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好贤王 作者:君子六艺 简介:   源名:大唐好贤王   别名:大唐:谁让楚王上朝的   标签:历史古代,穿越,历史,大唐,无敌,搞笑轻松   主角:李宽   简介:[搞笑+日常+热血+历史架空+“父慈子孝”+主角顶级乐子人]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异世大唐,平行时空里,作为李世民的嫡次子,从小由祖母太穆皇后抚养长大的李宽,因幼时一次的重病,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他,醒来因祸得福,意外获得了一部份前世记忆。   而伴随这份记忆而来的,还有一身随年岁增长,渐渐异于常人的神力,以及三千暗影刺客。   至于这些暗影刺客的实力,同样也会随着李宽自身实力的不断增长而增长……   于是,成天带着弟弟们四处闯祸的李宽在某天终于意识到:嗯,本王似乎该做点正事了。   于是李宽丢下了手里捅马蜂窝的竹竿,拿起了父亲的马槊:大丈夫生于世上,当披甲执矛,驰骋疆场,睥睨天下!   四方蛮夷,也自当重为汉家臣妾!   高句丽王女,无非暖脚婢!   吐蕃大相?往后你给本王养马好了!   至于那什么遣唐使,你也别来了,本王迟早亲自前往!   那什么……颉利啊,你给本王使劲摇啊!竹管舞可不是你这么跳的……   这一世,他要让这大唐盛世,更早的到来!他要让这盛唐风光,空前绝后,煊赫万年!   ? 第1章 贞观年间,不讲武德   [最近有养小僵尸,此为脑子寄存处,谢谢老爷们投喂~~]   贞观二年,长安,太极宫内。   “爹,您信我,这事儿绝对不是我干的!”甘露殿上,时年九岁的二皇子李宽,正义愤填膺地瞪着面露不虞之色的李世民,大声为自己今日殴打弟弟李恪的暴行作狡辩。   “哼!”身着常服的李世民见自家竖子不认账,便直接从一旁的书案上拿出当时“歹徒”用来行凶的暗器——一根成年人两指粗细的木棍,丢在了李宽面前:“熟悉不?据段德禀报:你小子当时抢了不远处正在洒扫的宫人手中的扫帚,踹断了拿来恐吓你弟弟!小兔崽子,朕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   “哐当”一声,这是木棍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咯噔”一声,这是李宽内心顿觉不妙的声音。   “父皇……”生来便有急智的李宽忽然一脸悲伤地看着李二道:“难道你我父子,竟然相疑到如此地步了吗?”   看着眼前还在耍宝的戏精儿子,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他突然发现,这话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   当初自己的父皇李渊为了让自己和大哥不至于斗得你死我活,便提出让自己去洛阳建天子旌旗,自己当时好像就是这么回答父亲的。   嗯……这兔崽子算是活学活用了……   “竖子!”李二狠狠瞪了一眼自家的“李二”,他摆出一副威严神色,嘴上更是冷声道:“回头去给你弟弟赔礼道歉!你都将他吓出风寒了!”   可怜的,李恪这孩子如今见到自己都发抖,可想而知,先前在这竖子手里受了多大的罪。   “爹,不是我说您,都是爹生娘养的,他李恪敢在数九寒天里命令宫人去给他蹚水捞他那闲着没事丢下去的木球,我就是逼他自己下水感受一下,怎么了,到我这,就成了我有罪?”李宽双手环胸,索性也不装了,他看着一脸愠色的李二,表示不服。   “你……”李二闻言刚要举起手,就见那兔崽子已经机灵地退到了门边,李二见状,抿了抿嘴,随后缓缓开口道:“臭小子,你有这样的悲悯之心是好事,但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面对老爹的“虽然,但是”的说教开场白,李宽直接大声打断了老爹的施法,他满脸桀骜不驯地看向李二:“爹,这话是谁说的?”   李二闻言,不由老脸一红。   得,这是肺管子都让这臭小子戳烂了。   自己拿荀子的话标榜为自己的座右铭,以此时常告诫身边众人,都成自己的名言了。   如今,又被这小子拿来反击……   李二觉得,自己的脚趾好痒啊,很想踢人!   “——再者说了,”作为一个控温高手,李宽自然不会让李二陛下彻底红温,虽然此时老爹已经面色极其不善,他却不慌不忙的为自己辩解道:“我就是拿木棍吓唬吓唬他,这小子还没下水,就尿了。您还说他感染风寒?切!被自己的尿淋湿了裤子而感染的风寒,史书上都不曾记录这样的人才!”   “咳咳……”一旁的屏风后面,忽然有人轻咳几声,那是负责记录帝王起居的史官,在提醒这对吵架吵得渐入佳境的父子二人自己的存在。   不是他非要刷存在感,而是……   自己要是脑子一抽风将这对父子的对话如实记录下来,流传后世……   不敢想……不敢想……   那得是多大的乐子啊……   “喂!你就如实记录!不然我隔天就上奏疏参你!”   “你跟谁写奏疏?”大唐皇帝李世民眯着眼睛看着有些不着四六的儿子。   “那我还要找魏征揭发你!”李宽冲着屏风后的史官吼了一句,随后他只觉一道劲风袭来,接着,李宽的屁股就遭受了一记重击。   “嗷!”李宽捂着屁股,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边,面色阴沉的李二,不忿道:“爹!您搞偷袭!老大一个人了,你不讲武德!”   武德?不好意思,如今已经贞观二年了!   “小子,来来来,”李二说着便返身抄起桌上的木棍:“来,爹来告诉你什么是武德!”   我李二不但讲武德,而且武德充沛!   “风紧,扯呼!”李宽见到老爹摆出这副架势,他深知控温已经失败,当即也不恋战,扭过身子就发动了蛮牛冲撞,蹬蹬蹬的奔出了大殿。   只留李二呆愣在原地。   “风紧……扯呼?!”   李二扔下棍子,开始思索起来,自己当年怎么说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豪杰,怎么生出这么个把“风紧,扯呼”挂在嘴边的小完蛋玩意儿?   想不通,着实是想不通啊……   最后,李二也只能把这一切的原因归结于自己征战天下时,将年幼的李宽留在了陇右,交给自己的母亲照顾,或许那时母亲太过疼爱这个竖子,反而疏于管教,才造成现在的这一切的吧……   想到母亲,李二的心情忽然变得一阵伤感。   自己和大哥、四弟之间的事,也不知道,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怪自己……   想到这里,李二站在甘露殿的门口,望着殿外陡峭春寒,天地尚还一片萧瑟的景象,久久不发一言。   (本书设定为异世大唐,历史架空,各位读者老爷看着图个乐呵就行……) 第2章 爷孙俩   不同于独自伤感的李二,李宽作为宫里宫外都名声在外的“没心没肺的二皇子殿下”,他自打出了甘露殿,第一时间便来到了东宫。   李承乾,作为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大哥,如今正在跟随大儒治学,课业繁重,算起来,兄弟俩已经有段时日未见了。   “大哥!”李宽刚到东宫门口,便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二皇子殿下……哎哟……我的二皇子殿下……”李宽叫了没几声,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宦官便一边踏着小碎步,一边满脸哀求神色地向他行来。   “奴见过二皇子殿下。”宦官朴云先是向李宽行了一礼,随即苦着脸道:“殿下,此刻太子殿下正在进学,您看,要不您先移步偏殿等上一等,待太子殿下结束课程,再与您相见?”   李宽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朴云身后的大殿一眼,随后撇撇嘴:“算了,你告诉我大哥,我把李恪那小子揍了,待会母后肯定得削我,所以我得先躲上一躲,你记得让他晚膳前回甘露殿,帮我向母后说情。如果晚了,哥们这里,”李宽说着侧过身子指了指自己刚挨过踢的屁股:“可就保不住了!”   “啊?”朴云先是一愣,毕竟以往李宽闯祸次数是多,花样也多,但是殴打兄弟,这是第一次,所以他难免有些吃惊。   “啊什么啊?”李宽没好气地瞪了朴云一眼:“你就说,你能不能把话带到!”   “这……”朴云有些迟疑地看了李宽一眼,直到后者亮出了小沙包一样大的拳头,迫于二殿下的“淫威”,朴云终于点头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成,那就好。”李宽说完直接朝朴云摆摆手,转身就走。   只是临行前,李宽看着东宫里连墙皮都掉落一大块的院墙,已经除了中间那座主殿还算建筑完整,几个偏殿甚至连窗户纸都是破的,李宽忍不住撇了撇嘴。   当太子有啥好的?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天天跟着那帮美髯及腰的大儒们“之乎者也”,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那一套用最流于表面的形式展现出来,这就是太子吗?   啧啧啧,太子唉,狗都不当好吧!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大哥是怎么忍得住不造反的?   走在皇宫的御道上,李宽抬头看了看日头,嗯,天色尚早,自己还得寻一处避难的地方。   那就,弘义宫?   弘义宫,原本是李世民还是秦王时,李渊赐给他的寝宫,位置偏僻,亦如李世民在李渊心中的地位。   如今,李二同志经过玄武门一役,彻底坐稳了皇帝的宝座,于是,他便当仁不让的住进了李渊的太极宫,而且他还将后者发配到了弘义宫。   这其中要说没有报复的味道,三岁小孩都不信。   当然,这些跟李宽无关。   弘义宫,今日正在举行一场小规模的酒宴。   李渊和他的老部下们,正在正殿饮酒,不过这帮老头儿人老心不老,说是酒宴,可目光几乎都在那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歌姬身上,有些老家伙看到情动处,还吸溜一下嘴角快溢出的口水,那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当然,最猥琐地还得是李渊,这个如今五十多岁挺着大肚腩的红脖子老头儿,眯着眼睛看着那一个下腰胸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舞姬,这货居然下意识地扯了扯裆部。   嗯,怎么说呢。   李二上位后出生的那三十多个弟妹,已经从侧面证明了这位太上皇人老心不老,把老年生活过得那是一个活色生香啊。   “太上皇,今日的歌姬,舞姿甚是优美啊……”坐在李渊下首的,是他的死忠,裴寂。   这位唐朝的第一任宰相,生平表现怎么说呢。   李渊在位的时候不能说一事无成吧……但起码等李二君临天下的时候,这老头儿居然开始“伤仲永”,变得才智平庸了……   你要说这其中没有点儿蹊跷,谁信呢?   不过,有一点值得说道的是:这哥们儿自打上任以来啊,就独得李渊恩宠,原本他还有个劲敌刘文静,可两人同时作为李渊最忠诚的大臣,却彼此互相看不顺眼,而后者在武德年间,被李渊含泪诛杀。   所以,裴寂哪怕是想劝李渊雨露均沾,但奈何陛下非是不听呢。   如今,李渊落寞了。   裴寂作为太上皇最后的政治牌面,霸占着宰相的位置不退让,李二对此也没办法。   毕竟大唐是个讲孝悌的朝代,本来上位过程就极其不光彩的李二,如果现在就拿李渊的老臣们开刀,这位晚年甚至偷看父亲李渊的日记本——《帝王起居注》的李二陛下,那点可怜的名声就真的啥也不剩了。   言归正传。   正准备开口与裴寂交流几句“御女心经”的老流氓李渊,还没开口,便突闻殿外传来了某竖子的声音。   “祖父!祖父!我出来了哦!”   当李宽那独具特色的声音和说话腔调在殿外响起,李渊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黑,在裴寂和其他几位老臣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一挥手,示意起舞的歌姬道:“快快快!快下去!”   然而,为时已晚。   当乐师停止了演奏,舞姬们依次退下的时候。   自称“陇右麒麟”兼“长安幼龙”,又号“大唐雏凤”的李宽,此时背着小手,已经跨过大殿门槛,正左右打量着向两边退入屏风后的舞姬们。   只见他口中啧啧有声感慨道:“堕落啊!腐败啊!国家养士百八十年,难道是让你们陪着我祖父在这饮酒作乐的?!”   一上来,攻击性就直接拉满。   这,就是二皇子李宽!   李渊闻言下意识地便捂住了脸,坐在他下首的裴寂也不由张大了嘴巴。   不是,你个兔崽子,如今满打满算,我大唐建国才十一年,你他娘的“百八十年”的说法是怎么来的?   咋的?敢情杨广那个昏君给老哥几个发的俸禄,那是替大唐养的士?   好家伙……九泉之下的隋炀帝要是知道你说的这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撑开棺材板爬出来,来找你这个竖子好好聊聊天。 第3章 开始整活   “竖子,你跑来这里干什么?”李渊黑着脸,狠狠瞪了李宽一眼,语气凶狠。   然而了解他的裴寂却知道,相较于李世民其他的儿子们,李渊对待李宽,是不一样的。   毕竟这位二皇子,当初是养在太穆皇后身边的。   武德七年,李渊提出要将李宽过继给他已逝的第五子李智云,却遭到了这位窦太后的极力反对。   也是同年,这位抚养李宽长大的祖母因病逝世,这让李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始终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里。   后来,发生玄武门兵变,李二当了皇帝。   可李二登基之日,李宽却在事后跪在弘义宫外,大声背诵《陈情表》。   彼时心如死灰的李渊,在听到孙儿此举后,不由潸然泪下。   只因为其中有一句“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李宽敢在那样复杂的局势下坚定的表达出自己的立场:表明自己要将祖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回报到李渊身上。   此举所承担的风险,不可谓不大。   虽说李世民对于儿子隔代亲的行为或许心存芥蒂,但他不会说什么。   可当初陪着李二在玄武门砍进砍出的那帮有从龙之功的大臣们呢?   单凭这一点,李渊便不再对李宽这个孩子心存芥蒂。   当然了,这是李渊从前的想法。   在这之后,逐渐变得开朗的二皇子殿下,算是彻底放飞了自我。   比如眼下,在见到祖父后,李宽直接一溜儿小跑盘腿坐到李渊的身边,爷孙共用一个案几,本是寻常事,可李渊身为太上皇,那事情便不寻常了。   然而,在座的几个老臣都是有眼力见的,毕竟这位“小李二”是个什么德性,大家都是见识过的。   听说这竖子才将三皇子李恪给吓出病来,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处罚他的,居然眼下就把人给放了出来。   费解,实在费解。   “祖父!”李宽坐到李渊身边,大声叫了一声祖父,然后伸出手,拈了一片桌上的炙牛肉,接着自来熟一般,拿过李渊的酒壶,直接对嘴饮了一口。   “哈!还是祖父这里的葡萄酿好喝!”李宽叹息一声,仿佛搁李二身边受了多少苦似的。   “哼!兔崽子!”李渊见状摇了摇头,笑骂道:“”祖父似你这般大的年纪,喝酒都只能偷偷地喝,你倒好,明目张胆,还抢我的!”   “唉!”李宽见状直接不满道:“祖父,此言差矣!喝酒的事,怎么能说是偷呢?您那是独自品尝寂寞!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我祖父高雅!乃名士风流! ”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二皇子殿下,好诗,好诗啊!”坐在裴寂下首的,是萧瑀,任尚书左仆射,爱好文学,为人刚正不阿,光明磊落。   所以他出现在李渊的老臣队伍里,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味道。   “客气,客气!”李宽随意地朝这位杨广的妻弟拱拱手,而他这般敷衍的态度,萧瑀倒是没有过多计较,抚须一笑,并不在意。   但这并不妨碍李渊照着孙儿的后脑勺来上一巴掌:“竖子!为人当知礼。”   “啊啊啊,好好好。”李宽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此刻敞开胸襟露出一圈护心毛的李渊,忽然觉得祖父他老人家还真是幽默呢。   “你上我这来,是干嘛来了?”李渊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随即又嫌弃酒壶被李宽对嘴吹过,便让宫人重新上了一壶酒。   “孙儿这不是……”李宽小心斟酌着词句:“与您许久未见,甚为想念嘛。”哄老头儿开心的话,李宽是张嘴就来,要不是他说话的时候还挤了挤了李渊,想将那盘炙鹿肉占为己有,那他的话应该还是有几分说服力的。   “哼,”李渊瞪了他一眼,深知这小子是上自己这来避难来了,但他也不揭穿,而是举起酒杯,朝着下首的诸位老臣们道:“来来来,饮胜!”   如今的李渊,生命里只剩下三件事,醇酒,美人,还有宿醉……   疾风……疾风太上皇李渊,算是已经彻底的开始醉生梦死的生活了。   俗话说,有昏君,那就得有佞臣。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昧,作为李渊的头号狗腿子,裴寂开始了对李渊的日常吹捧,什么“尧舜禹汤,”“千古未有之圣君”这种老掉牙且酸到上头的车轱辘话,这缺门牙儿的老头儿那是张口就来。   你别说,人家李渊还就吃这一套。   在裴寂的连环马屁以及其他老臣们不断的点头附和下,李渊此刻已经开心地找不到北了。   而李宽,看着面前这帮厚颜无耻的老家伙……嗯,萧瑀除外,因为他注意到方才对方始终不发一言,刚刚端酒的手都在哆嗦。   总之,李宽被这帮厚颜无耻的大臣们给震惊到了。   真的,李宽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大家要喝酒了。   因为不喝酒,这么不要脸的话,哪怕你是厚脸皮,你也说不出口。   但李宽觉得,这帮大臣们还是太弱,自己有必要给他们上一课。   “啪!”李宽忽地猛拍一下案几,惊得殿内众人抬起头来,看向他。   “裴公此言差矣!”李宽有一点随李渊,那就是喝点酒,就上头。   此刻他的脸色陀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显然已经到了“孙儿三分醉,演到爷流泪”的最佳状态。   而这,同时也代表一件事。   他李宽,要开始整活了。 第4章 没有一顿打,是无辜的。   李宽用志得意满的目光环视一圈,仿佛傲视群雄。   拍马屁都不会拍,还得本王给你们打个样!   “话说我祖父自打出生起!就与常人不同!”   李宽一开场,就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当年……我祖父出世,满室生香!天边落满了彩霞!甚至还有一只凤凰落在了府上的东北角!这是什么?这就是祥瑞啊……”   李渊见孙子大言不惭的编排自己,他笑呵呵地抚着胡须,看李宽在那儿大吹特吹,下首的老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但谁都没出言打断李宽。   毕竟正主儿现在可笑呵呵地听着呢。   “我祖父二十岁那年,皇帝出巡,他为其驾车,那时便有人言:大隋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李宽说着,猛地一拍桌子,让一旁的李渊和殿下的大臣们怔愣半晌,大家谁都没听过这档子事儿啊。   “我祖父低调!”李宽的解释随之而来:“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直到大业十三年,我祖父依旧时常与友人哭诉道: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注:典出《三国志·蜀书·先主传》)   “噗呲……”   李渊绷不住了,一口酒水就喷了出来。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孙儿,神色复杂。   好家伙,你为了吹捧祖父,也算是耗尽毕生所学了……   而下首的群臣们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地使了几个眼神:昭烈皇帝的棺材板,快要压不住了……   “也就是在大业十三年!”李宽才不管旁人怎么想,继续大吹特吹道:“那年天下英雄掀起十八路的烟尘,大势渐起,我祖父受命于危难之间,斩杀白龙,起兵于晋阳……不过短短六个月,便攻破了长安,尔后在炀帝遇弑后,他才肯自立门户,建立了新朝……   那年的渭水河畔,有我祖父横刀立马的身影!”李宽说着,不顾身边面色潮红的李渊,他兀自起身,大声道:“我祖父曾言:‘我本陇右一匹夫!天下于我何加焉?!’(注1)   什么是真英雄?   什么是大丈夫?”   李宽眼中带着几份自傲,扫视下首的群臣,其实心里想的是怎么没把“大唐兴,李渊王”这段给加进去。   后悔,后悔啊。   这位二创简直能创死原创的二皇子殿下,今日为了博得祖父欢心,好让对方替自己挡下稍后李二对自己的进攻,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李宽话音落下,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李渊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一直都行事出人意料的孙儿,眼中带着感动和欣赏。   他自然是明白这臭小子为了拍自己的马屁,估计是把仅有的那点学识都给用上了,但最后那句“我本陇右一匹夫,天下于我何加焉。”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里剽窃来的,但是没关系!有心了!   “好了,宽儿,扯这些作甚?陪祖父吃酒!”出身跟“匹夫”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的李渊,此时笑咪咪地拿起筷子,往李宽的碗碟里添了点菜,然后自顾自的举起酒杯饮了起来,颇有几分英雄迟暮的味道。   “祖父啊!”李宽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忽然坐会李渊身边,抱着老人家的胳膊哭诉道:“您是知不道哇!我爹那个昏君……”   “咳咳咳!”   坐在下首,最先回过神来的裴寂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为李渊死忠的立场了,见二皇子口无遮拦到敢称呼李二昏君的地步,他也连忙通过一串咳嗽强行打断对方的施法:“二皇子殿下,慎言!”   “啪!”   “慎言你大爷!!”原本还哭丧着脸的李宽,闻言顿时猛的一拍桌儿,随后又对裴寂呲牙咧嘴道:“你老小子到底是哪一头的?!”   不得不说,李宽的这般反应,算是让在场的众人开了眼。   尤其是李渊的老臣们。   总觉得……我们之间……混进来一个真正的忠臣?   嗯……就很棒……   萧瑀望着抱着李渊的胳膊朝裴寂怒目而视的李宽,他忍不住扶额摇头,心中轻叹:你们老李家……还真是……代代出孝子……而且这个也行二……   “宽儿!你怎可对裴寂如此无理?!”李渊嗔怪地看了李宽一眼,但是他倒也没有真的生气,毕竟对于李宽方才指责裴寂立场不坚定的话,李渊其实也是略有认同的。   怕什么?这里好歹还是我的地盘。   “祖父!”李宽还要争辩,争取给裴寂这老王八蛋多上点眼药。   “说事情!”李渊略带好笑地瞪了李宽一眼:“臭小子,今天这么卖力的哄祖父开心,是不是又闯祸了?嗯,我估摸着,还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   “祖父英明。”李宽嘿嘿一笑,随即又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先前殴打并且事后恐吓李恪的事给说了一遍。   李渊听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向李宽:“所以,你担心你大哥罩不住你,所以上我这儿请救兵来了?”   “祖父,没得法子。”李宽摊开手,作出一副坦白从宽的架势:“您是知道我的,我要是真的存心欺负三弟,我就不事后吓唬他了,更不会揍他,我直接出宫找魏征聊聊天,这小子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还遗臭万年。”李渊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好似成竹在胸的孙儿,对于李宽的自信,他都有些无力吐槽了:“不过是些宫人罢了,虽说恪儿此时是做得不对,但你小子就对了?身为兄长,殴打弟弟,还外加恐吓……”   李渊说到这里,见孙儿依旧满脸的不服,他心知这顿说教八成是徒劳无功。   罢了,这臭小子打小就主意正,虽说此次行事有些矫枉过正,但出发点却是好的,毕竟在李渊看来,皇家的子嗣,还是该有些规矩,小小年纪不知善恶,无心之恶,比恶更恶。   一念至此,李渊便不再打算过多指责孙儿,他抬手摸了摸孙儿的脑袋:“祖父回头就派人通知你爹,让他就此事不要对你过多指责,只是往后你行事切记勿要莽撞,三思而后行,不然,下次求到祖父这里来,祖父可懒得管你了。”   “嘿嘿,”李宽乖巧地任祖父的大手抚过自己的头顶:“嗨,祖父,您可是真英雄,真豪杰,怎么会对孙儿见死不救呢?话说,祖父……”   李宽忽然俯身在李渊耳边道:“您说先前这个‘我本陇右一匹夫,天下于我何加焉’的说法,霸气不霸气?我回头让史官记下来?”   “不学无术的小兔崽子!”李渊闻言便没好气地扒拉了一下孙儿的脑袋:“你祖父出身世族,先祖曾任八柱国!可不是什么平头老百姓啊……”   “哦……”李宽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不过宽儿,”李渊忽然皱眉道:“先前你说我斩白龙起义……”   这又是个啥说法?虽然斩白龙听着比斩白蛇带劲多了。   “哦,白色的猪婆龙。”李宽闻言头都没抬,随口便答道。   但让他没注意到的是,这番爷孙之间的对话,因为老臣们识趣闭口不言的关系,已经从小声攀谈变成了大声密谋。   所以,李宽脱口而出的“白色猪婆龙”,让哪怕是裴寂这样久经风霜“无论多好笑,我都不会笑的”老臣,也忍不住涨红了脸。   二皇子你别这样,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在尿都快憋不住的年纪,您给老夫整这样抽象的活儿……   “来来来!喝酒!”已经察觉出群臣异样的李渊,虽然觉得孙儿的答案多少有些丢脸,但是没法子,自己现在上手去揍这个臭小子脸会丢的更大,于是,李渊只能先想办法搪塞过去。   但李宽仿佛跟个愣头青似的,他见群臣这般反应,顿时大感不满,于是他站起身来,高声道:“怎么了?怎么了嘛?!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有我祖父唐高祖李渊斩白龙起义听着霸气?!”   ……   原本在李渊的带动下,气氛逐渐热烈的大殿忽然变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此刻不停抖动腮帮子的李渊。   他娘的,太上皇,您的孙儿可真孝顺啊,您还活着,这位爷连您的庙号都给安排好了。   简直孝出强大。   “兔崽子!你给我滚蛋!”   在李渊的怒吼下,李宽被连推带踹的赶出了弘义宫。   “臭祖父!没义气!”被赶出殿门外的李宽还在挥舞着双臂大放厥词,可闹了一阵,眼见没人搭理,于是也只能无奈的回转甘露殿。   而在李宽走后,原本战战兢兢守在殿外的宫人们彼此相视一眼,用眼神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那就是这位二皇子,在皇宫里挨得每一顿打,基本上都不是无辜的。 第5章 李二的儿女们   当李宽回到甘露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他刚跨入殿门,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二锅!”一个粉雕玉琢,看模样也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见兄长回来,连忙飞快上前双手环抱住对方,将小脑袋抵在李宽胸前,这才匆匆吞下嘴里糕点的长乐公主,还不忘对哥哥撒娇道:“我可想你了!”   “乖,”李宽笑眯眯地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相较于其他兄弟姐妹,李宽和长乐的感情,似乎更加深厚一些。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就在李宽打算将先前从祖父那儿顺便讨来的赏赐——一块和田美玉送给妹妹当礼物时,李二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李宽的身体顿时陷入一阵僵直。   直觉告诉他,老爹之所以语气不善,恐怕不单单是自己先前和李恪的那档子事儿。   果然,李二接下来的话让他心中一阵悚然:“你刚刚跟你祖父嘀咕朕是什么?”   “额……”李宽张了张嘴,自己刚刚似乎说秃噜嘴,骂老爹是昏君来着。   “这个……”李宽见老爹的脸色愈发不善,他的额头不禁冒出一阵白毛汗:“那啥,爹,您饿不饿?儿子下面给您吃啊?”   “哼!”李二瞪了自家竖子一眼,正要发火,结果发现自己的衣襟被轻轻扯了一下,一低头,结果发现女儿长乐正气鼓鼓地盯着自己。   “父皇,您是要欺负二哥嘛?”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愣。   “长乐啊……”李二闻言微微一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爹爹这是在教训你二哥,臭小子打小就没个规矩……”   “二哥幼时不在父皇母后身边,祖母怜惜他,多有宠溺,让他养成了无拘无束的性子,长乐觉得这样也无可厚非,反倒是父皇,实在不该为一些小事就对二哥横加指责。”   长乐此话一出,李二顿时就傻眼了。   “长乐,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李二若有所思的问道。   “我……我自己想的。”小姑娘说话间有些底气不足,尤其是当她不自觉的偷看了在李二身后的长孙皇后一眼后,一切便真相大白。   当然,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的只有李二一人,至于某位深受感动的二哥,已经第一时间上前抱住自己的好妹妹:“长乐啊,二哥果然没白疼你,你放心,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二哥就打爆他的狗头!”   “咯咯……好!”原本有些心慌的小姑娘被自家二哥的一通许诺给逗得乐不可支。   “唉……”李二见到这一幕,幽幽地看了一眼长孙皇后:“慈母多败儿。”   “陛下说什么?”长孙皇后弯了弯嘴角:“臣妾听不懂……”   "对啊对啊,爹你在说什么?儿子听不懂。"已经回过味来的李宽见到老爹正在冲娘亲发难,当即便笑嘻嘻地开始在一旁插科打诨,同时他还不忘对老娘挑挑眉,表示感谢。   长孙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虽说她也想对宽儿严厉,可这孩子打小养在婆婆身边,作为母亲,她对于这个儿子,自然是怀有愧疚的,更不提当年这个孩子差点夭折,而那时的自己却没能陪在对方身边,这让长孙皇后自此对李宽,总是多出一份包容和耐心,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欠这个孩子的。   “观音婢,你别惯着这个臭小子,你不知道先前他……”李二还欲开口继续数落儿子的罪行,结果一个小胖子忽然从殿外发动了蛮牛冲撞,蹬蹬蹬,径直朝李宽奔去。   “二哥!”小胖子李泰刚从睡梦中醒来,听身边人禀报李宽回来了,当即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正殿这边,要寻二哥一道去御花园里耍去。   他们先前将李二最爱的湘妃竹折断,制成了小鱼竿,藏在了一处假山后面,不知道这次去,东西还在不在。   “青雀啊?”李宽见到白白胖胖的四弟,心情莫名就变得欢快起来:“待会我们吃完饭,就去干大事!”   先前从先生那边听来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故事,哥俩决定亲身实验一下。   “兔崽子,你给我站好!”李二没好气地呵斥李宽道,随即他又看向比李宽小上两岁的李泰:“青雀,少跟你二哥胡闹,这小子属猴的,迟早把你带到沟里去。”   “哦……”李泰乖巧地看了李二一眼,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即又装作不经意地朝李宽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压根就没把老爹的话放心里。   他们哥俩,一会儿该干嘛干嘛。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李二和长孙皇后,彼此对视一眼,前者苦笑,后者莞尔。   没法子,没法子啊。   李二陛下对于自家的“小李二”,向来是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多,同样碍于某种愧疚情绪,李宽便是再调皮捣蛋,他也几乎不曾上手教训过。   毕竟,当年太穆皇后临死前还专门留下话来,说自己这个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孙儿乖巧无比,自己死后,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们一定要答应自己,绝不允许旁人欺负他。   这个保证,除了李渊和李世民,李建成和李元吉同样也收到过。   或许当时的太穆皇后,已经看到了李家父子山雨欲来的架势,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着自己临死时的嘱托,希望将来不管是谁做主江山,自己这个年幼的孙儿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太穆皇后作为祖母,对李宽这个年幼的孙儿,其舐犊情深的爱意隐秘而沉重,但无疑,李家的男人们心里都是清楚地。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李渊即便在李二将李建成李元吉的子嗣杀绝,但李宽这个孩子在殿外大声背诵了几遍《陈情表》,李渊便将这孩子重新接纳,当成了自己最亲的孙儿。   有情有义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而李二,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不管是出于对母亲的感恩,还有身为父亲对李宽这个幼时差点夭折,不曾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的愧疚,总之,李二对待李宽,其实已经足够宽容,甚至说,这份宽容超过了自己其他的孩子,包括李承乾。   当然了,他最喜欢的儿子,还是小胖子李泰。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一日不见,便要鸿雁传书,挂念儿子起居的老父亲呢?   就在李二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门外忽然又传来宫人禀告。   “陛下……太子殿下此刻正跪在门外,说是为二皇子殿下前来向您请罪……”   “嗯?”李二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门外,随即狠狠瞪了一眼喜上眉梢的李宽,皇帝陛下先是呵呵一声冷笑,随后才道:“兔崽子好本事啊,又忽悠你大哥替你负荆请罪是吧?”   “不是……那啥……”李宽忽然觉得自己干嘛脑子抽风去找大哥啊,明明是让他替自己说情,怎么忽然就成了代弟受过呢?   李宽看着身边扑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的弟妹,接着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善解人意没,目光温柔的母亲,李宽痛苦的摸了摸脑袋:“我发誓,我再也不要找大哥帮忙说情了……” 第6章 该来的总会来   当一身太子冕服的李承乾双手捧着一截被熏烤过竹节的湘妃竹出现在甘露殿时,李宽脸上的表情是崩溃的。   而李泰脸上,则是一副惊骇欲绝的模样。   原因无他,因为李承乾手里的湘妃竹,正是他和二哥当日在东宫偏殿内制作的鱼竿,李承乾手里这根,还是李泰特意为他做的,为的就是报答大哥肯借出场地让他们兄弟有个秘密作坊。   谁曾想,临了还是被大哥给出卖了。   果然,当李二的目光落在李承乾手里的湘妃竹上后,明显一顿。   随即他又将视线回到李宽李泰二人身上。   得,破案了。   朕好不容易养好的一窝湘妃竹啊,就是让你们两个臭小子给祸祸的!   “父皇、母后!”傻不愣登的太子殿下丝毫没觉得自己已经背刺了两个弟弟,他的脸上还是一副认真的神情:“二弟他恐吓三弟,使其差点落水,是我平日里对二弟疏于引导,这才导致这场闹剧发生,故而儿子特地前来向您二位请罪,还请父皇母后责罚!"   李承乾说着,哐当一声就跪在了地板上,手里那根造型酷似鱼竿的湘妃竹,被他高高举起。   他娘的……   李宽和李泰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那愚蠢的大哥哦……   您手里捧着的哪是什么刑具啊,这是我们哥俩新添的罪证啊。   当然,在李泰心里,也就是他当时刚好不在,否则谁敢跟他二哥过不去,老三又如何?别说二哥只是吓唬他,若是二哥动手了,他李泰也绝不含糊,照打不误。   “呵……呵呵……”李二冷笑两声,看了一眼身边垂下脑袋的两个小兔崽子:“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朕先前还说御花园里那窝长得好好的湘妃竹是怎么人给撅了,感情罪魁祸首在这啊。”   “父皇,儿子不允许您这么说大哥。”反应机敏的李宽见状连忙义正言辞的开始为李承乾辩护道:“大哥可不是贪玩的人。”   “啊?……啊对对对!”小胖子李泰在一旁也连声附和道:“大哥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的是你大哥吗?”李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胡说八道的李宽,随后又拿大手扒拉了一下李泰的小脑袋:“还有你,少跟你二哥学!”   李承乾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湘妃竹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他捧着千钧重的“罪证”,一时也是骑虎难下。   “好了!”李二扫了一眼老实孩子李承乾,无奈的摇摇头:“起来吧。”   “谢父皇!”李承乾乖乖站起身,接着忽觉手上一轻,他一抬头,便正好见到聪明又机灵的长乐公主已经将小鱼竿占为己有了,她回头朝有些愕然的李世民咧嘴一笑:“爹爹,长乐喜欢!”   公然掩盖兄长罪证的长乐公主,并没有招来李二的怒火,反而激起了后者的怜爱之心。   李二弯腰抱起乖巧懂事的女儿 ,回头瞪了一眼某竖子和某小傻子:“往后再犯,腿打断!”   “爹,您说的是哪一件?”李泰再度发挥了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   “爹,儿子晓得了!”李宽一把将李泰扯到身后,朝李二露出一个他自认天真无邪的笑容来,结果换来的是后者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家门不幸。”李二抱着女儿,扫过自己的仨儿子,总觉自己应该和观音婢再努把力。   “好了,二郎,”长孙皇后见时机已到,便站出来开始打圆场:“既然宽儿已经知错,那么肯定就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也不必再动怒。”   “是啊是啊,”李宽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再有下次他也绝对不会亲自动手了。   “哼,再有下次你就不会亲自动手了是吧?”李二一眼便看穿了李宽的小心思。   “爹,”李宽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您怎么会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臭小子!”抱着女儿的李二无奈的摇摇头,懒得再搭理李宽这个夯货。   他能告诉他,当年自己和李建成李元吉闹了矛盾之后,也是这般想法吗?   “好了,准备用膳吧。”长孙皇后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对仿佛天生就不对眼的父子,决定还是对此视而不见来得好。   “二哥,”等一大家子人围桌用餐的时候,李泰小心翼翼地凑到李宽身边诉苦道:“你总说我瓜,可我看你脑子也不太灵光嘛……怎么能把心里话对父皇说出来呢?”   “少说话,吃你的饭!不然回头去御花园钓鱼不带你!”李宽夹起一片炙牛肉,放在弟弟碗里,这瓜娃子晓得个屁,他们哥俩有什么事是眼下能瞒着李二的?   坦白从宽,才能免遭皮肉之苦好吧。   “宽弟,尝尝这个,”李承乾见李宽李泰哥俩在那咬耳朵的那一幕已经落在了父皇眼中,害怕父亲再次动怒导致弟弟们受皮肉之苦的李承乾,连忙强行插入大声密谋的哥俩,他将一颗亲手剥好的虾仁放进李宽碗中,并且不断朝对方使眼色。   “大哥,好好的,你抽抽什么?”李宽皱眉看着脸上抽搐的大哥,直到李二不轻不重的咳嗽一声,他才回过味来。   “哎呀!谢谢大哥!”李宽忽然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大声道:“臣弟能得大哥亲手剥虾,实乃三生有幸!”说话间,他已经将虾仁夹给了抿嘴不高兴的李泰。   完事了,李宽还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示意对方不许往心里去。随后,他干脆将装大虾的餐盘拿了过来,亲手给大家剥虾,当然,第一个剥好的虾仁被他塞进了望眼欲穿的长乐嘴里。   李二和长孙皇后看着端水大师一般的二儿子,两人对视一眼,前者摇头苦笑,后者不禁莞尔。   有这么一个懂得兄友弟恭的儿子,似乎平日里即使有些错处,也无关紧要了。   就在李宽有说有笑地给家人剥虾肉的时候,甘露殿的女官玉琳前来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杨妃携三皇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她话音刚落,原本正在给大哥李承乾上课的李宽顿时便站起身,打算翻窗逃走。   他不是怕李恪那个小混蛋,而是他的生母杨妃,那个柔柔弱弱的大美人姨姨,对自己一向好得很,自己这回揍了李恪,人家带着儿子前来,不管是兴师问罪还是赔罪,李宽都觉得很尴尬。   “兔崽子,滚回来坐好!”李二对自家最竖子的某个竖子,向来没有多少好脸色,他沉着脸呵斥一声,结果李宽压根不为所动,人家正打量着屏风后面的哪扇窗户高度合适呢。   最后还是长孙皇后发话,才让李宽打消了逃走的主意:“宽儿,老实坐着,遇事逃避,可不是男儿所为。况且,有父皇母后在呢。”   “母后,”李宽默默做回自己的位置,他抬头看了李二一眼,情不自禁挑了挑眉:“关键就是有父皇在啊……”   这昏君才是大麻烦。 第7章 斩白马为盟!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万一老爹看见杨妃就色令智昏呢?   “二哥,”忽然,一旁的李泰叫了李宽一声,等李宽向他看去,就见这个愚蠢的胖弟弟伸出双手,在桌子地下做了一个套麻袋的手势:“君子报仇,三日不晚!”   等你养好伤,我们就去下黑手!   李宽默默地看了一眼李泰,眼神凄婉:若是有伤,三日怕是不够。   谁知一直不说话的李承乾不知何时已经来坐到了李泰身边,看了他们哥俩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再点了点头。   但其态度不言而喻:有大哥在,保你二人无忧。   看看,什么叫义薄云天,这就是了!   李宽感动地看了大哥一眼,随后坐直身子,怕什么,反正要是待会动起手来,大哥肯定会往自己身上扑的,自己到时候只要见机行事,懂得配合就行。   兄弟几人之间的诸多小心思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彼此的表情、眼神和手势交流,看得一旁一手一个大虾仁的长乐公主是一愣一愣的。   明明自己什么都看见了,可自己为什么就是看不懂呢?   小小年纪的长乐公主,此刻脑海中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二哥他们刚才有说话吗?   怎么大家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架势?   就在长乐准备开口加入某地下组织交流会的时候,一个看着不过花信的绝色宫装女子牵着一个满脸惧色的俊秀小男孩走了进来。   “陛下,皇后。”出身高贵的杨妃,对于宫廷礼仪自然掌握的无可挑剔。   “父皇,母后。”自打入殿就没把脑袋抬起过的李恪在母妃身边闷声给李二和长孙请安。   “妹妹,恪儿,”长孙看着杨妃母子,脸上带着微笑道:“还没用膳吧?坐下一起吃。”说着,她便命身旁的宫人再拿两副碗筷。   “谢谢姐姐,我和恪儿已经吃过了。”杨妃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她将身边的儿子轻轻推到自己身前,语气有些严厉道:“来之前母妃怎么教你的?忘了?”   听到母亲的话,李恪深吸一口气,先是对李二和长孙行了一礼,语气里带着一些委屈道:“父皇,母后,先前我欺负宫人,被二哥教训,是我的错,二哥他……”   李恪说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李宽一眼:“二哥他教训的对!我不该不拿人命当回事,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李二静静地听儿子陈述完,随后淡淡地看了杨妃一眼,忽然轻笑道:“好了,既然你们兄弟二人都已经知错,将来就该好好相处,莫要再生事端。”   作为上位者,李二很多时候对底层的宫人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漠视。要知道,在皇帝眼中,别说宫人,就是嫔妃,也不过是他的所有物。只是,李恪这倒霉孩子欺负宫人正好撞在了李宽手里,那么作为中间人的李二,自然不好偏袒谁,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哥俩彼此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就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长孙皇后和杨妃见李二如此表态,谁都没再开口,显然是默认了李二的做法。   但有一个人,显然是不认可这种和稀泥的和解方式的。   “李恪!”只见先前还想要溜之大吉的二皇子殿下此刻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满脸严肃的看着唯唯诺诺的三弟:“我问你,如果你不是生在帝王家,你只是这普天之下黎明百姓中的一员,你愿意自己的命运被人一言决之吗?让你把人当人看,很难?今天你的认错,父皇母后,乃至杨妃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因为他们身份尊贵,从来不觉得你应该真正的错处在哪里。   当然了,或许真正的错处,就是那些宫人生来卑贱吧!”李宽的话说到这里,李二、长孙和杨妃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除开已经开始暴走的李二,长孙和杨妃二人,脸上更多的是尴尬。   “可你要记住,”李宽说着缓缓站起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匹夫一怒,也能让天下缟素!隋末的动乱才过去多久?你小子身上的臭毛病都是跟谁学的?”李宽这两句话可谓诛心之言,毕竟杨妃的身份是隋炀帝的女儿,可他却不管这些,继续自顾自道:“这天下,是父皇他们出生入死打下来的,我们当儿子的,要真孝顺,就该想着怎么搭把手,帮着定国安邦,而不是当个败家子!败坏民心所向的皇家声誉!   尔可知秦穆公亡马和羊斟惭羹的典故?——莫要以为渺小的就没有力量,莫要以为卑微的就没有尊严!”(注1)   要不说李宽是懂得控温的呢。   等他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原本都打算解开束带给李宽一个完整童年的李二陛下,眉间紧缩到完全舒展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宽儿,你到底是懂事了……”李二看着说出这番话的儿子,口中喃喃,眼中仿佛有水光。   “那是我祖母教得好!”李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李二,切,我那自恋又爱脑补的父亲哦。   “母妃,二哥他……”李恪被李宽一番话给逼到了墙角,他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母妃,却发现后者脸色羞红,眼中同样有泪光。   完了,自己的靠山都让二哥说哭了。   “好了!”就在其他人都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只见李宽小手一挥:“今日你我兄弟之间把话说开,那么此事就算揭过,恪弟,你是知道我的,我李宽从来不记仇!只要你以后不像从前那般,没事跑去欺负不敢还手的宫人,你就算再嚣张跋扈,哪怕是你想掀了太极殿,二哥也第一个给你架梯子!男子汉嘛,就该驾最烈的马,捅最大的马蜂窝!恪弟,你放心,将来谁要是敢欺负你,二哥保管第一个替你找场子!”   “二哥……”李恪怔怔地看着夸夸自谈的李宽,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可别说他没想到,这殿内的其他人谁又能想到呢?   李承乾看着说话间顾盼自雄(恬不知耻)的二弟,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我远不如二弟也”的感叹了。   李泰和长乐目前显然还无法理解李宽的厚脸皮,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二哥的崇拜。   没看见爹娘还有杨妃都惊呆了吗?   二哥一定是很有口才,才能让大家震惊成这样的。   “二哥……”忽然,一想脑阔不太灵光的李泰此刻又站出来出来:“三哥要是不答应跟你和好,我们就套他麻袋!”   李宽闻言默默看了弟弟一眼,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察觉出李二脸上不善的神情,于是准备出言提醒的李宽也只能心下哀叹: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二哥,我跟你和好!”不知道是不是李泰歪打正着,反正李恪在听到李泰的威胁后,顿时那股天生的聪明劲就上身了:“我保证以后不欺负宫人了,只是你以后能带我一起玩吗?”   李恪看向李宽的目光中,带着某种渴望。   李宽显然也被对方地真诚触动了,于是他拍了拍胸脯:“放心,三弟!从今往后,你我天下第一好!”   好死不死的,就在闻言就要变脸的较真小弟李泰正要插嘴的当口,李宽又补充了一句:“你若不信,我们斩白马为盟!”   哦豁哦豁,正所谓祸从口出。   反复横跳来回作死的二皇子殿下,最后这句无心之言,精准的猜中了刚要要老怀大慰的李二陛下的雷点。   两年前刚在渭水边的灞桥上,和颉利可汗斩白马为盟的李二陛下,在听到家中逆子口出狂言后,脸上先是一愣,随即便转为暴怒。   就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太子殿下,见到如此狂暴的父皇,他也迟疑了片刻,然后选择袖手旁观。   二弟啊,不是大哥不帮你,而是这种情况,大哥要是再往跟前凑,那就是火上浇油,不礼貌了。   李承乾就这么看着李二一步一步走近背对着众人,已经和李恪勾结搭背谈天说地的李宽,他忽然觉得,原来兄弟一场的缘分,就是眼看着他一步一步陷入父皇的魔爪,而你站在远处,用目光默默告诉他:赶紧逃。   你知道他看不见,你也知道他逃不掉。   但这是你身为大哥,唯一能做的事情。 第8章 你说你要当什么王?   胡乱玩梗善于拉扯的二皇子殿下,到底是没能逃过李二陛下这一劫。   当受伤李宽回到了甘露殿,“痛腚思痛”之下,他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这昏君下手真狠啊……”   “二哥,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李泰看着面前已经疼得龇牙咧嘴的二哥,他在耐心开解对方的同时,还不忘吐槽一下自家大哥:“不过话说回来,大哥今日真没义气,就连三哥都替你求情了,大哥还说打得好……”   “废话!”李宽闻言无奈地白了一眼李泰:“大哥是太子!那种时候他要是替我求情,那就是嫌咱爹打我打得不够狠!唉,说来也怪我,一开心就得意忘形……”   同时,李宽也有些悔恨的想到: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拿汉高祖斩白马来狡辩呢?   可等他仔细想想,觉得这说法也不对:非刘氏不能为王的说法是汉高祖刘邦平叛之后才说出来的宣言。可如今的大唐,原先可还有几位异姓王呢,至于往后……保不准也可能有,自己要是拎不清现在把这话说出口,那老爹很可能还得收拾自己……   算了算了……祸从口出……自己要是真惹得老爹再度较起真来……   可能自己回头躲到陇右老家,兴许都无法逃过这一劫……   “二哥,你在想什么呢?”啥事儿都不往心里搁的李泰,见内侍擦完了药已经退下,可自家二哥还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当即便好奇地问道。   “小泰啊,”李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向自家四弟:“你说二哥我,是不是该封王了?”   要不说他李宽才是真正的有大智慧呢。   在李宽看来,为了避免上述那种“有朝一日不慎东窗事发,某人惊惧交加以致惶惶不可终日”的局面出现,李宽决定,还是开口找老爹讨要一个王爵吧。   毕竟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也就平日里调皮捣蛋找找乐子而已。   他李宽,可是立志要当个混吃混喝,醉生梦死,逍遥度日,酒池肉林的贤王啊!   所以,他能犯下多大的过错呢?   反正将来再不济……最多把我的王爵削了呗。   不过,嘿嘿……只要回头等大哥上了位,自己想要当什么王,还不是大家商量着来?   于是,带孝子李宽想做就做的性格让他甚至都暂时自动忽略了刚受过的伤,在弟弟李泰的搀扶下,两兄弟来到了李二办公的太极殿。   这回,哥俩极为讲规矩。拒绝了大内总管张楠的贴心搀扶,李宽搂着比自己矮一头的李泰的肩膀,歪着脖子看着弯下腰来还是高他们哥俩不少的张楠道:“我爹呢?”   尽管李二在李宽第一次这么叫自己的时候,感动之余,他便开始试图提醒李宽管他叫父皇,但是天生反骨的李宽偏不,他的理由也很直接:“咋的,我是抱来的?叫你一声爹那是我李宽给你李二面子……”   后面的话,李宽试图说完但是暴躁的李世民并没有给他机会。   犹记得,那晚甘露殿的风很大,被要求面壁思过的二皇子殿下回头骂了自家老子一声“昏君”,就大摇大摆地跑到弘义宫跟祖父李渊挤一个被窝去了。   当然,之所以满怒的李二没有赤着脚追出来,自是因为长孙皇后拦住了他。   只是……   天知道那晚本来打算搂着两个芳龄二八的美人儿讨论人生大事的李渊,见到自己的孙儿吭哧吭哧地爬自己的龙床,这老流氓生平仅剩的羞耻感让他飞快的将床角的粉红肚兜给藏到了自己的枕头下面,然后,爷孙俩儿算是睡了一个囫囵觉。   只不过隔天李二被叫去弘义宫的那通骂,义正言辞训斥儿子的李渊多多少少还是带点私人情绪在里面的。   毕竟看着宽了衣的美人儿穿着胸围子从另一头悄悄下了龙床,怀里搂着孙儿的李渊当时就发誓,必须给自家竖子好看,你他娘的教育孩子也得把人看住啊,万一下次乃公提枪上马的时候被这兔崽子给闯了进来,自己被吓出个好歹来,你能负责啊?   于是,有了惨痛教训的李二,自此对于李宽对他的称呼,也就抱有听之任之的态度了。   然而李二的这般态度落在旁人眼中,那就他对李宽这个自幼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儿子,宠爱有加的明证了。   当然,如果这种说法他日被李宽得知,估计这家伙肯定是要嗤之以鼻的。   但眼下,这个美丽的误会还是给李宽带来了不少好处。   比如张楠对于李宽的执意求见,按照以往的惯例,眼下陛下正在殿内议事,那么人肯定是不能放进去的,甚至自己也不该进殿通报打扰。   可换作出此人是李宽,那么就得另说了。   因为这位爷,搞不好待会就会趁宫人不注意,试图翻窗硬闯……   张楠思索再三之下,决定还是冒着被陛下责罚的风险进殿禀报一声,省的到时候这位爷闹出更大的幺蛾子,自己更讨不着好儿。   “还请两位殿下留在此处不要走动,奴婢这就动身为两位通传……”张楠说完,便迈着小碎步进了大殿。   只留 一脸疑惑的李宽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只见他转头对身边李泰道:“弟弟,我怎么觉得这个狗东西方才占了我们哥俩的便宜?”   李宽发誓,对方要是待会拿个橘子出来,他李宽今天说什么都要给他两顶心肘,好叫对方知晓,什么叫懂哥的便宜占不得。   “二哥,你说啥?”一旁的李泰闻言傻乎乎地看了神神叨叨的李宽一眼,随后他趁李宽手扶在自己肩膀 ,不需要自己伸手搀扶的空档,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块新鲜出炉的板栗糕。   李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美滋滋的咀嚼着,当然了,秉承着有福同享的原则,他将油纸包捧到李宽面前:“二哥,吃吗?”   “唉……”李宽无奈地看了弟弟一眼,半是好笑半是调侃的拍了拍他的肚子:“泰啊……听二哥一句话,平日里没事跑跑步,活动活动,你个臭小子平日里这么喜欢读诗书,将来好歹也得有个玉树临风的样子,不然你想鲜衣怒马,满楼红袖招的宏愿,怕是难了。”   “二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泰板起脸将油纸包塞入怀中,不为啥,小胖子只是忽然觉得嘴里的板栗糕不香了而已。   不多时,进殿的张楠便一脸恭敬的退了出来,然后快步走到兄弟二人面前,恭敬行礼后才开口道:“陛下有旨,宣两位皇子进殿。”   “走。”李宽一挥手,李泰就开始吭哧吭哧的搀扶起二哥来,一旁的张楠看不过去想搭把手,也被小胖子一把拍开。   开什么玩笑,我二哥是一般人能搀扶的?   等李宽李泰兄弟晃晃悠悠进了殿,兄弟俩才发现,原来今日的太极殿内并非只有李二一人。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大叔,蓄着一脸美髯,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家的外甥:“二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舅舅。”李宽开口叫了长孙无忌一声舅舅,他身旁的李泰才反应过来,跟着叫了一声。   “舅舅。”李泰的声音有些小,大概是源于殿内除了坐在主位脸色不大好看的李二,以及坐在他下首的,满脸笑呵呵的长孙无忌以外,还有三人,正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他。   两位文士,一位武将,皆为国之柱石。   两位文士中,国字脸,面色苍白的,是房公房玄龄。   “房公好!”李宽跟自家舅舅可以随意一些,但是对于房玄龄,他还是大声打了一个招呼,语气里也多出了几分热情。   随后,李宽把目光转向端坐在房公对面,一言不发注视着自己的黝黑汉子:“杜公好!”   “二殿下,”杜如晦笑着朝李宽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最后,李宽将目光转向在场唯一的武将。   对方此刻也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   “爹,”李宽忽然转头看向端坐上位的李世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侯将军也被您叫进宫里来了?”   啥情况啊?自己也没收到风声要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啊?   “这不是你小子该关心的事!”李二对于眼前这个混不吝的臭小子,也时常感到束手无措,只见他伸手揉了揉眉间:“说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二皇子殿下,这次来寻朕,是打算干什么啊?”   “哎呀!爹!”李宽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一眼殿内的几位肱骨大臣,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明自己的来意:“那什么……爹,你饿不饿?”   半截怂了的李宽,不顾幼弟伤心的目光,强行从李泰怀中掏出那包吃剩的板栗糕,一瘸一拐的来到李二身边,无视旁人眼中诧异,蹲下了身子。   李宽将糕点递到李二面前:“爹,尝尝?”   “哼?”李二冷笑一声,看了儿子一眼,伸手拿起一块板栗糕,装模作样的塞进嘴里,轻轻咀嚼。   “哈,好吃吧?”李宽一脸傻笑的看着李二。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房玄龄几人眼中,又是何等的震惊莫名。   陛下几时……待人的态度这般随意了?   “朕只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吃完糕点,李二看着明显有所求的儿子,心中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好心给了对方一个开口的机会。   “爹,既然您都诚心诚意发问了,那我只好大发慈……大胆的告诉您!”李宽见老爹开口询问,于是他假装迟疑了那么一瞬,接着便果断的开口道:“您看儿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封王了啊?”   “封王?”不得不说,李宽突如其来的要求让李二一时没能招架得住。   但李二又是什么人?在经历短暂的诧异后,当即便恢复了镇定。   “哦?宽儿,你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李二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凡事皆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怎么就想到了这一出。   “不是……爹……”李宽见老爹这副态度,当即就不乐意了,但碍于屁股上的伤口,眼下他还不能坐着,可半蹲着也难受啊,于是,他陡然直起身形,双手环胸道:“爹,您可不能骗小孩啊。”   “这又从何说起啊?”李二微微仰头,看着愈发放肆的儿子,心中倒是没什么愤怒的情绪,只是觉得好笑。   “我是您的儿子,我不封王?”李宽瞪大眼睛看着老爹:“儿子今年已经要满十岁了。天下焉有十年不曾封王的皇子呼?”   “还真有……”一旁的长孙无忌担心大外甥太嚣张回头再遭罪,于是好心出言提醒道。   “舅舅!”李宽回头瞪了一眼长孙无忌:“我在这跟我爹商量大事呢,您能不能别打岔?”   得……   长孙无忌抿了抿嘴,兔崽子你真是不识好歹啊,敢情先前您这一身伤,不是二郎打的是吧?   "封王,也不是不行。"   就在李宽气呼呼跟自家便宜舅舅吵架的时候,李二忽然出声打断了两人。   “舅舅我跟你讲,我回头就带人去蹲表哥……”正在跟长孙无忌放狠话的李宽,忽然听到老爹这句话,当即便转过头来满脸谄媚的盯着李二:“爹,您可算是想通了!”   “能不想通吗?你小子都打算去蹲长孙冲了。”李二半是调侃半是玩笑道,随即他站起身,看着喜上眉梢的儿子:“既然想封王,那以后就得有个‘王’的样子,你若还像从前那般胡闹,可就不像话了。”   “爹!你放心!我……”兴高采烈的李宽回答到一半,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四个大字:勿!忘!初! 心!   “爹,我尽量……”李宽觉得,有些时候说话还是得严谨。   “你个兔崽子……”李二也被李宽此时的严谨给逗乐了。   但与此同时,一直作为看客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对视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某层意思。   看来陛下这是打算借着给二皇子封王的机会,对地方上的五姓七望下手了啊……   不同于李世民和他的大臣们的老谋深算,彼时偶尔天真勉强无邪的二皇子殿下在得到父亲许诺以后,几乎可以说已经开心地找不到弘义宫的方向在哪了。   “爹,我才发现,你人真好!嘿嘿……”李宽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他的祖母。   "以前不好?"李二横了儿子一眼,倒也没真的生气。   “唉唉……”李宽闻言挠了挠头,不知怎么接这个话头,但随即,他聪明的小脑阔就想到了打破僵局的方法:“爹,您打算封我做什么王啊?”   “赵王,你觉得怎么样?”李二看了一眼儿子,心想自己将来得给李承乾留下话来:让将来无论如何也给这兔崽子安排个过得去的谥号。   毕竟这要是不小心让他得了个和李元吉(海陵郡王后贞观十六年追封为巢王)一样的恶谥——“刺”,届时叔侄同恶谥,那他们老李家的乐子可就大了。   “不太好……”李宽对于老爹的美意敬谢不敏。   随后,李宽想了想,又道:“爹,要不你封我做秦……”   “不可!”一旁的房玄龄想也不想,就打断了李宽的施法。   “不是……”李宽不满地扭头看向房玄龄,露出他那橘子大的拳头:“房公,小爷……小王……我招你惹你了!”   “二皇子殿下!秦王……不合适!”一旁的杜如晦也在一旁附和道。   “小兔崽子,少胡闹!”就连李世民也没好气地照着儿子的脑袋拍了一巴掌:“朕没打算将秦王这个称号再封出去。”   “爹,我的意思是,”被误解的李宽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一瞬不瞬的看向众人:“就不能封我当个秦始王?”   随着李宽的话音落下,殿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朕方才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你要当什么王?”此时,李二陛下低沉的声音里跳跃着愤怒的火焰。   “秦……”天真的李宽话音未落。   “竖子!”李二陛下已经飞身上前。   “陛下!”群臣也只是装了装样子。   “嗷!”某人最终被修理的很惨……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情绪稳定下来的李二瞪着儿子:“朕再给你你一次机会……”   “爹,我想通了,我不要当秦始王了,我要当周——”   “周王?”李二陛下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这个倒也不是不行……”   “爹,我的意思是我要当周天王。”某竖子明明眼角还带着泪花,但说出口的话却仍然那么欠打。   “陛下……”房玄龄等一干大臣们此刻个个心惊胆战,二皇子是真能做死啊,咱先别说什么作大死的“天王”封号了,他居然还想着继续占陛下的便宜——让陛下给他养马是吧?(注1——秦国祖先曾给周天子(周孝王)养过马。)   “诸位爱卿不必劝朕,”当着群臣的面,李二缓缓解下束带:“朕觉得是时候给这竖子好好上一课了……” 第9章 纨绔们和“李乙宽”   “我是亲生的吗?我是亲生的嘛?!”再度负伤也再度铩羽而归,并且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王的二皇子殿下,被动动李泰搀扶着回到了甘露殿,这一路上,他都在不停的叫嚣,而从这高频率的叫嚣声里,也可以看出 ,李二陛下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可无奈……某竖子他不领情。   眼下,李宽的“秦始王”还有那“周天王”是指定做不成了,这让他难免有些伤感。   自己这也算“讨封未半而中道……中道挨削”——属于是向汉昭烈帝遥遥致敬了吧……   “二哥……”李泰此时已经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好二哥了。   “唉……你下去吧,这回不用你来。”李宽摆了摆手,示意那个以前经常给自己擦药,但每次都因为自己下意识地“优雅随和”,狂飙各种“三字经”的行为,而吓得不敢用力的小内侍退下。随后他俯身趴在锦榻上,解下衣袍,露出后背和屁股,等着弟弟李泰来亲自给自己上药:“弟啊,哥这回算是看清咱爹的嘴脸了,真残暴!我发誓,就先前他那最后几下,他绝对不是在打儿子,他是在打薛举,打王世充,打窦建德啊!他还差点用上黑虎掏心!”   小李二的声音里,满是悲愤,充满了对大李二的控诉。   “二哥……”李泰如今算是彻底服了自己那愚蠢的哥哥:“你再怎么着,也不能跟咱爹玩什么秦王绕柱吧?关键那棵柱子还是咱舅舅……”   虽然,这回的“秦王”,是主攻的那一方……   可怜他的二哥,在被侯君集大将军捉住以后,父皇给他的那顿揍啊……   李泰趴在门口看的真切,那真是……怎一“惨”字了得……   要不是李二在追逐中一不小心给了长孙无忌的脖子一巴掌,李宽身上的伤,还不至于如此凄惨……   唉,上哪说理去?一念至此的李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省心的二哥让这位小小少年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走向成熟。   “我发誓,等本王及冠了就藩了,本王非得……嗷~~~”还不确定自己是什么王的李宽狠话放到一半,就发出一声惨嚎,等他目光幽怨地转头望去,只见李泰满脸的无奈:“二哥,之前御医交代过的,要用力揉,才能散发药劲……”   “没事……”李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吧,不必惜力,只管用劲儿……哥受得住……啊……呃……   嗷~~~~~你要弑杀兄长啊你?!”   ……得亏李二陛下不在场,否则我们的二皇子殿下……又得喜提一顿胖揍……   翌日,清晨。   当一瘸一拐不知道是什么王的李宽在弟弟李泰的搀扶下,走进了李世民为了教导皇子和大臣之子而开办尚文学馆,顿时,殿内便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哄笑声。   与李宽关系向来不错的两位表哥柴哲威、柴令武,是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李宽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但是这种时候,不落下石就不是损友了。   只见两兄弟之中的大哥柴哲威装作一脸惊讶的模样,与其他人一起面带笑容看着李宽道:“我说表弟,你这是什么情况啊?又挨陛下的打了?”   李宽见到被人揭了短处,他也不回答,只是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着。   程咬金的儿子程处默,作为李宽的死党之一,同样有着极其丰富的挨揍经历,所以当他见到这一幕,顿时指着李宽大叫道:“宽哥儿指定是挨揍了!我爹揍完我,我也是好几天不敢坐!”   “不要胡说!”听闻此言,李宽顿时在再度爆发的哄堂大笑中涨红了脸:“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一旁的另一位便宜表哥长孙冲闻言叫嚷道:“我爹昨天回来都跟我说了,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先是想让陛下封你当秦王,陛下不答应,你就要当秦始王!后来你更是胆大包天,要当‘周天王’,气得刚教训完你的陛下再次发怒,最后,在侯君集将军的帮助下,你被暴怒的陛下擒住,据说陛下当场解下的束带都抡冒烟了……”   “哈哈哈哈……”在长孙冲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大家此时都知道李宽昨日遭遇了什么,于是众人的笑声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笑什么?不许笑!这儿是学馆,我等进学的场所,不得喧哗!”眼看局势就要把控不住,李宽急的大声呵斥起来,但此时谁又肯听他的呢?何况这话从他这个头号“朽木”嘴里说出来,那就更可乐了。   于是,在嘈杂的笑声中,只见我们的二皇子殿下口中依旧念念有词,似乎还在为自己辩解:“秦始王怎么就不算王,周天王又哪里不合适,怎么就都算僭越了呢……封王的事……能算僭越么?”接着便是众人难懂的话,什么“尔等处堂燕雀,怎知冲天鸿鹄之志”,什么“大丈夫生不能九鼎食,死亦当九鼎烹”之类的话,接着“知乎”又“者也”的好一通车轱辘话,直到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才脸红作罢。一时间,殿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注1)   “二哥……”一旁的李泰见李宽被众人围攻,兄弟之间深厚的感情让他一时努力憋住笑,但此刻他也是涨红了脸:“那我先走了啊,散学时我再来接你。”   如今李泰的年纪还不到入学标准,所以他并不跟李宽一起进学,而是由长孙特地请了大儒来教导他。   “去吧去吧,”作为兄长,此刻颜面尽失的李宽却丝毫不以为忤,分别前他还不忘叮嘱对方道:“回去了跟母后说一声,午膳我要吃炙羊肉,让尚食局的人上点心,肉要嫩一点儿才好吃。”   “哦……”李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了李宽一眼:“二哥,那我先回甘露殿了。”   “嗯,”李宽点点头,随后便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翻开课本,众人见李宽开始摆出认真听课的架势,众人也识趣,彼此相视一笑后,便不再多说什么。等负责教导他们的大儒黄岐进殿后,一切便如往常那般,大儒黄岐在上面兢兢业业讲课,台下的勋贵子弟鲜有认真听讲的,大都都在呼呼大睡。   当然,除了极个别不讲公德,拿出肉食来吃的纨绔,总体来说,学习氛围还是好的。   只是今日让黄岐感到奇怪的是,往日呼噜声最响的某位纨绔,今日却听得格外认真,但是当他见对方特立独行保持站姿时,便也知道,这是又遭陛下的打了。   罢了罢了,习以为常……   散学的时候,长孙冲、柴氏兄弟、程处默、还有李孝恭家的李怀仁、李绩家的李思文、尉迟恭家的尉迟宝林、牛进达家的牛勇、秦琼家的秦怀玉……一众与李宽平日交好的纨绔们,此时纷纷围了过来。   “干嘛?”李宽收拾完课本,放在桌案的一角,随后双手叉腰,看着黑压压围过来的一群狐朋狗友,伸出手,一根指头挨个点过去,口中不满道:“他娘的,你们一个个可真够意思,见我挨揍,都这么高兴?”   “我说表弟,”柴哲威一巴掌重重拍在李宽的肩膀上,“你小子能不能稍微收敛点?成天惹陛下生气,花样还每次都不同,你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你不懂。”李宽闻言轻轻摇头,顺便一巴掌拍开便宜表哥的“咸猪手”,振振有词道:“我这样的人,注定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如今我还小,不得多多调皮,努力提高我爹的忍耐上限?不然将来我真惹出大乱子,这昏君把我一下子给咔嚓了怎么办?”   “噗呲……”此时已经目瞪口呆的纨绔群中,脑回路与常人不同的尉迟宝林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指着李款道:“哈哈……他骂陛下是昏……”   “我的尉迟哥哥唉!”眼疾手快的程处默闻言连忙上前捂住尉迟宝林的嘴,他瞪着满眼不解的尉迟宝林,咆哮道:“这话宽哥儿这个大傻子二世祖说得,你说得吗?!”   “你说谁大傻子?!不对,你说谁二世祖?!本王明明是三世祖!也不对!本王家中世代勋贵,你他娘的这是瞧不起谁呢……”   感觉被严重冒犯到的李宽顿时便不乐意了,这会儿的他活像一头被激怒的雄……   嗯,出于严谨,以及根据当时在场之人的描述,这位被激怒的瘸腿雄狮,当时梗着脖子便朝受害者程处默冲了过去……   接下来,墨香四溢,偶尔夹杂几缕“烤肉香气的尚文学馆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第10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因为几句话就吵起来甚至动起手,是李宽和这帮损友的“日常活动”之一。   