 他看起来的确不太对劲，不像是被差点摔死摔蒙了，而像是陷入了某个不知名的梦魇。祭司于是霸道地抓住了他的手，发现魅魔的手指烫得吓人。他在魅魔像是受惊的小猫般的惊呼中，强硬地让他的手指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你的脸很柔软，就在这里。”祭司说。 “是……么……” 对方却像是好像因这个行为受到了很大的安慰似的。他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脸，难得迷糊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满足的笑容。很快，他便因方才精神损耗过度，沉沉睡去。 祭司看着他的睡颜，他还记得路希安之前趁他失忆时是怎么故意玩.弄他、让他心痛的。可这一刻他只是看着路希安异常的反应，像是在看着某个谜题。 一个路希安不让他知道的谜题。 最终，他把沉睡的路希安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他回身看向残阳下的天族王城、与忐忑地、出现在广场上的臣民。 大祭司冷冷一笑。尽管仍是白色长发，他羽翼却被尽数染黑，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猩红的眼眸里也闪过嗜.血的光。 残阳落尽，天族就在这一日遭受了全部的灭顶之灾。在知道所有的真相后，梅琳达夫人木然地看着自己曾深爱的丈夫，与被自己视若侄女的奥若拉。在两人的哭喊声中，她对那黑翼的魔王说：“我将天族的神血献给您。” 执政官挣扎得更加厉害。大祭司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想让我放你的丈夫一条命？” “不。”她说，“我请您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他，毕竟他是害得您的爱人落下高塔的罪魁祸首。” 奥若拉则哭着，她不明白自己的叔母是因何变得如此残忍，却又不敢说。她听见大祭司对梅琳达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会留下天族的一点血脉，也会在你体内种下血誓。从今天起，你便是天族的新执政官。” “是。” 黑色的火焰还在烈烈地烧。奥若拉狼狈地低着头，在大祭司拖着如死狗般的前任执政官离开时，她注意到他的目光掠过她——那一眼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惧。 可也只是一眼，他就像扫过一颗尘埃一般离开了。 奥若拉为此轻微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在感觉到梅琳达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后，她才意识到真正的恐惧远不止在大祭司那里。 …… 路希安从床上醒来。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大祭司的密室里。系统正激动道：“你终于……” “我终于？” 路希安记得自己不小心摔下去、被大祭司救起来的时候，至于之后的失态与恍惚则全然记不得了。他看见自己脚踝上的锁链，晃了晃它，惊奇道：“我又被维德抓回来了。” 系统：…… 路希安：“你说他恢复记忆了没有？看到笔记了没有？还是只是知道我从他的密室里跑路了，又被他抓回来了？” 路希安一说到维德就恢复了兴致勃勃的模样。系统“……”了一下，并明智地在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后选择了闭嘴与自闭。 想也知道来的人是维德。 银发紫眸的大祭司进入了密室。他依旧是冷淡圣洁的模样，一如未曾恢复记忆的往日。路希安看见维德这副失忆的模样就觉得爪子痒。他倚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道：“……你来啦。” 大祭司站在他的身前。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把我关在这里，还是把我送走？看起来你并不想选第二个。”路希安晃了晃自己脚踝上的锁链，软软道，“你的执政官知道我的存在了，他打算把我送走……” 大祭司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路希安也感到一丝疑惑，他在心里询问系统：“维德不会还没恢复记忆吧？” 系统：…… 路希安有些不悦，不过很快他觉得如今这样也别有趣味。他于是像是耐心耗尽了一般，用光.裸的纤足去勾大祭司的衣角：“说真的，大祭司，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他去勾他的衣角，又将裸.足放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揉。终于，路希安咬住唇，他眼里闪过一丝屈.辱的光：“你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我告诉你，就算你这样对我，我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还是说……” “你就那么想做一个替身？”路希安不耐烦地道，“堂堂的大祭司，就这么卑贱？” 大祭司：…… “这样囚.禁我、侮.辱我，你觉得有意思么？这世上比我漂亮的魅魔可多得是。”路希安继续假装贞烈，“你如果一定要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早晚会杀了你。如果维德知道，他一定会对你……” “文森特。”大祭司打断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他的化名，“你真欠.操。” 他仍旧是没有恢复记忆的样子，只是咬着牙，以至于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路希安被他掐着脖子按回了床上。他象征性地、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然后又继续COSPLAY被大祭司笔尖以至于失贞的小寡夫。 不过这次他很快就被搞哭了。大祭司简直是把他往死里搞，还掐着他的脖子来了场窒.息play。 路希安在房间里被狠狠搞了好几天。大祭司告诉他外面关于天族的一切——在他的口中，他威胁了天族执政官，并夺回了他的使用权，从现在开始，路希安只是他的奴隶、他的所有物，直到永远。 每当大祭司获得满足后，他都会离开密室，上去处理事务。而路希安则在房间里昏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某一天，大祭司又把路希安按到床上，并进行到一半时，路希安又发出了一声细细的、柔弱的声音。 这天路希安的表现极为配合热情，甚至主动骑了上来。以至于他发出这样的声音时，大祭司觉得自己早有预料。 ——他一定是打着什么坏心思。 “怎么，这次又想求饶？”大祭司吻着他的手指，冷漠道，“还是又要与我分享你的那名‘亡夫’？又要告诉我，他早晚会杀了我？还是说，继续说我没你的‘亡夫’厉害？” “大祭司大人。”路希安垂着睫毛，乖乖巧巧道，“今天是周一。” 大祭司：？ 路希安：“今天是你每周向王城所有人布道施礼的日子，你不出去上班么？” 大祭司：…… 大祭司僵硬了一下，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路希安于是低头看他，对他咯咯地笑了。 大祭司：…… 路希安：“维德，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维德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狠狠一把抓住路希安的腰，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打算装到什么时候？你呢？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路希安忍不住一直笑。他的头发落在维德的身上，摇来摇去，显得毛茸茸的。他说：“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嘛，虽然我玩了你……” 维德：…… 路希安：“骗了你……” 维德：…… 路希安：“嘲讽你短又快，还故意让你醋你自己，但至少你现在恢复记忆了。不过你的演技实在是很不高明，其实第一天我就发现你恢复记忆了，只是一直在陪着你演而已……啊，啊！” ……路希安很快感觉到了维德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和因此带来的被报复的结局。 ……当然，这也和他在维德失忆时好好玩了他好几天有关系。 为此路希安一定要找回一些场子。他在床上时一边笑，一边取笑维德之前的各种反应。维德每欺负他一次，他就说一堆。这不仅导致他自己被欺负得更惨，也导致维德更加暴怒。 “我叫你闭嘴。”维德最终阴着脸道。 路希安咯咯笑道：“这不是你的黑.历.史么？” 维德：…… “好啦。”路希安又翻身上来，他亲吻维德的嘴唇，软绵绵道，“别生气了，你现在恢复记忆了，不打算继续做点什么么？” 第179章 、两个礼物 路希安依旧是带着愉快的笑容的。他以最诱.惑的姿态对着维德，期待他对他做点什么。终于，他又被维德咬住了嘴唇。 “我……” “如果那个祭司不是我，而是和我长得像的人，你还会这么做么？” 路希安突然听见维德说的话。他忍不住又笑了，伸出手来抱他：“你在想什么呀，因为我知道你是男主，你在这个世界里是不会死的……” 维德的眼眸暗了暗。路希安见维德不吭声，以为他还在吃醋，于是又用脚去勾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怀好意：“你是害怕你死后，我给你带绿帽子呀？我的口味可是很高的，你对自己有点信心，乖。” “其他世界呢。” “……什么其他世界？”路希安眨眨眼，没听懂。 “你会去的其他世界。”维德说。 路希安愣了愣，他道：“那些世界里怎么会有你，也不会有……” 和你相似的人。 路希安还想要说点什么，可维德这次却封住了他的嗓音。 …… 路希安感到维德的沉默与凶猛。他于是用尽了方法来讨好他。直到他因体力耗尽而昏过去时，他耳边才传来维德蒙眬的声音。 “……路希安。” “你在我失忆时说的那些对于‘维德’的话，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只是为了气失忆的我？” “在这个世界结束后，你还是会去其他世界的么？” “……”路希安合着眼，已经睡去。 维德用手指抚上他的额头，路希安在睡着时总是会缩到他的怀里，蜷缩着的样子像是幼猫。或许只有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睡姿。 像路希安这种醒来后如此嚣张的人，睡着后的姿态却会如此惹人怜爱，这实在是让维德想不明白的事。 他静静地看着路希安的睡颜，想着许多事。 他通过龙血看见坐在高塔中的、灰袍女法师寂寥的身影，看见傲慢之城中固守了千年、活在自己的回忆里的艾维斯。还有那孤独固执的、坐在火车上等待着父亲到来的小机器人。 爱情可以跨越漫长岁月与时空，可对于最终活下的那个单独的人来说，却是折磨。 不过或许他可以想办法，困住路希安，不让他离开…… 维德阴沉地想着。 他手指拂过路希安的脸颊。只要有他在，魅魔的寿命就是无限的。面对神明的阴谋他如今自身难保，可只要他活下来，他就会想办法把路希安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又或者…… 感受着精神世界里神血灼烧的疼痛，维德忽然嘲讽地笑了。 又或者，他总会是首先因神血而死去的那个人。在他死去后，路希安就可以自由地离开这个世界。路希安可以做回他的快穿者，像他平常那样没心没肺、开心精彩。而他们之间的种种，就像他们只能在床笫之间保留的无穷欢愉一般，变成一时间的快乐的记忆片段或回忆。 除此之外，维德记得自己曾在路希安梦境中的所见——路希安每经过一个世界，都会在控制中心抽取这个世界给他留下的感情。 他的确想看见路希安为他而悲伤的模样。可如今他忽然觉得，如果他必然死去，路希安这样也不错。路希安不会为他悲伤，也不会为任何其他世界里的人悲伤，或许这样也算是一种占有。 他收回放在路希安额头上的手，正打算搂着他睡去。正在这时，他看见路希安微微皱着的眉头，忽然很好奇路希安会做怎样的梦。 他将手放在路希安的额头上，将意识悄然地探进去。 路希安的梦境世界里依旧是白色的荒芜。里面只有梦话似的声音： “系统……” 路希安在梦里和系统说话。 维德没有打扰他的梦境，想到系统的存在，他又有点手痒。可接下来他听见路希安道：“你说控制中心会在这几个月来，抓我回去……” 维德顿了顿，眼眸顷刻间便笼罩上了慑人的血腥之气。可路希安还在说梦话：“你和他们说，能不能把时间延长到两年，反正再过两年，维德也要踏破虚空、血祭世界成神了……就像原著里那样……他成神了，没有了感情，这个世界的故事也就结束了，到时候我再回去……” “对于控制中心来说，一个小世界里的一年多，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我都做了几百年任务了……之后我还会被带着去好几个世界……就只是中间那么一段……就像是……已经死掉的丈夫……” 那种话语真是凉薄极了。维德想。 他阴沉地看着路希安，直到路希安说出了下一句话。 “……不过我可不打算让控制中心把这段记忆洗掉啊……那些世界里可没有祭司这种替身，有也不是他。我才不要那种拙劣的东西……” 路希安再也没有说出其他的梦话来。他已经沉沉睡去了。 可维德却看着他，一夜未眠。 他最终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在里面踽踽独行。精神世界里存放着属于他的各种东西，其中一部分则是他身为大祭司时的记忆。他把那些东西清扫到了一边，视作黑历史而不堪回首。 在那些记忆里，路希安总是诱.惑而愉悦的，似乎从来没有让他伤心过的时候。 路希安穿着丧服，来见失去记忆的他时的神情总是如此。他一直以为路希安始终是抱着玩弄他的喜悦的。 维德想。 他无聊地将它们一个个划来划去，最终，他手指停在了一块记忆晶核上，那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的身为大祭司时的记忆一角，可这一次，他却感觉到里面有什么别样的东西。 那是一次简单的面向全城人的仪式。维德把它打开看。 他对身为天族大祭司时那些例行公事的游.行与仪式都没什么兴趣，在恢复记忆后收拾这段记忆时也并不怎么费心。他看见自己走在人群中，前面都是黑压压的崇敬他的天族。 可这一刻，他捕捉到了某样东西。 在那记忆的深处，在被一扫而过的人群的深处，他看见了初来这里的路希安。 路希安应该是在他不经意的一瞥时与他对上视线的。他看着路希安在人群中，脸显得那么小。可他偏偏看见了他脸上的神情，从他看过来时的兴奋，到他移开眼时的、那一瞬被眼眸所读取、却没有被大脑所处理的神情…… 那是一瞬间失落而茫然的神情。 路希安为他的失忆……而失落过。 维德又想起了那一瞬掉下高塔时路希安的神情，与路希安抚摸自己的脸时，那种哆嗦的、失而复得的姿态。 他曾以为爱是宽容，可如今他却发现，爱是蚕食，是探究，是侵略。 他无比想要了解路希安的一切。 他无比想要研究……路希安的一切。 …… 路希安觉得维德这次的生气持续了许久，他始终冷着一张脸，好像除了爆炒便是生闷气。直到两人终于从祭司塔里走出来时，这份气也没有完全消除。 路希安倒是很为自己所看见的一切而吃惊。昔日冰冷端庄的天族王城如今已经是一片血腥的废墟——很难想象维德在他昏迷时都做了什么。天际残阳似血，他裹着白绸做的衣服，跟在维德身后，道：“他们封印你的记忆，你怎么这么生气呀？” 在原著里维德可没对天族的王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维德不说话，路希安于是一声声地说，声音里带着点乐此不疲般的撩拨。终于，维德停下了脚步。 “路希安，想要听我说点什么，你可以直说。” “嗯？”路希安说，“我想要听你说点什么？” 维德在那一刻终于转过头来。他眼眸猩红，神情冷峻却认真。 “我覆灭他们的王城不只是因为他们冒犯我，更是因为，他们将你带走，又害得你从高塔上跌下——你方才顾左右而言他，是想听我说这句话么？”维德道，“你刚才是在想，‘原著’里的剧情，并非如此，对么？” 路希安被说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他眨了眨眼睛道：“你真聪明。” 维德冷哼一声，回过身去。路希安说：“你理我了，是不是你不生气了呀？” “……”维德说。 维德不说话，路希安乐得自在。他一边走一边在天族的花坛里摘花，弄成一捧捧在手里。接着，他听见维德道：“对了，带你去看看一个人。” “人在哪里？”路希安说。 “你头上的城墙上。” 路希安抬头，只是那一瞬间他便对上了执政官被挂在城墙上的尸体。那尸体用尸体两字来形容都不能算是准确，因为他实在看不出人形来。 路希安站在城墙下，静静地看了那具尸体许久。许久之后，维德道：“我看见你从高塔上落下来的那一刻，你原本可以躲开的。” 他在说出这句话后便没有再说。路希安垂着头，许久后道：“你想要问我什么么？维德？”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只会让你以后离窗台远点。”维德道。 这句话简直就像个冷笑话。可路希安知道他是认真的。最终，路希安看着手中的花，下了一个决心。 “维德。”他轻轻道，“两年之后你成了神，我就要走啦。我没办法给你剧透你以后的命运，但你会很厉害。” “……” “在我走后，我会送两个东西给你。”路希安说，“先说一个东西吧，那是我放在你这里的……最后一段记忆。” “你一定要等我离开后再打开。就这么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最后的感情转化很难写，我很头秃。真的感觉很难写。一方面是路希安的心理问题，一方面是维德对路希安的情感转化。好难写，我萎了，恨不得直接在作话里写2000字证明我cpszd小论文来偷懒（） 第180章 、猫猫试探 尽管已经从路希安的梦话中获知了这一切，可当听见路希安亲口说出这段话时，维德仍然有种理智被崩断的感觉。 他回身看着路希安，路希安捧花看着他，姿态依旧乖巧而温柔。 “为什么。”维德说。 “因为我的滞留时间到了，两年后，控制中心就会来接我回去了。不过等到那时候，你也成神了吧？”路希安说，“真好啊，维德。” “……” 维德没有说话，他们站在天族由白色巨石组成的断壁残垣下。系统则在路希安的脑海里尖叫。 可路希安没有理会系统的声音。直到维德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走到了他的身侧。 他用手指撩开他额头上的发：“如果我不许呢？” “那也没有办法。”路希安垂着眼眸道，“这里不是属于我的世界。” “如果我成为神呢？” “那也不是。”路希安说，“维德，你高兴点，至少在你成神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也会帮你的。虽然，这是快穿者的规则所不允许的，我会因此受到惩罚。不过如果对象是你的话，这都是值得的。维德，你……咳！咳咳！！” 强烈的窒息感由喉咙处传来。 “我不想听你说任何话！” 维德用手掐住了路希安的脖子，逼迫他看着自己。路希安避无可避地对上了他猩红的双眼。那双眼睛中满是极深的戾气与煞气，皆是他在这个世界中所酿下的果。 这是多么可怕的场面，可路希安一时间竟有种释然的感觉。 这是他从一开始将事情和盘托出时……就预料到的反应。 “帮助？多么高高在上的词，路希安，你以为一句帮助就能一笔勾销……这辈子你欠我的，你从头到尾都欠我的。路希安！” 路希安由着他掐着他，垂着眼眸。 “你都要成为神了，你还想怎么样？”他轻声道，“你已经是这个世界里……最有权势最厉害的人啦。等成为神之后，你会更加厉害。而我会帮着你度过那些你本该度过的坎坷……” “那不够，根本不够。成为神又如何？对于你而言，它也不过是许多个世界中的一个，不是么？”维德忽然冷笑起来，“路希安，帮助？你多傲慢啊。这就是属于你们快穿者的傲慢吗？” “……” 风吹过满是白色断壁残垣的广场，残垣附近，有风信子开放。 “除了你们控制中心里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不过是小世界的一个攻略对象，是么？一个可以被用来用一样抵消另一样，以作为得失计算的攻略对象，对么？一个耳光换一个甜枣，一段孽缘换一次成神，这就是你们的完成任务？这就是你们觉得可以被弥补的等价交换……”维德忽然松开了手，如自嘲般地笑了笑，“没错，你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即使我成为神，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有限的世界。而你拥有的，原本就……不只是这个世界。” “……” 路希安听见轻微的风声，吹过天族空旷的都城。他感到自己喉咙嘶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维德的手出现在他眼前时，路希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躲避。 可维德手指却拂过他的脸颊，将方才因掐住他而导致的那些凌乱的发丝，一缕缕地，弄好。 路希安呆呆地看着他。维德没有欺负他，而是专心地、细致地把他的发丝与衣服都收拾整齐。 简直就像是维德当初变成白虎时，替路希安舔毛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对我发火了？”路希安轻轻地说。 维德没说话。 “其实……你也可以……”路希安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从昨晚的梦话，到今天的坦白，其实都在路希安的计划之中。可当他看到维德如今的反应时，有些被他埋藏在心里的话语终于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你也可以不用，非要喜欢我。”路希安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和其他攻略者没有任何不同。都是流水线般的任务，都是流水线的攻略，即使没有我的出现，也会有其他人来攻略你。而你，如果看见真正的我，也会觉得，我并不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没有5号，也会有6号，7号。从我成为快穿者时开始，我就只是这些号码中的一个人而已。控制中心会来找回我，也只是因为，我是登记在册的一个号码。我只是刚好遇上了你，而你能挑选出更多的适合你的人……” 在最后一枚扣子被扣好时，路希安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喜欢是精挑细选，可爱不是。” 那声音很细微，路希安没能听清其中语句。 “什么？” “没什么。”维德说。 他回头看向放置神血的祭坛，对路希安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吸收完神血就回来。” 他转身向着祭坛走去。他走在台阶上，路希安在台阶下看他。在踏上最后一枚台阶时，路希安轻声道：“维德，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呢？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维德顿了顿。 “我想把你关起来。”他说，“你永远也别想……和我一笔勾销。如果你想逃的话，现在就可以逃了。” “为什么只是想？” 维德没有解释、没有回头。路希安走在他身后，跟着他上了台阶：“你……” 下一刻他就被一片黑暗包裹其间。那片黑暗像是一个茧，直接把他锁在了祭台旁边。 路希安：…… 维德居然把他封印在了这里，给他搞了个现场小黑屋。 “他刚才还可以说我可以跑呢。”路希安对系统说。 系统：…… 路希安坐小黑屋里百无聊赖。系统在他的脑内吵吵嚷嚷，问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从昨晚的梦话到今天，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系统尖叫，“路希安，我先提醒你一句，鉴于这是噩梦级世界。如果维德真的黑化，想抗衡控制中心把你囚禁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路希安没有回答它。 小黑屋里能听见外面长长的风声，与花木被吹动的声音。他忽然对系统道：“其实我也只是过客，我也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些世界。” “你……” 路希安没有回话。 路希安在吸收神血的维德身边等了七天。维德在祭台的周围布置了一个法阵，形成结界以防外人的进入。祭坛之上则是白色的羽茧。茧所包裹的，则是正在与神血彼此融合的维德。 随着神血的吸收，天空变得越来越灰暗，翻腾的云气与混乱的天象都在说明此处发生了怎样的事。 在第七天时，所有的吸收终于抵达了终末。路希安蹲在小黑屋里百无聊赖，在听见远处茧破裂的声音后，又听见了一片厮杀声。 似乎是有人追到了这里。那些声音听起来像是天族的反叛力量。凄惨的尖叫声足以让任何人心慌胆怯。终于，遮蔽路希安的茧被解开。 “走。”解开茧的维德神色冷峻，脸上还带着血。 “去哪里？”路希安说。 “先回人族的王城。”维德道。 在融合了神族之血后，维德的气质变得更加不一样了。他的神情变得冷漠而疏离，更加像是神明，而非在于人类的领域。路希安站在茧里对他笑：“恭喜你，只剩最后一滴血了。” “还有一滴，你就可以离开我了，对么？”维德冷冷道。 路希安呼吸一滞，最终，他轻笑一声道：“是呀。” 维德没说话。他捉起路希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路希安感到疼痛。 路希安被维德拖着，经过满地的尸体从祭台上下来。他静静地看着维德的背影。 原作里维德在吸收了天族的血滴后，遍寻全世界也没能找到人族的血滴。最终，他杀死了暮城教廷的所有人，以他们所获得的光明神的神力作为人族血滴的替代，成为伪神。然后他血祭了整个世界，以获得了踏破虚空、前往神界的力量。 由于小说烂尾，到结局也没有写明光明神是什么样的人。不过路希安猜测，那枚属于人族的血滴或许就在光明神那里。 毕竟这就是小说套路。 人族的人听闻了自己的皇帝归来的消息，前来迎驾的人早已等在了王城之外。为首的，则是异色瞳的埃文。当看见路希安站在自己归来的君主身边后，埃文难得地露出了一种既微妙又释然的神情。 可路希安这次却没有因为他的神情，而故意挽住维德的手臂。 在隆重的迎驾仪式后，到了启程的时刻。埃文引着两人抵达天族的一处传送阵，道：“陛下，这样回去会比较快。” 传送阵的花纹上有幽幽的蓝光。路希安被维德抓住了手腕。 维德冷冷地看着埃文，道：“你不是埃文。”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埃文”神色不变，半晌微笑道：“您的确是一个很敏锐的人，真不愧是神明所属意之人。” 二十几名侍从将他们团团围住。原来他们皆是由蔷薇隐士伪装而来。维德道：“你们身上的伪装带有神力。” “埃文”叹了口气道：“您大可不必用这样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们。不过，尽管我们在神明的帮助下进行了伪装，您也应该很早就发现了真相吧？如今跟过来，是好奇我们会带您去什么地方，对么？” 维德不置可否。 “首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埃文”微笑道，“我们是……” 维德看着他们，道：“蔷薇隐士，是么？” “您比我们想象中更聪明。” “我的‘母亲’也是你们中的一员，对么？” “你是说辛西娅女士么？她是一名聪明而忠诚的女士，可惜，在二十多年前她就已经死了。她的灵魂将在天国获得永远的安宁。”“埃文”道，“我是蔷薇隐士如今的四名首领之一，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们想要加害于您，毕竟，让您成功获得十滴神血，也是我们的责任。对了——首先恭喜您如今，已经获得了九滴神血……您不好奇最后一滴神血在哪里么？” “社交辞令就不必了。”维德打断了他们的话，神情里饶有兴味，“说说看。” “您听说过‘拉斐尔’么？暮城的教廷之人通过服用它，以获得半神的力量。事实上，‘拉斐尔’正是被无限稀释过的人族之血。”“埃文”谦和道，“教廷之人将此视作光明神的赐予……” “埃文”透露了一些关于人族之血的消息，当然，他也隐藏了部分消息。不过这已经足以让路希安了解到，人族的神血的确在光明神那里。 光明神也正是依靠这滴血、吸收人族的信仰以强大自身的伪神！ “埃文”还在舌灿莲花。他用话语包装出了一个故事：一个渴望制造新神的组织，在知道堕神心脏的存在、与光明神的存在后，决定依靠一个胎儿来创造出全新的神明。而这个胎儿正是维德。这个组织的存在意义正是为了给维德保驾护航，助他成为新的神明——由大陆而生的新神，远比旧神更能代表他们的利益。 他接下来的目的则是接维德到暮城。他们已经控制了暮城，只等着维德杀死暮城的所有人后，将“拉斐尔”提取出来，集齐十滴血以拥有神格。他们为了自己的计划甚至欺骗了光明神，借助光明神的信任为自己的行动保驾护航。总之，他们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维德成神，而不是为了把维德作为一个装血的礼包送给光明神。 路希安：如果不是看过原作，知道蔷薇隐士都是光明神的铁粉，我都快信了。 这套忠装反玩得六啊。 路希安估摸着他们来寻找维德的原因，是维德如今太不受控、太偏离原本计划的轨道了。维德并没有成为嗜血的魔头，也没有如原作中般被全世界人憎恨恐惧。更没有原作中那般疯狂。 他掐了掐维德的手心，想要提醒他。维德看着“埃文”，冷冷笑道：“所以你说完了么？” “说完了。”“埃文”微笑道，“不过看起来，您好像……” 维德用魔法斩下了他的头颅。 “我对你们的计划没有兴趣，不过，唯独对光明神有兴趣。”维德笑道，“听起来那滴神血似乎在光明神那里，既然如此……” 忽然之间，一股强烈的剧痛从心脏处传来！ 那股剧痛在转瞬之间便入四肢百骸。维德捂着胸口，满头冷汗地半跪下来。而躺在地上的“埃文”的头颅也开口了。 “您看起来还不知道，在您原本的身体里，也留下了神明的后手。” 作者有话要说：　　切的不是痔疮（虚弱） 其实这段是路希安故意搞的，从梦话到这里都是，他想要进行最后一次试探，试探维德到底有多爱他。 如果不是这样，像他这样利己主义又重度ptsd人是没办法作出最后的义无反顾的决定的 _(:з」∠)_希望大家有看明白吧，写他们可太难了 所以路希安就是很坏啦，到现在还要试探，不过到结局时你们会看到他是真的很爱维德。这里还有个不知道有没有写出来让读者get到的前提：路希安很大一部分的骄傲都来自于他快穿者的身份，在原本世界的结局后，他整个人都是被彻底摧毁的，是快穿者的身份让他重新建立起了对自己身份的认可和骄傲。 知道这个前提后再看后面的章节会有更多的感触。 给他们点一首 不将就.mp3 很多时候路希安故意激怒维德只是因为想看他为他有激烈情绪，看他因被激怒说爱他。 路希安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他需要很多句“爱他”，很多句对他的占有欲，来让他觉得幸福而安全。因此即使是维德针对他的爆炒或暴力，只要是因为感情而生的，他都会比较甘之若饴（精神的抖S身体的抖M（bushi）） 他激怒维德是为了操控他的情绪，可又更想看他发自内心对他的情绪，但他的性格不可能让他认真地说出这份请求。 路希安在这章说“我只是过客，我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些世界。” 是“那些”是因为，只有有维德的世界才是真实拥有的。路希安因为受伤而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他对亲密关系的索求模式是有问题的，所以很多时候他只敢通过刺激、激怒、生气获得对方的反应。 第181章 、黑化男友三岁半 那枚后手，来自于神明忠诚的信徒，维德的母亲——辛西娅。 早在维德出生时，它已经随着血脉，种入了维德的身体中。 维德感到发自血脉深处的、强烈的压制感与痛苦。那是被比他更高层级的神明所控制、压制所带来的剧痛——就像是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被荆棘搅在了一起。 断头的“埃文”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将脑袋放回自己的脖颈上，用一种非人的、平静无波的声音道：“在光明神的赐予下，我们早已超越了人类、或任何种族的范畴，我们已经脱离了死亡。” 维德的身体轻微抽搐着，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鼓起。“埃文”道：“我们原本都不想就这样与您撕破脸皮，毕竟比起直接将您送到神明那里，让您以您自己的意志突破藩篱、跨越至神明的领域才是更好的选择。” 说着，他叹了口气，对着其余的随从道：“将他带走吧，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由他造成那场对于教廷的屠.杀……” “很抱歉，不过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轻巧的声音如风铃般响起。“埃文”等人转身。 他们看见白发的魅魔站在维德的身侧。他没有蹲下来扶他，而是仰着脸，对众人笑笑：“我觉得在谈话时无视其中的一人，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伸出一只手，微笑道：“我是路希安·西塞尔，维德的养堂兄，光教廷的前圣子，陷害维德的恶毒反派，维德的手下败将、金丝雀，魔王的露水情人，与……” “他的皇后，西维亚。” 这堆爆炸性的头衔一出来，所有的敌人都愣了一瞬——不只是因为那些爆炸性的、自相矛盾的头衔，更是因为路希安比任何人都要坦然的、微笑的态度。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位于他们脚下的陷阱炸开了！ 路希安·西塞尔早在他们谈话时便已经悄悄地在他们身下设置了埋伏！ 所有敌人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猝不及防的人中，或许甚至也包括维德·西塞尔。在硝烟散去后，两人的身影也消失了，空气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忘了说了——当初在人魔战场上时，他们称呼我为人类王国的魔法石，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百合花殿下——真有够肉麻的。” “对了，向你的神汇报消息时加一句——祂的圣子跟着维德跑了。” “追上他们。”“埃文”看着空空荡荡的野外，冷笑道，“他们逃不掉的——只要光明神留下的引，还在维德的身体中。” …… 路希安一路带着维德。他总算找到一处安全的传送阵，带着维德传送到了一座人族的城邦中。这是座以工业为主的、非常热闹的城邦，鱼龙混杂，很适合藏身。 他在荒僻的郊外找了处被空置多年的院落，将维德藏了进去。蔷薇隐士会的成员都被光明神改造成了怪物，再加上他们已经引来了光明神的注视，此刻一定要小心。 在放下维德后路希安便要去院落周围布阵。可他还没离开，衣角便被维德抓住了。 路希安回头，他看见维德没说话，只是沉溺在痛苦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拍了拍维德的手指说：“我不走，我就是去设个阵……” 维德没有放开。 路希安想了想，低头亲了亲维德的额头。这下维德的手指总算能松开了。 路希安在设好隐藏的阵法后便回到了房间里。刚一进去他便被维德如今的情状吓了一跳。维德捂着自己的额头，眼眶中有大量的血流出。整张床榻都被他的汗水打湿。 他看起来痛苦极了，似乎在想尽办法把光明神留在他身体里的引子逼出来。路希安坐在他的身侧，闭了闭眼，把自己的法力输入维德的身体帮助他。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天，到第三天时，维德的痛苦抵达了巅峰。他开始用力地用脑袋撞墙，想要转移体内深切的痛苦。路希安按住了他，他掰开维德的牙关，把自己的手臂送了进去。 “咬吧。”他说。 对方的牙齿深深地陷入了他的手臂，路希安疼得有点哆嗦，但忍受住了这一切。他持续地将另一只手放在维德的头顶，注入法力来缓解他的痛苦。 “路希安……”他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嗯。”路希安说。 “路希安……” “我在。” “……” 在得到这个承诺后，维德像是安心了似的，牙齿却依旧咬在路希安的手臂上。 终于在这天晚上，一枚像是虫一样的东西，从维德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虫，色泽像是白玉，带着强烈的、吸引人瞩目的诡异之气。白虫在被逼出时已经是奄奄一息，却还张牙舞爪地想要返回维德的身体。路希安用火焰将它烧成灰烬。 白虫终于在火焰中失去了生命的迹象，而那种被神明所窥视的感觉也消失了。 路希安处理了白虫的灰烬，可维德仍旧在昏迷。与神引的搏斗让他耗尽了所有的法力，他于是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起来。 路希安也不好受，他的手臂上多了一圈深深的、渗血的牙印，几可见骨。在确认维德只是在昏迷沉睡后，路希安才离开了暂时寄居的院子，去买些伤药回来。 等包扎完回来后，路希安首先透过窗户看了眼室内——只是一眼，就让他感觉到不对劲。 床上的维德消失了？ 路希安眼眸一暗，他掐好了法诀，慢慢地潜入了进去。房门正对着的依旧是那张床榻，可当路希安看见床单上的褶皱时，却没忍住眨了眨眼。 路希安：？？ 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岁的小孩正躺在床榻上——属于维德的位置上，正在沉睡。 …… “所以，你因为耗尽法力而不得不暂时变成了……小孩子？”路希安眨眨眼。 黑发红眼的小男孩坐在他的对面。他有着一张非常可爱而精致的脸，却依旧能看出维德长大后典雅的英俊轮廓。他偏过眼睛，不去看路希安，路希安看着他，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声。 “不许笑。”小维德正襟危坐，严格地道。 路希安当然是……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路希安道。 维德：…… 小维德大怒。如今他法术尽失，想要爬过来咬路希安一口。路希安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他推倒在了旁边。 