只不过,等这一场稀里糊涂的罗圈架打下来,作为冲突双方的李宽和程处默倒没多大事,但一旁劝架的兄弟们,却纷纷遭了殃。   尤其是秦怀玉,当他顶着两只乌青的“熊猫眼”,满脸不忿地瞪着微笑和解的李宽和程处默时,那哀怨的目光,仿佛能化作利箭,刺穿厚颜无耻的两个家伙。   不就是先前众人嘲笑宽哥儿时自己笑得最大声么?   犯得着在这儿等着我?   他娘的,咱这帮兄弟,拢共十来个人,却长了百多个心眼子。   宽哥儿是大业十四年出生的吧?   没有“武德”,玩不过,根本玩不过。   大业十四年生的,玩不过啊……   就在秦怀玉心中哀叹时,李宽已经挥手与众人作别:“过几日,等我有空,城外皇庄,哥几个一起蹴鞠,都别迟到啊!”   “放心吧,肯定不会迟到!”最喜欢蹴鞠的李怀仁在人群中大声应道,而他身边身材有些矮小,侯君集的独子候云,脸上的表情却很是纠结。   他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好友房遗爱:“遗爱,你说宽哥儿养好了伤,届时会不会挟私报复啊?毕竟我爹不讲武德,帮助陛下堵了他。”   “没事儿,”房遗爱一边朝远去的李宽挥手作别,一边小声对侯云道:“宽哥才不是小气的人。”   他会找机会对当事人报复回去的。   -------------------------------------   回到甘露殿的李宽,如愿以偿地吃上了一顿鲜香的炙羊肉。   “母后……”李宽放下碗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一脸忧愁的对长孙抱怨道:“我发现最近我的饭量是愈发的大了……”   “你呀……”长孙给身边的长乐夹了些对方不爱吃的青菜,闻言目光温柔地看了李宽一眼:“宽儿,如今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况且你是男孩子,饭量大些,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我力气也大了不少啊。”李宽眨了眨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桌上拿起一大块炙牛肉,开始狼吞虎咽,嘴里嘟嚷着:“多吃肉,长力气。”   “二哥,我也要!”原本正在专心啃炙羊腿的李泰见到这一幕,顿时来了精神:“难道说吃得多就能变成大力士吗?”说话间,他索性直接上手,从桌上抄起另一根羊腿,左右开弓,撕咬起来。   “我的天……”长孙看着突然就胡吃海塞的俩儿子,只觉一阵无语。但转头想想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毕竟孩子的三叔——李玄霸,天生神力,曾是了不得的的猛将。   一念至此,长孙的表情便放松下来,随后她看向突然触发“大快朵颐”被动的小儿子,无奈的摇摇头,有些担忧的长孙皇后,瞥了一眼小儿子圆滚滚的肚子,叹息道:“青雀,不是吃得多就力气大的……最起码,像你二哥这种程度,那是要有天赋的。”   “没事……”被羊腿噎得直翻白眼的李泰,在接过李宽好心递来的一碗排骨汤,将其一饮而尽顺过气后,闻言大大咧咧道:“今日的羊肉炖的鲜美,儿子也算是有口福,至于力气大小,嘿嘿,二哥有力气就等于儿子有力气,左右二哥是不会让旁人欺负我的……”   当初,李宽被长孙从陇右接到长安的时候,李二还是秦王,顶着天策上将的名头,明里暗里地被当时的太子李建成和“李家第一搅屎棍”——齐王李元吉排挤。   要知道,父辈的恩怨,很多时候都会直接印射到孩子身上的。   而李泰当初,就因此没少被李建成的长子李承宗欺负。   当然了,作为大哥的李承乾自然也是难逃一劫,时常被李承宗、李承道、李承德加之李元吉生的几个儿子联合起来欺负,日子可谓是过得苦不堪言。   然而,这种情况随着李宽的到来而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彼时太穆皇后已经故去,李家父子举行完太穆皇后的葬礼,一通伤心抹眼泪之后,日子还是会照常的过下去。   但谁都没想到,有一个人,却决心为祖母守孝三年。   这人正是李宽。   于是,秦王府中,时常能看到一个小人儿一身白衣,只食素,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将目光虔诚望向献陵,那是祖母安息的地方。   可以说,那时的李宽,是一个极其古怪的存在,李二和长孙,甚至于说李渊,在知道李宽的情况后,都默契的选择了不干涉。   说来也讽刺,大唐以孝立国,但整个王室之中,最孝顺的,却是自幼长在祖母身边的那个孩子。   直到有一日,李承宗等人事先打听到李二出了长安,而长孙又因为长孙冲生病,前往长孙府探望后,几人一合计,居然就大摇大摆地来到了秦王府作客。   这些人目标,自然是已经被欺负怕了,只想藏在家中的李泰,以及老实孩子李承乾。   “打上门去。”这是李承宗当时的说辞。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在李承宗以李二的人身安全做恐吓,逼迫李承乾、李泰在后花园受他的胯下之辱的时候,一身缟素的李宽出现了。   “二哥!快跑!”被李承明一脚踩着后背的李泰,还不忘对这个平日里不怎么与人亲近的二哥发出警示。   与他有着相同待遇的李承乾,嘴角已经是一片乌青,同样的,他也嘶吼道:“二弟,快走……去舅舅家寻母妃……”   李宽对这一切仿佛熟视无睹,他看向众人的目光还带着一抹探究,显得很是好奇。   “哟,这哪来的小吊死鬼啊?”李承宗看着呆呆傻傻的李宽,满脸的不屑,他倒是听说过自己有这么一个堂弟,可父亲是太子,自己又是嫡长子的李承宗,从来都没将同辈之人放在眼中:“你过来,跟你这两个兄弟一样,给我磕头认错,再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回去跟我爹说,留你们父王一命!”   “哦,”李宽当时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李泰和李承乾,然后抬头看向李承宗:“我兄弟,你打的?”   从头到尾,李宽眼中仿佛只有李承宗一人。   这无疑激怒了其他的皇室弟子,李承业作为李元吉的嫡长子,自然深知什么时候该自己表现。   “小子,别以为你在陇右呆了几年,就如何了不得?祖母宠爱你又怎样?人都没了,你还打   算仗着她老人家的余荫……”   从李承业开始说话的时候,李宽就已经将目光瞟向了一旁的假山,目光搜寻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块称心如意的碎石。   接着,李宽径直朝那块石头走去。   “喂,小子,跟你说话……”李承业刚准备继续叫嚣,结果迎接他的,是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鹅卵石。   “嘭!”这是鹅卵石砸中李承业额头的声音。   “啊!”等李承业捂着额头蹲下去惨嚎时,一道人影已经冲向了人群。   还只来得及瞠目结舌看着眼前变故发生的罪魁祸首李承宗,下一刻,便被一块尖锐的事物抵住了喉咙。   “你挺狂妄啊?”当李宽红着眼睛,将一根金簪抵在李承宗的喉咙处时,他的声音,已经几近癫狂。   “呲!”   就在李承宗的弟弟李承道试图从一旁拉开李宽,其他几人准备捡起身边的事物对其动手时。   李宽已经先下手为强,将金簪刺入了李承宗的喉头。   一切已成定局。   “来,”李宽扭头看向李承道,对方此时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把镶嵌宝石的锋利短匕,说话语气半点不带害怕的:“你别紧张,按我说的做,来,朝我腰间捅,只要我身体一软,这支金簪就会挑破你大哥的喉咙,到时候,我死,他也死,而你们,都要为此承担所有罪责!”   “……”李承宗此刻浑身颤抖,已经说不出一个字,甚至两腿颤颤间,裤裆都湿了一大片。   李承道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面色苍白,他觉得自己这帮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上门招惹这个疯子。   “来啊,”李宽还在用一副蛊惑的语气对李承道发出真诚的邀请:“朝我腰间捅啊……”   尽管时隔多年,但是李泰永远都忘不了。   二哥仅仅用一根祖母留给他的金簪,就让李承宗这帮人,挨个给他们兄弟三人磕头认错。   不认错?   呵,李宽当时放出的狠话还言犹在耳:“尔等天潢贵胄,偏要见识匹夫之勇,我李宽,自然是要成全你们的。倘若今日尔等不跪,明日宫里就要给他李承宗发丧!我李宽下场如何,勿须旁人来操心!只是你们几个,一定会在宗人府的地牢里,悔恨今日为何招惹上我秦王府!”   于是,原本趴在地上的李承乾和李泰,被李承道等人亲自扶起来。   然后,在胸前已经浸染血渍的李承宗的注视下,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们,挨个给李承乾、李泰下跪磕头道歉。   甚至,对于看起来特别嚣张的李承道,李宽还不忘一边抖动金簪,一边贴心提醒:“扇自己两耳光,不然我手抖得更厉害……”   “啪!啪!啪……”听着耳边传来的耳光室,当场泪流满面的李泰,只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谁能想到,他的二哥才是真正厉害的主儿……   虽说,事情最后收场收得很难看,但是因为那支金簪,李渊选择了息事宁人。甚至就连太子李建成明面上也不敢对李宽过多责难,转而将更多的怒火倾泻到了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和原本已经是宿敌的李二身上。   然而这些,在后来上一辈故事走向结局的时候,似乎都不重要了……   但李泰记得,年幼之时,自己和大哥被堂兄弟踩在脚下,随意凌辱的时候,是他那仿佛天神下凡的二哥,用一身悍勇照亮了他人生中原本该是最黑暗的时刻。   “二哥,我忽然觉得你好威风。”甘露殿里,结束回忆的李泰笑呵呵地看着眼前开始跟母后抱怨学堂里的课业太难的二哥,他很难想象,当初那个在秦王府里为了给他和大哥彻底找回场子,甚至找回血性的二哥,会成为今天这副惫懒模样……   不过,也挺好的,李泰微笑着,如是想。   “唔……你说哈(啥)?”被长乐抱着胳膊哀求着替她吃两口青菜的李宽,一边张嘴接受妹妹的投喂,一边看向忽然抽风的弟弟,一时怎么也想不通对方为何如此。   算了,青雀嘛,这孩子偶尔发发癫也很正常……   “唔……水……水……水……”因为说好只是两口,因为分心想着心事,于是被小机灵鬼长乐抓住机会,用填鸭式投喂的某二哥很不幸的也被噎住了……   “二哥……给……”   “谢谢……呕!可这他娘的是热汤啊!好你个李泰,你真要对二哥下毒手?!”   “宽儿!”   “我错了娘……可小泰他不当人弟他……”   “啊?!二哥,对不住……要不要紧啊?只是……这汤……是长乐递给我的啊……”   “四哥!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你住嘴!赶紧吃完剩下青菜!”   “哦……二哥……我吃就是了……可你别凶人家嘛……”   坐在上首的长孙皇后,微笑地看着面前吵吵闹闹的儿女们,她给自己夹了一点菜,慢慢吃了起来。   人间有味是清欢。   幼时和哥哥长孙无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如今看着身边活泼的儿女,这位已经是人世间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便只觉得,曾经熬过的那些苦难,如今看来,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第11章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用过午膳的李宽,今日却没能和弟妹一道回偏殿午睡休憩,而是被长孙叫到了一边。   “宽儿,”长孙先是伸手替儿子理了理他那有些散乱的衣襟,然后语气温婉道:“待会你带着食盒去给你父皇还有你舅舅送饭,如何?”   “啊?”李宽听闻母亲的安排,有些闷闷不乐地抬头看了长孙一眼,然后不情不愿道:“哦……”   “娘亲也是为你好……”有意缝补李二与李宽父子关系的长孙长叹一口气,私下里,她对这个自觉亏欠许多的儿子,从不以“母后”二字自称。   就像李宽从来不肯管李二叫“父皇”一样,虽说这孩子始终不曾对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有过什么怨言,但长孙知道,那是这孩子孝顺,不愿让自己伤心。   只是,站在长孙的角度,她总觉得儿子性格如此乖张,将来未必是件好事,可眼下确也不能操之过急。   毕竟当初这孩子初来长安,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已经让李二和长孙心惊不已了,用李二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心里住着一头猛兽。”   至于是狮子还是虎豹什么的……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长孙对待李宽,永远都是温声细语,好言相劝,好在李宽倒也受教,鲜少违背她的意思。   “先说好啊,”李宽拒绝了宫人的帮助,自己上前提起了桌上的两份食盒,接着他转而看向微笑的长孙:“我是看在娘亲你的面子上,才肯跑这一趟的,才不是惧怕那昏君……”   “宽儿……”长孙嘴角微微勾起,有些嗔怪地看着李宽道:“慎言!”   “哈……习惯了……习惯了……”李宽尴尬的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娘,那我先过去了。”说完,他也不等长孙开口,便转身出了殿门, 朝太极宫的方向去了。   -------------------------------------   太极宫,李二今日的心情有些不大好。   贞观二年的这个夏天,关中蝗灾比以往来的更快一些。   而且规模,远超以往。   至于原因?   大概是因为去年冬天,是个暖冬,整个关中都不曾下过一场雪。   知兵事,也知农事的李二,其实早就对此心中有数,甚至为此他还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囤积了不少粮食,用以到时赈灾。   但是……李二显然低估了老天爷对他这位千古一帝降下考验的决心。   贞观元年,也就是某位天策上将经玄武门一役,坐上了皇帝宝座的三个月后,时值深秋,正是丰收的季节,一场罕见的霜灾席卷了大唐帝国的北部,整个唐朝的几个粮食主要产区都遭到了重创,大面积饥荒席卷而来。   这还不算完,连同眼下这场几乎可以遇见的大规模蝗灾,除了注定会再度造成千里饿殍的惨剧以外,那些相信“天命说”的朝廷官员和百姓们,大抵也会将上天降下这一场场灾祸的原因,归咎到得位不正的李二头上。   没办法,皇帝嘛,天子啊!既然是老天的儿子,那么这个儿子当初冒天下之大不韪,坐上了这个位置,使得老天爷震怒,所以才会降下灾殃,作为对你这个弑兄篡位的皇帝的惩戒!   这个观点,在这个封建时代,谁能反驳?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当初董仲舒那套“皇权天授”的政治思想,此时正试图创死作为封建统治阶级顶点的李二,而李二也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有苦难言。   “陛下……”太极殿内,被李二叫来议事的心腹里,除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杜如晦二人,还有一个是主动前来请求为李二分忧的武将,牛秀牛进达。(《隋唐演义》中,尤俊达的原型。)   眼下开口说话的,便是他。   “牛卿……”坐在上首的李二,看着眼前这位长相粗犷,面黑虬髯的武将,他深知对方今日来此,不为私心,他只想为那些将来可能会饿死的万千生民讨一条活路。   牛秀,字进达,早年本是王世充的一名部下,此人生性果敢,善于决断,当初瓦岗军失败,他和程咬金、秦琼等人便降了王世充,为其效力。   但在那之后不久,看出王世充善于猜忌且极善耍诈的牛进达,于是便又联合好友程咬金、秦琼,在九曲之战时,一起投奔了唐军,之后三人便一起留在了秦王府,成为了李世民手下的将领。   再然后,便是天下皆知的从龙之功,让这位猛张飞一样的人物,成了左吾卫的大将军。   虽说牛秀牛进达时常因为露出一脸凶相,而被旁人调侃为最丑将军。但是他本性善良而且为人处事公正,即使在他被封为将军后,牛进达依然保持着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为人也相当低调,甚至一点也不符合大将军的气场。   在家中,除了自己的妻子和一个断了腿的儿子,只有一个老妇人帮助他们处理家事。   这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良臣,更是一位清官。   之所以如此,盖因他那凄惨的童年。   原本是诗书传家的牛家,因为隋炀帝杨广三征高丽,动用了大量的国力,使得百姓们也整天忍饥挨饿,食不果腹。而牛进达的父亲作为一方县令,为官却极为清廉,为此,即便是原本的家境小康,在动乱的年代,也时常会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发生。   官宦人家尚且如此,那些升斗小民的情况,可想而知。   百姓们没了活路,怎么办?   不少人因此走上了当土匪的道路。   甚至还有一些从战场上下来的逃兵,最后也化作土匪,占山为王,开始为祸一方。   而幼时的牛进达,就生活在一个四周都是土匪的环境里。   他父亲虽然是县令,但是家里偶尔还会断粮,没有粮食可以果腹。如此穷困,就算是想要维持地方治安,也时常有心无力。   牛进达幼时,家中曾遭到土匪洗劫,先是父亲被杀,然后母亲和姐姐为了守住清白自杀,最后,他亲眼看着身边剩下的亲人们相继饿死。   一家上下几十口子人啊,最后只有牛进达一个人,就像石头缝里钻出来的野草一样,不断挣扎着活了下来。   出身书香门第的牛进达,读书人却是当不成了。   于是后来啊,在隋末的动荡年月里那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只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将自己残喘苟活下来的性命作赌注,为自己,为那个是身为读书人的父亲,为他口中虚无缥缈的“天下太平”,提刀走入那个大争之世,从此刀口舔血,生死有命。   好在,他终于熬过了这一切。   可坏在,这场蝗灾让他陷入了对那段不堪往事的回忆里。   他害怕,真的害怕。   一个久经沙场的人不怕自己身死,但他怕这帝国的庶民们将生不如死。   “岁荒,人相食。”——这不过是史书上频频出现在记录大荒之年时,常常用到的一句话。   短短五个字而已。   可是当这个五个字从史书上跳下来,砸在这尘世间。   那便是宛如天倾!   那便是一幕幕,惨绝人寰的人伦悲剧!   牛进达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所以他发誓,无论如何,这样的惨剧都不该再上演,也不能上演。   因为人一旦得不到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那么人与兽,是没什么区别的。   尊严?伦理?人性?   那些吃完了存粮吃麸糠,吃完了麸糠啃树皮的灾民,当他们如同蝗虫一般将自己周遭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用以充饥果腹,到最后,依旧没东西吃的时候,除了那些胆子小或者没力气争,死前为了不做个饿死鬼,用“观音土”充饥,结果涨破了肠胃而死的可怜人,剩下的,便成了真正的野兽。   到那时,人间便也不算人间,而成了炼狱。   大殿上,牛进达只喊了一声“陛下”。   他想说臣愿为陛下披肝沥胆,效死而终。   可他知道,当年那个擦干眼泪走进乱世的少年,他手中的长刀杀不死那个叫做“饥荒”的敌人。   而李二这一声“牛卿”,便是懂了牛进达的心情,可他的心情,又有谁能懂呢?   一时之间,殿内的君臣五人,谁都没说话。   “爹?”   就在此间万籁俱静的时候,一个“小可爱”趴在了殿门口,看着殿内的老爹和他的良臣们,眨了眨眼,少年对于眼前的这一幕,一头的雾水。   什么情况?   那个跪在地上的傻大个,回头看我的时候怎么还脸上挂着泪水?   也没听说过……有能被老爹怼哭的大臣啊?   费解,实在费解。 第12章 引经据典的天赋   “竖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李二看着出现在殿门口的李宽,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嘁,你当我想来啊?”李宽闻言撇了撇嘴,“是娘亲叫我给你送饭,我才来的。”说着,他拿出藏在门外的巨大食盒,朝李二晃了晃。   “咳……”李二闻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随后他将目光看向面前正跪伏在地上的牛进达。   “进达,你先起来吧。”   有李宽这个竖子在场,李二并不想在去商议这些令人头痛的朝政之事。   毕竟,这竖子只要一出现,就够李二头痛的了。   “陛下……”牛进达没有起身,他正欲开口争辩些什么,一旁的长孙无忌却打断了牛进达接下来的发言。   “陛下,既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微臣厚颜跟您蹭一顿饭,可好?”与李二自幼便相交莫逆的长孙无忌,自然是不愿意见到李二继续为难的,于是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为牛进达哪怕是继续说下去,恐怕也很难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毕竟蝗灾一事,事关重大,上至庙堂,下至民间,大家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可正因为如此,这其中需要考虑的因素自然很多,所以也注定只能从长计议。   长孙无忌把话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彼时对视一眼,接着默契地转头对李二拱手行礼,两人异口同声道:"陛下,臣也有这个意思。"   李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只见他笑答道:“既然如此,观音婢送来的这点饭菜肯定是不够吃的,来人呐,传膳……”   最终,没能发表意见的牛进达也被赐了坐,在等待传膳的当口,他看了一眼提着食盒来到李二身边,开始给对方布菜的李宽,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当然不是这位武将有先见之明,看出了某竖子不是什么好鸟儿。   牛进达叹的,是帝国接下来多舛的命运。   他并非不识好歹之人,长孙无忌或许只是担心陛下难堪,但房玄龄、杜如晦却没这样的顾虑,他们选择附和长孙无忌,更多的,其实还是为了自己考虑。   罢了,一念至此,牛进达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回头再去找陛下好了。   “爹,尝尝这个,我让尚食局准备的粉蒸排骨,新菜式。”李宽打开食盒,将一大碗粉蒸排骨放在了李二面前的案几上。   李二看了一眼面前的粉蒸排骨,碗中间明显空了一大块,他伸出手,把儿子拉到面前,用大拇指擦去对方嘴角的油渍,李二叹息一声道:"小兔崽子,你就是偷吃,也该用点心。"   “啥?”后知后觉的李宽丝毫不觉得方才他们父子二人互动的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是何等的震惊,只见他面色一正,振振有词的狡辩道:“爹,您怎么能误会我呢?我这是为您试毒啊!"   "哦。"李二听闻此等厚颜无耻之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下一刻,他指着食盒内那碗已经见底的莲子羹,不假思索道:“真是辛苦我的孩儿了,试毒试得这么彻底。”   瞧瞧,别说什么残羹冷炙,这他娘的就剩一点残渣了……   “爹,你听我狡……不对,你听我解释……”李宽尴尬地看了一眼那碗长孙亲手熬的莲子羹,舔了舔嘴唇,下意识道:“甜得有点腻……不对!爹,我是怕试得少了没试出毒性来!”   “嗯……”李二已经懒得吐槽了,他看着儿子打开的食盒,里面的菜式有的如那碗莲子羹一般,已经就剩个餐具了,有的,被这小子吃得还剩一半,最后,李二看来看去,发现只有最先拿出来的那碗粉蒸排骨,是被偷吃的最少的。   李二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好小子,真是个实诚人儿啊!”   可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儿子能吃,当爹自然不会因此感到生气,所以李二陛下的语气里充满了调侃。   “爹,你也觉得我是个诚实孩子吗?!”李宽没想到,原来自己在老爹的口中,竟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李二陛下看着活宝一样的儿子,无奈道:“谁让你这么理解朕话里的意思的……”   "哈哈哈……"就在他们父子二人斗嘴的功夫,趁机凑上来的长孙无忌等人也见识到了李宽“彩衣娱亲”的天赋,原本因为眼下的时局艰难而感到心情沉重的大臣们,也被李宽这无赖的作风给逗乐了。   除了扯了扯嘴角,但实在笑不出来的牛进达。   就眼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杜如晦,此刻看着虎头虎脑的二皇子殿下,也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   在大臣们的笑声中,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的李二瞪了一眼无知无觉的儿子,“兔崽子,皇后饿着你啦?”   “唉……”李宽闻言摸摸自己的肚子,最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饭量是越来越大了。   “长乐和青雀还在,儿子总不能跟弟弟妹妹们抢夺食物啊……”   “那你就抢朕的?!”李二闻言,顿感不公平。   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而此刻,长孙无忌已经笑不活了,一边抚着肚子,一边蹲下身,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搭上外甥的肩膀:“哈哈……宽儿啊,有空去舅父府上做客,舅父亲自给你炙熊掌!”   "舅父!您人还怪好咧!"因为长孙无忌的一席话,而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李宽,闻言便转身将一碗炙牛肉拿出食盒,递给了长孙无忌:“今日我投舅父以牛肉,他日舅父报我以熊掌,美谈也!”   “《诗经》不是让你拿来这么用的!”再也听不下去的李二,忍不住冲正摇头晃脑的李宽咆哮道。   天可怜见,他李世民一世英雄,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滚刀肉一般的儿子。   果然,在见识到李宽引经据典的天赋以后,就连性格一向稳重的房玄龄也不禁莞尔道:“二皇子殿下行事如此放荡不羁……倒还真是像极了我们的一位故人。”   他话音刚落,殿内便又响起长孙无忌的大笑声。   与此同时,正在西北平定羌人作乱的程咬金程知节,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大喷嚏。   这位不知此刻自己正被人挂念的大将军,在骂了一句西北的鬼天气后,便继续骑着战马,带着大军,继续在黄沙漫天的荒野里,寻找散乱的羌人部落,势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第13章 一碗雕胡饭   在显眼包李宽的插科打诨下,太极殿的气氛重新回到了一个较为轻松的氛围里。   毕竟,有李宽这么一个到处跟人互动,仿佛天生自来熟一般的熊孩子在,大家谁也没心情再去聊沉重的话题,况且,还不一定有结果。   “房伯伯,您尝尝这个。”李宽提着食盒,将一盘香煎鱼放在了房玄龄的案几上。   “老夫谢过二皇子殿下,”房玄龄对眼前这个自家小儿子的“结伴大哥”,那真是感情复杂。   按照房遗爱的说法,他这位无所不能的 “斩过鸡头,烧了香纸,因为怕痛没能喝血酒的结拜大哥”,就好比当初仁义满怀的汉昭烈帝——刘备刘玄德。   当然,小孩子嘛,关于三国的故事听得多了,便觉得结义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殊不知,当初在那曲江池的梅园里,我们的二皇子殿下领着这帮当初在宫中进学时,因为同样的不学无术而结下了深厚友谊的十几位好哥们儿在梅花树下玩过这次结拜游戏后,事后到底吓坏了多少人。   李怀仁的父亲李孝恭,在得知儿子如同瓦岗寨前三炷香一般与人结拜,领头的还是皇子,可谓是又气又急且又怒。而且最让他无力吐槽的是:你俩本来就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弟,你还结拜?!咋的,光靠血缘你不把握啊?!   在将儿子揍得下不来地后,李孝恭又匆匆进了皇宫,为此特地向李二请罪。   结果他这般表忠心的态度,却没李二一句轻描淡写的“小孩子过家家而已”给顶了回去。   是啊,哪怕这些纨绔全是出身大唐的顶级勋贵,可李二却不在乎。   自觉对儿子有所亏欠的李二,选择了任李宽胡闹。   也正因为如此,经此一事,许多朝中大臣们,开始用一种别样的目光审视着李宽这位行事跳脱的二皇子。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但这些旁人的小心思,李宽却是向来不放在心上的。   “嗨!房伯伯,这有啥可谢的。”面对房玄龄的客气,李宽豪气干云地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我与遗爱乃至交好友,在这宫中对您稍稍照拂一二,本就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应有之义。“   头一回因为儿子而获得“蒙荫”的房玄龄,看着眼前这个大吹法螺的半大孩子,饶是这位善于谋略的治世名臣涵养再好,也有点想掀桌子的冲动了。   好好好……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殿下今日倒还真是给老夫上了生动的一课……   原本还想要再开口说两句的房玄龄,突然抬头瞥见已经气到两眼发昏的李二陛下。   嗯,看来不用自己多说什么了。   见此情形微微一笑的房玄龄,径直开始用膳。   而李宽也随后起身,一阵“蹬蹬蹬”过后,他将一碟跳丸炙(注1——四喜丸子)放在了了长孙无忌的桌前:“舅舅,这是你最爱吃的。”   “你这竖子啊……”先前全程目睹外甥作死的长孙无忌,刚想开口提点外甥几句,结果他刚开口,某人已经是一阵旋风般跑向了别处……   这让长孙无忌顿感一阵无奈。此时的他,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怀疑人生的念头。   陛下和妹妹都是性子端庄的人,夫妻双方皆出身世家大族,所以无论怎么看,都不不应该啊……   难道说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注2)”又或者是“橘生淮北?”(注3)   “杜伯伯,听杜荷说您最近身体抱恙,不宜食荤腥,所以您就别觉得小侄小气,不舍得给您吃肉哈。”李宽仗着自己年纪小,向来都是有话直说,从不遮掩。   “殿下有心了。”杜如晦对李宽,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看法,他对待李宽的态度,最为明智:不主动亲近,也不会刻意疏远。   当李世民看着自己的儿子跟自己的心腹大臣们客套了一圈,却迟迟不管自己这个老父亲时,他的怒火,可以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李二已经被李宽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给整不会了,此时的他,也只能尽力无视自家竖子,这位被冷落的老父亲,只能是自顾自的喝酒生闷气。   当李宽来到始终一言不发,面色悲苦的牛进达面前时,他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庄重。   有着部分后世记忆的李宽,刚好知道眼前这位老将军的生平经历,更深深知晓对方是何等的品性高洁,况且先前他们君臣之间的对话,李宽也听出了一个大概。   关中的蝗灾?   一直记挂着李二和某位草原舞王“三年之约”的李宽,此时才回忆起,贞观初期,这场恐怖的天灾。   不能让曾经的悲剧再度发生,这是牛进达的想法,对此,李宽自然也认同。   李宽将一碗雕胡饭放在了牛进达的面前,看着迟迟未肯动筷的牛进达,李宽劝慰道:“牛伯伯,就算忧心国事,也要爱惜己身,为国为民的前提,是自持一副有用之躯,您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把自己饿得没了力气,是您身为武将的失职,更是国朝的损失啊。依小侄看,您不如先吃饱饭,等有了力气,再去想办法,再去做事情,如此一来,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啊……”   “哗啦……”   李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喜食牛肉,正在大快朵颐的长孙无忌更是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张大了嘴巴。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此时看向李宽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这是我家的那个竖子?   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李二,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搞不好是被夺舍了。   “殿下……”戎马半生的牛进达,在听完李宽这番肺腑之言后,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此时也红了眼睛。   只听他声音哽咽道:“非是臣……非是臣……”牛进达哽咽半晌,才勉力缓缓开口道:“殿下,臣知道挨饿是个什么滋味,更知道人一旦饿久了,饿狠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臣只是不想, 好不容易盼来的太平世道,再度被天灾毁于一旦啊……”   牛进达说着说着,两滴浑浊的眼泪从这黑脸汉子脸上滚落,砸在他面前的那碗雕胡饭里。   李宽看着这样的牛进达,他沉默了。   良久,李宽神色庄重地站起身,望向牛进达道:“牛伯伯,蝗灾一事,我相信,有诸位伯伯在,加上……”李宽扭头看了一眼:“加上我这勉强英明神武的老爹,这次的危局,我们一定能平安渡过!” 第14章 娘陪你   在李宽发表完自己的救灾演讲后,牛进达将目光转向了脸色阴晴不定的李二,没说话。   并非李宽的这番肺腑之言不够真诚,事实上,此时牛进达心里,其实已经对李宽这位“仗着帝后宠爱,向来行事洒脱的二皇子殿下“,有了很大的改观。   但客观的事实摆在眼前,蝗灾乃天灾,非人力可抗也。   更不是区区几番豪言壮语,就能轻松化解。   “宽儿……”决定不计较某些方面细节的李二,将目光再度投向自家竖……乳……嗯……幼子时,眼中多了几分欣慰:“你能有这份心,为父就很高兴了。但你年纪尚小,这些事还不是你该考虑的……”李二说到这,语气停顿片刻,才继续用一种温和的态度道:“一会儿你就回甘露殿去,带着睡醒的青雀和长乐去御花园嚯嚯朕的锦鲤去吧,记住,先前你听到的这些,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没,对谁也不要说起,知道吗?”   李二说完,目光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几位大臣:“其他的事情,先暂时搁置在一旁好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全面应对即将发生的蝗灾,无忌,朕打算派你去一趟山东,为朕筹粮。”   “唯!”长孙无忌神色肃穆,朝李二躬身一礼,随后直起腰,开始暗自思考此番山东之行,该如何计较。   毕竟山东的那帮士族,对于长安的不满,是几乎表现在明面上的。   找他们筹粮,注定是趟苦差事。   但李二不管这些,既然已经把任务交给了长孙无忌,他便给予对方充分的尊重与信任,他相信,无论过程多么困难,长孙无忌都会将此事办妥。   “玄龄、克明,”李二在长孙无忌躬身领命以后,便转头与房杜二人就眼下如何规劝百姓抢收庄稼一事进行了商讨。   情况不容乐观啊,如今地里的麦子还在灌浆,这时候割掉,百姓们哪里会愿意?   哪怕是当地的县令到地里亲自劝说,大概率也会被当地德高望重的长者喷一脸唾沫星子:糟蹋庄稼,那是要遭天谴的!你说蝗灾来它就一定来啊?什么?有的地方已经闹起蝗灾了?可他不还没嚯嚯到咱地界上来吗?   现实是残酷的,老天爷对地上的生灵向来是一视同仁,它绝不会因为人类自封为万物之灵长,就心生怜悯,少降下灾祸。   李二等人几乎可以预见,像这样的老者一定会出现很多。   然而,在蝗灾来临之际,他们将会在绝望之中追悔莫及。   甚至于,因为这样的极端情绪,许多人或许会选择轻生也说不定。   众人的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李宽见状,叹了一口气,默默走出了大殿。   他知道,此事自己留下来也于事无补。   不过,既然老爹和几位大臣伯伯不相信,那么自己就做给他们看!   -------------------------------------   半个时辰以后,甘露殿。   “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李宽端坐在长孙皇后面前,神情严肃。   "哦?宽儿,是何请求,但讲无妨。"长孙皇后面对儿子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莞尔。   “儿臣想跟母后借一笔钱。”李宽将"借"这个字眼咬得格外重。   “嗯……你要多少?”长孙皇后抿了抿嘴唇,觉得还是不要先对儿子进行说教,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百贯钱。"李宽伸出一根手指。   “用途?”长孙皇后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   “贿赂。”李宽满脸神秘的看着长孙道。   “贿赂谁?”长孙皇后凤眉轻挑,总觉得儿子在哪里等着她。   “皇祖父。”李宽眨了眨眼,努力扮起天真无邪。   “嗯?”大概猜到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的长孙,倒是成功的被对方给逗乐了:“然后呢?”   “然后趁祖父高兴,跟他借个一万贯。”李宽说话间猛地一挥手臂,既显得信心十足,又带着某种将要放手一搏的豪情:“我要在成大事之余,给他老人家,顺便赚一座金山银山回来……”   “……”长孙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眼前这个看似机灵,实则憨憨的傻儿子了。   倒不是说他的法子行不通,而是这小子身为皇子,真的太懂什么是人情世故了。   李渊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百贯钱,就对孙儿松开自己的钱袋子。   但只要李宽开了这个口,李渊就没有不允的理由。   当然,除了李渊本身对李宽这个孙儿极为宠爱以外,这其中未必就没有“爱屋及乌”的意思。   毕竟,当初李宽用来逼退李承宗等人的那根金钗,是太穆皇后与李渊的定情信物之一,更是太穆皇后作为千年豪门——窦家的某个分支的最后嫡系血脉,遗留下来的某种信物。   所以不管如何,李渊只要考虑到那支金钗所代表的含义,恐怕也会松口。   事实上,在李二的班底之中,如今相较其他人声名不显,但自李二还是秦王时,便追随对方左右的窦师纶,便是太穆皇后留给孙儿的“遗产”之一。   如今太穆皇后留下来的“微末家底”,便是由此人代为掌管,只待将来李宽成年,被太穆皇后一手栽培起来的窦师纶,便会将这一切重新交回到李宽手上……   殿内,长孙皇后的思绪一时之间发散出很远,以至于注意到不对劲的李宽上前抱着她的手臂摇晃了老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娘,您觉得如何?”李宽带着期盼的小眼神,望向长孙。   “不如何。”长孙瞥了志得意满的儿子:“你爹要是知道你的计划,怕是要连夜将你揍得下不来床。”   “我会怕他?”李宽梗着脖子顶了一句,随后他脸上的神情变得些悲愤:“您都不问问我打算干嘛,您就知道我瞎胡闹?”   说完,李宽松开了手,瘪起嘴,双手环胸,盘腿席地而坐,全身上下都彰显着各种不服。   长孙看着开始闹脾气的儿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宽儿,娘知道,你想帮你父皇解决蝗灾的事情,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可你毕竟年纪尚小,这种事情,本就不该是你一个小孩子操心的……”   李宽怔怔地望向长孙,他觉得自己此刻有一种“儿等正欲举大事,母后何故先降”的荒谬感。   唉……   大人们都这么无趣的么?   李宽双手托起下巴,这个习惯性的动作代表他已经开始放空大脑,只等一会儿母亲唠叨结束,就起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李宽显然是低估了长孙作为一个母亲教导儿子的耐心。直到外面天色渐黯,殿内被进来的宫人们悄悄点起火烛,甚至起初原本还在殿外等待自己的弟妹们,等到提着小鱼竿从御花园满载而归时,长孙皇后的训诫依旧没完。   “娘,我饿了。”实在是见不得二哥“受苦”的长乐公主,与四哥李泰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进入殿中,对长孙皇后异口同声道。   长孙皇后这才注意到此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瞥了一眼把自己弄得跟小花猫似的女儿,长孙的目光接着扫过把自己折腾地宛如小山猪一般的小儿子,长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揉了揉李宽的小脑袋:“好了好了,别闷闷不乐了,银钱的事,娘亲允了,只是,你不可再去找你皇祖父。”   “哈?”李宽缓缓抬起头,看向母亲:“娘,您怎么忽然又答应了?”   这可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你既有心,那娘便让你放手去做。”长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手从儿子的脑袋上拿开,顺带着,理了理儿子胸前凌乱的衣襟,随后又拍了拍对方的小脸:“毕竟做娘亲的,总归是希望自己儿子能有一番作为的。”   即使你眼下所做的一切都看似在瞎胡闹。   可身为一个母亲,望子成龙的这份心意,本就是不用同任何的世俗偏见去讲道理的。   所以就算是瞎胡闹,娘也陪你。 第15章 窦师纶   有了长孙的支持,李宽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有了十足的把握。   翌日,天边微露鱼肚白,一辆马车便晃悠悠地行驶在出宫的御道上。   负责宫中禁卫的统领常何,此时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之上,在亲眼见到这一幕后,他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者何人,不用猜也知道。   “常何!开门!”当马车在宫门前缓缓停下,李宽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   今日临时充当马夫,实则身负护卫之责的老太监姜去,看着毫无动静的宫门,忽然朝车内道:“殿下,要不老奴下去催催?”这位由李二亲自安排在李宽身边的老宦官,看似其貌不扬,事实上,他在这宫中的地位,丝毫不逊于李世民的随侍太监云裳。   "不用,"李宽语气很是随意:“常何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还不至于那么没眼力见。”   果然,不多久,原本紧锁的朱雀门被缓缓打开。   常何立在宫门旁,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马车,天知道他有多不想搭理这位主儿。   方才他在城楼上算了算日子,按理说今日皇子们应该照常上课,不存在休沐。   但既然来人是二殿下,那么不用说,这位爷是又又又逃课了……   常何其实是有那么一丝丝迟疑的,除了出于对陛下的忠心,还有几乎可以预见的,宫门大开之后,宫外那群等着上朝的文武百官,看见这马车后阴沉下来的脸。   但是没办法,不开门,这位无法无天的二殿下连偷偷往门轴上浇糖浆的缺德事儿都干过。   常何实在是怕了。   于是,宫门大开之后,姜去看了一眼朱雀门外那黑压压的一片文武百官,不由垂下眼睑,扬鞭驱马,主仆二人缓缓驶出皇宫。   房玄龄和杜如晦,以及“千古人镜”魏征,作为读书人的风骨,让他们对这个私自强开宫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阉人驾车从他们面前驶过的二皇子殿下,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意见的。   “岂有此理!”魏征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在见到这一幕后,当即就要从已经排好队伍的百官之中踏出,准备出言教训一番这个陛下常常挂在口中的“竖子”。   可下一刻,他便被人给拦住了。   “魏公,”窦师纶一把扯住魏征的绣袍,这个看似枯瘦的中年文官,手上的力道可不小,魏征想要挣脱,却又不得,只听得窦师纶语气和善道:“莫要多事,该上朝了。”   “你!”真正的文弱书生魏征,被虚假的文弱书生窦师纶给制住之后,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故而魏征愤懑到:“你为何要对二皇子殿下的出格行为视而不见?你这不是在帮他,你这是在害他!”   “谁说我在帮二皇子殿下了?”窦师纶闻言只觉好笑,只见他下巴轻抬,示意魏征看向某处:“你瞧瞧裴公在做什么?”   魏征闻言,扭头朝窦师纶所指的方向看去,结果发现裴寂居然正在闭目假寐。   李宽的马车咯吱咯吱从他老人家身前经过,这位大唐的第一位宰相,权当视而不见。   魏征见状,深吸一口气,随后他看向窦师纶:“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他裴寂能装傻,我魏征却不能!”说着,就要继续努力挣脱束缚。   “你怕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窦师纶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家伙,语气平淡,可说出口的话却有如石破天惊:“我窦师纶当年承蒙太穆皇后悉心栽培,才有了今日这番光景,如今,你魏征想要拿她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子博名望,我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因为窦师纶的这番诛心之言,魏征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就连他们四周,此刻也是一片寂静。   而李宽的马车,此刻也经过了百官的队伍,慢慢走远。   “你说我拿李宽博名望?”魏征咬牙切齿地看着窦师纶,说话时,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如果没有,那就最好。”窦师纶放开了魏征的手臂,泰然自若的理了理起了褶皱的官服:“你只需记住,只要关系二皇子,我窦师纶从来都是站在最阴暗的角度,用以揣摩对其抱有敌意之人的想法。”(注1)   “窦公,何至于此……”一直在旁看戏,或者说压根就插不上嘴的房、杜二人,见势不妙,对视一眼,便由房玄龄上前劝慰道。   “二皇子殿下还未及冠,”窦师纶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三人道:“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冲我来。”   只要别为难这个孩子。   这话,其实也不光是说给面前三人听的。   因为先前的争执,窦师纶和魏征此刻几乎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   所以当窦师纶的一句话在这广场上响起时,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对魏征说的话。   晨雾中,百官们看向这个人的身影,如梦似幻。   魏征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最是与人无争的窦师纶,今日居然为了二皇子跟自己闹到这般田地。   “窦师纶,你是在威胁我么?”魏征冷笑着说道。   “非也,”窦师纶此刻同样在笑,并且笑得像个十足的老好人,而他接下来的话,说的很平淡,却也很霸气:“只不过,无论是谁,敢去为难我家二皇子殿下,那就休怪老夫,去为难他了……”   轰!   整个广场仿佛炸开锅一般。   这般狂言,也是你一个区区陵阳郡公能说的?   还无论是谁?   在这大唐开国之初,实权国公满地走的时候,一个郡公,真不算有多大底气,敢说出这种话。   可窦师纶偏偏就说了!   疯了,真是疯了……   这是百官们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站在队首的裴寂,始终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风波,但当他听到窦师纶那句饱含深意的警告后,嘴角忽然泛起一丝冷笑。   这位如今位高权重,却即将日暮西山的大唐首席权臣,忽然内心里就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第16章 泥雕木塑的裴寂   “呵~啊……”李宽坐着马车,离开了风暴的中心,殊不知此时他已经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香饽饽。   “姜去,母后说的皇庄,还有多久才到啊? ”耐心不是很好的二殿下,翘着二郎腿,以一种类似贵妃躺的姿势在马车内舒展着身躯。   “二殿下,稍安勿躁,”姜去坐在车辕上,一边驾驶马车一边回话道:“老奴预计,待会出了城,再行驶约莫一两个时辰,就到了。”   “嗯……”李宽有些兴致缺缺地应了声,随后他直接选择躺平放空:“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暧,老奴晓的了。”姜去笑着点头道。   等到马车内没了动静,姜去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些,一抹淡淡的忧愁爬上他的眉间。   他与宫内其他的宦官不同。   当年姜去本就是李家家臣,只不过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他便回到了陇右,成了太穆皇后的贴身护卫。   后来, 他更是被太穆皇后安排在了李宽身边,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死士,只不过,表面上,却是借了李二的手,顺理成章的成了李宽身边的常侍。   其实,同窦师纶一样,姜去同样搞不明白为何自家殿下会掺和这些个烦心事。   于情于理,关于如何抵挡蝗灾,这些都不是李宽一个皇子该去考虑的事情。   当然,如果回头事情办砸了倒也无所谓,甚至更好,或许二殿下会就此消停一些。   可就怕最后事情让他给办好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姜去的忧愁,不知不觉化作了抽在身前健马上的两记响鞭。   “噼!啪!”   “唏律律!”健马长嘶一声,随后便开始发足狂奔,无视四散的人群,拉着马车飞快的朝城门处驶去。   “姜去,你要死啊!”被一阵“地动山摇”给惊醒的李宽,扶着有些泛青的额头,努力重新坐直身子。   “殿下,是这马儿久居深宫,太久未见到这么多活人,一下子来劲了。”姜去红着老脸,开始睁眼说瞎话。   “想办法慢些!”正伸手轻揉额头的李宽闻言没好气地道。   “是!老奴这就想办法……”   -------------------------------------   就在姜去努力让马车恢复平稳,慢悠悠地驶出长安城的时候,皇宫内,大殿之上,大唐贞观年间第一喷子魏征,此时已经火力全开。   只见他此刻出班站定,抱着笏板,对身旁心平气和的窦师纶怒目圆睁,随后他转头微微躬身,朝着龙椅之上,心绪不宁的李世民愤懑道:“陛下!臣魏征,参陵阳郡公窦师纶,目无朝纲法纪,肆意妄为,竟然为了阻止臣拦下今日逃学的二皇子殿下,欲与臣动手……”   魏征的一番话还未说完,龙椅之上回过神来的李二已经彻底黑了脸:“你说那个竖子,今日又逃课了?”   李二是真的有点绷不住了,本来方才他还在思考昨夜长孙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宽儿年幼,却仁孝,听闻陛下头疼蝗灾一事,这孩子便有心为陛下分忧,故而前来找到臣妾,希望臣妾能够助他一臂之力,臣妾便允了……”   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李二,直到今日早朝时才想起,自己还没问皇后,到底允了这竖子什么。   结果好家伙,这一上朝,就碰到告状的了。   有心为自己分忧的大孝子今日又逃学了,窦师纶这个平日里的老好人也莫名其妙地掺和了进来。   看着下面依旧慷慨激昂的显眼包魏征。   李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裂开来。   “……还请陛下定夺!”   在李二回过神来之后,魏征已经发表完了他的正义言说。   如今,他身旁站着的窦师纶已经被这位人镜打上了佞臣的标签,外带某个已经出了城的皇子,更是成了某块“不可雕也”的朽木。   “定夺什么?”李二等魏征宣泄完自己的怒气,他不慌不忙地开始继续加温:“这竖子逃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朕能拿他怎么办?上手揍他?你信不信朕前脚揍了他,他就敢跑去弘义宫找太上皇哭诉,完事了搞不好还要再去一趟献陵(太穆皇后的陵寝),接着这竖子还要跟皇后告上一状。”   李二说到这里,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朕也是要面子的人,你难道希望千百年之后,后人读到朕和太上皇的《帝王起居注》,上面记载的全是这个竖子的顽劣行径吗?”   不得不说,当李二打起了悲情牌,群臣们也是无力招架的。   更何况,听完李二的解释,大家更多的是对自家陛下的同情。   家门不幸啊……   碰上个这么能折腾的二皇子,陛下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啊……   “陛下……”魏征听闻李二此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啥。   他没想到,这位只打过几个照面的二皇子,竟然是天字第一号的滚刀肉,这种撒泼耍赖的功夫,好似天赋一般,即便是朝中有名的程咬金,似乎也是拍马都赶不上。   后生可畏啊……   “好了!不说这些。”李二自揭其短,为的就是不让群臣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继续纠缠,就算儿子调皮,当爹的也不打算让外人帮着教导。   回头自个儿头疼去吧。   “蝗灾一事……”李二的目光扫过大殿,群臣纷纷低下了头颅:“朕已经派了无忌去山东筹措粮食,可如今形势严峻,朕担心远水解不了近渴,故而尔等需当尽心尽力,想办法劝说关中百姓今年早些收割庄稼,否则蝗灾一来,今年怕是要绝收了……”   李二将自己先前与房玄龄等人商议的决定当着百官的面说了出来,可应声者却寥寥无几。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筹粮是朝廷的事,这个虽然难办,但起码还有个章程在,未必就办不下来。   可劝治下百姓抢收粮食。   怎么说呢,哪怕大家拼着自己的官身不要,强令百姓提前收粮,可等到地方深得人望的乡老到府衙门口席地一坐,你那高高在上的权位可就不太顶用了。   大唐以孝立国,唐律规定,老人过了一定的年纪,就能享受到豁免权:第一等为年龄七十以上,犯流刑以下,允许收赎;第二等为年龄八十岁以上,犯反、逆、杀人应死者,上请皇帝裁决;第三等为年龄九十岁以上,虽犯死罪,也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所以,如果你是一任地方官,在你的治下刚好有一位九十岁以上的老人,那么不好意思,你大爷(你大娘)还是你大爷(大娘):但凡你小子不干人事,人家可以大摇大摆闯进你的府衙,喷你一脸唾沫,你还不敢说啥。   甚至于六部衙门里那些不用到地方去的官老爷,人家或许不会闯进你办公的府衙,但是去你家坐坐,你敢不扫榻相迎?   结局还是一样的嘛!   是以,李二此话一出,大家的回应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众人皆知此事是何等的艰难。   “陛下,”房玄龄看了一眼文官队首,一直充当泥雕木塑的宰相裴寂,便自觉出班,接过了李二的话茬:“臣毛遂自荐,求调户部司农寺,负责蝗灾一事。”   关键时候,自己人还是起了巨大作用。   李二深深看了一眼依旧老神在在的裴寂,语气带着几分隐怒:“准!”   不知为何,仅仅只在须臾之间,一股巨大的怒火便从李二的心中升腾而起。   他看着殿中群臣,忽然觉得自家那个爱胡闹的竖子似乎远比眼前众人顺眼的多。   只是,这个竖子眼下又在做什么呢?   龙椅之上的李世民,目光不由从群臣身上转向殿外。湛蓝天空,白云悠悠,这位原本忧心国事的千古一帝,忽然没来由地挂念起他那从来都不怎么乖巧懂事的二儿子来…… 第17章 梦见祖母   无所谓被自家老父亲惦念不惦念的二皇子殿下,经过两个时辰的长途跋涉,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到了玉山脚下某处稍显破败的农庄。   当李宽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着那灰扑扑土路上,偶有面露菜色的庄户扛着锄头从田间归来,见到自己,便连忙低头,小心翼翼地绕开马车,然后匆匆加快脚步,离开他们下意识认为的“是非之地”。   不知怎的,李宽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有些低落。   他不明白到底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蝗灾,让他明知眼前这些可怜的庄户们此时顶在烈日下劳作不过是做无用功,还是因为自己哪怕出言提醒,对方也不肯相信自己。   “唉!这老天爷不长眼,可真让人心烦!”李宽忽然朝路边啐了一口。   他身边的姜去挑了挑眉,作为李宽的家臣兼死士,对于自家殿下此刻的行为,他想要提醒对方:您的祖父还有父亲可都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您作为天子的后辈,说话该有些忌讳。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处理办法,那便是充耳不闻。   毕竟在姜去看来,李宽这句话骂的也没错。   自贞观伊始,整个大唐帝国都接连天灾不断,除非是真正的反贼,就指望老天爷再狠个一两年他们好揭竿而起,剩下的唐人,哪个心中不曾有此怨言?   李宽看了看日头,此时已近正午,留给他在此地停留的时间不多了。   “姜去,”李宽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农庄,扭头对身边的姜去问道:“这庄子上,有没有我要的大宅子?”   虽说出宫之前,李宽就说了自己的要求:需要一处皇庄,有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宅院,方便他囤积粮食。   长孙对此也答应的很爽快,并且表示会安排人手将答应他的一万贯铜钱一并送去。   可眼下,李宽看着眼前皇庄败落的景象,他的心中难免有些迟疑。   这地方真的有母后说的那么靠谱儿?   “二殿下,”姜去自然也猜到了李宽的内心想法,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李宽解释道:“这云梦庄,隶属蓝田县,此地原本的归属,是隋朝豪阀宇文世家,庄上更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别苑,原本是宇文家族用来避暑所建,如今虽然稍显破败,但是并不影响您拿来作屯粮之用。”   “成,带我去看看。”李宽点了点头,随后便示意姜去在前面带路。   “唯!”姜去应了一声,当即走在前方开路。   待主仆二人走了一段路以后,李宽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姜去已经带他远离了农庄,两人在经过一大片竹林之后,拐了个弯,接着,一座巨大的庭院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好家伙……”不算那入眼十几丈宽,剩余隐入竹林里的院墙,李宽指着那大门前两头巨大的石狮子,不由对身边的姜去发出感慨:“宇文世家真他娘输得不冤!这可是他们修来用作避暑的别苑!结果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咱家在陇右祖宅门口的那两头都大,大得多!真他娘的……真他娘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李宽说到最后,更是止不住地摇头叹息,看得出,他是真的被世家大族的豪奢给震惊了。   而姜去,此刻也很震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二殿下,好诗啊!”虽说姜去不过一个粗坯武夫的出身,但是自打入宫后,他也读了不少书,对于文学的鉴赏能力,还是生出来一点的。   “当然,这可是诗……”李宽闻言正准备搬出诗圣杜甫,加以夸赞时,他忽然意识到,咱们这位诗圣外加一位酒中仙,都是几十乃至上百年后的人物,不适合现在拿来说。   当然,李宽也不打算将对方的才华拿来装裱自己,他相信自己会留给诗圣诗仙,以及所有后世之人一个更加辉煌灿烂的大唐,所以,文化人咱就别当了,咱是死后得进武庙的!   于是,连死后进什么庙都想好了的李宽,打了个哈哈:“好吗?我也不记得是从哪里看来的了,反正这个时候拿来用,还挺应景的。”   说完,李宽也不打算等姜去继续追问,他指了指大门:“有钥匙吗?”   “有的,”说起正事,姜去也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疑惑,掏出一串钥匙,那是长孙皇后今早派人送来的:“老奴这就给您开门。”   随着门锁打开,那道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李宽进入别苑后,他才深刻的体会到,先前自己念叨的那两句诗,多多少少还是保守了。   虽说他李宽也不是很识货的主儿,但是光入门影壁这一块儿,李宽就深刻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封建社会的腐败。   接近两丈宽的影壁,汉白玉造,那影壁上的壁画,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五彩斑斓的麒麟,按照李宽的猜测,那上面用到的颜料大概率是珍稀宝石磨碎加工后制成的,否则壁画经过这么些年的风吹雨打,不可能依旧色彩鲜艳如此。   腐败啊……   李宽一边往里走,一边感叹。   那太湖石堆砌成的假山,那紫檀木搭建的廊桥,那飞檐下兽嘴里叼着的纯银铃铛……   李宽忽然生出一种感叹来……   这他娘的,果然是有钱人的快乐,没见过世面的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我说姜去,”李宽一边往里走,一边发出自己的疑问:“这府中这么些值钱的东西在,我母后还有老爹,就没派人看着?”   姜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解释道:“二殿下,您看到的这些,是当时搬不走,或者说搬走了跌份儿的东西,老奴记得光是从这种府上充入国库的玉珊瑚,就有七八尊之多,最大的,有一人多高……”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李宽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这庄子上的狐狸就该叫了。   “所以,这院子目前没人看着?”片刻后,李宽稍显迟疑地开口问道。   “竹林之中,有一队玄甲军。”姜去闻言老实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李宽点点头,随即止住了脚步:“算了,不逛了,我稍后会派人在这府中入驻,该做什么,我回头会交代他们,咱们回吧。”   “殿下……”听到李宽的安排,姜去有些不解地望向李宽:“您除了老奴,哪里还有其他人手可用?”   “不是,”李宽闻言不气反笑:“我说姜去,本殿下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殿下,勿要说笑。”姜去先是苦笑一声,随即正色道:“您可千万别……”他开口话说一半,便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千万别哪样?”李宽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想要开一次玄武门,我身边也没尉迟恭啊。”   “殿下……”姜去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了,讲真,要不是太穆皇后于他有大恩,这老头儿已经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您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行了,”李宽撇撇嘴:“反正,你就当是祖母留给我的底牌之一吧。”   其实李宽这么说,也不算错。   毕竟当初他生的那场重病,本该夺走他的性命。   后来在祖母的悉心照料下,李宽活了下来,之后脑海里便多出了那些前生模糊的记忆,以及莫名出现的召唤空间,和空间里的三千不死不灭,随自己实力提升而提升的暗影刺客,还有李宽那忽然就开始增长的恐怖饭量和力气。   可这一切,祖母她老人家却再也看不到了……   “我无祖母,无以至今日。”李宽忽然开口道。   原本忧心忡忡的姜去闻言先是一愣,等他抬头朝自家殿下望去,对方却只留给了他一个萧索的背影。   回皇宫的路上,在马车中睡着的李宽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见到了祖母,她就坐在陇右老宅的花园亭中,像很多年前那般,远远望着在花丛中扑蝶的稚童,眼中都是温柔的笑意……   李宽睁大眼睛,望着那位慈祥的老人,努力将对方的模样一点一点重新临摹进自己的心里。   因为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梦见过祖母了。 第18章 父慈子孝 鸡飞狗跳   马车驶到甘露殿前,最终缓缓停下。   “殿下,我们已经到了。”姜去放下缰绳,回头朝方才醒时泪眼婆娑的二殿下低声道。   “嗯。”李宽低低应了一声,随后跳下马车。   “你回吧,对了,过两天再陪我走一趟。”李宽朝姜去吩咐道。   “唯。”先李宽一步下车的姜去笑着点点头,等李宽走远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此时已经有小内侍前来牵走马车,姜去立在原地,看着大步走入甘露殿的李宽,脑海中思绪复杂。   殿下所谓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呢?   这实在是一个值得让人深思的问题啊……   -------------------------------------   甘露殿内,晚归的李宽正好撞上李二前来甘露殿陪妻儿用膳。   大哥李承乾不在,这个点,他估计还在跟着大儒们治学。   “二哥!”李泰一手一个小鸡腿,正在左右开弓,只是他的视线,一直就停留在殿门口,故而李宽进来时,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对方。   “小泰啊,你少食点肉……”李宽皱眉看着双下巴油滋滋的弟弟,心中不由有些担忧。   虽说唐朝将来会以胖为美,但你李泰若是生的痴肥,总归是对自己健康无益。   “回来了?”李二端坐上首,身边是正用温柔目光看着儿子晚归的长孙。   “啊。”李宽点了点头,大大咧咧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今日大家分桌而食。   这也是李宽不爽李世民的地方,你个老登不来不就好了?每次都得把家宴搞得跟上朝似的,那么多破规矩,着实让人心情郁闷。   “宽儿,别苑还满意吗?”长孙对李宽,向来都是宠爱有加。   “还行吧,哟,鱼脍啊!二哥在这谢过长乐了。”李宽坐下后,妹妹长乐让身边的侍女将自己桌上的鲜鲫银丝脍端给了李宽,对于自家二哥的口味喜好,小姑娘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二哥,多吃点。”小姑娘见二哥还朝自己装模作样的拱手谢礼,不由乐得捂嘴偷笑。   原本是兄妹相亲的场面,偏偏有人要大煞风景。   “哼,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今日朝堂上,朕的大臣们因为你,差点打起来?”李二黑着脸,决定敲打敲打不守规矩的儿子。   “得了吧,”李宽撇撇嘴:“爹,您少诓我,我最近可是老实本分的很,既没有往裴相的酒碗里丢蚂蚁,也没混进武德殿偷您珍藏的那些兵器出去耍,因为我吵起来?为啥?”   “你逃学!还明目张胆的当着大臣们的面让常何提前打开宫门,成何体统?!”李二被儿子气得差点要动手,上次李宽这个兔崽子混进武德殿“借”走了自己的收藏——一把从王世充手中缴获的五石良弓,等自己得知消息派人去寻李宽的时候,这小子满不在乎的两手空空,大摇大摆的来到太极殿,告诉自己方才在御花园射鸟的时候不小心把弓给扔进御湖里去了。   当时的李二殿下听闻此噩耗,先是红了脸,接着红了眼……   可没办法,弓没了还能再捞起来,儿子要是没了……   其实也是可以再生的。   思绪百转千回间,李二殿下看了看身旁的长孙,决定今晚努把力。   下首,不知老爹“饱暖”思那啥的李宽,听闻李二的话以后,当即也怒了。   “啪!”李宽猛地一拍桌子,紧接着站起身,大声道:“他大爷的!是哪个孙子背后告我的黑状!当时怎么不来找我?! ”   “宽儿!”长孙见儿子说翻脸就翻脸,当下也有些不满于他的鲁莽:“你这孩子……性子怎的这般暴烈。”   “不是,母后……”李宽满脸憋屈地看向长孙,指着李二道:“我这么辛辛苦苦是为了谁啊?旁人不知道,爹他也不知道?我逃课又不是出去玩,今天一天,我在外面连水都没喝几口,更别说吃东西了!我这刚回来,就听见这么糟心的事儿,我能不生气嘛?!”   “二哥说的对!父皇不懂体谅!”长乐作为李二的小棉袄,此刻却坚定不移的站在了李宽这一边。   “长乐!”李泰此时已经意识到,诸神之战即将爆发,自己和妹妹暂时还没有上场的资格,当下,他连忙从座位上起身,来到长乐身边,拉起对方便往殿外走:“走,陪四哥出去散步去。”   在李泰强拉长乐离开后,原本神情有些错愕,伤心于女儿倒戈的李二,这时才没好气地看了跟个斗鸡似的儿子一眼,缓缓开口道:“魏征当时本来就想要上前将你的马车拦下,是窦师纶,他拉住了魏征。”   “窦叔?”李宽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祖母在他幼时便反复叮嘱过,将来遇到麻烦,该去找哪几个人替他解围。   窦师纶的名字,便是其中之一。   “魏征他就是闲得慌!”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被人镜给盯上了,李宽也只能自认倒霉,但随即他又有些不服道:“您说他天天盯着我干嘛?朝堂上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处理,这魏公天天跟我一个孩子较劲,有意思吗?”   “他不是在跟你较劲,他是在跟你父皇较劲。”长孙见他们父子之间的气氛稍稍缓和,当即出面引导了一下话题,试图将矛盾集中在魏征身上。   “真的?”已经打算纠集人手,回头套魏征麻袋的李宽,有些迟疑地看向李二。   “哼,你也配被魏征针对?”李二冷笑一声,语气里有一种抖而不自知的骄傲。   李宽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老爹。   您这是被魏征这个大喷子给喷傻了吧?因为您我才被这二杆子牵连,您还挺骄傲?   算了,懒得计较。   “行吧,”李宽叹了口气:“魏征我就不找他麻烦了,不过,爹,您给我道个歉吧?”   道了歉,这事儿咱俩就算过去了。   “你说什么?”李二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旁的长孙已经伸手扶住了额头。   又来了……   “你说的啊,”只见李宽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李二:“我可不配被魏公时刻惦记,还不是因为您,魏公才想着寻我的麻烦,再将错误归咎到您身上。这么算来,您是不是该给我道个歉?毕竟这对我来说,纯属无妄之灾嘛……”   李二错愕地看着李宽,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李二缓缓站起身:“宽儿,你说的有道理,来,到爹跟前来,爹给你道歉。”   说话间,李二暗中给了守在门口的宦官洪三一个眼神。   “爹,瞧您这话说的……”李宽脸上升起了一抹自得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才刚刚爬上嘴角,下一刻……   “吱呀……哐当。”李宽身后,甘露殿的大门已经被重重关上。   “二郎,”长孙无奈地瞥了儿子一眼,转而对夫君低声劝解道:“下手别太重。”   “我省的。”李二满脸郑重的点头应下,能让观音婢作壁上观一回,也不容易,自己确实得把握分寸。   “母后……您说这话啥意思?”李宽战战兢兢地就想寻个角落,躲避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小子,”李二等长孙摇头叹气消失在屏风后,当下也不装了,向来讲究出奇制胜的李二陛下,三两步一个纵身,赤脚冲到李宽身前,紧接着一把搂住儿子,一个横甩便把对方搁在了自己提前扎好马步的大腿之上。   “唔……”李宽还没搞清楚怎么回身,便已经头朝下被李二固定在了怀中。   “来来来,爹给你道歉啊!”李二说着,举起了蒲扇大的巴掌,朝着李宽的屁股重重落下。   “爹,爹!我错了!不要啊!”   “不好意思!晚了!”   “啪!”   “嗷!”甘露殿内,顿时响起了某人久违的惨叫声,如魔音灌耳,偏又气息悠长,让人听闻不禁“感动”落泪……   打得好哇! 第19章 挣钱的买卖   被迫和老爹进行了一场饭后运动的李宽,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出了甘露殿,他身后,气喘吁吁的李世民也忍不住双手叉腰,摇着头苦笑一声:“竖子!”   生平头一次,李二陛下觉得教育孩子是个力气活儿。   另一边,回到自己寝殿的李宽,甫一进殿,他便收起了伪装,大步来到书桌前,从后面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内有乾坤的古籍。   将古籍摊开在书桌上,从书页夹层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研墨,提笔。   ——贞观二年五月初五,吾为奸人所害,因出宫视察别苑工坊一事,遭父殴。   李宽停下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墨宝,想了想,又在落款处加上了一段:“(此处“奸人”,特指魏征。)”   做完这项“头等大事”,李宽返身回到床榻前悠然躺下,先前离开别苑时,李宽心念一动,已经在数百米开外的某处小院内召唤出了两百暗影刺客,这些人,算是他头一回放在明面处的势力。   当然,这也是旁人眼中,太穆皇后“留”给他这个宝贝孙儿的家底之一。   李宽的计划其实很简单,蝗灾,眼下势不可挡。