还让维德滚了一圈。 维德：…… 再玩下去维德的心情可真是无法收拾了。路希安趴过来，托着下巴道：“生气啦？” 维德：…… 路希安：“那我也给你欺负一下呗~” 说着，路希安优雅地在自己身上画了个咒文，变成了布偶猫模样。他爬到维德的身边来，靠着那比自己大一圈的身体开始“喵喵喵”、蹭蹭蹭。 维德：…… 维德很矜持地不理他。路希安于是挥着毛茸茸的尾巴，用它在维德的嘴边晃来晃去，时而摸摸维德的下巴，时而拍拍维德的眼睛。 维德：…… 维德脸上露出一点很克制的笑容。他抓过路希安的尾巴，狠狠地咬了一口。 ……满嘴是毛。 路希安顿时回头，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喵？” 小维德没说话。路希安于是一直歪着猫头与他对视，终于，小维德轻咳一声，别过头去悄悄地吐掉了嘴里的毛。 路希安：“喵~” 小维德回身抓起路希安受伤的右前爪，路希安下意识要躲，却看见维德把它放在自己的脸边轻轻地蹭了蹭。 “疼么？”他说。 路希安愣了愣，随即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绵软地“喵”了一声，摇了摇头。 维德在第二天一早便长大了一些，成功脱离了黑化男友三岁半阶段。他坐在床上，以一种非常严肃的神情对路希安道：“我会在一个月内恢复我的能力，等到那时，我会前往暮城，与光明神进行决斗。” 路希安：“哦，你喜欢这个洋娃娃吗？还是小火车？” 维德：…… 维德发现自从他暂时变成小孩子后，路希安便多出了逗他玩的坏习惯。如今光明神的危机暂时解除，路希安便抱着他住进了城里，开始玩角色play。 ……很路希安的恶趣味。 他们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之前的争吵，像是每个人都以为对方已经有了解决方案，于是便维持暂时的和平。 除此之外，即使想再吵架，以维德如今的姿态，两人就算是先吵起来，路希安也是先笑场的那一个。 尽管做了一些伪装，可路希安的容貌与气质到了哪里都是极为出挑的。很快便有街坊中的男人女人向路希安搭讪，维德如今法力尽失，只能在窗户里阴森森地瞪着他们。 路希安对此很愉悦，对着那人也越发笑靥如花。那职业是教师的男人倒是被瞪得有点害怕，不过依旧好心提议道：“你们是新搬来这里的吗？” “或许会住几天吧。”路希安说。 “不能总忙着自己的事，偶尔也要关心孩子的教育。”教师热情地提示道，“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不如给他找点玩伴回家。” 路希安回到房间里后便在维德的死亡凝视下变成了猫咪，娇软叫着爬到了维德的膝盖上。维德一边抚摸他的脑袋，一边道：“你的伤还没好么？” 路希安：“喵~” 维德的手停了停，道：“你是故意不去用法术治的，是么？” 路希安眨眨猫眼看他，他翻过来露出肚皮，用手上的爪子去推维德的脸。维德由着他欺负自己，也知道路希安留下伤不去治，是为了让他更心疼他一点。 路希安总是有这些小心机。维德想。 他忽然觉得自己多理解了路希安一点。或许是因为如今他失去了法力，对于路希安而言，他不再有力量的威胁，也不再处于高位。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更为真实的路希安。 ……结果第二天维德就看见路希安带了五六个街坊家的小孩子回家。他笑眯眯地对他说：“小维特，不可以这么自闭呀，偶尔也要和同龄人一起玩游戏嘛~” 维德：…… 九岁状态的维德继续坐在椅子上死亡凝视他们。几个小孩被吓得瑟瑟发抖，路希安倒是笑得花枝乱颤，哄其中一个被吓哭的小孩道：“小维特不乖哦，我们不和他一起玩。” 维德：………… 他看着路希安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玩。明知道路希安在故意惹他生气，他还是最终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向着院子里走去。 几个小孩在你追我赶地玩捉迷藏。维德走到看着他们的路希安身侧，用手勾住路希安的手掌。 “怎么啦？”路希安低头，故作不知地看着他。 维德：…… 他不耐烦地吸了口气，最终闷闷道：“不许你和别的小孩子玩。” 路希安愣了愣，又听见维德道：“只许和我玩。” 路希安又没忍住笑了，他笑得整个人都在抖，道：“维德老爷，你终于肯陪我玩了呀。” 维德：…… ——好吧，你又赢了。 他在心里对路希安说。 路希安还在逗他，让他叫自己一声“路希安哥哥”。维德维持着面瘫脸和死鱼眼没有回答，最终道：“等我长大了，你走着瞧吧。” 路希安又笑：“好呀？” 终于，几个小孩都溜了。维德抓起路希安的手腕，让他陪自己回家。 随着维德的恢复，他们又换了个住处。如今维德已经恢复了12岁时的模样，路希安说：“看见如今的你，就像看见一切重新来过那样。” 他伸手去捉维德的手。两人手牵着手在夕阳下的街道上走，路希安又说：“让我想想，以前你像现在这样时，我刚来这个世界，满心都想着要怎么欺负你……” “你现在不也在想着要怎么欺负我么？”维德说。 他依旧是一副冷着臭脸的样子，路希安又忍不住笑，道：“你还在记仇呀？她刚才只是和我打个招呼而已，我当然要回答一句的。” 他说的是另一边面包店的女店员。那个叫艾莉的女孩对路希安很有好感。 维德不说话。 再长的夕阳步道也终究要走到尽头。在走进院落前，路希安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后天开始，你就十四岁了哦。” 维德冷着脸回自己的房间，没听懂路希安在说什么，他们冷战了一天。 等到第三天早上他从床上醒来时，维德便明白了。 维德：…… 第182章 、一辈子的囚徒 维德把那张床单揉成一团，面无表情地打算就地销毁罪证。路希安的眼眸就在这时，于窗户外一晃。 “早上好。”路希安笑眯眯道，“你昨晚睡得好么？” 维德：…… 路希安趴在窗户上看他。他穿着一件香槟色的丝绸衬衫，于是便露出了精巧的锁骨与修长脖颈。维德只看了一眼便回身，要把那件床单扔到床下去。 然后他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趴在窗户上的，路希安的唇形。 ‘你梦见我了，对么？’ 维德回过身去，神态里带着点恼怒。路希安于是斜靠着窗框，手托着下巴笑吟吟道：“需要我帮你洗么？” “……” 维德的确做梦了。14岁是青春期，男孩难免会遇见自己的第一次梦.遗。维德不记得自己真正14岁时有没有梦.遗过，那时候他满心的孤独愤懑，暴躁的野心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神魂。 可这次的是14岁时，他的身边跟着已经成年了的路希安。路希安白发如瀑，红唇微启，皮肤柔软，带着香甜的气息。 他浑身上下都是他们在二十多岁时荒唐了这两年所留下来的印记。 而他还在他耳边，带着不知死活的愉悦道：“梦里的我是什么姿势？” 维德终于忍耐不住。 他回身把他按在墙上，路希安睁着眼无辜地看着他，维德低哑道：“闭嘴。” 路希安：“哦，你这次怎么不强.吻我？身高不够？” 真·身高不够·维德：…… “别生气嘛，你还是未成年呢。”路希安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道，“我不和未成年做的哦，你太小了。” 一个“小”字，说得意味深长。 维德：…… 路希安在逗弄完维德后、看见他阴沉忍怒的脸后便笑眯眯地走了。维德站在院子中的杂物上，看着天空。 他感到自己体内的能力在恢复。已经融合了九滴神血的双眸在天空中，也看到了蒸腾诡异的云气与天光。 ——天空是光明神的双眼。光明神在寻找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路希安是出门去买面包的。不过很快他就回到了院子里，两手空空。他摸了摸正在静静注视天空的维德的脑袋道：“我们该换个地方住啦。” “蔷薇隐士会的人找来了么？” “是的。”路希安耸耸肩道，“天知道他们怎么会来得那么快……” “是光明神的提示。”维德说，“祂为了监视我这个容器，通过辛西娅在我体内留下的东西是人族的四分之一滴神血。另外的四分之三，则在祂的身上。即使我已经去除了祂控制我的影响，但这九又四分之一滴神血已经足够我拥有虚伪的神格。等到我彻底恢复之日，便是祂察觉到我的气息，找到我之时。现在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恢复，祂也能察觉到一点属于我的气息。” “是么。”路希安说，“原来出问题的是我，而不是你呀，维德老爷。” 说着，他随便收拾了一些东西，道：“我们走吧，换个地方。” “路希安。”维德在他身后道，“我已经偏离了祂的剧本太远。” “嗯。” “比起已经成神多年、攫取了那么多信仰的祂而言，我只是一个伪造的容器。” “嗯。” “只要祂发现我，祂会不择手段地要杀死我、融合我。以及，伤害我身边的所有人。” “所以呢？”路希安说，“我们换个地方住吧——你更想住楼房，还是住别墅？” 维德默默地看着路希安，路希安回身对他笑笑，道：“我答应过你，会陪你到你成神的那一刻的。” ——因此他并不惧怕那些风险，是么？ “人与神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概念。一旦成为神，我将会被剥离所有的情感、乃至肉身，成为一种全新的概念。你知道这件事么。”维德忽然道。 “我当然知道，我看过原作的嘛。”路希安顶着系统滴滴滴的强烈警报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不过原著里可没说你最后和光明神决斗的成果。我想你最好是赢了。” “最好是，对么？” 沉沉的暮霭在他们身后蔓延。他们就像是两个桌球手，一句句把对话推向另一个人，却并不说话。 “不过等到那时候，我就回控制中心了。”路希安说，“所以你最好是赢了吧。” 说完，他背上一个包，伸手去牵维德的手道：“走吧，至少在那之前，我会把你保护好的。” 维德握住了他的手，他们的手都很凉。 两人在浓浓的夜色中惊险地躲开了蔷薇隐士会的搜索。这些直属于光明神的幕后之人可不好对付。路希安为此杀了其中一个敌人。当脸上带着血，回到最终下榻的房间里时，路希安靠在门框上对少年维德笑道：“你说好会保护我的，现在还是害我被弄脏了呀。” 维德用手指刮掉他脸颊上的血液，低声道：“等我长大。” “哦。”路希安说，“其实你更该夸夸我，看见我为你染血的模样，你会不会觉得很满足？” 维德手指顿了顿，没说话。路希安背过身去用柔软的帕子擦脸，又轻巧道：“你真的不打算夸夸我么？要知道，等我回控制中心后，你可看不到现在这样的美景了。让我算算，距离你成神，也就只有这么九、十、十一……” 他旁若无人地说着这些话，语气轻快，话语却锋利，像是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关于离别的话语如同刀锋，会一刀刀地刺入另一人的心脏似的。 看起来是那么没心没肺。 “路希安。” “嗯？”路希安轻轻哼着歌，回过头来，“你想说什么？” 维德静静地看着他，眼眸中像是有千言万语，又被沉在了某种极为幽深的湖底，让人看不清晰。最终，他道：“睡吧。” 路希安睡在维德的身侧。他侧躺着，酒红双眼如波光粼粼的湖泊，凝视着维德的眼眸。最终，他笑了笑，道：“你不生气呀。” 维德没说话。 路希安又用手指去拨弄维德的睫毛，他说：“维德，你明天十六岁了吧？我们还有十天……” 维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下路希安有点痛，可他没有收回手。维德双眸静静地看着他，其中满是路希安看不懂的情绪。最终，维德道：“路希安。” “嗯？” 寂静的秋夜里，他们面对着面，在光线幽微的房间里相望。维德的视线描摹着路希安的每一根睫毛、挺翘的鼻梁、又或是微张的嘴。 “想吻我么？”路希安说，“这可是最后几次……” “路希安。” “嗯？” “你在期待……我对你做出激烈的反应么？” “什么？” 路希安还在微笑，就像是他没听懂维德在说什么似的，眼眸里带着常有的那种诱.惑的、用于蒙混的、美丽的波光。而维德却没有放开他的手，只是安静道：“你是不是总要靠惹怒我，来确认你在我心里的重要性？” “……” “你渴望看到我因你而产生的情绪波动，你缺乏安全感么？路希安，所以你总要这么做？” “……” “你一次又一次地向我提到你要离开……你是在期待我对你做什么么？” “……” 路希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他垂着眼眸，像是要遮掩某种情绪，且咬着嘴唇。最终，他的脸色变得冷了起来。 那是种不自觉的冷，仿佛凌晨薄薄的霜，带着不愿被打开的、仓促的人茫然的抗拒。维德握住了他的手，道：“先睡吧。” 路希安合上眼眸，许久之后，维德才听见了一句轻轻的“嗯”。 维德也闭上眼。他在精神世界里又看见了那枚属于路希安的记忆晶体——淡蓝色，承载着路希安过去的记忆。 路希安一直在激怒他。维德想。 他想要获得……自己更多的反应。 维德将手指放在那晶体旁。那一刻，他似乎有了一个猜想。 他敛眸，将所有的心事埋进自己的心底。 …… 第二天起床时路希安又变成了平时的模样。他高高兴兴地指使维德给他拿东西，两人都心照不宣般地没有再提昨天的事。 却有一种冷意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种冷意在第三天的夜晚被解除。在跨过午夜十二点前，路希安钻进了维德的被窝。 他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嘴唇芬芳而香甜。路希安亲吻维德的脸颊与双眸，对他细声细气道：“你今天十七岁啦，明天，就是十八岁……” “……” “成.人快乐。”路希安咬了咬他的耳垂。 他们在这个“跨年”的夜晚抵死缠.绵。在十二点的时钟敲响时，他们终于步入了正题。路希安趴在维德的身上，喘着气、笑着在他耳边道：“舒服么？” “……我早该在我们十八岁时就对你做这种事的。”维德道。 他翻身把路希安压下去，继续吻他。路希安仰着脖颈，用力地要吸干所有的空气。他看起来像是在受难，却又妩媚，像是所有的光芒都在向他涌来。 他像是对维德给予的一切都甘之若饴。 “对我坏一点，维德。”他说，“多欺负我一点，多粗.暴一点，维德……” 他一声声地叫他的名字：“维德……” 维德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 最终，他咬住了路希安的喉咙，像是猛兽在捕猎自己的猎物。路希安发出猫似的一声哼哼，维德道：“我真想把你咬死在这里。” 他压住他的手腕，让上面染上淤青：“我真想把你困死在这里。” “我想让你被缠绕，想要让你陪我去死，想要让你一辈子去不了任何地方，不拥有任何解脱。” “我想要你一辈子，都成为我的囚徒。” 路希安就在那一刻露出了最后的、空白的神情。他抱着维德，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颈里，愉悦而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路希安：其实我想要你被气得囚.禁play我（） 第183章 、最后的逃亡 夜深时，路希安才沉沉睡去。维德用手指拨弄着他的长发，那一刻，他下定了一个决心。 “维德……” 忽然间，他听见了一声极为细弱的声音，却并非路希安，而是另一个声音。 “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吧？”那个声音有些紧张，“你可能听说过我，我是路希安的系统。我趁着他睡着时溜出来的，这是违反规则的，所以你不要告诉路希安……你也先别杀我，我出来，是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维德微眯了眼，他低头看着路希安美好的睡颜，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像你很爱他一样，我也把他当成……我自己的，额，朋友。”系统的声音有点磕巴，“虽然他这个人的性格古怪又很难伺候，但他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宿主。” 维德看着窗外蒙蒙亮起的天空，轻轻地笑了一声。 “是么，我开始庆幸，当初没有杀死你了。”他说。 “首先，我想说……”系统道。 “路希安想要我把他囚在我身边，对么？”维德道，“控制中心这几天对他下达命令了，是不是？可他想要违抗那些指令，陪伴我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刻？” 系统沉默了。 “如果你能成神，你的力量的确可以抵抗控制中心。或许可以把他……留下来。”系统最终道。 维德笑了。 “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他轻声道，“直到我在抵抗光明神时，看见了祂的心灵。” “祂的心灵是一片荒芜，其余任何曾存在的神明也同样如此。祂曾是人族的神明，掌握的权柄是学习与欺骗。在诸神之战后，祂活到了最后，并不可抑止地要收回所有的权柄，靠近原初，成为原初，再重新开始。这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世界被创造分化，在膨胀至最大时，便要有人出现将其切断，返回原点，再创造。在拥有原初的神格时，神明所有的为人的情感也被剥离，自己也将成为一个概念。” “即使我战胜了光明神，成为了新的原初之神，我也会忘记路希安。回收权柄，化为原初，将世界的□□重新开始，一直是我的命运。”维德低声道，“这是你们在‘书中’没有看见的后续，可我已体会到了这个预言。” “你……”系统愣了愣，“那你打算……” 维德用手盖住了路希安的睫毛。 “我想要让他看到我绚烂落幕的那一刻。”他说，“我想让他……” …… “维德。” “嗯？” “维德。” “嗯。”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昏暗的光由窗外照入，一半落在两人的身体上。路希安凑到维德的耳边，小声道：“你比昨天要更大一点了，恭喜你。你马上就要到27岁了吧？” 27岁正是维德原本的年龄，而今天，是他们20岁时。 等27岁那天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维德就会恢复原样。随之而来的，便是被光明神发现。 在维德回到18岁之后，他们再度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到任何有关“明天”的问题，而是放纵自己与彼此缠绵。 “还有七天呢，维德。”路希安说。 他咬着维德的手指，眼中满是坏笑。直到他发现维德在看他。 一直在看着他。 维德的目光是那样专注。他用视线描摹他的眼眸、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与每一处。路希安说：“你看我做什么呀？” “我们去旅行吧，路希安。”维德忽然道。 “旅行？” “嗯，旅行。”维德说，“我的实力恢复了六成了。等到第七天时，我们就去暮城。按照你所说的，我会献祭暮城里所有吞食过‘拉斐尔’的人，以将人类的血液纯度提升至最高，届时，我会和光明神一战。在那之前……我们去旅行。” “怎么忽然要旅行？”路希安眨眨眼，有点意外，“你不怕被光明神的人发现么？还是你打算找来你的护卫们……” “不。”维德用手指理了理他的长发，“就我们两个人。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好好旅行过，也没有好好相处过。” 路希安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披着毯子，身体的曲线美好：“如果被光明神发现了呢？我先提醒一下你，以我们目前的能力……” 维德托起他的手背，开始吻他。 “那就逃吧。”维德说，“如果被发现了，我们就逃亡。” “逃整整七天？” “嗯，背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背着我们的命运的，逃亡。”维德说，“这场逃亡里没有你的任务，没有你的身份，也没有我的命运。” 他专注地看着路希安：“是只属于维德·西塞尔和路希安的逃亡。” 路希安看着他，许久之后，他笑了起来。 “好呀。”他说，“我突然发现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好好相处过。” 维德于是笑。他搂过他，与他接吻。路希安说：“如果被人发现了，那我们就再逃得快一点。” “只逃这七天。” “在这七天里，我们什么无关自己的话题都不要说。” …… 他们做了这个疯狂而大胆的决定。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作为被控制中心追捕的快穿违规者，作为被整个世界、最终BOSS光明神注视下、乃至世界意志注视下的反叛者，进行一次逃亡。 他们藉由传送阵从城邦出发。他们的出发果然引发了严密搜查的蔷薇隐士的注意。蔷薇隐士们大喊着，揣摩他们的计划与方向。 “他们肯定是回王城搬救兵了！”他们这样认为。 大风吹起路希安的长发，路希安缩在维德的怀里笑，对他说：“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维德回答。 逃亡的第一天，他们去了亡灵族的族地。 亡灵族依旧鲜有人烟，只有白沙，黑夜，冷冷的风。路希安披着灰色斗篷走在维德身边，维德停在一处沼泽旁，道：“我当时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死去。” “死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路希安很冒犯地说。 他弯了眼，似乎已经做好了维德只略带怒气瞥他一眼的准备。可维德却握住了他的手，道：“在想你。” “在想……怎么报复我？” “嗯。”维德说，“我想我即使是死了，埋进土里，粉身碎骨……也决不能忘记对你的恨意。只是想着恨你，我便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死去，绝对要再看你一眼……” 他的手指卡进路希安的指缝，与他十指交叉，又紧紧地握住他：“你知道么？当初在吸收亡灵族神血时，也是对你的恨意，让我没有被神血的诅咒吞噬，让我记得……我还有自己要去做的东西。” 他们肩并肩地站在高高的沙丘上，许久没有说话。 逃亡的第二天，他们去了龙族的山谷。光明神的确在寻找他们，可居住在那附近的灰袍法师灰河用法术为他们暂时遮挡了部分气息。 “好久不见。”路希安对她说，“红龙还好么？” “好久不见。”灰河笑笑，“祝你们也有愉快的一天。” 她的身影消失在尘埃中。路希安看着她的背影道：“如果我们没有来，她也会一直等着红龙吧？直到死。” 维德没有说话。 他们行走在断断续续的山谷上。维德说：“在这里，你曾经作为教廷的圣子，和嫉妒之城城主的大军交过手。” “我好像记得这件事。”路希安说，“我是不是骑着西蒙？然后就是在这场战争中，他们给我取了个‘百合花’的外号……哦，我记得最后一天西蒙坏了肚子，没有出来。” “我干的。”维德说。 路希安看向维德，眨眨眼。维德表情未变，道：“假如你还记得在那时，你是我的‘白月光’。” “所以呢？” “我的听力很好，并不想在自己征战时听见你在后面一边施法，一边和那个小鬼头斗嘴叽叽喳喳。” 路希安于是忍不住笑。他用手挡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逃亡的第三天，他们去了魔域。魔域的部下们都在寻找维德。可他们却任性地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先是去了贪婪之城，在那家小酒馆里易容喝了路希安最喜欢的汽水。维德一边搅拌汽水，一边说：“我记得你在这里说过，要养我。” 路希安说：“故意逗你玩的呢，对了，不喜欢汽水可以给我喝。” 维德停下搅拌，以优雅的姿态把它喝下了。 他们再次通过传送阵赶时间到了懒惰之城。诺亚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气急败坏地派人来找他们。可他们只是在这里打了个卡，便离开了。 “这里是我们发生第一次……的地方。”在说到这里时，维德的耳根有些红。 路希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不怀好意地道：“你不打算在这里重温旧梦？我还记得，你当时以为是其他人上了我……” “以后再说吧。”维德道。 他们赶时间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了傲慢之城。维德说：“这里是我们表白的地方。” 一路上都在逗他、说风凉话的路希安难得安静地，也坐在了他的身侧。他们在高高的台阶上肩并肩坐着，看夕阳。 夕阳落尽时，他们抵达了魔王之城。路希安看着远处的城堡，轻声道：“在这里我逃婚啦。” “嗯。” “和伯顿。” “可我把你抓回来了。”维德握住他的手，“而且……” “我还是喜欢你。” 路希安低下头，他觉得眼眶有些疼了，哑声道：“我一直知道。” “嗯。”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路希安想。 他或许会留在这里，在婚礼那天接下维德的戒指。 “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他回过头来，对维德笑道，“这次算我欠你的，我会还回来的。” 维德莞尔。他双眸一眨不眨，只看着路希安。 逃亡的第四天，他们去了精灵族。精灵神树替他们遮挡住了光明神越发肆无忌惮的窥探。路希安赤着脚走到圣池边，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无论在哪里，都总是在吵架……” “在这里时，你很疼吧？”维德道。 “嗯。”路希安说着，又趴到了维德的身上，“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点啊，维德老爷。” 他又用了熟悉的称呼。维德从精灵族的树林里摘来许多美味的果子，与他分食。 第五天，他们去了兽族的领地。除却在山洞里旧地重游外，维德还变成了白虎。他驮着变成猫的路希安，路希安四爪抓住他的毛。路希安一路快乐地笑着、惊呼着，任由维德带着他在丛林里奔跑，享受风的气息。 “这可太酷了！”他对维德道。 维德骄傲地吼了一声，并对路希安说：“你要是喜欢龙的话，我也可以变一个。” “还是老虎吧，我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路希安说。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停下，路希安滑到维德的怀里，不一会儿便安静地睡去了。临睡前，他对维德说：“维德老爷，你不会……” “等你醒来时，我也会还在抱着你。”维德说。 路希安因维德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愣了愣，许久之后，他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脸颊有些微红，像是小动物突然被顺了毛。随即，他以猫咪的姿态，安详而柔软地在维德的腹部下睡着了。 维德以白虎的姿态趴在那棵花树下。有风吹来，花瓣簌簌地落在他们身上。 他再次感觉到了光明神的窥视。不过这次，他用他自己的能力勉力阻挡了它。 第六天的目的地倒是让路希安有些意外。因为他们去的居然是海妖的领地。路希安说：“我之前可没去过这里。” “旅游。”维德道，“我们一起看看这里所有的风景。” 路希安于是弯了眼，道：“说起来，我们其实已经走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每个种族，为了你的神血……” “这次的意义是不一样的。”维德笑了笑，“它不是为了某个目的、不是为了某个任务，只是我们的……” “逃亡而已。” 路希安站在洞口，看着维德的背影。那一刻，他意识到维德或许在想什么。 或许，他在试图隔着所有的逃亡，想要告诉路希安什么东西。 “……海妖的血滴藏在一颗蚌珠之内，在进入时，我听到了海妖蛊惑人心的歌声。那时候，我又想起了你。我看见你，就站在我身前，伸手要拉着我，与你走进旁边的海底深渊之中。” 行走在海底，维德一句句地向路希安讲述那段路希安未曾参与的故事。路希安走在他的身侧，他看着那无比凶险的深渊，轻声道：“你那时是怎么挣脱幻境的呢？” “我那时痛恨自己，在被你愚弄之后，居然还会如此爱你。”维德说，“我发现我依然如此爱你。路希安。我知道我不能停留在这里，因为我要见到你，让你看见我的恨意，只有这样……你才会留在我的身边。” 路希安停住了脚步。 “真奇怪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都对你做过什么呢？是什么让你……会如此爱我？在我这样对待你之后……维德，你说，你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他没有期待维德的回复，只是抓紧了自己的指尖。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突突地跳着，像是时刻要破土而出。 维德闭上了眼。 “我也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说，“在你逃婚之后，我拼了命地读书，以为这样就能忘记你。可每本书里，都会出现你名字的字符。” “我做一个将军，做一个魔王，做一个帝王。我征伐世界，想用鲜血来忘记你。可我总会想，你是否会看见如今这样的我，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我出名，我上报纸，我让天下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为我而胆寒，而这时我想，住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的你，即使是回避着、厌恶着我的消息的你……” “也会不得不从他们的口中，听见我的名字。” “我告诉自己你是个背叛者，而我是陷入你的游戏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用尽了想法来解释我们之间的爱，来说明它的不合理、它的浅薄。我告诉自己是因为荷尔蒙，因为你身上的气息，你的皮肤，你的身体。我告诉自己它们只是肉、血与骨的组合。我解析了那么多组成它们的公式、元素、百分比，仿佛一切只是科学。” “可我在下个夜晚，就又梦见你。科学崩塌了。” “我把我们之间的所有事一件件拆开，按照逻辑线来思考。后来我发现它们毫无逻辑。我只知道如果我忘记你，我会感到疼痛。那种疼痛，会一直伴随着我，直到很久之后，我还会记得那种失落的疼痛。除非我远离与你相关的一切。” 路希安闭上眼，他张嘴用力呼吸，直到维德握住他的手。 “我远离魔族，远离白发，远离红，远离光，远离白衣，远离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销毁所有感情，可最终我发现，我无法远离自己。” “有一个人他从小到大地看着你，观察着你，所有你觉得最孤独最绝望的时候，其实都有一双眼睛跟随着你。在你快死时，只有他顺手拉了你一把并抹去你的记忆，因为他还需要你恨他……那个人分析你的一切心理，当所有人弃你如草芥无视你时，你也始终在那个人的眼里。他就像是为了你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他就像是你的所有物一样。” 路希安怔住了，他完全没想到，维德居然也看见了那件事。 维德的语气变得激烈起来：“即使他没那么好是个坏人，他也只能是你一个人的坏人！而你又怎么能……不爱他？不爱你唯一的所有物？你会在所有人的眼里消失，却唯独只有他会一直看着你！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我可以远离一切，但我无法远离我自己——已经被另一个人，彻底地打上了标记的自己。路希安。”维德最终，语气又和缓了下来，“所以我终于承认……我爱你。” “我无法说明我为何爱你，但我确定，我没办法不爱你。” 维德的声音在幽深的海底显得空空落落。路希安感到无法呼吸。他压抑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忽然想到了许多年前，他与系统的对话。 那是许多年前，系统偶然和他提起他曾无意间救了维德的一件事。那是他刚进入这个世界，尚未投身，却还在监视，观察维德时的一件事。 维德咬死了那个教师，相应的，他也受到了来自教师的兄弟的怀疑。其中一个人把维德带到幽暗的小巷里，他用小刀逼迫维德，让他讲出真相。 按照原著，这里维德会被打得破破烂烂的。系统原本有些不忍直视，却看见路希安以成年体的模样走出了虚空中，砸晕了那个兄弟。 系统：？ 幼年维德警惕地看着这个生人，质问他要做什么。路希安也不废话，他直接抹除掉了维德的记忆，并溜了回来。 系统：“……路希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原本计划的不是下周遇见他、觉得他好看、要把他带回家么？”路希安道，“现在他被打，至少得毁容一个星期吧？我可不想让其他人觉得我审美很怪异。” 系统：…… 这件事从来没被路希安放在心上，因为他确实不安好心。即使是后来被维德读取记忆时，他也只在乎那些他陷害维德的记忆。 可他没想到……维德却记住了它。 而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那时系统跟着他回到西塞尔家后，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那些警告。 “这个维德可真可怕，像是野兽一样。” “野兽，我喜欢驯兽。” “可你观察他太久了。” “噩梦级任务嘛，他是我的攻略对象，我不观察他观察谁？我不观察他怎么驯养他？” 这一刻，路希安却想到了另一句话。 ——你以为你是驯兽师在驯兽，可驯养是个双向的过程啊，在你驯养他的过程你也同时被他驯养了。 ——路希安。 路希安握紧了拳头，许久之后，又松开。 他们在深海底站了很久，听着水波流动的声音。终于，维德从背后抱住了路希安。 “我不该说这些的。”维德轻声道，“我们继续逃吧。” “好。” 维德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沮丧的、又或是激动的、平静无波的路希安。可当他看见路希安回头看向他时，却为路希安的神色怔了怔。 他看见路希安在笑。路希安像是彻底放下了什么，双眸温柔地看着他。 温柔而明亮。 “你……” 路希安看着他，像是要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轮廓，终于，他笑了。 “你真好看。”他忽然道。 路希安踮起脚来，去吻维德的额头，然后，是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他抱着维德，纵情地与他接吻。最终，他说：“还有一天，是么？” 维德看着他，许久之后，他也安静地笑了。 “嗯。”他说。 “那我们继续逃吧。”路希安说，“再告诉我更多的，关于你的事，关于你喜欢我……” “好。” …… 第七天的凌晨，他们出发。 “……维德。” 在走入最后的传送阵时，他听见路希安的声音。 “什么？” “没什么。”路希安笑了笑，对他耸了耸肩，“现在告诉你会让你太早得意了，等今天的最后，我再告诉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我写得很痛苦，因为这段如果按照我的思路想法来写的话会有大段大段的对话和情感剖析，但是以写文的角度来说是不能这么写的，因为会显得水而没有剧情。所以写得我异常痛苦orz，只能依靠读者感受他们藏在心里的每段心路历程。 第184章 、最勇敢的事 他们在最后一天，抵达了人族的王城。 维德没有告诉任何人有关他们的归来。他牵着路希安的手，带他到囚禁过他的高塔，带他到西塞尔老宅。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很慢，因为两个人都知道，在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后，所有的逃亡都将结束。 所有的平静也会不复存在。 他们在西塞尔老宅中走得很慢。慢到行走在林荫道间时，路希安恍惚间以为另一边的窗户旁正站着十五岁的维德。他知道十五岁时的维德总会站在那里，静静地、自以为隐秘地看着他。 看着他抱着书走在阳光下。 他于是没忍住便露出了笑意。维德握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路希安说，“只是原来，我从很久以前开始……” 就一直享受着，被你注视的感觉。 转眼间天边又涌上了暮色。路希安站在石砌的高台上，问他：“这就是最后了么？” 他看着高台下的西塞尔庄园，这里承载着他们的少年时光。他于是道：“我不想走了，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他靠在高台上，闭着眼听夕风的声音。西塞尔庄园对于曾经的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完成任务的小小藩篱，可如今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庄园居然这么大。 只有这么大的庄园，才能装得下处处的回忆。在过去七天里他走过的，是属于维德的世界。 这个世界如今漫布在暮光之下，像是温柔而宏大的宝石。 真奇怪，他之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过呢？ 他从来没有发现过，属于维德的世界这么大，这么美。在这个世界里，每一处他不曾发现、不曾注视的角落里都藏着芸芸众生，藏着囿于任务的他从来没有发现过的微小的奇迹。在他睡眠时，这个世界的生机在潜滋慢长。树木在发芽，花朵在开放，人鱼在深海之下巡游，兽人在山岳之中奔跑。 在他困于任务，费尽心机只看见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时，还有无数的故事，在这个世界上发生。 对于那些故事的主角来说，路希安·西塞尔与维德·西塞尔，是否也是一个传奇的故事呢？ 维德坐在他身边，用手去抚他的长发。路希安闭着眼，笑着道：“我才发现属于你的世界居然这么美。” “这里不是属于我的世界。”维德说，“它只是世界。” “不，它就是你的世界。”路希安说，“因为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才认识它的，因此，对于我而言，它就是属于你的世界。” 让我看见任务之外的东西，看见千变的气象，看见美丽的生活的人，都是你。 让我漫无目的，不只为了目标汲汲营营、布置生活的人，也是你。 “还有最后一站，我们走吧。”维德道。 “嗯。” 路希安很好奇维德会把他带去哪里，直到他们穿着灰扑扑的斗篷，像是两个最平常的人一样走进了王城里的贫民窟。贫民窟里污水横流，维德让路希安走在他的前面，他牵起路希安的袍子，小心地不让他粘上一丝一毫的泥水。 他能够与神作战，一举之间便能毁灭千军万马，可在这个满是磕磕绊绊的贫民窟里，他就像是最普通的孩子一样笨拙，笨拙地不让心爱之人粘上一点灰尘。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片灰暗的角落。 “这里是……” “我们初遇的地方。”维德说。 路希安的身影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之中。他白发如瀑，无论是衣摆还是手指都纤尘不染，与整个贫民窟，乃至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这是他这一生中拥有的，最干净的东西。他被他弄脏过，被他拖下泥潭过，可最终，他还是像两人初遇时那样干净。 那样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只注视他，只属于他的小神明。 维德小心地替他整理好袖子，抹平任何的褶皱。最终，他闭了闭眼，以他最平静的语气道：“回头看看我，路希安。” 路希安回头看他，对他莞尔一笑。 还是那么漂亮干净，让人心动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极为遥远的记忆。是啊，初次遇见路希安时，路希安就是这样。 高高在上的小少爷降临在他灰暗的室内，他是那样地骄纵任性，却像是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即使是满身灰尘的他，在与他擦身而过时，也仿佛因为他的光芒而变成了另一个发光体。 他感到局促、不知所措，于是只能用最锋利的獠牙最冷漠的态度，来对待这猝然而至的心动。 其实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一直喜欢他了。 “路希安，这里我们相遇的起点，也是旅行的终点。” “嗯。” “我明天就要成神了。”维德说，“等到那时，控制中心的人会来接你。我让你留在这个世界……太久了。我曾经想过，要把你关起来，要让你跟着我，一起在暗无天日里沉沦。可你的生命漫长，我却不是。” “……” 他看着路希安安静的眼眸，忽然笑了。 这一笑中没有过去那些阴郁或嘲讽，而是简简单单的，像是一个少年面对自己如神明般的心爱之人的微笑。 “我只是你穿越生活中的一个过客，路希安。把我和你之间的故事，当成你旅行中的一部分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每一个旅客，都不会停留在一个景点。” 风吹过长街，维德听见呜呜的风声，忽然觉得很好。 他是无泪的怪物，而路希安也不会流泪。这种告别真好。 “不要为我改变，不要为我痛苦，我想看见你始终是我们初遇时，我最喜欢你时的模样。”他说，“路希安，我们有一段很精彩的旅行，有一段非常美好的故事，你可以把它记在心里，不过我更希望有一天，你能拿着它高兴地去讲述、去炫耀。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还会去很多漂亮的景点，拥有很多的故事。” 许久之后，路希安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明天还可以去看这个故事的结局么？”他说。 “当然可以。”维德道。 他永远也不会拒绝他。 他们走出长街，抵达了最后的传送阵。维德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知道他所一直恐惧、却期待着迎接的末日即将来临了。 他们将要前往暮城，并一起站上了传送台。 明知道传送中的力量足够将路希安的长发吹乱，可维德还是伸手梳了梳它们。这些发丝曾一次次地枕在他的手臂上，柔软得像是丝绸。 “维德。” “嗯。” “你放我走，是因为你不爱我了么？” 维德摇摇头。 ——是因为我太爱你了。他想，我不想让你为了我改变你自己的模样。 “你不觉得这样很懦弱么？”路希安又开口，歪着头看他。 维德用手撩开他的长发，他哑着嗓子道：“不。” “让你忘记我，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 在暮色消失前，他们也消失在了传送阵中。 …… 路希安站在白色的断壁残垣之上，猎猎的风吹过他的衣角。 这里是暮城，被旧教廷所最后盘踞的地方，也是光明神的四分之一滴神血以“拉斐尔”之名发挥作用的、受祂控制的都城。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展开一场杀戮。 杀戮声、惨叫声、血色的城邦中只有路希安的衣角纤尘不染。他仰头看见被撕裂着般的乌云所遮蔽的天空，云下血或金色的光芒，有“人”在云层后睁开了眼。 就像是末日里的景象一般。 维德让他站在这里，因他承诺了要让他看见自己最后时的景象。路希安看见了新任教皇的死去，最后一丝来自于他体内的，光明神的力量也被抽出，被全数摄入至了维德的体内。 云层开始翻滚，如今明明是深夜，却有刺眼的光撕破了天空。维德站在这堆积如山的尸体上，最后看了一眼路希安。 很快他回过头去，投入了翻滚的天空之中。 云层中似有千军万马，地面开始震颤，火山开始喷发，汹涌的雨水与海水席卷了大陆。路希安呆在防护罩里，静静地看着天空。 终于，他的身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晚上好。”那个声音说。 路希安没有回头，他轻轻哂笑了一声，道：“中心派来的人是你？” “怎么，你不高兴看见我？” 出现在他身边的正是长发漫卷，涂着红色指甲油的二号。二号坐在这片如诺亚方舟般的唯一的安全之地上，她托着下巴，看着天空，感叹道：“打得可真热闹。” 他们站在这里看了一会儿，许久之后，女孩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来的人会是四号？” 路希安不置可否。 “好吧，你心情不好，我不逗你了。”女孩笑吟吟道，“原本来的人应该是四号，也是他向控制中心举报的你。不过，你的系统和你的男朋友暗通款曲，他们向中心发起了申请，以将你及时送回去。你的男朋友说他会想办法说服你，考虑到他提供对你百分百爱意的情绪能量——这算是可以加分的自首行为。于是刚好在中心办事、看见了这个任务的我，就自告奋勇地来回收你了。” 路希安冷笑一声。二号笑嘻嘻道：“别这么抗拒，来的是我，总比四号好得多吧？不过会闹成这样也是因为你自己不谨慎。我早就发现四号对你有心思，提醒过你，谁让你偏偏不信。” “说完了？” “说完了。”女孩道，“好吧，我也很好奇，那个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被你这样对待却还死心塌地地爱着你，我有点怀疑他是个受虐狂。他说服你了么？” “他说了。”路希安说，“让我把他当成旅行路上的一个风景。” “他很上道，不是么？其实你早该这么认为了，五号。”女孩说，“我每到一个世界都会在里面找个人谈恋爱。这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在每个世界里，我都对他们一心一意。我对他们很满意，他们也很高兴能得到我的喜欢。在离开一个世界后，我会伤心那么几天，等去下个世界生活几年，就把他们都忘光光了。” “……” “五号，我可以理解，初恋总是让人难以忘怀。你这是第一次，还不够熟练，等次数多了，你就会发现什么深情都不是个事。” “……” 他们坐在山丘上，静静地看着打斗。女孩又道：“五号，你该不会……” 正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了强烈的爆炸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终末的旅行！（不是） 其实这章写完了我也没觉得能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悲，笔力不够 路希安：你让我看见了世界，让我想要生活，但又不止是这些。 对于“不只是”我感觉到是可以上升高度的，但我已经抓耳挠腮写不出来了，你是气象万千，是美丽的丛林，你让我从迟钝变得敏.感，让我能感觉到疼痛，以疼痛与敏.感去触摸这个世界。只因它诞生了你。（继续在作话小论文打补丁） 想了想我觉得比较接近的是那句歌词“宁为他跌进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 但又不止是这些。 第185章 、新的五号 那是强大的爆炸声，像是万千鬼魅在地狱里哀嚎，又像是宇宙伊始的爆炸，山崩地裂，万物咆哮，极伟大的生灵在此陨落。它用它最后的生命向整个世界发出报复的吼声。 ‘不过是个容器……不过是个容器！！’ 一切的光芒都在那一刻被掩入了云层，因光明神的陨落，天与地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没有风声、没有雨声、没有水声，只有…… 在那幽深的、黑暗的云层中，仿佛有什么在被孕育的心跳声。 咚。 咚咚。 “光明神死了。”路希安站在山崖之上，他看着天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语气是如此平静，像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二号于是嫣然一笑：“恭喜。至少比维德死去，要好很多，不是么？” 旧神陨落，新神将要诞生。路希安想起了《无间神堕》引言里的预言。当新神诞生之时，天空会破开，新神睁开双眼，世界便有了光芒。 “我们最后看看祂诞生的那一刻，然后回去，你觉得怎么样？”二号说。 路希安没有回答。 可本该如创世的预言般的新的光芒却没有出现。相反，天空的云层呈现出了暗红色，像是整个天空都在流血。幽暗的云层里是深红、与诡异的彩光。 二号愣住了。她说：“这是……” 云层翻滚，越压越低，看起来就像是天空中的世界向着地下的世界倾轧而来。云层一直卷积，最终甚至卷至了两人的身体。二号微微皱了眉，看见一团已经无法被辨认的东西从天空中落下！ 那种生物像是有千万只眼睛，千万只手，大量的黑雾包裹着它，她隐约看出生物的核心似乎是一个人形。人形挣扎着、咆哮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把他的某一部分剥离，可他宁愿拖拽着天空向下、拖拽着那如同风柱、如同天空破裂的漩涡，也绝不肯将它剥离。 这样宏大、恐怖、却又带着诡异的美的画面让二号一时间都为之震惊。她说：“五号……” “他想要我忘记他，可他自己，却舍不得忘记我。”路希安说，“他拒绝成为神明。” “……”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神血已经融合了，命运不可逆。” “他会死。”二号说。 路希安看着那团焦黑的人形。那人形被天空拖拽着，却还在竭力地往他的方向爬。在那一刻，他忽然道：“二号。” “嗯？” 二号猝然闯进了路希安的笑容。路希安看着她，居然在笑。他的笑容里带着温柔与释然：“我知道你这个人其实心地很好的，所以，就麻烦你了。” “麻烦我什么？” 路希安什么都没说。可他纵身跳出了保护罩，向着那团焦黑的人形跑去！ 他的速度是那样快，像是一阵风，又像是挣脱了藩篱的燕子，奔向自己所渴望的蓝天。防护罩外皆是灼热、带毒的瘴气，二号亲眼看见他的发梢因灼烧而变得焦黑，手臂上也多出了被烫到的伤口。她大声道：“你干什么！五号！” 她来不及说更多的话了。五号的速度因毒.气与热气的侵蚀越来越慢，他的脸上出现了血痕，步履也变得蹒跚。防护罩外的风暴激烈极了，他摔在了地上，脚踝也受伤，却依旧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人形的身边。 那些毒.气、罡风、热气，本该是足以致死的事物，路希安想。没有人能够闯进神的领域。 可他一路走着，他身上所留下的每道伤口，却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愈合，因为…… 那份在他的背上发烫的，共死契约。 即使是如今，维德曾给他留下的痕迹，也在把他的所有伤口转移到他的身上。 若非如此，他也无法安全地走到他的身边。 他在维德的身边坐下。 人形始终看着前方，它看起来意识已经不清晰了。路希安跪坐在他的身边，把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抱着他，让他的双眼看着自己。 “我现在不漂亮，也不干净了。”他说，“维德，你还认得我吗？” 焦黑的人形看着他。 “我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个礼物，我没有什么值得赞扬的，很好的东西。我想了很久，最终，我决定……现在，我把我拥有过的最好的东西送给你。”他说。 路希安开始呕吐，有血从他的唇角涌了出来。当意识到五号究竟在做什么时二号目眦尽裂，她甚至不顾会受伤从防护罩里冲了出来，喊道：“你疯……” 她看见了那个被五号从自己体内取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朵多瓣的莲花形的光团，每一朵花瓣都像是冰晶。在浑浊而昏暗的天空下，它像是唯一的、小小的、却明亮又干净的光源。它沾着五号的血，却被五号小心地托在掌心。 焦黑的人形始终看着他。 五号伸手让那朵光团落下，他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自己的系统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光团里传来。 光团落进了人形的额头，在那一刻照亮了整个人形。那原本拖连着人形、要将他拉入黑暗的漩涡，也像是被烫到似的，向着后面退去。 这是他拥有的最好的礼物。 他拥有的，曾经重新构建了他、拯救了他、让他获得新的一生、新的自尊、新的认同的一切。 能够将任何人从绝望的命运中拖出的……快穿者的契约与身份。 只要有了它，维德也能脱出他的命运，安全而干净地离开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 路希安开始快要看不见了。他总是有神的眼瞳变得茫然，在失去系统、失去快穿者的契约身份后，他的身体也失去了支撑，很快会变回原本的模样。 他在空难中死去时的、最凄惨的模样。 那是他曾发誓永远不会在回首的模样。 路希安看不见了。他听见二号的尖叫声停止，感觉自己被抱在了一个人的怀里。他想要退开，却被那个人无比坚定地抱在怀里。 “……路希安。” 那个人在叫他的名字呢。 “真好呀，你叫的是我的真名。”他断断续续地道，“我又骗你了，我送了你一个礼物……” 他在他的怀里努力地想笑，却连呼吸都疼。他说：“我现在不是快穿者了，是普通的……人了。所以，我有资格……” “用普通的人的身份，对你说……我爱你……么？” “是不是……就会……真诚很多，不再高高在上……” 他觉得有液体滴在了自己的脸上，却不像是眼泪，更像是血。他咳着，断续地道：“现在你是……快穿者了，我们来玩最后一个……游戏吧，我的灵魂没那么容易……消散……所以，你来找我……” “你说我独一无二，但我现在……这么丑……那些世界里会有我，也会有很多相似的东西……只要你在那些世界里找回我……你就赢了。” 有轻轻柔柔的吻落在他的嘴唇。路希安想要躲开，可他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一点都不丑。” “一点都不……” 路希安笑了笑，他说：“其实我好怕你在骗我，你骗我，把资格给你……但即使是你骗我……” “我现在也……没办法了呀。” 他最后的声音细弱像是幼猫，没再挣扎，而是闭上了眼。 所有的风暴在渐渐平息了。二号站在远处，看着荒原上的两人。 维德把路希安抱在怀里。他想，路希安原来这么轻啊。 他看起来瘦小、柔弱。他腿部的肌肉因为长期卧床无法运动而萎缩，发丝也干枯，腿部和手部都有烧伤，脸上也并不柔软，而是早早地就被恶人毁去了容貌。 这才是五号签下契约时的模样。 这才是五号……在空难中罹难、并最后离世时的模样。 他不漂亮，不柔软，尖刻，恶毒，没有魅魔柔软的嘴唇，没有魅魔柔顺的长发。他在自己最初生命的最后原本就是这种姿态。他以这样的姿态进入游戏，恢复没有被伤害前的原状，并肆意地挥洒恶意。 那是他不愿给任何人看见的姿态。 可如今维德……看见了。 因为路希安把它……展示给了他。 路希安的记忆晶体在他的脑海里缓缓转动，他已经给予了他所有查阅的资格，甚至把自己的资格也给了他。可维德没有去查阅。 他只是抱着路希安，像是抱着干枯的玫瑰花瓣。他一次次地去吻他的嘴唇，吻他那并不好看的、死时的身体、吻那些路希安自以为会让人厌恶的过去、与用快穿者的傲慢遮掩起来的残缺。 直到最后，天边终于有了光。在脚步声中，二号向他走来。 “他把资格给了你。现在你是新的五号了。”二号走过来，木然道，“走吧，我带你回去。” 她以为维德会发火、甚至会出手以愤怒杀死她。可她只看见维德珍惜地摸了摸路希安的额头，给他换了个舒服一些的、靠在他身上的姿势。 并最终，他轻声说：“好。” “我以为你会气得现在就杀了我。”二号说，“又或许，你要毁掉控制中心。” 他们站在荒原之上，维德抱着路希安的身体，他抬眸看向缓缓降下的光柱。 那是路希安的来处。 “现在还不是时候，在那之前……”他说，“我要把他找回来。” 二号点了点头，道：“好。” 光柱渐渐降下。他们随着光柱而上，维德渐渐看见了那属于控制中心的白色殿堂。一些人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归来。 “在那之后……”维德想。 “我要为他复仇。” 向那些将最初的路希安变成现在模样的人，复仇。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嗷嗷大哭猫猫回了超大箭头，是HE没错，维德会把猫猫找回来的 今天还有一更，不知道能不能写到重逢x突然感觉按照现在的手速周一前就可以正文完结诶（） 第186章 、找到了 在夕阳落下之前，引导员把那个新来的任务者带到了24楼。 走在他身边的人同样穿着属于穿越者的白色制服。他容貌英俊典雅，却生得一双让人胆寒的血红眼睛。新来的任务者气质极为森寒，拒人于千里之外。 引导员在之前没有见过这名任务者。他只知道这个人是几天前来到控制中心的。今天主管找到他，让他带这个新人到24楼去。 没说要干什么。引导员猜他是24楼的新住户。 能住进24楼的都是最高级的穿越者了。引导员想，或许这名新来的任务者有什么过人之处，又或是与最高层有什么渊源。 终于，24楼到了。 “这里就是主楼的24楼了，也是整个基地最高级的住宅。”引导员说，“你别看它们看起来只是一扇扇的门，事实上，里面的宿舍都是按照所有者的想法幻化而成的。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推开门看见一座城堡。你知道9号么？我和他很熟，他就在这里幻化了一座凡尔赛宫，每天都在里面开趴梯……” 引导员试图活跃气氛，可新来者的神情依旧冷淡，让他有些讷讷的，收住了自己的干笑。 “所以说，能住在这里的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尽管新来者冷漠极了，引导员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刚来就被分配在这里，不过能住在这里的，都是个位数级别的穿越者，他们每个人都脾气古怪，非常不好惹。尽量和你的邻居们好好相处……” 他正说着，便看见很前面的房间里出来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衣服，神色平淡。在与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对两人简单地笑了笑。 “……刚刚那个路过的就是三号，是个手控。”在三号走后，引导员小声道，“据说他以前是个音乐家，被人陷害毁掉了手。他对自己的手非常在意，不过你可不要和他提到这件事……” “他是三号么。” 一整天没有说话的新来者终于开口了。引导员于是点点头道：“是……” 新来者没有说他的号码，引导员也只知道他住在24楼。