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筹钱,囤粮,用以应对接下来关中严峻的灾情。   可是,这些钱粮,注定会是一笔天文数字。   如果想要按照李宽最初的设想,让那些受灾的百姓在这场浩劫之中 ,每个人都能活下来,不至于饿死,国库里的那些钱银,怕是都不够。   更何况,为了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即便国库有钱,也不可能一股脑儿的都拿出来赈灾,否则,真正的天下大乱就离得不远了。   所以,眼下李宽只能自己想办法。   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只有短短不到三个月。   这样一来,李宽只能选择剑走偏锋。   物以稀为贵,在大唐,什么东西最值钱?   字画文玩?金玉宝石?   这些李宽倒是能想办法从太极宫和弘义宫顺出去那么一两件,可是,即便他能扛得住东窗事发的那顿打,这些价值千金的珍宝,在庞大的赈灾款面前,也只是杯水车薪。   那么,摆在李宽面前的就剩下一条路。   烧制琉璃,作为他起家的第一桶金。   当晚,就在李宽入睡之前,暗影刺客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在那处别苑的跑马场内开始建造窑厂。   作为召唤者,李宽可以将视角随意切换到每个暗影刺客身上,将一切讯息掌握在手中,有这么一个天大的便利在,对于接下来的行事,自然是如虎添翼。   两日之后,等一切准备就绪,身处皇宫被罚抄写课本的李宽,一边吃着岭南进贡的荔枝,一边监督两个弟弟——李恪李泰为他抄写课业。   “认真点,不要把字写的那么好,你们二哥什么水平,你们心里得有数!”一心二用的李宽,伸手给了两弟弟一人一记板栗后,开始指挥远在别苑的暗影刺客们烧制琉璃。   鉴于烧制琉璃时需要的高温条件,李宽因地制宜,索性将土法炼钢的那一套拿来,制作出了小高炉,然后将从玉山脚下清凉河里采来的河沙倒入提前准备好的大铁锅之中。   接着再往铁锅内加入石灰石,石碱,开始熔炼,在化料以后,再经过吹制、塑形、退火一系列工序以后,已经被烧制好的琉璃会被放置到搭建好的保温窑里,经过四五天时间以后,如果琉璃没有出现碎裂的情况,那么代表琉璃退温成形,烧制完成。   如此,又过了五日,城外别苑的琉璃烧制完毕,二皇子殿下李宽也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首次高光时刻。   也不知道李二陛下是不是因为揍了儿子心中有愧,在那日揍了李宽以后,他便叫来了裴寂、萧瑀等人,表示自己要册封李宽为楚王,封地襄州。   李二原本以为自己的这个决定会遭到这些老臣们的阻挠,谁知裴寂第一个站出来说“陛下英明”。   这让李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英明。   不过,封王一事,本来就是皇帝说了算,李二也只当对方后知后觉拍马屁,或者说鉴于自家竖子和太上皇的祖孙情深,哪怕裴寂作为第一狗腿,也得掂量掂量阻挠此事的后果。   李宽可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   于是,册封李宽为楚王的诏书经过尚书省上书,中书省核准,门下省审核,在李宽将第一批琉璃烧制成功的次日,封王的诏书便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行玺授封,莫名其妙就混成了楚王的李宽,先是去了一趟太庙,上告列祖列宗,然后又去了一趟太极宫,当面向老爹李世民谢恩。   “小王谢过陛下大恩!”太极殿外,李宽扯着嗓子用他那不伦不类的谢法再次震惊了殿内议事的李世民和诸大臣。   “兔崽子!”李二几乎是咬牙切齿提着随手从书架上捞起的玉如意,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大殿:“你跟谁在这称小王呢?朕就该打死当初那个负责教你礼仪的內侍!”   “爹,您说啥呢?”李宽顿时瞪大了眼睛:“我啥时候学过皇家礼仪啊?”   李二这才猛地一拍脑袋,果然是被气糊涂了。   这竖子确实没人教过他这些,都是靠着自己的娘亲对他的幼时教导加上这小子随机应变,蒙混到现在的。   “你刚才这番谢恩的话,只有外邦的藩王才会这样说!”李二提着玉如意,语气有些不善。   “啊?”李宽有些愕然道:“爹,那我该怎么说?”   “你……”李二正要开口训斥,但想到殿内还一大帮子人等着自己对是否继续西北的战事拿主意,当下,心情不怎么好的李二陛下朝儿子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臭小子赶紧滚蛋,爹没空搭理你。”   “爹,这可是你说的嗷。”李宽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前来拜山头却惨遭排挤的委屈模样:“那我走了。”   李二对于儿子的耍宝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瞪了一眼自家竖子,转身便进去和先前听到门口动静,此时个个都在憋笑的大臣们商讨正事去了。 第20章 我爹已经三天没打我了   琉璃是制成了,可怎么出手,却成了天大的难题。   李宽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这些琉璃与自己有关,起码在赈灾的粮食收购到手之前,关于那些琉璃出自何人之手,须得有个落在明处的来历。   思来想去,李宽把目光放在了自己那帮“曲江苑一十七结义”的狐朋狗友们身上。   毕竟大家是一起喝过血酒的,虽然不是自己的血,可鸡血人血,意思到了就成啊。   于是,李宽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背锅人选。   河间郡王李孝恭家的次子,李怀仁。   翌日,刚当上楚王的李宽,压根就忘了还有在朝会上正式接受百官朝见这一茬儿,在李二还没起床准备上早朝的时候,风风火火的楚王殿下就叫上了老宦官姜去,架着马车驶离了皇宫。   “殿下……”姜去直到在常何愕然的眼神中将马车驶出朱雀门,他这才想到,今日李宽的逃学,可不同往日:“您今日不上早朝了?按照惯例,您得接受百官的朝见啊。”   “惯例个屁,不去!”李宽才懒得理会这些繁文缛节,在他看来,抖威风嘛,什么时候都可以,但眼下正事要紧,浪费一分一秒都是罪过。   “……”姜去看着挨过陛下一顿揍之后,愈发无法无天的二皇子殿下。   他总觉得在二皇子殿下眼里,先前陛下的那顿打,不是为了让他长记性,反而是他提前预付的代价而已。   不然,殿下怎么敢在今日这种重要的日子胡来的?   唉……   姜去一抖手腕,手里的缰绳便抽在了马背上,不去想了,反正他这把老骨头无论如何都会交代在这位爷身上,这位爷又是个不听劝的主儿,自己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   半个时辰后,当李孝恭骑马离开王府以后,李宽的马车从某个转角处出现,驶入了还未来得及关上的坊门内。   李宽如今自然也算得上是河间王府家的老熟人了,起码原本要关门的老管家见到是这位爷下了马车,脸上自然而然地就升起了一抹讨好的笑容:“二皇子殿下……”   “叫楚王!”李宽跳下马车,“姜去,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我们就走。”   “唯!”姜去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二皇子……楚王殿下!”老管家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意识到眼前这位天潢贵胄如今居然已经封王了,刚想上前说两句讨喜的祝词,结果对方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后:“去把李怀仁给我叫起来!让他来大门口等我!”   接收到命令的老管家自然不敢耽误,也不管楚王殿下到底是要去哪儿,自己吩咐了几句身边人注意确保楚王的安全,可别让楚王磕着碰着,随后自己便匆匆去了后院门口,吩咐内院的丫鬟将小少爷给叫起来。   “楚王的吩咐!”   于是,迷迷糊糊的李怀仁,还没搞清楚这个“楚王”到底是谁,就被人从被窝里请出来,穿好衣衫,接着扶到了王府门口。   而李宽,此时嘴里叼着一个烙饼,兜里还揣着俩鸡蛋,一手一个大蹄髈,优哉游哉地出现在了李怀仁的面前。   “宽哥儿?!”李怀仁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又逃课了?”   “嗯哼,”叼着面饼不好开后的李宽将手里的蹄髈分了一个给李怀仁,空出来的手取下了嘴里的烙饼后,他才开口道:“不光我逃课,今天你也得逃!”   李宽说完,也不管李怀仁还在用他那刚苏醒的大脑处理这看起来稍显复杂的信息,自顾自的走出了王府大门,将另一只蹄髈交给马车上等待的姜去后,李宽朝李怀仁挥了挥手:“赶紧上车!有要事找你!”   李怀仁有些呆愣地看着李宽,此时的他,有一种撒腿跑回内院的冲动。   而李宽在第一时间就洞察了他内心的想法:“你小子敢跑,我赶明儿就跟处默说,你小子为了跟他比鸟的大小,想要偷看他洗澡,结果正好撞上了人家的表妹!”   "……"李怀仁看着李宽,有这样的兄弟可真是他的福气。   殊不知,他的福气还在后头。   有心抗争的李怀仁,在权衡了程处默的武力值以后,最终被迫上了李宽的贼船。   “宽哥儿……”上了马车以后,李怀仁仿佛觉醒了某种属性,一上来就对李宽发起了苦情攻势:“不管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兄弟这次都会为你赴汤蹈火,不,是次次为你赴汤蹈火!所以,请你给我一个‘次次’的机会,可别让我一下就玩完……”   面对求饶求得如此有水平的李怀仁,李宽斜眼瞟了一眼对方,随后撕下半张面饼,塞到对方手上:“你放心,这次要你做的,是你最擅长的事,且绝不会让你有什么为难。”   “真的吗……”李怀仁看着手里的半张烙饼,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妙,能让宽哥儿舍得分出半张烙饼给自己,这货……不会是要重振天策上将的荣光,带领哥几个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吧……   天生脑子就不太好使的李怀仁,脸上愈发变得沉重起来。   “想啥呢!”李宽又是一巴掌拍在李怀仁的脑袋上:“你能不能换个表情?每次要闯祸之前,你就摆出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真他娘的晦气!”   “唉……”李怀仁闻言喟然长叹道:“我爹已经接连三日没打过我了……”   “那感情好,”李宽瞥了李怀仁一眼:“今日过后,机会可就来了……”   “阿嚏!”与此同时,已经骑马来到皇宫外的李孝恭,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正好撞见这一幕的几个同僚,还纷纷打趣他,问他是否昨夜“战事激烈”,导致今早“人比花娇”,甚至到了迎风就倒的地步。   此番调笑,自然招来了李孝恭的一番荤素不忌的回敬。   “张亮,去你奶奶个腿儿,老子可不像你,儿子都是认来的,此事老夫讲究个亲力亲为……”   “哈哈哈哈……”李孝恭话都没说完,就引起一阵大笑,这其中,就包括那个认了五百义子的长平郡公张亮。   只可惜,眼下笑得开怀的李孝恭,很快就会后悔当年“亲力亲为”生出了某个孽障,导致他即将被整个长安的人认为河间郡王富可敌国…… 第21章 好兄弟   “宽哥儿,你拉我上这来干啥?”站在长安最大的赌坊——银月楼前,李怀仁满脸诧异地看着李宽,自从上次哥几个一起上这来“见世面”,输了几千贯钱,回家集体挨了一顿揍以后,此处已经被大家默认为今年不会再上门的黑店。   “你今天输的钱,都算我的。”李宽懒洋洋地指着银月楼的大门,对李宽道:“记住没,今天叫你来,就是让你输银子的,等你输上个两三千贯钱以后,我会让人给你送钱来。”   “宽哥儿,你这是要干啥?”李怀仁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我需要你没,帮我把这玩意儿输出去。”李宽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交到了李怀仁手上。   昨夜,暗影刺客已经送来了第一批完工的琉璃器。   “啥啊这是……”李怀仁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打开了木盒。   木盒内,一对巴掌大小的琉璃杯躺在其中,在阳光下,散发着斑斓的光彩。   “嘶……”李怀仁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连忙抬头看向李宽:“我说哥哥……你洗劫陛下的私库了?”   “你反正得替我把这玩意儿输出去。”李宽没有正面回答李怀仁的问题,他伸出手,一巴掌重重拍在李怀仁肩头:“办不办得到?”   “我……”李怀仁有些为难地看着李宽:“这真要是陛下的私藏,你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我要说不是呢?”李宽似笑非笑,李怀仁这厮,倒是机灵又义气。   “那我肯定就信了。”李怀仁一本正经地合上锦盒,转身往银月楼里走去:“你放心,宽哥儿,吾必不负所托!”   “嗯,”李宽点了点头,接着他指着锦盒道:“就说这玩意儿是你从一队刚来大唐的胡商手里买的,其他的,一概不知。还有,我还有事,就不在门口等你了,你输完这对杯子以后,尽早回家。”   “晓得了!”李怀仁绷着脸,回头时神色格外认真。   -------------------------------------   几个时辰之后,李怀仁大摇大摆地从银月楼里走了出来,在他身旁,跟着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胖管事。   “李小郎君,您放心,多余的钱款,小人一定派人尽早运到您府上,只是,您确定,这杯子,是您自个儿从胡商手里买的?”那胖子说话间,目光里透着精明:“只是不知李小郎君方不方便告知在下,那伙胡商如今在哪里落脚?”   “不~方~便~”输了钱的李怀仁,语气自然不大好:“我说老张,你他娘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小爷能捡漏,那是小爷运道好,什么时候这种事儿能让你个不知所谓的狗东西赶上?好了,别送了,小爷自己再去逛逛,对了,我警告你,休要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你要是敢派人跟踪我,被我发现,小爷拆了你的银月楼!”说到最后,李怀仁身上那股纨绔子弟的气质尽显,手指头都快戳到胖管事的脸上了。   “不敢不敢!”那胖管事连忙摇头否认:“小的哪会做出这等下作事来?小郎君,您放心,银月楼历来讲规矩,何况里面那些腌臜货色不知道您的身份,小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您就是借小的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得罪河间王府啊。”   “哼,最好是!”李怀仁放下手,冷哼一声,随即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银月楼。   在他走后,那原本卑微的胖管事缓缓直起腰来,看了一眼已经在不远处的小摊上挑选糖糕的李怀仁,眼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胡商?   哪里来的胡商能够拥有如此精美的琉璃器,却反而身怀宝山而不自知,作贱卖给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子。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啊……   胖管事一念至此,忽然觉得有必要给晋阳的主家去一封信,如果像方才那样的宝物不只是一对,而是一批,那么太原王氏理应抢先出手,将这批琉璃器弄到手里。   -------------------------------------   已经出色完成任务的李怀仁,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见到李宽的马车。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往家中行去。   只是,等他即将踏入河间王府的大门时,李宽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事情办好了?”   “我说宽哥儿!你能不能别老吓我?”李怀仁扭头一看,发现李宽正站在王府台阶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谁吓唬你了。”李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憨子被人跟了一路都不知道,要不是对方眼看李怀仁进了务本坊,碍于这坊内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暗中守备森严,对方这才退去。   故而李宽这才放心现身与李怀仁相见。   “宽哥儿,我得与你说个正事。”李怀仁好似才想起什么,只见他快步走下台阶,将李宽拉到一边:“我同你说啊,那对琉璃杯银月楼给出的估价是三万贯,我在赌坊里输了一万八千六百贯,余下的一万一千四百贯,我啥时候给你?”李怀仁说到这,有些难为情道:“那胖子说要余下的钱款送到我家,我当时也不好拒绝,不过你放心,回头我自会跟我爹说明此事的缘由,将那余下的银钱给你。”   “算啦,”李宽笑着拍了拍李怀仁的肩头:“这钱就算是我给你的辛苦费,只是,你恐怕回头得挨上李伯伯几顿削,但是你记住,无论如何,你都给我咬死这琉璃杯是你前些天在西市从一队胡商手里买来的,编瞎话嘛,怎么发挥都随你。”   “这……”李怀仁迟疑片刻,银钱这事儿他倒很无所谓,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这琉璃杯的来历真的不会穿帮么?   “宽哥儿,我帮你担下此事倒也没多大关系,只是,你确定这杯子不是你从陛下那得来的?”李怀仁思虑再三,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你放一万个心,”李宽朝李怀仁眨眨眼:“我爹那点家当,我看不上。”   “这大话你还真敢说。”李怀仁嫌弃地看了一眼李宽,不过倒也安下心来。   “好了,我得走了。记住,今日我本来是约你去我城外的别苑游玩,但你嫌弃路远,不愿意去,所以在经过银月楼的时候,让我把你放下,之后我不放心你,于是从城外归来以后与你在王府门口说了几句话……”   李怀仁满脸敬佩的看着李宽手把手教自己圆谎,想了想,他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怎么自己好好地,就要遭来老爹的一顿狂风骤雨,以及背上一口短时间难以洗却的大黑锅呢?   今日过后,长安第一纨绔的名头,舍他其谁? 第22章 长姐襄城   李宽回到宫中以后,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来自李世民的怒火。   今日再次因为李宽缺席朝会,被大喷子一号魏征,联合刚刚从草原代表大唐与突厥谈判归来的大喷子二号唐俭,左后开喷,前后夹击的李二陛下,压根就不等李宽解释,就命令宫廷侍卫将李宽提溜到太极殿外广场下的墙根处站好。   他今日什么时候处理完政务,这小子就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至于晚膳?   哼,饿你个兔崽子一顿没什么不好的!   “连封王的日子你都敢逃出宫去,你要上天啊!”李二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碎太极殿的房梁。   于是,今日的太极殿外出现了难得的奇景。   受了委屈的李二将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安排在了殿外罚站,入宫参与讨论关于如何防备突厥事宜的大臣们,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在墙根下画圆圈的二皇子,不,如今该称楚王了。   可怜的楚王殿下啊,一边伸出手指在面前的墙上画着圈,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进行一场饥饿营销,用琉璃器收割那些世家大族的银子,用以接下来的赈灾工作。   日暮时分,长乐公主红着小脸哼哧哼哧地跑来了太极殿,小姑娘刚要接近自己二哥,李二的随侍太监云裳便带着一脸卑微的笑容将小姑娘拦下。   接着, 便有一位姿容端庄的女官,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将生气的小公主抱进了太极殿。   “坏父皇!不讲理!”半柱香过后,小姑娘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太极殿,太极殿内,李世民嘴上叼着从闺女儿身上搜来的一张肉饼,一脸自得地看着北境的边防图,在他下首,坐着忍俊不禁的长孙无忌等人,大家彼此默契地谁都没提李宽。   “突厥,还是要打啊。”良久,李二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来,看向下首的一众武将:“可眼下,我们的确抽不出手来。”   “陛下,这两年突厥人也不好过。”唐俭作为让李宽面壁的始作俑者之一,在见识到长乐与楚王殿下的兄妹情深以后,他识趣的谈起了正事:“去年冬日,突厥境内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形成了一场白灾,冻死了大量的马匹牛羊,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臣担心,这些突厥人若是今秋起了劫掠的心思……”   “那就打!”李二站起身,帝王的脸上愤怒狰狞:“朕已经受够了大唐身边有这么一个蛮横的强盗,当初的渭水之盟,本就是颉利无耻,趁火打劫让朕不得不忍痛割肉饲狼,如今,这匹饿狼因为天灾饿了肚子,又想来朕这里打秋风,哼,朕怎能继续退让?!”   “陛下,”魏征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或沉默或激愤的同僚,他选择自己出来当那个唱反调的恶人:“眼前国内的蝗灾即将爆发,我们却连抵抗这场蝗灾的准备工作都还不曾落实完成,更休提今年入秋以后,还要应对北方的战事。   依臣看,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当下,我们应该着手解决国内的麻烦,至于突厥,还需再忍耐些时日,待我们粮草丰足,自当王师向北,给予突厥人全力一击,务必一战功成,将其彻底击垮!”   “魏公说得好!”一旁的房玄龄也忍不住出声赞同道:“咱们要打突厥,就该往死里打。当年汉武帝也是经过文景两朝的卧薪尝胆,积累下偌大家业,才能放手一搏,将突厥人的祖先,匈奴人打得一败涂地。陛下,臣别的不敢保证,但是如今我大唐要打匈奴,可不需要什么几代人的大治,咱贞观这一朝,就能把突厥人打趴在地上,使其重为汉家臣妾!”   要不说文官吃香呢。   魏征和房玄龄,将一番对李二暂时隐忍,等待时机的劝诫说得是慷慨激昂,看得一旁的武将们是云里雾里,却又只觉热血沸腾。   “陛下!”作为军方的头号猛人,尉迟敬德那如同巨熊一般的身材,即使是跪坐也充满了压迫感,只见他此刻沉声道:“不管咱们决定何时出兵,臣得有言在先:哪怕届时您让臣当个开路先锋,臣也得打上这一仗!”   “臣亦请战!愿做开路先锋!”尉迟敬德话音刚落,他身旁的秦琼适时开口道。   紧接着,其余的武将,亦效仿二人,开始请战。   一时之间,殿内全是武将请战的声音。   李二见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缓解,不再是一副阴沉神色。   他抬头望向殿外:君臣相合,人心可用。   颉利,你的末日,不远了。   -------------------------------------   话分两头,就在心情大好,并且转变态度的李二陛下还在太极殿内安抚请求出战的武将们的时候。   先前冲出大殿的长乐公主,在气鼓鼓地地瞪了一眼宦官云裳后,小姑娘转头可怜巴巴地望向了自家二哥的背影。   不成!二哥不能饿着!   小姑娘咬咬牙,转身朝后宫跑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不多久,李二的长女襄城公主,借着给父皇请安的名义来到了太极殿。   然而,李二此刻已经在殿内大宴群臣了,于是,懂事的襄城公主自然是没能见到自己的父皇。   但这并不妨碍襄城公主在离开的时候,经过李宽身边时,不顾旁人惊诧的眼神,从怀中取出事先用锦帕包好的点心,由她亲手喂给自己的皇弟充饥。   “宽弟,我不便多留,长乐还在我宫里,我得尽快将她送回甘露殿。”襄城公主作为长女,其实与李宽这些弟弟们并无太多交集,但今日妹妹长乐跑来求她帮忙,她却舍不得拒绝。   虽然这位生母出身卑微且早逝,以至于从小到大就未曾得到过李世民太多关注的长公主,向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惹事的性子。但对于弟妹,她却向来包容。   不过今日能来太极宫投喂李宽,对她来说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嗯,”嘴里塞着绿豆糕,甜得有些堵嗓子的李宽闻言笑笑,待他好不容易将嘴里的绿豆糕生咽下去后,他移开视线,瞪了一眼襄城公主身后的宦官云裳:“你什么都没看见,啊懂?”   “宽弟!”老实孩子襄城公主快要被弟弟的这番暖心举动给急哭了:“我不碍事,你可千万别再惹父皇生气了。”   “没事,”李宽朝这位同父异母的长姐露出一个灿烂治愈的笑容,他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太极殿,此刻里面还传来了尉迟恭那难听的歌声。   “气一气,十年少嘛。”   李宽的言语里,透露着一种丝毫不顾自家老爹死活的孝心。   嗯,十年少,少活十年的那个少。   没啥毛病啊? 第23章 兄弟之间   当忐忑不安的襄城公主,一步三回头的告别弟弟以后,不多久,面壁思过思得百无聊赖的楚王殿下,腹部再次感到一阵饥饿感袭来。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资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唉……”李宽忍不住拍拍不争气的肚子,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屈尊降贵去一趟尚食局,给自己整点夜宵。   就在这时,广场上,忽然出现了两道鬼魅的身影。   三皇子李恪,携手皇室大聪明李泰,哥俩胸前鼓鼓囊囊的,看架势塞了不少吃食。   负责守备太极殿的侍卫头领,正准备上前向两位皇子说明陛下的旨意,阻止对方给新晋的楚王殿下送粮草,结果他刚准备上前,却发现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提着食盒的太子殿下,可比两个好似做賊的弟弟从容多了,见到禁军头领朝自己看过来,他默默打了个手势,算是保下了两个弟弟。   宦官云裳站在太极殿门口,见头领求助的目光朝自己望来,他思虑再三,回身朝殿内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有几位将军开始光着膀子开始玩角抵了,咱们那位"龙凤之姿,天人之表"的皇帝陛下,此时高坐上位,举着酒杯正为落入下风的任国公刘弘基加油助威呢……   云裳想了想,一下子得罪太子外加两位皇子,以及某个向来嘴上不记仇,暗中下黑手的新晋王爷……   罢了罢了……   想明白过来的云裳,对向自己目光求助的侍卫头领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哥!"送饭这事儿,李泰已经不是头一次干了。   “小泰?”正在面壁思过的李宽闻声向后看去,不远处,李泰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二哥。”李泰身边站着的李恪倒是第一回干这事儿,所以眼下他有些紧张。   而在他们身后,太子李承乾提着个食盒依旧慢悠悠走往这边着,见到李宽朝他看去,对方给了他一个恶劣的手势。   太子殿下的态度很明显:某位竖子,你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大哥可真兜不住了。   “三弟,”李宽先是笑着朝李恪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朝两个弟弟身后的大哥李承乾挥挥手:"大哥你能不能快点?慢吞吞的是打算饿死我?"   李恪李泰这才回头发现,自家大哥也在。   嗯,看来还是二哥有面子,受了罚大哥都会来看他。   “坐坐坐!”李宽向来就不是个讲究人,见兄弟们来了,他也没啥讲究,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弟弟李泰见状,也不假思索地学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只是天生有些洁癖的李恪,面对二哥的豪放稍显迟疑。   而向来注重规矩的李承乾,则是真真看不过眼自家弟弟们的粗野作风:“都起来!咱家好歹也是世代豪阀,当年还只是陇右世家,都素来不曾有过这样粗鄙的行为……”   “大哥,你少来!”李宽是最烦李承乾开始说教的:“我反正不乐意跟个傻子似的站着,你要站着,那就站着吧。至于阿恪,你有洁癖……”李宽想了想,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垫在了自己旁边,然后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李恪,拍了拍身边的外袍:“你坐这!”   先前才因为自身顽劣行径被二哥狠狠吓唬了一顿的李恪,此时忽然有些感动。   “二哥,如今虽说是初夏时节,但夜晚还是有些寒气,你可别着凉了。”李恪说着,走到李宽身边,将地上的外袍捡起来轻轻拍打掉灰尘,然后披在了李宽的肩膀上,接着,他也学两个兄弟的样子,开始席地而坐。   “哈哈!”李宽拍了拍李恪的肩膀,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从怀中往外掏吃食的李泰,然后得意洋洋地朝大哥李承乾挑了挑眉。   三比一,我赢!   李承乾忽然就有一种皇家规矩迟早坏在李宽身上的感觉。   ……   怎么说呢,就很让人难受。   最后,或许是出于身为太子那最后的倔强,李承乾勉强来到弟弟们身边蹲下,兄弟四个围成了一个圈。   李恪将用几层荷叶仔细包好的炙羊排小心翼翼地怀中取出,放在几人中间,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宽道:“二哥,你这次可是真惹父皇生气了,我听说今日在朝堂上,魏公和唐公就差把父皇骂成筛子了。”   “嗨,多大点事儿。”李宽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殿,顺手从李泰手里接过对方递来的烤鸭腿,咬了一口方才道:“顽劣的是我,犯言直谏的是两位大臣,虚心纳谏的是咱爹,日后在那史书上,除了我,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李宽说到这里,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朝已经被他忽悠地目瞪口呆的三个兄弟道:“说起来,我最亏……”   “宽弟……”李承乾怔愣半晌过后才长舒一口气,他看着李宽,语重心长道:“大哥长这么大,真就没见过谁能像你这么……”   “厚颜无耻”四个字,说出来李承乾怕伤害他们的兄弟感情,不说,他又觉得委屈。   李承乾顿了顿,过会儿又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大哥,你有啥就说啥,夸我就夸我呗!跟个女娃儿似的,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李宽说着,笑哈哈地看向两个弟弟。   此时李恪似乎正被李宽脱口而出的文采所惊艳,正准备开口询问最后那句诗词的出处,结果却见李宽瞬时变了脸色。   “小泰!”李宽的声音有些高昂,在这广场上甚至有了些许回音,只见他怒气冲冲指着此刻满嘴流油,将太子李承乾送来的红烧鹿筋独自享用完毕的李泰,李宽面露悲愤之色:“好小子,我们三个当哥哥的在场,你小子敢吃独食?”   “哼……”犹自还在大快朵颐的李泰,一边嚼着最后一口鹿筋,一边面露懵懂地看着李宽,口齿不清道:“儿(二)哥,你也媚(没)说不让滋(吃)啊……”   “……”李宽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遇到了对手。   “哈哈哈……”李承乾看着自己吵吵闹闹的弟弟们,忽然哈哈大笑道:“唉,我真该每天抽空跟你们待在一块,尤其是宽弟和小泰,看你们俩在一起耍,比听孔师陆师讲课有趣多了。”   李承乾嘴里的孔师,陆师,指的是大儒孔颖达和陆德明,两人都是当世大儒,前者更是孔子的三十二代孙。   “唉!”李宽有些惋惜的伸手拍了拍李泰的肚子,他抬头望向弟弟:“牛嚼牡丹,不过如此。”   “哼!”李泰翻了个白眼,这个他倒是听懂了。   “大哥二哥,小泰,我忽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李恪,看着面前的菜肴,忽然笑道。   “咋?你也在某个清晨撞见咱爹扶墙而出了?”李泰捻起一缕羊肚丝儿,放进了自己嘴里。   一旁的李承乾突然有一巴掌拍死弟弟的冲动,他先前这话要是被那帮大臣们听到,明日劝父皇清心寡欲的折子能摆满对方的御案。   而要面子的父皇,估计得再次暴走。   “不是,”李恪摇摇头,指着几人面前的吃食道:“我发现咱家就没一个爱食素的,喏,全是肉食。”   “真的唉!”李泰后知后觉惊呼道。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就在李宽和李承乾也准备开口表达认同的时候,一道带着三分酒气更有三分怒意的声音在兄弟四人头顶响起:“朕,向来喜欢吃肉,所以朕的儿子们,一个个也都不是吃素的?”   “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李宽僵着脖子,看向对面面露恐慌之色的大哥李承乾,镇定自若道:“我怎么听见咱家那个昏君说话的声音了。”   “宽……宽弟……”李承乾自然是知道李宽已经察觉出了异样,虽然他对于弟弟敢于承担火力,甚至为此不惜出言冒犯父皇的行为很是佩服,但他还是出言提醒道:“咱爹喝酒了。”   还不少……   你懂我的意思……   待会动起手来,估计没轻没重啊……   兄弟几人相互眼神交换,彼此很快便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李承乾:风紧,扯呼?   李宽:我负责断后,你带两个弟弟先走。   一旁哆哆嗦嗦的李恪:二哥我其实可以陪你断后的。   李宽:滚你的蛋!   唯有嘴角还在淌油的李泰,傻乎乎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不是,咱爹就在上头啊!你们干啥脸抽抽啊?   此时脸色陀红的李世民:哼,抽抽?   抽抽就抽抽!   御阶之上,李世民已经缓缓解下束带,而他身旁,站着已经喝高了的尉迟恭、张亮、刘弘基、段志玄。   猛将如云!   在他们身后,房玄龄、魏征、杜如晦、萧瑀,皆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只不过,看架势,这帮狗头军师们似乎早就献上了计策。   谋臣如雨!   这阵仗,打颉利都没这么齐!   就在李承乾准备带着两个弟弟进行战略性转移,李宽率先起身,打算跟老爹玩“抓到我就揍哭我”的新游戏时,宦官云裳一声:“皇后娘娘到~~”   再次将修罗场推向了高潮。   李宽凝眸看向宫门入口处,一脸愠色的长孙皇后,横眉冷竖,看着自己三个长本事的儿子,俏脸含霜。   而她身边牵着的,则是满脸写着“我才没有泄露军机”的长乐公主。   一时之间,整个太极殿外的广场上,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风萧萧兮易水寒……   站在风暴中心的李宽怎么都没想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出了个宫,回来领了个罚,怎么就突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呢…… 第24章 可怜的太子以及尴尬的李恪   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孙皇后的出现,算是起到了关键时刻救场的效果。   尽管李宽李泰是被长孙皇后拎着耳朵离开太极宫的,但不论怎么说,李二还是很给面子的重新系好了腰带。   太子李承乾被罚回东宫禁足思过,没啥好说的,太子嘛,没当上皇帝以前就是一面破鼓,万人捶。   别说你有错,哪怕你啥都不干。   昨夜有大星陨落(天降陨石),今日雷击金顶,明日长安外的樵夫听到狐狸叫,黄河水浊(黄河水清那是夸奖皇帝的与你无关,反之你却也要跟着挨骂),百官们都可以将这归咎到太子平日言行是否庄重,进取之心是否有所懈怠上。   所以,李承乾其实早就习以为常了。   真正处境尴尬的人,是李恪。   作为隋炀帝的外孙,这朝中百官,于他而言,某种程度上皆是反臣。   所以,即使他血统高贵,可这对他而言,却非什么好事。   “父皇,我……”李恪正准备开口跟李世民解释,结果脖子一紧,李宽不知何时折返,将他给勾在怀里。   “傻愣着干嘛,走啦!”李宽懒散的声音带着某种无法无天的味道,起码此刻太极殿外的文武大臣乃至李二,对于这个竖子有胆子回来捞人,多少还是有些赞赏的。   待两兄弟走远以后,台阶上的李二呼出一口酒气,忽然笑骂道:“这个竖子,当真是愈发混账了……”   群臣听完李二对儿子的评价,大都脸上都有几分调侃的笑意,此刻哪怕是最古板的魏征,也没有出言指责李宽方才目中无人之举。   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言笑晏晏的陛下,看着兄弟二人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就神情落寞起来。   若是去了山东的长孙无忌在场,大抵是能猜到二郎的心思的。   这竖子行事跳脱,却像极我当年……   -------------------------------------   替李恪解了围的好二哥李宽,在回甘露殿后,不出意料的招来了长孙皇后的一通训诫。   当然,训诫的原因不是义薄云天的楚王殿下勇敢救场弟弟李恪,长孙头疼的,是儿子仿佛天生就狂放不羁的行事作风。   “娘……”李宽强打着精神听了长孙皇后近半个时辰的说教,实在是困得不行,于是只能软下语气求饶:“儿子知错,您放下,放下戒尺!下回,下回我一定……啊……提起打招呼。”   话说一半,又打了个哈欠。   长孙皇后长叹一口气,气得丢开戒尺,她是真拿眼前这惫懒性子的儿子没法子。   “宽儿,娘知道,你天生不喜束缚,故而我和你父皇,对你有些时候不按规矩行事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这孩子在大的场合,还是要讲讲规矩,别让你父皇难堪,知道吗?”坐在软榻上的长孙皇后,伸手摸了摸儿子耷拉下来的脑袋。   “啊……”实在是没了精神头的李宽听完母亲的教导,习惯性地就要打哈欠,但迎面撞上母亲那期盼的眼神,他不由心中一软。   “娘,”李宽回握住母亲的手:“您安心,我保证以后尽量多注意。”   尽量别失手,嗯,别失手。   “嗯。”会错意的长孙皇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算是宣告这场谈话的结束。只不过,她忽然似想到什么,对李宽叮嘱道:“可不许欺负你妹妹,这孩子是怕你挨揍,才让娘亲去太极宫的。”   “啥?”后知后觉的李宽花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母亲话里的意思。   “您说长乐啊? ”李宽挠挠头,接着对长孙道:“娘,我好歹也是长乐的二哥,亲的,我能不知道这丫头对我的好?”李宽说这话时的神情,好似在说“我很委屈,但我不说”。   “行了,你也别在我这耍宝,”长孙皇后捏了捏儿子的脸蛋,指了指殿外:“你妹妹还在殿外等着你呢,自己去跟她说。”   李宽顺着长孙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妹妹长乐正扒着门框朝自己看呢。   小姑娘脸上写满了忐忑。   “哼哼哼!”李宽故意扮起脸,发出一连串的冷哼,向外走去。   “二哥!”深知二哥脾性的小姑娘顿时就明白,自己的苦心早已被对方理解,小姑娘喊了一嗓子,便闷头撞进二哥怀里,两只小手抱着对方的腰,声音越来越小:“长乐是好心……”   “二哥知道,”李宽揉了揉妹妹毛绒绒的小脑袋:“今日要不是你叫来母后,二哥估计接下来的几天都得卧床了……所以啊,二哥得谢谢长乐。”   “嘿嘿,”悄悄在哥哥怀中破涕而笑的小姑娘,摇了摇脑袋,借机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良久,小姑娘才抬起头,再度望向哥哥时,眼中神采奕奕:“长乐就知道,二哥懂我!”   “长乐也懂二哥啊。”李宽哈哈一笑,也不拆穿小姑娘弄湿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他伸手揽过妹妹的肩膀,兄妹二人一同往殿外行去:“襄城阿姊投喂的绿豆糕,可好吃了,二哥还得谢谢长乐啊……”   “莫得事,莫得事,二哥既然喜欢, 那下次长乐让嬷嬷去做……”   “嗯,还是长乐乖!对了,小泰呢……”   长孙皇后坐在殿内,听着渐行渐远的兄妹二人远远传来的对话,嘴角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意。   她站起身,拿过身后书架上的账本,随手翻看起来。   作为总摄六宫的皇后,闲时看账本,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了她的习惯。   只不过此时此刻,长孙皇后手里的账本已经在某一页停留许久,她的视线早早转移到了不远处蜡烛即将要燃尽的烛台上,她嘴脸含笑长久出神,心中也只剩下一片柔软…… 第25章 李宽的良苦用心   经过月中的一日休沐,第三日,当破天荒没有逃学的楚王殿下,在宫内的学馆没发现李怀仁的身影时,他明白,这哥们已经倒下了。   “宽哥儿,你也听说怀仁的事了?”作为纨绔子中的耳报神,房遗爱在注意到李宽的眼神停留在李怀仁的位置上时,他便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   “咋的?他也敢学我逃课?”李宽一只脚搁在面前的案几上,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势,明知故问道。   “听说这家伙前些天在西市闲逛的时候,从一队胡商手里捡了个大漏,用半袋金锞子从那胡商手里买来一对琉璃杯,那可是稀世珍宝!”房遗爱说到这,不禁扼腕叹息道:“可这家伙太能作死了,他竟然随手就将这对琉璃杯输给赌坊了!赌坊作价三万贯,这货居然就应了!实在是……实在是……”房遗爱一边摇头一边想找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李怀仁的败家,可“实在”了半天,他也没实在出个什么来。   "只能说他是傻人有傻福呗。"李宽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论语》,翻到了《学而》篇,嗯,这一页还没有口水打湿的痕迹,可以一睡。   -------------------------------------   在夫子的讲课声中,李宽一觉睡到了中午,待他顶着一脸 先贤文字回到甘露殿陪母后和弟妹用午膳时,长乐再见到二哥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捂嘴偷笑。   “二哥,你上课又睡觉了!”   “啊?”李宽先是一愣,随后才意识到先前自己回来的路上,为何遇到的宫人把头低得比平日里更低。   感情不是因为如今他是楚王了啊。   就在李宽愣神的功夫,长乐已经去到内殿,将锦帕放入铜盆里浸湿再拧干,然后噔噔噔一溜儿小跑来到李宽面前:“二哥,给,赶紧擦擦!”   “嗯,还是妹妹好。”李宽接过锦帕随便在脸上抹了两下:“母后和小泰呢?”   “二哥!你总是这样敷衍!帕子给我!”不满二哥不修边幅的长乐,将手帕从李宽手里一把夺过,小姑娘一边踮起脚尖,努力将二哥脸上那句“有朋自远方来”给仔仔细细擦干净,一边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母后去太子哥哥那边了,四哥不放心,就跟着去了。”   “这有啥好不放心的?”李宽好奇问道。   “还不是之前二哥你惹父皇生气了。”小姑娘嘟着嘴,擦脸小手也使上了力,原本轻柔的动作忽然就变得有挟私报复的嫌疑来。   “唔……唔……”被妹妹“不小心”捂住口鼻的李宽,不得不抢过对方手里的锦帕,转为自己动手:“我说长乐啊,我可是你二哥,亲的,小丫头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   “大哥都被禁足了!”小姑娘双手环胸,气鼓鼓地道。   “切, ”李宽闻言满不在意地继续擦脸:“大哥平日里跟禁足有区别吗?”   想到大哥李承乾成天待在东宫,跟两个老夫子,不对,还得算上那位一生教废三位太子的帝师李纲,想到他成天跟着这三位大儒苦心孤诣地学习四书五经 经史子集,外带政治谋略,以及少许帝王心术,李宽就觉得,这孩子迟早得废掉。   这哪是他这个年纪能学好的东西呢?   想想如今脸上笑容越来越少的大哥,李宽就忍不住揪心。   不行,等解决了蝗灾的事情,他得找个机会把大哥拐出皇宫到处耍上一耍,哪怕回头再挨上老爹一顿抽呢,那也得给大哥缓口气。   要不然,将来大哥废了自己就得上位了。   那怎么行?   立志此生做个逍遥王爷的李宽,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再说了,结合脑海中那些有关后世的记忆,如今的大唐,最好还是从大哥开始就实行皇位由嫡长子继承的制度。   虽说自家的某位昏君当初是被逼无奈才上了位,可不管怎么说,这已经给大唐皇位的传承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如果到了李家的第三代,皇位还是不按规矩来,那后面的乐子可就大了。   事实上,李宽纵观原先记忆里整个唐朝的历史,因为皇位继承不能严格实行嫡长子继承的原则所带来的的恶劣影响,无疑是极大的。   整个唐朝总共二十一位皇帝,真正属于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只有六个。   之所以会这样,背后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当皇位的继承不再遵循外力无法左右的由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原则,那么本该围绕皇室嫡系的多方政治势力,就会重新回到自己的立场,开始从自身利益出发,想办法去影响皇位的传承。   而一旦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开始“想办法”,那么往往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甚至动辄就会引发国内叛乱。   况且,将来若是李家后人不争气,一朝不慎,主弱臣强,那么皇帝大权旁落的局面,亦并非天方夜谭。   “我可真是为了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忧国又忧民的楚王殿下忽然觉得自己都快成圣了。   “二哥……”长乐看着发了会儿呆就接着口出狂言的哥哥,有些不好听的话,小姑娘是真说不出口。   可是不说,又觉得委屈。   “你可真是自视甚高。”小姑娘抿了抿嘴,给了一个自认中肯的评价。   “哈,自视甚高不好吗?”李宽闻言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快来帮哥看看,我这脸上墨痕擦干净了没有?”   长乐闻言认真端详了哥哥半天,接着认命一般地从哥哥手里夺过锦帕,再次踮起脚,开始细心的给哥哥擦起了脸。 第26章 下马威   没能等到长孙和李泰回来,于是李宽和长乐,兄妹二人在甘露殿一道用了午饭。   “长乐,哥问你啊。”方才替妹妹解决了小半碗青菜的李宽,忽然一本正经道:“假如有一天,二哥变得很有钱,你希望二哥送你什么?”   “二哥,你又要偷偷去逛父皇的内帑了?”刚刚帮身边婢女收拾了碗筷的小姑娘,转过头,狐疑地看向李宽。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二哥每次打父皇那些稀世珍藏的主意时,就会说出类似的话语。   “唉!我咋能老惦记咱爹那三瓜俩枣呢。”李宽哈哈一笑,坐到了妹妹身边,语气神秘道:“二哥最近忽然想到了赚钱的好主意,搞不好将来就富可敌国哦。”   听到李宽这样讲,长乐忍不住站起身,伸出小手,覆上哥哥的额头:“二哥,你是不是受了风寒,怎的大白天就说起了胡话?”   “唉……”看着面露关切之色的妹妹,李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可真不是他这当哥哥的没义气啊。   “好了,就当哥哥吃饱了撑的异想天开。”李宽随后也站起身,目光看向殿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沉思:“妹啊,你我说我待会儿要是出宫去……”   “父皇肯定会把你的腿打断。”小姑娘压根就不打算接哥哥的话茬,因为每当二哥用这种欲说还休的语气说话时,那就代表他要闯祸了,也代表长乐这个做妹妹的是时候站出来替他打掩护了。   只是,碍于最近是多事之秋,已经收到长孙叮嘱的长乐公主,自然是不愿意哥哥再多生事。   “他敢!”李宽闻言梗着脖子高声道:"我回头就去找皇祖父告状,我就不信了,皇祖父会不为我做主!"   “二哥!”长乐公主皱着眉头看着李宽,小姑娘头一回感受到了自家二哥滚刀肉的实力。   “开玩笑,开玩笑。”李宽知道,不同于自己自幼长在祖母身边,不管是大哥李承乾,还是自己的一双弟妹,其实应该说除了他以外,李二所有的子女们,对李二这个父皇,从来都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于是,在继续安抚了妹妹几句之后,李宽决定下午还是回学馆上课,只不过,关于如何将手里这批琉璃器出手,他的确是该抓紧些,着手布局了。   -------------------------------------   七日之后,长安城,银月楼。   一辆马车缓缓在赌坊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打扮很奇怪的家伙:此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袍,甚至大半张脸都用黑巾蒙了起来。   “我要见你们的管事。”黑衣人在丢给赌场的看门人一袋子铜钱后,便留在原地,等着狐疑的看门人进去请管事。   不多时,近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胖管事便春风满面的从楼内走了出来:“这位客官,敢问有何吩咐?”   “你要的琉璃,我这有,有很多。”黑衣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蓝绿色的琉璃扳指,放到了胖管事手里:“三日后,我会前来通知你拍卖会地点,你提前准备好银子。这个,是见面礼。”   “什……什么?”胖管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静静躺在对方手心里的琉璃扳指,眼神忽明忽暗。   他并没有伸手取过扳指,而是在重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黑衣人后,脸上冷笑道:“朋友,将琉璃杯卖于我的,可是河间郡王府家的小公子,他与我说,那琉璃杯是从一队胡商手里买来的。可我看你,应该是唐人吧。”   “呵……”黑衣人闻言发出一声冷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家主人手上有货,你手上有银子,做得了买卖就做,做不了我另寻别家,反正,三日后的拍卖会,我家主人也不是找了你一家而已。”   胖管事听闻此言,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不怕我报官?”   胖管事话虽简单,但内里威胁的意思却很明白:且不论那批琉璃器是怎么落到你们手中的,老夫只看你这藏头盖脸的架势,就可以判定这东西必定来路不正。   什么?你敢不认?   不好意思,我说它们来路不正,那它们就必然来路不正。   五姓七望的名头,就是我说这些话的底气!   你能奈我何?   胖管事此刻脸上的傲慢,就好似将“太原王氏”这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场中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二哥……待会儿看准了再动手!”   “放心!刚刚那是意外……”   与此同时,皇宫内,正在和弟弟李泰在御花园里钓锦鲤的李宽,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心念微动,数十里外,银乐楼前的黑衣人继续缓缓开口道:“你们太原王氏,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黑衣人此话一出,那胖管事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但很快,就被狂怒所取代。   “呵,哪里来的的狂徒宵小,不知所谓,真把咱这当善堂了?”胖管事冷声道。   紧接着,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十几个彪形大汉从楼内走出,将黑衣人缓缓包围。   “练练?”其中一个领头的壮汉歪着脖子对黑衣人嘲讽道。   “二哥!二哥!”   “看到了看到了……”   “你这会儿慢点儿,看准咯!”   皇宫内,正拿起抄网帮二度上鱼的弟弟抄鱼的李宽,一心二用,再次对黑衣人下达了命令。   这些天,李宽只出宫了一回,也只干了一件事。   那就是去他舅舅长孙无忌的府邸,利用自己的召唤空间内一块可以自由存储物品的百丈见方的空地,悄无声息地从长孙家的库房里,弄走了上万斤的生铁。   没法子,如今事业刚刚起步,大外甥也只能靠舅舅救济,才能勉强打开局面。   有了这上万斤的生铁,原本留在城外别苑里的高炉自然有了用武之地。   于是,当那壮汉发出挑衅后,下一刻,黑衣人一个瞬身,便冲到壮汉身前,随后,一把雪亮的军刺便架在了对方脖颈上:“你方才,说什么?”   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胖管事便见那黑衣人面对包围,不退反进,径直冲向人群,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之前,便将武器架在了自己最得意的打手,龙三的脖子上。   “好……好汉……”那龙三原本也是辅兵出身,上过战场见过血,如今虽说在赌场给人当打手,但是手上的功夫,并没落下。   可刚刚两人只是一瞬间的交锋,他便知道,自己的主家,今天着实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这里是长安,闹市!你敢杀人?!”胖管事眼看着黑衣人好似投怀送抱一般主动进入自己手下的包围圈,结果轻松反制住自己的手下后,脸色便彻底黑了下来。   结果对方却好似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反而是继续对龙三道:“你方才,是不是叫了我一声爹?”   尽管身陷重围,可黑衣人好似浑然不觉,依旧神情淡漠,言语嚣张,却没来由的,带给了周围的人莫大的压力。 第27章 不装了 我摊牌   黑袍人的话,让胖管事等人觉得今日应该是碰上了疯子。   “小子,难道你家主人就允许你如此放浪行事?”龙三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马仔,胖管事只得开口试图解围。   谁知黑袍人仿佛压根就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只见对方径直转头,看向一个手拿稍棍的赌场帮闲,固执地开口问道:“你说,方才这人是不是喊了我一声爹?”   “……”那帮闲看了看四周神情同样紧张的同伴,半晌无言,心中只觉得对方脑子是真的有病。   “罢了。”见无人捧场,黑袍人缓缓松开了被他制住的龙三,将人推回人群里:“既然你们耳朵都不好使,那我也只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说完,他迈开脚步,打算离开。   “小子,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云里雾里受了半天戏弄的胖管事,在将手中的琉璃扳指扣在大拇指上以后,一边欣赏那扳指的莹莹光泽,一边语气冷淡道:“琉璃的事,我看也不用那么麻烦,你家主人可以将这些东西打包卖于我们,只不过,这价格嘛……”   那胖管事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一成市价,我王家全要。”   “一成?”黑袍人缓缓转头看向胖管事。   接着,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空中。   “唰!”   “啊!”仅仅只是一瞬间,胖管事就抱着受伤的手倒在了地上,惨叫声中,他那根嚣张的手指也在地上停止了滚动。   “你敢伤我们东家!大家一起上,做了他!”龙三是第一个意识到大事不妙的,与身边这群只知道喝酒赌钱的同伴不同,他是知道方才那黑袍人的身手的,所以,在他喊出这句话以后,他便悄悄的退出人群,转而朝长安县衙跑去。   就算是群殴,他也不信自己这帮人能拿对方怎么样。   可下一瞬,他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不知何时起,此刻银月楼外的这片空地上,忽然出现了不少黑袍人,这些人手中皆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匕。   原本打算一拥而上的赌坊打手,也被察觉出周围不对劲的同伴给拦下。   “别…别…动手……”   “喂,”还是那个最初的黑袍人,慢慢踱步,来到依旧在惨嚎的胖管事身边,伸出一只脚,踢了踢胖管事圆滚滚的肚子:“聊聊?”   半刻钟后,赌坊的三楼之上,由龙三亲自跑去叫来隔壁街上的坐馆大夫,正在替替胖管事包扎了受伤的断指,而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却施施然地坐在胖管事对面,悠闲地喝着茶。   等大夫提着药箱走出房间后,脸色苍白的胖管事,神情复杂地看向黑袍人。   “阁下什么来头?”   尽管恨不得对方去死,可在见识到对方的杀伐果断后,他决定,在没搞清楚对方来历之前,还是先认怂。   毕竟厉害的是东家,不是他,万一惹上难缠的主儿,今日自己便是掉了一颗脑袋,东家也不会考虑为他报仇的事情。   "什么来头?"黑袍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人,但回答的却依旧敷衍:“我等便是张管事以为的那种来头。”   山贼吗?嗯,李宽得感谢对方的脑补,给了自己继续演下去的灵感。   果然!   在听到对方的回答后,胖管事的眼神微微一凝,接着,一个略带谄媚的笑容便出现在他脸上:“原来是绿林道上的好汉,是在下失敬,不知,您是来自哪座山头?”   “怎么,打算问出来历再将我们一网打尽?”   “不敢不敢!”胖管事连忙摇头。   "无碍,你既然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我家老主人,当年在瓦岗寨与其他四十五位英雄豪杰插香结义,一同喝过血酒。可无奈,老主人运道不好,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如今就剩我们这些忠心的部属,护着他的血脉在这浮世沉沦了……"黑袍人说到最后,语气有些伤感。   而皇宫内,李泰看着再次失手的二哥,忽然就有一种撞死在旁边假山的冲动。   他那十几斤的大锦鲤啊……   “这么说,阁下如今四海为家?”胖管事也是个妙人儿,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问对方是贾家楼四十六友中的哪一位,而是做出了一副想要招揽的架势。   “你的废话,有点多。”谁知黑袍人却忽然变得不耐烦了,他将目光瞥向对方:“这场拍卖,你们太原王氏,参不参加?”   “这个……”胖管事闻言语气有些为难“小的恐怕是做不了主。”   “呵,是么?”那黑袍人忽然发出一声冷笑:“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瞒你:此次我们奉命出山,为的就是此次关中蝗灾:李世民那个昏君自打上位以外,整个天下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是老天在昭示啊,他李二德不配位!”   “……”胖管事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他忽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搅入了一场惊天旋涡。   “怕了?”看出胖管事神色不对劲的黑袍人,尽管此时依旧黑巾蒙面,但眼底的狂傲之色,与人对视时,却尽显无疑。   “这个……这个……”胖管事表情讪讪,默默低下头去。   许久的沉寂过后,胖管事才重新抬起头,看向黑袍人,涩声道:“阁下意欲何为?”   “我要粮食,很多很多的粮食。”黑袍人直接开门见山道:“本来这次出山,就是打算抢粮的,只不过刚好遇到一队胡商,在我们下台的客栈入驻,那些琉璃器……”黑袍人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好似咬牙坦白道:“价值连城。所以,我们打算将这批琉璃器弄到手后卖掉,再来换取大量的粮食。你知道,蝗灾就要来了。”   黑袍人最后的那句话,让胖管事眉头一掀。   你他娘的是要造反啊!   天灾之年,饿殍遍地,手里有粮的人,没有相匹配的武力,那就是摆在台面上的鱼肉。   可手中有兵再有粮,那就不一样了。   “阁下……这……”胖管事现在才开始真正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和河间郡王的小公子完成那笔交易,更后悔为什么今日要与此人产生交集。 第28章 反贼过家家   会谈的结果,并没有达到李宽的预期。   很显然,他临时编的瞎话,着实是将人给吓到了。   但是,最后那胖管事送自己的暗影刺客出门时态度格外恭敬,并且他也主动表示会将此事上报,待主家传回消息,再做商议。   至于三日后的拍卖会,胖管事倒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建议阁下取消这场拍卖会,不管此事能不能成,您的货,我们王家都收了,并且会给您一个相当厚道的价格。”   对此,李宽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至于他为何会临时起意,来上这么一处“反贼过家家”游戏,那自然是因为先前一心二用与弟弟李泰钓鱼时获得的启发。   池子就那么大,鱼儿就那么多。   不想办法整几条大的上来,怎么填得饱那些灾民饥肠辘辘的肚子?   光有银钱,是不够的。   因为不见得有人肯卖你。   李宽知道这次长孙无忌已经前往山东,以朝廷的名义筹粮了。   但他这么做,却无疑是在向那些世家大族传播一个讯息:这次蝗灾,规模会很大,大到朝廷对此也是有心无力的地步。   如此一来,李宽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些大族会装模作样的施舍些粮食,然后,等送走了长孙无忌,他们就该关起门来弹冠相庆了。   为啥?   因为每当灾殃之年,那就是他们这些好似饕餮一般世家大族,光明正大吸食百姓血肉的日子。   门阀世家的产生、发展与壮大,往往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吃虾米的道理。   好比这次蝗灾,地里粮食没了收成的百姓们,为了活下去,就得想办法卖地,卖儿卖女。   那些地最终会落到谁的手中?   那些孩童最后又成为了谁的奴仆?   李宽在下一盘大棋。   虽然只是无意一记神仙手,但既然落子,就该无悔。   原本他是打算将琉璃卖出去后,转而去做盐铁的生意,等赚到更多的银钱后,再去南方购粮。   但眼下,时间上来不及了。   他的目标,自然是在关中那些豪阀世族身上。   李宽打算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野心勃勃的少年英雄。   这样的人,是门阀世家们最喜欢的投资对象。   不怕你胃口大,就怕你吃不下。   你小子想借着蝗灾一事造反,好哇!   你要是真能成事,那就是一本万利。   要是不能,被你打坏的那些地方,就该归我们重新修建并且把控了。   甚至临了,我们这几家中有哪个精心培养的晚辈要博取名声,那么你的人头,就是他的垫脚石。   好买卖,好买卖!   不光李宽这么想,其实大家也都这么想。   我们都将拥有光明的未来!   -------------------------------------   扛着鱼竿回甘露殿的路上,耳旁是弟弟絮絮叨叨的抱怨,李宽看着偏西的日头,心中悠然。   五姓七望,这些大唐顶级世家,只要愿意或卖或借,将大量的粮食给了他,那么这场蝗灾,就有安然度过的可能。   只不过……   他也不能想当然的指望此事一定能成。   要不,精炼食盐的生意早些做起来?   可是,他上哪弄盐矿呢……   烦恼啊……   -------------------------------------   自从派出暗影刺客削掉了王家管事的一根手指,李宽接下来的生活几乎如同一潭死水,不起任何的波澜。   每天学堂睡觉,散学吃饭,午睡过后就拉着弟弟去御花园钓鱼。   对了,因为李泰嫌弃二哥的抄鱼技术不过关,于是他找来了原先有些不太对付的三哥。   而李恪对此,居然还有些受宠若惊。   “四弟,先说话啊,三哥没试过这玩意,待会万一要是失了手,你可莫怪。”御花园内的老柳树下,李恪手拿抄网对一旁憋红了小脸使劲拖拽鱼线的李泰道。   “我的好三哥,你只管放心大胆的抄!就算鱼跑了我也不怪你!”李泰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跟这尾红白锦已经交手了数次,要不是旁观某个懒散叼着狗尾巴草的笨蛋哥哥,他早就拿下对方了!   “阿恪,小泰让你抄你抄就是了……”吐掉嘴里的草茎,李宽正准备找机会给弟弟使坏,结果三人背后忽然传来妹妹长乐的声音。   “呜呜呜……二哥、三哥、四哥!大事不好了!”小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还带着泪花。   李宽下意识地就认为这丫头又闯祸了,想着这几日自己还算安分,要不,这个锅……就让小泰替他背吧!   “长乐,跑慢些,当心摔倒!”李宽一把丢开半日不曾有动静的鱼竿,大步上前接住奔跑而来的妹妹。   “二哥!”长乐一把扎进李宽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哥他又要被爹爹罚了!”   “啊?我以为多大点事儿……”李宽下意识地看向同时松了口气的两个弟弟,望着立即转过身去与大鱼角力的李泰,李宽心中安坦一声:可惜。   “二哥,不是的。”小脸陀红,汗津津的长乐,不满地伸手打了一下李宽的胳膊:“今天大哥的东宫遭遇雷击,屋檐下的兽脚碎了,太史局(唐代的钦天监)灵台郎说这是上苍的警告……”   “警告咱爹注意一点?小心大哥上位?”李宽随口接道,接着他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的也是,天下焉有八百余日的太子呼?”   要不是他的计量单位是“天”,这话听起来,才当了两年太子的李承乾,似乎还真的很委屈。   “二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笑?大哥已经被罚禁足思过了! ”长乐气得小手使劲捶李宽的胸口。   “好了好了……”伸手制住了比小猪崽子还能闹腾的妹妹:“不就是禁足嘛,多大点事儿。倒是你,”李宽说着,伸手替妹妹理了理贴在她额前,被汗湿的碎发:“赶紧回甘露殿把身子擦干,再换身衣裳,我怕你着凉。”   “二哥!你去嘛!去帮大哥求求情嘛!”长乐抱着李宽的胳膊,苦声哀求道。   “是啊,二哥,我陪你去。”李恪看着一屁股栽倒在地上的李泰,心知这鱼已经被他遛脱钩了,为了避免弟弟尴尬,李恪决定关心起大哥的安危来。   “去个屁。”李宽回头瞪了李恪一眼,接着他的目光瞟向蹲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的李泰:“小泰,别灰心,赶明儿咱再来!”   “二哥!”被李宽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激怒了的长乐已经不打算用常规手法打动哥哥了,小姑娘使出了一级“头槌”,重重砸在了哥哥胸口:“你好没良心!大哥这回禁足,被要求过午不食,静思己过,足足七天!”   “他爷爷的大荔枝!”原本还有些吃醋的李宽闻言瞬间就炸了:“哪个王八蛋给那昏君进的言,这是要饿杀我的好大哥吗?!”   不得不说,李宽关注的点,永远都是那么的清奇,且务实。   “二哥……”上一刻还义愤填膺的长乐,在听完李宽此番怒火中烧的一番话后,小姑娘的脸上,满是错愕。   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前来找二哥去搭救大哥,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好害怕“买一送一”啊…… 第29章 窝心脚   安排李恪带着李泰长乐去了甘露殿,准备大展一番“拳脚”的楚王殿下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太极宫。   守在太极殿外的宦官云裳,在见到楚王殿下进入殿前广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爹!让我看看是哪个不着四六的二百五,胡言乱语,意图诬陷我大哥!”仿佛天生嗓门大的楚王殿下,这次来太极殿,迈得都是四方步,威风凛凛得很。   “殿下……”云裳一溜儿小跑地来到李宽跟前,脸上神情悲苦:“我的好殿下哟,您今日就别跟陛下顶牛了,陛下现在还窝着一肚子火儿在殿内听令狐大人向他谏言呢。”   “谏言?谏什么言? ”李宽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接着他狐疑地看向云裳:“把雷击这事儿赖到我大哥身上的,是这个老东西?”   云裳口中的令狐大人,指的是负责修撰史书的太常卿令狐德棻,李宽很好奇,他一个修史书的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殿下……”作为李二身边之人,云裳自然是知道李宽和太子的感情有多好,所以,关于先前令狐德棻将雷击事件算到太子头上,借此向陛下提出让太子前往太庙绝食三日,以祈求上苍降下福祉的馊主意,他提都不敢提。   其实,令狐德棻这么做,倒并非是对身为太子的李承乾抱有敌意,事实上,他甚至可以算得上后者的拥趸。   但他之所以这样说,说白了,就是想借此让李承乾来一出苦肉计,好彰显太子的仁孝之名。   年富力壮的李二陛下自然是看穿了老狐狸的心思,所以,才有了李承乾被罚面壁思过七日,并且过午不食的处罚。   为啥?   很简单,他老子眼下还不过而立之年,且身负雄图伟略,正准备一展拳脚,让大唐周围的国家匍匐在地,高呼“天可汗”,用得着这么早就把儿子推出来刷人望吗?   他娘的,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二,看着还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不断指责自己“惯子如杀子”的令狐德棻,心中怒火旺盛。   “陛下……您就听老臣一句劝,让太子前往太庙祈福吧……这几日东宫内的雷击,就是上天降下的昭示——太子一定是有什么言行不当,触怒了上天,倘若陛下不让太子前往太庙祈福,向上天请罪,这是害了他……”   “……”依靠在龙椅上的李世民,单手扶着额头,一边揉搓鼓掌的太阳穴,一边眼神阴沉的打量着令狐老贼,果然,此人可真是太上皇的忠臣啊。   “你让太子前往太庙祈福,向上天请罪……”李二开口后,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朕想知道,在上天眼中,在你眼中,朕这个天子算什么?   朕是有多么无能,能让上天忽略朕的存在,不来昭示朕,偏要昭示朕的儿子,朕,又是有多么懦弱,就连向上天祈福这种事,都得由朕的儿子替朕代劳!”   当李二的质问最后化作咆哮,整个大殿内都是一片金石之音。   “陛下,您曲解了老臣的意思,臣……”被发怒的李二吓得“大惊失色”的令狐德棻,刚想解释,结果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爹,令狐老狗还在不在?他大爷的,老狗敢诬陷我大哥?今天我非得干死他!”   拳怕少壮,当李宽在云裳面前比划出他那沙包大的拳头后,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云裳,忍住内心想笑的冲动,苦着张脸,将先前殿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李宽。   吶,陛下,真不能怪奴婢,楚王都要动用武力了,奴婢只能屈服……   要不说云裳能混成李二身边的随侍宦官呢,就这骨子机灵劲儿,他的同僚姜去,就无论如何都学不来。   “……”   李二在见到儿子的那一刻,他原本还想敲打令狐德棻的心思瞬间就淡了。   因为深知这竖子脾性的李二知道,令狐德棻要被物理层面的“敲打”了。   果然……   “你是令狐德棻?”李宽瞅了一眼沉默的李二,随后就将目光转向殿内的令狐德棻。   “二皇子,老夫就是……”虽说已经惹怒了李二陛下,但令狐德棻心中其实并无太大的波动,毕竟官场老油条了,先前的解释和害怕,在他看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难道陛下还真能把他给杀喽?   因言获罪?   那魏征早该被凌迟了。   可惜,老流氓令狐德棻到底是高估了李宽的道德水准,以及李宽的智商下限。   正当令狐德棻从地上站起身,面色冷淡地开口准备询问对方为何气势汹汹来此,并且进殿就辱骂自己时,只见对方一个助跑来到自己跟前,然后,一个腾空飞跃,双腿并拢……   一记事后让李二也觉得窝心的窝心脚,让令狐德棻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李二已经看傻了眼……   在殿门口门口向里张望的云裳也是……   “呼……呼……”但是孤勇者楚王,在身体摔在地上后,即刻起身,几个大跨步,再次扑向另一位倒在地上的“蛄蛹者”令狐德棻……   楚王殿下再次举起了沙包大的拳头:“老东西!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我大哥的宫殿被雷击,就是他这个太子言行有失?那你他娘的今日突遭横祸,被本王痛殴,又怎么算?出来混,就得管好自己的嘴!”   “宽儿!”眼看着令狐德棻在地上已经是“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李二陛下连忙拦下了想要继续“补刀”的好大儿:“你个小兔崽子,还不住手!”   不对啊……   知道什么时候该听劝的李宽回头狐疑地看了老爹一眼,爹他为啥喊我宽儿?平日里不都管我叫"竖子"的嘛?   咦~~   想到这里,李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怪吓人的咧。   “令狐爱卿,你无事吧?”李二挥挥手,示意进殿的云裳将遭了黑手的令狐德棻给扶了起来,他先是关心了对方一句,接着又对殿外咆哮道:“赶紧宣太医!”   “陛下!”令狐德棻忽然发出一声悲呼,方才李宽那一脚,让他在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太奶:“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啊!老臣要告老!老臣要告老!呜呜呜……”   雄鹰一般的老人,仿佛再也经受不住打击,哭嚎着希望陛下能恩准自己的请求。   “哼!”丝毫不觉自己有错的李宽,此刻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环胸,一脸狂傲:“似你这类昏聩无能的庸臣,告老也好,省的浪费朝廷的钱粮!”   “你!”令狐德棻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李宽:“竖子安能如此辱我!”   