他于是道：“既然这样你也知道自己的编号吧？24是开头，后面跟着的两位数是你的编号。比如三号就住在2403。你去房间里吧，不要走错门，不要记错编号，当然，你就算记错了也打不开门的，如果让你遇见脾气不好的八号，你可能会被她揍一顿……” 引导员没指望能得到新来者什么回答。即将结束这费力不讨好的对话，他搓了搓手臂上的疙瘩就要离开。正在这时他听见新来者轻声道：“不会记错的。” “不会记错就好。” 引导者没心没肺地要下楼，却在靠近电梯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如今正是傍晚，夕阳透过窗户照射在走廊上，新来者的身影就被裹在暮色中。那一刻他不知怎的，感觉他有些孤寂。 他不自觉地就停下了。他看见那个青年往走廊深处走，不知怎的，一句话从他的嘴里滚了出来。 “你不是住在这里的吧？”他说，“你和我说你要来24楼，可你现在这样子，不像是乔迁新居……” 青年停在了一处房间前。 夕阳照亮了金属制的“2405”，24楼，5号。 2411，2410，2407……他路过许多张与它相似的，写着数字，看起来像是克隆出来的多胞胎一般的门。 却最终只停在了这张门前。 他握住了门把手，门锁识别了他的身份，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打开声。 “我是来找人的。”他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这样说。 5号的房间很空，里面没有凡尔赛宫，也没有豪宅水榭。它甚至不如他们在过去的世界里所住过的宅邸，没有华丽的地毯，也没有金银珠宝。 更没有他趴在他膝盖上，撒娇着让他添加的那些华贵的装饰。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一张床，一个沙发，桌子，卫生间，仅此而已。房间的尽头是布满一整个墙壁的落地窗。青年仔细看后，才看出那不是落地窗。 只是一张播放着暮色场景的屏幕而已。 是那样苍白而贫瘠的房间。 是那样简单的陈设。 他坐在床上，床靠着两边墙壁，床垫很柔软。房间很小，任何地方都包裹着妥帖的软垫。 坐在床上，可以看清房间里的每个位置，任何的异象都不会逃离眼睛，而是被尽收眼底。抬起眼来，也能看见巨大的拟真屏幕，屏幕上是伪造的风景，又或是攻略的录像。 住在这样的房间里的人很缺乏安全感吧？所以他才需要小小的空间来将他包裹，让他能确保看见每一处，或像是被拘禁。 原来这就是路希安的房间。他在他的怀里时爱笑爱闹爱撒娇，抱怨不华丽的陈设，抱怨不舒服的床垫，抱怨塞不满的衣柜，抱怨不精致的花瓶……原来他自己居住时，从来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原来当他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布置时，却让自己的生活这样贫瘠而无聊。 他所需要的不是那些东西吧？他只是想要自己答应他的要求而已。无论那些要求是多么的无聊、琐碎、荒唐。在一个人时他只能被自己小小的房间包裹，可在那个世界时，他已经被名为维德的人包裹起来了。那一次次的包裹，就来自于那些或真心、或假意、却总能得到回答的撒娇提问中。 其实路希安在感情方面也是一个比他好不了多少的笨蛋吧？尽管还没打开那枚晶核，可维德已经能从记忆的吉光片羽中拼凑出路希安的过去。由于那些过去，路希安没有像正常人一样爱人的能力，穿越者的身份给予了他新的身份认同与自尊，他没有办法像普通人一样通过少许的正向激励感觉自己正在被爱。因此，他总是靠着欺负他、激怒他，来获得更多、更激烈的情感。 来感知到来自于维德的，针对于他的……更多的情感。 他需要很多爱，很多很多的爱来将他包裹起来。只有这样，他才会变得可爱又温柔、能与那些没有受过伤的人一样，露出开心的笑靥。 “其实路希安他……”系统在他的脑海里说，“是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他需要很多很多的反应，很多很多的包容，很多很多的情绪，来确认他的存在。” “嗯。” “所以这里就是他的房间了。2405，和其他的普通的房间没什么不同。2405，也只是一个像是从流水线里捞出来的数字。维德，他一直不肯承认，他很害怕孤寂与无聊。” 青年转过头去，他仿佛看见五号就坐在他的身边，抱着膝盖，看着屏幕。五号看着所有攻略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又或是只看屏幕上虚构的景色。他呆呆地看着，看着那些受他控制而出现的绝对安全的画面，直到睡觉。 青年用手去摸他的头发，那抹幻象就消失了。他只摸到空气。 “不是流水线啊。”青年轻声道，“不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2405，2406，2405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数字。 他在心里对那虚幻的影子道。 可你不知道，从今以后，2405这个数字在我的眼里，与所有数字都不相同。 因为它属于你。 不是2405赋予了你，而是你赋予了……2405。 他靠在床上闭上眼，在心里再次描摹着这个数字。直到简简单单的数字也带上了色彩。 只属于路希安的色彩。 房间里有路希安的气息，他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最真实的路希安。 维德闭上眼，打开了那枚蓝色的晶核。 …… “按理来说，在强行脱离系统后，任务者的灵魂会消散。” 维德站在控制中心最高的阳台上，二号站在他的身边。她看着远处的斜阳，指尖鲜红。 “不过运气很好的是，在这次惩罚任务之前，路希安已经获得了完成所有任务的圆满。他的灵魂被壮大到最圆满的时刻，因此这避免了他的消散。不过很难免的，他的灵魂也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害。” “后果会怎样？” “他残缺的灵魂会一次次地投生到不同世界的不同生灵之上。他会以这些生灵的身份经历一生。运气好的话，每度过一生，他的灵魂就会被修复一点。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灵魂会被温养、恢复，又或者彻底消散——谁又说得准呢？不过以五号那种顽强又刻薄的生命力，应该会恢复吧。”二号道。 维德轻轻地点头道：“谢谢。” “不用谢。你最好先做好准备，以他灵魂的残缺度，一开始他连弱智都当不了，或许只能变成一只动物，甚至是一棵植物、一盆草。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不会去找，要在茫茫人海里找一棵树可太难了。”二号对他眨眨眼道，“而且说不定你找不到他的，也许他的灵魂已经消散了。他说会回来，都是骗你的。” 维德却道：“那我要怎么确认他是他？” “你会有轻微的感应，不过这也是很难找的，毕竟有亿万个小世界呢。看在以前和五号是同事的份上，我备注一个信息给你吧。”二号说，“他的灵魂会倾向于附体在他印象深刻的事物或生物上，又或者，也包括他穿越过的世界。” 维德记下了这些信息。他转身时，二号靠在阳台上，忽然道：“五号很愚蠢，不是么？过去他总是说被爱所困是一种极为愚蠢的事，可如今却轮到了他自己。” 维德回头看她时，看见女孩咯咯地笑了：“不过如果你拿走了他的穿越者身份，却又不去找他，他应该会被气死了吧？说真的，我很想看五号吃瘪的样子。他一开始对你很坏，不是么？” “路希安只是需要……很多东西，仅此而已。”维德笑了笑，森冷的面色像是被夕阳融开，“比如现在……” “他需要我，去找他。” 二号怔了怔。她看着维德的身影消失在天台上。许久之后，她才捂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笑道：“我仁至义尽了哦，五号。” 在那之后，二号许久不曾看见维德。 在回到控制中心前，在路希安的帮助下，维德已经成为了创世之神。对于这种超脱逻辑的力量，控制中心也拿他没有办法。他不肯接受自己的编号，也不允许其他人接手“五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始终对炸掉控制中心不感兴趣，而是花了极为漫长的时间，在千千万万个小世界中穿梭。 有人说，他在找一个人。 可要找到一个没有人形的“人”又谈何容易。他们只看见他在不同世界里传送，途径春夏秋冬，山川河流，却又无功而返。一开始还有人偷偷私底下开设赌局，猜测这名强大的穿越者何时会结束他的旅程。到后来，他们遗忘了这名穿越者，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可他始终还在找。 二号也几乎快要淡忘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她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回来，在探查一个世界时发现了一点异常的光点。 那是一点轻微的异常，二号对此没有放在心上。但很快，她听说了维德要进入这个世界的消息。 他说，他在这里找到了。 出于好奇心，二号跟进了这个世界。她穿过丛林，想要知道路希安变成了什么东西。 直到她在森林的尽头看见维德。维德穿着黑色的礼服，站在一棵花树旁。 雨下得很大，他居然在给那棵花树打伞。 第187章 、可爱猫猫 雨水沿着伞面往下滴。维德在暴雨转为小雨后便收了伞。任由雨珠浸润娇艳的花瓣。 二号注意到在这棵矮小、瘦弱的花树旁还有一座小屋。小屋陈设很简单，却很显然是为这株花树而生的。在雨停止后，维德又从小屋中拿出了园艺道具，耐心地为这棵小树修理枝芽、捉除害虫。 这种事放到维德的身上显得异常古怪。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创世神，也是整个控制中心也无法奈何的噩梦级男主。他适合纵横捭阖、适合征伐天下，却唯独不适合…… 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一朵花。 一种奇异的感觉捕获了二号。她走到维德身侧，轻声道：“这是五号……路希安么？” “嗯。”维德说，“当我来到这里时，我第一眼就知道，它是他。” 二号无法判断、无法计量维德为了发现这样一丛花走了多远的路。他不知道路希安会是什么、不知道路希安变成了什么模样。路希安可能存在于每个世界，他可能存在与极寒的高山，也可能存在与无光的深海。或许他也曾经在无边的沙漠与眼花缭乱的花花世界中中，寻找他所寻找的生命。 可如今他的确是找到了。就像是命运指引。 可二号知道这不是源于任何命运的指引。维德能找到五号，只是因为他想要与他相遇。 那花树极为瘦弱，看起来营养不良。二号并不意外。以五号的行为，他能够保留残缺的灵魂活下来已经是奇迹，更遑论在转世后拥有健康的身体。 “他会早夭的。”二号说。 “我会好好照顾他。”维德道。 二号不再说话。她看着那株瘦骨嶙峋的花树，心想，维德在路希安的这一世这一生，都无法听见路希安的任何声音或反应。 而如今身为花树的路希安……他又能看到什么呢？ 花树听不懂维德的声音，也看不懂维德的举措。它只是懵懵懂懂地生长着，无法给予任何反应。 “……树的寿命可是很长的。”她最终道。 “嗯。”维德说，“我的寿命也会很长。” 如今的维德已经超越了死亡。他有着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长生，因此他有机会，一次次地陪伴着转世的路希安度过一生。 即使他是一棵无知无觉的花树。 “好吧。”二号最终道，“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联系我——当然，我不一定有空就是了。” 她离开了那片丛林，临走前看了一眼那棵花树。维德在花树旁小心地替它捉下一只虫。她看见他轻轻地吹了吹花树的树叶，像是在安慰它般地道：“别怕。一会儿给你修枝，不疼的。” 有风吹过树林，树枝轻轻摇曳。二号在那一刻以为花树在维德的身上蹭了蹭，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离开了这片树林。 树木的寿命是如此漫长，数十年，数百年，乃至千年。二号下一次来到这个小世界时，看见那棵花树已经变了模样。 它从原应早夭的瘦弱的树苗，变成了参天的大树。树枝舒展，粉白的花朵缤纷，云蒸霞蔚如凝聚了整个春天。作为一株千年的古木，它被人用栅栏保护了起来，甚至成为了一处景点。偶尔有游客路过，叽叽喳喳赞扬它的美丽。 “它很传奇。”有人说，“或者说，这片地方都很传奇。千年以来，所有的战火、所有的天象，都没能摧毁这棵大树。它身边的景色永远是如此美丽。” 在这里美丽的不只是这棵树，还有它周围的环境。千年过去草屋无存，可维德把这里变成了一座极为美丽的园林。园林精巧，山水缱绻，可人们在高处细细往下看，却会发现所有争奇斗艳的花朵，所有潺潺流动的溪水，都只簇拥着中间的花树。 就像它们都是它的裙下之臣。 二号在园林里的小屋中发现了维德。他们来到花树下，二号看着游客，说：“我原本以为你会把他藏起来。” “路希安喜欢听人夸他。”维德说，“他会喜欢听那些人夸他漂亮的。” 二号笑了笑。她抬眸看着那棵美丽的花树，最终道：“是的。” 每天晚上维德都会来到树下，用小提琴为那棵花树演奏一首动人的夜曲。或有行人路过，他们看着这名无论风雨天晴都来去无阻的青年，猜测他是一名有才华的音乐家，又或是一名情意难抒的多情者。 也有人传言，这名青年有所爱之人。他无法向那名与他地位悬殊的爱人言说爱意，只能在这棵树下演奏夜曲，希望夜风把爱情传递到爱人的心里。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名青年的爱人不是别人，而是这棵他守望了千年的树。 尽管他的爱人不会给予他任何回应。 它只是一棵沉眠着灵魂的树，仅此而已。 即使是树木也有寿终的时候。在那一夜到来时，维德带着他的小提琴，来到了树下。 树木上还开放着部分花朵，可维德知道，它马上就要死去了。 而路希安的灵魂会重新进入轮回，去往下一个地方。 又有雨淅淅沥沥地开始下，维德坐在树下，靠着树干。他闭了眼，轻声道：“这次可没办法给你撑伞了。” 他闭上眼，像是过去每一天所做的那样，再次在心里将他与路希安的过去回忆了一遍。记忆终究会模糊，可他不想忘记他。 在坠入梦境时，他轻声道：“我想拥抱你，路希安。”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与路希安接吻。当他醒来时，他感觉到嘴唇上凉凉的，用手去摸，是一枚粉白的花瓣。 那棵他倚靠着的花树终究圆满地结束了自己的寿命。所有的花瓣在那一夜落尽纷纷扬扬地落尽、盖在他的身上。 那一刻维德觉得，每一朵花瓣的落下，都像是路希安在用力向他深处想要抚.摸他的手。 …… 在那之后，维德又去了很多地方。 他陪伴着路希安度过了许多世。 路希安是玫瑰时，他是小心呵护他的园丁。 路希安是郁金香时，他抱着他，离开猛烈的战火。 路希安是呆呆的鱼儿时，他把他捞起来养在水晶缸里，并小心不让自己的眼泪落在水晶缸中。 可真好，他从来没有泪，除了路希安死去那天，落尽血泪。 他以无垠的生命陪伴他的每一生，让他原应早夭的每一生被娇惯、光鲜亮丽、并最终送他走向死亡。 他一次次地看着爱人走向死亡，并再次寻找与他再相遇的下一世。 …… 二号再次遇见他们是出于一个偶然。她每过一个小世界，都会回到很久之前她曾去过的一个小世界一次。这一次，她在那个小世界里遇见了维德。 “你又在找他么？”二号笑眯眯地和维德打招呼。维德看见她，有限地点了点头。 她随着维德按照灵感的指引，来到一条路的街角。在途中路过一家医院时，二号的唇角顿了顿。 玻璃照出她的影子，她在医院的大厅里又看见了那个人。 二号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可她很快就恢复了妩媚的笑容。在抵达那处拐弯前，她问维德道：“这一世路希安是什么？” “或许是流浪的小动物吧。”维德说。 转过街角，他看见一片荒芜的公园。维德在公园里寻觅许久。他明明感觉到路希安相关的气息，却并未发现他的身影。 维德隐隐有些不安了，他还在翻找，裤脚也湿了。天空中渐渐有雨云聚集，小雨落下，打湿了他的衣角。维德只学过毁灭的法术，却没有学过寻觅动物的法术。 他听见野狗的叫声，像是在凶猛的争食。 ——如果路希安在这里，在这种地方。 瘦骨嶙峋、遍体鳞伤而又湿淋淋的流浪小动物形象出现在了维德的心里。维德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打湿。他掐紧了手心，阴郁地看着公园，正在这时…… “喂，维德。”他身后传来二号的声音，“你看。” 维德：？ “你看这边，有一座猫咖呢。”二号说。 她笑意盈盈，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不远处一家被两人忽略了的，猫咖。 维德：…… 猫咪咖啡馆共有三层，里面温暖而明亮，即使是在雨天的工作日，也有不少人。维德在一楼随意地巡视了一圈，便上了二楼。 他正在上楼梯时，已经听见了二楼惊喜的笑声。 “你看你看，它好可爱。” “啊啊啊，亲亲可爱小猫咪！” “呜呜呜不愧是这家的招牌，顶流网红猫咪永远滴神！” 维德：…… “这位客人，您身上有些脏了，为了猫咪的健康，我们这边建议您穿个围裙，可以么~” 服务生甜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维德沉默了片刻，接过了那条绣满碎花荷叶边与爱心的围裙。 他头发湿润，穿着围裙鞋套，面无表情地以最滑稽的姿态抵达二楼。二楼中有不少漂亮年轻的女孩子，她们拿着逗猫棒或猫条，围绕着处于中间爬架上的那只白绒绒的猫。 布偶猫娇气而矜贵地蹲在猫爬架上。它有着圆圆的、亮晶晶的眼睛与毛茸茸的尾巴，脖子上还戴着个蝴蝶结。一个女孩子小心地揉着它的头顶，布偶猫于是娇声娇气地“喵”一声，顺便用爪子抓抓旁边的玩具鱼。 这众星拱月的场景。 维德：…… 二号：“噗。” 二号很没有同情心地在后面笑得乐不可支。维德沉默了一会儿，向着猫咪走去。猫咪抬起脸来看了他一眼。 维德也看着它。 猫咪动了动胡须，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喷了维德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变成猫了距离人还会远么！不会！今天我更了2w！日更2w！ 第188章 、猫咪睡觉 在与路希安重逢的第二天，维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银行卡去给路希安赎身。 三方会谈就这么展开。猫咖店店主小姐姐和维德各坐一侧，网红猫安安戴着蝴蝶结，坐在另一侧。 维德说：“五万。” 店主说：“安安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猫咪……” 维德说：“十万。” 店主说：“我们和安安的感情很深……” 维德：“二十万。” 店主：“那个……您是现金还是刷卡？微信还是支付宝？” 维德成功以“人傻钱多，脾气不好，外国帅哥”的形象把猫咪提回了家。店主慷慨地赠送了一个猫爬架，与安安平时用的各种东西。 “安安之前被它的上一任主人抛弃过，它的身体不太好，可能活不长。我们两个月前捡到它时它身上脏兮兮的，对人的防备心也很重……不过我们也没想到，它在猫咖里的表现会这么好……”店主说，“如果有一天，您不想养它了，也请给它找到下一户领养它的人家。” “而且安安或许是因为身体的问题，睡觉的时间比普通的猫咪要长很多，它的反应也比较慢，你不要嫌弃它。” 维德低头看着猫包里的猫咪。猫咪睁着懵懂的蓝眼睛，似乎不明白自己身上即将发生么。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维德低声道，“一直到死。” 店主这才放心了，带着不舍地送走了这位帅哥土豪。 在走到猫咖门口时，维德看着已经晴朗起来的天色。他低头看着猫包里的路希安，轻声道：“……我们回家。” 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缱绻。 可猫咪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猫咖。它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急得在箱子里转圈，并大声地喵喵喵起来。 维德低声笑了，他将手指伸进透气孔中，温柔道：“别急，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维德：…… 然后他就被猫咬了一口。 维德收回流血的手指，心想，路希安能有么坏心思。 可能就是随便咬了一口吧。 路希安在猫包里一直长吁短叹到抵达维德的住处。他们如今在一座很宜居的城市，气候湿润，交通也算发达，经济不错，最重要的是居民们也都很咸鱼，比起996更喜欢逛街和晒太阳。 维德于是在这里买了个大平层。他回到家里刚把猫包放下，一打开猫包，路希安就跑了出来。 路希安如今变成了小动物，但也是弱智且认不出他的模样。维德对此并没有很失望。路希安在沙发上顿了许久，似乎仍在懵逼自己处于哪里。它呆呆地看了看房间，维德在看它。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维德说。 路希安好久之后才迟疑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店主没有说错，路希安的动作比一般猫咪笨拙些、反应也要慢些。它在家里拖着尾巴慢悠悠地跑了一圈，最终喵喵喵地爬到了家里的大门前。 维德：？ 路希安：“喵~喵喵~喵喵~~” 路希安扒拉了一会儿门，跳起来又要去抓门把手。维德蹲在旁边研究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了路希安的意图。 维德：…… 路希安，居然，想要，回猫咖？ 路希安见开不了门。它仰着猫脑袋，对着门把手委屈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呜~~”。维德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路希安于是就地一躺，露出雪白肚皮，懵懂地看着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可当维德伸手要去把它抱起来时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这个姿势只是更方便路希安举爪子挠他。 路希安四爪并用地踹他，还颇有点娇憨地“喵~~”了一声。 维德：…… 路希安还是很想回猫咖。它在家里找了个地方趴着，和它白色的长毛一起铺成一个毛茸茸的毯子，毯子中时粉粉的鼻子，与同色的肉垫。 它呆呆地看着天空。维德知道这是灵魂残缺的标志。在灵魂残缺的情况下路希安的智商比一般的猫咪都要低很多。 维德用手去摸摸它的脑袋，路希安没有躲开。它眯着眼睛，似乎有些困了，脑袋一点一点地，缩成一团睡着了。 它睡着时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白绒绒的大鸡腿子。维德试图轻轻地去挪动它，它没有醒过来。 维德想，这样也很好。 路希安为树、为花、为鱼的那些年他都坚持过来了，再等一世为猫，也没有么关系。 至少现在的路希安还会发出声音，这已经足够了。 维德把路希安抱在怀里，坐在阳台上和他一起晒太阳。在傍晚时分，路希安醒来了。它打了个长长的猫哈欠，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人的身上。 “晚上好，路希安。”维德说。 他凝视路希安，竭尽全力让自己显得和善温柔一点。可路希安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然后…… 它蹬了维德一腿，飞速地跑掉了。 维德：…… …… 二号经常来这个小世界，每次来都会相隔一年。这座城市的一年，也是她完成一个世界的时间。 因为帮的那些忙，她算是与维德和路希安建立了不错的关系。这次她来时，又到两人的家里来看他们。 “好久不见呀，小五号。”她提了一袋猫玩具，笑眯眯地和客厅里的路希安打招呼。猫咪盯了她一眼，飞速地跑了。 “总是这样。”维德看着路希安，摇摇头道。 “它怕见我嘛。”二号笑嘻嘻道。 “它不喜欢见任何人，我也是。我一过去，它就跑。每天不是和我躲猫猫，就是用爪子拍我。”维德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抓痕。 两人在客厅里时随意地聊了会儿天，二号又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四号完蛋了。” 维德“哦？”了一声。 在进入控制中心后，他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找到了四号。 四号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在看见他，并没看到五号后，他嗫嚅着嘴唇，发了疯地问维德五号在哪里。 维德几乎将他挫骨扬灰，可四号在听闻五号死讯时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我没想过他会……他居然会为你……” 维德没有直接让他死去，这太便宜他了。他把他扔进各个小世界里进行无限的流浪。 “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所以已经完蛋了。”二号耸耸肩道，“顺带一提，他的编号目前是空白。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拿走这个编号。” “下次再说吧。”维德道。 “好的。” 二号还想说么，这时厨房里却传来了碗碟破碎的声音。维德眉头一皱，便去那里查看。 他看见路希安站在厨房里面，两只白山竹乖乖地站着。它抬着头看他，晃了晃尾巴。 在它身边是一堆被推下来的摔碎的碗碟。 维德看了它许久，莞尔一笑。 “没时间再招待你了，”维德对二号说，“你走吧。” “好啊，我去见人了。”二号也不在意，她对路希安挥挥手，离开了房子。 当天晚上维德在沙发上看书，路希安则在他头上的沙发上走来走去，尾巴一直在维德的脑袋上晃。维德被晃得烦了，一把把路希安抓了下来。 路希安在他怀里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两下，便乖乖地窝了进来。维德将下巴放在它温热的小身体上，心里想。 你快回来吧。 …… 他们下一次与二号相遇是一个秋天。维德去附近的商场里买猫砂，回来时看见二号坐在一个咖啡厅里。明艳的女孩在玻璃里端着咖啡，默默地看着街道对面的人。 维德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才发现她所看的是门口长着银杏树的一家医院。医院门口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他穿着白大褂，俊秀而淡然，正在送别一名病人。 在送别病人后医生还站在那里。这时候可以回去休息，他却看着银杏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维德听见旁边的人叫他“陆医生”。 在看见维德后二号便恢复了笑容。她挥挥手道：“又给五号买东西。” “嗯。”维德说。 他看见那个人的身影消失，对二号道：“这个世界的前男友？” “五号是不是和你说过我的坏话？说我在每个世界都有个男朋友。”二号摇摇头笑道，“他说的是真的，不过小陆医生可不是。” “他是唯一一个不是我前男友的人。”她说。 有风吹过银杏叶，沙沙作响。二号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指甲油，忽然笑了笑，道：“我让他把我忘了。十年了，今年回来，他还没有娶妻，真讨厌。” “你每年都会回来看他。” “来看他结婚没有。不过我可不会出现的，我才不是那种阴魂不散的前女友。等他结婚了，或者死了，我就不来啦。” 维德不知道二号又怎样的故事。他只是看着那个温和秀雅的男人，道：“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有的东西得到了再失去会更难过。我陪他一辈子，便宜他得到一个可爱又迷人的女朋友，到头来却要我在以后没有他的世界里都记得他，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二号摇摇头道，“他也太自私了吧？” 尽管说着这样的话，她依旧没有离开，只是端着咖啡笑了笑，眸光静静地看着医院的方向。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穿越者每年穿越千山万水，只是为了回来看他一眼。 看他从倔强的少年长成温雅的青年，看他娶妻，看他变老。 就这样一期一会，直到他的生命终结。 只是在某个被银杏掩映的房间里，小陆医生是否也会在看着天空呢？ “喂。”她说，“你对五号好点吧。” 维德停了停，笑道：“我会的。” 他回到家里时路希安依旧在沙发上睡觉。这几年，路希安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猫猫就变成人了！！ 第189章 、所有的债 路希安寿终之日是在一个冬天。 那年的冬天很冷，这座城市也难得下起了雪。维德把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窗户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雾，他就坐在客厅里，抱着路希安。 路希安趴在他的身上，身体依旧是毛蓬蓬的。他不再整天抓沙发、把任何他能碰到的东西都推下去摔碎、等着维德过来看他、然后又一溜烟地跑掉。 他也不再躲猫猫、或者躲在暗处跑出来用爪子拍一下维德又跑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总是老老实实地趴在维德的怀里，就像那里是他唯一的温暖源。 维德在一个下雪的早上醒来。很快，他发现路希安正在看他。 路希安难得有清醒的时候。他窝在他的怀里，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他不发出声音，不说话，只是看他。 就像他已经看了维德许久许久。 维德于是也不动。他用手摸摸路希安的脑袋。路希安轻柔地动了动嘴唇，想是想要喵一声。 路希安在傍晚来临前合上了那双默默看着维德的，已经浑浊的眼睛。 “现在多看看你，下辈子还能再记住你。” 维德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路希安想要记住他的脸。 即使是为树、为草、为木、为兽的每一生，路希安也记住了他了么？ 他把小猫抱在怀里，并不悲伤，因为他知道他们距离重逢的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 …… 夏季的C市非常炎热。三岁的小孩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手里握着一根冰淇淋。 他长得非常漂亮可爱，五官深刻，有些混血感。小孩眨着眼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来接他。 可直到冰淇淋都化了，那个人还没有来。 夜晚降临了，小孩有些害怕了。在他想要自己离开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一个高挑修长的青年，有着深黑的发与猩红的眼。这种眸色在正常世界里是很罕见的。 他的容貌也是英俊而典雅，像是油画卷上才会出现的美人。小孩眨巴着眼睛看他，软软道：“你是谁呀？” “你不用再等了。”青年说，“她不会来接你回家的。” 小孩：？ “走吧。”青年说，“我带你回去。” 小孩说：“你是谁呀，为什么说这样奇怪的话？” 风簌簌地吹过小孩头顶的花树，吹过树丛里的郁金香、月季、玫瑰、蛰伏的小动物。 还有许多的过去。 小孩眼眸澄澈又聪明，也不再是过去几世那些早夭的、有缺陷的孩子。 那个气质很恐怖的青年，于是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他说，“比所有世界、所有世界里的人，都要喜欢你。” 他牵着小孩的手回到他的家。在他的家里，小孩的母亲因车祸而进了医院，小孩的父亲对母亲的伤势全然不知，正视图把他的私生子带回家中。 但这一世小孩的母亲并未因车祸而留下残疾。 这里是以臻圆满、却还未恢复记忆的路希安最后的落点世界。也是他所起源的最初的世界。 …… 十四岁的少年从寄宿学校中走出。 他皮肤很白，发色也很浅，远远看过去剔透得像是水晶做的洋娃娃，漂亮得惊心动魄。 门口却没有人来接他。他看了一眼就在一条街之隔外的另一所学校，知道他的父亲是在那里和另一对母子团聚。 不过他并没有露出伤心的神情。他站在街边，直到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驶过，停在他的身前。 车窗里是冰雪雕琢般的侧脸，黑发青年戴着墨镜，道：“坐。” 少年乖乖地坐到了后座。 车辆驶过那所贵族学校，少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眨着眼睛看见救护车又驶入了那所学校内。他感叹道：“这个月第三次啦。” “嗯。” “弟弟好可怜啊，真是多灾多难的。”他说，“是不是遗传呀，我发现爸爸和阿姨也经常受伤。” “嗯。” 少年说：“好可怜呀，我好想去查看他们的伤势哦。你说，爸爸在离婚后破产了，还要让他上这么贵的学校，每个月还要天天受伤，他们的钱够用么？” 青年低头看他，少年抬头对他盈盈一笑，好像自己真是在真诚担忧。 车行驶到住院部，那个温柔美丽、却单纯得过头的母亲就住在这里。即使是在被改变后的世界，她也命不久矣。 只是明面上她多出了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个弟弟便是开车的青年，也是一名蜚声中外的画家。 在探望过自己的母亲后，少年从医院里出来。他歪着头，对青年软绵绵道：“今晚阿姨回家放假，舅舅，我可以去你家住么？” 少年每周总是有很多理由去舅舅家。 他照例是在“舅舅”的房间里洗澡、看电视、写作业。安静悠然，非常美好。舅舅的房子很大，却有很多他喜欢的东西，这让少年很舒服，也很想不通。 “十一点了。”青年穿着睡袍，在客厅提醒他，“该睡觉了。” 少年眨眨眼道：“晚安。” 结果自然是没有晚安。 半夜时外面传来了雷声。少年赤着脚，披着被子钻进了青年的被窝中。青年让他下去，他却道：“舅舅，妈妈快死了。” 他垂着睫毛。青年知道这一点，所有医生、乃至世界的命数都告诉他，那个女人活不过今年年底。 不过比起原本她知晓自己养大的孩子是私生子、被气死的结局来说，这算是善终。 他用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少年说：“妈妈说，在她去世后按照法律，我会被判给爸爸。爸爸也不会放过我继承的妈妈的遗产的。” “他不敢。”青年道。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收敛着戾气，却没有人能怀疑他的言语。 少年垂着眼眸，似乎是有些伤心的模样：“以后我就是孤儿了……” 青年说：“不……” “你其实和我的妈妈没有血缘关系吧？你不是我的舅舅吧？”少年突然道。 青年没有意外，因为路希安原本就是这样敏锐的人。他道：“嗯。” “所以你可以收养我么？”少年说，“你要是收养我，我以后就又有爸爸了。” 青年：…… 少年：“可以么？” 青年：…… 少年：“可以嘛~” “我不想当你的爸爸。”青年硬邦邦道，“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少想闲事。” 他卷走了被子，睡进另一个被窝里。不久后，他感觉到另一个被窝在颤抖。直到他迟疑地掀开被窝时，才发现对方不是在哭。 而是在笑。 浑身抽搐那种。 青年：…… 少年：“嘻嘻嘻。” 路希安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充满了坏心思。 男人夺取抚养权的事注定没能得逞。可维德还是留下了他们的性命。 一是为了折磨他们，而是为了将在那段回忆里所有曾欺负过路希安的人都引出来，用他们最痛的点折磨他们，将他们一网打尽。 在过去的世界里，路希安视那个私生子如弟弟。他的弟弟却在他十二岁那年哭着用真相气死了他的亲生母亲。在那之后，小三登堂入室。路希安对于他们的险恶毫无察觉，他想要做一名主持人。 他与私生子进入了同一所大学。那里他有许多追求者，私生子亦有，却比路希安要少许多、无论在哪里他的风采都会被路希安所遮盖，即使是他喜欢、并无比想要接近的校草，也只暗恋路希安。 于是他暗中进行了谋划。 他以帮助校草追求的名义接近校草、与几个路希安的追求者，并玩弄自己的追求者让他替自己办事。他多次鼓动路希安，说校草是一个很好的追求对象，私底下却和校草暗通款曲，却假意告诉校草，路希安对他也有好感。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的另一个追求者。那个人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富二代，不过他很快发现富二代家里私底下并不干净，除此之外，那人还有些很变.态的癖好。 不过他并没有提醒路希安。 大学毕业那天路希安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职位，私生子却被刷了下来。他喝醉了酒，哭着和自己的备胎抱怨。学校里于是谣言四起，造谣路希安的私生活并不干净。 谣言喧嚣尘上。 路希安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自己母亲去世的真相，在与父亲争吵。父亲将他推出家门，辱骂他的私生活。私生子追出去找路希安，却撞上了也来找他的富二代。 富二代看起来文质彬彬，私生子于是也带着他一起去了。几人在偏僻的地方相见，私生子与路希安发生了争吵。可他没想到在争吵的过程中…… 富二代从包里掏出了化学试剂。 富二代一直有妄想症。他痛恨路希安对自己的“背叛”，决定毁掉这个欺骗玩弄了他的人。私生子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路希安痛苦地哀嚎，向着他走来。而他所做的那一件事…… 便是下意识地伸手，把路希安推得离自己更远一些。 窗框松落了，路希安落了下去。 在那之后，得知了一切事情的校草被自己感动。他尽管爱着私生子，却打算补偿路希安，照顾他的下半生。 原本世界的结局并未在此处结束。路希安在医院里住了两年，最终，他答应了校草的求婚。 “我需要一个非常盛大的婚礼。”他说。 这个盛大的、看似非常幸福的婚礼果然引起了富二代的注意力，他不可能容忍路希安在“背叛”他后获得幸福，于是想尽办法来到了婚礼。而心怀愧疚的私生子也带着他的父母，与他所有的好友参加了这次婚宴。 婚礼在偏僻的木质小教堂举行。这所传统的小教堂只有一个铁质的出口。校草以为路希安只是喜欢浪漫。 然后在婚礼发生的那天…… 路希安封住了出口，面无表情地点了一把火。 火焰烧毁了一切，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铁门被拍得变形，路希安坐在铁门旁，看着里面的惨嚎声从剧烈到消失。