不管了,今天就是把自己这条老命交代在这里,他令狐德棻也让这个小王八蛋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30章 住进宗人府   “爹,这老头儿拿手指我。”李宽望向已经走到令狐德棻身前的李二,语气干巴巴。   “……”身为父亲,李二从前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为什么没能给李宽一个幸福的童年。   这孩子幼时生病,生命垂危自己和观音婢不在他身边,再大些祖母病故,这孩子被接来长安的那一年,成天都没个笑模样。   而那时自己还是秦王,被太上皇和两个兄弟处处苦苦相逼,日子过得如履薄冰,甚至还连累几个孩子也被欺负。   再后来,这孩子自己动手将别人给的欺辱,甚至连同兄弟的那一份,一并给还了回去。   李二其实一直都对李宽感到亏欠。   哪怕现在,依然如此。   但是,这一切,都并不妨碍李二在此刻意识到相较于幸福的童年,这孩子如今更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童年。   “竖子,你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了!”李二阴沉着脸,看向李宽,话中意有所指。   “听见没!老头儿!你太过无法无天了!”小机灵鬼李宽闻言顿时冲令狐德棻大声道,嗯,嗓门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对方耳聋听不见。   “陛下!”屡次被挑衅的令狐德棻气得以头抢地:“老臣恳请陛下为我做主!”   “来人!”李二瞪了一眼不识好歹的儿子,待侍卫闻声赶到后“把这竖子丢进宗人府,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就这?"李宽闻言先是一愣,爹你偏心也用不着这样明目张胆吧?   但随即,他就看见了令狐德棻脸上悲愤的神情。   李宽顿时就乐了。   这就把你气到了?   “就这就这就这?”李宽被侍卫从地上扶起,随后便往外拖拽,他也不反抗,还抽空朝令狐德棻挥了挥手:“老头儿,等我从宗人府里出来,咱俩再唠唠嗑!”   随着李宽被拖拽出大殿,令狐德棻脸上的表情稍稍有所缓和,但紧接着,他便当着李二的面,继续伏地不起:“陛下,老臣年……”   “令狐爱卿还是先让太医看看伤吧!”李二此时的心情非常糟糕,尽管他很想让面前这个以退为进的老狐狸赶紧收拾收拾铺盖卷儿麻溜儿地滚蛋,可眼下朝中正值用人之际,李二就算有心替换掉李渊留下来的那帮老臣,那也须得慢慢来。倘若现在他让令狐德棻告老,那么不需要多想,明日他的御案上就会摆满那帮老臣们请辞的奏折,如此一来,朝堂的运转就会出现大问题。   多事之秋啊……   李二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但随即他就强迫自己露出一副和蔼的神色:“令狐爱卿尽管放心,这竖子如此不懂规矩,朕会好好给他一个教训,务必为爱卿讨回一个公道!”   “陛下!臣……”令狐德棻这会也不称呼自己“老”了,他的口气有些松动。   李二目光微微一凝,随后,他再次做出了妥协:“明日,朕会派出太子,去太庙为大唐祈福,爱卿的良苦用心,朕明白,可朕的良苦用心,也希望爱卿能够明白。”   李二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只有简简单单的九个字:老小子,你差不多得了。   令狐德棻显然也是识趣的:“陛下圣明!”   -------------------------------------   "昏君,昏君吶!"李宽是被侍卫们给打横抬到宗人府的,而这一路上,李宽都在指着太极殿的方向骂昏君。   可等他到了宗人府,被侍卫们丢进小院,李宽反而不闹腾了。   负责宗人府的宗令,是陇右李氏的一位族中长老,当然,现在也是郡王爵了。   当这位老人听说宗人府里来新人了,他倒还怪开心的,正打算出门去见见。   可等手下告诉他,送来的是楚王李宽,这位宗令就立马杀死了自己的好奇心。   “好菜好饭招待着,只要这小子不出院子,一切都由着他!”老人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当年与这小子有过一面之缘。   那可是年仅八岁,就凭借一己之力,把隐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家的七个孩子打到跪地求饶的混世小魔王啊……   当年,老人迫于李建成的压力,在这小子走过场,被送到宗人府思过三日时,明面上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但暗地里,他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以确保李宽不会在他这里出现任何闪失。   谁知这小王八蛋……   家人们,谁懂啊,“手工脱毛”感受一下……   心有余悸的老宗令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接着老人抬手,下意识地捋了一下自己这两年新长出来的胡须。   这是个半点亏都吃不得的主啊……   -------------------------------------   李宽开始了他在宗人府的快乐禁闭生活。   有暗影刺客团傍身,自由于他而言,本就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无聊了,往床上一躺,便开始操控宫外的暗影刺客们四处闲逛,一边游玩,一边打探消息。   大哥李承乾翌日出宫,去了太庙为天下苍生祈福。   李宽计划着,等这次出去就去东宫,帮大哥的宫殿安个避雷针,毕竟宗人府他也不能常来是吧。再者他也有些担心万一哪回老天不长眼,劈了他的倒霉蛋大哥,那么下一个要当太子的倒霉蛋,不就是自己了么?   不行,绝对不行。   咱爹少说还能活上个二十多年。   天下安有二十年之太子呼?   当你爹是李世民时,你是太子,还是王朝的吉祥物,有差别吗?   自认此生狂放不羁爱自由的李宽拒绝充当吉祥物。   再说了,李宽隐约记得,这昏君好像是被什么妖僧给害死的,到时自己注点儿意,把人给提前咔嚓咯,嗯,自己就又能大树底下好乘凉,再快活个几十年……   “嘿嘿……嘿嘿……”不知为啥,李宽想着到时候头发都熬白了的太子大哥,他就想笑。   这似曾相识的剧情,总感觉前世在哪里看到过。   在哪呢?   黄昏时分,李宽躺在小院里的躺椅上,看着太阳缓缓从西方落下,挠了挠头,又打了个哈欠,接着翻身闭上了眼睛。 第31章 大哥来了   李宽在宗人府被关了五日之后,刚从太庙祈福归来的太子李承乾,总算是见到了他。   “宽弟……”李承乾提着食盒站在小院门口,看着那个正坐在石桌旁往自己嘴里抛接葡萄的弟弟,他的心思很是复杂。   “哟,大哥?”李宽闻声惊喜地转过头去,在见到来人正是李承乾后,他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葡萄:“西域进贡的,老宗令悄悄分了我点儿,说真的,他人还怪好的咧。”   “可你这竖子当年还不是亲手拔了人家的胡须!”李承乾有些好笑又好气道。   “唉,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嘛……”李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然他好似想起什么,转而对李承乾道:“大哥,长乐她在外面没有闹吧?”   李宽自打被关进宗人府后,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   “你说呢?”李承乾瞪了弟弟一眼,提着食盒来到他身边坐下:“长乐这几日哭闹不停,母后怎么安慰她都没用,小丫头总觉得是自己当日害了你,父皇呢,又碍于朝臣们的胡搅蛮缠……”   “等等……”李宽忽然皱起了眉头:“大哥,你说朝臣们胡搅蛮缠?”   “啊,所以暂时没法放你出来。”李承乾有些抱歉地看着李宽道。   “哈哈哈哈……”李宽忽然拍着桌子大笑道:“令狐德棻这头老狐狸啊,这是出的什么昏招,咱爹这回还不得恨死他啊……”   “不是令狐大人传出的消息。”李承乾叹了一口气,虽然令狐德棻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在李承乾看来,对方也是为了自己才遭了这么一劫。   “不是令狐德棻那是谁?”李宽停住笑声,看向李承乾,有些疑惑地问道。   李承乾闻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是裴相。"   “他?”李宽不禁有些错愕:“为啥?我又没招他!”   况且他的孙子裴承先,可是曾在曲江苑与自己梅园结义过的好兄弟啊。   “我也不知道,”李承乾摇了摇头,神情同样很困惑。   “我想起来了!”谁知这时李宽忽然拍起了掌,只见他站起身,缓缓围着桌子踱步:“当初我带着房遗爱、李怀仁他们去裴府游玩,大家在裴相的书房里找到了他珍藏的虎骨酒,听说那药酒是名医相赠,哥几个好奇,就给分了喝了……难道是因为这个?”李宽将探寻的目光望向大哥。   “……”李承乾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家弟弟,他真的……真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先吐槽弟弟的智商,还是先该吐槽弟弟的道德水准。   你他娘的……屁大点孩子连毛都没长全,然后跑去嚯嚯了裴相珍藏的壮阳酒……   不对,就不关壮阳酒的事儿……   “大哥,你说话啊!”李宽有些无聊地趴在石桌上,歪着脑袋瞅着一言不发的大哥。   “我还能说啥?”李承乾苦笑着摇了摇头:“楚王殿下生平行事,实在令本太子佩服。”   人干的事儿你是一点都不干啊……   “我想起来了!”只见李宽忽然又直起身子:“那酒当时大家都只尝了一点,很难喝!倒是裴承先,抱着少了小半坛的虎骨酒欲哭无泪,说爷爷知道了肯定要揍死他,我见他可怜,就……就……”   向来厚脸皮的楚王殿下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甚至耳尖都在微微泛红。   “就什么啊?”李承乾斜眼看着弟弟,他就知道这竖子方才没说实情。   “就……就……反正我后来想办法把酒坛给添满了。”李宽摸了摸鼻子。   “你怎么添满的?”李承乾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我抱着酒坛……找了个四下无人的空房间……最后……悄悄往里加了点童子尿……”嗯,言语难得磕巴的李宽,说到最后,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有点上火来着。   “嘭!”不堪重负的太子殿下在听闻楚王殿下的逆天发言后,身子一歪,摔倒在了地上。   “你……你……”尘雾之中,太子殿下此刻指着弟弟的手,都略带颤抖。   好小子,人干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干,缺德带冒烟的那种,是哪哪都有你啊!   “难道真是因为这个?”李宽挠挠头,也没去管觉得地上凉快的太子大哥,而是自顾自地坐到了石桌旁:“不能够吧……裴承先说那酒是裴寂准备在元正那日拿出来享用的,眼下这不年不节的,他怎么发现的?"   李宽一边说着,一边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他看向默默从地上起身的大哥:“难道说那老头儿近日又要纳妾?好家伙!”李宽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大哥,这老色鬼日子过得可真是逍遥快活啊!”   楚王殿下嘴上义愤填膺,可心中的嫉妒之情,却是更早一步溢于言表。   “你……你个竖子啊!”李承乾头一回觉得这么些年下来,老爹能忍到近日才对弟弟动手,已经算是养气功夫极为到家的体现了。   “行了,别竖子竖子的叫。”李宽没好气地伸手替哥哥拍了拍后背上的灰尘:“我可是你弟弟。”   “竖子!”李承乾还是执拗了叫了一声。   “随你~~”李宽撇撇嘴,满脸的不在乎。   接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过后。   “先吃饭。”叹了口气,李承乾决定接受现实。   回头自己寻个机会,想办法从裴寂手中将弟弟加了料的虎骨酒给讨过来就是了……   选择向弟弟屈服的太子殿下,最终还是要给对方擦屁股。   “哦哟,”李宽看着大哥从食盒里一叠一叠地往外拿菜,几乎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式,不由喜上眉梢:“大哥有心了。”   “有心的不是我,是长乐!”李承乾语气有些吃味:“小丫头亲自去尚食局监工,等做好了又让我给你送来,还严令不许我半路偷吃……开玩笑,以为我像你……”   听着大哥絮絮叨叨的抱怨,李宽嘿嘿一笑:“大哥,你就是嫉妒长乐更喜欢我,可是大哥,事实就是如此,没得法子。”   “哼,”对于弟弟臭屁的话语,李承乾也懒得辩驳,在摆好菜碟后,他将一对象牙筷塞到弟弟手里:“赶紧吃,吃完我得出宫一趟。”   向来不会伺候人的太子殿下,说完便开始拿起另一双筷子给李宽碗里夹菜。   “大哥,你不吃啊?”李宽闻言也不可信,立马就开始往嘴里塞食物。   “我这两天只能食素。”李承乾语气随意,隐瞒了自己为了显示心诚,自发绝食三日,在太庙为天下祈福,当然了,他也是为了李二看在自己心诚的份上,对于自己给弟弟送饭的行为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想了想,裴相之所以走漏消息,恐怕最主要的还不是针对你,而是对父皇表示投诚。”李承乾一边将弟弟的饭碗堆到冒尖,一边开始主动分析道:“皇祖父已经退位两年了,父皇年富力强,他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庙堂里这帮阳奉阴违,尸位素餐的老臣,他早就看不过眼了。   只是碍于上位时间太短,这朝中大臣们的职位变更太过频繁,难免会有清洗朝堂的嫌疑,所以他才暂且忍耐。   可忍耐毕竟是有限的,父皇迟早会对这帮人下手。   裴相,显然是察觉到这一点,坐不住了。所以,他才借着这一次你殴打令狐大人的机会,将此事捅出去。   如此一来,群臣自然会向父皇参告,指责你狂妄。如此一来,纵使知道内情的父皇,也不得不将你关在宗人府,宽弟,你别怨父皇,这是对你的保护。”李承乾说到这里,还不忘对李宽解释道。   “大哥,你继续说。”李宽此刻已经停下筷子,看向自家大哥,他发现,大哥这两年进步颇大啊。   “事情的对与错,很多时候在于一个立场。我想,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令狐大人,但凡有点脑子,不久之后就该向父皇递告老的折子了。到那时,那帮皇祖父留下来的老臣们,也会有些个糊涂虫有学有样,而父皇,是一定会允准这些人的请求的。   如此一来,裴相就等于说不动声色的帮了父皇一把,将朝中重要的位置给空出来一批。这样既缓解了新老两朝臣子之间的矛盾,也代表着他向父皇靠拢。毕竟,除了咱们的舅舅长孙无忌如今官职高一些,是正三品的左武侯大将军,其他几位父皇的老部下,像房公,如今还只是个四品的文官,这哪里说得过去?”   听完大哥对此事的分析,李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随即他便笑道:“大哥,你这些分析都有道理,只是有一点,我想你算错了。   父皇是绝对不会接受裴寂的投诚的。原因很简单,裴寂,这辈子到死,都只会是皇祖父的臣子。”   “你为何如此笃定?”李承乾诧异地看向李宽。   “因为这老货一直就不安好心啊,”李宽重新拿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那令狐德棻是什么人?他曾任皇祖父的起居舍人(相当于生活秘书外加机要秘书),裴寂用他作筏表忠心,站在你我和父皇的角度,此乃恰好不过的事情。   ——可是……”李宽停箸不食,缓缓开口道:“世人会怎么想?”   世人只会觉得天家冷血,只会觉得令狐德棻遭遇了不公,只会觉得在朝野上下深得人望的裴相为了保住剩下的老兄弟们,不得不选择屈服。   没人会去想李宽为什么会对令狐德棻动手。   哪怕有人想过,最终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在听闻李宽的话后,李承乾久久不语。   良久,他轻声道:“宽弟,那日的事,大哥还未谢过你。令狐老贼,着实该打。”   此刻他也不尊称对方为令狐大人了,看来太子心里其实也是清楚地。   “大哥,我接下来的这番话,这辈子,除了我,恐怕再也不会有旁人对你讲类似言语,而我,也只会说这么一次。”李宽看向有些诧异的大哥,自顾自继续说道:“爹注定会成为向秦皇汉武那样的雄主,所以咱们兄弟,特别是你,我的大哥,这辈子,你最应该学会的就是安静等待。   平日里行事出格些无所谓,但是千万千万,不要有急于上位的想法。   这皇位到手的代价,对咱爹来说,太沉重。   沉重到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对此释怀……”李宽说到这里,本来想继续提醒大哥,所以将来你肯定会见到咱爹发癫的那一面,但回头想想,还是算了,现在能稳住大哥别发癫才是前提。   “好了,话就说到这。”原本想语重心长的李宽将话题戛然而止,他看向有些呆愣的太子大哥,哈哈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大哥,我们是兄弟,所以我自然希望你好。至于我此番话语是不是发自真心,来日方长,我想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只不过,”李宽忽然朝李承乾帅气地挑了挑眉:“大哥你要是敢在将来辜负我这当弟弟的一片真心,那我可就要让你感受感受我这沙包大的拳头了。”   看着大哥已经有些泪眼莹然迹象的楚王殿下,有些嚣张地在对方眼前挥舞着自己的拳头,还作势晃了晃,既算示威,也意味着想要打散对方那突如其来的感动。   “说什么傻话。”李承乾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拍掉了弟弟的拳头:“你我兄弟,此生永不相负!”   “这话听着……”李宽皱起脸,品着总觉得菊里菊气的。   趁着李承乾还在悄悄抹去眼角泪水的功夫,李宽忽然想起这位爷将来还有好男风的事迹。   他娘的……   李宽下意识的捂住额头,只觉得头痛。 第32章 礼物   “宽弟……”   就在李宽还在扶额想着怎么阻止大哥玩击剑的糟心事时,李承乾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讨厌裴相?”   “怎么这么问?”李宽抬头看向大哥,眼神有些诧异。   “你……”李承乾欲言又止,他待会还得出宫给他善后,将裴相那坛珍藏的虎骨酒给要回来呢……   “唉……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怨。”见大哥一副左右为难,不知怎么继续开口的架势,李宽索性告知了对方一个最为纯粹的理由:“因为祖母不喜欢他,我也就不喜欢他咯。”   当初,李渊和裴寂的关系,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我俩天下第一好。”   两人自幼便相识,李渊担任太原留守、晋阳宫监的时候,裴寂就是晋阳副宫监,那时的李渊,还勉强算得上是年富力壮,奋发有为。   后来的故事,对于旁人来说,是一段荡气回肠的豪杰故事。   为了麻痹怀疑自己有心造反的杨广心腹,李渊拉着裴寂,成日流连于秦楼楚馆,饮酒作乐,两人不管在哪里,都是形影不离,一身酒气。   祖母便是那时候起,对假戏真做,进而习以为常的皇祖父失望的吧。   李宽坐在小院之中,望着天上的白云,思念着逝去的祖母。   老人待他极好,所以,他怎可让老人失望?   “宽弟……”李承乾怎么都想不到,今日这个在自己面前可谓是说尽知心话,也初露峥嵘的弟弟,居然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   “我警告你啊,别再用这种语气喊我。”回过神来的李宽,咋咋呼呼地瞪了大哥一眼:“你搞得我好像多伤心似的。”   “那你不伤心?”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的李承乾,也有心跟弟弟开起了玩笑。   “有些伤心,”李宽点点头,也不否认。   只是想着自己可以做些事好让祖母开心,我也就慢慢开心了。   “宽弟,”李承乾忽然起身对肃然一礼。   “你干啥?”李宽侧着身子瞟了大哥一眼,总觉得这要对自己起那招纳贤良的意思。   不行不行,他可是楚王,怎能接受区区太子的招纳?   开始胡思乱想的李宽,压根就没太听清李承乾接下来的话。   “宽弟,今日与你的这次促膝长谈,为兄受益良多,你放心,先前你说的话,为兄会牢牢记在心中,常思常省,定不辜负你这一番苦心。”已经长成少年的李承乾,下巴上已经有了一圈毛绒绒的胡须,此时他的脸上,满是认真神色。   看来确实是重视了李宽先前所说的话。   “唉……”李宽无奈的放下碗筷,这饭还剩一半,可凉了也就不好吃了,算了算了,等着老宗令晚上给自己加餐吧。   “大哥,”李宽也站起身来,朝李承乾作了一辑,兄弟二人,今日简直客气的不像话:“你也别嫌我烦,其实眼下你我压根不用太过考虑这些,毕竟这朝堂之上,一个个都是修炼成人形的老狐狸,依咱们哥俩的道行,你信我,摆明车马的你来我往,咱哥俩注定毫无胜算,唯有像我先前对待令狐德棻那般,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才有可能乱拳打死老师傅,占上些便宜。”   李宽的话,难免逗笑了李承乾。   “哈哈,宽弟,”李承乾笑着摇头道:“难道你要我学你,上去痛殴父皇的臣子?”   “笨!”李宽伸手给了大哥一记脑瓜崩,在对方有些怔然的神情中,只见他一本正经的道:“殴打老臣,特别是文官这类的,大哥,你完全可以摇人,跟我提前打声招呼,放着我来嘛……”   李承乾闻言笑而不语,今日和宽弟这一叙,最大的收获不是两人对于朝堂局势的发展讨论出了一个结论。   而是他这个当大哥的,了解到了弟弟的一片心意。   这样就够了,李承乾心中暗自振奋:自己得努力啊,做出个大哥的样子,要不然,将来恐怕无颜面对李宽这个弟弟。   况且……   李承乾最担心的是,按照宽弟这重情重义的性子,可能将来弟妹们再大些,哪天他再被关起来,送饭这活儿,估计都轮不到自己了。   李承乾第一次感觉到了紧张,这种紧张不是来自于他的太子之位会被动摇,而是同样身为兄长,李承乾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已经开始在弟妹们的心中疯狂下降了,甚至于不知何时起,李宽早已经拔高一截,自己要再不奋起直追,那就当真危矣。   正事说过之后,李承乾坐回石桌旁,一边想着待会怎么跟裴寂开口,一边默默等着李宽把饭吃完。   “大哥,给,”舍不得浪费粮食的李宽,最终还是选择将有些凉了的饭菜全部吃完,待他将食盒递回给李承乾后,李宽忽然朝对方眨了眨眼睛:“大哥,过些时日,我给你准备个惊喜,保管让你感动得痛哭流涕,你只需记住,届时不可推辞啊。”   “……”李承乾看着嬉皮笑脸的李宽,他真的是隐忍了半天才没说出拒绝的话语。   算了,当个好大哥,就从现在开始做起吧。   “你只要少惹些祸就成,”李承乾将长乐贴心准备的锦帕从怀中取出:“长乐给你的,擦擦嘴。”   “好妹妹,嘿嘿。”李宽见到那方蜀锦制成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李承乾手中接过,塞进了怀里。   然后,他走到廊下,从窗户向里探出身,扯过室内的帷幔,然后擦起了嘴。   此番举动,像极了从前的某位故人。   “……”全程目睹了弟弟这顿骚操作的太子殿下,眼角疯狂抽搐。   他该说什么?   竖……算了……   我还是赶紧走吧。   “你好好待着,我有空就来看你。”李承乾已经下定决心,下次来,他多准备些锦帕就是了。   这等有辱斯文的举动,就是程咬金、尉迟恭这些生性粗犷的大将军,如今都不会这么干了。   “嗯嗯嗯,去吧去吧。”擦完嘴的李宽头都没回,顺势就从窗口翻进了屋子,他要午睡了。   “对了,”走到小院门口的的李承乾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朝院内喊道:“怀仁托我跟你传话:这次他顶住了,但是下次他顶不顶得住,就不是他的事,而是阎王爷的事了。   这话什么意思啊?”李承乾也有些好奇,弟弟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听起来,怀仁输钱输得满长安都知晓的这事儿,似乎跟宽弟有关联?   “知道了……”李宽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回答的也是有气无力:“下次一定……”   看架势,是真困了。   “唉……竖子……”习惯性的喝骂了一句,太子殿下无奈地摇摇头,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   接下来,李宽继续过着米虫一般的生活。   可能是为了缓解跟儿女们的关系,在李承乾给李宽送过饭后,他便默许了皇子公主们给李宽送饭一事。   如此一来,宗人府反倒一时成了门庭若市的地方。   尽管大多数皇子公主,对于李宽的印象都停留在"好相处但脾气暴躁"的阶段,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这个用自身武力开启了朝廷斗争的二哥的崇拜。   当然了,大多数人,像襄城、高阳、都是见了李宽一面,放下些糕点便得匆匆离开。   毕竟做得太过,那帮本来就不觉得自己取得胜利的大臣们就又得继续闹。   最后头疼的是李二,倒霉的是李宽。   因为一切如他和李承乾分析的那样,令狐德棻告老,回家著书去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李渊留下的老臣接连请辞,找这种趋势下去,李宽预计,他还得被关上半个月。   半个月后,该走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些,都是不为所动的老油条,用激将法,是没用的。   是的,在外界狂风暴雨中,将自己关在宗人府,李二这就是明摆着要护犊子。   至于大哥李承乾的那次探望,除了他自己执意争取,“勉强”答应的李二能够允许此事,其实就是在添油加柴,希望更多的尸位素餐的老臣们中招。   “二哥,这力道合适吗?”   “嗯~~不错~~”在小院里享受长乐捶肩的李宽,表示自己是心甘情愿被老爹利用的。   “二哥,你确定再有半月,你就能出去了?”李恪、李泰围坐在李宽身边,李泰脸上忧心忡忡,开口提问的,是李恪。   “差不多吧,”李宽随口答道。   “唉,二哥,你不在,宫里都不好玩儿。”李泰苦着脸,这些天里大概是自李宽被接到长安以后,兄弟俩分别最久的一段日子,李泰颇为感到不习惯。   “是啊,二哥不在,真没意思。”一旁表示深有同感的李恪点头附和道。   “那长乐呢?”   李宽将妹妹的小手从肩头拿下,转身看向今天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妹妹。   “哥……”心怀愧疚的小姑娘,见二哥将自己的手握住,嘴一扁,就落下了委屈的眼泪。   “哭啥啊?”李宽好笑地怀中珍藏的手帕拿出来给妹妹擦眼泪:“长乐,不哭,二哥又没吃苦,再说了,长乐又没错。”   “呜呜呜……”小姑娘听到哥哥的暖心安慰,更委屈了,她伸出手,抱着哥哥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好了……”李宽宠溺地揉了揉妹妹头上两个软软的发髻:“长乐,别哭,二哥又没怪你,而且你看,二哥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李宽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细长的锦盒,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长乐,”李宽扶着妹妹,心疼的开始给她继续擦眼泪:“你要是还哭,这礼物二哥可就没法送了啊……” 第33章 问心无愧   小院之中,李泰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向身旁的李恪:“二哥原来这么温柔的吗?”   李恪:“……”   你别看我,当初二哥他踹断扫帚用木棍揍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   -------------------------------------   半晌过后,李宽才最终让愧疚流眼泪的妹妹给安抚好。   “乖乖在这等我。”李宽笑着捏了捏长乐的瑶鼻,转身进了内室。   空间的秘密,李宽还是要保守的。   “二哥,这是什么?”片刻后,已经平复情绪的长乐公主,好奇地看着李宽从内室拿出来的锦盒。   “自己打开看看。”李宽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语气满是宠溺,这兄妹友爱的一幕让一旁逐渐吃味李恪李泰看得疯狂打摆子。   二哥莫非不是中邪了?   “什么呀……”同样视另外两个哥哥如无物的长乐,伸手接起锦盒,缓缓将其打开……   “这是……好漂亮!”小姑娘的欢呼声勾起了李恪和李泰的好奇心,两兄弟凑了上来,将目光望向锦盒,旋即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锦盒内躺着一对鹅蛋大小的琉璃球,精美异常,透明圆润的球体表面,看不出丝毫的瑕疵,可偏偏内里却有五彩斑斓的星星点点的光晕,甚至有一颗小的的蓝色球体居之其中,蓝色小球仿佛是被嵌入进去的,却偏偏没有任何的违和感,整个琉璃器看上去就是一个整体,给人的观感,更好似一片宇宙星空。   “二哥!我很喜欢!”长乐看着盒中的琉璃球,小姑娘开始欢呼雀跃。   “我们长乐喜欢就好,”李宽笑道:“不算什么值钱物件儿,但胜在工序繁琐,费时费力,当真是花了二哥不少功夫。”   李宽自然是没有说谎,这星空琉璃球的制作方法,李宽也只知晓一个大概。   这些日子里,百无聊赖的他,想着即将要从五姓七望那些世家手里骗走大量粮食,于心有些不忍的楚王殿下决定多烧些琉璃给人家。   可烧着烧着,他就想起了这星空空琉璃,于是,他便耐心操控着城郊别苑的暗影刺客,从已经烧制好的琉璃器中挑出颜色清透的,重新煅烧加热,注入少量金银,再用特殊的模具进行打磨,最终,再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以后,才有了这对琉璃球。   “果然还是二哥待我最最好!”长乐公主捧着锦盒,笑容灿烂。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喜悦带给母后和其他姐妹们分享。   “嗯~~”李宽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朝两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弟弟吩咐道:“记得回头跟大哥说一声,我才是长乐最喜欢的哥哥。”   杀人嘛,就要诛心。   “……”对二哥的双标行为颇为无语的李泰和李恪,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过后,李泰开口道:“二哥,我和三哥的呢?”   “什么?”李宽皱起眉头,望向二人。   “礼物啊!”李泰看了一眼长乐怀中的锦盒,用眼神示意二哥你是不是该送我俩点什么?   “啊,礼物……”李宽若有所思的站起身,走到哥俩面前,接着,屈指再屈指……   邦邦两下,两个弟弟一人一记板栗。   “嗷!”李泰顿时就捂着脑袋惨叫起来,他身旁的李恪倒还好,只是一个劲的揉搓脑袋,脸上更是皱成一团。   “再搁这卖蠢,板栗吃饱!”李宽板着脸教训起两个弟弟:“不要成天只知道斗鸡遛狗瞎胡闹,你们两个,也该干点正事。臭小子,真当我不知道这些天你俩干了什么?   你,小泰。”李宽将目光投向李泰:“前两日,你趁着魏征下值以后,带着房遗爱他们几个堵在他归家的路上,要不是被秦琼秦大将军撞见,再加上人家宅心仁厚,有意放你们一马,你们几个可不是简简单单被训斥几句那么简单。”   “二哥,可是魏征那老匹夫一直在告你黑状!我就想替你教训教训他,房遗爱他们几个,其实也都这么想……”李泰捂着脑袋,有些委屈道。   “你个二百五!房遗爱也是个二百五,再加上个程处默,三个大棒槌……”李宽是真的无奈啊,这几个家伙,真当秦琼是凑巧碰到他们的?   那是自己提前派人守着这几个二百五,在看出苗头不对后,提前派人给秦琼送消息,才让人家赶来阻止这场祸事的。   真要让李泰他们几个得逞……   魏征可不是令狐德棻那个老匹夫。   这货虽然是个书生,但架不住人家背后交好的那些山东大族。   再加上魏征又是个脑袋转不过弯来的家伙。   只要想到自己被几个纨绔子殴打的事迹可能会被记录在史册上……   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魏征,搞不好真的会一头撞死在太极殿上。   那时,乐子可就大了。   就算李泰是李二陛下的小青雀,那估计也得被拔了毛,豁楞豁楞直接给嚼喽。   毕竟这么一闹,李二陛下基本也就告别千古一帝了。   至于另一个不省心的李恪。   李宽无奈的叹了口气,望向李恪时语气却很是和蔼:“小恪,二哥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找的萧瑀、屈突通这些前朝老臣,希望他们出马,将我殴打令狐德棻而引起的风波给按下,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干,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非但不能把我从这里捞出去,你还要还得萧瑀他们这些人陷入尴尬境地,至于你,也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啊……何至于此……”   “二哥……”李恪神情讷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宽,但随即他又意识到哪里不对:“你是怎么知道……”   “我派人盯着萧瑀呢!”李宽没好气地瞪了李恪一眼,说起了反话。   事实上,不管李泰还是李恪,只要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李宽都悄悄在暗中派了人手跟随保护。   作为兄弟,他自然是希望他们平安长大的,至于将来有什么恩怨,会不会后悔。   开玩笑,他李宽会在乎这个?   问心无愧就好。 第34章 头疾   “二哥,你盯着萧瑀做什么?”注意到火力已经被三哥吸引过去,李泰又当起了好奇宝宝。   “我看他什么时候进宫,”李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愚蠢的弟弟:“我好跟他老人家推荐你去给他当关门弟子,你个竖子,我听母后说你书读的不少,可怎的丝毫不见脑子变灵光啊!”   李泰缓缓低下头去,小声嘀咕道:“说谁傻呢……说谁傻呢……你才傻……”   “你说啥?”李宽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没!”李泰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委屈道:“现在教导我的老师挺好的……”   “哼,”李宽看了一眼弟弟,懒得再去搭理他。   “阿恪,”李宽转而看向神情有些不安的李恪,神情严肃道:“从现在起,你千万千万不要再跟这些人有任何来往,回去跟你母妃说,让她不用担心,你是为了我才惹出这件祸事,二哥会给你兜底的。”   “二哥……”李恪使劲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了,最后他小声道:“我明白了。”   “放心,”李宽见对方已经将自己的话给听了进去,随即安慰道:“二哥不行还有大哥呢,未来十几年,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大哥都有义务替我们几个背黑锅,谁让他是大哥呢,对吧?”   李宽说这话时,脸上就差写上“不怀好意”四个大字了。   弟弟妹妹们也被李宽这句话给逗得脸上露出了笑容。   “二哥,”长乐恋恋不舍地合上锦盒,古灵精怪地朝自家二哥做了个鬼脸:“我要把这话告诉大哥。”   “唉你个小没良心……”李宽也乐了,向前伸出手,假装意图抢夺锦盒:“宝贝还我。”   “我不!”小姑娘娇俏的小脸上满是欢快的神情。   “唉,小貔恘……”李宽收回手,朝一旁的弟弟们摇头叹息道:“唉,我这当二哥的就是不如人家当大哥的啊,你看看,我辛辛苦苦准备礼物讨妹妹欢心,结果咱大哥啥都没做,你居然还偏向他。”   “哼哼,”长乐似乎只要在李宽身边就会变得格外有活力,瞪了一眼准备开口相劝的四哥李泰,小姑娘抱着锦盒凑到二哥身边挑衅道:“苦肉计?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嗯,”李宽闻言,却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可算长进了,记住,以后不管是哪个男的跟你使这一套,都别上当,不然二哥是真的会伤心的。”   -------------------------------------   送走了弟妹,回到小院内的李宽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已经小半个月过去了,银月楼那边还是没有传来消息。   而李宽摆放在空间里的精美琉璃器,已经足足上千件之多了。   ”他娘的,怎么还是没动静?”   李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站起身,心中已经开始了新的计划:倘若王家那边摆了自己一道,那么自己就得另寻其他出路,想办法将手中的琉璃器出手,用以筹措粮食。等蝗灾过去以后,再找王家算账。   目前,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重新定下计划的李宽,决定在等三日,三日过后,无论银月楼有无消息传来,自己都会将手中的琉璃器出手。   大不了留下一些应付对方的交易嘛。   琉璃器在李宽这就等于大白菜,拥有技术壁垒,就是这么豪横。   但李宽却不曾想,就在隔天,银月楼的胖管事就在自己派出暗影刺客前去银月楼接洽时,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复:“两日后,玉山山顶的鹰嘴崖,五姓七望中,会有三家的代表前往与他商议交易一事。”   这事儿整的,李宽知道,这次须得自己亲自出马才行。   可眼下,他还被关在宗人府呢。   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宽当即便找来了老宗令,直言自己身体不适,需要御医前来为自己治病。   老宗令自然不敢有所懈怠,当即便为他找来了宫里的御医。   “殿下哪里不舒服?”当发须皆白的老太医询问李宽病情时,李宽开始了拙劣的演技。   “……”   沉默片刻后,李宽缓缓抬起头:“你是谁?”   老太医当即便脸色一黑,抖着腮帮子道:“殿下……莫开玩笑……”   “……”   又是一阵沉默。   “章太医!你怎么来了?”原本还处于呆愣之中的李宽,忽然露出诧异神情看着太医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了吗?”   “殿下……”章太医已经收回了把脉的手,他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您别消遣老夫了。”   从脉象看,您壮得跟头牛似的,所以,别搁这演了,不就是想早点出去,才使出的诡计么。   谁知李宽好像压根没听见章太医的话一样,他眼神呆滞望向一边,好半天才转头看向章太医:“我脑袋疼。”   脑疾?   章太医有些将信将疑地看向李宽:“殿下,何时开始疼的?”   “……”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李宽好似反应慢了好几拍一样,又开始不说话了。   章太医这下是真的不淡定了。   他站起身,走出房门,进了院子,开时观察起来。   随后,他见那小院西边约莫一丈高的石榴树下有一滩落叶。   可现在还是夏天啊。   章太医皱起了眉头,随后不久,他的视线忽然停留在了某处。   只见那棵落叶的石榴树,有一截树冠好似歪了一般,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向下,甚至枝丫都垂在了地上。   心怀疑窦的章太医走近一看,旋即脸色大变。   只见那部分弯曲的树冠,原本负责支撑它们的是一根儿臂粗细的树干,如今,这阶树干已经从主干上断裂,那断口处的部分,看起来还很新。   坏了!   章太医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殿下这是闲极无聊,爬树摔坏了脑子?   怪不得先前答非所问,甚至转眼就把老夫给忘记了。   “这……这这这……”章太医站在小院内,口中讷讷,神情满是不安。 第35章 皇家好祖父   "那竖子在哪?"接到李宽摔伤脑袋的消息,正在御书房与几位大臣议事的李二想都没想,便起身朝甘露殿赶来。   眼下,刚入大殿,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任谁都听得出,他此刻的心情很是焦急。   “二郎……”泪眼婆娑的长孙皇后,望向额头还冒着细汗的夫君,心中不免又是一痛:“太医说,宽儿从树上摔了下来,怕伤了头部……呜呜……”长孙皇后再也说不下去了,一言至此,开始捂嘴痛哭。   “观音婢……”李二见状赶忙上前搂住长孙,身为丈夫,李二在任何时候都不忘照顾到长孙的情绪:”你莫要哭,这不是你的错,万千罪责,皆在朕……“   李二说到这里,眼眶也不由一红:“对这个孩子,我们的确亏欠他良多。”   此时此刻,被李二口头亏欠良多的李宽,躺在内间的床上,望着头顶的雕花,心中很是无语。   我好像……不该躺在这里……毕竟耽误爹娘“情到浓时”……那什么了……   你俩在这么聊下去,我估计又得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陛下……”章太医此时见李二到来,待他安抚完了长孙皇后,便主动开口道:“楚王殿下头部的伤,在老臣看来并无大碍,回头老夫开几副活血化瘀的方子,给殿下服用,等散了淤血,就万无一失了。”   “此言当真?这孩子的伤无甚大碍?”李二搂着怀中的长孙,看向章太医。   “臣不敢妄言。”章太医连忙躬身一礼,心中同时难免也有些委屈:先前长孙皇后问自己,自己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皇后当时没说什么,见到陛下就哭成了泪人……   可能先前皇后真的是为母则刚,故作坚强,但见到陛下,便又卸下了心防……   暗自腹诽的章太医,显然还没意识到待会儿他将要面对什么。   “朕的意思是,你能确保万无一失?”李二语气严肃:“这孩子本来就虎,你可别再给治傻喽!”   “这……”这个问题外加难求,一下子就把章太医给整不会了。   陛下还真是父爱如山哈……   虽说在他看来此事十拿九稳,但谁敢跟皇帝拍胸脯做这种保证?   装X一时爽归爽,不怕九族消消乐找上门么?   见章太医露出为难神情,李二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这孩子的伤给治好,并且消除病根,否则,朕……”   正要放狠话的李二,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朕的宽儿呢,朕的宽儿在哪里?!”   殿内三人听到这个声音以后,脸上都是一阵错愕。   没想到李宽受伤,居然惊动了太上皇。   知道这里即将会发生父子修罗场的章太医,朝门口的太上皇躬身行礼后,抓住机会,默默地退了下去。   你们先聊,我去找点儿跌打损伤的膏药,待会儿兴许咱仨儿都用得着。   “爹……”李二和长孙在见到李渊走进来后,夫妻俩连忙朝李渊行礼,可李渊压根就没搭理他俩。   “宽儿,宽儿!”李渊径直走入内殿,见到了躺在床上闭眼装睡的李宽,头部被纱巾包住的李宽,不由一阵心痛。   “你这竖子……皇祖父都还没来及教训你,你倒好,自己先躺这儿了……”看着孙儿这副模样,李渊脸上满是痛惜,原本他因为令狐德棻一事,对李宽这个孙儿有了责怪的心思,可现在,李渊心中,只有对孙儿的担忧,以及对九泉之下窦太后的愧疚。   “二郎,”李渊看着走进来的帝后,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无尽的怒火:“你打算让我死后,无颜去见你母亲吗?!”   “父亲!”李二闻言当即跪倒在地,就连他身边的长孙也一同拜倒:“父亲息怒……”   “你我父子之间,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从前那般了……”李渊压根就没去看跪在地上的两人,他将目光转到李宽的身上,随后这位老人突然弯下腰来,替孙儿掖好了被子:“可是这孩子其实不计较你从前对他的疏忽,这一点,你应该是知晓的。   ——虽然嘴上他曾有过怨言,但心里其实是早就释怀了,这其中,有他祖母的功劳,可若不是这孩子天性善良,他会不怨,会不恨?   最后,我想提醒你一句。   这是你娘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曾经差点夭折,是你娘费心费力,悉心照顾,才将他拉扯大的。”李渊看向李世民,神情平静,但下一刻,却陡然变得狰狞!   “你难道想让这孩子早早去见你母亲吗?!”李渊的咆哮,在甘露殿内回荡。   李二腮帮子抖了抖,跪在地上,垂头不发一言。   “父皇……是儿媳的不是,”长孙皇后吸了吸鼻子,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儿媳早该想到宽儿性子活泼,该派人去宗人府照顾的……”   “哼,”李渊冷哼一声,到底是儿媳,他这做公公的,不好横加指责,他只是转眼看向李世民:“当年你像宽儿这么大的时候,成天到处乱窜,甚至带着你的朋友前往军中,挑衅人家的斥候,你真当你李世民神勇无敌?小小年纪就能纵横来去?若不是我早早派人在暗中跟着你,又提前打了招呼,当年,你被乱箭射死也不无辜!”   一桩饱含父爱的陈年旧事,过了多年当事人才提起,却早就物是人非。   李渊也不稀罕对方的感恩了。   “你想要当个比我更好的皇帝,”李渊看着脸上一片震惊的李世民,心中长叹一口气,看见眼前这个最出色的儿子,李渊知道,这大抵是他最后一次教导对方了:“这很好。但是,在这之前,我还请你先学会当一个起码比我要好的父亲!只是眼下,你压根就不够格!”   李渊说完,便拂袖走出甘露殿,身后的山呼万岁,他听入耳中只觉心烦!   而此时的甘露殿内,李二在长孙皇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心中五味杂陈,最后汇成一股酸涩。   “观音婢……”李二脸上,有两道泪水划过:“原来……原来父皇他也曾经……曾经那么在乎过我的……”   “二郎……”长孙皇后红着眼,伸手替李二擦去眼泪:“你也是父皇的儿子,自然是该如此……”   此时的甘露殿内,帝后二人,含泪凝噎。   良久,李世民望向床边的儿子:“太医有没有说,这孩子什么时候会醒?”   “服了药,应该会多睡些时辰吧……”长孙皇后擦干眼泪,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 第36章 坏了,李二偷看笔记本!   “观音婢,父皇说的对,是我这个当爹的不称职,对孩子疏忽了。”李二深吸一口气,平复完情绪后,他柔声对长孙皇后道:“你去陪陪长乐和青雀,这俩孩子方才就一直眼巴巴的守在门口,见我来便追着我询问,我没顾得上回答,估计这会儿更担心他们的哥哥了。你去看看他们,言语安抚一番,就说宽儿无甚大碍。”   “二郎,你要留下来守着宽儿?”看出夫君心思的长孙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儿子:“宽儿醒了以后,夫君你记得叫我。”   “嗯,”李二神情有些疲惫,他来到床边接替了长孙的位置,看着双目紧闭的儿子,李二不由叹了一口气:“这竖子……又连累朕挨骂……”   “有父皇骂,是陛下你的福气!”即将离开的长孙皇后听到李二这话,不由瞪了一眼自家夫君:“臣妾和大哥想要挨这样的骂,还捞不着呢。”   自幼父母双亡的长孙皇后,跟着大哥长孙无忌过了好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个中心酸,当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观音婢……”自觉说错话的李二,目光带着歉意望向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照看好儿子!”长孙皇后凤眉微竖:“我去哄着两个孩子睡下,待会儿来陪你。”   于是……   待长孙皇后走后,李世民观察了儿子好一会儿,又叫来了章太医,在外殿询问了病情,再三确定只要服了药,这头疾便十有八九能够痊愈且不会留下病根,如此他才算勉强放宽心。   于是,再度回到李宽内殿时,他便从书架上找了本书,随意翻开起来,全当打发时间了。   殊不知,此时的李宽,已经恨不得起来抽自己两个大比斗。   我只想找个由头出宫去搞粮食啊……   怎么就……怎么就整出这么大的活儿?   这……这这这……非我所欲啊爹……   李宽都不敢想,哪天李二要是得知真相,自己会不会去守曲江池啊……   还有皇祖父……   李宽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自己确实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爱护之心。   没事儿!   这份内疚刚上心头,李宽便拿定主意,只要有自己在,谁敢欺负他的皇祖父?爹也不行!回头等自己有钱了,就去玉山给皇祖父修一个比那别苑更大的避暑行宫,然后等冬天的时候,自己就在宫里修一间暖房,保管老人家冻不着!   哼哼,就冲皇祖父今日这份疼爱,往日那十几份罪状,在我这就一笔勾销了!   原本还在装睡的李宽,一念至此,心神松懈之下,意识缓缓陷入沉睡,不一会儿,居然真的睡着了。   而恰逢此时,坐在他不远处翻书的李二,在翻开某张书页后,竟然意外发现了一本小册子。   这竖子?李二诧异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儿子。   接着,李二好奇地翻开了那本小册子。   不会儿,李二的呼吸便越来越粗重,从脖子到脸颊,渐渐染红。   这竖子!   “武德八年三月初二,天阴。四叔又派他家的几个小崽子趁我不在,欺负大哥和老四,气得我当场将装点心的餐盘杂碎,打算去齐王府找他们算账,结果被仆人发现,告知了父王,我被禁足三日。哼,这爹真窝囊!不过小泰送来的点心倒是挺好吃的。唉,不想了,可惜吾幼未壮,否则待吾年长!吾迟早要把四叔家的几个混账踩在地上当狗打!混账玩意儿!”   “武德九年五月初五,天阴,有小雨。进宫去见了皇祖父,碰上了裴寂。这老货好不讲武德,居然跟皇祖父告我的状,说我打了他的孙子裴承先。气得我当场就抢了侍卫的金瓜锤要给他开瓢,要不是皇祖父拦下,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三叔李玄霸为何以锤闻名天下!   他大爷的,裴乘先自己找打怪我咯?谁让他说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不吉利的?长乐就是那天生的!哼,最后我从祖父那儿讨来的一对玉佩妹妹很喜欢,嗯,暂记皇祖父一功!但是裴寂迟早要被我给做掉!我说的!谁都留不住他!”   “武德九年六月初七,天气晴。谁曾想这才过了俩月,我这账本上的人就被我爹给削干净了……我还真是小看了爹……只是……唉,悠悠苍天,何其薄我!如今,我李宽是拔剑四顾心茫然啊……这册子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难受……想哭……”   “拔剑四顾心茫然?好诗!”李二狐疑地望向床头,这竖子,有这样的文采?   “武德九年八月二十五,天气阴。狗日的颉利!你他娘的敢打我老李家的秋风?乃公迟早要把你抓来,再找那有龙要阳之好的壮士当众把你先内啥再哪啥,本王还要让画师画下这一幕,完事了再让你抱着竹竿跳裸舞!”   “这竖子……”李二看到这里,先是手抖,接着是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这竖子是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幸好自己当初只是短暂犹豫就让承乾当了太子,否则……真因为那份愧疚而让这孩子继承了皇位……   李二都不敢想,就这货折辱颉利的方式,如此的有天赋有想法,可不就是一出手,便知是老昏君了吗……   “呼……哈……呼……哈……”   儿子的呼噜声惊醒了怒火中烧的李二,同时也短暂唤醒了他那为数不多的父爱。   罢了……   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李二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忍住怒火,继续接着往下看。   “贞观二年三月初三,天气晴。与友人踏青,路遇侯君集大将军,这货坐在战马上遇见我居然对我视而不见,他姥姥的,当个大将军这么豪横吗?有空我得给他找点乐子。”   “贞观二年四月十七,天气阴,有雨。散学时碰见了魏征,这货居然拦住我说我欺负他闺女。天可怜见!那小妞儿每次见到我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我哪里还会自讨没趣招惹她?躲她都来不及呢!哼,肯定是诬告!魏征这个昏聩的女儿奴,这账记在他身上好了!”   “贞观二年六月初四,吾被奸人所害,因出宫视察别苑工坊一事,遭父殴。   (注:此处“奸人”,特指魏征。)”   字越少,事越大。   看完最后一条内容的李二,缓缓合上小册子。   眼下,他有些犹豫。   等这竖子养好病,自己到底该用沾了水的束带抽呢,还是用那李家家传的三指粗的藤条,行家法呢。   显而易见,在见识过儿子的“复仇笔记”后,李二陛下那为数不多的父爱,终于是快要消耗殆尽了…… 第37章 长孙出手   破晓时分,一夜好梦的李宽翻了个身,继续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而此时眼底一片乌青的李二陛下,却只能无奈的看了一眼儿子的背影,随后将那本小册子夹入书层,放回原位,然后带着满腹怨气去上早朝。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就是如此。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李二决定暂时放下对自家竖子的处置。   毕竟李宽的伤还未好,再者有那么个小册子在,李二觉得自己或许还能随时掌控这小子的动态,看起来也挺不错。   嗯,这种心思,跟后世时常偷看孩子日记的家长们,大抵是如出一辙的。   待李二走后,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当忧心了一夜的太子殿下带着原本想要偷摸潜入的长乐公主进到大殿时,正好,见到了起床套鞋袜的李宽。   “宽弟?”   “二哥!”   长乐见到李宽已经醒来,当下便迫不及待的上前抱住刚刚站起身来的李宽:“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你个小爱哭包……”李宽宠溺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随后,李宽将目光转向了大哥:“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个竖子!”李承乾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弟弟,忍不住怒斥道:“你是闲的发慌吗?没事去爬什么树!”   “额……”李宽闻言装傻道:“有吗?”   “哼!”李承乾已经懒得跟这个竖子计较了:“好生在这待着,我让宫人去叫御医。对了,还得告知母后一声,就说宽弟已经醒了,还有……长乐,你去把小泰叫醒,这个竖子昨日缠着我哭了好半天,我算是被他磨怕了……”   李承乾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殿外走去。   被大哥分派任务的长乐公主,却不大乐意移步另一座偏殿去叫醒四哥,于是,她有些病恹恹地挥了挥手,守在殿门负责照顾她的贴身女官如玉见状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收到消息的长孙皇后、李泰赶到了李宽的寝宫,他们进来时,正好看见李宽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给章太医检查。   “啊……”   “可以了殿下。”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神色始终保持专注的章太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无甚大碍。结合脉象上的表现来看,楚王殿下只需再吃几服药,安静调养些时日,便会无恙。”   长孙皇后不禁喜极而泣。   “有劳章太医,一会儿孤要赏你!”太子李承乾闻言也是长舒一口气,而他身旁的长乐公主和李泰,却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了。   “二哥没事!二哥没事!太好了!”   不,其实很快就要有事了。   “宽儿,你过来!”向来对李宽态度温柔地长孙皇后,忽然神色变得严厉。   “母后……”臊眉耷眼的楚王殿下,慢慢挪动着脚步,来到了长孙皇后身前。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为何要去爬树? ”长孙皇后抿起嘴,凤眉轻挑。   “因为太无聊了啊……”李宽苦着脸,努力编造理由:“宫外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呵!”长孙皇后忍不住学李二发出一声冷笑,但随即她便意识到这样不对,自己本该是一个慈母才是。   “宽儿,”打定主意要做慈母的长孙皇后逐渐放缓了语气,她看着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李宽,思索再三,才缓缓开口道:“娘不是要怪你,而是想要提醒你,在你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之前,是不是该好好想想,万一生出好歹,你打算让娘和你父皇,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会有多伤心?”   “还有我这个大哥。”长孙话音刚落,太子殿下便在一旁插嘴道。   本来已经低下头去表现出愧疚地李宽,忍不住侧身瞟了一眼自家大哥。   不是,说好的兄弟情深呢?   你搁这上眼药玩背刺?   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心的楚王殿下,此番举动毫无疑问是激怒了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长孙皇后。   于是,还准备开口向大哥"以怨报怨",泄露对方这几日压根就没好好进学的楚王殿下,只觉右耳一紧,紧接着便有一股剧痛袭来。   第一次亲自上手体罚孩子的长孙皇后,此刻早已不复往日那份举止端庄,气度雍容,只见她一手拎着儿子的耳朵,在其他儿女们惊吓的目光中,语气严肃道:“说,还有没有下次?!”   “嗷!”李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连自家老娘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听清,出于某种血脉被压制后的恐怖天赋,李宽嘴上一个劲的求饶道:“娘亲,松手!松手!儿子不敢啦!儿子不敢啦!”   李宽现在愈发怀念在陇右的日子。   当真是远香近臭啊。   自己来长安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年,如今,就连脾气最好的娘亲也开始对自己痛下狠手了。   唉……   当长孙皇后最终松开手,李宽用手捧着那靠手感都能感觉出肿大一圈的耳朵,心中酸涩,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什么人啊……   不是千古贤后嘛……   怎么教训起孩子来跟那个昏君一个样,下手都没轻没重的……   李宽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断腹诽:乃父倒要看看,这是哪个史官干的缺德事,自家爹娘对自己这个儿子重拳出击,你们是一个都没看见是吧?   “母后……”看着虽已逃出魔爪,但是情绪明显低迷的弟弟,身为太子的李承乾抿了抿嘴,对长孙皇后道:“宽弟只是一时贪玩而已,这回受到教训,下次肯定是不敢了……况且,真论起来,儿子也有错,当日离开时,不曾叮嘱宽弟注意安全,不得随意攀爬,所以,若母后还有怨气,不妨发泄在儿子身上来。”   说着,李承乾跪倒在地,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   而原本围着李宽身边安慰的一双弟妹,此刻都把眼神望向了自家大哥。   “母后……”长乐弱弱地叫了一声长孙。   “二哥……”李泰则是看向犹自倒抽冷气的二哥,小声问道:“要不,我也上去跪一个?”   殊不知,李宽现在只想上去给自家大哥来上两脚。   这个绿茶!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上来护驾?   李宽轻触自己充血臃肿的耳廓,疼得直哆嗦…… 第38章 堕落的李渊   不得不说,李承乾有时候慢半拍的性子,真的很茶,而且茶得恰到好处。   已经发泄完怒火的长孙皇后,看着眼前乖顺的大儿子,哪还有继续生气的意思。   “承乾,你起来吧……”长孙皇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这竖子,分量还不轻!   天可怜见,若是李宽此时听到自家老娘的心声,怕不是会再度添上几把辛酸泪。   感情你先前揪我耳朵,弄得我脚尖都踮起来了,到头来还怪我咯?   “母后,儿子恳请母后莫要再责罚弟弟。”李承乾想到弟弟那已经红肿不堪的耳朵,有些后悔先前的袖手旁观。   他本打算借着这次机会让李宽长长记性,毕竟按照自家二弟那跳脱的性子,平日里只是闯些祸那倒还罢了,可就怕他像昨日那般,作死作得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可当大哥的,能有这么个为自己着想的弟弟,李承乾自然是有心维护对方的。   “好啦,”李宽见长孙皇后脸色已经变得温和,顿时不满地大声吐槽道:“娘,大哥,你们能不能搞搞清楚,挨打的是我!就算要上演母慈子孝,我怎么可以不是主角。那个绿……大哥啊,地上凉,你赶紧起来,我们去用早膳。”   不得不说,宫里有李宽这么一个奇异存在,大家的日子,过得还是蛮欢乐的。   在甘露殿中与长孙和大哥弟妹一起用完早膳,李宽刚打算去弘义宫看望皇祖父李渊,结果在甘露殿外,碰见了一脸焦急神色的李恪。   “二哥!你……你醒了?”李恪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在接到李泰派人传来的消息后,正在用早膳的他扔下筷子就跑来了。   “我没什么大事,太医说,吃几副药就好了。”李宽看着眼前这个扶着膝盖不断喘气的弟弟,他也觉得很奇妙,几个月前还用棍子吓唬了人家一顿呢,结果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兄弟俩的感情倒是愈发深厚了。   "二哥,你这是去哪儿? "好半晌,才将气息喘匀的李恪见李宽一副出门的模样,于是好奇问道。   “去见见咱皇祖父。”李宽挠挠头,虽说往日里他只要没事就会往弘义宫跑,但这回,他一是为了让皇祖父见到自己,确定自己身体没有大碍,不必忧心,二来,自然就是去赔罪的。   虽然在李宽看来,皇祖父留下来的那帮老臣如今一个个尸位素餐,成天占着茅坑不拉屎,坏了朝堂风气,是该被清除掉。   可站在李渊的立场,这些人都是为了他才消极抵抗的李二,当然,其中极个别是真的在摸鱼,还有极个别是真没能力,借着这股风气稳坐钓鱼台。(当初李渊退位前,安排了一帮德不配位的老臣居于高位,就是为了恶心李二。)   但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   李宽这个做孙儿的,不必拿着道德文章跟皇祖父聊尧舜禹汤。   更何况,他要真这么干,第一个要打掉他手中道德文章的,就是李二。   什么,你问为什么?   某位自玄武门逆天改命的天策上将擦了擦手中带血的宝剑,不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哥,我陪你去?”李恪的声音打断了胡思乱想的李宽,他看了一眼自家三弟,哈哈一笑,伸手搂过对方肩头:“也好。”   于是,哥俩勾肩搭背,一路哼哼哈哈行至弘义宫。   等到了弘义宫门口,李宽刚想抬脚,就被一旁的内侍拦下。   “楚王殿下,不可啊……太上皇还在歇息……”   李宽压根就没搭理他,他奶奶的,这是哪儿?弘义宫!是他李宽在这皇宫大内的头号避难所!自家的地盘,还不能做主了?!   “闪开!”体质早就远超于常人的楚王殿下,头一次真正展现出他那惊天的气力:仅仅只是轻轻一用力,就把那内侍推到一边:“这天底下,还有拦着不让做孙儿的见自家祖父的道理和规矩?!”   随后,他更是在广场上就直接扯着嗓子嚎开了:“皇祖父!你的好大孙来看您来啦……”   “哐!”李宽话音刚落,便只听见李渊的寝宫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听起来,好像是床榻了的声音。   紧接着,李宽和弟弟李恪,就听见一阵莺莺燕燕”嘤嘤嘤”的声音传入耳中。   怎么说呢,除了“婴嘤嘤”,当真是没有别的声音发出了……   等李宽李恪兄弟俩站在广场中央,瞠目结舌地看着从李渊殿内的走出的那群嫔妃,哥俩第一次对书上说的“醉生梦死”有了一个具体且客观的认知。   可能负责教他们的黄夫子也没想到,自己对某个成语的知识传授,这么快就完成了闭环。   “你个竖子!身体无碍了?可你这个竖子啊,怎的偏要吵醒朕的清梦?!”等李宽见到黑着脸从大殿内扶墙而出的皇祖父李渊时,他心中的某种情绪,到达了巅峰。   这是他的皇祖父吗?不,这简直是人形牲口。   上一个在史书上这么玩的皇帝,嗯,不用往上翻多久,魏晋南北朝里就有。   可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自家祖父乃唐高祖,怎可堕落至此?!   况且,皇祖母若泉下有知,该做何感想?!   李宽觉得,是时候出击了。   “皇祖父啊!我的皇祖父!”李宽直接扯着嗓子就在广场上嚎开了:“这帮杀千刀的狐媚子!怎么以酒色谋害我那英雄盖世的皇祖父?天杀的!天杀的!小恪!去,取我刀来,待会我们兄弟就去找那帮狐媚子的麻烦!看看,你看看!”李宽指着李渊,满脸悲愤的对陷入呆滞的李恪道:“咱们的皇祖父如今都成什么模样了?方才甚至是扶墙而出!扶墙而出啊!这样的昏君,史书上都没几个啊!这是谁?谁要谋害我的皇祖父!起居郎!起居郎呢?!”   “竖子!”原本就被李宽气得头发昏的李渊,在听到对方叫起居郎以后,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   李宽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满脸委屈的中年文官从走廊后直接冲下台阶,来到李宽面前:“殿下!”   “你他娘的!”李宽抬脚就要踹这个二百五,但想到史官这玩意儿是个家族行当,加上参考接下来他要说的的那个典故……几番思索之下,李宽最终收住脚,转而愤愤道:“公畏死呼?!春秋时,齐国弑君之臣崔杼连杀三位史官,而终究不能改'弑君'二字!难道公为了一时偏安,就放纵太上皇成日声色犬马?你当真好大的狗胆!” 第39章 情真意切   李宽这番话说的极有水平。   他一边指责史官对过往李渊的各种荒唐行径不知劝解,一方面又提醒他:你得学学你得前辈们啊,太上皇的这些荒唐行径,就是砍了你的脑袋你也要如实记录。   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的职业修养呢?   史官,在唐朝以前,可都是很有风骨的。   至于为何说在唐朝没有风骨。   嗯,怎么说呢,李二同志喜欢偷看的,可不光是自己儿子的复仇笔记……   言归正传。   此时的广场之上没,可怜那史官,差点被李宽一顿操作把脑子干烧了。   “殿下的训诫,臣颜术……受教……”作为李渊的起居舍人,颜术本就觉得难做,如今更是被诸皇子中最不学无术的李宽教训,这让他有一种想要立马回家给老祖宗磕头,表示自己撂挑子不干了的冲动。   实在是……太丢人了!   “你姓颜?”李宽听到对方的回答后,顿时为之一愣。   姓颜,又是史官,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孔子的弟子,竹林七十二贤之一,讲求“一瓢食一瓢饮”的儒家君子颜回,是他们的老祖宗,后世有着“天下第二行书”之称的《祭侄文稿》,其作者颜真卿便是颜家后人。   这是一个为了大唐奉献了一切的家族啊。 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该资源,请购买正版谢谢合作!   “哎呀,原来是颜公!”本来打算杀鸡给猴看的李宽,此时活像个大马猴,几个跨步就将躬身行礼的颜术被扶起:“闻名不如见面,既然是您负责记录我皇祖父的起居注,我相信,您一定会克忠职守的。唉……是我错怪您了啊!”李宽一边摇头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回望了已经目瞪口呆的李渊,然后继续对已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颜术道:“我知道,一定是我祖父昏聩,不曾听取您的谏言,所以这并不是您的错啊……”   “楚王殿下……”颜术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李宽的一番话,无疑是说到了颜术的心里。   作为颜家最为出色的后辈之一,他何曾不想跟自家长辈那般,成为一个出色的史官?   可无奈的是,他负责的是已经英雄迟暮,只愿终日沉醉温柔乡的太上皇。   谏言?   这玩意儿对在位的皇帝或许有用,但是对退位的太上皇,那当真还不如茅厕里的草纸。   于是,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充耳不闻和敷衍后,颜术已经绝望了。   得,您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臣只管负责记录就是。   心态开始摆烂的颜术,每到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也曾暗自垂泪:难道我这一生,就要如此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吗?   “喂!”广场上,只披着一身薄衫,胸前还袒露着一圈护心毛的李渊对眼前这一幕是当真看不下去了:“你们有完没完?当朕不存在?”   宽儿那个竖子爱演戏就算了,这混小子仿佛生来就具有这样的天赋。   可你颜术算怎么回事?   还他娘的一边流泪一边握着宽儿的手腕不撒手?   咋啦?   活不起啦?   朕要把你千刀万剐啦?   一直作为局外人的李恪,此时站在皇祖父的身边,看着自家二哥眨眼之间就把人史官说得涕泪横流,他是当真服气。   还得是你啊,我的好二哥。   咱们说好来看皇祖父的,嗯……李恪悄悄瞟了一眼此刻脸红脖子粗,握拳大喘气的皇祖父,心中腹诽:二哥这是打算要吃席吗?   “皇祖父!”谁知李渊刚咆哮完,回应他的,是李宽那生来就有的大嗓门:“您可是有过丰惊天伟业的帝王!怎的如今年岁大了,却反而放任自流了?”   李宽这番话,顿时让李渊哑了火。   “呵……呵呵呵……”方才好似一头雄狮的李渊,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神情萧索的老人:“朕的丰功伟业……如今又在哪儿呢?”   “皇祖父!”李恪连忙上前扶住了身形摇摇欲坠的李渊,然后他又朝脸上露出愕然之色的李宽喊道:“二哥,别说了!先帮忙把祖父扶进殿!”   “嗯。”原本因为祖母的原因,有心要跟皇祖父吵上一架李宽,此时见到老人是真的伤了心,自知失言的他朝那颜术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然后自己上前帮着李恪,将皇祖父赴进了大殿。   可哥俩一进殿,见到那大殿内散落的一片狼藉,不由一阵瞠目结舌。   李宽看着挂在那青铜编钟上的几件粉色肚兜,嘴贱的毛病又开始犯了:“皇祖父,还是您会玩儿啊……”   这话在李宽看来,就是李二在场也会这么说。   毕竟爸爸的快乐,要做千古一帝的李世民,是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哼!”被孙儿一句话刺激的内心酸涩的李渊闻言甩开了李宽的胳膊,一脚踢开横在脚下的酒壶,他独自走上台阶,坐上主位,随后一言不发。   两个孙子见到皇祖父意志消沉,当下对视一眼,最后,由李宽开口打破僵局:“皇祖父,您犯不着的呀,孙儿本来是打算过来哄您开心的,唉……”   “你叹个屁的气!”心知错不在两个孩子的李渊,也没真的跟孙子计较,他瞪了一眼李宽,表现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你个竖子不来我这,我就挺开心的!”   “您瞧瞧,又说胡话!”李宽摇了摇头,接着故意对身边的李恪道:“小恪,你知不知道昨日我受伤昏迷,皇祖父来看我时,一进殿就抓住我的手嚎啕大哭,说我要是有什么好歹,他老人家也不活了……唉,祖父爱我之心,比之山高水深,犹甚也!”   “小兔崽子,你要点脸儿行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李渊,忍不住开口吐槽道:“你大伯死的时候我都不曾嚎啕大哭!”   得……   李渊此话一出,李宽就知道这天儿没法聊了。   因为这话他实在是没法儿接。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继续流逝,沉默在大殿之中疯狂蔓延。   李渊看了一眼尴尬的两个孙子,心中叹了口气,随后开口道:“行了,你们两个孩子今日来探望皇祖父,皇祖父很高兴……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   那意兴阑珊的语气,仿佛自己即将被全世界抛弃。   “那祖父好生静养,孙儿先行告退。”今日饱受惊吓的李恪,见皇祖父没心情搭理他们哥俩儿,便自觉行礼告退。   但是到李宽这,可就不一样了。   “谁说没事的?”说话间,李宽还顺带赏了自家傻弟弟一记鞭腿:“没见皇祖父他老人家不开心吗?走什么走?”   “……”李恪闻言委屈地摸了摸屁股,没说话。   二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皇祖父不开心,主要是您先前的举止言行太逆天?   “皇祖父,”李宽背着小手,一摇一晃走到李渊跟前:“孙儿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嗝儿……你先站直咯!”李渊放下酒壶,打了个酒嗝,然后痛心疾首道:“朕都不说什么皇家的礼仪,就是世家的礼仪,你个小兔崽子也没一样及格的!真不知道……唉……”   “您想说,真不知道皇祖母是怎么教导我的?”李宽把头一歪,顺势接下对方的下文。   “……”李渊注视孙儿好一会儿,最后露出一副苦笑,感慨道:“不,你的皇祖母,把你教导的很好……很好……”   一生经历太多起伏的李渊,如今早已练就一副火眼金睛。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李宽的心思?   这孩子气自己退位后,意志消沉,自甘堕落,开始终日声色犬马,肆意放纵,醉生梦死在脂粉堆里,他在替菀娘感到不值。   可这孩子也气自己不再爱惜身体,不去在意名声,由此自甘堕落,这份气恼中夹杂更多的,是一份发自内心的担忧。   “宽儿,”李渊忽然深吸一口气,接着使劲眨了眨眼睛,声音嘶哑道:“你说皇祖父将来去到那九泉之下,怎么跟你皇祖母交代呢?”   李宽闻言,唯有沉默。   交代什么呢?   交代自己怎么没能调节好三个儿子之间的关系,最终酿成了他们兄弟相残的惨剧?   “皇祖父,”半晌后,难得提前斟酌发言的李宽轻声道:“有些事,孙儿的立场是天生的,所以您希望听到的某些公道话,谁对谁错,这辈子都不可能从我口中说出来。   眼下, 我只知道,作为李家的孩子,对于祖辈父辈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我天生便肩负守成之责。   我更知道,如今风雨飘摇之际,更不是我贪图享乐的时候。当然,最后这个理由,不是孙儿先前跟您闹的原因。”李宽抿了抿嘴,见李渊嘴角已经勾起笑意,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唉……皇祖父,您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给爹添弟妹,有时候我都想,您到底是图个啥?顶着个将军肚,日夜操劳,难道就是为了报复我爹?”   “你个兔崽子,这话怎么说?”见到孙儿出息的李渊,脸上已经有了笑颜。   “你打算让我那些叔叔姑姑们,吃穷我爹啊。”李宽做出理所应当的样子,面对眼中已经重新燃起小火苗的皇祖父,他还不忘添油加醋道:“孙儿觉得,您可以舍生忘死再加把劲,要不,我现在就去帮您把那帮莺莺燕燕给叫过来?”   