最终，他听着火焰噼噼啪啪的声音，与铁门微弱的拍打声，露出了笑容。 他在当天坐飞机离开了这座城市。他犯下罪孽，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在飞机在云层中平稳后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想笑。他肩膀颤抖，旁边的人以为他犯了病。 他只是觉得在那一刻，原本混沌的世界在他眼前仿佛被破开了。在飞机急速下坠的那一刻，他居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在那之后，他就成为了穿越者。 …… 维德用手指摸了摸路希安的额头。 他想，他这辈子绝对不会让路希安遭受这种事。 所有欠的债，他都会一笔笔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可以写下维德找到白痴美人路希安的一世，虽然美，但，是笨蛋白痴（x） 正文就先快进到HE了！然后还想写个他们穿ABO世界做任务的番外，和回到西幻世界的甜甜日常 第190章 、从重逢的那一天直到死去都要说我爱你 路希安在这个本初的世界里长到了十六岁。他的身边开始有了很多的追求者。每周放学回家时，他都会把书包里的一沓情书，一张张地拿出来给维德看。 “隔壁班的班花也给我写情书了呢。”他眨巴着眼睛道。 维德从线装书里抬起头来，“哦”了一声。 “隔壁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也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同性恋。”路希安说，“你要不要看看？他很有文采的，一直在赞扬我的美貌，我很高兴哦。” 维德继续看书，路希安道：“你不打算说点什么么？” 维德放下书，他起身按住路希安的肩膀，感觉少年纤弱的身体在他靠近后，有点紧张。 少年仰着头看他。他的五官是带着稚气的漂亮，嘴唇微微张着。维德闭了闭眼，努力忍耐自己。 他把路希安按回了沙发上，用自己的气息包裹住他，并用那一本书盖住了他的脸。 “你还太小了，好好学习，等你长大再说。” “哦，好吧。”少年乖巧道。 他柔软的脖颈、与轻轻摩擦着维德的膝盖都是那样不设防，像是某种微妙的邀请。 “对了，”路希安道，“我叔父说你是个很来路不明的亲戚，你处心积虑地接近了我们一家，在我母亲死后便继承了她的遗产、和孤苦无依的我。如果我不听他的建议，我现在落在你手里无依无靠，就只能被你为所欲为啦。” 他说着，旁若无人地在客厅里脱掉自己的毛衣。毛衣里是柔软的内搭，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锁骨与脖颈的线条柔软。路希安转过头来看维德，他说：“他们好像觉得你很坏的样子。” 维德闭上眼，他面无表情地越过路希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晚安，我爱你，路希安。”在进入房间前，他这样说。 这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每个夜晚都会对路希安说的晚安。 路希安对此只是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吹了声口哨道：“好嘛。” ——路希安越来越放肆了。 维德想。 尽管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依然记得握住路希安的腰肢时那种美好的触感。那样纤细，易折，却又柔韧的东西。 那轻轻一握，就能把路希安牢牢地禁锢在他的身上的东西。 在维德离开客厅后，路希安随意地把毛衣挂到了另一边。他把那些情书都塞进了垃圾桶里，轻轻哼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维德去看了路希安父亲一家如今的境况。 他们如今看起来糟糕透了。路希安的父亲不仅破产，还欠下了大笔的高利贷。为了逃避欠债路希安的父亲四处躲藏，时刻生活在被人抓住的提心吊胆中。他失去了一根被追债者砍掉的小拇指，并被逼迫着活活地吃掉了自己的这根小拇指。 他离开了这对母子在躲藏，却已经身患重病。这种病毒会让他的皮肤溃烂，直到全身败血为止。 那对母子过得也非常不好。高利贷的人时常来他们家中追债。女人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工作、被过去的交际圈所唾弃。她断了一条腿，只能靠打零工过活。 而他们的儿子也因这对父母在学校中被欺凌唾弃。维德却不打算在这时候出手。 他要靠着这个儿子引出另外的几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其中包括那个校草、那个富二代与他的关系网、与那些在网上造谣生事的追求者们。 …… 在17岁那年路希安提前拿到了学校的保送资格。可在那之后，距离成年还有半年时，他似乎进入了叛逆期。 叛逆期的路希安开始频繁出入酒吧、舞厅等地方。因是在寄宿学校，维德很晚才发现他的异常。 他推开人群，进入了路希安所在的酒吧。酒吧里灯红酒绿，到处都市互相拥抱、暧昧、调情的人影。 “那个吉他手很辣。”有人说，“今晚他来了。” 维德发现路希安进入了一只地下乐队。 路希安站在那片舞台上。他穿着低腰破洞的黑色牛仔裤，让人想要沿着腰线勾住那点缝隙、好把它们扒下来。那件白色的T恤也斜开着口，露出大片的锁骨与圆润的肩头。他看起来光彩照人，又像暗夜里的花朵一样魅惑到荒淫。他时弹时长，手指纤细修长。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他声音真好听。” “真辣。” 有个粗俗的人道：“我想知道那双手给人做手.活是种怎样的体验。” 很快他就发不出声音了，有血涌上了他的喉咙。 路希安就在这片舞台上。贝斯手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今天怎么来了。” 路希安没说话，他微眯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他想要看见的人。 他拿起话筒，夸张地张嘴，做了个要把它吞下去的动作。最终，他挑衅地盯着那一方，对着话筒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啵”。 路希安是被维德拽着手腕，硬生生地拖出酒吧。 “你抓疼我了，舅舅。”他说。 车门一开，他被用力地扔到了车后座。路希安还要坐起来道：“我的吉他还在里面……” 维德重重地要甩上车门。路希安用小腿抵住车门，道：“你怎么这么生气呀，维德。” 在看见那节纤细的小腿后，维德终于忍耐不住。他压上来，狠狠地抓住路希安的下巴。 “你知道这里很多人在说什么吗？他们不在乎你在弹什么，他们只想睡你。”维德优雅地说，“你要我重复一遍我听到的那些、他们打算怎么操.你的污言秽语么？” 路希安的眼眸在夜色中微微地闪。他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我弹的很好听呢。” “……” 维德松开他的下巴，要坐到前面去开车。路希安就在这时候道：“那你在乎我在弹什么么？” “你刚才一直看着我。” “……” 路希安用柔软的小腿去蹭他，许久之后，他笑了。 “你想睡我，舅舅。”他拖长了声音，道。 “……” 维德甩上门，把他锁在了车里。 从那天之后维德便给路希安请了长达一个月的病假。索性路希安已经不再需要去上学。 路希安意识到自己成功激怒了维德。他好奇维德想对他做什么，被关在房间里时也是不紧不慢地看书。时不时的，他也会故意逗逗维德。比如在洗澡时说自己忘拿换洗的衣服，让他帮自己送进来。 维德姿态如故，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维德。”一天晚上，路希安在晚餐时对维德道，“我在网上给你请了个医生。” 维德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我想起来这十多年来，你不仅容貌没有变化，还始终没有女朋友。”路希安说，“你不会是不行吧？” 维德：…… 维德吃完饭，优雅地擦干净嘴。在路希安乐不可支的笑声中，他返回书房，并道：“一会好好洗澡。” 路希安直到午夜零点时才明白这句“洗澡”的含义。 他被维德压在沙发上，无法呼吸，手指只能用力地抓挠着沙发套。他在疼痛中啜泣道：“你怎么……” “生日快乐，路希安。”如同猛兽一般捕食他的男人优雅道。 路希安：…… 所以他在等他年满十八岁，是么。 “不……不行。”路希安想推开他，“你太……太……” 维德咬住了他的后颈皮。 “我爱你，路希安。”他低沉道。 这次不是“晚安，我爱你。”，而是“我爱你”。 路希安就在那一刻愣了一下，很快他的眼泪就被刺激出来了。 …… 路希安很快就领会了自己故意挑衅的代价。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他被维德搞得死去活来，好几次哭着怀疑他到底是什么人类。维德则吻着他，低声道：“下次轻点，你现在的身体太弱了……不过你的反应，还是那么好。” “你动情的样子，就像魅魔一样……真是天赋异禀。”维德说。 路希安羞恼地要用手堵住他的嘴，可维德却抓起他的手，吻他的手腕道：“你努力承受我的样子，我很喜欢。” “……” “你脸红害羞的样子，我很喜欢。” “……” “你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故意惹我生气、吸引我的注意力的样子，背着我偷偷做坏事，给那家人泼红油漆的样子……” “我都很喜欢。还有你现在，扭着想逃的样子……” 路希安结巴了起来。他红着脸，想要躲开，维德在床上总爱说这种调.戏他的荤.话。 可维德不依不饶地道：“我爱你。” “我……唔！” “我爱你。” 在最后意识模糊时，路希安才干巴巴地被逼着说了句“我也爱你”。 他在迷迷糊糊沉睡前想，要是按照维德的标准，他即使长到三十岁也是那样的“弱”。 …… 在路希安二十岁那年，他所在的大学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件所牵连的人包括校草、富二代、他学校里的几个人、与他的私生子弟弟。那个私生子很有手段，他假装他的学校的学生，以他的名义去同时勾搭校草和富二代，可惜东窗事发，那原本就有精神病的富二代于是买了硫酸，前往私生子的生日派对，要废掉这对无耻之徒。 然而在争执推搡中，那瓶硫酸除去被泼到私生子的脸上，还被泼到了富二代自己的脸上。生日蜡烛摔落在地，引发了巨大的火灾。除了校草和被手下架着的富二代，谁也没能逃出来。 富二代的家人大怒，他们纠集势力对付校草，终于逼得对方跳楼自杀。可这也终于为一直在苦寻他们犯罪证据的有关部门留下了把柄。富二代的家族被尽数摧毁，有关人等通通入狱。而富二代也因他的累累罪行被逮捕，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在看见这份报道后，路希安沉默了很久。网页上刊载了大幅的富二代入狱前的照片。他容貌被毁，面目丑陋，所有人都在唾骂他的狠毒与罪有应得。 那一刻他看见曾在某一个世界，这个人依靠家里的权势逃脱了法律的制裁。网上有关真正的受害者的，是另一番说辞。 世界变得温暖和明亮。他像是被某种事物包裹在了其间。那种事物让他勇敢、不再愤懑。让他看见自己也可以拥有的，毫无防备的、美丽而温柔的模样。 他不再需要狭小的房间激烈的恨意，也不会再独自注视下沉的夕阳。 维德在夕阳落下前回到了家中。 他将报纸放在了鞋柜上。今天是周四，本不该是路希安回来的日子。可他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正坐在沙发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是一片昏暗。可沙发后是巨型的落地窗。暮光透过落地窗，照射在那个纤细的身影上。那人的五官依旧在灰暗中，可他的轮廓却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温暖而明亮。 就像是有神明从这里经过，照亮了坐在幽暗里的年轻人。 那种场景让维德不由得地停住脚步，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那是他即使过了百年、千年、万年，也始终在一次次入睡前的回想时所记得的画面。路希安蛮横无理地站在他的身前，笑眯眯地说要让人给他拴上绳子、牵在马车后把他带走。 那时夕阳中的路希安，也镀着如今天一般的金色。 “今天怎么提前回来了？” 维德坐到他身侧。 路希安摇了摇头。他把下巴靠在了维德的身上，身体柔软而温暖。 “我想要啦。”他说。 维德意识到什么。他声音喑哑，低声道：“我们回房间。” “就在这里吧。”路希安说，“我喜欢夕阳的光。” 他们在沙发的阴暗面里缠绵，直到夕阳落尽，星光照了进来。维德亲吻路希安柔软的脸颊，温顺的嘴唇，他如他的所有梦境中一般，柔软而美好。 “维德。” “嗯。” “维德。” “嗯。” 他们抱紧了彼此，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必说。许久之后，维德听见路希安轻微的啜泣声：“维德……” “嗯。” 你不需要为此而愧疚或难过。维德想。 因为这都是……他自愿的。 他伸出手指想要擦掉路希安的泪水，直到他听见路希安哽咽的声音：“我都明白啦……你是不是只是在，把我当做某个人的替身……” 维德：…… “我和他很像，是么？”路希安啜泣道，“像到你一见我，就打算拿我玩养成，你还不准我哭，是不是因为我哭起来就不像他了？” 维德：………… 路希安：“你只是想玩弄我……你什么表情，我说中了，你还要凶我……唔！” 维德：…………%#@……#￥#@ 路希安猝然惊呼一声，他被维德一把抱起来，要被端进卧室里。路希安像猫似的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两下，然后，就抓住了维德的脖颈。 并把脸埋进了维德的胸口。 “你和他一样欠.操，路希安·西塞尔。”维德咬牙切齿道，“一会儿在床上你可得表现得和他像一点。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 路希安在他的怀里一耸一耸地笑。他眯着眼睛，像是一只奸计得逞的、开心的猫。维德于是把他扔在床上，用力地去掐他的后颈皮。 那是鲜活的、明亮的、比谁都要勇敢、比谁都要骄傲、比谁都要值得去爱的…… 他的恋人。 那是他的玫瑰，打了伞娇嗔着要雨水，没有伞便又抱怨着不关心。 那是他的珍宝。他们的一生纠缠在一起，像一本算不清的烂账。 可当他看见他的那一刻，便知道这本账的结果是什么。 它的结果只有一句。 “他爱他。” 只因这句话，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懑、所有有关失去的恐惧都能被一笔勾销。 他于是将他囚禁在他的身体与床榻之间。他听见路希安快活的笑声，道：“我现在可不是魅魔，你要对我轻点……” “你自找的。”维德说。 “你轻一点呀，维德老爷。你要是把我操.死了，就得到下个世界再来找我了。”路希安在他的怀里咯咯笑道。 他柔软的发蹭着维德的下巴，是他所爱的，柔软、鲜活、而又肆无忌惮的恋人。 是他寻找了万千世界，寻找了上万个春夏秋冬的恋人。 是将最珍贵的一切都献给了他的……他最爱的恋人。 一股强烈的感情涌动在胸口。在把路希安放下后。维德托住他的脸颊。他压在他的身上，与他对视，将路希安的一切都描摹至眼底。 如今他们终于可以看着彼此，说出那句深藏在心中的话。 “我爱你。路希安。”维德说，“从今天起，不只是晚安，还有早安，午安……” “我都要对你说，我爱你。” 早安，路希安，我爱你。 午安，路希安，我爱你。 晚安，路希安，我爱你。 他没有说出未尽的言语。因为路希安抬起头来，小心地吻住了他。 他咬住了他的嘴唇，像是猫咪碰碰自己心爱的人类。路希安没有说任何话，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可维德知道，他明白。 他比谁都明白。 所有的话语，所有埋藏在心底的深爱都涵盖在接吻的水.声中。 那是在许多次穿梭前，在每一个回忆他的夜晚，在那空白孤寂的2405号房间里，就已经藏在心底里，经过无数次润色，却始终不曾说出的话。 “因为我想，需要足够的爱把你包裹起来，你才会感到快乐，肆无忌惮，温柔而可爱。你不会生气，不会恐惧离别，只会幸福地和我依存在一起。从那时我就决定……” “从重逢开始直到死去的每一天，都要对你说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这章的字数是5200！ 正文完结啦！开心！ 以下是很多废话的正文完结章作话 这篇文在连载过程中有很多不尽善尽美之处，实在是能力所限，希望大家海涵。 在正文完结后回想起写这篇的过程就像是做梦一样。这本的榜单一直很差，曾经豪情壮志说一定要写到拿强推为止，最后却在一次次的绝望后选择了还是加快速度正文完结，直到完结它也没有强推，算是我一个很大的遗憾。或许是因为题材实在不是编辑喜欢的，或许是因为到后期追订一直下落，尽管评价很好，订阅却一路走低，或许是读者不喜欢，或许是因为盗文的原因，总之，和其他夹子涨幅在将近一万六的文比，这篇文的后续发展算是比较崩了。这也让我很遗憾，也很难过，有段时间每周四看到榜单都会想哭，因为在今年八月之后，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学业而写不了文了。想到这一点，我就感觉非常遗憾。 因此，我真的很希望在完结之后它能够飞一下，能够有更多的读者来看，我从现在开始焚香沐浴祈祷吧！之前基友安慰过我说下一本预收这么多，应该赶紧开下一本，别纠结这本了。可对于我来说每本都是不同的，是不同的世界。我希望这本的世界也能讨人喜欢，尽管我笔力有限，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也希望能有很多读者喜欢这个故事。 也希望这个结局是有意义的，就像龙傲天那本一样，一直是“爱的战士拯救世界”的画风。 不过还好我终究是写了我喜欢的故事，写了我喜欢的play，放飞了自我，把我在开文前想过的每段让我激动的台词都扯了进去。关于说有几段剧情感觉略重复（逃跑，被抓回，被囚，被爆炒，惹怒，被爆炒）我感到抱歉orz，但原因是这是我的XP，所以即使有点重复我写得也非常开心，甚至想在番外里再写一段来玩玩。（dbq） 在这里我非常、非常感谢支持正版、陪我到了这一章的读者，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也喜欢这个故事给你们带来过好的感受。我印象很深刻的是有一天我有事不得不断更了一天，然后当天想到签证被check心情到谷底，又看着榜单悲从中来，而且在外地还没有猫，在旅馆里哇哇大哭（我那段时间好像是比较喜欢哭，哈哈哈哈）。登上后台时我觉得很绝望，心想怎么什么都不顺利，然后又觉得我断更一天末点肯定砍半看到末点我又要哭死了。结果断更一天后的末点居然没有掉还多了200，那一刻我感觉天空都被照亮了觉得写文还是有人在看、还是值得的。 再次感谢读者老爷们的订阅和陪伴！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支持正版，让我在最难过时给了我力量。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最后全文完结后求个五星评分哇！如果是想给五星却打不了的就不用打啦，么么。希望评分能高一点，在完结之后还会有新的读者来看QAAAQ 顺便，下周6.13开《本路人今天也在路过男主片场[娱乐圈]》，朋友们可以去收藏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