这回,就连仿佛天生不爱笑的李恪,也听懂了二哥话里的揶揄。   “噗……”被两道视线同时看过来的李恪,下意识的捂住嘴,然后尴尬的打了个咳嗽,“方才……嗓子有些痒……” 第40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事实上,发怒的李渊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你皇祖父还是你皇祖父。”   “不劳楚王殿下费心!朕……会努力的!”说完气话的李渊,随后就动起了手。   于是,片刻后,李宽李恪兄弟俩,一人屁股上顶着两道鞋印,算是被暴躁的太上皇给“礼送出宫”。   “二哥,我实在是不明白……”御道之上,李恪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委屈地看向身边笑嘻嘻的李宽:“皇祖父不是都让你三言两语给哄好了吗?为啥你最后又要激怒他老人家。”   “唉,你不懂!”此刻心情大好的李宽闻言拍了拍李恪的肩膀:“不让皇祖父他老人家亲自上手揍咱俩一顿,会显得咱俩的拳拳孝心很没诚意。”   “什么?”李恪瞪大眼睛,随后他又抿了抿嘴。   还拳拳孝心……我看你要出拳尽孝才是真的……   “少在心里说我坏话!”见到弟弟抿嘴,李宽抬手就赏了对方一记板栗:“你小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二哥,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吃痛之下,李恪一边揉着脑袋一边不忿道。   “可我是你哥啊,”李宽哈哈一笑,顺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我愚蠢的小老弟儿啊……”   -------------------------------------   接下来的两天里,李宽的生活开始变得如往常一样。   当然,这个一如往常,是建立在李宽乖乖喝药的前提下的。   在经过无数次的斗智斗勇,长孙抹泪,李二气得拿藤鞭以后,李宽只得装模作样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汤药倒进自己的召唤空间,然后为了应付父母的检查,最后含上一小口药汤,任由苦涩在嘴里蔓延,最终侥幸过关。   不得不说,宫廷出品,必属上品。   哪怕仅仅只是每顿一小口,李宽每天流鼻血的次数,已经赶上李恪的亲弟弟,小肥崽李愔每天流鼻血的次数了。   再补下去……咳咳……李宽觉得哪怕是头猪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会觉得对方是愈发的眉清目秀了……   为此,长孙皇后很是忧心,所以她特意叫来章太医,就此事问询了一番,等对方告知这都是正常现象后,她才总算放心。   长孙皇后忧心,李宽同样也很忧心。   眼看着约定的日子就马上就要到了,有心出宫的楚王殿下知道,自己往日随意出入宫廷的资格恐怕早就被小心眼的老爹给没收了,可他马上跟五姓七望的人商谈的又是大事。   无奈之下,他甚至生出了大不了硬闯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自己真要这么干了,怕不是要遭老罪——听说再过些时日,舅舅长孙无忌就会从山东收粮归来,按照他在信上给朝堂的说法,山东(注:此“山东”非我们现在的山东省,唐时“山东”泛指崤山以东的地区:今河北省,山东省,以及河南省北部。)的那些世家大族,自己的日子也很难过。   “他们自称自己家大业大,灾荒之年,也无余粮,甚至都快揭不开锅了。   臣费尽心力,所筹粮草,不过八万石。”   不得不说,你永远可以相信这些门阀们的无耻程度。   据说李二气得当场就要拔剑砍人。   可愤怒,又有什么用呢?   这并不能解决当前的难题。   有心为国朝分忧的李宽,最终决定,私自出宫的这口黑锅,他得找个背景够硬的人来背。   于是……   “大哥!我又出来了哦!”当李宽再次出现在东宫门口,东宫的内侍总管朴云不由一阵眼皮狂跳。   这位爷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看架势,太子危矣!   “楚王殿下!”朴云媚着一张笑脸,上前向李宽行礼道:“殿下,太子殿下还在跟夫子们治学,您……”   “哦,那没事了,”李宽点点头:“我不打扰大哥进学,对了,你跟他说他一下,马车借我用用。”   “嗯……那奴婢”听着前半句还欣慰楚王殿下终于懂事了的朴云,在李宽图穷匕见后,不禁张大了嘴巴:“啊?”   “啊什么啊?”李宽瞪了一眼朴云:“你是蛤蟆?”   “殿下,这这这……不可啊……太子銮驾……有违礼制啊!”朴云哭丧着脸道。   “哼,”李宽挑了挑下巴,霸气侧漏道:“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请示你,明白吗?”   “那奴婢去告知太子殿下……”自知人微言轻的朴云,脸上尽是惴惴不安的神情。   “随便你,”李宽懒散的语气代表着他的决心,甚至,他还耍起了秦腔:“反正俄马上就得动身,不然回头赶不上晚饭,我爹得捶死俄……”   朴云:“……”   殿下您真的是多虑了,照您这么玩,不管回头赶不赶的上晚饭,陛下都能捶爆您的头……   “行了,不与你啰嗦,我走了。”李宽自然是知道马车在哪儿的,唉,想到这,李宽不由一阵叹息:自家大哥唯一的牌面,可能就是那架因为礼制的关系,才得以存在于东宫的豪华马车了。   抢来了马夫的衣服,让手下的暗影刺客换上,李宽大摇大摆的乘坐着太子的马车出了皇宫。   果然,办法总比困难多。   乘着东宫銮驾,顺利出宫的李宽,径直将马车了驶向姑父柴绍的霍国公府。   姑父镇守朔方已有两年未归,两位表哥,柴哲威、柴令武还在宫里读书,所以逃学的李宽将马车交给了熟悉的国公府老管家:“王管家,替本王看好马车,晚些时候我自来取。”   “殿下……”两位少爷尚未散学归家,王管家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位大爷又双叒叕逃学了,有心劝学几句的他,自知人微言轻,看着身前这辆熟悉的太子銮驾,王总管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相较于逃学而言,把这玩意儿弄出宫,才是真正的大篓子。   算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管家忧心之余,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只是,等他想起提醒对方得尽早归来时,一转身,哪里还有李宽的踪影?   “唉……,这帮少年郎哟……” 第41章 礼物与心意   依旧是银月楼的顶楼,当胖管事见到前来拜访的依旧是之前的那个黑袍人,他的脸上,不由生出一丝愤怒来。   “阁下,”或许是族中来人给了自己底气,胖管事的语气也多了几怒意:“难道说,我们拿出的诚意,不足以打动阁下背后之人?五姓七望,除了当今皇族陇右李氏,其他六家: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可都派了人,为的就是跟阁下背后之人谈下这桩大买卖,可为何如今……又是阁下一人孤身前来??”   “掌柜莫急,”李宽操纵着暗影刺客悠然答道:“你可告知六家代表,我家家主已在玉山鹰嘴崖恭候诸位,不过,我得提醒一句:眼下虽时日尚早,但还请诸位快马加鞭,晚些时候,家主还要见几位江南的大盐商,一样是有要事相商。”   “你家家主……还挺忙……”说话的,并非胖管事,在房间的另一边,三位锦衣老者从屏风后缓缓走出,说话的,是居中之人。   “啧啧啧,江南盐商唉,”隔壁房间内,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传来,语气满是嘲讽。   “阁下是在侮辱我主?”黑袍人站起身,望向隔壁,随即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放!”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几道破空声便从隔壁房间传来。   “哚!哚哚!”这是箭矢钉入地板的声音。   “啊!混账!”妙龄女子在发出一阵尖叫声后,当即气势汹汹地从隔壁冲到众人所处的房间。   “敢用弩箭射我,你找死?!”当正骑马奔赴鹰嘴崖的李宽,终于通过黑衣人的视野见到那刁蛮的正主时,尽管是一心二用,他也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这他娘的,怎么是个半大姑娘?   看年纪,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烟视媚行的御姐范儿的啊?   “你是哪家的?”房间内,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少女,黑袍人语气冷清。   “赵郡李氏!李卿卿!”少女俏脸微寒,声音里透着一股高傲。   "嗯,"黑袍人点点头,“很好。那么,赵郡李氏的生意,我家少主不做了!”   随着黑袍人的声音落下,屋内众人皆是一阵错愕。   先前开口的那位老者,来自太原王氏的王峒,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年轻人,且不论你先前一言不合就对我这李家的贤侄女儿下手警告,我且问你,你说不合作,便不合作了……如此看来,你家少主的事,你说了算?”   “我说了可以算。”黑袍人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语气,随后,他将目光转向隔壁另一处房间:“两位,热闹已经看完了,不妨进来表个态,愿意做生意咱们就接着做,不愿意……那便一拍两散!”   李宽深知要想跟人做生意,就不能强赶着做买卖的道理。   所以言语间,尽是有恃无恐的狂傲。   “呵呵……这位朋友,莫急。”随着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不多时,两位俊逸的年轻公子进入到了房间之中。   “博陵崔氏,崔沫,见过先生。”   “清河崔氏,崔鲤,见过先生。”   两个年轻人倒是很懂礼数,而李宽,显然也看出了门道。   尽管五姓七望明面上是同气连枝,但关起门来,同出一宗的自然是更加亲近些。   一念至此,李宽通过暗影刺客将目光投向最先出现在房间里的三位老者:“看来三位分别是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的人了?”   听到黑袍人的话,三位老人对视一眼,接着开始介绍起了自己。   “太原王氏,王峒。”   “荥阳郑氏,郑渊龙。”   “范阳卢氏,卢璟!”   待这六人开始摆明身份,缩在房间角落的胖管事当下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就不是他该听到的了。   李宽特意看了一眼最后语气有些冲的卢璟,随后点头道:“既然如此,诸位不妨随我去玉山见见我家少主,当然,先前在下言行有失,在这里,先向诸位赔个罪。”   说着,黑袍人朝众人抱拳行了个礼。   接着,他打了个响指,屋外再次进来十二个黑衣人,每两人一组,抬着一只硕大的箱子。   “这是我家少主给诸位准备的见面礼,按照他的说话,不管生意成与不成,诸位肯前来长安,那便是一份珍贵的情谊,所以此番也算礼尚往来,还请诸位不必推辞。”   不得不说,黑袍人的这番话,瞬间便改变了先前他所留下的恶劣印象。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场众人,对于那位神秘的少主,无形之中添加了几分好奇。   李宽准备的见面礼,规格也不算低。   是六只一尺见方,用琉璃制成的吐宝金蟾、和招财貔貅、每样三尊,形态也是各有不同。   “嘶……”见到所谓的见面礼,房间顿时响起一阵吸冷气的声音。   这等大手笔,饶是五姓七望中人,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要知道,其中最富裕的太原王氏,家中的琉璃器珍藏,最大的,也不过是一尊半尺高的观音像,就这,还被家主锁在宝库深处,鲜少见光。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今日可当真是开眼了……”   荥阳郑氏的郑渊龙,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六尊琉璃器:“世上珍宝,老夫一下子得见六尊,幸事也!”   他说话时,身旁的另外两位老者也是纷纷点头,显然认可他的说法。   “哼,有什么……了不起……”先前发出挑衅的李卿卿,看着那硕大的吐宝金蟾,即便口是心非,却也少了几分底气。   “这,无功不受禄啊……”崔氏的两位公子,有心拒绝,但对方以这等稀世珍宝相赠,他们似乎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指挥着手下将箱子放好,再挥手示意让其退下的黑袍人此刻再度开口了。   “诸位,”黑袍人先是照例拱了拱手,“我家家主在世时,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那就是‘行走江湖,礼数得尽到了,心意才算到,心意尽到了,朋友才好交。;现在,我家少主的礼数已经尽到了,这心意有没有到,还请诸位判断,最后,若是诸位觉得心意到了,那么不知道诸位肯不肯纡尊降贵,前往玉山鹰嘴崖与我家少主一叙?” 第42章 甘愿赴死   不得不说,李宽的这一番操作下来,原本对他未曾现身而抱有极大怨气的五姓七望的代表们,此时都在心中对他有了重新的认识。   是个枭雄人物!   “那么,烦请先生带路。”除了先前介绍自己以外,一直都不曾开口的范阳卢氏卢璟,此时已经收起了先前怒气勃发的架势,转而态度变得温和起来。   “那么,诸位,我们即刻便启程……对了,”黑袍人忽然指着赵郡李氏的代表,那娇俏少女李卿卿道:“这位就不用去了。”   “你什么意思?!”还在惊讶送礼之人大手笔的李青青,闻言顿时炸开毛:“凭什么你一句话,我便不能去?”   “姑娘,”房间内,黑袍人的声音古井无波:“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我家少主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万一待会儿你们二人发生了冲突,反而不美。当然,”黑袍人好似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这见面礼,还请姑娘收下,如此,也不算白跑一趟。”   说完,黑袍人当即迈开腿,径直走下楼梯。   待他走后,房间内一时陷入寂静。   “诸位,还等什么?走吧?!”作为这次生意的发起者,太原王家的王峒自然是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的,毕竟他们这些一等世家被李二在《氏族志》中降为三等(皇族一等,后族二等),对他们来说,这是天大的耻辱,所以这不光关系到发财大计,更重要的是,能够趁着此次蝗灾,来上一次一本万利的豪赌,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他的带动下,崔氏的两位公子,以及先前出声的卢璟,以及荥阳郑氏的郑渊龙,都默默跟随王峒出了房间。   “你们!”李青青咬着嘴唇,看着全程都没搭理自己的其他五家代表走出房间,委屈在她心里不断滋生蔓延。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气连枝?   呵……   先前自己出言挑衅,本就是大家默认的试探。   结果倒好,在见识到对方出手如此阔绰以后,当即便更换态度不说,甚至连为自己说一句好话的都没有。   “好好好!”因为愤怒,留在原地的少女的胸前的波涛不断起伏:“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从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得到什么!”   -------------------------------------   先行赶到鹰嘴崖的李宽,自顾自地找了块青草地席地而坐,看着一旁飞流而下的瀑布,独自出神。   虽说此次赵郡李氏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但李宽总觉得可以利用起来,毕竟自己接下来的这个计划,将彻底改变这些豪门世家往后对待朝廷的态度。   他们高傲的头颅,是时候低下了……   正午时分,五姓七望除开那李青青,剩下的五人作为代表,抵达了鹰嘴崖。   “我家少主就在前方的空地恭候诸位。”黑袍人将一行人带到鹰嘴崖后,便远远站在某处,示意其他五人往前。   博陵崔氏的公子崔沫,眼神不错:“你家少主……看身形,好像还只是个稚嫩少年?”   他的话音落下,其他四人嘴上没说,但脸上却自然而然的生出了轻慢之色。   “诸位,”黑袍人依旧不卑不亢道:“请!”   看在礼物的份上,崔沫等人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前往李宽所在的地方。   鉴于自己平日里“抛头露面”的机会不算多,李宽原本不打算在见五姓七望的这些人时对自己的外貌有所遮掩,但考虑到此事必须万无一失,所以李宽来是,谨慎的从地摊上买走了一个半脸面具,狐狸造型,他一个少年人戴着,看起来着实有些奇怪。   “诸位,久仰。”在崔沫等人行至自己跟前时,李宽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沫,随后,他极为正式地向面前这几人行了一礼:“单翎见过诸位!”   “姓单?”最先开口的,是卢璟:“单雄信是你什么人?”   “单天常是我大哥。”对于卢璟的问题,李宽没有正面回答,因为他担心自己瞎认爹这事儿回头被李二知道,把自己的腿打断。   于是,他给了一个暗示意味极浓郁的答案。   单天常,单雄信长子,如今还在关中某地占山为王。   “为何藏头露尾?”没等卢璟继续开口,清河崔氏的公子崔鲤,便冷着脸喝问道。   “幼时脸上受过伤,不愿以伤疤示人。”李宽回答对方时,语气极为冷淡:“诸位若是信不过我,那么接下来的话题也不必聊了,请回吧。”   李宽说着,便起身朝远处等待自己的暗影刺客走去,做戏嘛,自然得做全套。   “慢!”果然,就在李宽抬脚走出几步后,荥阳郑氏的郑渊龙便开始积极打起了圆场:“单小公子,何至于此?我们只是怀疑你的诚意而已,并没有说不跟你谈那笔生意啊……”   “诚意?”李宽缓缓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郑渊龙:“阁下是觉得,先前送出的礼,尚不能证明我的诚意?”   “并非如此,”一直默默观察李宽的王峒忽然开口道:“我们的意思是,单小公子如何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做下这桩买卖?”   “能力吗?”李宽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众人,然后,他转头,装模作样的朝远处的黑袍人做了个手势。   不多时,便有五个暗影刺客出现在鹰嘴崖的登山小道上。   在这五人出现以后,李宽转而对五姓七望的代表们作起了介绍(便起了瞎话):“我六岁那年,为了避祸,从中原逃往了西域,接着,又去了大食,在那里,我靠着这帮追随我的家臣逐渐发展壮大……”   说话间,五个暗影刺客已经来到了李宽的身边。   “现在……你们要我拿出诚意,或者说展现出能力。”李宽看着神情愈发不耐烦的五姓七望的代表们,忽然开口道:“那我也只好如此了。”   “属下井升,为少主大业,甘愿赴死!”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紧接着,一个暗影刺客便从李宽的身旁冲出,在其余人震惊的目光中,跳下了鹰嘴崖!   “这是我给太原王氏的诚意,或者说,展示的能力。。”在跳下去一人后,李宽看向王峒,一字一顿道。   “你……这……”王峒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接下来,是你们博陵崔氏。”李宽将目光转向最先开口质疑的崔沫,对方此时脸上一片苍白。   同样的一句“甘愿赴死”后,又是一个身影从鹰嘴崖跃下。   “呕……”不知为何,原本还满脸倨傲的崔沫,突然跑向一边,开始呕吐起来。   “接着是清河崔氏。”李宽随即将目光看向两股战战的崔鲤……   最终,随着五道人影落下。   在场五姓七望的代表中,除开两个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的年轻人,剩下的三位老人,震惊归震惊,但皆是一言不发。   作为传承千年的世家,像这样拿人命当礼仪的神经病,他们并非没见过。   远的不说,前些年西域的昭武九姓,就有这种变态的礼仪。   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郎,居然能有这样的实力。   一人践礼,如同一国践礼。   “诸位,如何?”李宽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暗中将那些坠下悬崖,尚身处半空的暗影刺客召回自己的空间内。   随后,他转头便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狷狂神色,望向场中面色惨淡的五人:“我想,这一回,不管是我的诚意还是能力,尔等都该心中有数了……” 第43章 折服   五条人命,更是五道拜帖,李宽这疯狂的举动让在场的五人难免暗自心惊,他们彼此之间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今日是恐怕躲不过了。   这桩生意,谈不成,双方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阁下,好气魄,好手段!”在长久的沉默过后,王峒笑呵呵地率先开口道:“太原王氏,服了。我王家,愿意和阁下做这桩买卖。”   “博陵崔氏,同样愿意与阁下做这笔生意,同时,我本人对阁下的御下手段,深表佩服。”崔沫作为晚辈,紧跟其后,表达了对李宽的认可。   随后,其他三家也纷纷出声,都是希望与李宽合作。   可这一回,却轮到李宽开始摆谱了。   “诸位恐怕误会了什么,”李宽此刻走到了鹰嘴崖边,看着瀑布下方的清凉河,平淡道:“在我这五位家臣还未跳下去之前,我们要做的买卖,除了我卖给你们琉璃器,你们卖我一些粮食以外,确实不会再产生其他的交集。但是现在,我付出了五条人命的代价,却只让你们从态度模糊变得愿意合作……你们……”李宽说到这里,缓缓转过身来,声音之中,压迫感十足:“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对方五人面色皆是一变。   “阁下何出此言?”范阳卢氏的卢璟,强装镇定地继续装起了糊涂:“我们与阁下谈的,不就是这桩生意吗?”   “哈!”李宽不怒反笑,只见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叹息道:“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诸位?‘阁~下~’? ——这是什么称谓?我拿出如此大的诚意与各位交朋友,结果几位连称呼在下一声‘公子’都不情愿。看来,这五姓七望的门槛,是着实有些高啊……”   李宽这番似嘲讽似警告的话语,不出意料的,深深激怒了对方。   “是又如何?”开口的是出身清河崔氏的崔鲤。   世家贵公子嘛,最是年轻气盛,自然听不得言语相激。   “如何?”李宽闻言,深深看了崔鲤一眼,方才缓缓开口道:“我与诸位诚心诚意,以礼相待,却换不来诸位同等的回应,既然如此,我便告诉诸位我能如何!”说着,李宽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黑袍人:“像这样的忠心死士,我手底下还有一千二百余人,你若想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也可以。   反正我从大食归来,为的是与那李家的血海深仇,天下次之!   可如果诸位不肯卖我这个面子,与我达成合作,那么我势必独木难支,难成壮举。既如此,我可不介意鱼死网破!”李宽此刻,表现得就像个已经压上全部身价的赌徒:“况且这天底下,还有人敢把我当傻子耍?他是不怕死的吗?!”   山风凛冽,李宽的话语就像刀锋一样插进其他五人的心脏一般,让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微微颤抖。   五姓七望的几位代表,看着此时愤怒狰狞的少年,他们头一次在心中生出阵阵悔意。   这么一个疯子……   他们当初干嘛要招惹。   先前气焰嚣张的崔鲤,此时一个劲的眼皮狂跳。   这货不是想杀他全家吧……   也不用杀全家,就算只准备杀他一个,也足够让他寝食难安了。   “单公子……”荣阳郑氏的郑渊龙,见气氛一时冷场,在看了一眼三缄其口的王峒后,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开始打起了圆场:“还请暂息雷霆之怒,除开先前两项,你有什么其他诉求,可以先提出来,大家好商量,好商量!”   “商量?”李宽闻言依旧得理不饶人:“商量什么?‘诚意’,是今日我与诸位谈的最多的两个字,我有什么诚意,你们看到了?   珍宝、甚至人命,我单翎都给了!”李宽说到这里,摊开双手,望向五人:“可你们呢?你们给了我什么?别说诚意了,一个承诺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承诺?”卢璟眯起眼睛,看向的忿忿不平的李宽道。   “你说什么?”李宽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桀骜的眼神注视着卢璟:“我听闻卢公的族兄卢寿,乃关中大儒,最是知礼!”   “……”卢璟闻言,一时语塞,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竖子是在点我呢……   被李宽这记软刀子给捅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的卢璟,在沉默许久后,他缓缓开口道:“敢问……单……公子,你想要什么样的承诺?”   方才,他真该趁着这竖子往悬崖下方眺望时,一脚把对方给踹下去!   “我的琉璃器,可以以七成的价格卖与你们。”在得到五姓七望的真正退让后,李宽并没有继续得寸进尺,反而是后退了一大步。   “阁下此言当真?!”不光是惊喜发问的王峒,其他人脸上,也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自然当真, ”李宽的声音很是随意:“我从大食归来,路途遥远,所携之物,自然是要挑最值钱的琉璃器。所以你们放心,我手中的琉璃器,自然是足够满足各位的需求的,甚至,远远超出也说不定。”   “如此便好!”一旁的崔沫当下接口道,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崔鲤,忽然对李宽拱手道:“单公子,先前我这兄弟对你言语唐突,还请见谅。”   “崔公子,不必如此。”李宽闻言也是笑笑,可接下来他的态度却说明了一切。   只见他用手指了指崔鲤,坦然道:“他有嘴。”   赔罪的事情,不用你代劳。   “……”被逼到这份上的崔鲤,闻言闭上眼睛。   对方口中的一千二百余死士,还有先前在银月楼示威时用到的劲弩……   崔鲤不断在在心中告诫自己,万事须容忍。   就这样过了许久,想通了其中道理的崔鲤,忽然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待他重新睁开眼时,崔鲤的脸上,已经呈现出一副温和神情。   “单公子,”只见崔鲤略微躬身,对李宽拱手道:“先前是在下太过狂妄,对你言语失敬,在下这就向你赔礼道歉,还请公子见谅。”   “好说,好说!”收到道歉以后的李宽摆了摆手,仿佛两人先前的矛盾,不过是一场意气之争。   “我爹说过,”李宽看着崔鲤,态度竟也变得客气起来:“——‘化干戈为玉帛’,乃是江湖上最大的美谈。我这儿玉帛没有,但是……”单宽说着,装模作样地低头从怀里翻找一番,实际上是从空间里取出一枚七彩琉璃制成的簪子。   单宽拿着琉璃簪子,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来到崔鲤身前,伸出手:“那就让我们,‘化干戈为琉璃簪’?”   不得不说,当李宽愿意跟人交朋友的时候,这天底下就没有能拒绝他的人。   当震惊的崔鲤下意识地从李宽手中接过琉璃簪后,他整个人其实都还是一副懵圈的状态。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回过神来以后朝李宽投去感激的眼神。   “单公子,好大气魄!好大胸怀!”还是熟悉的说话方式——老狐狸王峒此刻无疑是最开心的,尽管先前有所波折,但眼下,这桩能够让他们都心动的买卖,眼看着,是要成了! 第44章 山风凛烈   “小小薄礼,还希望崔世兄莫要嫌弃才好。”李宽哈哈一笑,还不忘对崔鲤释放出傻善意,眨了眨眼睛。   “不……不会……”被李宽一顿揉搓,已经晕晕乎乎且不善言辞的崔鲤,此刻的心情着实复杂。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不介意此时为单宽表演一下舞剑抚琴翻跟头等一系列的才艺,用以表达他此时的激动之情。   甚至,崔鲤心中还升起了淡淡的内疚:人家当时只是因为提及复仇才显得情绪激动,自己干嘛上赶着针锋相对,实在是不该……   “言归正传,”谈笑过后,李宽脸上浮现出认真的神色,他看向五人:“我先前说过,从大食归来时,我所携带的,都是最珍贵的琉璃器,事实上,我手中目前也只有这些琉璃器,所以,还请诸位莫要觉得此物多贱寡贵。毕竟就算是还在大食,这样精美的琉璃器,也是稀世珍宝。”李宽倒不是睁眼说瞎话,毕竟除了他,当今世上没有谁还能制作出如此大量且精美的琉璃器。   “公子多虑了,”王峒闻言笑呵呵道:“这个道理,我们当然明白。只是老朽有些好奇,先前那河间郡王府家的小公子,抵押在银月楼的那对琉璃杯……”   “是我让手底下的胡商卖给他的,投石问路嘛。莫要见怪。”李宽呵呵一笑,随口编的瞎话说得倒也十分坦然。   但王峒等人,无疑是信了。   “公子需要多少粮食?”生性谨慎的卢璟,此时望着李宽,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三百万石,”李宽伸出三根手指。   “这……”王峒等人闻言面面相觑,饶是他们五家通力,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食。   “诸位莫要为难,”李宽自然是知道眼下割肉不能一次性割太多,反正最后他们手里的粮食都得归自己,他自然是不着急:“我这儿还有其他的门路,目前的缺口,是一百二十万石。”说着,李宽双手向五人拱手抱拳:“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是,关中这场蝗灾,让我必须开始考虑,这是不是我此生仅有的一次机会,我不想错失。还请诸位帮我!”   李宽说的情真意切,这让原本有些犹豫的五人,渐渐坚定了决心。   “此事事关重大,”面对李宽的请求,王峒最先表态道:“单公子,实不相瞒,此番老朽前来,族中的意思是,公子手中的琉璃器,我们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可是公子要求的粮食,王家只能给到十万石……”停顿下来的王峒有些歉意地看着李宽,犹豫再三,他忽然咬牙又道:“老朽姑且做主一回,出到十五万石!”   李宽见状,只是沉默。   而他的这个反应,看在其他人眼中,则是在等他们表态。   于是,很快,各家就给出了底线。   琉璃器,大家都是有多少买多少。   至于粮食……手中有粮心不慌,大灾之年,他们也要做好准备。   况且,五姓七望真正的打算,是趁着眼前这位“单宽”单公子真正挑起动乱时,他们好暗中涨起物价,大发其财。   粮食,不过是其中一项而已。   在王峒表态之后,博陵崔氏的崔沫也紧跟着表态:他们的条件同太原王氏一样,琉璃器有多少要多少,粮食,只能出到十五万石。   接下来,五姓七望中的其他三家,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给出的回答基本都是一样。   粮食,只能出手十五万石,琉璃器,有多少要多少。   对了,也有例外。   可能是先前李宽的那根琉璃簪打动了崔鲤,崔鲤不顾其他四人不满的眼神,表示清河崔氏可以出货二十万石粮食。   李宽看着眼前这五人表态的时候,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个世界真的好魔幻啊。   一面是升斗小民即将面临饥荒之灾却无能为力,一面是豪族门阀一边卖粮食给“反贼”,一边不惜代价的收购只能当摆设的琉璃器。   怎么说呢,李宽忽然就生出了一阵恶心的感觉。   可戏,还得接着演下去啊。   “诸位,”沉默了许久的李宽,见场中五人脸上表情忐忑,似乎唯恐自己翻脸,不由温声笑道:“诸位的仗义相助,我很感激,我原本想着是这一百二十万的缺口,诸位能帮我解决一半,那么我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如今,诸位一出手,就超出了我的预期……”李宽说到这里,他注意到五人之中除了最先跟自己起冲突的崔鲤,其他人脸上都有那么一丝后悔的表情,如此一来,便更加坚定了李宽算计这帮人的决心。   “这样吧,为了表示感激,琉璃的价格,照市价再降一成!”李宽伸出一根手指,斩钉截铁道。   “公子高义!”有了李宽再一次的退让,笑容,便又重新回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交易的具体事宜,我会让我的手下张墨与诸位沟通,”李宽说着,指了指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黑袍人:“就是他。”   “我的要求就四个字:凡事尽快。”李宽放下手,看着若有所思的王峒等人道:“越快越好,当然,最好是能够将五家的交易放在同一天,那样我们的人,会带着粮食,直接退往秦岭深处,那里有我父亲的旧部。   届时,我会安心蛰伏,只待关中蝗灾四起,朝廷无力赈灾,庙堂失去对地方的掌控以后,我会举起义旗,讨伐那昏君!”   不得不说,提及自家那个最近越来越喜欢上手教育自己的老爹,李宽的这声“昏君”,是切切实实包含了不少私人情感的。   “公子好谋划!”心满意足的王峒,对李宽竖起一根大拇指,丝毫不吝啬对李宽的夸赞。   “不敢当,”李宽摆了摆手,随后带着满腔怒火道:“众所周知,那昏君杀了我爹,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一直相信“真诚才是必杀技”的带孝子李宽,总算是这番充满热血的发言,彻底征服了在场五人的内心。   于是,大家各自都有了判断。   李宽:稳了稳了,这帮杂碎上钩了。   五姓七望:稳了稳了,这单翎能有这样的决心,无论能不能最终成事,那李二都够喝一壶的了,如此一来,我们不光可以发财,还能发大财!   甚至,把《氏族志》的排名改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况且……若李家真的倒了……   自己的家族,不是也就有了问鼎的机会?   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于是,在这皆大欢喜的局面下,大家纷纷互相恭贺,满脸笑容。   随后,在初步确定了一些交易的相关以后,双方依依作别。   最后留下来的李宽,目送五姓七望的代表们乘上马车,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的他,手不自觉的伸向似乎,挠了挠,随后又眨了眨眼睛。   倘若今日老爹在场……   嗯……暴怒的李二陛下可能会直接架起某竖子,放在大腿上就开始痛揍,痛揍之余,还不忘发出灵魂拷问:好小子,你还与朕还有那杀父之仇?   怎么个说法?   你是在开伦理的玩笑还是想表达一个混蛋的逻辑——   所以,是我,杀了我?   呵,今日束带不抽断,往后这天下你说了算!   沙……沙……   清风徐来,山岗之上,准备动身回宫的李宽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这山风……着实凛冽啊……   吹得他的屁股,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第45章 笑不出来的太子殿下   如何回长安,李宽计划得那是格外周全,执行起来,更是极度的小心翼翼。   他先是派出暗影刺客,一番探查之下确定五姓七望的人已经全部撤走,随后,他回到了别苑,换上了女装。   是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泄露自己的踪迹,能屈能伸的楚王殿下,为了大唐未来,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他那不大争气的太子哥哥……   哥们豁出去了!   乘着从庄上雇来的牛车,一袭粉裳的李宽以“别苑新晋丫鬟,进城采购”的名义,就这么混进了长安城。   进城以后,自然早有安排好的手下架着马车,把自己送到了柴府。   只是,在马车中匆匆换好衣服的楚王殿下,刚下车,就见到了自己的四弟李泰,百无聊赖的双手托腮,坐在柴府大门前。   “二哥!”见到李宽从马车上下来,没心没肺的蠢弟弟当即高呼道:“我等你好久了!”   “小泰,你没事儿跑出来干嘛?”李宽下车时,顺手拿起半道上买来的柑橘,剥了皮,不断往自己身上擦拭,用以掩盖自己先前扮女装时,擦上去的胭脂水粉气味。   “嘿!”李泰闻言一声怪笑,然后快步走到李宽面前:“二哥,是大哥让我带他出来的。嗯……你这什么味啊?”李泰皱着眉头,出身皇家的他,对于胭脂水粉的味道自然熟悉,只是,李宽先前用的都是西贝货,所以李泰自然觉得难闻。   “这不是重点!你说大哥来了。”随意将柑橘皮丢在了柴府门口的石狮子的脑袋上,李宽看了一眼此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王总管,老家伙看向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长,李宽挑了挑眉。   这老头儿,年轻的时候怕也是个会玩儿的,可自己今日又不是去了烟花柳巷,自认问心无愧的楚王殿下忽然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带我去见大哥。”   “两位殿下,跟着老奴就是。”没等李泰开口,早就恭候多时的王管家当即笑盈盈地表示自己要来带路。   “成,”李宽也不磨叽,毕竟可能的话,他回宫之前,还打算抽空去看一趟李怀仁呢。   于是,盏茶功夫过后,柴府大堂之上,正和两位表弟说话的李承乾,见到了自己胆大包天的弟弟。   “得儿~哟,都在呢。”李宽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拘谨,一进大堂,他先朝柴令武打了个响舌,随后便从桌上拿起一个梨,随手塞给身旁的李泰,然后再给自己挑了一个,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而李泰见到手里的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李宽坐到他的身边后,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刀,帮二哥削起皮来。   这兄友弟恭的场面,看得场中其他三人忍俊不禁。   “我说宽弟,你能不能少欺负小泰啊?”柴哲威看着作威作福的李宽,然后看了看自己身边朝对方坏笑的弟弟,说实话,弟弟的差距,让他生出了嫉妒。   “谁欺负小泰了?”李宽白了一眼自家太过正派的大表哥,相比起来,他更喜欢和自己相近的小表哥柴令武。   “——这把产自西域的宝刀,”李宽指了指李泰手里的小刀:“是去年元正,我帮小泰从皇祖父手里赢来的,你说我待他多好?”   “厉害!”柴令武笑呵呵地朝李宽竖起大拇指,他和大哥自然是知道此事的,年初的时候李宽逢人便会问:“吃饭了吗?“   当然,这只是他的开场白。   接下来他就会说自己用一个金豆赢回一座宝山的故事:“对了,你怎么知道元正日我陪着皇祖父君臣同乐的时候,赢光了所有人的筹码?”   开玩笑,当日李宽在赌桌上摇骰子的手法,惊呆了李渊和他的那帮老臣,通杀全场的宽老爷,谁人不称他一声“骰圣”?他当然要嘚瑟。   “你要是不拿父皇送我的宝剑当赌注的话,是挺好的。”李承乾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李宽,放下茶杯,开始背刺。   “那可是你自愿的啊大哥。”李宽忽然嘿嘿怪笑的。   “你这个竖子……”李承乾似乎想到了什么,也只能无奈地苦笑着摇头。   谁让自己某日做完春梦,让朴云替自己洗兜裆布的时候,被这竖子撞见了呢……   被弟弟狠狠拿捏的太子殿下,也只能退让啊……   “二哥,好了。”当李泰满足地将一个削好的梨递给李宽时,李宽先前吃的那个梨,只剩核儿了。   不得不说,哥俩儿的默契是一直都有的。   “再给我削一个,渴死了。”李大爷懒洋洋地接过梨,大大咧咧地咬了一口,随口吩咐道。   “嗯!”李泰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嘿嘿一笑后,便扭头看向一旁案几上的果盘,这回,他决心挑一个最大最好的梨。   “啧啧啧……”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柴哲威看着别人家的弟弟这么乖巧,不由看向一边正在嚼果脯的柴令武:“弟弟,大哥也想吃梨了。”   “噗!”吐出果核儿的柴令武冷笑一声:“你信不信我捣翻你?”   “哈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过后,李宽站起身,朝坐在主位上的李承乾抬了抬下巴:“大哥,无事的话,咱们得走了,我还准备回宫之前看望一下怀仁呢。”   “怀仁那里,你就不必去了。”说这话的,是柴令武“我和大哥昨日去看过他,他让我们带话给你,莫要挨他……”   “额……”李宽的内心忽然就小小的内疚了一下:“他伤的很严重?”   “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看着,”柴令武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河间郡王怎么想的,下那么重的手……”   “还不是他那个面甜心苦的大哥呗。”李泰飞快地将梨削好,见二哥手里的还没吃完,他便帮忙拿在手上:“不是我要说人坏话,怀仁的那个大哥李崇义……该怎么说呢……”   李泰和二哥对视一眼,然后哥俩异口同声道:“满长安城谁不知道河间郡王家的大公子,是个宽容贤良且大度的?”   “哈哈哈哈……”笑声再度响起,李承乾一边跟着笑,一边看着没心没肺的两个弟弟和一旁瞎起哄的两个表弟,他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乐子,全是乐子啊……   等等……不对!   李承乾忽然回忆起,外人说自己这个太子时,用的词儿可比“宽容贤良且大度”什么的,高级多了:“性聪敏”,“特敏惠”,“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嗯……   太子殿下你怎么不笑了?是生性就不怎么爱笑吗?   此时此刻,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一不小心就着了弟弟道儿的太子殿下,当下可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第46章 静好的岁月   "大哥,大哥!你信我,你信我啊!我怎么可能暗中嘲讽你呢?"出了柴府,准备回宫的李宽面对大哥的质问,忍不住叫起了撞天屈:“我要对你有意见,早就当年跟你提了,就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就算是有了冲突打上一架,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承乾看着真实武力值早就超越了自己的弟弟,莫名觉得对方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大哥,你多虑了。”见李承乾还是不说话,一旁的李泰也忍不住插嘴道:“二哥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除了他阴阳怪气咱父皇以外,其他人,你觉得有那么个必要吗?惹急了他就会开骂,骂急了就会动手,打不过就去摇人,至于摇人……你觉得谁能摇得过他啊……”   不得不说,李泰往往在分析这类问题上,他都是属于能够一针见血的那种人。   “对啊!”一旁先前还在委屈的李宽经过弟弟的提醒,忍不住抚掌轻叹,“这么说,我已经天下无敌了?”   “从脸皮的程度来分析,应该是这样的。”既然误会了弟弟,李承乾这个当大哥的内心自然是觉得内疚的,但想到自己时常任劳任怨的给这爱捅娄子的竖子擦屁股,这份内疚就仿佛春雪消融一般,很快就消散无踪影。   "等等,"李承乾鼻翼微动,忽然一把扯住了要爬上太子銮驾的弟弟:“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不是,大哥,你变态啊!”李宽心虚地拂开李承乾的手:“什么味?我那迷人的男人儿味!话说咱还走不走啊?我可是饿了!现在能吃下一头牛”既然不能去看望李怀仁,李宽便打算早点回宫洗个澡,把身上残留的胭脂水粉味给清除掉,不然这香味要是被老娘闻到,那当晚的“帝后混合双打”,可不是好玩的。   “你小子才吃了三个梨……”李承乾瞪了一眼李宽,隐晦地提醒道:“别怪大哥没提醒你,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少乱来!”   “知道啦~~ ”李宽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大哥这话的意思,你那啥……长齐了呗。   那你乱来了没有?   “我自然规矩的很!”李承乾只用和李宽一个眼神交汇,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你正派你正派……”李宽敷衍的朝正派的太子殿竖起大拇指,然后带着忽然袭来的倦意上了马车。   片刻后,等哥仨都上了车,李宽诧异地指着车厢内的突兀出现的酒坛道:“这不是裴寂的……”   “你还知道?”李承乾没好气地瞅了一眼李宽:“我去找裴相的时候,这老头儿正在书房抱着酒坛咂摸嘴呢,这老家伙……”李承乾脸上的表情一阵抽动:“在裴府书房中,裴相很热情的要求我与他共赏佳酿,还说这酒儿味道醇,够劲儿……呕~~”   太子殿下说到这里,忽然干呕一声,然后抬手就给了李宽一记板栗。   “不是,大哥,你打我干嘛?! ”闻言正在嘿嘿怪笑的李宽,吃痛之下,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委屈道。   “你以为这酒我是怎么弄回来的?!”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来的……额……”李宽忽然看了一眼身旁表情复杂,始终不发一言的李泰。   不……不是吧……   太子殿下的咆哮,和李泰的沉默,传达给李宽的信息,简直震耳欲聋。   “大哥……”李宽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结论:“你……你喝了啊?”   “……”李承乾瞪了一眼李宽:“不然怎么办?你当真以为裴相那老狐狸不知真相?他当时跟我说打算带着这坛酒进宫献给皇祖父的!”   李承乾到现在都能回忆起裴寂与自己对饮时的每一个细节,这个老东西,原本眼中尽是嘲讽之意,直到自己面不改色的喝完那杯酒,嘲讽,才变为了震惊。   可能裴寂永远都理解不了,为什么李承乾肯为李宽做到这种程度。   “不管怎么说……”李承乾忽然笑道:“你大哥我,长这么大,总算是在跟那些老狐狸们的交锋中,占了一回上风。”   只是这上风占得……当下有些不愿意回忆罢了。   “大哥……”李宽看着言语轻松的大哥,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其实他压根就不怕裴寂对自己展开报复,甚至他当时做下如此出格之事,报着的就是一个以身入局,为了天下大治早日到来,要把裴寂这个尸位裹素的宰相给拉下马来的想法。   大不了大家极限一换一,反正我爹又不会拿我怎么样。   谁曾想,那日自己和大哥说及此事,不过是出于吹嘘炫耀的目的,大哥后来说替他把酒讨回来,李宽也并没有太在意。   但他没想到,大哥竟然是用这种方式。   “喂,你别这么看我。”李承乾忽然一巴掌拍在弟弟的额头上:“童子尿而已嘛,咱们小时候生了病,喝的那些药汁里,未必就没有这玩意儿,别瞎矫情。”   “唉……”良久,李宽舒出一口气:“既然你这么说,我这还有,要不再来点儿……”李宽说着,就打算站起身来解腰带。   “哈哈,二哥……还得是你啊……”一直准备当和事佬但始终没能上场发挥的李泰,见两个哥哥释怀心结,他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滚你的蛋!我自己没有啊?”李承乾瞪了一眼笑嘻嘻的李宽,没好气道。   “不是吧,不是吧,当今太子殿下真就还是个雏儿啊?”李宽扭头看向马车气氛组——他们愚蠢的弟弟李泰殿下:“小泰,大哥说这话,你信吗?”   “大哥,我反正是信的。”对李宽的眼神心领神会的李泰突然坐直了身体,紧接着又一本正经道:“毕竟大哥的东宫里,不是去了势的小太监,就是四五十的老嬷嬷,嗯……你说这种情况下大哥要是破了戒,不管是小太监还是老嬷嬷,是不是都显得大哥口味太重。”   “你这竖子!跟着你二哥都学了些什么?”恼羞成怒,继而气得面红耳赤的太子殿下,当即一个饿虎扑食,就朝李泰纵身而去……   “二哥……二哥救我啊……”承受了大哥泰山压顶的李泰,只能透过大哥的咯吱窝,向外瓮声瓮气地发起求助。   “哈……弟啊,哥哥爱莫能助哟……”度过了漫长一天的李宽,此刻倦意横生,他歪斜着身子,靠在车厢上,强打着精神不愿睡去,言笑晏晏。   他就这样安静看着兄弟们打闹,感受着岁月静好。 第47章 贤后   事实上,尽管李承乾没有明说,但从他回宫时特意露面,嘱咐禁军统领常何仔细宫中防务一事就能看出:其实李承乾这次出宫,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替李宽就他先前架着东宫銮驾李代桃僵,冒充自己擅自出宫一事作遮掩。   至于裴寂的那坛酒,不过是个意外。   或许……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李宽,很是怀疑裴寂这老儿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此事,等接到大哥突然拜访的消息,这老狐狸便抱着酒坛稍作试探,便察觉了大哥的来意,故而两人才有了后面的交锋。   不得不说,大哥做到这份上,是当真对得起“长兄如父的这个说法。   “你们两个,还有小恪,最近都老实点儿,眼下朝中事务繁忙,父皇他的心情可不怎么好。”在兄弟三人分开前,李承乾还犹自不忘提醒两个弟弟,莫要在这个特殊的节点惹怒父皇,不然下场可能会很惨。   “放心吧大哥,我又不是个惹事的主儿?”李宽笑嘻嘻地搂过一旁脸色发苦的李泰:“对吧,小泰?”   “哈……哈……”此时的李泰,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应付了两声后,李泰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家二哥,之后又再将目光望向扶额叹息的大哥,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替身文学,什么叫“宛宛类卿”。   他是后知后觉,但这并不代表他无知无觉。   难怪大哥今日居然破天荒的说要带自己出来游玩,可出宫的时候,情形却反了过来:成了自己带他。   而他,一直藏在马车里不见人。   说到底,还是为了二哥啊?   我说怎么出了宫后的大哥就想起“有要事找裴相商量",完事了还不忘“顺带”替二哥拿回那坛加了料的美酒。   在这之后,大哥又巴巴儿地带着自己跑去柴府,说是拜访两位许久不见,但却日日来皇宫进学的表弟,实则就是在等二哥回来……   光这些也就算了,李泰兴许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可等到方才他们哥仨儿回宫的时候,大哥却肯露面了,只是他在跟常何说话的时候,让自己和他一道,把二哥挡得死死的……   “……”打小生活优渥,备受父母宠爱的李泰,在明白事情真相后,一下子就体验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小泰?小泰?”耳旁再度响起二哥的声音,李泰回头有些哀怨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便默默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就二哥这闯祸的本事,自己和大哥不照顾着他点儿,很难说他这个楚王能不能当到及冠。   李宽不知道,仅仅只是一会儿工夫,他就让弟弟生出了“我虽为弟,当如兄父”的心思——翻译过来就是:愚蠢的弟弟想当某竖子的爹。   “二哥,咱们回吧。”李泰看了一眼李承乾:“大哥估计一会儿还得跟夫子补上今日的课程,你我就不要浪费他的时间了。”   “成,”李宽觉得弟弟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伸手揽过李泰的肩膀就往甘露殿的方向走:“大哥,好好学,莫要让夫子生气,回头跟老爹告你的黑状!”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听都觉得讽刺。”李承乾笑着朝李宽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换来的,不过是后者随意的挥挥手,算是作别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是夜,李宽躺在床上,开始思索怎么将后续的计划完美的实施。   起初他原本打算狠狠从五姓七望身上捞一笔就算了,也没想着以起事的名义,换来他们的合作。   但是没办法,这些士族豪阀,就是心高气傲,个个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看人,既然如此,自己只能临时改变计划,才能达到最初的目的:用不值钱的琉璃器,换来大量的粮食,用以拯救灾民。   可是……怎么把这份功劳,起码在明面上,让给大哥呢?   李宽望着头顶的雕花,开始静静的思索。   该用什么办法呢?   思索着,思索着……   不多时,响亮的呼噜声便在寝殿内响起……   与此同时,另一处大殿里,李二正焦躁地揉着眉心 ,对一旁刚哄完闺女睡觉归来的长孙皇后道:“观音婢,你说朕是不是真的不被上苍看好?为何自打朕上位以来,整个大唐就好似被上苍厌弃一般,连年天灾不断?此次的蝗灾,说实话,朕也没有信心能够帮着百姓们平安渡过,朝中缺粮啊,朕甚至为此还调拨了一批军粮,可满打满算,加上无忌即将押送会来的八万石,拢共也不过六十八万石,这些粮食……届时关中的受灾百姓,少说也有百万之巨……这些……怎么够吃啊?他们压根就挨不过这个冬天……”   李二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此时的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切。   “陛下……”长孙皇后看着面露痛苦之色的李二,她的心也同时被狠狠揪起,但贤后就是贤后,她知道,此时的李二,需要的是自己坚定的支持,而不是自己陪着她一同伤心难过:“臣妾始终相信,我的夫君,始终是那个当年在陇右时,就被人赞为‘龙凤之姿,天目之表’,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即便这么些年过去,历经风风雨雨,可臣妾始终觉得,我的夫君,从来都不曾失去少年时就身怀的那份开拓进取之心,所以臣妾在臣妾看来,所谓的灾殃,是上苍对陛下的考验,倘若陛下能通过这些考验,我想不管是陛下,还是大唐,都注定会在史书上千载留名,辉耀万世。”   长孙说到最后,已经来到李二身边,将头轻轻靠在了李二肩膀上,夫妻二人,交颈相依,心中满是柔情。   李二伸手抱住只听长孙皇后,只听对方在自己耳边轻声道:“二郎,先前这些话,是你的观音婢站在皇后的立场与你说的。此刻此刻,作为你的妻子,我只希望你不要那么累,前方再多的艰难险阻,也等天亮以后再去面对吧,现在,我只想陪着你,伴你入眠,让你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等明日早朝时,让百官们看看,我的夫君,向来都是不会被一时的困顿所打倒的!”   “观音婢……”要不怎么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呢,英雄豪杰的李二,此刻搂着长孙的肩膀,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在发出一声呢喃后,心中也只剩下一片柔情…… 第48章 放狠话   同人不同命。   翌日,养精蓄锐一夜的陛下,龙精虎猛,兴致勃然,于是,打算拉着儿子陪他上早朝。   可怜的楚王殿下,就这样被迫起床,准备生平首次上朝听政。   “呵……爹……你能不能慢点儿?! ”天还未亮,被李二亲自叫醒的李宽,意识恍惚间,在宫人的帮助下换好了朝服,随后,他就被打了鸡血的老爹扯着胳膊往太极殿的方向行去。   等李宽真正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太极殿,显然已经近在眼前。   “不是,爹!你要干嘛?”李宽觉得眼前的景象简直跟做梦一样,自己干嘛来这破地方啊?   “你这竖子,总爱胡闹,昨日偷偷擅自出宫就算了,结果还逼得你大哥给你打掩护,朕觉得,你是该长进长进了。”李二斜眼看着被自己强行拖拽前来上朝的某竖子:“李纲昨日已经跟朕明说了,你要是没事再弄得你大哥被迫替你收拾烂摊子,他就请辞!说是你大哥好好的一个太子,将来他的名声指定得全让你给嚯嚯了。”   “我……这个老匹夫!”震惊夹杂着起床气,已经让李宽对这位教过三位太子(隋太子杨勇,隐太子李建成,加之李承乾)的博学大儒失去了该有的敬畏之心。   此时的他,一心想找到那个须发皆白,且脾气暴躁的老匹夫,去讨要个说法。   居然胆敢挑拨他和大哥之间的关系,这怎么可以?!   虽然李宽有信心,没人能小瞧他跟大哥之间的“黑锅羁绊”,但是万一呢?万一大哥一时听信谗言,误入歧途,从此不替自己背黑锅,收拾烂摊子,那自己的未来,岂不是一片惨淡?   不行,绝对不行!   打定主意的李宽,哪怕依旧挣脱不开自己老爹铁钳一般的大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发动蛮牛冲撞,硬拉着李二往东宫的方向走。   “陛……陛下……宫门已经开了,庙堂诸公可马上就要到了……”负责每次随侍李二身边,陪同他一道上早朝的太监总管张楠,见到黑脸的陛下被同样黑脸的楚王带着往外跑,顿时就急了。   这……文武百官都要过金水桥呢,您两位还搁这角力呢?   “竖子!”惊讶于儿子力气如此之大的李世民,经过张楠出声提醒,显然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绝对要会在文武百官面前丢脸,但眼下自己松手的话……   想到这几日令狐德棻还在府中养伤的李二,也只能是咬牙硬撑——李纲那个桃李满天下的瘦小的老头儿,可不比人高马大且门庭冷清的令狐德棻,万一这竖子届时又是一记窝心脚,结果却是把人直接送走,那自己还有承乾,就注定会被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遭后世唾沫了……   一念至此,气急败坏的李二当即就抬手敲了儿子一个板栗。   “嗷!”不得不说,老李家敲人板栗的传统,指定是从李二这一辈开始的。   李宽捂着脑袋,除了惨嚎以外,再李二再次抬起的手臂面前,他被迫彻底恢复了理智:“停手停手,我去上早朝还不行嘛?!”   “你要是敢事后去找李纲算账,爹就把你送到曲江苑里待上几年,让你好好反省反省!”李二的威胁,多少带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还有这种好事?”李宽闻言挑眉,在惹老爹生气这方面,他的天赋可谓是得天独厚。   “哼!”知道儿子已经把话听进去的李二,随后放开了李宽的手臂,接着他又抬脚踢了一下李宽的屁股:“一会儿上朝的时候,只用带着你的眼睛、耳朵和脑袋,好好看,好好学,但记住,莫要发表什么意见。”   “那我想如厕怎么办?”李宽总能精准找到李二认知里的盲点。   “那你就找个柱子!”李二也懒得正儿八经的训儿子了,看得出,昨夜的温柔乡,让他很是满足。   “呵,呵呵……”意识到老爹今日哪里不一样的李宽,当下心中翻了个白眼:我说怎么要拉我上早朝,完了还对我如此宽容大度呢,感情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是吧?   唉……这昏君……李宽看着眉宇间容光焕发的老爹,总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   可不得劲归不得劲,这早朝,李宽自知是躲不掉了。   于是,这一日,上朝的文武百官们惊讶的发现,楚王殿下竟然出现在了朝堂上,虽说这位大爷全程都无视陛下和太子的警告,不是困得打哈欠流眼泪,就是挖鼻孔朝四周的老臣,特别是裴寂裴相弹鼻屎,全程压根儿就没把谁当回事儿。   可整整两个时辰的朝议,他能坚持下来,就很了不得了。   而实际上,李宽也是这样想的。   快散朝的时候,李宽再次伸手摸向鼻孔,但念着自己随时可能会掏出鼻血来,他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也就在此时,时任著作郎的虞世南忽然提出了一个与西南战事,南方水灾,关中蝗灾全无关联,但又极度炸裂的议题:“陛下,我们何时就迎回前朝将士遗骸一事,与高句丽提出交涉?”   要不怎么说炸裂呢。   如今的大唐,天灾不断,时有兵祸,北方最大的威胁,暂且还不是那个杨广打了三次没打下来的高句丽。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坚持自己才是华夏正统的高句丽值得被大唐狠狠按在地上摩擦,最后直至灭国,可眼下,不是时候啊。   最起码咱得先解决完突厥人,再腾出手来削这帮乱认祖宗的杂碎吧?   至于虞世南提出迎回隋朝将士遗骸一事,确实应该,可高句丽都有胆子将这些将士的遗骸收集起来筑成京观了,你若不把他们打疼打服打灭国,人家怎么可能愿意给你?   至于拿钱财交换?   不好意思,那不是大唐的做派。况且,就算大唐丢得起这个人,那些身死异乡的隋朝将士们倘若泉下有知,恐怕也不会答应。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虞世南想要迎回将士的遗骸,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一场外交事项,然知晓其中利害的大臣们,自然明白,这就是要跟高句丽开战啊。   可眼下的大唐,连赈灾都是问题,哪里又有余力发动对外战争呢?   于是,平日鲜少发言的虞世南,此刻站在大殿上向李二谏言完毕后,响应者,竟无一人。   就连平日里那些最喜欢战争的那些大将军们,如今也知道多往家里的庄子上多运些粮食,囤积起来以便应对即将到来蝗灾。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你要发动对外战争?开什么玩笑?   保家卫国无论何时何时何地,对身为军人的他们来说是天职,故而自当义无反顾,死则死矣。   可眼前难关尚未度过,就主动再去挑起一场战争,日子不过啦?   就连脑袋最不好使的尉迟恭都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所有,事情忽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虞世南是发了什么疯?突然提起这一茬来?   他难道,真的不晓得这其中厉害吗?   就在所有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言,等李二如何开口将此事压下的时候。   一个显眼包跳了出来。   “虞公!”当李宽以迫不及待的速度冲到虞世南面前,双手抬起这位“初唐四大家”的手臂与其深情对望时,除开当事人虞世南还是一脸的困惑,其他人心中都闪过一行大字:“要糟:虞世南的一世英名,算是彻底完了……”   果不其然!   李宽开场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绷不住了。   只见他满脸严肃地对虞世南开口道:“如今时机尚未成熟,还请虞公暂且忍耐几年:你别看本王如今年幼力弱,待本王壮时,本王一定会出手!届时别说迎回前朝将士的遗骸,哪怕是要将那高句丽王室的贵女虏来给我爹当暖脚婢,也不过是随手为之而已。”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   “哈哈哈哈……”所有人,哦,除了黑脸的李二陛下和绝非是害怕惹怒自家父皇,实在是生性就不爱笑的太子殿下。朝中的这帮大臣们,无论阵营派系,无论职位高低,在这一刻,他们欢聚一堂,在这一刻,他们求同存异,在这一刻,他们一起用最暴烈的笑声,狠狠鞭挞起小小年纪,就敢放出巨大狠话的楚王殿下来…… 第49章 楚王殿下舌战群雄   面对四周的嘲笑,李宽却显得很是镇定自若。   他先是骄傲地抬着下巴,四下环视一圈,用轻蔑地眼神告诉这帮大臣们他的不屑,随后,李宽对站在他面前,急于开口争辩却无奈被笑声压制的虞世南大声道:“虞公且在此处等我!”   虞世南听闻此言,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他原本略带歉意的目光里,却难免生出一丝好奇。   虞世南很想知道,楚王殿下准备如何让这帮因为先前令狐德棻被其痛殴一事,而对其生出敌意的大臣们闭嘴。   但很快,虞世南就见到了李宽的手段。   只见李宽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来到两个站殿武士身边,不由分说地夺下对方腰间的金瓜锤。   随后,手提几十斤的金瓜锤,却有如无物的楚王殿下,冷笑着望向还在嘲笑的大臣们……   “梆!”   “梆!”   “梆!”   只见李宽两手分持金瓜锤,猛地一用力,两两相击,势大力沉之下,发出的噪音足矣让在场所有人胸口发闷。   当然,对李宽的这一手,文官们只觉得这竖子果然好生顽劣,可在武将眼里,特别是李二眼里,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隋末战神李玄霸。   “当啷”两声响,见这大殿之上的文武大臣被自己的手段所震慑,李宽满意地丢下金瓜锤,志得意满地拍了拍手,随后顾盼自雄道:“笑啊?继续笑啊?本王倒想知道,你们为何笑得出来? 难道你们以为,本王先前所言,是在说笑吗?”   “楚王殿下,你殿前失仪……”一直有心拉拢李宽为自己所用的裴寂,见李宽俨然一副要犯众怒的样子,身为政客的本能,他知道,此时自己该站出来打圆场了。   “你这老匹夫,住嘴!”谁知裴寂刚准备给对方架梯子给台阶,怒火中烧的楚王殿下就直接将其给踹翻了。   “怎么?你不服气?”李宽看着被自己一句喝骂给堵得脸红耳赤的裴寂,当即便火力全开道:“裴寂,裴相!本王且问你,虞公先前提出要迎回隋朝将士的遗骸,到底是哪里好笑?!   是,隋朝亡了嘛,前朝将士嘛,如今我大唐乃是新朝嘛!可即便如此!难道这些把命都交代在敌国战场上的将士们,就不是我们的同胞了?他们曾经的舍命付出,就可以被忽视了?!   白骨筑京观啊!这是何等的羞辱!哪里好笑?!”李宽的咆哮声,响彻整座大殿,所有人,都不禁一时被其惊人的气势所震慑。   可李宽,却觉得这样还不够:“裴寂,你是宰相!宰相是什么?既为百官之首,更当为百官之表率!结果呢?你平日里都在做什么?你方才又在做什么?”李宽死死盯着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裴寂,就因为这老混蛋身居宰相之位,却成天摸鱼,导致如今都到了贞观二年,大唐的国力却依旧鲜有起色,对此,李宽只感到出离的愤怒。   若是大唐国力恢复,百官们对虞世南先前提出的请求,激进派只会认为此举不够激进 ——高句丽地恭恭敬敬地将前朝战士的遗骸送回来,让其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而像李宽这样的保守派,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激进派提出的方案过于保守——何必那么麻烦?打下高句丽,将其划为大唐的疆土,如此,异国变为异乡,想必那些将士们九泉之下得知此事,也会走得安心。   可如今呢?   庙堂之上,衮衮诸公,面对虞世南如此正当的请求,竟无一人敢应和,竟无一人敢言战!   这在李宽眼里,简直是整个国家的耻辱!   “——莫要以为,饱食终日,浑浑噩噩,只要无过便是有功!”李宽冷冷注视着裴寂:“更莫要以为,冷眼旁观他人犯错,就显得你很高明!   更莫要以为!随波逐流的中庸之道,是一个宰相该有的高明手段!这样真的很愚蠢!愚蠢到本王这样的莽夫都看不过眼的程度!还有……”李宽说到这里,忽然一顿。   他的停顿倒不是因为词穷,而是此刻脸色发白的裴寂整个人已经向身后倒去,要不是一旁的高士廉眼疾手快,这老头儿怕不是今日就要撅在这殿上。   “呵,楚王殿下倒是言辞锋利。”或许是出于兔死狐悲的缘故,又或者作为隐太子李建成的老部下,魏征一直就带着某种怨气,总之,对于被一个少年指着鼻子骂成这样的裴寂,魏征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说点公道话。   “我说,怎么哪哪都有你?!”拿下一血的李宽决定今天谁来他也不惯着:“魏征,你不是平日里有‘人镜’之称么?怎么今日却做不到众人皆醉我独醒了?当然,本王没空管你当时笑没笑,本王只知道,先前最该站在虞公面前,跟他说本王方才说的那番话的人,应当是你。   可你没有。”李宽下结论时,语气很平静,最后,他看着哑口无言的魏征,目光略带嫌弃道:“我可不是我爹,他是皇帝,要名声,所以得讲规矩,我不一样,本王早就做好了此生为了大唐身败名裂的准备,所以你这老小子最好别惹我,否则,打爆你的狗头!”   年轻的楚王殿下,此刻面对向来傲骨示人的魏征,面目愤怒狰狞。   魏征静静注视着眼前年幼的楚王许久,随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竟朝李宽躬身一礼:“魏征受教!”   随后,魏征便泰然自若的回到自己的班位上,好像他先前急不可耐地站出来,就是为了专门挨李宽这一顿骂一样。   此时就连李二,也为魏征的服软而感到震惊。   “楚王殿下,厉害!”见到魏征吃瘪,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尉迟恭朝李宽竖了个大拇指。   “我呸!”拿下双杀的李宽想都没想,就冲尉迟恭吐了口唾沫:“亏我以前还以为尉迟伯伯乃是军中一等一的豪杰,可我没想到,就连您,也在当了几天富贵闲人后,就丧失了斗志!您可是当年随我父皇四处征战的绝世猛将,如今却像什么样子?!”   “你!”恼羞成怒的尉迟恭恨不得撇断自己刚刚立起来的大拇指!这臭小子,咋的敌我不分呢?!   在悄悄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李二后,尉迟恭深知陛下这是隐怒未发 ,当下,他也不敢再继续闹下去,回头成了出头的椽子,那就不值当了。   于是,尉迟恭也选择了跟魏征一样,就当被那啥咬了一口,咱认栽!反正,他是不打算咬回去了。   于是,成功拿下三连杀的楚王殿下,在确认尉迟恭认怂之后,他扭头就将炮火对准了一直默默看戏的房玄龄和杜如晦。   没有四连超凡,楚王殿下打算直接五连绝世:“房公,杜公,我随夫子学习《论语》,上面说‘当仁,不让于师’:这句话的意思是——面对着仁德,就是老师,也不要同他谦让。   除此之外,我还常听我大哥说,两位身负管鲍之才。   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两位却为何甘心屈居一个废物宰相之下?怎的不去主动向我父皇毛遂自荐,请求天降大任于身?   若是我父皇昏聩,作为臣子,你们自当提醒进言,怎能习惯保持缄默,放任懒政之相祸乱朝纲?   怎么?读书人爱惜自身羽毛的毛病,你们也有?”这一回,李宽甚至都没花费什么力气,就逼得房玄龄杜如晦两人摇头苦笑之余,还得被迫朝李宽躬身一礼,表示受教。   从头到尾,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曾有。   李宽见状,骄傲地抬起下巴,五连绝世!   不对,李宽忽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待他回望时才发现,对方不是自家老爹,而是苦着一张脸的大哥李承乾。   哦……   李宽若有所思的看着被李二一连瞪了好几眼的太子大哥,明白了,这是自己刚才随口编的瞎话,导致买二送一,把大哥给嚯嚯进去了。   啊这……   李宽原本还打算回头要是自己被关进宗人府,好让大哥来捞人来着,但眼下,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然而就在此时,眼看着楚王解锁了大杀四方成就,马上就要受到李二陛下的正义审判。   一直不曾讲明缘由的虞世南,猛地站了出来…… 第50章 嗯……怎么不算呢   “陛下,臣自知今日言语有失,罪无可赦,对此,臣甘愿领罚!可在这之前,臣想说明一点:今日臣之所以说出那些话来,并非臣不知深浅,不明时局,有意挑拨,而是此举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   虞世南的话,在这大殿之上掷地有声,原本正要开口命侍卫拿下李宽这个竖子的李世民,当即冷哼一声道:“朕很想知道,你一个秘书监,专掌国家藏书与编校,你的职责,跟那些死去的前朝将士有什么关系!”   “如陛下所言,臣乃秘书兼,所担之责,就是掌管国家的藏书与编校,可从武德八年起,就有一个问题摆在臣的眼前:隋炀帝三征高句丽,到底阵亡了多少将士,大王城以北,到底还有多少座京观?   ——臣修隋史,这一段,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故而,臣前前后后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总算是统计出了一个大概:大业八年、大业九年、大业十年!这三年里,死在高句丽战场上的将士,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二十余万!整个高句丽国土上用这些将士筑成的京观,有近百座!而这些将士,其中许多人,都是因为病累而死!非战之罪!”虞世南说到这里,早已是泪流满面,而整个大殿内,皆是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陛下,臣已老朽,可是臣这一生,经历过太多动荡,不敢不居安思危,如今,承蒙陛下器重,便更不敢忘记自身的职责:臣编纂隋史,不是为了千古留名,百世流芳。   臣只是想替陛下,替大唐记住,那些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的……血淋淋的教训!诚然,臣今日斗胆向陛下提出迎回这些将士的遗憾,时机不对,言语有失,可臣的立场,臣的用意,不曾有过不对!   我们记住了历史给我们的教训,我们也要弥补历史遗留下来的过错!那些在高句丽的土地上,日日夜夜,思念家乡的忠魂,时时刻刻,被堆砌压迫成京观的枯骨……大唐,总该为此做些什么!”虞世南说到最后,缓缓跪倒在地,同时取下头顶的进贤冠,放在一旁的地方,随后俯身长叩不起。   虞世南,这个弱不胜衣,但性情刚烈的老人,此刻,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读书人的风骨。   固百折而不挠,虽千万人吾往矣!   “虞公真乃大丈夫!”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自打上朝后便一直少言寡语,乃至在朝中仿佛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太子李承乾,此刻却突兀的站了出来,表达了对虞世南的支持:“虞公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父皇,依儿臣看,虞公今日此举,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毕竟,我们确实应该被提醒:大唐四周一直有强敌环伺,前朝未竟之事,本就当由新朝来完成,大唐……不应该再懈怠了!”   李承乾的话,特别是最后一句话,饱含深意:什么是大唐?他隋朝没打完的仗,就该由我们大唐来打完,他隋朝没降服的敌人,就该由我们大唐来降服。   只有这样的大唐皇帝,才配享有“天下”二字。   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二,原本还在计划待会散了朝怎么收拾自己的俩儿子,但眼下,李承乾这一番话无疑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承乾这孩子……终于开始有点储君的样子了……   老怀大慰的李二陛下,已经打算大发慈悲的放过李宽他们哥俩儿了。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已经恢复意识,决定自己出马给自己找回场子的裴寂,在身边高士廉、萧瑀等老臣的搀扶下,强打精神,缓缓站起身:“太子殿下所言荒谬!如今大唐百废待兴,我们连即将到来的蝗灾都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何还能承担得起发起一场国战的代价?   难道太子殿下是想要陛下学那前朝的杨广,因为一时的自大,盲目葬送掉手里的江山吗?!”   不得不说,今日饱受屈辱的裴寂,总算是硬气了一回。   此时的他,仿佛压根就看不到李二脸上那阴沉到滴墨的脸色,仗着有太上皇李渊的庇佑,裴寂开始了他的发疯文学:“老夫曾随太上皇,起于青萍之末,这一路的艰辛,几人能懂?罢了,罢了!老夫与你们说这些干什么?总之,眼下最重要的是抗灾,其他的,等我们熬过这在蝗灾以后再说吧!”   蝗灾蝗灾蝗灾……   李宽真的很想上去给这无耻的老头儿两个大嘴巴子。   你他娘的……这都多久了,隔壁小媳妇儿都快上炕了你这八十岁的光棍汉知道急了?   恶心!恶心!   早干嘛去了?!   果然,李宽还是低估了裴寂无耻的程度啊。   但他裴寂无耻,我李宽又岂能甘于人后?   “暧!”李宽忽然朝大殿旁的屏风后喊了一声“颜家的史官!”   也就是这一嗓子,把藏身屏风后面,负责记录李二生平的起居舍人给惊得打了一个哆嗦:他面前刚刚铺好的白纸,也多了一摊墨痕。   “咱们写史的 ,要有骨气!”虽然李二没得到回应,但是没关系,他知道对方肯定在,眼下,李宽扯着嗓子大声道:“你记住,今天这殿内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你都给写进史书,本王就不信了,是非公道交由后世,谁对谁错还能没个结果?裴寂,你个老不……”   “咳!”电光火石之间,注意到李二快要暴走的李承乾猛地打了个咳嗽,提醒弟弟千万千万别在这殿上骂街。   显然,李宽也不傻,收到大哥提醒的他连忙改口道:“你个老……老是不知道分别对错的糊涂蛋,有空的时候,多想想后世之人读完史书,会怎么评价你吧!”   李宽说完这些,回头还不忘继续大言不惭的吓唬屏风后面的起居舍人:“我告诉你,颜术跟我可是忘年交,况且他还是太上皇的起居舍人,你要是敢春秋笔法,我就去弘义宫找颜术,让他把你赶出颜家!”   李宽显然是低估了自己这番话的杀伤力。   “你这竖子!竟敢出言威胁朕的起居舍人?你还算是朕的儿子吗?!”原本有心放过李宽的李二陛下,当下额头青筋暴起,在此刻,他想动手揍人的冲动达到了顶点。   你个兔崽子就算是为了大唐好,也犯不着这么耍流氓吧?我这当爹的,不要面子的嘛?!   “嗯……”说好的为了大唐可以身败名裂的楚王殿下,才不怕拉着大家一起自爆呢。   所以此时的他,故意单手抚摸着下巴,抿嘴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才在裴寂、魏征、尉迟恭这些先前的手下败将们担忧的目光中,说出了那句经典的茶言茶语:“怎么不算呢?” 第51章 虞世南的打算   面对儿子的挑衅,李二陛下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走下台阶,亲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演一出“李二教子”的戏码时,魏征却在此时站了出来。   “陛下,臣觉得,我们该向高句丽递交一份国书,勒令对方将前朝将士们的遗骸送回来。”   这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使得李二的脚步为之一顿。   而殿上,察觉到情形有些不对的李宽,已经默默挪动了几步,站在了距离大门一条直线的位置。——若是待会儿再有异变,自己先跑了再说。   “魏卿,你是认真的?”重新坐回到龙椅上的李二,狐疑地看向魏征,作为真正讲求战争实用主义的李二,他从来都只相信一个真理:战争,作为政治的延续,往往要解决的,就是那些用嘴巴解决不了的问题。   比如迎回前朝将士们的骸骨这件事,在李二看来,就是嘴巴解决不了的事。   自己不动用武力,是绝对不可能达成目的。   “陛下,不管高句丽答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大唐对其强硬的姿态,我们必须摆出来。就算暂时没能达到目的,可将来万一动起手来,大唐也并非师出无名。”魏征躬身向李二一礼,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   要么现在你把遗骸给我送过来,要么将来我亲自带兵过去。   怎么选,你高句丽可得仔细掂量。   “陛下,臣觉得魏大人说的有道理。”一直就默默关注事态发展的萧瑀,此时将身边的裴寂交给了褚遂良,自己出班站定,向李二躬身致礼,表示自己同意魏征的想法。   “陛下,臣附议。”杜如晦,这位被李宽五杀收尾的治世良臣,再一次坚定不移地站了出来,支持他认为正确的那一方。   “陛下,臣也附议,此举大善,且稳妥。”房玄龄在思索再三后,同样表示了对魏征的支持。   文官表了态,武将们自然也知道该如何了。   从尉迟恭开始,刘弘基、屈突通、殷开山、长孙顺德、张亮、张公谨、李绩(徐茂公)、秦琼,一个个纷纷出班表示附议。   一时之间,在朝中向来孤家寡人的魏征,竟然给人一种“党羽众多”的奇怪假象。   当然,本就是做惯了孤臣的魏征,却不觉得这有什么。   可某人却坐不住了。   “我滴个乖乖……感情魏征人缘这么好啊……失策……失策啊……”当李宽躲在虞世南身后,扼腕叹息自己先前太上头,怎么一下子给魏征送去这么多盟友的时候。   听见他嘀咕的虞世南却笑了:“楚王殿下,”老人和蔼地看着愁眉不展的少年王爷,语气和善道:“君子群而不党,这些大臣们,并非魏征的同党,只不过是认可了他提出的建议而已。   不过,在老夫看来:要真论促成此举的首要功臣,将他们骂醒的楚王殿下,才是真正当之无愧呀……”   要不说人还得多读书呢。   听完虞世南的话,就开始一个劲儿“嘿嘿”傻乐的李宽,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了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唉,哪有,要说这朝中真正的贤良之辈,当属虞公首屈一指!”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此时心花怒放的李宽殿下,压根就不顾自己文化水平有限,开始自告奋勇的和虞世南进行商业互吹。   “殿下又错啦……”听到李宽诚心诚意却又总是词不达意的恭维,虞世南笑着摇摇头,接着用下巴指了指此时已经默默站回班位的萧瑀:“真论贤良,当属最先站出来支持魏征的萧公,殿下这份赞誉,萧公当仁不让!”   李宽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萧瑀的背影,没再说话。   最后,李二终于还是接受了大臣们的建议,给高句丽的国书,今日之内就会从长安发出,大唐不在乎高句丽会就此如何回应。   大唐只需要有一个强硬的姿态,以及日后光明正大收拾高句丽的理由罢了。   在结束了这场风波后,李二看了一眼先前大出风头,此刻却躲在角落里“无所畏惧”的李宽,这竖子当下眼神时不时就会瞟向大殿外,身体更是始终保持一副跃跃欲试要逃离的样子。   李二只觉得一阵头痛。   因为这一幕不光落在他眼里,这朝中的大臣们,眼下想必也大多正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这位头回上朝,就搅得大家鸡犬不宁的新晋刺儿头。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有着“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李二陛下,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混世小魔王的呢?   这可能是大家在议事之余,始终都盘旋在脑海中的一个问题。   而与此同时,先前“事了隐身去,深藏功与名”,此后稳坐钓鱼台的虞世南,正抱着朝芴,微阖双目,在谁都不曾在意的角落,思考着待会散了朝,自己要如何跟陛下开口,将年轻的王爷收为自己的弟子。   是的,李宽先前的那番表现,或许在旁人眼中是天生桀骜,狂妄不逊,但是久经世故,且善于识人的虞世南却觉得,楚王殿下是块璞玉,只要自己细心教导,那么将来大唐将会多出一位了不得的贤王。   如此,也算是他作为一个臣子,此生为陛下,为大唐所能尽到的最后一份心力了…… 第52章 众生百态   随着李二和文武百官们将剩余事项一一商定完毕,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朝的楚王殿下,不等太监总管张楠喊出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经典退场白,只管一马当先,活跟个大马猴儿似的,几个左右横跳间,显得身形飞快,率先跨出了太极殿的大门。   留下后方震惊目光无数。   在这一刻,百官们对李二陛下的同情,以及李二陛下心中的怒火,几乎同时达到了顶峰。   在这一刻,君臣之间的默契值达到了巅峰:你这哪是上朝来了?你这是给朕(陛下)丢人来了啊!   李二陛下现在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自己干嘛要把对观音婢的疼爱之情“爱屋及乌”转嫁到这个竖子身上呢?   当真是昏了头了……   享受着台下文武百官意味深长的注目礼的李二,一念至此,不由愈发悔恨交加。   他阴沉着脸,开始寻思着这回自己是不是该重新寻一把执行家法用的藤条,要更粗更硬更称手——而且光有韧劲儿还不够,得带刺!   但即便当真能够遂愿,李二也不觉得自家那个比谁都活泼的竖子能屈服在新的刑具之下,但是,起码能让那竖子更疼,自己也能更解气不是?   是的,李二陛下如今已经彻底放弃纠正李宽的想法了——毕竟有些自由的鸟儿,是关不住的!   而自由的楚王殿下,更是如此!   话分两头。   长阶之下,今日难得硬气一回的太子李承乾,感受着此刻殿内诡异的气氛,他斟酌再三,想要开口为弟弟开脱,但又实在是编不出合适的理由,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了。   罢了罢了……自己待会儿去御书房单独找父皇好了。   但让太子爷没想到的是,当他随父皇一同下了朝,跟着走进御书房后。   随后,李承乾刚跪下,正欲向背身走向御案后的父皇开口求情,屋外便有太监云裳通传:“陛下,虞世南在外求见。”   于是……来不及起身的太子殿下,恰好被虞世南撞了个正着。   “虞公……”李承乾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现在这种情形,大家似乎都很尴尬。   “太子殿下您这是?”虞世南诧异地看着跪在御案前的李承乾,不知道对方这是在说什么。   “呵……这小子见刚才外面人多,不好意思给朕跪下。”李二此时已经坐在了御案后,眼皮轻抬,瞅了一眼神情有些不自在的太子,冷笑一声,为其解释道。   李承乾:“……”   父皇,您这还不如不解释……   您这么说,搞得儿子好像多不情愿一样……我那是在乎人多吗……我是怕当众跪了让您下不来台,回头您生起气来,儿子替宽弟求情没能求成不说,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不得不说,不知何时起,因为有李宽这么一个妖孽一般的家伙存在,李二的儿子们,如今个个都有望成为人精。   “太子如此友爱兄弟,当真不负贤良之名。”虞世南笑呵呵地为李承乾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李承乾闻言抿了抿嘴,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眼,见老爹脸上并无不满神色,才小心翼翼道:“当不得虞公如此谬赞。”   呐,这就是某贤王和太子殿下的差别了。   要是虞世南这么夸奖李宽一句,后者不抓着对方的胳膊问上个十几遍“岂无故?公再曰!”是绝对不会撒手的。   搞不好,李宽还会把跟他一面之缘的“忘年交”,——太上皇的起居舍人颜术叫来,叫对方好生记录。   如此头等大事,若是不蹭一蹭《帝王起居注》(李二陛下肯定是不会让他蹭的),李宽就不叫李宽了。   “虞卿,”满意儿子谦虚态度的李二,此时神情总算是变得温和起来:“你来寻朕,所为何事?当然,你若是追着朕想要领罚,朕也会仔细考虑一二的。”   当李二可以半开玩笑与大臣说话的时候,这便代表他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   故而,虞世南也终于鼓起勇气,放弃原先拐弯抹角,迂回取胜的打算,直接开门见山道:“陛下,老臣……想收楚王殿下当关门弟子。”   “你说啥?!”突闻如此喜讯的李二陛下倏地站起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你可别后悔!”   虞世南:“……”   "虞卿?"李二看着一言不发的虞世南,脸上的神情,竟是破天荒的有些紧张。   “陛下……”沉默半晌的虞世南,忽然笑眯眯道:“本来是不后悔的,但是陛下你要这样……那就可得容老臣悔上一悔了……”   哟,看这架势,知悔不愿悔?   李二心中有数了。   “哈哈,虞爱卿莫要误会,朕的意思是,虞爱卿真是慧眼识……才啊!”李二也不傻,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失态后,他便连忙开始补救,只是连着两声“虞爱卿”,听得一旁跪着的李承乾直打摆子。   父皇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无底线的呢……   不过……   李承乾眉头轻挑,看着李二与虞世南君臣相合,正在亲切交谈,心里想着今后宽弟能得虞公教导,怎么看,都算得上是好事一桩啊!   于是,当下他便由衷的开始为李宽感到高兴起来。   只是……可怜的太子殿下,尚且不知此时此刻,自己的东宫,正在被自己的弟弟偷家呢。   当然,在李宽真正展开拆迁行动之前,还去了一趟武德殿。   于是,此时和虞世南相谈正欢的李二陛下尚且不知,被他收藏在武德殿内,随他征战多年的那把马槊,业已失窃,并且很快就会出现在东宫花园内的假山之上,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发挥它的作用…… 第53章 眼睛会不会干   “楚王殿下……哎哟……楚王殿下啊喂!”——朴云作为东宫的太监总管,此时看着在东宫花园假山上忙碌的李宽,他恨不得给对方跪下。   不对,他已经跪下了,而且正在不断磕头:“楚王殿下啊,算是奴婢求您了!您收了神通吧,这要是让陛下跟太子爷知道,奴婢指定是要被扒去一层皮的呀……”   “这没你事儿嗷,赶紧滚蛋!一天天的就知道妨碍本王,你烦不烦?”当李宽将山顶的碎石扔的满院都是,寻了一个合适的洞口,将李二的马槊插在了假山上,再仔细在槊头栓上了细长的铁链,随后,他一边嘴上骂着朴云,一边身体小心翼翼地攀着岩壁下山,待他从假山上下来后,因为嫌弃挖坑麻烦,于是他干脆将铁链的末端系上几根铁链,随后一并给扔进了池塘中。   如此,也算大功告成。   “告诉其他人,这座假山包括这个池塘,往后就不要靠近了,特别是雷雨天,都给我躲得远远儿的!”李宽拍拍手,想着自己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当下不由地志得意满起来:这一回,总算没人能再用雷击宫殿一事,来为难他的太子大哥了吧。   是的,没人会再去为难李承乾了。   毕竟太子殿下这颗米粒之珠,凭什么与“皓月之辉”的楚王殿下争夺光芒呢?   ——眼下大家找茬的对象,全是李宽。   房玄龄、杜如晦、这两位良臣今日可以说是承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作为被李宽“指桑骂槐”的两棵"大槐树",心宽气广:念在被李宽赞了一句“有宰相之才”的份上,二人决定,就做一回“宰相”,将此次当做无事发生。   至于那个因为武将出身,等同半个丈育(文盲)的尉迟恭上门找他俩“问策”,两人的态度也是十分默契:任你好说歹说,我自无动于衷。   ——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李二最出色的幕僚和将领,未来大唐帝国最中坚的基石,犯不着跟一个说了几句真话的孩子置气。   毕竟眼下该汗流浃背的,另有其人不是?   他们口中的“另有其人”之“其人”——宰相裴寂,眼下汗流浃背的程度,自不用说了:宰相大人下朝后甚至连宫门都没出,转身就跑到了弘义宫,向李渊哭诉自己被李宽当众辱骂的事实去了……   至于今日表现让众人感到惊讶的魏征,他当时的退让,其实并非怯弱,而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才忍下了这一时之气。   但是“忍”嘛,上刃下心,拿刀剜心。   如今裴寂即将是“寂”了,那么他魏征也该考虑清算了。   ——事后越想越气的魏大人,索性不装了:他趁着衙门当值的功夫,就已经抽空在心中打起了明日上奏的奏表腹稿:这一回,自己要火力全开,让狂妄的楚王殿下明白一个道理:一个真正的喷子,往往是耐得住性子,受得了攻讦,懂得退让,但是只要抓住机会,就会勇敢上前,狠狠反击的!   众生百态相,各有不同,各自精彩。   但最精彩的楚王殿下,在收到自己被虞世南收为关门弟子的噩耗后,他原本对这位老人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敬意,转瞬之间,便已消失无踪。   这老头儿!怎的恩将仇报?!   自己为了帮他得罪了那么多人,眼下正是该学习弓马骑射(赛马、投壶、)用以将来自卫(和纨绔聚会,以此挡酒)的紧要关头,大好时光,怎可浪费?   但李二才不管这些。   尤其是当他得知,自己心爱的武器被这竖子拿去给大儿子的宫殿做成了一个叫做“避雷针”的玩意儿后,慈父的心理,在李二的身上达到了巅峰:“朕会派四位甲士日夜保卫虞爱卿的安全,当然,你这个竖子要是敢不服管教,他们也可以替朕和虞爱卿出手,让你这个竖子长长记性!”   “陛下……先生教导学生,讲求以理服人……”一旁的虞世南还想开口拒绝。   但眼下,他还当真还就不怎么能插得上话。   ——当李二看着眼前两脚污泥,满头细汗的二儿子,只觉得自己先前打算放弃纠正对方性子的想法是何其荒谬:再不管教,这兔崽子迟早会惹出大祸!   “父皇,宽弟偷拿您的马槊,也是想要替儿臣解决麻烦,虽说他的行为不合适,但是初衷确实好的,因此……倘若父皇要惩罚宽弟,儿臣愿为二弟共担此责!”刚回到东宫便又听闻风声,故而匆匆赶来救场的太子殿下,一进门就跪倒在李二面前,言辞恳切。   坐在一旁被忽略的虞世南,此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脸上一片欣慰:因为他既不觉得楚王顽劣,也不觉得太子如此重情义有什么不妥。   都是好孩子啊……   “爹啊,马槊那玩意儿如今对您来说就是摆件,我拿去帮大哥修避雷针,不也是物尽其用么?”李宽见大哥都投降了,他也可没办法继续梗着脖子跟老爹在那别苗头,于是也只好选择“温柔劝导”。   但他这番“劝导”,导出来的,是李二那即将快要熄灭的怒火。   “你个兔崽子!什么摆件?当年朕就是手持那杆马槊,在洛阳城外,虎牢关前,率领三千五百人,与十万大军厮杀。乱军之中,朕手中只有这杆马槊,还有胯下的青骓(李二六匹宝马之一,随他大战虎牢关。)与敌人厮杀鏖战至天亮,其中凶险,朕甚至连眼都不敢眨……”   “爹……”带孝子李宽忽然打断了李二的“忆往昔峥嵘岁月”,插科打诨道:“您一晚上都在砍杀还不眨眼,眼睛不会干吗?”   “嘭!”   “这他娘的是眼睛干不干的问题?”向来自认养气功夫足够好的李二陛下,是再也遭不住了,当即他也不顾虞世南还在场,先是爆了一句粗口,随后更是一拳擂在了御案上,镇的案上的物件儿簌簌响。   “来来来,朕让你看看眼睛会不会干!”暴怒的皇帝陛下绕过御案,咆哮上前,同时行进途中还顺道解下自己的束带,他发誓,今日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父皇息怒!弟弟不过是一时顽劣……”李承乾见状,连忙膝行上前,抱住了李二的大腿。   如此,才算为李宽争来一线生机。   “爹!不带这样的啊!你是不是玩不起?”小李二见大李二此刻已经彻底血怒,即将大杀四方,机灵如他,自然是不肯站在原地乖乖挨揍的。   所以,李宽毫不犹豫地躲到了虞世南身后,同时不忘努力激发后者的护犊之心:“师父啊,您忍心看着弟子在拜入您门下的第一天,就伤重不治夭折掉嘛?”   “……”虞世南看着一通“游龙身法”,好似闪现一般来到自己身边的楚王殿下,久久无言。   特别是对方脸上那委屈的神情,让他的腮帮子都不禁抖了两抖。   实在是……太难评价了……   可能这就是自己的劫难吧……   虞世南不后悔,但他很想抽自己的嘴。   自己先前干嘛如此不自量力,非要铁肩担道义,接下这等千钧重担?   意识到某种真相的虞世南虞大人,面对弟子的求救,他先是仿佛认命一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朝脚步停驻在原地的李二躬身一礼:“陛下……臣觉得……先前您要派遣甲士一事……”   “爱卿,还是要拒绝朕的好意?可你看看这个竖子……”不忍心伤害太子的李二陛下耐着性子,在听到虞世南的话语后,以为他还是想着打算“以理服人”,不禁又气又怒,不甘心的李二殿下,索性抬脚向前,拖着死死不撒手的大儿子,艰难朝李宽行去。   “殿下……臣的意思是……”被误解的虞世南听闻此言后,满脸认真地对李二解释道:“甲士的人数,翻一倍吧……四位甲士,怕是不够……” 第54章 畅所欲言   随着虞世南冰冷的话语落下,突闻此噩耗的的楚王殿下,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几步。   喂喂喂,拜师求学而已,用不着玩这么大吧?   李宽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老人。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面前慈眉善目的老人,眼瞅着愈发像那幼时画本见过上的十殿阎罗。   “楚王殿下,”虞世南自然感受到了李宽的悲愤,于是,他微微偏头,示意李宽看一眼不远处隐怒未发的李二陛下,随后苦口婆心道:“老臣给您上的第一堂课,正是那“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李宽听到虞世南这样说,顿时翻了个白眼:“我还用你来……”   “竖子!”重燃怒火的李二一声帝王咆哮,让李宽迅速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学生今得先生赐教,感激不尽!感激不尽!”随着受到惊吓的李宽接连两声“感激不尽”,举世无双的天策上将这才停下继续进攻的脚步。   “臭小子,你给朕听好了!”尽管没有真的动手,但李二陛下显然是准备学习儿子的好习惯,记账本了:“今天这笔账,朕先给你记着,往后,你若是跟着虞爱卿不好好进学,那咱们就一并清算!”   “哦。”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美好时光的楚王殿下,此时已经变得目光呆滞,嘴上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便连再开口的欲望都没了。   李宽突然就明白了,原来真正的心寒,从来都不是大吵大闹……   “虞爱卿,”李二见自家竖子服软,如此也算是放下一桩烦心事,可他转念一想,又开始担心这货此时的认怂恰如那王莽的贤良,全是表面现象,所以,李二决定不但要满足虞世南先前提出的请求,他还要将规格翻上一倍:“我回头就让翟长孙从玄甲军里挑出身手最好的十六人,从今往后,听你差遣。”   “爹!”正日起初李二原本打算放弃纠正李宽一样,李宽眼下也准备不再抵抗父皇的安排,老老实实当上一阵乖学生,可事到如今,李二临时几度加码的行为,还是激起了他的反骨。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李宽看着自家的“慈父”,满脸都是委屈:“您犯得着派这么多的玄甲军精锐看着我?咋了?日子不过了?如今大唐各地尚有流寇,像玄甲军这样的国之重器,怎么能拿来浪费在我身上呢?”   “呵……”面对儿子痛心疾首的发问,李二陛下可半点没惯着,直接阴阳怪气道:“楚王殿下,您可莫要太小瞧自己。——跟那些流寇比起来,您麻烦多了。”   说实话,李二陛下要不是念在这竖子是自己亲生的,更是从小由自己的母亲抚养长大,他可以保证,自己当年打王世充、窦建德有多狠,揍这小子时就会有多狠。   ——李二绝对不会让李宽当初对自己的抱怨成为名不副实的空话。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宽也不用每天去学馆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他这样的福气:在喜提大儒虞世南当老师之余,还能获得十六位彪形体硕,勇猛无双的助教。   李宽不是没想过,等四下无人的时候,让两个弟弟出马骗走弱不禁风的虞世南,然后自己一口气召唤出上百暗影刺客,把这十六个看守给做掉,再然后……   再然后自己就真得去守太庙了,搞不好将来还得守昭陵……   可怜的楚王殿下,在饱受束缚之余,每每畅想至此处,却又不得不主动打破了幻想,无奈地继续听面前满脸严肃的虞师,与自己说经史子集,论语章义。   好在,李宽这块朽木,是一块浸泡进低级趣味,纯粹至不可雕琢的朽木。   这一点,在虞世南在教导了李宽半个月后,便得到了证明。   当这位大儒听着自己这些天来,几乎手把手教导的关门弟子,依旧把“窈窕淑女”背作“苗条淑女”时,老人家差点没撅过去。   “虞公,要不算了吧……”云起作为李二派给虞世南的侍卫队长,从前也顶多算识得几个字,仅仅脱盲的程度,可如今,就连他都能背上几段“采薇采薇,薇作亦止”了,楚王殿下还是老样子,上课不是打瞌睡,就是挖鼻孔造弹丸朝他和他的同僚弹射,还学习?   学他娘的习啊……   “扶我……扶我起来……老夫……还想再试试……”虞世南是个有风骨的读书人,而“有风骨”这三个字,若是对其狭义理解,可以更替为:“性子倔。”   李宽都不忍心再让这样负责任的老人失望了。   “虞师啊……”李宽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大步来到虞世南身边,小心将其扶起:“您能不能别教导我这些玩意,我不感兴趣!”   “唉……楚王殿下……”虞世南看着眼前的顽劣少年,摇头叹息一声后,依旧苦苦劝诫道:“孔圣人有云: ‘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这句话的意思是 :如果一个人不懂天命,那么就不可以成为君子;如果不懂礼义,则不能立足于世间;如果不懂得分辨他人与自我言语上的是非,便不能了解别人。(注:出自《论语·尧曰篇)   读书,就是一个知名、知礼,和知言的过程。   ——老臣也并非想要让您成为什么学富五车的大儒,可您作为皇嗣,生而为王,肩负大任,倘若不从这书本上多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将来,又如何过好这一生呢?”   听着老人的谆谆教导,李宽头一回生出了愧疚之心。   “虞师啊……您说的这些,我都懂。”李宽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示意云起带着他的小弟们退下,因为接下来他们师生二人要聊的话题,不适合被旁人听见。   “楚王殿下……”面对李宽赶人的动作,云起很为难,他嘴上语气迟疑地叫着李宽,实际上却将目光投向了虞世南。   而虞世南则是一言不发地便朝云起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待屋子里只剩下虞世南和李宽二人后,虞世南先是深深看了李宽一眼,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有话想说,就只管开口,你我之间,本该畅所欲言才对。”   “虞师,”李宽听闻虞世南这番话,顿时乐了:“您要这么说,那我可就当真不客气了啊……” 第55章 愿景和壮举   “嗯……”,屋室内,兴致勃勃李宽先是挠了挠头,在心中仔细斟酌片刻后,才望向虞世南道:“虞师,您觉得,我一个藩王,此生最大的志向应该是什么?”   “这……”虞世南没想到对方一开场,就当真掏心掏肺了,于是他在少许沉吟后,迟疑开口道:“老夫觉得……当今太子,嗯……颇有贤名……嗯……”   难得说话磕磕巴巴的虞世南虞公,就差直说“你小子要造反的话,怕是不光早了点,恐怕也压根就没什么机会……”   “虞公……”李宽有些无奈地双手环胸,气馁道:“怎么连您也觉得,我将来得子承父业啊? ”   难不成我现在就得抽空想办法得到玄武门的布防图?   可我那帮贤良里,目前除了能背黑锅的李怀仁以外,也没几个能担当大任的呀?   “楚王殿下……”虞世南闻言苦笑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您就是这个意思。”学生李宽板着脸,开始教训起了自家先生:“虞师,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呀。”   “当不起……当不起……”虞世南一个劲的苦笑摆手:“老臣家中上百口子人呢……”   只要涉及造反,“九族消消乐”这个说法,可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   “唉……”插科打诨一番后,李宽也算是慢慢卸下了自己的心防:“虞公啊,我生平的志向,其实很简单。我没想过要当皇帝,反正,我觉得我大哥挺好的。   虽说他为人方正了些,不太懂得变通,可皇帝嘛,特别是守成之君,讲规矩总比不讲规矩要好。   况且他对我们这些弟妹也都很不错,起码大家没谁能说他一句不好。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李宽说完这番话,干脆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双手托着下巴开始回忆道:“我还记得我刚从陇右来长安那会儿,因为祖母亡故的原因,我在伤心之余,也变得性子孤僻,不喜见人。   大哥自那时起,就一直在默默关心我,比如我有时候不爱吃饭,他就偷偷将些糕点、果脯之类的零嘴儿摆在我时常去的地方,比如花园、书房,跑马场,为此我记得爹还骂过他,说什么书房之内,不该有这些东西分散读书进取的心思。   我大哥对此也从不争辩,只是照常如此,甚至后来我们逐渐熟络,有时候见我晚上吃得少,他还会专门给我送夜宵……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大哥天性纯良,便是将来他有什么不好的改变,我也会先从别人的身上寻找过错,反正……”李宽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但最终,他还是沉下声音道:“反正不管是谁,将来害我大哥不再是如今这副敦厚性情,那么我李宽,也一定会让他付出他绝对承受不起的代价!”   李宽之所以这么说,除了那份厚重的兄弟情义以外,还因为他心中始终存在一个美好的愿景。   ——在后世,曾有这样一个说法:纵使大唐已经远去千年,却依旧是所有华夏人的心灵故乡。   那么他有幸生在这个时代。   为什么不能让这个心灵故乡变得更加完美,以此好提供更多的精神源泉,滋养他们这个自强不息的伟大民族?   与这个愿景相比,他李宽做不做皇帝,真的很重要吗?   让大哥继承皇位,重新恢复自某昏君上位后,被破坏的嫡长子继承制,减少一些混乱的根源,让大唐这艘巨舟,在历史的洪流中策帆航行更远更久,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殿下一番赤子之心,让为师佩服。”听完李宽的一番话,虞世南此时已经满脸的笑意。   而李宽也敏锐的捕捉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讯号:这好像是虞世南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为师”。   “是吧,”李宽隐藏心中这份小小的感动,故意在老人面前嘚瑟起来:“虞师现在有没有觉得,本王‘藏器在身,如那潜龙在渊’?”   丈育的楚王殿下,耗尽生平所学,连用两个不合时宜的成语,表达了他高洁的品德。   “殿下……”虞世南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不管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注:出自《易传·系辞传下·第五章》),还是‘潜龙在渊’,说的都是不管时局如何,人都该学会耐心等待机会……敢问殿下您,是要等待什么呢?”   “哈?这两个成语,是这意思啊?”丈育的楚王张大嘴巴看着一脸无奈的虞世南,头一回说了实话:“虞师,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虞世南更无奈了:“看得出来……更没必要……”   老夫看的出来你读书少,也更没必要骗你。   只不过你读书少丢的是我的人,我要还骗你……跌的也是我的份……   简直是师门不幸……   “哦……那我改改?”李宽有些庆幸今日跟虞世南敞开心扉说出了这番话,本来这番话是将来对李二陛下准备的。   可以说虞世南今日此举,功莫大焉——否则将来李二陛下见跟自己交心的儿子,如同讲黑话一般,句句词不达意,误解达成后,怕不是要取他纹龙连枷(连枷:古代冷兵器,诸位可以理解为双节棍样式的狼牙棒,杀伤力巨大),锤爆对方的头。   “不必了……”虞世南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殿下以后尽量说大白话就是。”   读书读得半吊子,满脑都是骚点子。   唉……   后生可畏啊……   而虞世南之所以发出如此感叹,自然是源于这半月间,已经算是乖巧懂事的楚王殿下,做下的两桩惊天壮举。   先前魏征上表:弹劾李宽行事狷狂,处处逾矩,希望李二陛下对此下令狠狠惩治。   既然“人镜”针对李宽开始干活了,于是,想把爸爸的痛苦分给儿子一些的李二陛下,直接命人将魏征的奏折给了李宽,让李宽看完奏折后,自己上门赔罪去。   可咱楚王殿下是什么人?   那是饕餮守着霜前柿子——吃啥都行,就是不能吃亏!   于是,自诩清流雅士的楚王殿下,看完奏折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将奏折交还给李二,然后,他命人将一袭女装送到了魏征府上。   与女装同时到达的,还有李宽那直击人心的一句话:“公误我!”   其实李宽这个招儿真的忒阴损,他这话表面很简单,意思就是魏公你误会我了。   但联合他送女装的举动,那其中的深意可就大了。   两项综合理解起来,就是:魏征你误会我啦,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再说了,你又不是诸葛武侯,我也不是司马老贼,你一个庙堂公卿,犯得着欺负我一个孩子吗?(摘典——诸葛亮曾为激司马懿出兵,送过他女子衣物,嘲讽他为妇人。)   虽然李宽没有穿着女装在魏府门前背出师表,但魏征如此凌厉的攻势,还真就被李宽给轻描淡写的给化解了。   魏征气得称病半月未上朝。   李二陛下乐得几天睡不着觉,受了这么久的窝囊气,可算是报复回去了!   只不过,原来自家竖子还有这等用处?   李二陛下一时之间,心中百味杂陈……   当然这还不算,更绝的还在后头是:太上皇李渊,因为收到了裴寂的小报告,所以把李宽叫来问话。   结果当时正命人给魏征送去女装的楚王殿下,回头面对自家暴怒的皇祖父时,只用两句话,就打消了李渊的怒火,并且让小人得志的裴寂在听闻之后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皇祖父,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还是裴家的天下?孙儿弹劾裴寂,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整个天下?”   这两个问题,李渊很难说自己答不答得上来,但是除他以外,恐怕所有人都能答得上来。   于是,弘义宫内,太上皇朝屏风看了一眼之后(内有史官),滔天的怒火便转为满脸的失意,接下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了挥手,失意让孙儿离开。   丢人啊……还不如一个孩子……   于是,短短两天便接连挫败强敌的楚王殿下,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名满长安!   当然,名是恶名。 第56章 良师   李宽自打和虞世南有过一场“殿中对”后,师徒俩的感情,可谓是进展飞快。   原因无他,虞世南在确认弟子并非不学无术之辈,只是天生不喜拘束,习惯率性而活后,他便不再成天给李宽讲那些书本上的道理,而是根据对方的性格,开设了一些李宽喜欢的课程。   比如李宽最近迷上了投壶,他就建议对方学一学射箭,而这好项目最好的老师,就是李二陛下和太上皇。   “虞师啊,”李宽无奈地看着眼前笑呵呵的老人:“咱就说您能不能别变着法儿的让我挨揍啊?我爹是绝对不可能搭理我的,繁琐的朝政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至于我皇祖父……您又不是不知道,裴寂自打知道那日我和祖父的对话后,他都告病大半个月了,这不就是再向皇祖父抗议吗?   您说这种情况下,我再去找皇祖父说要学射箭,他老人家也不会待见我呀。”   “殿下此言谬矣。”虞世南听完李宽的解释,当即便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才开始为他指点迷津:“裴寂称病,或许有抗议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为了自保。   而太上皇,其实并非不知道裴寂这两年来都干了什么。   只是,这其中存在一个很大的误会。   太上皇以为,裴寂这两年来在朝堂上的不作为,是因为他是太上皇的心腹,有意对陛下阴奉阳违。   可真实情况却是,裴寂老了,先失了进取之心,后又迷恋权位,这两年来,他的重心全都放在结交党羽一事上了,哪里有空帮着陛下处理政事。   这一点,陛下看得明白,可无奈,因为某些原因,他也不好明着对裴寂下手。”虞世南说到这里,笑着拿手指头点了点李宽:“所以殿下前些天一记神仙手,已经挑破了这层窗户纸,让太上皇意识到:自己和陛下置气,——放任宰相昏聩,祸乱朝纲,其所造成的损失,最终,全部都要由皇家来承担的。   所以,太上皇这些天,心里怕是不好受。”虞世南说到这里,目光看向李宽:“如此,殿下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等等啊……”李宽皱着眉头举起手,示意虞老头儿让自己捋一捋:“所以我先前不是跟祖父顶嘴,而是据理力争,忠心谏言对吧?”李宽说到这里,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还有些红肿的屁股:“那我凭啥还要挨那昏君一顿揍啊?”   没道理,不服气,我要报~仇!   “虞师,我现在去哭太庙,还来得及吗?”下定决心的某竖子,满脸认真地望向虞世南。   “……”虞世南有些无语地看着李宽:“所以殿下觉得受了委屈,要去太庙喊冤?”   “那不然呢?!”李宽双手环胸,横眉道:“这昏君……揍我的时候还专门叫来史官记载,说皇帝教子,当不避世人。   是是是,不避世人,毕竟扒的是我的裤子……”越想越气的楚王殿下,忽然语气悲愤道:“可光这样也就算了,偏他打完还说什么等他将来编好……编好……”李宽开始努力回忆李二当时放在御案上的那本册子……   "对了,《帝苑》!他说要把我……"   “殿下!”虞世南现在恨不得以头抢地:“老夫求您还是抽空多读点儿书吧!我想那个字,应该念‘范’,《帝范》!”   “范吗?哦……我好像是有点饿了……”某竖子下意识地便接口道,丝毫不为自己的丈育程度感到羞耻。   前些日子还觉得对方是璞玉的虞世南虞大人,听闻此言不禁眉毛的抖了三抖……这不以为忤的朽木啊!他甚至转眼就联想到了吃饭……   “殿下……您接着说……”心中暴怒的虞世南,突然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中无数遍地提醒自己:面前这位是皇子,还是帝后亲生的,自己若要亲自动手不合适。   “我说到哪儿了?”楚王殿下好似只有鱼的记忆,挠了挠头,看向虞世南。   “帝苑……呸!《帝范》!”虞世南抿了抿嘴,自己已经快被气糊涂了。   “哦,对对对,《帝范》……”李宽点了点头,开始重新调动自己的情绪:“我爹那个昏君,他居然说要把我写进帝范!让将来皇家后世子孙以我为诫!   可我咋了?我不就是正言直谏!仗义疏言!一片碧血照丹心……”   “停停停……”作为文化人,虞世南实在是听不得李宽这个竖子每次都耗尽毕生所学,来为自己开脱:“我的楚王殿下,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啥?”李宽诧异地看着虞世南,开启加倍折磨:“我有啥不明白的?”   “陛下先前教训您,不是因为您顶撞了太上皇,而是您把魏征给逼得下不来台,陛下揍您,是揍给魏征魏大人看的,当然,还有这满朝文武百官。”耐着性子为学生解疑的虞世南,末尾的那句话,说的很隐晦——他在提醒李宽如今已经犯了众怒。   而李二这回揍他,其中未必就没有借此息事宁人的意图。   “唉……”听完虞世南的解释,楚王殿下忽然就释怀了,只见他摇头感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本王自小命运多舛,本就属于天妒英才,如今本王也不过是从稚童长成少年,却又遭到了来自整个朝堂的妒忌……   悲呼?悲哉!”   痛心疾首的楚王殿下说到最后,嘴角的弧度却是比那战场之上,李二陛下临危之际驶出的制胜回马枪还难压。   虞世南不由张大嘴巴看着此时还在不忘嘚瑟的李宽,老人家腮帮子抖了几抖,有心开口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只是原本那副热忱心肠,业已是快要麻木了。   累了,毁灭吧……   这竖子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好了,虞师,我们言归正传。”重新变得精神抖擞的楚王殿下,开始请教自己的老军师:“您说说,我该如何让皇祖父答应,教我射箭呢?” 第57章 跟那个逆子说   面对李宽提出的问题,虞世南给出的答案很是言简意赅:“欲成此事,当学彩衣娱亲,且百折不挠,方水滴石穿。”   嗯,翻译过来是:殿下,在太上皇那儿,您也就别要脸皮了(虽然那玩意您其实很可能也没有),权且就当彩衣娱亲,哄老人开心,记住,不管如何,都不要放弃,臣相信,最后您一定会马到功成的。   于是,简单领略了一下虞世南给自己制定的战略方针后,隔天一大早,李宽便起床拿好弓箭,奔赴弘义宫。   好在这一回,老李渊因为心绪不佳的原因,并没有在昨晚一夜轻摇芙蓉帐,算是保存了一回体力。   可当他躺在床上,听见李宽站在殿外大喊“皇祖父”的时候,老爷子不禁吓得一哆嗦。   说来也巧,他们爷孙俩,似乎彼此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每当一方(特别是李宽)来者不善的时候,另一方好似总能提前感应到。   比如眼下,李渊就察觉到竖子来者不善。   所以受不了折腾的太上皇决定:要不自己还是装睡吧,只盼这竖子有点孝心,识趣地赶紧走掉。   于是,李渊派出身边的內侍,告知李宽“太上皇今日身体不适,需静养,还请殿下先回”。   不一会儿,李渊便发现外面没了声音。   可正当他满意地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回笼觉的时候。   “臣密言~~”当李宽的声音用一种拖拖拉拉的腔调在殿外响起,李渊整个人“腾”地一下就从床上坐起。   这个竖子啊!   片刻后,太上皇李渊站在大殿门口,一边系着束带,一边满脸阴沉地看着箕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把长弓和箭袋,正摇头晃脑地背到“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的孙儿,已是耳顺之年的他,忍不住大声咆哮道:“好好好,你个竖子!每次都拿这招对付皇祖父是吧?!啊?”   “嘿嘿……”见李渊发怒,李宽当即乖巧地站起身,顺带提起地上的箭袋和长弓朝李渊晃了晃:“祖父,孙儿要学射艺。”   “哼!”李渊先是习惯性地冷哼一声,随后才意识到这竖子刚刚好像说要跟自己学习射箭?   他还以为这竖子有拿着弓箭闯祸了,来寻自己避难的。   不然按照惯例,先前吵过一架的爷孙俩,至少还得等上半月才会和好。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李渊瞥了一眼李宽手里的长弓,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又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   酒色误人啊……英雄迟暮的太上皇,如今的记忆力是大不如前了。   “想学了呗。”李宽总不能说自己将来想去北方浪一圈,所以得学点武艺傍身吧?   他要真的实话实说,那估计原本就希望渺茫的学射一事,最终会变成铁定没戏。   “说实话。”李渊一眼就看穿了孙子的言不由衷。   “孙儿想以后去一趟草原,把颉利抓来给您当舞伶。”不知为何,面对英雄迟暮的皇祖父,李宽还是选择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不想老人就此浑浑噩噩结束这一生,他明白对方的痛苦,所以有些时候,李宽觉得自己这个当孙儿的,有必要做到对其坦诚相待。   “好!有志气!”李渊点了点头。   “所以皇祖父你答应了?”得闻喜讯的李宽不禁笑逐颜开,他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没,朕的意思是,朕得通知你爹,告诉他咱们宽儿有大志向,回头让他来教你。”太上皇说话间皮笑肉不笑,看得楚王殿下是心惊胆跳,只觉生死难料。   “皇祖父啊!”眼见真诚不是必杀技,李宽索性也豁出去了,直接上手开始抱着李渊的大腿往下扯他的亵裤:“孙儿是不甘您和父皇当初接连受辱,立志将来活捉颉利,将其綁回长安,给您和父皇挣回脸面啊!您就算不理解孙儿一片孝心,也没必要出卖孙儿啊!”   “竖子……你这竖子……”李渊此刻压根就没工夫跟李宽进行正常对话,因为眼看着自己的袭裤就要被某竖子撤掉,自己堂堂太上皇,就要在一旁的屏风后的史官手中再添一笔“露鸟”的光辉事迹,饶是老了老了不畏浮名遮望眼的他,也该考虑考虑“本钱”一旦暴露,就成千古囧事,死去都得让人唠上几千上万年的惨剧。   如此一来,怎不慌张?   “行了行了……行了!”李渊最终还是拗不过撒泼的孙儿,只能无奈递上降表:“小兔崽子撒手!朕教你!”   “哦。”李宽飞速站起身,恭恭敬敬等着皇祖父系好松掉的束带。   “去那边站着,蹲马步。”不多久,整理好仪容的太上皇指了指台阶下面的广场,示意李宽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不是,皇祖父,您不该让人搬来靶子吗?”李宽诧异地看着李渊道。   “呵,”李渊闻言冷笑一声道:“都没站稳你还想跑啊?不练马步,怎么能学好射箭?”   李渊说着,上前几步,从孙儿手里夺过长弓,再从箭袋里抽出一根箭矢,随后他目光在广场上四处搜寻一番,最终确定了目标——百步开外的一尊石狮子。   “臭小子,看好了!”年近六旬的李渊,此话一出,随即整个气势一变:只见老人微微跨步,屏气凝神,随后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径直引弓搭箭,几乎不曾瞄准,便拉弓至满月,一箭射出!   “铛~”,长箭离弦,下一刻,只听“簌”的一声闷响,长箭射中石狮右眼,箭头嵌入其中,入三分!(说明:古时十分为一寸。)   “哇……”李宽这一回,是真的看呆了。   谁能告诉他,自己祖父天天莺歌燕舞,酒池肉林的,怎么还有这一手?   李宽忽然就理解了当年祖母提及皇祖父,总带着一抹追忆的神情是为什么了。   “一石弓(唐制:一百二十斤),制作精良,你从哪弄来的?”相比于孙儿的震惊,李渊则是疑惑手中的长弓,总觉得越看越熟悉。   “祖父,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回过神来的李宽,兴冲冲地从李渊手里接过长箭。   “臭小子,你拉不动的。”李渊叹了一口气,纵然是这小子的爹,十五六岁的时候,才勉强拉开一石弓。   可下一刻,李渊就被打脸了。   “祖父,看好喽!”随着李宽的一声大喝,只见他学着李渊的样子,引弓搭箭,箭指石狮,随后拉弓至满月……   “吱~~”弓弦绷紧,李宽学着李渊的样子,调整呼吸,仔细瞄准,之后,他准备松开弓弦。   可结果……   “嘭!”   长弓……断了……   “宽儿!你有没有受伤?”此等异变发生后,李渊来不及证据,他第一反应就是连忙蹲在孙儿身前,仔细检查,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皇祖父……我没事……”李宽手指上还捏着未射出的羽箭,此刻的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皇祖父……”感受着祖父对自己的舐犊之情,李宽思忖再三,艰难开口道:“您能不能回头替我跟父皇说一声,是这弓自己不结实……不是我的错……”   “这和你爹有什么关系……”李渊此刻已经检查完了孙儿的身体,没发现有什么伤势,可接着,他就察觉到不对。   李渊扭头看着地上的碎屑,随后狐疑地望向孙儿:“这是二郎收藏的长弓?”   “嗯……”李宽默默点了点头:“这是我昨晚偷溜到武德殿,在兵器架最里面找到的一把宝弓,我爹他看起来对它宝贝的很啊……谁知是个花架子……”   而李渊此刻也终于想起来一件事,他看着孙儿,语气有些唏嘘道:“这把弓,应该是你爹及冠那年,我送给他的礼物。”   “啊?!”惊闻如此噩耗,李宽整个人当即好似垮掉一般,失了生气:可怜他屁股上的旧伤都还未养好啊!   “无事,”不知是因为孙儿天生神力而感到高兴,还是因为自己的礼物被儿子重视,总之李渊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他拍了拍孙儿的肩膀:“回头我去跟那个逆子说!”   经历柳暗又花明的楚王殿下,此时看着面带笑容的皇祖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春日里的向日葵,正被阳光普照。   “嗯!”李宽猛地点头,同时挥动着拳头,狗腿的附和道:“跟那个逆子说!” 第58章 钻牛角尖的太上皇   当虚假的逆子——李二陛下,还在太极殿为风雨飘摇中的大唐帝国殚心竭虑的时候,真实的逆子——楚王殿下,已经成功哄好了近日一来,一直情绪不佳的太上皇。   “宽儿啊”,弘义宫外的广场上,李渊看着孙儿一把将箭矢从石狮子的眼中拔出,他不禁有些唏嘘:“你说,皇祖父是不是真的老了?”   “啊?”李宽看着手中的箭矢,然后望向说这话的李渊:“皇祖父,就您这水准,就是现在立马上战场都能称得上一员悍将,怎么就老了呢?”   “哈哈哈……”李渊听着孙儿的吹捧,不敬仰天发出一阵大笑:“竖子!光会捡些好听的话来说,怎么,哄你祖父开心,有银钱拿啊?”   “那倒没有,”面对祖父的揶揄,李宽一本正经的回道:“只是祖父,我爱讲实话。”   “呵……”李渊闻言只是笑笑,他明白,小兔崽子是怕自己食言,不肯替他揽下拉断弓弩的过失。   看破不说破的太上皇,对此有些不置可否道:“皇祖父已经不知道听你讲过多少‘实话’了,有些实话啊,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不过宽儿啊,今日皇祖父想再听你说一回实话,成不成?”   李渊说完也不等李宽如何反应,他看着低头只顾把玩手中箭矢的孙儿,认真道:“宽儿,你说皇祖父当年退位,留下裴寂当这个宰相,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个问题……”自知躲不过的李宽,在沉默半晌后,随手丢开箭矢,抬头望向李渊道:“皇祖父,您是知道我的,我已经与裴寂结仇了。所以,您指望从我这听到几句跟裴寂有关的好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皇祖父现在问你的是当初让裴寂做宰相一事。”李渊一瞬不瞬地盯着孙儿,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心中居然有些忐忑。   “皇祖父,这个问题其实无关乎对错,只关乎立场。”知道李渊想听实话,故而李宽干脆直接将话挑明:“在孙儿看来,祖父您当初伤了心,要留下裴寂这么个搅屎棍给父皇添堵,人之常情。   可是,您也是大唐的开国之君啊,将来牌位进宗庙,后继每一任大唐皇帝逢年过节祭祖时,都得给您敬头香。   既如此,您觉得,您作为开国之君,为了跟儿子怄气,让一个不作为的宰相统领朝纲,合适吗?”李宽的话说的很委婉,但是李渊好似偏偏就接受不了这种委婉。   “所以,楚王殿下是觉得朕错了?”此时李渊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他声音里除了愤怒,同时也透着伤心:“既如此,那朕这便去向你父皇请罪!”   “祖父……您看您……”李宽是最受不了眼前这个小老头儿耍脾气的:“问题是您要问的,问之前还非得让孙儿说实话。   那我能怎么办?   不说实话是欺君,说了实话您又不爱听。   最糟心的事,闹到最后,我还得哄着您,祖父,我就是一个孩子,您这样让我为难,不合适了呀!”   “敢情你个竖子以前都是哄着朕的是吧?”李渊此刻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出的气息有些紊乱,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好哇,你个竖子……你个竖子……好哇……”   “唉……我的皇祖父!”李宽是真的服了,他既服老去的李渊那比闺中妙龄少女还敏感善变的脾性,更服自己先前那本就不该生出的纯良天性:哄哄老头儿怎么了?   干嘛非得说实话,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   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终究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啊。   “皇祖父,”学乖的李宽,这次开口之前,已经在心中飞速地打好了腹稿:“孙儿不与您说太多空话,孙儿只问您一个问题,如果,假设明天大唐就得玩完,我李家也不再是皇族,您觉得,我李家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重回五姓七望的队伍里吗?   别开玩笑了!   您自己觉得这现实吗?   是,咱陇右李氏原本就是那五姓七望之一嘛,可如今既得了天下,成了皇族。   在这个过程里,我们消灭了许多敌人,暗中树立了多少敌人,没人比您和父皇更清楚。   所以,倘若今朝我们李家式微,那可不是上一个台阶退一个台阶的问题,那一朝不慎,便已万劫不复啊!”李宽说到这里,再度望向李渊时,发现老人已然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对此,李宽自是不打算放过,继续乘胜追击道:“其实孙儿对裴寂,早就有意见,但这个意见无关先前这些正当理由,冠冕道理。   我仅仅只是因为祖母当初不喜欢裴寂,我就有了讨厌他的理由。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益,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但这也只是限于我个人对他产生讨厌,如您所见:我会在公开场合对他言语不敬,私底下捉弄。   可我绝不会因为这单纯的讨厌,就对他发起攻讦。   这个道理,就如同我如今讨厌魏征一样:我可以因为私怨和他交恶,但我肯定不会想着怎么致他于死地。   ——因为他是我父皇的良臣,他的存在,对整个大唐都是有益的。   而裴寂呢?他对整个大唐来说,是有益的吗?   我想祖父您心中自有一份答案。”李宽说完这番话,只是经过短暂的停顿,就接着开口道:“当然,凭心而论,看在祖父您的份上,我只希望当下裴寂能尽快识相,趁着风波渐起,他能早早的选择激流勇退。   否则,孙儿什么也不用干,只需要静静看着,就能等到裴寂的凄惨下场。”   或许是李宽的话太过激进,触动了李渊心中最阴暗的情绪,原本还算平静的李渊,好似突然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怎么……”李渊有些伤心地看着自己的孙儿,失望道:“宽儿,连你也不要祖父了吗?”   “我说皇祖父……”李宽听着这等煽情话语,却是有些抓狂——他发现自己怎么都跟不上皇祖父的思路:“您能不能先恢复恢复往日的英明神武,先捋一捋孙儿先前到底想说了什么,在看看您现在在说什么啊?”   李宽不明白,自己把话说得掏心掏肺,怎么这小老头儿就光顾着感伤了?   他把其中利害关系都分析得如此透彻了,怎么皇祖父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呢?   “宽儿啊,”李渊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我与裴寂幼年时便是好友,他之于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如今,他犯了错,全天下人都可以指摘他的不是,可是皇祖父怎可也如此呢?”   听着祖父的这番肺腑之言,李宽此时业已沉默了。   优柔寡断,可以说是贯穿了对方一生的性格缺点。   自己又何必对其苦苦相逼? 第59章 解开心结   “皇祖父,”或许是因为一直都在努力保持克制,而终于感到好生憋屈的李宽毫无征兆地伸出手,用力在自己的脑袋上一阵抓挠,李宽只觉得自己今日是真的不该来此。   可事已至此,自己该说的某些话,还是要好好说:“您也清楚,我爹已经忍了裴寂两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看在您的份上,他肯定还会继续忍下去。   熬老头儿嘛,不就是这样,左右房玄龄和杜如晦都等得起。   可是祖父,眼下是什么时局啊?   渭水之盟,滔天耻辱,收下大量财物才退回北方的突厥人,如今还时常袭扰我大唐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西北羌人作乱,快一年了,率军平叛的程咬金至今都还未归。   马上,关中更是会有一场巨大的蝗灾。   如今,大唐可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正陷入到‘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的紧要关头。   这个时候,临阵换帅本是大忌,可若裴寂还跟从前一样,身居宰相高位,却依旧只出工不出力,把上值当点卯,继续无为而治的作风,始终毫无建树。   那么遭殃的,可不光是万千生民。   我李家,恐怕会是那个最后为此付出代价的人。 ”李宽说到最后,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祖父,孙儿不想伤您的心,可我也得提醒您:咱李家为了那把龙椅,已经付出了太多,您也好,我父皇也好,大家谁都没有退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时倘若祖父您还要置气,那么这个恶人就得由我来当了。”   “你要干什么?”李渊看着眼前这个向来性子跳脱,今日却给自己带来巨大震撼的孙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他之所以下意识的发问,是因为对方此时脸上的神情格外平静,这让他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慌。   “祖母给我留下了一份家底,这您是知道的。”李宽眨了眨眼,最终还是隐晦地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倘若裴寂再不知收敛,不改变往日作派,那么或许孙儿可以提前看一看自己继承的家底,到底有多丰厚。”   倘若裴寂死不悔改,他不愿意体面,那么孙儿就帮他体面!   这,就是李宽的话中有话。   “你……”李渊看着态度如此强硬的孙儿,如鲠在喉。   “祖父,一边是外人,一边是整个大唐还有李家,您要怎么选,这还用犹豫?”李宽看着不发一言的皇祖父,他头一回感受到了自家当爹当年的窒息感。   罢了,谁让这就是自己的皇祖父呢。   既然您不愿意破局,那么自是我这当孙儿给您想办法!   “皇祖父,”李宽再度开口后,语气逐渐有所缓和:“要不,咱都各退一步,我呢,不是说非要出这个风头,把人裴寂怎么怎么样,我其实只是想提醒您:我爹是个拎得清的,如果他觉得为了大唐,有必要让裴寂滚出朝堂。   那么裴寂哪怕是届时想要殊死反抗,放手一搏,也只会是个笑话。而您——”李宽说到这里,目光直射李渊的眼睛:“和我父皇之间,恐怕就当真再也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李渊或许是感受到了孙儿的真心,也或许是深刻理解了这番话真正的含义。   许久的沉寂过后,一直难以做抉择的太上皇,忽然舒了一口气。   “宽儿,你过来。”李渊朝孙儿招了招手。   “……”李宽觉得要不是之前爷孙俩聊得话题太沉重,他高低得远远跳开,好防备这老头儿搞偷袭。   可眼下,生性桀骜的楚王殿下也只能为了不惹皇祖父生气,而乖乖走向了对方。   “宽儿呀,”等李宽走进后,李渊伸出一只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皇祖父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孩子,竟是如此……如此……”李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啥好词来,最终,中庸之道挽救了他的尴尬:“——如此的……奇特。”   “皇祖父,咱说好啊,这牛角尖是您自个儿要钻的,最后能想通,也是您自个儿的事情,与我无关,还有,”李宽指了指地上的长弓碎片:“您得替我跟我爹解释。”   李宽没再去问关于裴寂,李渊会如何处理,他聪明地选择了岔开话题,就好似先前那场激烈的争吵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嗯,我会跟你父皇说的。”李渊此时眉宇间的愁绪已经悄然褪去。   人嘛,最为难的时候永远是在做下决定的前一刻,可一旦心中有了决定,无论对错,都该学会处之淡然。   李渊已经决定,回头就找裴寂进宫谈谈,倘若他真的做不好一个宰相,那就不妨趁自己还健在时,赐他一些钱财,让他回蒲州老家颐养天年算了。   "祖父……祖父?"当李渊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时,就看见已经重新成为顽劣竖子的楚王殿下,正抱着一堆从他书房顺来的古籍残本,冲他谄媚道:“孙儿近来有心想学,这些书本,孙儿就先借阅一段时间,看完了就给您送来。”   "……"李渊听着孙儿的话,他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臭小子,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没有。”李宽老老实实答道:“就是突然有了进取之心。”   “呵……”李渊嗤笑一声,随后走上前,从孙儿怀中抽走几本有关修道养气还有房中术的古籍,接着一脚横踢在后者屁股上:“赶紧滚蛋!”   太上皇的动作言语间,显然已经释怀了先前彼此之间的不愉快。   “嗷!”受到袭击的楚王殿下不由发出一声惨嚎——他那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的长安第一翘臀啊,长久以来,也算是饱经风雨了……   可怜的楚王殿下,在心中感慨之余,抱着怀里的书,在此时心结已解的皇祖父含笑的目光中,提起胸膛,大步离去。 第60章 小杖受,大杖走。   当李世民接到李渊派人传话,被告知自己最心爱的宝弓已经被太上皇“一不小心”给拉断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了幻听。   太上皇,宝弓,一不小心,拉断……   李二陛下把这些关键词联系来后,怎么都觉得这更像某竖子才会做出的行为。   于是,他叫来了弘义宫的宫人,展开问话。   半晌过后……   “这竖子竟然勇猛如斯?”李二听着宫人的描述,暴怒之余,也不禁感到一阵诧异。虽说先前自己和观音婢就察觉到这孩子力气大,可……照这么下去,李二陛下意识到:打孩子真得趁早。   随后,他沉吟片刻,命人叫来了李宽。   “说说吧,”李二待心虚的楚王殿下甫一进门,便指着地上那滩七零八落的长弓碎片道:“是不是你干的?”   “啥?这是啥啊?!”楚王殿下瞪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疑惑不解”地看向自家父皇,开始否认三连:“不知道,不认识,肯定不是我。”   “太上皇派人来告诉朕,他一时兴起,弄坏了朕的宝弓。”李世民没有理会儿子的狡辩,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目光从始至终,都未从李宽脸上移开:“你知不知道,这是朕及冠(男子二十为及冠)那年,你皇祖父送给朕的生辰礼物。   你知不知道,这把弓对朕来说多么珍贵?”李二陛下低沉的声音里,以及手摸向腰间的动作,无不昭示着他即将痛杀下手的讯号。   李宽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   “啊……这个……这个……”李宽脸上表情一阵变化,最终他选择了最快的死法:“祖父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爹,您放心,我待会儿就去替您说说他!”   “朕很好奇,”李二陛下阴恻恻地看着疯狂作死的儿子:“你是怎么说服太上皇替你背黑锅的?当然,朕更好奇,朕的这张宝弓好好地放在武德殿的武器架上,它怎么就长了脚,跑到太上皇的弘义宫去了?”   “额……”被逼到角落里的楚王殿下只能继续装傻:“那就得问那张宝弓了……”   “好好好……”李二陛下点点头,随后对门口的张楠吩咐道:“关门。”   家丑不可外扬。   “是,陛下。”张楠闻言默默看了一眼殿内某个开始瑟瑟发抖的身影,随即朝宫人们打了个手势,待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后,走在最后的张楠默默关上了殿门。   陛下训子,奴当勉之,用力哟陛下……   腹黑的张楠将清理出来的战场,留给了李二父子二人   “爹,您听我解释……”意识到阴谋被识破的楚王殿下此时很崩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好似一直就在走背字,明明他诸般行事都已经很小心了,可却总会时不时有把柄落在李二手里。   “朕不听!”李二陛下这回是打定主意要给儿子一个教训了:“你个竖子!朕和观音婢从前对你太过放纵,导致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朕问你,弓箭是可以随便拿来玩的吗?要是你今日不甚伤了人,你让朕怎么处置?况且此事真相若被百官知晓,届时你让朕拿什么堵住悠悠众口?”   “爹!爹爹爹!“李宽连叫几声“爹”,试图唤醒李二陛下的父爱,与此同时,他也展开了游龙身法,跟下来追杀自己的李二陛下玩起了“楚王绕柱。”李宽一边灵活走位的同时,还不忘继续口不择言的发出求饶(挑衅):“您莫生气噻!”   瞧瞧,某竖子一着急,连蜀地方言都用上了。   可李二陛下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嘲讽自己。   于是……   “小兔崽子,你还敢跑?! ”李二陛下当下是真的怒了,他抽出腰间的束带, 面目狰狞:“朕整天朝务繁忙,你小子倒好,过得那叫一个自在逍遥……”   不是私驾太子马车出宫,就是去武德殿偷拿自己珍藏的兵器到处耍,再就是去太上皇的寝宫,名义上请安实际却是捣乱,自己要是再继续睁一只闭一只眼,恐怕指不定哪天,这竖子甚至敢偷拿玉玺假传圣旨!   迟早要翻天!   “爹,孔老夫子都说了:‘小杖受,大杖走。(意思就是父母生气揍你,小阵仗你就老老实实受着,要是父母在气头上下了重手,你就赶紧跑。儒家认为这就是孝子受父母责罚时,应该抱的态度。)’”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深刻理解过“知识改变命运”这句格言的。   当然,楚王殿下这次引经据典的后果,就是让被他激怒李二陛下当即加快了追击的步伐,整个人愈发的怒火中烧:“好你个竖子,让你好好读书,你就这么活学活用的是吧?”   “爹!停手哇!”就在李二作出灵魂发问的当口,机灵的楚王殿下此时已经发现:自己很快就将被老爹逼到大殿角落,陷入逃无可逃境地当中去了。   于是,他果断停下身形,开始破罐子破摔:“爹,您就算是想要揍儿子一顿,给百官当作交代,那怎么也得当着百官的面揍我吧?——或者说起码得有一两个朝廷重臣在场作见证,否则,儿子这顿打,不是白挨了?”   “你当朕教子是给外人看的?!”正所谓物极必反,眼下,李二陛下已经快儿子的逆天言论给气乐了。   而李宽也趁着老爹停下来的瞬间,瞧瞧挪动身位,然后趁李二陛下说话的功夫,果断转身,开始朝大殿另一个方向逃去,至此,绝处逢生!   “爹,我寻思你也不行啊。哈哈哈哈……”跑到安全地带的楚王殿下,开始双手叉腰朝天大笑。   不得不说,这位大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有苦中作乐(疯狂作死)的本事。   “好小子!”李二陛下这回是当真乐了:“跟朕来这一套?好好好……”   当下,决心不再惯着儿子的李二陛下,开始四处寻摸趁手的兵器,少顷,他顺手一拂,大袖翻飞间,将一旁烛台上的蜡烛熄灭,随后李二陛下抽出一把蜡烛,当做暗器,朝儿子掷去:“小兔崽子很能跑是吧?来,你继续跑!”   李二陛下到底是上过战场的,抛开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不说,那投掷暗器的功夫,就好比西北牧羊牧了几十年的老羊倌儿:指哪打哪,唯手熟尔。   十几根蜡烛从李二陛下手中射出,无一落空,全部都招呼在了李宽的后背和屁股上,一时之间,李宽被蜡烛砸得嗷嗷直叫。   “错了错了!儿子这回知错了!”冒着好似“暴雨梨花”般的蜡烛攻势,李宽好不容易跑到殿柱后,又双叒叕开始认错求饶起来。   可这一回,李二陛下却不买账了。   他踩着地上四散的蜡烛,手里提着束带, 一步一步走到李宽藏身的殿柱前,语气阴沉道:“你只是知道自己逃不掉这顿揍了。”   什么叫杀人诛心?   这就是了。   “竖子!还想跑?!”   "爹……"李宽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袭来的束带激发了歌唱天赋:“嗷——”   贞观二年这个夏天,诸多烦心事缠身的李二陛下和成天爱闯祸的楚王殿下,父子二人,彼此都因为对方的存在,从而共同度过了一段“痛并快乐着”的温情岁月……   , 第61章 一世英名   李二陛下在教育子嗣,特别是教育某竖子的道路上,无形之中证明了一条真理,那便是:说教无益,只有抽断的束带才是最好的课本。   而被教育的某竖子,他的格局,可就多了。   没什么事,是挨一顿老爹的揍摆不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弔人弔言》之楚王李宽。   当伤痕累累的李宽,一瘸一拐地扶着门框从太极殿内走出时,面对前来救场却未能及时的两个弟弟,楚王殿下高傲的抬起下巴,用大拇指傲娇地指了指身后的大殿,对泪眼盈盈的李恪李泰得意洋洋道:“瞧见没?摆平了!不信你们瞅瞅:咱爹是不是不敢追出来?”   一直小心翼翼在楚王殿下身后照看着的太监总管张楠,闻言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要不说楚王殿下能是楚王呢?   诸王之中,秦楚为尊,楚王李宽,当之无愧!   或许张楠不懂什么是阿Q精神,但是他的确是领略到了什么是楚王精神。   ——容他在心中说句大不敬的话吧:就楚王殿下这张嘴,纵然死后千年被人挖出,保管依旧栩栩如生,并且还是梆硬的……   “二哥……别说了,”看破不说破,兄弟有的做,李泰擦了擦眼角为二哥流的的辛酸泪,好言劝道:“让我和三哥先扶你回去,你这伤势……得上药啊……”   “哼,”李宽将手臂搭在两个兄弟的肩膀上,先是朝殿内哼了一声,随后故意大声道:“别扶我!那个昏君……”   “竖子,你说什么?!”当李二的咆哮声从殿内发出,吓得色厉内荏的楚王殿下连蹦带跳,一边搂着两个弟弟的脖子一边撒丫子往外窜:“撤撤撤!”   这个时候再讲大将风范,处变不惊,那就显得脑子不太灵光了……   -------------------------------------   不提望风而逃的某竖子,太极殿内,刚打算歇会儿再继续处理政务的李二陛下,突然收到了宫人禀报:太上皇将裴寂叫进宫中,两人似乎有过一场极为短暂,且不怎么愉快的谈话。   “朕知道了,下去吧……”随手挥退宫人,李二陛下在沉思片刻后,便只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回到座位上开始批阅被某竖子耽误的奏折来。   在李二看来,无论太上皇跟裴寂说什么,他都不打算让裴寂在宰相的位置呆太久了。   与此同时,李宽安排在宫外的暗影刺客,也收到了银月楼的消息:对方表示粮食会在一个月后尽数抵达长安,但是价格会高上一层。   正在接受弟弟上药的李宽想都没想,就指挥暗影刺客答应了对方。   他甚至都懒得为此生气,不过是费些心里多烧点柴火罢了——制造琉璃的材料,清凉河里有的是。   拒绝精神内耗的楚王殿下,身上的伤好得极快,当然,这其中未必没有李二陛下当初下手时掌握分寸的原因,只不过楚王殿下不乐意领情罢了。   开玩笑,这么揍本王,本王还要感恩戴德?   本王才不傻!   如此,数日之后,大聪明楚王殿下刚养好伤,就跑去弘义宫兴师问罪了。   “皇祖父!您当时怎么跟那个昏君说的呀?我一进殿他就识破了,追着我一顿哐哐揍!”李宽说着搂起袖子,给老神在在的李渊看胳膊上的淤痕:“您看看,这还是拿束带抽的!”   “你个小傻蛋。”见到孙子胳膊上的伤,今日不喝酒却饮茶的老李渊非但不心疼,反而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不是很能跑的吗?这回怎么被抓住了?”   “我爹他使阴谋诡计,他关门呀他!”李宽闻言顿时叫起了撞天屈:“这史书上都没有皇帝关起门来打儿子的先例,他居然做了!这昏君……”   李渊有些无语地看着一口一个一个“昏君”的孙儿,善意提醒道:“放心,宽儿啊,这先例,很快就有了。当然,你也该庆幸:毕竟这史书上比这还过分的皇帝多得是。”   这下李宽可没法接话了。   他拿不住皇祖父是不是又在阴阳天策上将和玄武门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但是,李宽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之所在。   “坏了!”李宽猛地一拍脑袋,只觉情况不妙:“当时殿内的屏风没撤!”   “嗯,”老李渊放下茶碗,开始默默补刀:“如果皇祖父预料不错,怕是眼下都存档了。”   “啊?”刚打算起身去太极殿狩猎史官的楚王殿下,顿时麻了爪,瘫倒在地的楚王殿下忍不住发出哀嚎:“孙儿这一世英名啊……”   “小兔子崽子,不许嚎!你有个屁的一世英名,这四个字跟你有过关系吗?”老李渊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老了老了才算真正遇到对手,他板着手指头开始给孙儿数落对方的罪状:“你殴打兄弟(这里不光指李恪,还有和李承宗等人的恩怨),藐视朝臣(主要是裴寂),戏弄魏征(女装事件)、恐吓常何(为了随意出宫这事儿没少干),没事儿还要骂上你父皇几句昏君,还有时常来朕这儿捣乱,扰得朕耳根不清净。你说说——”   李渊说到这里,满脸嫌弃地看了自己的好大孙一眼,随后继续道:“这桩桩件件,林林总总,单抡哪一样都能让你青史留名,可你要有什么英名,嗯,乖孙,听皇祖父的话,你现在就带着人把颜家抄了吧。”已经知道孙儿在谋划什么的太上皇善意地提醒道:“因为除开宫里的存档,负责记录的史官那,往往也会留存一份的。”   “皇祖父,”意识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楚王殿下,此时双手环胸,开始绝地反击:“孙儿怎么觉得,您对孙儿有一股奇怪的怨气呢?”   “兔崽子,你在说什么?”李渊闻言瞪了李宽一眼,只觉眼下还要撒泼打滚的李宽有些好笑。   “哦!哦!!!”谁知李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拍着脑袋起身大叫道:“是不是因为那次孙儿跑来跟您挤一个被窝,耽误了您繁衍龙嗣的人生大计,所以您记仇记到了现在?”   “啥?”李渊张大嘴巴,顿时笑不出来了,太上皇只觉得头顶有什么乌黑的东西正当面迎头浇下来。   “祖父,您别否认了。”李宽抿着嘴,不满地看着李渊:“大丈夫,当敢作敢当。”   “你……”李渊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回什么好,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今日殿中屏风也没撤!   颜术还在屏风后头呢!   “好哇你个竖子!”察觉到真相的太上皇立马绷不住了,他一个茶杯就朝好大孙砸了过去:“你个小兔崽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皇祖父遗臭万年?   怎么的,你缺个伴儿啊?” 第62章 流言四起   面对祖父的迎面嘲讽(贴脸开大),楚王殿下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皇祖父,有没有一种可能,孙儿是在尽孝呢?倘若孙儿要是不够‘出众’,不让您和父皇黯然失色,那么武德贞观两朝的史书,该有多无趣啊……”   听完孙儿的话,李渊愣住了。   不得不说,李宽辩解的角度,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在一阵沉默过后,先有逆子再有逆孙的太上皇,忍不住仰天长叹道:“或许当初朕就不该在晋阳起事,兵出陇右……”   或许当初自己入主长安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让自己最终沦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眼下,自己也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而唯一能哄自己开心的孙儿,还是个妥妥的昏君苗子……   可怜的太上皇,甚至一时都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谁说理去。   “皇祖父,”李宽听着太上皇好似深闺怨妇一般的台词,不由叹息道:“您这辈子可以后悔很多事情,可您最不应该后悔的,就是这件事。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郁郁久居人下?”李宽在劝人这方面,显然是没什么天赋的。   “怎的?你要学吕布?”李渊再次被某竖子的言论逗笑:“二郎可不是你的义父。”   “唉!祖父,不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李宽睁大眼睛,瞪了一眼老不正经的皇祖父,随后道:“皇祖父啊,您放宽心,不管什么时候,孙儿肯定都会向着您的。”   “哟!”李渊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宽一眼,随后指了指先前被他丢在地上的茶杯:“你就这么孝顺皇祖父的?没事就跑来气气朕?”   “孙儿那是陪您活动活动筋骨!”李宽摇头晃脑地解释道:“我发现我爹手里的准头可比您高多了,先前拿十几根蜡烛砸我,就没有落空的。”   “哼!”李渊听到孙儿吹捧儿子,当即就不乐意了:“你爹的弓箭还是朕教的,朕会没有准头?朕不过是念在你还是个孩子,否则,哼哼。”李渊说着,拿起案几上的另一个茶杯,随手一掷。   “啪!”   随着一声脆响,隔着二十步的距离,李渊这次看似随意的一掷,结果却是精准命中了先前滚落在地上的那只茶杯。   两只茶杯顿时化作一地的碎片。   “祖父!厉害!”李宽这次也不得不佩服的朝李渊竖起大拇指。   本来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确认爷俩之间不会因为先前的争论冲突而生出嫌隙,但眼下,李宽仿佛才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件事:“祖父,您教教我啊!教教我!”   “呵,想学啊你?”李渊一边用手指随意地的敲击着案几,一边用下巴示意李宽起身去殿外:“先蹲一炷香的马步,蹲得住,祖父就教你射箭!”   “谢谢祖父!”李宽闻言兴奋地站起身,大步冲向殿外,随后在广场上开始有模有样地扎起了的马步。   “呵……这臭小子,倒还真不含糊。”李渊笑着饮了一口茶,随后站起身,进了内殿,在一面墙上取下两张自己珍藏多年,如今却只是装饰的宝弓。   如今“廉颇老矣”的太上皇,一边轻轻用衣袖擦去弓胎上的灰尘,一边感叹岁月易逝,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这副老病之躯,还能不能教出一个身怀绝技的神箭手来。   很快,李渊心中的感慨和疑问,在李宽接连拉坏两张宝弓,差点误伤路过的宫人之后,便尽皆消弭于无形。   “祖父,这不怪我啊……”太上皇看着满脸无辜的孙儿,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个竖子就不能收着点了力气?!”李渊一巴掌拍在孙儿脑袋上,语气暴躁又带着几分无奈:“接着扎马步去!”   尽管头疼孙儿的一身蛮力,但李渊何尝不知只要好好引导,这竖子将来甚至都有望成为射雕手,(指箭术高超、可以射雕的能手)而值得一提的是,上一个享有这个称号的人,恰好是李宽的外公,隋朝大将长孙晟。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宽的血脉里,不管是父系还是母系,都藏着神箭手的天赋,值得被重点培养。   而李渊之所以让孙儿扎马步,原因很简单:射箭首先要讲究的,就是下盘要稳,所以练就一身腰马合一的马步功夫,其实很有必要。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李宽没能再碰过弓箭,反而是开始专心练起扎马步。   至此,楚王殿下每天早早跑到弘义宫,到了傍晚才拖着肿胀的两条腿慢慢挪回甘露殿,不叫苦也不叫累。他这般惊人的毅力,着实是让暗中关注他的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吃惊不已,当然,更多的是欣慰。   尤其是李二陛下,他终于可以安心处理朝务,而不用每每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抽身休憩片刻时,就又要不自觉地担心自己的后宫会不会因为某竖子而变得鸡飞狗跳。   而就在这段李宽安心跟着太上皇学艺的日子里,朝堂之中,又有人整出了幺蛾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宫外开始流行一个说法。   三皇子李恪,自幼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更重要的是为人谦逊知礼,外貌更是生得“英果类父”,有那“龙睛凤颈”一说。   当然,这么不要脸的话,传播开来以后,肯定是没人敢站出来认领的。   但是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的把目光投向了最近消停下来的某王爷。   这让最后才得知此消息的楚王殿下简直暴跳如雷。   “他们放屁!这些好词儿我拿来夸自己还差不多,我能让给小恪?!”弘义宫内的广场之上,面对前来送信的李泰,得知事情经过的楚王殿下不由暴跳如雷:“是哪个混账东西瞎了眼,把本王这等皓月不放在眼中,反而去看上小恪这个小虾米了?!”   “二哥……”李泰苦着脸,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变得早熟,全赖自己有个脑子九成九新的哥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前几日你不在,我是亲眼见到杨妃跑来找母后哭诉的,她说什么这是有人要害三哥,我当时就听了一耳朵,可我对此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我跑去找了大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李宽瞪了一眼弟弟,他也觉得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第63章 被激发的斗志   “二哥……”李泰有时候真的很头疼说话永远抓不住重点的李宽:“这是重点吗?”   “这怎么不是重点?”李宽顿时不乐意了:“你和小恪,从来都是我这个二哥给罩着的,只有我罩不住的时候,大哥才好出马。   他是太子啊,若是时常偏心我们,导致风评变得太差,那怎么得了?   所以,你们最好少给大哥添麻烦,否则将来他被你们连累,导致太子之位被废,然后咱爹逼我上位,你看我不打断你们两个的腿! ”   “……”李泰看着侃侃而谈加之疯狂脑补的二哥,他真的很想说二哥你想多了。   父皇就算是跟皇祖父一样,造人造到六十岁,也不会考虑二哥你的。   毕竟你傻,父皇可不傻。   “后来呢?”看着还在发呆的弟弟,李宽的神色颇有些不善,想了想,始终怒气难的楚王殿下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弟弟一记板栗:“事到临头才想起我来是吧?说,到底是了什么事,不然你不会跑来找我。 ”   “唉……”李泰眼下都没心情伸手去捂被敲得生疼的脑阔:“后来……后来我去问了大哥,大哥在得知此事后,一脸严肃地嘱咐我:千万不要将这事儿跟你说。——因为那些话本就是捕风捉影的流言,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否则一旦有人较了真,那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三哥……”   “好吧,”李宽点了点头,他此时已经基本猜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闲话少说,你直接告诉我,朝堂之中,是哪个傻蛋较了真?”   “咱爹……还有咱舅舅……”李泰抿了抿嘴,看向李宽。   “舅舅回来了?你细说。”李宽此刻已经收回了马步,开始原地抬高小腿,恢复有些僵硬的肌肉。   “咱爹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请了相师要入宫为三哥看相!”李泰话说的很有水平,这里面的那个“谁”,大家心知肚明。   作为太子的亲舅舅,长孙无忌自是不能允许外甥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受到任何一丝丝的威胁。所以生来血统便格外尊贵的李恪,或许很早就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有机会,长孙无忌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唉……”李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帮不让人省心的大人……”   当下有了决断的李宽朝弘义宫内大声道:“皇祖父,孙儿今日有事,这就先回了,明日我再来!”   “赶紧滚蛋!”正在殿内考虑今晚要不要喝虎骨酒大杀四方的太上皇,被孙儿一声虎吼吓得一哆嗦。   “也不知道这老头儿又在饱暖思什么。”李宽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和弟弟走出了弘义宫。   “人现在在哪儿?”李宽一边活动手臂,一边开始思考如何拯救弟弟李恪。   “在太极殿吧。”李泰挠了挠脑袋,“长乐说她会帮我盯着,若是地点有变化,她肯定会派人来通知我的。”   “长乐都看着比你靠谱,”李宽没好气地伸出手在弟弟脑袋上乱揉一通,随后问道:“进宫看相的是谁?”到底是哪家的术士这么勇?   “道门高修,袁天罡。”李泰说话的时候,言语间很是恭敬。   听到弟弟的话语,李宽不禁眼神一眯:此人他当然有印象,千古奇书《推背图》就出自此人和其师弟李淳风之手。   当然,此人之所以今负盛名,自然不是因为还未曾出世的《推背图》。   袁天罡之所以发迹,还得感谢一个人,那便是李渊。   大业元年时,袁天罡曾为三个人看过相,这三人分别是:杜淹、王珪、韦挺,他给这三人看相的结果虽各有出入,但却有一个恐怖的总结:“三位二十年后,至少官居三品!”   后来时间如白驹过隙,二十三年后,等李渊入主长安,做了皇帝,先前找袁天罡看相的三人还真就先后平步青云,官居三品。(此三人后在武德六年先后被发配,直至武德九年又被重新启用,这些细节袁天罡都曾预言到,甚至还预估了几人的寿数。甚至此人后来还曾预言过武则天会成为天下之主。)   神棍袁天罡,至此一战成名。   如今的袁天罡,名声在外, 隐约之间,已经有了道门领袖的气象。   但今日,他注定是要折戟沉沙的。   因为一战成名的袁天罡,会在今日过后,被一个竖子反复折磨,此后人生,厄运连连。   说话间,李宽李泰兄弟俩,便来到了太极殿外的广场上。   “小泰,我忘了一件事。”李宽看着正在朝自己招手的妹妹长乐,语气有些懊恼道:“来这之前没,我该先去武德殿一趟,我记得那里有把丈八蛇矛,挺适合我。”   待会儿没有趁手的兵器,如何镇得住场子?   “二哥,你咋不说‘取我方天画戟呢?’”李泰看着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的哥哥,没来由的,他为此刻在殿内如履薄冰的三哥感到一阵担忧。   “干嘛要这么严肃?”李宽白了一眼弟弟:“一个臭牛鼻子而已,居然有胆子掺和皇家的事,你看我待会儿办不办他就完了!”   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待会儿真实袁天罡的楚王殿下,一边想着进殿以后的措辞,一边开始努力回忆李二陛下心爱的长剑到底是放在殿中何处。   思索间,李宽张开双手,敞开怀抱,接住了直接从台阶上往自己怀里跳的妹妹长乐:“乖乖待着,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长乐你都不许进去。”   屈指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见对方扁着嘴满脸委屈,李宽想了想,又踢了一脚身边的弟弟:“小泰,你也别进去了,就在这陪着长乐。”   “啊?”心里想着待会儿如何策应二哥的李泰,突闻噩耗,顿时满脸不情愿。   “听我的,”李宽瞪了弟弟一眼,随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长乐还小,待会儿要是动静闹得太大,你就带她走,记住没?”   “哦……”没法拒绝二哥的李泰,只能点头应下。   “二哥!我不小了!”一旁的长乐挥舞着小拳头表示抗议。   “你八十了在我这都是妹妹。”李宽拿手指点了点长乐的额头:“乖啊,听二哥的话,不然下次二哥出宫,就不给你带礼物了。”   “好吧……”小姑娘不愿意惹二哥生气,只得不情不愿地和情绪同样低落的四哥李泰一左一右蹲坐在太极殿外的台阶上,无聊生闷气。   “殿下……”太监云裳见小魔王袭来,尽管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硬起头皮上前拦上了一拦:“陛下正和诸位大臣在殿内议事……”   “滚开!”李宽仅仅只用一个眼神,就迫得云裳身体瑟缩的让开了道路。   “记住,若是待会动静大起来,你记得带长乐公主和四皇子赶紧离开,若是被我知道你没办到,当心腿给你打断!”在反手警告了一句云裳后,楚王殿下在即将跨入太极殿的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台阶上,正相互依偎的两个小小的身影,他的斗志,在这一瞬间彻底昂扬起来。   开什么玩笑!   我李宽的弟妹,除了我,谁都不可以欺负!   有人不信,那就试试! 第64章 相命   让李宽没想到的是,他一进大殿,就见到了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李恪苦着一张脸,站在大殿中央,此时正被一个中年道人对他上下其手,看样子,这是在摸骨?   而另一边,自己的混账老爹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他的身边,分别站立着长孙无忌和李绩,除此之外,魏征也在,当然,最让李宽觉得意外的是,裴寂居然也在这里,只是一言不发,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爹,舅舅,魏公,裴相,李将军,都在呢?”李宽大大咧咧地走入殿中,和众人打招呼时,语气很是随意。   “二哥!”李恪见到救星,当即便眼泪汪汪地叫了李宽一声,随后更是不情愿地拍开臭道士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顺带还吐了一阵口水。   “呸呸呸!”   我二哥都来了,我还需要怕你?!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从跟自家二哥熟络以后,三皇子殿下也渐渐学会了见风使舵、狐假虎威的本事。   “竖子,你跑来做什么?”李二陛下此时的心情颇为不佳,要不是碍于场合,很可能他这句叱责都不会说出口,直接上手,才是他的作风。   “我这不是听说来了高人吗?”李宽目光扫过殿内某处挂着的天子剑,说话态度依旧如往日那般玩世不恭:“打小皇祖母就夸赞爹您英果类我,我这不是想让高人帮着看看,看看我有没有天日之表龙凤之姿。以便将来举大事……”   李宽一开口,那不学无术的劲儿就让殿内众人忍不住心头狂跳,几位大臣也好,正在摸骨的袁天罡也罢,大家都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李二:陛下,楚王殿下这都骑脸跳大了,您能忍?   可你别说,这一回,李二陛下还真就忍了。   “朕现在没工夫教训你,赶紧滚蛋!”知道儿子如此挑衅,为的是护住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弟弟,可吃饭都要把碗砸一个口子才安心的李二陛下,早就将命数这玩意儿看成重中之重,所以李宽想改变他的看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李恪终究是自己的骨肉。纠结的李二陛下此时还拿不定主意:万一被袁天罡证明了外面的流言,自己又该如何作处置。   “小恪,过来。”李宽才懒得体会某昏君的内心活动,他现在关心的是自己的弟弟别为这事儿落下阴影。   “二哥!”虽说父皇往日积威甚重,可李恪眼下也分得清谁才是真正想要保护自己的人,当下,他也没有任何,几步来到李宽身边。   “没啥事吧?”李宽看着明显是受了委屈的弟弟,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这场子二哥给你找回来。”   说着,李宽也不理会正欲发怒的李二陛下,而是慢慢踱步来到袁天罡面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中年道人,嗯,一副国字脸,长髯、青色道袍,加上头上插着子午簪,怎么看,怎么仙风道骨。   “道长好!”李宽先是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大大咧咧道:“还请道长帮本王相一相,看本王的命格如何。”   “殿下的命格,贵不可言。”不同于对李恪那般还要仔细摸骨,袁天罡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作了一道门稽首,然后就宣布了结果。   这让李宽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喂,臭牛鼻子,本王给你脸了是吧?! ”可能袁天罡也没想到,自己当神棍当了这么多年,居然有一天能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骂。   ——觉得自己被轻慢的楚王殿下,此刻怒火中烧地等着袁天罡:“你他娘给我弟弟相命,光摸骨就摸了老半天,怎的,本王来了你看一眼就完事了?什么意思?嫌弃本王命格太轻,入不得你眼?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来来来——”李宽说着拉着袁天罡的手,上前几步,来到魏征等人近前,指着他们对袁天罡道:“本王现在命你把这些大人们的命格都给本王相一相,看看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完事儿记得把结果单独告诉我爹,这样不会为难你吧?”   要不说还得是楚王殿下呢。   “陛下……这……”当裴相一脸为难地望着李二陛下时,整个摸骨相命事件上升到了不属于这个事件本身的高度——满满都是黑色幽默啊:你裴寂是不是李二陛下的忠臣你心里当真没点数吗?你,裴寂,担心这玩意跟掩耳盗铃有啥区别?   长孙无忌等人此时望着裴寂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嘲讽,可随即又担心袁天罡回头给自己相命时说些不该说的话,那……陛下又会不会相信呢?   五十步笑百步的几位大人,彼此面面相觑过后,一时之间,开始变得人人自危。   看着殿内众人皆变了脸色,李宽满意地拍拍肚子,还得是自己啊——看来这几年和一帮损友们时常打那“罗圈架”,还是有收获的嘛。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让问题成为所有人的问题。   大家陪着一起难受好咯。   “竖子,莫要胡闹!”李二陛下这个楚王眼里的叛徒,在瞪了李宽一眼后,随即便替袁天罡解释道:“袁道长先前说过,他一年只能替人相看三次,否则就会影响寿命。”   “啊?真的呀?”李宽闻言顿时惊诧莫名,扭头对沉默不言的袁天罡满脸歉意道:“道长啊……对不住哦,是本王考虑不周了,嗯……既然不能替我父皇辩忠奸,我也不为难你……”李宽说着,假装低头沉思,实际上却是将目投向了不远处挂在墙上的那把天子剑。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等着李宽的下文时,殿外忽然传来了太子李承乾的声音:“儿臣求见父皇!”   好机会!   李宽怎么都没想到,此时赶来救场的大哥,居然冥冥之中与自己有了如此奇妙的配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被分散到李承乾身上时,李宽一个背身,几个跨步来到挂着天子剑的墙壁面前,碍于身高有限,只得一个起跳,伸手在空中抓出剑柄,接着利用落地的惯性,将长剑抽出。   “当啷~”   长剑出鞘的声音,碍于抽出的角度,发出了接连两声清脆的爆鸣。   终于获得武器的楚王殿下,此时望向殿内众人,脸上不自觉闪过一抹狰狞笑容。 第65章 天教分付与疏狂   “护驾!护驾!”裴寂眼看李宽抽剑,想都没想,就大声喊着门外的甲士进来:说实话,他担心的肯定不是李二陛下,论武力值,李二陛下最少也是李绩这个级别。   可眼下……裴寂偷偷看了一眼当下嘴巴微张,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神色的李二陛下。   怎么说呢……可能对方正在体验玄武门之变后,太上皇当时的心情吧……   "楚王,您要做什么?!"魏征作为一个文弱书生,可能战斗力还没李宽高,但为人臣子本分让他第一个挡在了李二身前,同时还不忘质问李宽:“您这是要谋反吗?!”   "宽儿!"自打李宽进殿起,因为心虚而从未开过口的长孙无忌,见事情闹大,也不由得心中一沉:“莫要冲动!”   “不许叫我!”李宽狠狠瞪了一眼长孙无忌,随即提剑上前,几个纵跃,闪身来到一直立在原地,始终未曾挪动半寸的袁天罡面前。   “二哥!”早已经看傻了眼的当时李恪,眼下甚至都不该作何反应,只是出于本能的担心,叫了李宽一声。   “我没事,你去把大哥迎进来。”李宽头也没回的开始吩咐起李恪:“对了,要是青雀和长乐还没走,你就让张楠想办法把他们抱走。”   “二哥……”李恪望着哥哥的背影,只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   “还不快去?!”李宽扭头厉声喝道:“磨磨唧唧,回头再收拾你!”   李恪见状,不敢再耽误,连忙转身朝殿外奔去……   “先生,来而不往非礼也。”目送弟弟离开的楚王殿下,此时回过头,笑着将长剑架在了袁天罡的脖子上,他知道,对方之所以不挪步,应该是自恃武力甚高,不惧自己,可是,想要让人害怕,方法多得是。   “我知道,先生不惧本王手中剑,可本王保证,一会儿本王要砍你,你躲都不敢躲,信否?”李宽歪着脖子,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袁天罡脸上,此时竟有一丝轻蔑的笑容,不由乐了:“你有道统吧?道门每年要度牒吧?你知道我和我哥感情好吧?”   果然,李宽此话一出,袁天罡便再也不复先前镇定。   因为李宽的意思很简单:你要敢躲,我就弄你的弟子门人。这是当下的报复。至于将来,等自己的大哥李承乾上位,每年朝廷给道门发的度牒数量多少,那可都是由大哥这个皇帝说了算。   李宽就不相信,一旦拿这个作要挟,犯了众怒的袁天罡不被道门同僚生撕了才怪。   “竖子!你到底要做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此时才回过神来李二陛下,不禁脸色一沉,在意识到竖子拔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时候,尽管已经恢复了理智,可李二愤怒的咆哮声也几乎要掀翻屋顶。   “爹,现在没你说话的份嗷。”李宽扭头看了李二一眼:“我忙着给袁道长算命呢,你别打搅我,不然惹怒了上天,影响了儿子的寿数,您怎么给我皇祖父皇祖母还有我娘交代?”   “……”不提在李宽如此威胁下,已经无言以对的李二陛下。   此时殿中其他人,看着侃侃而谈的楚王殿下,饶是觉得此言荒谬,可对方搬出的三座靠山,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确实也惹不起,最起码,是不好惹。   于是,聪明勇敢(厚颜无耻)的楚王殿下再次获得了主动权。   李宽将目光看向几度欲言又止的袁天罡,他的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先生之前为本王相命一次,本王怎么也要回报一次,但是本王学艺不精,道行尚浅,是以,这一卦,还得请先生代劳。”李宽说到这里,将长剑往袁天罡脖颈靠了靠:“先生不妨替自己算算,今日先生可会有性命之忧?”   李宽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这竖子,竟然要杀人?!   “算啊,”李宽才不管旁人怎么看,他悠闲自在地将长剑在袁天罡脖子上轻轻举动,等到有血线出现,他这才笑嘻嘻地望着袁天罡:“本王替你记着呢,一年三次嘛,你还有一次机会的,没事,上天不会怪罪的。”   袁天罡此时当真是骑虎难下!   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进宫趟这趟浑水。   “殿下……”袁天罡僵直这脖子,他甚至都不敢微微偏移:对方先前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跑得和尚跑不了庙,躲得了一时没,躲不了一世。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李宽懒洋洋道:“你欺负本王的弟弟,这是事实,本王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本王只知道,本王的弟弟因为你,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本王要是今日没来,那结果肯定会更糟糕,对了,说到这——”李宽说到这里,又好似才想起什么来一样:“倘若是背后有谁指使你,你只管说来,我会去查证,一旦查证属实,咱们俩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   李宽的话音刚落,先前还因为被外甥顶了几句嘴而面色不虞的长孙无忌,顿时只觉背脊一凉。   他将目光偷偷看向李二,发现对方此时已经几欲发狂。   “竖子!你这竖子!”李二陛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朕今日就是让袁天罡进宫给你弟弟看相而已,无论结果如何……”   “无论结果如何?”被一句话激怒的李宽忽然改变了主意,只见他一脚踹在袁天罡的裆部,等对方弯腰痛呼后,接着手腕一翻,改砍为拍,将长剑一下子抽在对方脸上,待一颗断牙夹着血水被袁天罡从嘴中喷出,李宽满意地走到他身前,将手里的长剑贴着对方的面皮,猛地掼在其眼前的地板上。   “唰!”当冰冷的剑光映衬着袁天罡惨白的脸色,生性桀骜的少年亲王将满意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随即,李宽看向被彻底激怒的帝王和他的心腹大臣们,语气中满是不屑:“本王忽然觉得很是可笑,我父身为皇帝,居然相信命理之说。而你们,一个个读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圣贤书,如今国朝的肱骨,就这样放任自己的主君迷信,甚至,你们居然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孩子!”   李宽说到这里时,刚好李恪陪着李承乾走入殿中,彼时的太子殿下还好奇为何场上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   可接下来李宽的话,让李承乾明白了,什么叫“天教分付与疏狂”。   只见李宽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此时在众人面前嗫喏着嘴唇,垂头不敢言语的李恪道:“我不管旁人作何感想,我只知道,他,李恪,管我叫二哥,一世人,两兄弟,这一声二哥他注定还会叫上许多年。   所以!我不管他是不是天人之相,贵不可言,这些我根本不在乎!   ——但是你们!最好在乎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莫说他李恪生得龙睛凤肩,日角颜龙(伏羲相),命格无双;他就是背生反骨,有狼顾之相,迟早遗祸害天下苍生又如何?   尔等需记住!他是本王的弟弟!所以,在他没有犯下任何过错之前,谁敢欺负他,那就是跟本王过不去,跟本王过不去,那便可试试——”李宽说着,重新提起身前插在地板上的长剑,目露凶光道:“且拭手中三尺剑,于我杀谁不是杀?!” 第66章 武德九年的那阵风   随着大唐小王……不对,是大唐小霸王——楚王殿下提剑放出豪言,大殿之上,一时之间变得落针可闻。   裴寂和魏征,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个作为李渊的铁杆心腹,一个作为隐太子李建成的前任幕僚,他们二人看着殿上这两拨敌众(李二方)我寡(李宽)的反贼,,难免心生荒谬之感。   难道说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武德九年的那阵风,终于是吹到了今日这大殿上……   “竖子,你也要学朕吗?!”——此时盛怒之中的李二陛下,只觉得两年前的玄武门之变时,自己射向大哥李建成的那支箭,似乎跨越了时间,来到当下,一箭正中他的眉心。   “爹,您别整得这么吓人。”李宽挑了挑眉,嘴上说怕,可行动上却没半点怕的意思,只见他提着长剑走到袁天罡面前,再次横剑于对方颈上:“本王听闻道家不是向来讲究'清静无为'么?怎么,如今连这个都要改了?袁道长,你是有多着急欺师灭祖啊?竟然敢来趟这趟浑水?不过说起来,你还得谢谢咱,不是本王今日出来搅局,你以为此事过后,你能独善其身?”   跟聪明人说话,话只用说一半,点到即止的楚王殿下,懒得再去看浑然大悟之后的袁天罡,此刻脸上的惊骇莫名,他转头望向满脸泪水的李恪和一脸震惊的李承乾:“小恪,你记住啊,二哥这回要是栽了,你可千万千万别挟私报复,咱们等得起,十几二十几年的,等熬走了咱爹,再来清算也不迟。”   虽然李宽这话表面上是说给李恪听的,可听进去的人,还有太子李承乾。   当然,李二陛下此时的怒火已经到顶了,尤其是听闻自己的好儿子打算最多用个至多二十几年就熬走自己,如今刚到而立之年的李二陛下,再次有被对方所体现出来的孝道所孝到。   “这竖子……这竖子……”李二此刻浑身上下都打着哆嗦,眼下唯一能阻止他上前痛揍李宽的原因,就是这殿内还有诸多大臣,当然,还是那句话,如果魏征和裴寂不在,楚王肯定是又要绕柱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李二和几位大臣,不禁心中凛然。   当向来好脾气的太子殿下,将视线慢慢移向袁天罡的时候……   此举无声胜有声,今日殿上为臣者,尽皆收到了来自储君的暗中警告。   “楚王殿下!”袁天罡眼下是真的慌了,他甚至不顾脖子上横着的长剑,当即起身跪坐,朝李宽拱手道:“臣今日还不曾为三皇子殿下相过面……”   “没事,给他相,给他相!”李宽好似非要胡搅蛮缠一般,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背过身去,朝闻言有些发愣的李恪招招手:“小恪,过来,袁道长今日非得抖搂几手“道长道长”,你就看在他如此不辞辛劳的份上,来让他相上一相好了。”   “哦……”如今已将二哥视为依靠的李恪,当即也没多想,径直来到了李宽身边,老老实实站定。   “先生,请吧。”李宽朝身边的弟弟抬了抬下巴,示意袁天罡继续。   “……”袁天罡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被自信的楚王殿下给整不会了。   “陛下,这……”袁天罡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李二。   而李二陛下刚刚还震惊于,自己最老实的太子今日陡然展露的驭下之道,同时,他也被李宽如此反复的做派给激得心中躁狂,于是口不择言道:“逆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朕命人给恪儿相面你要闹,如今你却主动起来了?”   “爹,我可没这意思。我这不是堂前尽孝(流于表面的尽孝形式)嘛,”头一回被叫“逆子”,李宽也不打算留什么情面了,此时他已经将长剑从袁天罡脖子上收回,正无聊地旋转手腕翻剑花:“我只是奇怪,爹你想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小恪被相出有那九五之尊的命格,爹你是打算废了大哥,立小恪为太子?还是说将小恪发配边疆,等着他将来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举旗造反时将其一杀了之?   还是说,相出小恪不过是个富贵闲人,所以当下您也安心,这殿上几位大臣也收了心思,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就剩下小恪,从此既察觉到您给他的父爱,其实向来都是有条件的,余生都处在在失望之中,忍受着旁人对他的嘲讽:血统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虎父犬子,贻笑大方?   怎么?我的弟弟,他的人生,就活该早早被你们左右?”李宽说到此处,想要发怒的李二早已经不知何时息了怒火,至于其他人,李宽的目光扫到谁,谁便会不自觉地低头。   哪怕是长孙无忌,此时面对外甥仿佛洞穿人心的目光审视,他也不自觉地避开视线,心中戚戚然。   这竖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气魄?   “要我说,何必那么麻烦?”既然没人接自己的话题,李宽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爹,您呐,跟袁道长那是相逢恨晚啊!   您当初在陇右,被人说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时候,您就该把袁道长叫来,问他是不是真有此事。若是没有,您就该认命,老老实实当一个世家贵公子,还怂恿皇祖父起什么事?   再者,或者大哥出生的时候,还有我出生的时候,您怎么没把袁道长叫来?   看看我大哥是不是命格无双,配不配当您的嫡长子啊。   顺便看看我这个天生反骨的逆子,对,你看我把这个忘了。”李宽猛地一拍脑袋:“当初若是有袁道长相看,您得了我这么一个逆子,直接溺死不就好了?干嘛还送回陇右交给祖母亲自抚养?我自幼体弱,差点夭折,要不是祖母费心尽力,仔细照料,可能这世上早就没我李宽了,如此说来,我活到今天,好像对谁都不算好事啊。”   “二哥!”眼下泪流满面的李恪,忍不住大声道:“我有二哥这样的好哥哥,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宽弟!”一旁同样早就泣不成声的李承乾也忍不住上前道:“大哥有你这样的好弟弟,何其有幸!”   兄友弟恭的场面,加上李宽的那番诛心之言,让原本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李二陛下和他的大臣们,顿时噤声。   但楚王殿下已然是杀疯了:“还有啊,”那个从前在李二陛下面前从来都是撒泼打滚再求饶的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挺直脊梁,怒视李二,嘶哑着喉咙道:“两年前,当您打算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为啥没把袁道长叫来?让他替您算上一算?行就接着举事,不行,那就偃旗息鼓,引颈待戮!   左右不过‘此乃天命’四个字,既如此,您又何必抗争呢?   如果一切皆是命数!   那么,当年那个十六岁出山勤王,便闻名天下,后来更是自隋末十八路的烽火狼烟中,涿鹿中原,最终定鼎江山,被万人传颂的盖世英雄的李世民,不过是一个仰仗着‘天命在我’,才创下惊天伟业的幸运儿?!   既如此,那可当真是天大的荒唐!” 第67章 得罪了本王还想跑?   大殿之上,李宽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开口争辩的欲望。   饶是大喷子魏征,当下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李宽的差距:这货是真敢骂啊,急起来先骂对方,再骂自己,最后骂众人,主打一个火力全开,无差别攻击。 【厌世小说中转站一948324092】   关键是骂得你是真没脾气!   ——其实魏征早就对李世民信天命一说有过意见。   因为这位爷当年玄武门之变,那是真在举事前抱着龟甲打算占卜的。要不是恰巧手下张公谨见到,一把将龟壳摔到地上,对其迷惑行为大声斥责(张公谨对李世民说:占卜占的都是疑惑的事情,今日的事情早就有了决断,还占卜什么?),那么或许命运的齿轮将会再次转动,今日这殿上站着的,还是不是这些人,都两说。   “陛下,”魏征身为读书人的风骨,没办法让他对李宽的这番锥心之言视而不见:“臣也认为,相命一事,本就虚无缥缈,您若当真,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已经意识到自己一下子伤了仨儿子的心,正发愁该如何收场的李二陛下,此时将恼怒的目光看向魏征:“先前你怎么不说?”   魏征:“……”   自己先前哪有机会,前脚才入宫进殿,就被您拉着看道门高人给您儿子算命,自己压根就没来得及开口阻止,您的好大儿就冲进来了……   事实上,真正的原因,魏征不好开口讲。   因为他也很想知道,有着两代皇族血统的李恪,是否真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命格贵不可言。   但眼下,看着眼前犹如一头小狼崽,死命回护弟弟的楚王殿下,魏征明白,这个问题恐怕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李宽手中长剑,剑脊处的那道红线,虽然今日染的是袁天罡的血,但将来也可以染上任何人的血!   当然,李二陛下可能不太好说,但最起码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将会无一例外!   楚王那个竖子,从来都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行了,”李宽见为自己说话的魏征被李二怒斥,本着“敌人的敌人还是敌人”的原则,李宽毫不犹豫地戳穿了李二陛下打算让魏征背黑锅的阴谋,开门见山道:“两位‘明君与良臣’,也甭在我这个犯上逆子面前演戏,诸位心中所想,自有心中日月辨之,我不关心这个。我现在想要的,就是一个交代:我弟弟不能白白被这么欺负。”李宽说着,伸出手,搂着身边还在抽抽噎噎的李恪脖子,对殿内众人道:“该道歉道歉,该解释解释,别想蒙混过关,至于袁道长——”   李宽看了一眼瘫坐在地,已无半点仙风道骨的袁天罡,明白这是个聪明人,打算用尊严换取性命,于是想继续先前算命游戏的楚王殿下,终究还是心软了,李宽决定放对方一马,当然,前提是要付出代价:“袁道长,我弟弟这命格,你还相不相了?”   “楚王莫要取笑微臣,微臣这等微末道行,如何算得准贵人命格?不作数,不作数的……”袁天罡此时也看出来了,不管李宽下场如何,自己已经得罪了太子,要是不尽快消弭这份来自来自储君的敌视,那么别说当下只是他个人,将来整个道门也不见得会好。   所以,除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再海阔天空,眼下摆在袁天罡面前的,没有第二个选项。   更何况,于他而言,个人的荣辱跟道门的繁荣昌盛比起来,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很好,”李宽点点头,随即循循善诱道:“虽然道长谦虚,但我听闻道门之中,道长的相人之术最为高深,既然您都说了你也做不得准,那我这弟弟,不管命格如何,这世上恐怕没谁再有资格相看吧?”   呵呵,得罪了本王还想跑?做梦呢?!   趁你病,要你命,不让你老小子今日把话给我撂圆满咯,想脱身?不可能!   李宽话应刚落,听闻此言的袁天罡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楚王这是要烈火烹油,捧杀自己啊。   天下道观茫茫多,山高水深处,自有蛟龙出。自己就算有点道行,可也不敢把话说死,自诩这世上相命之术,无人能出其右吧?   “——嗯?!”李宽见袁天罡沉默,理所应当地认为这老小子是在跟自己抗议,当即便拉长了声调,顺带着用长剑在地板上戳了几个窟窿。   “哆,哆,哆!”一剑一个臭道士!   “咳咳。”太子李承乾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威慑力比较足,于是咳嗽了几声,刷了一下存在感。   然后,李二陛下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一文一武,两个竖子,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有“世外高人”之称的袁天罡。   “自是如此!”袁天罡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的,这也意味着,从今以后,他将受到诸多道友攻讦,但李宽才不管这些:不管你是死贫道还是死道友,跟我这个楚王又有什么关系?   “很好。”李宽点点头,随即对来到自己身边的大哥吩咐道:“大哥,把人带走,礼送出宫。对了,小恪,你出去看看,青雀和长乐到底走没走,会不会又折回来了。云裳那个笨蛋办事,我向来不怎么放心。”   “嗯,”李承乾丝毫不觉得弟弟这么对自己有什么不对,虽然那帮大臣们各个瞪大眼珠子,觉得弟弟逾矩,可李承乾知道,对方是想把自己和李恪支走,独自面对父皇的事后清算。   于是,李承乾在应下李宽的要求后,转而对工具人弟弟李恪吩咐道:“听到你二哥的话了?把人带走。”   “大哥,二哥,我想留下……”李恪现在就是再傻,也察觉到问题的不对劲了。   只有袁天罡,此时看着眼前三位大爷丝毫不顾自己死活在这上演兄弟情深,他觉得往后若是再要入宫,那么在来之前,自己必须要先全力以赴的为自己算上一卦:像今日这等失策之举,他这辈子也不想再有了。 第68章 类外祖的李宽   但尽管袁天罡已经有了这次教训,长了一次记性,可楚王殿下可不会因为他认错态度好,就会放过他。   “袁道长,”——眼见无法说服自己的两个兄弟,李宽索性先将视线从李恪李承乾身上移开,转向了袁天罡:“本王之前问你的问题,你可还没回答啊?”   袁天罡闻言有些幽怨的看向李宽:这竖子是要把贫道往绝路上逼啊……   可即便如此,贫道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啊,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生物。   一旦两相碰撞,发生矛盾,先认怂的那一方,往往就会一怂到底。   “楚王殿下,贫道可以保证……”袁天罡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道:“既然贫道都相不出三皇子的命格,那么这世上……恐怕就再也无人能相出他的命格了。”   “很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打算投桃报李的李宽,指着妥协过后失魂落魄的袁天罡,满脸欣慰地对此时脸色阴沉的李二陛下以及他那帮神情复杂的大臣们道:“此人当为国师也!”   “呵……”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一声嗤笑:“你这是找到知己了?”   毕竟在今日之前,楚王殿下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谁曾想,今日居然硬气起来了。   对于老爹的嘲讽,李宽撇撇嘴,只能是充耳不闻。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一边,看着抽抽噎噎的李恪:“小恪,你还记不记得,年初那会儿,我揍了你,后来杨妃领你来甘露殿跟父皇母后认错,当我们和好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李宽此话一出,原本阴沉着脸的李二脸上闪过一阵尴尬,而抽抽噎噎的李恪,则是开始嚎啕大哭:“记得!二哥你说过,只要我不犯错,别没事跑去欺负人,将来谁敢欺负我,你会第一个替我找回场子!”   “那么现在,场子找回来了没有!”李宽猛地提高了音量,看似在质问弟弟,实则是在质问今日这殿上的主谋和他那帮爱卿。   “呜呜呜……”李恪没有再去回答哥哥的问题,哪怕他只是个半大孩子,可他也明白,今日二哥为了自己,可以说是真正捅破了天。   自己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裴相,舅舅,我有一事不解。”李宽没有再去逼着弟弟开口,他将目光看向裴寂和长孙无忌:“裴相你作为一朝宰相,党羽无数……”   “楚王殿下!”裴寂都不敢让李宽把话说完,他顶着李二审视的目光,苦着一张老脸道:“这话您可不兴说啊……老夫怎么就党羽无数了……”   “好好好,耳目无数,可以吧?”李宽表情玩味地看着这个演技上佳的老狐狸,继续挖坑:“本王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放出的谣言,能传至甚嚣尘上,您却没有任何动作。怎么,自己吃闲饭,手底下的人也吃闲饭?别说把始作俑者找出来,你就是给个线索也行啊!”   “这个……这个……”裴寂瞟了一眼某竖子手上的长剑,眼下他甚至都不敢还嘴人家骂自己吃闲饭:“查案的事,理应归大理寺……”   “好好好,”李宽点点头,“回头我就去问问戴胄,为什么我舅舅刚从山东回来,就闹得谣言四起,难不成,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不成?!我看他这个大理寺卿,是要当到头了!”   长孙无忌此刻已经懵了,虽然外甥这话听着像是在为抱不平,可自己怎么越听越是背脊发凉呢?   这个小兔崽子!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好外甥,图穷匕见,居然在这等着他!   “竖子!你到底要干什么?!”李二陛下愤怒的声音再次响彻宫殿:“难不成,你还要把这事算在无忌身上?!”   “爹,你在说什么?”李宽瞪大眼睛看向李二:“您怎么能平白无故怀疑舅舅呢?!母后会伤心的!”   “逆子!逆子!”李二陛下当下只觉得眼前一黑,好话歹话竟全让这竖子说了!   “宽弟!”身为太子的李承乾,天性纯良,所以他暂时还看不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只是觉得李宽对待长辈的态度未免恶劣了些。   李宽对于大哥的好意提醒,只是笑笑,没说话。   可作为当事人的长孙无忌,此时脸上的神色却是一阵阴晴不定:他怎么都没想到,好好的一场谋划,被李宽这个便宜外甥搅局不说,完事了还挨上一记背刺。   关键是,这事儿背后还真有自己在推波助澜。   毕竟李恪血统尊贵,而长孙无忌为了李承乾能够坐稳太子之位,自然要未雨绸缪早做打算,想办尽快除掉这个威胁。   可如今……事情却发展到这种地步,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宽儿这个竖子……这是要撕破脸皮跟所有人干架啊。   不知为何,尽管已经被外甥逼到了角落,长孙无忌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他甚至隐约有一种自豪:没想到这竖子身上,竟有几分父亲当年的风采。   有勇有谋,敢想敢做!   长孙无忌一念至此,心中又难免一阵不胜唏嘘:倘若父亲泉下有知,无垢的儿子竟然如此类他,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当然,仅限某些好的方面……   “楚王殿下……”身为武将出身的李绩,自打李宽入殿起他就一直没开过口,没办法,魏征都喷不过的主儿,他李绩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可当他见对方如此神勇,先是胡搅蛮缠坏了相命一事,接着提剑倒逼袁天罡,迫得对方低头,随后更是开启无差别模式,骂服了殿上所有人,将李二陛下气得头晕目眩,完事了还不解气。   扭过头来就给弟弟找场子,先把裴寂骂到抬不起头,再指桑骂槐,合理怀疑长孙无忌,最后祸水东引:诬陷对其提出怀疑的人是李二陛下。   如此一来,不管结果如何,三皇子先前受的那些委屈,已经只多不少的还回来了……   如今,连魏征都识趣的闭嘴了。   可自己……却还真得站出来,当这个和事佬。   不然回头怕是陛下都会怨恨自己。   只是……李绩在一声“楚王殿下”后,就没了下文。   见李宽投来探究的眼神,李绩不禁露出苦笑,这位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抿了抿嘴唇,随即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楚王殿下,您此番举动……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呢?” 第69章 唐朝好祖父   如果李绩用百转千回的语气问李宽:“楚王殿下,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那么被恶心到了的李宽也许会大发慈悲的告诉对方:给我弟弟道歉赔礼,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但是眼下……   李宽决定再恶心恶心大家。   “李伯伯,”李宽此时看向李绩时,脸上的表情愈发委屈:“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希望还舅舅一个清白而已啊。”   “够了!”李二陛下在某些时候,把自己的大臣们看得比儿子可重要多了,舍不得李绩被戏弄的他,此刻周身气场已经降至冰点:“你个小混账!你是打算逼朕吗?!”   “我哪有?!”李宽语气满是不可置信:“爹,别污蔑我,您是知道我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污蔑,我都打死不承认的,要不,你打死我吧?”   李宽说着,丢开长剑,施施然跪倒在地,对着李二长拜不起:“我有罪~我该死~”   他那拉长的声调,好似一记记耳光,抽在了李二的脸上。   “宽弟!”李承乾已经被弟弟的神奇操作吓破了胆,他一边小心翼翼提防着随时可能暴走的李二,一边想用力拉起弟弟,这竖子,你跪在地上起步慢,待会儿跑都跑不掉!   这不是上赶着挨揍吗!   “呜呜呜, 二哥!是我害了你!”李恪此时也被吓坏了,他下意识地觉得搞不好暴怒的父皇真的会对哥哥不利,于是李恪当下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试图保护着李宽。   只见他跪倒在哥哥身边,随后整个人躬身覆在李宽头顶,将李宽的头和脖子藏在了自己的肚皮下面。   而太子李承乾见状,二话不说,学着李恪的样子,用半抱半压的方式,护住了李宽的躯干部位。   “唔唔唔……”意识到兄弟企图叠人肉沙包保护自己,李宽忍不住想要剧烈挣扎,可他刚想有动作,就听见殿外有宫人重传:“太上皇到!皇后娘娘到!杨妃到!”   在群臣一连串的见礼后。   “父皇!”   “父皇!”   殿中两声清脆的“父皇”,让李宽恍然大悟。   他在一片黑暗之中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的一对弟妹居然如机灵,还知道请救兵!   “陛下,承乾和恪儿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长孙皇后的声音宛如一阵清风,吹灭了李二胸中的熊熊怒火。   “哼!”李二陛下发出一声冷笑,心中满是酸涩:“这可都是朕的好儿子!”   “哼!”没等长孙回话,牵着孙女儿的小手的李渊当即回呛到:“二郎,你曾经也是朕的好儿子啊!”   李宽觉得……眼下两个兄弟已经用不着保护自己了。   因为眼下,攻守易形了!   “祖父此言谬矣!”李宽只是双臂轻轻一挥,就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李恪李承乾给推开,随后,他施施然站起身,对面露不虞之色的李渊道:“皇祖父,我爹他一直都是您的好儿子啊……这不——”李宽回头看了一眼抿嘴不语的李二和尴尬的魏征等人,接着转头朝李渊故作神秘道:“我爹他可是半点不敢让您失望,您瞧瞧,国朝政事如此之多,压的父皇是焦头难额,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努力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甚至,不惜为此请来袁道长,企图借问上苍,来寻求一个答案。”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的这番操作,又双叒叕把所有人整不会了。   不是,袁天罡不是来给李恪相命的吗?   怎么忽然又接了这么多活儿?   大殿中,原本已经成为隐形人的袁天罡,忽然又有了存在感。   “喂!你就说本王说的对不对吧?!”已经懒得再叫什么“袁道长”,将楚王当成反王的某竖子,横眉冷竖,开始喝问袁天罡,一副恶形恶状。   “对……啊对对对!”袁天罡此时点头点的飞快,生怕动作稍慢些,就招来麻烦。   “你们看看,”李宽摊开双手,志得意满的看着众人:“本王聪明吧?”   就在众人都云山雾罩的时候,有两个人率先醒悟了过来。   李渊和李世民,一对冤家父子,同时也都久居上位,在洞悉人性方面,显然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   李宽此举,不过是不想让李世民丢脸丢到李渊面前罢了。   当然,李宽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和李二父慈子孝,而是实打实的在为李渊考虑。   毕竟这二位,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实实在在不能再度恶化了。   “呵……”孙儿的面子,李渊自然是要给的,本来嘛,被长乐央求才来太极殿的太上皇,左右不过是确认自己的好大孙不至于被他爹打死,竟然现在还活蹦乱跳的,那也没自己啥事了。   当下,李渊看了一眼李恪,有些心疼道:“恪儿,平常有空,多来看看祖父,别学你二哥那个竖子,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祖父,过分了嗷。”李宽双手环胸,不服道:“我也就偶尔有事麻烦您,平常我不也去得勤吗?”   “哼!”李渊瞪了李宽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确实,这竖子几乎一直都将自己的弘义宫当做第二个家,弘义宫的偏殿内,甚至有专属李宽的床榻,有时候太上皇老夫聊发少年狂,倚红偎翠舞翩跹,每次即将舞到偏殿时,还会产生深深的罪恶感,从而早早地偃旗息鼓,重回清心寡欲。   不得不说,如此“回头是岸”的皇祖父,也称得上是唐朝好祖父了。   “陛下,”长孙皇后自小经历过寄人篱下的生活,自然是会察言观色的,当下,她已经看出了李二很是不痛快,不由开口为其解围道:“朝中之事,且勿烦忧,凡事都该稳中求进,才是上上策。” 第70章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长孙皇后的话,在宽慰开解李二的同时,听起来更像是对他的一种提醒。   事情已经闹到很难收场了,夫君你若是继续跟宽儿置气,恐怕结果会更难看。   多年夫妻,李二自然明白了长孙的意思,他将目光扫过长孙身边泪眼莹然的杨妃,随即发出一声叹息:“今日,是朕的不是……”   而杨妃在听到李二的这番表态后,当即便捂嘴痛哭起来,这个性情温婉的女子,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过任何话。   她作为杨广的女儿,身份特殊,在这后宫之中,本就是如履薄冰,今日她能前来太极殿,已经是先前向长孙苦苦哀求的结果,或许,在此刻,杨妃心中最大的委屈,可能是源于对儿子的那份愧疚吧。   李宽见到这一幕,抿了抿嘴,将目光偷偷看向长孙。   结果长孙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随即便挑出手帕,一边为杨妃拭泪,一边轻声安慰。   当然,眼下最尴尬的,就是太上皇和几位大臣了。   “祖父,要不您带着长乐和青雀先回弘义宫吧?——他们俩一直吵着想去您那里玩,又怕扰了您的清净,如今正好,您得空,便遂了他们的心愿如何?”李宽有意为皇祖父解围,而这,也恰恰是所有人乐意见到的局面。   “嗯。”对于孙儿的好意,李渊自然不会拒绝,他目光慈爱地看向身边的长乐和李泰,只当上首一脸灰败的李二不存在,对两个孙儿笑容和蔼道:“长乐,青雀,去皇祖父那儿耍耍?”   李泰闻言当即乖巧应道:“只要皇祖父不嫌孙儿吵闹,孙儿喜不自胜。”   相较于兄长的得体,长乐就显得单纯可爱的多:“长乐也要去!”   说话间,兄妹俩一左一右牵着李渊的手,出了太极殿,爷孙三人的身影,在殿外广场之上渐行渐远。   在这之后,收到儿子眼神示意的长孙看了李二一眼,随后便朝李二微微一礼:“既然陛下一会儿还要商议政事,那臣妾和妹妹也不便打搅,这就告退。”长孙说完,又看了李承乾一眼,想了想,还是嘱咐道:“照看好你弟弟。”   “儿子晓得。”李承乾恭恭敬敬朝长孙一礼,但心底的苦楚,怕是无人能懂。   宽弟那需要自己照看啊,这竖子之所以支开皇祖父和母后,就是担心这二位在场,影响他发挥……   长孙终究是带着亦步亦趋,不时回望儿子的杨妃离开了。   从始至终,这三位被李宽的一对弟妹叫来的救兵,好似昙花一现,便又再度远离了风暴中心。   魏征看着依旧优哉游哉的李宽,心中不禁一阵凛然。   当然,此时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大家都搞不懂,为何楚王殿下会将太上皇、皇后和杨妃支走,难道说,今日他真要和陛下翻脸不成。   “别误会,”仿佛已经猜到了这帮大臣在想什么,李宽的态度很是客气:“本王是怕待会儿诸位跟我弟弟赔礼时,抹不开面子,所以将皇祖父和母后还有杨妃支走,说起来,本王的这番好意,诸位可不要不领情啊。”   “楚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魏征当下是真的有些怒了,难不成这竖子还真打算让自己这些人给李恪赔罪?就因为自己等人进宫观看了这次相命?   “楚王殿下,莫要胡闹!”长孙无忌此刻也阴沉着脸,也不管外甥叫“宽儿”了。   至于李二陛下,此刻心灰意冷之余,又觉得有些诧异,当然诧异中,潜藏着更大的怒火:这竖子到底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   当然是用魔法打败魔法啦!   “袁道长,”李宽压根就不接对方的话茬,而是自顾自的开口道:“我听闻魏舒怡那丫头有凤凰命,而且命犯紫微星,要不有空我把她找来给您相上一相?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你个竖子!你要干什么?!”惊闻噩耗的魏征和饱受惊吓的李二陛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李宽怒吼出声!   什么是凤凰命?这个好理解,就是指一个女子有贵妃命,或者将来能做王侯发妻,起步也是一品诰命夫人。   但是命犯紫微星,那就有说法了。   因为紫微星通常代表君主,所以李宽先前这番话,两相结合之下,基本上就是将武媚娘的命格套在了魏征女儿的身上。   而说来也巧,袁天罡这个有点道行的神棍,在不太遥远的将来,还真就那位带着传奇色彩的武姓女子批过类似命格。   魏征暴怒有他暴怒的理由,而至于李二,那就更简单了:“小兔崽子,难怪你要让你母后离开,你信不信,方才她如果在……”   “爹,没事别碰瓷嗷。”李宽翻了个白眼:“您咋这么厚脸皮呢?我是觉得魏舒怡跟我大哥看起来般配,有您啥事儿啊?我看啊,要当心的是您,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小姑娘。 ”   “你!”李二被儿子如此胡搅蛮缠,气得也不顾什么帝王形象了,抄起一旁书案上的玉如意就朝李宽砸去:“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啪!”玉如意被李宽一个闪身躲开后,结结实实的摔在地板上,化作一地碎片。   李宽见状撇撇嘴:“好东西别糟蹋,怪可惜的。”   “宽弟!”李承乾当下是真的有些发慌了,一来这竖子一出手就差点敲定自己的人生大事,二来他也知道李宽此举是犯了众怒。   “无妨!”李宽摆摆手,示意大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随即又对有苦难言的袁天罡道:“对了,您还剩下一次机会对吧,那您明年的主顾有着落吗?不行我先插个队?这主要是吧,我有个兄弟,叫裴承先,他这人生的比较奇特,生来方肛,我听说兵仙韩信也是如此天生异相,要不您给算算,他将来会不会封王啊?对了,更重要的是会不会造反,他是我兄弟,我不能见他走上不归路啊!”李宽说着,还颇为深情的抚掌而叹:“可惜这小子没受过胯下之辱,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跟韩信一样成大器啊……”   “咚!”裴寂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他哆嗦着嘴唇,看着李宽,原本打算稳坐钓鱼台看戏的心情,此刻已经悄然无了踪影。   畜生啊……   承先每次跟老夫提起你这个竖子,那都是言必称“哥儿”,结果你这竖子倒好,转手就把好兄弟卖了?!   一生要强的裴寂,此时为了自己的孙儿,终于要考虑是否认怂了…… 第71章 那句话的份量   “楚王殿下,小道修为浅薄……”作为一个讲究的神棍,袁天罡自然知道李宽口中的裴乘先是哪家的麒麟儿,当然,就算事先不知道,可眼下裴寂的反应也说明了一切,事关当朝宰相,袁天罡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接下这桩生意。   “这也不行?好吧,那我们就说说我那出生时,紫气东来的表哥——”   “楚王殿下!”长孙无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李宽这个竖子类外祖父了,小王八蛋,你这是想让你表哥死啊!   “啊?舅舅?”李宽诧异地看着长孙无忌:“我是替我姑父问的啊,没冲表哥啥事儿啊。”   "柴绍没得罪你,你就莫要害哲威和令武了。"李二陛下此刻也看出儿子想耍什么手段了。   简单点来说,对付流氓,就得比流氓还要流氓。   既然有人将“龙睛凤颈”这个说法安在李恪身上意图挑起波澜,那么李宽就做的比他们还要过分。   不就是想说我弟弟生来不凡,将来恐生变故么?   那么好,大家一起生而不凡不就好了?   变故?这么多变故堆一块儿,还怕什么变故?   “李将军,我听说李震大哥——”楚王殿下为人做事有一点很值得为人承担,那就是一碗水端平: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气运之子。”   “三皇子殿下!”而李绩显然是不想被李宽恶心,同时,身为武将的他,做事更是雷厉风行,既然动心眼子又玩不过人家,那么大大方方服软没什么不对:"——三皇子殿下,"眼见李恪脸上一副错愕神情,李绩又喊了一遍,随后才道:“先前老夫不该作壁上观,放任袁天罡对您无理,老夫这就先行向您赔罪。”   李绩说着,竟然朝李恪抱拳一礼,吓得李恪身子一抖,就躲在了李宽身后。   “没出息!”亲自给弟弟找回场子的李宽抬手就照着李恪的脑袋扇了一巴掌,随后他又将人从身后扯出来:“站好咯!给我坦然受着!”   于是李恪只得老老实实站着,生生受了李绩一礼,本来出于皇家的教养,李恪还想事后还礼来着,结果又挨了李宽一巴掌,总算是彻底老实了。   “下一个谁来?”李宽此时活像一个恶霸,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让这帮朝中大佬见识见识什么叫不学无术的压迫感。   “三皇子殿下,老夫……”正所谓小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的命根子,将裴承先视作命根子的裴寂,终究是抵挡不住李宽的威胁,第二个站出来向李恪赔罪:“老夫先前失察,让您受委屈了!”   “二哥……”李恪见当朝宰相在二哥的威胁下都表示服软了,一时心中酸涩,不知该作何感想,故而,他嘶哑的喉咙,喊出了这一声“二哥。”   “出息点,这才哪到哪,还有涅!”李宽哈哈一笑,揉了揉弟弟的头,随即他转过头阴沉着脸,将目光看向魏征和长孙无忌:“对吧?”   他今日摆明了是谁都不惯着。   “陛下……”长孙无忌求助的目光看向李二,可李二眼下也是心乱如麻。   身为父亲,这这件事上他已经愧对李恪,如今李宽做了本该他要做的事,自己有何立场再来阻拦呢?   更何况……李二陛下看了某竖子一眼:这小混账一点小事都得记账的性子,自己此时出面弹压,只会适得其反。他几乎可以预见:假使自己真的这么干了,那么将来这竖子肯定会将这些今日随口编的瞎话传出去,让谣言甚嚣尘上,那么届时麻烦只会更多。   所以李二眼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只能选择沉默,否则……   李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浑身上下都透漏着不安,只有望向自己二哥时才稍显镇定的李恪,李二心中的愧疚,在这惊鸿一瞥之中达到了顶点。   李二的沉默,无疑是将整个事件的走向彻底定下了基调:他们这帮久经风雨的老狐狸,终于是栽在了本就是初生牛犊,却格外护犊子的李宽手里。   “三皇子殿下,老夫先前失察,偏听偏信,这就向你赔礼!”长孙无忌几乎是咬牙说出这话的,随后,他双目一闭,再也不发一言,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长孙无忌已然服软,整个大殿之中,最后的抵抗派魏征魏公,已经彻底触发了孤立无援。   “魏公,”弟弟不太争气,那么李宽这当哥哥的自然要在这大好局面之下,对负隅顽抗的敌人进行最后的致命打击:“咋的,不乐意啊?在想当国舅还是国丈啊?”   李宽说着,扭头看向其他人,指着面色阴沉的魏征道:“嘿!诸公瞧瞧,魏公他还开始挑上了!”   “这个竖子啊……”李二陛下此刻是真被气着了,整个人都在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   而另一边,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魏征,更是不干了。   “三皇子殿下!”魏征忍住胸中的气血翻涌,和长孙无忌一样,虽然赔礼道歉比杀了他都难受,可要再被李宽这么恶心下去,还不如赔礼道歉呢。   于是,尽管魏征只是喊了李恪一声,没再说什么,可人家那规规矩矩的一揖,着着实实是震惊了除了李宽以外的所有人。   这可是魏征!敢在朝堂上指着李二鼻子骂的狠人,就这么个主儿,硬是被楚王殿下给折弯了腰。   “二哥……”今日受尽委屈却又扬眉吐气的李恪,终于明白兄长当日说第一个给他回场子,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宽弟……”身为太子的李承乾,现在都想管李宽叫声哥。   这竖子……有事儿他是真上啊……   “行了,两清。”不理会心理活动丰富的两个兄弟,李宽见魏征已经赔礼,知道这也就是极限了。   再咄咄相逼,那就不太礼貌了。   更何况,起风了,该扯呼了。   “楚王殿下,朕还没赔礼呢。”——正当李宽打算用什么借口开溜的时候,洞察一切的李二陛下,不合时宜的跳出来,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唉,父皇,子不究父之过嘛!对吧小恪?!”李宽一边随口编三字经,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自己的两个兄弟别乱说话——而能让最小心眼的楚王殿下假装大度,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已然察觉到了危险。   嗯……看来眼下这皇宫是不能待了,自己得找机会回陇右哇……   ——被群狼环伺,依旧表面风轻云淡的楚王殿下如是想。 第72章 七步成诗   李二陛下终究没有再去为难李宽。   一声中气十足的“滚”,是他作为父亲深藏的温柔。   于是,旗开得胜的楚王殿下带着自己太子大哥和三弟李恪,在老爹一声令下后,便忙不迭的奔出太极殿,甚至连行礼都无。   待这兄弟三人走后,李二这才看向自己的这帮大臣:“竖子顽劣……朕……唉!”赔礼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但是姿态毕竟有了。   于是想要述说委屈的大臣们,也没法在开口了。   但他们,还不算是最倒霉的。   “袁道长,”裴寂把目光投向了今日第一个倒戈的软骨头:“老夫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会被一个孩子耍的团团转。”   “……裴相……”袁天罡其实很想说你个老登不也才跟人家服软吗,但是人家毕竟是宰相,还是肚里不能撑船的那种,于是,谁也惹不起的袁道长只能默默承认裴寂的冷嘲热讽。   “楚王殿下……实在是……太聪明了……”不同于李二和裴寂,以及现在满心憋闷担忧女儿的魏征,李绩对于李宽的态度,竟是格外欣赏。   "哼!"听到李绩的话,李二明显是不大乐意的:“这竖子的机灵劲从来就不用在正道上!光顾着去想怎么跟朕唱反调了。”   “陛下,”李绩忽然笑道:“楚王也行二,兴许将来诸皇子中,他最类陛下呢。”   “呵,倘若真是如此,那可真叫朕寝食难安了!”李二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将目光转向面色阴郁的长孙无忌:“无忌,这竖子什么德性你早该心中有数的,回头,我让观音婢好好教训他一番,你也甭跟他置气了,不值当。”   既然功败垂成,那咱就认了吧。   听闻此言的长孙无忌,自然领会了李二陛下的话里有话,对此也只能是心中哀嚎,嘴上苦笑,无法过多言语:瞧瞧,坏了如此大事,还一口一个“竖子”呢,唉……他还能怎么样呢。   长孙无忌看着着急忙慌为儿子开脱的李二陛下,也只能感慨:要说口是心非,陛下才是真的当仁不让。   “陛下放心,楚王殿下怎么说也是臣的外甥,臣不会跟他置气的。何况,眼下这会儿,国事才是最重要的……”聪明的长孙无忌,并没有就楚王的话题继续聊下去,反而是将话题引到了国事上:写给高句丽的国书眼看已经要抵达大旺城了,对方会个什么态度其实没有多大的悬念,可朝廷也必须为可能产生的几个结果做出相对的应对方案。   同时,西北羌人作乱已经平定,可接下来要怎么治理,又需要商讨一番。   加之即将在关中泛滥的蝗灾。   事赶事,叫人应接不暇。   总之,在这个多事之秋,楚王殿下为弟弟出头这件事顶多算个插曲罢了……   -------------------------------------   且不管李二接下来该如何与群臣商议这诸多麻烦,另一头,拉着弟弟和大哥出了太极殿后,李宽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头顶的蓝天白云格外顺眼。   “二哥……”李恪有些踌躇地叫了李宽一声。   “行了,”李宽朝李恪摆摆手:“回去好好跟杨妃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是你记住啊,以后千万千万,别再跟萧瑀、屈突通来往了,我怀疑这事儿的起因,就在此。”   ——先前李宽因为殴打令狐德棻一事,被关进了宗人府,而李恪为了给李宽说情,便跑去找了这些前朝老臣,可能正因为如此,让长孙无忌注意到了有可能产生的威胁,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风波。   其实,今日本是一场为李恪准备的死局。   袁天罡相出他是 “龙睛凤肩”,那么作为推翻了隋朝才迎来了今日的房玄龄、杜如晦,以及以程咬金、尉迟恭为首的那帮武将,是万万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那么等待李恪的,就将是这帮人的敌视外加针对。   那么别说李恪命格无双了,他就是开了无双也整不过这帮大佬啊。   当然,袁天罡相出李恪就只是个富贵命,那么也就意味着李恪从此彻底与皇位绝缘。   怎么看,长孙无忌都是赢。   而这,就是阳谋的厉害之处。   ——可能李二也并非察觉不到长孙无忌的用意,可他毕竟还是迷信,同时又太过自负:自认只要有他在,便可保李恪无虞。   可是,将来呢?   而且最终重要的是,前朝那帮老臣可都还在呢,万一人家打着重振前隋荣光,聚集在李恪麾下,那……   等等!   李宽忽然眯起眼睛,回头望向太极殿,猛然之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事情真相:可能这才是那昏君真正的用意吧,将这帮前朝的老家伙聚拢到一处,然后再名正言顺一窝端……   难道此事是爹和舅舅狼狈为奸?   哇!好险恶的用心啊……   “俄~~”广场之上,李宽忽然打了个摆子,"不行不行,长安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要回陇右!"   “说什么胡话!”李承乾眼下还没听出李宽的话里有话,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压根就没察觉整件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长孙无忌,只是当下,他也没心思想别的:“宽弟,你放心,只要有大哥在,就一定能护住你。”   “你可拉倒吧!”听到大哥的事后豪言,李宽忍不住给了对方一个白眼:“现在不是跪在咱爹面前求情的时候了是吧?大哥啊,你记住,你好歹也是有六率兵马的太子(人数大约两三万),咱爹当年进玄武门也不过带了一千来号人……”   “行了行了,楚王殿下。”李承乾已经听不下去这个反贼弟弟给自己日常洗脑了:“你没事就赶紧滚蛋,我得回东宫向李师请罪——今日是他负责教导我课业。”   “哼,怂包。”李宽双手环胸,带着挑衅的目光在大哥身前上下打量:“记住啊,别跟李纲那个老头儿学太多,那位已经教废了两个太子了,我可不想你成为第三个。”   李承乾闻言,抬脚便要踢弟弟的屁股,结果被李宽一个闪身,灵巧躲开。   “大哥,二哥,”李恪突然朝两个哥哥躬身一揖:“今日之事,容我谢过。”   “滚你的蛋,你这样比大哥还恶心!”李宽一把搂过弟弟的脖子,然后顺手将一旁大哥的脖子也搂过来:“咱们仨儿今日可说好啊,一辈子,咱都得相亲相爱,可不能学那昏君和他的混账兄弟们,对了,大哥,等你将来上位,指定是不能逼我七步成诗的吧?”要不说楚王殿下脑回路清奇呢,兄弟几人刚刚有点温馨的气氛,就被他给破坏了。   “那可不一定,”被弟弟勾着脖子有些难受的太子殿下,当即一本正经道:“为了确保这一天来临之时你小子不会挨刀,本太子建议你眼下多读点儿书,不然……哼哼……”太子殿下哼唧两声,颇有些威胁意味。   “小恪啊,”李宽忽然转头看向听典听的有些迷糊的弟弟,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听见没,二哥日后恐有不测啊,所以等你就藩以后,你得厉兵秣马,时刻准备着回长安勤王,明白吗?”   “啊?”李恪还有李承乾,不约而同地看着身边时刻准备着被勤的楚王殿下,原来勤王的用法是这样的吗?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竖子啊!"惊讶弟弟丈育程度的太子殿下当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只觉有弟若此,这辈子大概是不愁乐子了。 第73章 孙子兵法   乐子?   楚王殿下身边,每时每刻,那可都是数不尽的乐子。   “呵~啊~”翌日,即便是亲自锁了门,又拿家具抵住门栓,可到由于时刻防备被李二陛下偷袭,而一夜不曾安眠的楚王殿下,在面见进宫问罪的虞师的时候,那是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   “你这竖子!”虞世南在见到楚王这副惫懒模样时,同样经受了一夜煎熬的虞老头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昨日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啊?”李宽先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即心虚道:“没……没有啊……就……就……就……”   没等李宽“就“出个什么来,气急败坏的虞世南直接就开火了:“昨日傍晚、李绩、裴寂、长孙无忌、魏征,这四人将马车停在我的府邸门口,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拜访老夫,每个人上来都先夸老夫的关门弟子聪慧果然,手段了得,说老夫教导有方。每个人!一样的台词!说完就走,半点不带解释的!”虞世南说到最后,声音在愤慨的情绪带动下,已经转化为了咆哮:“你这竖子,究竟又干了什么?!”   “阿这……”李宽在觉得李绩等人不厚道的同时,又小小的内疚了一下:“我真没想到他们这么不要脸,虞师,其实也没什么,就……”   接下来,李宽用尽可能委婉的语气,将昨日那场风波完完整整的对虞世南叙述了一遍。   “咚!”可能这个夏天,是虞世南过得最刺激的一个夏天。   “虞师!您没事吧!”李宽见老人再度摔倒,不由有些惭愧,连忙上前准备搀扶。   “别别别,李师,您可折煞学生了。”虞世南满脸复杂地看着某竖子,嘴上所言,一半是在阴阳怪气,一半确实在感叹:“您这样的人才,做老夫的学生实在是屈才了,要不老夫向您拜个师。”   “虞师,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嗷。”李宽见虞世南如此,当即不满道:“您都不知道昨晚我有多担惊受怕,我连窗户都用鸡毛掸子别上了才敢睡觉……”   “你个竖子!你还知道担惊受怕啊?!”虞世南生平头一回,在教育弟子的时候动了手,只见他抬手就是一记老拳锤在李宽肩膀上:“你知不知道,昨日那一遭,你几乎是把朝中的大部分人都给得罪了!裴寂身为宰相,本就党羽众多,而李绩又在军中颇有威望,长孙无忌自不用说,皇亲国戚,还是你舅舅,可你这个竖子……你这个竖子……”虞世南已经说不下去了,到最后,他只能发出一声呻吟:“你连魏征那个孤臣你都不放过……”   而最最重要的是,陛下会如何看待此事?   苍天呐大地啊,老夫怎么就收了这么个活祖宗啊。   “唉……”虞世南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唉……”楚王殿下眼见当下说啥都没用,那就陪虞师一起叹气吧。   半晌过后,在叹气之余仔细分析了一番局势后,绝望的虞世南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把这竖子逐出师门,要么把自己逐出师门,说什么都不能让自己这一脉的学生再连累自己的老师。   “楚王殿下啊……”思索再三,虞世南觉得还是有必要对其进行一番亡羊补牢的式的劝诫:“再有下次?”   “还敢有下次?”李宽满脸诧异的看着虞世南。   “殿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发觉自己可以免了一番口舌的虞世南,觉得总算是有了一点小小的安慰。   “不是,虞师,您可能是误会了。”李宽对此刻点头抚须的虞世南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想下次没有谁敢再欺负我兄弟了。”   “……”虞世南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闭上双眼,心中有了决断:老夫还是自逐出师门吧,“欺师”总好过“灭祖”不是?   “楚王殿下,您图什么啊?”虞世南有些无奈地望向李宽:“老夫非是觉得您此举有错,可维护兄弟,何必用如此酷烈手段?将所有人都弄得下不来台,势必为招来祸端啊。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行事如此出格,怎么看都不算是好事。”   “管他好事坏事呢。”李宽闻言挑挑眉,“底线这玩意儿,从来都是越高越好,况且我得让所有人明白,欺负我李宽的弟弟就是不行,何况朝堂的斗争,何必牵连到我们这帮尚未及冠的皇子身上?”   这一下,虞世南自是听出了李宽话里的怨气。   “楚王殿下,勿要胡言!”虞世南在止住李宽话头的同时,还略带警惕地朝殿外看了一眼,随后他低声道:“陛下有陛下的难处。”   “唉,虞师,”李宽现在是真的有些心疼两头不讨好的虞世南了:“您放心,我往后指定低调些,不过我相信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应该是没人敢招惹本王和本王的兄弟们了。至于往后……”李宽顿了顿,随即道:“不管怎样,有些事于我而言,不是做与不做两个选项,而是做不做绝一个选项!”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我李宽自然是要挑狠的来!   虞世南闻言只能唉声叹气,直叹“年轻后生初生牛犊”。   当然,话题也就此打住。   “楚王殿下,接下来,您得扎扎实实地跟着老夫学些东西了。”有心教导弟子的虞世南,自然是不允许自己门下出个丈育王爷的。   “行吧,”李宽点点头,有些不置可否。   “楚王殿下,”虞世南此刻一改先前的颓靡不振,看着李宽,满脸郑重道:“接下来为师要教给你的,是将来可以保全身家性命的手段,所以殿下必须好好学!”   哟嚯,老头儿硬气起来了啊。   原本一直趴在书案上的李宽不由直起身,好奇道:“敢问先生要教我什么?”   “孙子兵法!”虞世南觉得教眼前这个竖子经史子集已经没啥用了,只有教他最实在的东西,才能让其学以致用。   “什么?您要教我造反啊?”李宽这个小可爱,压根就没意识到这是虞世南未雨绸缪,企图借孙子兵法教会他处世之道。   “你个竖子!又在瞎说什么?!”虞世南这会儿是真的怒了,拿起一本书就往李宽头上砸。   你这个混账玩意啊!云起还在外面站着呢!   你自己欠揍没人拦你,可你何苦连累老夫呢! 第74章 指鹿为马   尽管虞世南在收李宽作为弟子之前,他就早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事到如今,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胸襟气度,低估了李宽不当人的程度。   这个逆徒,居然敢在陛下派来的护卫统领云起还在殿外守着的当口,跟自己大声密谋造反的事。   这他娘的……   身为文化人的虞世南,此时心中很是绝望,他觉得自己比老友李纲还惨,起码人家杨广没上位的时候,还知道学习王莽的贤德,做做谦卑的样子,而眼前这位,那是昏聩到装都懒得装啊……   “楚王殿下啊……”虞世南努力让自己忘记刚刚发生的不快,语重心长的对李宽道:“您可莫要以为这次替三皇子解围成功,您就是大获全胜了,眼下,恐怕满长安的人都在等着陛下如何处置您……”   “等等,”李宽没等虞世南把话说完就出声打断了他:“虞师,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还处置我干嘛? ”   “殿下,陛下还没表态,就代表此事尚未完结。”虞世南有些无语地看着李宽,心想这竖子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啊。   说到“帝王一怒”,这事儿李宽没少干,甚至有时候他一天能让帝王怒上好几回,同样的,“伏尸百万”的场面他也没见着,只是偶尔一个月会多用上几瓶金疮药罢了。   “虞师,”李宽挠了挠头又眨了眨眼睛:“您说我现在假装头疾犯了还有救吗?”   “陛下不傻,”虞世南老神在在的答道,顺带还打了个补丁:“百官也不傻,就算陛下有意替你开脱,这个理由也无法服众。”   “那咋整?”李宽忽然觉得事情的严重性增加了很多倍。   原来秋后算账这个说法,在他爹这儿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是适用的啊?   “跟老夫学习孙子兵法,”虞世南指了指桌上的兵家圣经——《孙子兵法》:“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李宽歪着头看着虞世南,总觉得这话这么耳熟呢?   难不成是要教自己逃狱?   没那么严重吧,最多关关宗人府而已嘛……   此时思维无限发散的楚王殿下,好半天都没给虞世南一个该有的回应。   “殿下?”虞世南有些无奈地看着显然神游物外的李宽,思索再三,返身从自己的桌案上拿起了戒尺。   “啪!”戒尺抽在李宽的胳膊上,疼得他一哆嗦:“嗷!”   “楚王殿下,”可能是初次上手,没能把握住力道,看着惨叫的李宽,虞世南内疚之余,居然有些兴奋:“您若再不好好听课,就休怪老夫辣手无情了!”   “虞师,您!”李宽刚想开口辩驳几句,可见老头儿手里那把黄花梨制成的戒尺,看色泽还是阴沉木,不得不说,这肯定又是李二陛下的手笔:这玩意儿不但名贵,分量还不清楚,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打人可疼。   罢了罢了,人在戒尺下,不得不低头。   李宽终究是选择接受当前的处境:“虞师,我们开始上课吧。”   结果一个时辰之后……   “你个竖子!”虞世南一边用戒尺敲着李宽的书案一边咆哮道“一篇简简单单的《计篇》,为师教了你三遍,我都不求你能全篇背诵,可你好歹把字给我认全乎了吧?佚而劳之!佚而劳之!那个字是“佚”!不是“失”!是谁教你把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只念你知道的那半边儿的?!”虞世南一边怒吼一边捂着胸口,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裂开来:“竖子啊!竖子!平日里跟着为师进学,你能不能用点心?!”   “虞师啊……”李宽当下也觉得很委屈:“这上面的狂草,谁认识啊?”   “你个兔崽子!”虞世南见李宽不识货,不由怒斥道:“你手里的这本《孙子兵法》,是你师祖当年亲手抄录的!”   “啊?”李宽顿时来了兴致:“我还有师公啊?”   “……”虞世南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宽:“你知不知道,你师公可是王右军的七世孙!所以你得好好学,不能给他丢人!”   “王右军是谁?”只听了虞世南前半句的好奇宝宝,丈育王爷歪头看向虞世南:“他很有名吗?”   “王右军就是王羲之!东晋的大书法家!”虞世南的声音里充满着面对一个丈育而产生的绝望:“你要再敢问老夫王羲之是谁,老夫这就去跟陛下请辞!”   “别啊虞师!”有心逗弄一下虞师的楚王殿下顿时老实了,只见他嘿嘿傻笑道:“王羲之本王还是认识的,不过,这么说来,本王也算是王羲之的传人了?!”   李宽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兴奋。   “就你那手字,最好别在外面提你师公。”虞世南想起先前李宽在课业上的鬼画符,摇了摇头,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他丢得起这个人,他的师父智永禅师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不!”傲娇的楚王殿下梗着脖子道:“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李宽虽然贵为亲王,但是怎么可以因为出身高贵,就不认自己的师公呢!虞师,你这样真的很不好。”   “……”虞世南看着义正言辞(厚颜无耻)的逆徒,只觉得胸中一口逆血上涌,差点就到了“喉头一甜,狂喷而出”的地步。   这个竖子啊,王莽的贤德你不学就算了,转头学起赵高的“指鹿为马”了是吧?   “虞师……”李宽看着被自己气得面红耳赤的虞世南,有些担忧道:“您还好吧……” 第75章 有徒若此   有徒若此,他虞世南能好吗?   “呱!”沉默半晌,本来一个“滚”字酝酿在喉头的虞世南,愣是一下子没绷住,被弟子给气出了蛙鸣。   “——嗯?”李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虞师先前脸红脖子粗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整一个突如其来且如此抽象的活儿?   不得不说,李宽有被笑到。   “哈,哈,哈。”考虑到老先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李宽只能假装不好笑的干笑三声,同时桌下的一只手暗自用力,使劲掐自己的大腿。   不管这声“呱”有多好笑,为了不让虞师因为羞愤而撞上殿柱,给注定“青史留名”的自己再度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李宽只能尽力装作虞师方才的失态只是一件无足轻重小事。   “都是你这个竖子!”虞世南显然是个极有胸襟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主动要求将李宽收作弟子,所以先前的小插曲,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经过先前半个时辰的折磨,虞世南发现了更重要的问题:教导李宽孙子兵法恐怕是一项漫长而艰巨的任务。   无形之中,他好似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虞世南只能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至圣先师都说过“有教无类”,自己怎么着也得将其奉为圭臬。   否则,没了这个信念,虞世南都担心自己无法支撑下去。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虞世南始终抱着一个坚定地信念在教导李宽:即便是他不能把眼前这竖子教成良才,但是大唐,绝对是不能出第二个杨广了。   哪怕是身为亲王的杨广,也不行。   可虞世南忘了,虽然至圣先师说过“有教无类”,可那意思是不管什么人都该受到平等教育,被耐心对待。   可同样的,至圣先师还说过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李宽却用自己夸张的学习天赋向虞世南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至圣先师说的每一句话,从来都是有事实依据的。   “虞师……咱能不能别天天孙子兵法了啊?在这么教下去,我觉得我能成为第二个李靖。”几日下来,李宽已经被虞世南的填鸭式教育给折磨的苦不堪言,他甚至连抽空在复仇笔记本上记几步的功夫都没有——李二陛下对儿子的处罚于前日下达:罚俸三年,包括他封地上的赋税,也不能幸免。   “还李靖?你怕是连程咬金那个莽汉都不如!”虞世南听到徒弟自比李靖,他就觉得臊的慌:教了这竖子四天了,刚刚学到第二篇《作战篇》,当然,教学进度缓慢还不是最让虞世南绝望的,真正让他绝望的,是李宽的记性。   明明前两天才教过《计篇》,昨日散学时虞世南一时兴起,决定抽查背诵,结果这竖子居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气得虞世南是一宿都没睡好觉。   “程知节已经班师回朝了吗?”原本趴在书案上郁郁寡欢的李宽顿时坐直了身子,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就有了兴致:“不行,我得抽空去看看处默。”   “回来倒是回来了,可殿下如此关心程将军,以至于还想登门拜访,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问问他程知节,有没有弄到你要的汗血宝马吧?”虞世南满脸鄙夷地看着自家逆徒:“别想了,汗血宝马被你爹要走了。”   “凭啥啊?是我先开口的!”李宽顿时不乐意了,他还是听处默前些天说他爹弄到了几匹汗血宝马,于是李宽便想着先下手为强,可没想到啊,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等等……爹该不会是记恨自己当初要当“周天王”的事吧?堂堂皇帝陛下这么记仇的???   “汗血宝马何其难得?”虞世南有些无奈李宽这骄横的性子,却也只能耐心解释道:“军中缺马,更缺好马,所以陛下是想用这些宝马,繁育出更多的良种后代,这是正途。而你这个竖子,居然还想打这几匹宝,马的主意,你觉得陛下会同意?”   “唉,”自知不能如愿的李宽在发出一声长叹后,默默望向殿外蓝天白云,好一个无语凝噎。   “别叹气了,”虞世南有时候觉得自己压根就不是来教导楚王的,他就是来哄孩子的:“你的兄弟,三皇子李恪还有四皇子李泰,如今分别封了蜀王和魏王,老夫猜测,这或许是陛下的某种补偿吧。”   “还补偿?嘁……”李宽闻言不屑道:“没天理就是没天理,那昏君咋不补偿我呢?害了我没了三年的俸禄和赋税,本王上哪儿说理去……”   “可以找太上皇啊。”虞世南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知道这竖子对某些事情门儿清,就是嘴上爱抱怨而已。   果不其然,李宽没上虞世南的当。   “算了吧,虞师,”对于虞世南的调侃,李宽虽说心下黯然,但还是知道轻重的:“我若是还跑去找皇祖父主持公道,那就真的把他老人家给架到火堆上了,本王毕竟是给人当孙儿的,不能不厚道,您说是吧?”李宽重新伏下身子,将下巴搁在书案上,朝虞世南嘿嘿笑道。   “呵……你还好意思提‘厚道’二字……”虞世南看着弟子一副惫懒顽劣的模样,面上冷笑,心中却也难免生出几分欣慰:臭小子,不管如何顽劣,起码还算是个孝顺孩子。   “虞师,”李宽忽然对虞世南道:“我发现这两日裴相似乎在对我示好,您说,这老狐狸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   “哦?竟有此事?”虞世南也很好奇,这竖子是从哪里看出当朝宰相想要巴结他的。   “裴承先托小恪好几次跟我传话,说裴相有意请我去他府上做客,当然了,小恪说裴乘先传话时语气颇有几分不情愿,这倒也正常。可是——”李宽歪着头,有些不解:“说起来还是不应该啊:你看啊像是魏舒怡,当她得知自己被我当做把柄拿捏魏征后,已经数次放出狠话要教我好看。李震大哥那就不说了,毕竟都及冠了,不好拿我如何。   至于表哥长孙冲,听说我舅舅已经不准他跟我过多来往了。”李宽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思忖神色:“就连我舅舅都因为此事生气,裴相先前与我几度交恶,他怎么能继续在我这伏低做小呢?”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对于徒弟正儿八经的问策,虞世南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所以他想了想,便给出了答案。(注1) 第76章 “裴”太公和大肥鱼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李宽反复念叨着这八个字,这裴寂,打算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   “不管了!”李宽忽然大吼一声,接着他看向被自己一惊一乍吓了一跳的虞世南道:“虞师,不管他裴寂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我总得先见见他给我的好处是什么,对吧?”   “楚王殿下……”此时的李宽在虞世南眼里,就是“裴太公”即将钓上来的大肥鱼:“老夫可得提醒你,莫要小看裴寂,这天底下,少有城府谋略能胜过他之人。”   “虞师,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李宽嘴上不饶人,但是心底已经慢慢有了警醒。   “老夫言尽于此!”虞世南才懒得跟弟子打机锋呢:“你个竖子聪明归聪明,可毕竟涉世未深,很多时候啊,绝世天才少了阅历,也会被经验丰富的平庸之人所打败。”   “那可不一定。”李宽觉得跟虞师斗嘴实在是再有趣不过了:“指不定本王就是那天选之人,涉世未深但运气好呢?”   “哼,”虞世南冷哼一声,他都不知道这竖子哪里来的底气:“运气好?运气好昨日怎么还落了单,被陛下按在太液池旁暴揍呢?”   “不是,虞师,这事儿您也知道啊?!”李宽猛地瞪大眼睛:“难道说您当时也在?藏身御花园?我说虞师,您这可多少有点不合适了嗷,万一不小心冲撞了嫔妃……”天可怜见,他就是昨日傍晚散了学,闲得无聊去东宫拿了鱼竿,想去太液池钓钓鱼找找乐子,哪知道自己成了守株待兔等在那里的李二陛下的乐子呢。   “竖子!为师哪有你想的那么龌龊?不过说起来,楚王殿下您如今可是风头正盛啊。”虞世南想起这事儿就好笑,见李宽依旧眉头紧锁,不由没好气道:“别瞎猜,老夫当时不在。是你的好弟弟,魏王李泰,他今日上朝时守在金水桥,见到一个大臣就抹眼泪,说他可怜的二哥昨夜遭老罪了,被陛下打得差点下不来床,魏王说:他看着宫里的御医给你上药时的惨状就觉得心痛,所以恳请诸位大人上朝时能为楚王殿下您求求情,毕竟他魏王人微言轻的,无法说服陛下高抬贵手放过你。”   “啊!”李宽双手抱头,脸上好似覆上一层痛苦面具:他愚蠢的弟弟哦,居然还会用帮二哥“自污”这种办法来企图降低 百官们的仇恨。   也对,或许这已经是李泰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你先别忙着鬼哭狼嚎,老夫还没说完呢。”虞世南似乎很是满意弟子的反应,继续开始补刀:“蜀王殿下当时也在呢,当然,蜀王没有魏王那么舍得拉下脸,这孩子只是站在一旁不断躬身行礼,然后百官回礼,那场面……堪称一时无两。   楚王殿下,瞧瞧,你的俩弟弟,为了你这个二哥,是多么豁的出去啊。”虞世南说到最后,嘴角开始不自觉的上扬。   自己这个弟子,虽说行事大多出格且毫无章法,但不得不说,作为兄弟,他是合格的。可能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胜过陛下的地方。   “一世英名……我的一世英名啊……”对于两个弟弟瞒着自己做出如此行为,心中好笑又感动的楚王殿下,当下也只能违心吐槽两句,用以掩盖内心某种酸涩的情绪。   “好了竖子,我们该继续上课了……”虞世南见弟子有意遮掩,他便善解人意的打算当做一切无事发生。   -------------------------------------   当然,和虞世南一样同样善解人意,同样可以当做一切无事发生的,还有宰相裴寂。   虽说裴寂有意向李宽示好,可在仿佛提前察觉到什么的李二陛下的暗中授意下,李宽压根连上朝都不用去,整天就跟着虞世南学习孙子兵法,这让裴寂有力无处使,毕竟大家连面都见不上,如此一来,不管裴相打算“予”什么,楚王殿下都已无福消受。   当然,在这紧要的关口,唯一让李宽觉得欣慰的一件事,便是五姓七望答应卖给自己的粮食,总算是快要交付了。   翌日清晨,除了清河崔氏那二十万石,剩下的其余四家每家十五万石,一共八十万石粮食,终于抵达长安。   交易的地点,就在渭水河畔。   这一回,李宽改变了先前的主意,并没有让对方把粮食运到玉山鹰嘴崖进行交易——他为了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 在和对方交接时候,再次展现出“单公子”的财大气粗:花了整整五箱琉璃器,直接买下了对方的货船,给出的理由也很直接:“事急从权,我家主人已经将大本营设在了南方,此次我们接到命令,要将这些粮食运到南方,故而还请见谅。”   上百件琉璃器摆在五姓七望的几家管事面前,还有什么好见谅不见谅的呢?   李宽操纵着暗影刺客们,直接替换了船夫和伙计,和管事们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又将船只掉头,自渭水南下。   当然,这不过是他做出的样子而已。   船舱内的粮食,他在船只远离岸边后,就将其尽数收拢到召唤空间内。   只不过,担心有人暗中留意自己的动向,他打算将船行驶至海上,再将其凿沉,以确保万无一失。   等做完了这一切,李宽打算再过上一段时间,等蝗灾彻底爆发后,再次找上五姓七望之人,借机购买粮食。   反正到时候依旧是用琉璃交易,这玩意儿自己应有尽有,当然,他也不怕人家届时囤货居奇,有粮不肯卖,不卖,自己还不能去抢么?   反正关中闹了饥荒,那么多的灾民,灾民中间出现几伙训练有素的流寇,抢点粮食,也很正常对吧…… 第77章 拜访裴府   已经开始构思“楚王殿下和三千大盗”的李宽,压根就没想到,接下来的故事会出现极其具有戏剧性的转折。   而这个转折的起点,便来自于进宫看望自己的李怀仁。   “宽哥儿!”当李宽见到许久不见李怀仁突然,并且张开怀抱,一瘸一拐,眼泪汪汪地朝自己冲来时,他的内心,陡然升起一阵火焰。   “你等等,”李宽伸出手止住了有些过分热情的好友,脸上透着不虞:“你爹下手这么狠?这么久了伤还没好?”   “不是!”李怀仁闻言哈哈一笑,不顾李宽的抗拒,上来给了好兄弟一个熊抱:“这是我昨日在学馆揍裴乘先那个混账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   “你揍他干嘛?!”李宽有点搞不懂了:大家好歹也是一起同过窗,虽说当年结伴去青楼那会儿还不具备某种身体素质达成消费条件,但怎么说也是超越狐朋狗友的交情了,不至于动不动就上演热血宫斗啊。   而且看李怀仁提起裴乘先的语气颇为不善,李宽估摸着他俩这回起冲突,并非寻常打闹。   “这混账东西跟大伙儿说你不拿大家当兄弟,说什么当日你竟然拿他威胁裴相,裴相这才不得不低头。”李怀仁说到这,忍不住向一旁吐了口唾沫:“呸!不知好歹的东西!要不是宽哥儿你当初引荐,兄弟们谁乐意跟这么个不着四六的混账耍?如今倒好,居然背地里说起你的坏话来了!再者说了,你当时也是为了小恪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作为兄弟,就应该理解你,何况,我才不信你会真的对他裴乘先不利。所以我听到裴乘先说的那些话,就来气!就忍不住想揍他!”   “唉……”李宽望着依旧义愤填膺的李怀仁,神情有些复杂:“怀仁,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讲真,身为小恪的二哥,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他陷入到万劫不复的田地的,所以当日我在殿上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不带任何水分。毕竟像魏征、裴寂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因为我放了几句狠话,就会退缩的。”   “……”李怀仁在听完李宽这番真心话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道:“宽哥儿,我知道你会作取舍,但是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真心话,当兄弟的,听在耳里还是有些难受。”   “哈哈哈哈!”李宽听到李怀仁这么说,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你不一样!从你为了替我守住琉璃杯的秘密,挨了你爹河间郡王那顿毒打开始,你于我而言,便是那三国里,刘关张那般可以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宽哥儿……”听完李宽的话,原本应该感动的李怀仁此时却有些郁闷:“咋的?当你的好兄弟还得先背上一回黑锅啊?可你也不似大耳贼刘备那般,会编草鞋啊……”   “你要是在这么胡搅蛮缠,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楚王一怒,血溅五步是个什么场景。”想不明白编草鞋和聚拢人心有什么关联的李宽,觉得跟李怀仁这样的家伙,往后尽量少打感情牌,“手底下见真章”这六字真言,适用于他俩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及任何事件上的沟通和交流。   讲不明白就揍,揍完了自己去想,简单粗暴且高效。   “得得得……”李怀仁举起双手:“楚王殿下,我知错,知错。”   “知错了?”李宽挑了挑眉,随即伸手架在了李怀仁的脖子上:“既然知错了,那咱就得去赔礼啊。”   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裴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去哪赔礼?”李怀仁梗着脖子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裴府。”李宽才不惯着他,论力气,李怀仁这才哪到哪儿,直接一个拧腰,就将李怀仁给箍了过来。   “哎哟!我的脖子!”李怀仁是真没想到,宽哥儿还有这么一身恐怖的蛮力。   “去不去?”李宽才不惯着自家的好兄弟。   “去去去……”李怀仁发誓,这次回去以后他一定勤学苦练,争取早日学有所成,练就一身不俗武艺。   不然他堂堂一个将门虎子,次次受制于宽哥儿这么一个娇生惯养下天潢贵胄,那可真是丢尽了将门的脸。   -------------------------------------   一个时辰之后,裴府大门处。   李怀仁带着满脸的纠结,指着李宽怀中的锦盒道:“你确定要送这么个玩意儿给裴相?”   “这有啥,好东西!”李宽白了一眼大惊小怪的李怀仁:“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吗?”   “宽哥儿……”李怀仁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关键是你把这玩意儿送出去,一下子要得罪俩啊!那可是太上皇珍藏的虎骨酒!居然被你把酒给倒了,还把骨头取出来,装进锦盒里送给裴相……”李怀仁一边说着一边无力地双手按着额头,这实在是……实在是槽点满满……他几乎可以预见,等自己的父亲李孝恭得知此事,自己估计得在床上躺到及冠那年吧……   毕竟……自己当时可是实打实的替宽哥儿望风来着。   “怕什么?这不一切有我呢嘛?!”李宽瞪了一眼李怀仁:“再者说了,哪怕退一万步讲,那虎骨酒我最后不是又给装回去了吗?没浪费!”   “可你把吃剩的羊肋骨冒充虎骨酒给塞进酒壶,那就多多少少有些不当人了……”李怀仁现在想起都觉得痛苦,只见他悔恨交加道:“你说太上皇哪天喝那虎骨酒,喝出羊膻味儿来,那又是怎么个说法?”   何况你给裴相送骨头,这怎么看都是在骂他是条老狗啊……   就在李怀仁还准备继续纠结,看是否找个机会偷袭将李宽打晕,哥俩打道回府的时候,得到下人通传,得知楚王殿下还有河间郡王家的小公子连袂上门拜访,只觉得天上降下馅饼的裴相,已经兴高采烈的迎了出来:“楚王殿下!近来可好?哈哈哈哈,没想到老夫还能得楚王殿下如此挂念,今日竟亲自前来拜访,实在是让老夫觉得三生有幸,我裴府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   “怀仁。”   “啊?”   ——马车内,还准备跟李怀仁解释自己先前“偷天换日”是为了皇祖父的身体着想的李宽,听着外面那刺耳的笑声,不由转头看向身边神情有些呆滞的李怀仁,有些迟疑道:“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还是说裴老儿因为受了太多刺激,已经彻底疯了?” 第78章 为长为首且为尊   李宽下了马车,看着笑盈盈的裴寂,总觉得自己今日出门可能没看黄历,撞邪了。   “裴公,”不同于楚王殿下站在马车旁傻傻发呆,李怀仁作为河间王府上的小公子,在当朝宰相面前,自是没有丝毫可以摆谱的资本,他随李宽下了马车后,便主动向裴寂见礼。   “好好好,”裴寂笑呵呵地朝李怀仁点了点头:“河间郡王如今都快被传成长安新财神了,怀仁啊,得亏你上回走漏了风声,不然这个秘密还不知道要藏多久,哈哈哈……”裴寂说完,又是一阵畅快大笑。   笑声将李宽惊醒,等他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神情有些尴尬的李怀仁,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歉意:看来李孝恭这段日子以来,怕是没少教训怀仁,可这小子居然提都不曾提过一句。   这兄弟当得,着实够义气。   “来来来,楚王殿下, 先随老夫去大堂。”笑过之后,裴寂转身向李宽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正好,老夫刚刚受人所托,需得殿下您给老夫一个面子。”   “哈?”李宽闻言又蒙了:啥时候自己的面子大到需要裴老儿开口相请的地步了?难道说先前在太极殿上发了一回疯,还能收到这等奇效?   但很快,李宽就明白为何裴寂态度如此谦卑了。   因为恳求裴寂帮忙的人,正是袁天罡。   “袁道长?”在裴府的大堂之上,李宽看着头戴莲花冠,身着湛蓝道袍,满脸忐忑之色的袁天罡,忽然之间没,李宽其实也觉得对方这样挺可怜的。   左右逢源嘛,怎么看都算不上好词儿,可左右逢源也不是个轻松简单的事情。   当然,李宽在感慨过后,感悟更多。   比如现在,李宽只需看一眼此时神情非常不安袁天罡,便知道先前自己的猜测大抵是对的:弟弟李恪的麻烦,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裴寂或者是长孙无忌,他们其中的某一方在事先得到了李二的默许后,与李二暗中配合下才造成的。   而按照李宽的设想,和老爹打配合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舅舅长孙无忌。   至于袁天罡之所以来裴府,想让裴寂代为求情,估计也是一出苦肉计外加障眼法,为的就是让自己将怀疑的对象从舅舅长孙无忌身上转回到裴寂身上。   想到这其中利害的李宽,几乎可以笃定,袁天罡背后站着的,十有八九就是长孙无忌,甚至,这其中还有更多的朝中势力。   否则很难解释得通,袁天罡一个为人处世如此圆滑的高级神棍,为何敢随随便便替一个皇子相命,而且相命的结果,又是那样事关重大。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仗着后面有人撑腰,才有这个胆子。   唉,要不说自己的弟弟李恪也可怜呢。   一个皇子,身负前朝皇族血脉,天然的,就站在了如今朝中那帮有着从龙之功的大臣们的对立面。   很简单啊,这伙儿当朝的肱骨们,在前朝,哪个不是反贼呢?   “楚王殿下,”裴寂见一直想着心事的李宽没说话,还以为他因为对先前发生的事情对袁天罡依旧心存芥蒂,于是当即出声调解道:“殿下,您看袁道长找老夫,也是因为他如今已经想明白,当初在宫里,若不是您出手拦下他给蜀王相命,恐怕如今他早就大难临头了。”   “大难临头?”本来裴寂想打圆场,今日有意来咬钩的李宽是不介意的,可现下,他又提起那桩让李宽火冒三丈的事情,似李宽这般暴烈脾气,此刻能够用寻常语气跟裴寂聊上两句,那已经是巨大让步了。   “宽哥儿,咱给裴相准备的礼还没送上呢。”察觉到李宽此时情绪有些不对劲的李怀仁,赶忙不动声色地提前一步,将可能随时暴走的兄弟给安抚住。   “对,礼物还没给呢。”被李怀仁暗中提醒后,李宽看了一眼正在苦笑的袁天罡,一边摆手示意李怀仁拿出虎骨,一边对袁天罡道:“袁道长,其实本王个人还是很尊重道教的,当然,前提是尔等不可以任何方式威胁到我的家人,否则本王随时都可以放下尊重,纵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对尔等动刀兵!”   少年亲王的话,自有一股金戈之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某种雷厉风行,不容许任何人置喙。   “楚王殿下,您尽管放心,这类事往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袁天罡听到李宽如此放言,他并不觉得如何忧心,反而有些高兴,毕竟他已经打定主意往后道家绝对不会参与到皇家之事,所以李宽说他个人很尊重道教,光这一点,就值得袁天罡开心许久了。   毕竟当日楚王在那太极殿的大殿上,为年幼无助的弟弟冲冠一怒,就是一个傻子也知道,往后这竖子只要不造反,诸王之中,当以楚王为长为首且为尊。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可以不顾一切只为护着你的二哥呢。 第79章 蝗灾爆发   在得到袁天罡的保证后,李宽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裴寂:“裴公,看在您的面子上,此事就此打住。”   “如此甚好。”正将虎骨小心翼翼放回锦盒内的裴寂,脸上笑呵呵,心里早就骂开了:这倒霉孩子,连自己送给太上皇的虎骨都能拿来送回自己这个原主人手上,实在是……怎么说呢,可能自己和那根虎骨都想不到,大家还有久别重逢的那一天。   “承先!”忽然,裴寂往屋外叫了两声。   “祖父……”不多时,裴承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是他的声音里,多少带着些不情愿。   “你带怀仁去后院耍去,老夫这里还有一点事要跟楚王殿下商谈。”裴寂说完,转头朝李怀仁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这就算是赔礼了。   而李怀仁显然是有觉悟的,毕竟从小就在李孝恭的棍棒教育下成长,要是没点眼力见儿,懂得察言观色,那么他可能早就夭折了。所以,李怀仁当下也是只笑嘻嘻朝裴寂一拱手,“那晚辈叨扰了。”说完,李怀仁看都没看李宽一眼,便冲出了大堂,和昨日才打过一架的裴乘先,强行勾肩搭背,往花园方向行去。   那阵仗,怎么看都是待会儿还有场架打的架势。   当然,这些目前肯定是没人会去在意了。   “裴相,楚王殿下,贫道想起还有要事,这就先行告辞,还请二位见谅。”袁天罡也知情识趣的随便找了个由头,告辞离去了。   很快,大堂之上就剩下裴寂和李宽。   一大一小,两个在不务正业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且旗鼓相当的对手。   “敢问楚王殿下,此次前来拜访,所为何事?”在图穷匕见之前,裴寂觉得还是先知道对方的来意比较好。   “嗨,我能有什么事呢?”李宽闻言打了个哈哈:“就是前几天在大殿上我和裴相起了冲突,如今细细想来,本王颇觉不妥,而且还有本王口不择言,拿乘当做威胁裴相的底气,此举无疑伤害了我和承先之间的兄弟感情,故而今日前来,一半是为了给裴相道歉赔礼,还有一半,则是本王希望能和承先和好如初。”李宽说到最后,脸上早就没了笑容。   而裴寂,尽管做出了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可事实上,他压根就没觉得李宽说的是真话。   不得不说,两人都是有一份演技在身上的。   眼见李宽已然“痛心疾首”,那么裴寂裴相自然也是要作出“纳头便拜”的样子,但可惜两人的身份和年龄,以及裴寂可能还要点脸面,所以想象中的名场面,并没有出现。   只是当李宽准备接着开口道歉的时候,裴寂接下来一句暗示意味极浓的话语,勾起了李宽的兴趣。   “楚王殿下,老夫不得不承认,虽说您偶有顽劣之举没,但未来天下之雄主,老夫觉得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裴寂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讲完这句话后,李宽人都傻了。   不是吧?虽说《老子》有言“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可你没事儿玩这么大?   咋的,你要想本王的项上人头啊?   “唉……”李宽只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重新制定了战略方针:“谁说不是呢。裴相,我也不瞒您,其实很多时候,本王每每想起从前之事,哪一桩桩,一件件……至今本王就会觉得委屈。   ——本王生来就被父母寄养在祖母身边,后又因年幼体弱,差点夭折,后来更是祖母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使我成才,可如今,这一切都变了。   本王不明白,为何本王就只是比大哥生的晚,就自此失去了那个机会。本王……不服呀!”李宽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这头叫做“李宽”的大肥鱼,正在拼命扑咬裴寂丢出来的鱼饵。   愿者上钩不是?钓与被钓的双方,大家谁都别拒绝。   但裴寂,显然没有李宽想象中的那么好骗。   对于李宽的“真情流露”,他只是淡淡一笑,随后更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开始和李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其他事。   随后,李宽在被反复折磨近半个时辰后,终于是等到了从跑马场归来的李怀仁,随后哥俩一并离了裴府。   可一出裴府,上了马车后,李怀仁的第一句话就带是:“宽哥儿,你别说我这当兄弟的没提醒你:裴相他,恐怕心怀不轨。”   “这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李宽斜眼瞅了一眼自己的好兄弟,有点惊讶对方近日以来的长足进步。   “他们家的马,太多了,也太名贵了。”李怀仁此时的声音轻地像是在叹息:“我就没见过哪家公侯府上的千里马,能有裴相家的多。宽哥儿,你说裴相如此热衷收集宝马,真相该不会此僚随时都在准备跑路吧?”   “角度清奇,值得深思。”李宽将身体靠在车厢上,感受着身下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晃晃悠悠向前行,一阵困意,渐渐袭来。   可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李宽忽然察觉到了某些方面的不对劲。   难不成,裴寂试探自己的目的,是真的想再捞一份“从龙之功”?   还是说……   电光火石间,似有所悟的楚王殿下,忽然在心中生出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猎物,并且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裴寂这老小子,该不会是在钓鱼执法吧?   怪不得先前只是浅浅试探一下便陡然抽身。   李宽眯起眼睛,这老东西是打算届时出卖自己,来换取宰相之位不动如山?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那咱们就试试,到底谁才是钓鱼执法的那个人……   -------------------------------------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   李宽一边跟着虞世南学习孙子兵法,一边开始练习射箭的最基础动作:扎马步。   当然,期间李恪李泰两个弟弟偶尔会强行拉着李宽去御花园,要么钓鱼,亦或者兄弟三人抱着竹竿在某座废弃宫殿里搜寻,等找到了隐藏在屋檐下的马蜂窝后,哥仨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先出手,然后来一场“说蜇就蜇”的勇敢者游戏。   尽管偶有失手,要不是眼睛肿一大块,就是嘴唇厚一倍的,但是抹完药膏,隔天一觉睡醒,便又是条好汉。   但美好的时光总会过去。   贞观二年的农历七月,关中蝗灾彻底爆发。   从最远的潼关开始,关中二十七州,几乎同时出现蝗灾:蝗虫们从河滩地、沟渠水洼、芦苇荡、荒地中,自发结群而起,扑向了地里即将丰收的庄稼,迎接属于它们的盛宴。   接下来,关中各地几乎随处可见,平原上一团团青黄色的雾状虫群,从大地上腾起又落下,“咔嚓咔嚓”的进食声几乎成了所有百姓的梦魇。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真正的天灾!   而李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命人去银月楼带话:自己还需要四十万石粮食。   然而,他还没等到对方的回复,李二陛下却已经在朝堂上开始了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大嚼蝗虫的狠活…… 第80章 天真的大哥   当李二陛下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将蝗虫捏在手中,泪泪满面说着“ 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随后更是将其吞食掉时,百官们的震惊和感动,自是无以复加。   当然,按理说李宽身为人子,这种时候应该站出来和他的皇帝父亲有难同当或者起码也该泪湿衣襟。   但实际上,楚王殿下连早朝都不上了。   ——碍于前些天裴寂的反常举动,李宽觉得这种时候不该表现得太过孝顺,否则可能打草惊蛇。   当然,这是他的想法。   可事实上,长安城里谁不知道楚王殿下是个孝顺的?   如今这位大爷更是为了不气陛下,连早朝都不去了,成天让两个弟弟轮流为他请假,理由也是如出一辙:二哥心忧国事,食不下咽,寝不能寐,以致形销骨立,无法起身。   对此,李二陛下居然破天荒的接受了李宽奇葩的告假理由,当然,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图个耳根清静而已。另外,鉴于如今朝堂正是用人的时候,倘若李宽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引起百官的抗拒心理,对李二陛下来说,也是得不偿失。   于是,“形销骨立”的楚王殿下,开始了日常去弘义宫点卯:李渊在教孙儿弓箭一事上,可谓是极为用心,用心到何种程度呢?   这么说吧,这半个多月以来,太上皇的嫔妃们愣是没一个传出有孕的。   然而,李宽之所以如此,重点当然不是帮着皇祖父节制生育,而是时常来弘义宫看望李渊的裴寂。   这头老狐狸,自从上次李宽拜访过他以后,便开始格外殷勤地向李宽示好。   但是,这种示好的范围又极为有限:比如偶尔给太上皇送几件稀罕物的时候,还会为李宽准备一份。亦或者得知李宽在学射箭以后,他还专门送了几张宝弓。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太上皇很满意:在他看来,这是自己的老兄弟高风亮节,以德报怨的表现。   而李宽,则理所当然的扮演了不识好歹的竖子角色。   尽管李宽很着急,他想知道裴寂真正的打算是什么,可是欲速则不达,他也只能按部就班装作慢慢被裴寂的不断示好所打动,从而对其表露出善意的样子。   但事实上,李宽觉得这种步步为营的做法,当真是不适合他。   可奈何如今正值内忧外患,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极大的动荡,为了老李家的江山不至于比前隋还命短,李宽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熬了。   当然,不管怎么说,如今蝗灾这事儿在李宽这里基本上已经妥了,他当下真正想做的,就是借蝗灾一事,把五姓七望给安排安排。   只是,楚王殿下想安排人家,殊不知自己也即将成为人家安排的对象了……   -------------------------------------   太子是位好大哥,所以尽管诸多事务缠身,李承乾还是在某日借着“午膳”的名义,把自己封了王的三个弟弟叫到东宫,仔细叮嘱道:“最近你们三个都别惹事,父皇眼下心情很不好。”   “他不好?我还不好呢?!”纡尊降贵,被两个弟弟形容为“形销骨立”的楚王殿下,眼下正一手一根大羊腿,他在大快朵颐之余,更是怨气冲天:“我都好长时间没出宫了,这昏君……迟早误了本王大事!”   “二哥……”李恪将撒了孜然的料碟贴心的摆在李宽的面前,有些无奈道:“你还是听听大哥的劝解吧。”说实话,今日这阵仗,自己和李泰就是被大哥叫来当陪衬的,从头到尾,别说大哥了,就是他和青雀,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唯一要被担心的,唯一能在多事之秋继续闯祸的,也就只有李宽了。   “是啊二哥,咱这段时间就忍一忍,别整出幺蛾子了。”李泰最近被李宽勒令食素,所以他也只能羡慕地看着李宽胡吃海塞。   “唉!”李宽忽然放下羊腿,看向左右两个弟弟,随即又对大哥李承乾叹了一口气:“我说实话啊,听说那昏君在大殿上生吃蝗虫,我其实是挺不是滋味的,都说皇帝九五之尊,仿佛诸般行事都可以百无禁忌,但事实如何,当真是只有自家人才知自家事了。”   “可是二哥……”李恪忽然有些脸色发白道:“父皇过几日要祭天祷告,祈求上天消灭蝗灾,到时候我们几个……呕……”——有些洁癖的李恪,只要想到今日殿上父皇生吃蝗虫的场景,他就有些反胃外加不寒而栗。   毕竟自己恐怕也难逃此厄运。   “什么?!”得知自己几日后喜提蝗虫刺身套餐,顿时就怒了:“本王果然不该同情那昏君!”   “宽弟……”李承乾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弟弟犯浑:“你就不能偶尔乖顺些?事关国家大事,个人的些许不适,当忍耐才是。”   李承乾这话表面上是在训诫李宽,实际上未必没有警醒李恪的用意。   “大哥,你这纯属扯淡。”李宽白了一眼李承乾,随后道:“我问你,如今朝野上下的说法,就是这场蝗灾是上天降下的惩罚,那你说惩罚是上天降下的,他干嘛没事收回去?哦,就因为爹过几日祭天上表,阐述自己的过错,然后我们几个小的跟着吃吃蝗虫,老天就会法外开恩?想啥呢?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李宽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大哥可真是天真到可爱。   “那你说,该如何?”李承乾显然也被李宽说恼了。   “不如何,”李宽随手将半截羊腿递给望眼欲穿的李泰,随后将剩余的那只沾了沾料碟,然后径直塞进李承乾的嘴里:“大哥,你且放宽心,这一回,你弟弟我必让你大出风头!” 第81章 神仙手   在蝗灾最初爆发的那几日,李宽已经派人去银月楼传信,表示自己这个“单雄信的小儿子”还需要四十万石粮草起事,但是得到的回复却有些让人失望。   五姓七望的人,表示这回不再向他出售粮食,但是琉璃还是照收不误。   那李宽对此自然也不惯着,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原则,他又卖出去上百件琉璃,换来了两百多万贯铜钱。   无论如何,只有钱粮在手,方能万事不愁。   只是,五姓七望的态度,让他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作为真正的顶级门阀大世家,他们的投资原则,往往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那么结合对方如今冷淡的态度,李宽有理由相信,五姓七望肯定找到了下一个“单翎”,也就是说除了他,对方可能资助了一个真正的反贼。   可这人是谁,李宽却毫无头绪。   毕竟在李二上位后,暗地里有反心的王八蛋可不要太多。   “呜呜呜……二哥!”   带着心事回到甘露殿的楚王殿下,刚进殿,就被迎面跑来的长乐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此时脸上还挂着泪水,两只手臂使劲抱着自家二哥不肯松开。   “怎么这是?”反手搂住妹妹的李宽下意识地眉头一簇:“谁欺负你了?跟哥说,看哥不打爆他的狗头!”   “呜呜呜……是舅舅……”长乐听到二哥说要给自己出气,顿时委屈到不行。   “额……”李宽觉得自己有时候确实是狠话放早了。   别说舅舅的狗头,就是表哥长孙冲的狗头,他也是不能下手的呀。   “二哥,”长乐使劲在李宽怀里蹭了蹭脸上的泪水,然后才小声道:“方才舅舅跟母后说,要我长大了嫁给表哥……”   “什么?!”李宽顿时就不乐意了:“他长孙冲凭什么?不对,这他娘的就不能嫁!母后呢?母后答应了?”   “没……”长乐摇摇头,随即有些不安道:“母后只是说我还小。”   “嗨,多大点事儿,也不还没个准信么?”李宽将下巴搁在妹妹额头上,轻轻磕了磕:“交给二哥,二哥去给你当说客。”   李宽说着,放开了妹妹,随后大摇大摆的跑进长孙皇后的寝宫,还在门口,这竖子就大声道:“娘!您可别听我舅舅那个大棒槌的建议……”   正殿内,正想着如何继续劝妹妹点头这桩儿女婚事的长孙无忌,顿时黑了脸。   大……大棒槌?   “宽儿!”长孙皇后本来就被苦苦相逼的哥哥弄得心烦意乱,结果儿子在这个时候又跑来捣乱,她的心情,顿时变得恶劣起来。   “娘——”李宽故意拉长语调,企图让娘亲对自己多些母爱,可一抬头,却看见舅舅长孙无忌也在:“娘啊!”   什么情况?长乐啊……你咋不告诉二哥咱舅舅还没走呢?!   “嘿嘿……舅舅……”见长孙无忌黑着脸,李宽知道,先前自己那声“大棒槌”肯定是被听进去了,眼下,他也只能陪着笑脸,企图蒙混过关。   “宽儿啊……”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随后才开口苦心劝解道:“你已逐渐年长,不可再向孩童一般胡闹了。”   “我没有啊……”李宽诧异地看着长孙无忌:“舅舅,您可别含血喷人啊,外甥可是替表哥寻摸了一门好亲事,原本打算借此机会让您开心开心的,谁知道我这刚回来就听长乐说您要让表哥娶她?我说舅舅……你想干嘛呀?我表哥大长乐七岁,这都不说了,关键他们是表兄妹啊,好吧……可能大家也很难理解表兄妹为什么不适合通婚……(古时表亲,非同姓之人,默认不是血亲)但总之——)”李宽最后默默看了一眼长孙,发现对方没有生气,这才继续道:“我希望长乐将来可以嫁给她喜欢之人,既然眼下她并不喜欢长孙表哥,舅舅这是又何苦呢?想有好亲事,外甥这儿有啊,五姓七望的贵女如何?”   李宽此话一出,顿时让长孙无忌愣住了。   而一旁的长孙皇后,在欣慰之余,也不得不厉声喝道:“宽儿!切不可信口开河!”   毕竟五姓七望的贵女,不是那么好娶的。   就连当初李二陛下想给李承乾找个出身五姓七望的贵女当太子妃,人家还不乐意呢。   “没有信口开河。”李宽眨眨眼睛,其实在当初和五姓七望的六家代表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之所以将赵郡李氏排除在生意外,最初的缘由是那个叫李卿卿的刁蛮贵女冲撞了自己,为了维持“单翎”强大而威严的反贼头子形象,他自然是要拒绝对方的。   可本着“废物还能再利用”的想法,李宽在后来的日子里,无意之中想到了一记神仙手。   所以才有了如今便宜长孙无忌的机会。   “宽儿,”长孙无忌显然也被外甥这番话给弄懵了,他思虑再三,忽然又道:“可是舅舅就想要长乐当儿媳妇。”   “呵,”李宽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舅舅,你说我为了小恪都敢御前拔剑,那么如果哪天我为了长乐做出一些大逆之事,是不是也可以理解?”   “宽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长孙皇后没想到儿子居然当着自己哥哥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您也别生气。”李宽望向长孙皇后:“儿子又不是疯子,您和舅舅感情深厚,我怎么可能做出让您伤心的事情来呢?只是,您和舅舅是兄妹,我和长乐也是兄妹,您和舅舅感情深厚,我和长乐感情就淡薄了?所以,虽然儿子不能把舅舅怎么样,但是该放狠话还得放,何况儿子又不是不懂孝顺:大不了将来我和表哥一起给他养老送终嘛!”   “嘭!”   长孙无忌一拳擂在身旁的案几上:“竖子!我还用不到你来给我养老送终!”   “那我将来给您打灵幡。”李宽摸摸鼻子,反正给您脸面您不要,那就休怪本王哄堂大孝了。   “咳咳咳……”长孙无忌已经被气到咳嗽了:“咳咳……竖子……老夫出殡那天……也不准你来……”   “哥哥……”长孙皇后这下是真的左右为难,她看着面红耳赤的长孙无忌,不由生出一阵愧疚之意:“你别生气,宽儿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咳咳咳!”长孙无忌指着那个前些时日将他们一帮大臣骂到抬不起头的竖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个孩子?这竖子嘴皮子比谁都利索!妹妹!他就是故意气我啊!   “舅舅,”李宽知道,是时候开始真正的进攻了:“您想想啊,有大哥在,有我在,有小泰在,有长乐在,哪怕将来到了孙儿辈,您觉得长孙家会跟皇家生分么?——您如今已经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摆在这,又何必非要亲上加亲呢?要我说,让五姓七望的贵女嫁给表哥才是最好的选择:除开皇家,咱长孙家还多了另外一个门楣强盛的姻亲,如此一来,不是更好吗?”   不得不说,李宽的这番话,不仅说动了长孙无忌,就连长孙皇后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是啊哥哥,宽儿的建议并无不妥。”长孙皇后言辞温婉,实际上她的内心里,也不愿长乐嫁给长孙冲,毕竟女儿不喜欢,自己又何必强迫呢?   “可是陛下……”长孙无忌看着妹妹,点到即止。   是的,如果长孙家和五姓七望联姻,李二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舅舅你放心,”李宽这个时候才开始了真正的绝杀:“我会让我爹亲自下旨赐婚,您就安心等着贵女嫁进门吧!” 第82章 二哥你真坏   李宽的话,长孙无忌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可奈何这竖子蛮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真要拒绝……   长孙无忌念及还在宫中念书的儿子,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且暂时答应吧,反正左右也不亏:万一这竖子办到了,自己有个五姓七望出身的儿媳妇,面子里子,可都有了。   况且退一步来说,长孙无忌也看出了妹妹眼下不太乐意将长乐嫁给长孙冲,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李宽胡闹一回,兴许届时会出现转机呢?   于是,老谋深算的长孙无忌在一番权衡之下,最终点了头:“好!宽儿,舅舅就信你这一回!”   “哥哥!”长孙皇后可是深知哥哥品性的,眼下她自然是看出了长孙无忌的打算,所以,她有些不满道:“宽儿只是一个孩子,他说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   “唉!”李宽原本对于将刁蛮任性的李卿卿嫁给哥哥长孙冲还有些内疚,但眼下舅舅的表现告诉他,这玩意儿趁早丢掉再合适不过了:“母后,我如今好歹也封王了,况且我这个楚王还是诸王之长,我的话,怎么就不能当真了?您放心吧,本王竟然答应送表哥一门好亲事,自是不会食言。”   “那宽儿,”长孙无忌无视妹妹的嗔怪目光,他笑眯眯地看向李宽:“那舅舅可就坐等你的好消息了。”   “放心放心。”李宽半点不怯场,反正这事儿除了对长孙家不太好,对其他人都好。   “可万一若是不成。”长孙无忌故作迟疑道。   “绝对不能把长乐嫁给长孙表哥。”李宽板着脸道:"所以,此事不会有万一。"   长孙无忌看着态度坚决的外甥,尽管心中有气,可他也知道眼下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冷哼一声:“好,那舅舅且等着!”   待母子俩送走了面色不虞的长孙无忌,长孙皇后看着满不在乎的儿子,心下不由生出一阵怒意:“臭小子,那可是你舅舅,怎的说话这般没大没小?!”   “娘,”李宽抱着一盘果脯在怀里,一边吃一边耐心跟长孙皇后解释道:“事关长乐,我自然不会马虎。其实,我早就知道舅舅有这方面的意思,而长孙表哥很早以前就被迫讨好长乐了,这事儿他私底下跟我说过,他也很无奈。所以,娘,您该明白:长孙表哥和长乐,实在不是一对佳偶。”   李宽这话自不是无的放矢,事实上,长孙冲不止一次跟自己抱怨过:他爹有意撮合自己和长乐,但在长孙冲眼中,长乐就是一个黄毛丫头,而自己再有两年都及冠了,所以他常为此事苦恼不已。   “不管如何,此事不该由你置喙。”长孙皇后板着脸继续训斥李宽道:“宽儿,这段日子以来,你已经惹了不少麻烦,娘希望你接下来能安生些,你父皇最近遇到的烦心事太多,万一你触怒了他,娘可不会为你求情。”   “真的吗?”李宽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向长孙:“娘舍得让我被那昏君打死?”   “你呀!”对于儿子卖蠢的行为,长孙皇后又气又恼又觉好笑,当即伸出手掐了掐儿子的腮边肉:“先前你为了恪儿跟你父皇据理力争,娘很欣慰,如今你为了长乐和你舅舅起了冲突,娘其实并不怪你,只是宽儿,你要明白,这些都是你亲近之人,所以即便你和他们有矛盾,大家沟通的时候,也不该如此剑拔弩张,明白吗?”   尽管长孙皇后很少指责儿子的不是,但只要开口,那便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所思所想所言,皆是为了李宽而考虑。   所以李宽自然不会再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娘,儿子晓得的,”对于娘亲的真心劝解,李宽拿出了难得的乖巧态度:“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会注意。只不过——”李宽话风一转:“可有时候儿子说话太绵软,会被当做软弱可欺啊……”   “在自家人眼里,从来就不该有‘软弱可欺’这四个字。”长孙皇后理了理儿子两鬓的碎发,随后屈指轻敲对方额头:“小小年纪,不要有那么多的心思,娘只希望你每天快快乐乐的……宽儿,娘觉得,你乖没事该多学学你弟弟,你看青雀,万事不萦于心,成天无忧无虑的,多好?”   “您就说他缺心眼儿呗。”李宽歪着脑袋,面露为难神色:“这一点,儿子真心学不会来。”\   "……"原本满心柔软的长孙皇后忽然就没了继续教子的心思,她看着眼前眉眼极似自己的儿子,无奈叹道:“说的好像你不缺似的……”   自认不缺心眼的楚王殿下,在和自家母后进行了一场还算愉快的谈话以后,忍着耳朵传来的阵痛,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甘露殿。   “二哥!”李宽刚走出大殿,长乐就迎了上来,小姑娘此时望着自家二哥,面露期盼神色,但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放心,”李宽嚣张地背负双手,昂首挺胸道:“二哥出马,自是马到功成,搞定!”   “二哥你最好了!”小姑娘当即便乐得围着哥哥又蹦又跳。   “好了好了,”李宽伸手按住了在自己身边当跳鼠的妹妹:“长乐你记住,如果往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倘若届时哥哥不在你身边,那么你切不可像今日这般独自委屈伤心,你要学会勇于抗争,”李宽说到这里,忍不住捏了捏妹妹粉嫩的脸颊:“你是女子,很多时候会身不由己,可你也是我李宽的妹妹,所以这份‘身不由己’,往后只要有哥在,就不会存在。”   “二哥……”长乐望着神情有些肃穆的哥哥,对于李宽的话,小小年纪的她,显然还是似懂非懂的理解状态。   “没事了,”李宽看着呆萌的妹妹,哈哈一笑:“玩去吧,今日要不要跟着二哥去捅马蜂窝?很刺激的。”   “才不要……”大殿的屋檐下,小姑娘对于无良二哥的蛊惑压根就不买账:“四哥都和我说了,前几日四哥捅马蜂窝的时候,你跑在最前面,结果刚出殿门,就把院门给关上了,害得三哥四哥用衣服蒙着脸满院子乱窜,要不是最后跳进荷花池,怕是难逃厄运……”   “嗨……”李宽摸了摸鼻子:“我是打算教他们钻狗洞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哼!”长乐傲娇地皱着鼻头:“二哥你真坏!”   “哈哈哈……”李宽闻言一阵大笑,随后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长乐道:“妹妹,如果二哥不坏,很多时候,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就会被一些‘好人’给嚼地连渣滓都不会剩下的……” 第83章 灾难和机遇   李二陛下因为蝗灾,已经下过了罪己诏,随后,更是举办了一次祭天大典。   而李宽,此时和文武百官们一道站在祭台下,看着老爹声泪俱下念着祭表,他忽然觉得很荒谬:华夏祖先的神话里,不管是夸父逐日,大禹治水,精卫填海还是愚公移山,都在反复告诉后人们一个道理,凡事都该靠自己,莫向外求。   可事到如今,一场蝗灾,就连大唐身份最尊贵之人也不得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去祈求虚无缥缈的上苍,来结束这场浩劫,李宽只觉得可笑。   当然,随波逐流,才是如今的楚王殿下的处世之道:既然答应母后少惹事,同时也为了试探出裴寂这段时间交好他的目的,李宽觉得,有些事,还是忍忍吧。   可当用红丝线绑好的蝗虫被宫人们放在餐盘里被呈上来时,李宽多多少少有点绷不住了。   这他娘的,来真的?   “二哥,”一旁的李恪显然是察觉出李宽脸上的不虞之色,连忙贴心的解释道:“这些蝗虫,都是清蒸过的。”   “呕……”李宽闻言下意识的干呕一声,随即怒声道:“这玩意能好吃?”   可能是因为愤怒的缘故,李宽的声音有些大。   所以在这本就一片沉寂的广场之上,便显得很是突兀。   “二哥……”一直还不太适应自己魏王身份的李泰,因为站在李宽身边,忽然收到了许多的注目礼,这让他变得有些不安。   尤其是此时李二陛下的目光也朝他们兄弟三人望来,其脸上不怒自威的神情,其中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再吵吵,就得挨揍了。   “唉……”李宽见如今的局面骑虎难下,也只能一把抓起蝗虫,扯掉丝线,丢进嘴里,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大嚼几下,随后趁着舌尖味蕾没反应过来之前,囫囵咽下。   他大爷的……遭老罪咯……   挨过了祭天大典,李宽接下来陷入了一个两难抉择。   如果不是裴寂,眼下他就该约见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五家家主,谈一谈买粮的事宜了。   三天,就三天。   李宽只打算再给裴寂三天时间,若这老小子还是一副见面笑嘻嘻,始终打哑谜的状态,那么自己索性就当他发癫,自己该干嘛就干嘛去,毕竟救济灾民一事,可是万万拖不得了。   但让李宽没想到的是,在祭天大典的第二日,裴寂就找上了门。   当然,准确来说,是裴承先代表自家爷爷,邀请李宽过府一叙。   “我说承先啊,”李宽看着例行公事一般前来邀请自己的好友,心中多是感叹,嘴上却道:“你就不能给个痛快话?咱哥几个的交情,还作不作数了?”   “楚王殿下哪里话,”裴承先脸上笑呵呵,但说出口的话却很是坚决:“承先何德何能,能和楚王殿下攀交情。”   “得,”李宽点点头,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态度,那也罢,就当自己亏欠对方一次,回头找个机会还上就上,不做兄弟,就不做兄弟吧。   人生之事,哪能事事如意呢。   照例由姜去充当马夫,午后时分,李宽来到了裴寂府上。   “楚王殿下!”站在大门处迎接的裴寂依旧是那样的热情,这头老狐狸如今有进化成笑面虎的迹象:“您说奇怪不奇怪,不管您来几次,老夫都有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嗨,本王可当不起裴相如此恭维,”李宽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不知裴相邀请本王,所为何事。”   “楚王殿下,还请里面请。”对于李宽的问题,裴寂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只是笑呵呵的将人往府里迎。   而李宽在略微眯了眯眼后,便不再多说什么,跟着裴寂来到了大堂。   但这一回,显然又有不同。   裴寂只是打了一个手势,原本在大堂内负责伺候的仆人们便鱼贯而出,同时,裴寂把目光投向李宽:“楚王殿下,老夫接下来要和您说的事,可谓法不传六耳,不如——”裴寂眼神示意李宽,站在他背后的姜去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姜叔儿,要不您先去歇歇?”李宽扭头看了姜去一眼,先前出宫时他已经打好了招呼,万一裴寂要跟自己单聊,姜去只管放心等着便是。   毕竟只要那老小子不想着造反,自己的安危就断然不会有问题。   况且他要真造反,欲对自己不利,自己又不是没有反抗的手段。   “那殿下,老奴先告退。”姜去微微躬身一礼,随即便知趣的出了大堂。   “楚王殿下,”在姜去走后,裴寂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有着某种骇人的意味:“陛下行二,您也行二,只是不知,您是否有跟陛下一样远大的志向呢?”   好家伙,李宽眉头一掀,这老东西胆子这么肥?   “裴公,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面对裴寂突然之间的发难,李宽理智的选择了按兵不动。   “楚王殿下,”裴寂笑呵呵地看着李宽道:“明人不说暗话,老夫自是知晓,自己这个宰相的位置怕是坐不久了,可老夫不甘心呐。”   “嘁……这跟本王又有什么关系?”李宽嗤笑一声,这老狐狸半真半假的话语间,藏着的阴谋不小啊。   “话不是这样说的,”裴寂闻言摇了摇头:“楚王殿下,眼下这场蝗灾,是灾难,也是机遇,老夫现在只想跟您讨一句真心话:倘若眼下有一个登临至尊之位的机会摆在您面前,您会拼尽一切办法去得到它吗?” 第84章 荒诞喜剧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一出离经叛道的荒诞喜剧。   比如眼下,当裴寂说出李宽一个机会时,楚王殿下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当然,他也没有生出“重振玄武门荣光”的觉悟。   “老狗!”只见李宽忽然一声大喝,随即整个便扑到了裴寂身上:“这满长安城谁不知道本王忠肝义胆,举世无双?造反?呵!哪怕是我爹造自己的反,我也不会反! ”   裴寂看着李宽杵在自己眼前那沙包大的拳头,面色平静,作为奸臣本臣,对方的这般反应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楚王殿下,”裴寂忽然叹了一口气:“老臣真不是陛下派来试探您的……”   “你放肆!”李宽的拳头依旧没有落下,但也没收回:“那便是皇祖父要造我爹的反,本王也不可能反的!”   “也不是太上皇派老臣来试探您的……”裴寂此时看李宽的神情,就好比当年李纲看杨广:小王八蛋明明年纪不大,可偏偏还挺能整活儿。   “哦~~”李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松开裴寂,坐回原位,紧接着,笑容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啥,裴相……不对,相父啊!宽飘零半……也不对……那啥,本王如今身边也没个人手啊……”   裴寂此时看着前据而后恭的楚王殿下,心中原本刚刚涌现的恼怒情绪,忽然变成了感慨:好好好,楚王您是懂得用典的……   合着您想效仿吕布,还不忘提点老夫,让老夫学那吕不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在这一刻,原本踌躇满志的裴寂突然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可随后他想到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了退路……   “人手的问题……”收回思绪的裴寂接过话茬,对李宽和颜悦色道:“我想殿下莫要太小看自己。”   李宽自然是听出了裴寂的意有所指,他抠了抠鼻子:“您说窦叔?可祖母给他的人手,是用来保护我的安全的,可不是拿来干这种事的……”   “可是殿下,”裴寂此刻仿佛一个老神棍,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看向李宽的眼神满是蛊惑:“倘若将来某天,您也落得您叔叔那般的下场,到那时候,窦师纶该不该站出来保护您呢?”   李宽眉头一挑,他忽然觉得刚才拳头没落在裴寂那张老脸上是真的可惜了:“相父,您做出这样的假设,本就不应该。”   “哈哈哈哈……”裴寂忽然仰头一阵大笑,过了好半晌,他才重新看向李宽,正色道:“殿下,不是老夫吓唬您,皇室的争端,古来有之,很多时候,都属于身不由己,您能保证,将来有一天,您不会陷入被动当中?真正的聪明人,就该学会掌握主动,自己的命运,怎么能随便交到他人手中呢?!”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而裴寂这块老姜,用他那绝妙的语言艺术,成功的震惊了某个少年亲王的内心 。   你姥姥的……   李宽看着裴寂,心想从前还真是小瞧了这个成天跟皇祖父讨论女子细腰的老色鬼,想想也对,好歹也是跟着皇祖父创业的老部下,在隋末的动荡里,大浪淘沙,最终能够活下来而且活得很好的,怎么可能是庸人?   “好!”李宽忽然猛地一拍案几:“相父!本王就信你一回!干了!我这就去见窦叔,让他准备人手!”   “唉!”裴寂见愣头青上钩,他很高兴,但是眼见愣头青上赶着要给李二陛下送人头,他还是下意识的出口阻拦道:“殿下,这个先不急,您既已有了决断,不如先跟老夫去见几个人?”   “见谁?”李宽说着站起身:“相父,凡事就该速战速决啊相父,你要知道时不我待啊相父!”   “……”裴寂看着风风火火的某反王,他忽然生出一种自己被人家玩了的错觉。   你他娘的……早就想这么干了对吧?   此时的裴寂,忽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万一让这小子起了势,岂不是要遭?   可……裴寂想到自己最初的计划,眼下鼓动李宽还只是第一环,于是他沉吟片刻,接着开口道:“殿下,老夫为您引荐之人,乃当世豪阀,其中有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五姓七望),以及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弘农杨氏、兰陵萧氏(关陇八大家)这几家的代表,还有陛下的母族,河北的窦氏……”   李宽怔怔地看着裴寂跟报菜名儿似的念出一长串名字。   他忽然有些懵:就这阵仗,自己还需要搞玄武门之变?   自己找个地方立天子旌旗不香吗?   第一次,李宽觉得裴寂这老头儿在试图侮辱自己的智商。   可侮辱归侮辱,咱还得认不是么?   “相父,这些人现在在哪?”李宽抿了抿嘴,做出认真思索的样子:“你是知道的,本王如今不能随便出宫……”   “殿下只管放心,”裴寂忽然笑呵呵道:“老夫早有准备。”   随着裴寂的话音落下,不多久,大堂外便响起一阵大笑声。   李宽听在耳中,才发觉这种客套式的假笑这么惹人厌。   “玄真兄,看来您终于是说服了楚王殿下啊。”一位老者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紧接着,李宽便见门口出现了一大帮白发苍苍的锦衣老者,最先说话之人,身形高大,居中站定,朝屋内的李宽躬身行礼道:“老夫窦渭,见过楚王殿下。”   由窦渭开头,接下来便是一长串的自报家门,李宽听得云里雾里,只是不断点头,算是应下。   期间,他听到身边的裴寂小声在他耳边道:“殿下,那位窦渭,算是您祖母的族兄,您可以称呼一声表舅爷。”   此时还在忙着记人名的李宽,还在好奇为何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三家没来,难不成还有第三位反贼正在等待资助?   一时之间,李宽心中各种想法交织,一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让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   终于,李宽站起身,朝最先说话的窦渭躬身一礼:“表舅爷,还有在座的各位家主,容本王再此先告个罪,今日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虽说本王已经下定决心,要做那“生不为五鼎食,死亦为五鼎烹”的大丈夫,可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慎重考虑。本王现在要做的,是回去清点筹码,到时候与诸位交易时,才知道有没有那个底气去兑现。所以,和诸位的对话,就放在三日后,在我母后赐给我的玉山别苑,本王对诸位,扫榻相迎。”   李宽说完这番话,不顾震惊的众人,再次躬身一礼,随即压根就不听身边裴寂的劝阻,径直离开了大堂。   “殿下……殿下!”大堂内,裴寂眼睁睁地看着李宽离开,嘴上语气虽然焦急,但眼底的情绪却是古井无波。   待府中下人前来禀报楚王已经乘坐马车离开后,裴寂望向屋内众人,忽然嗤笑一声:“呵……到底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这点儿阵仗,就把他吓到了。”   “哈哈哈哈……”陈郡谢氏的家主谢俊仿佛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般:“老夫常听人说,此子桀骜,如今看来,也不过人云亦云尔!”   “呵,”被李宽叫了一声“表舅爷”,但从头到尾都是微笑目送其离去的窦渭,只是转头略微瞟了谢俊一眼,对方便顿时噤若寒蝉:“谢俊,老夫非是为自家晚辈找补,但老夫得提醒你一遍:眼下,还需要此子为我们破局,所以,莫要太过!”   到底是八百年间已经出了五位皇后的世家家主(实际上是六位,还有一位出现在贞观之后——昭成皇后,在此暂且不提),窦渭的气场,比在场所有人都要足,而随着他此话出口,就连裴寂也微微垂下眼睑,一副受教模样…… 第85章 风波乍起   回宫后的李宽,陷入到了某种焦虑之中。   因为他敏锐的意识到,此事恐怕已经出现了变故。   整个关陇集团,如今都做出一副望风而动的架势。   这是要做什么?   李宽站在甘露殿的台阶之上,望向远处的太极殿:老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还是说……   李宽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新手村玩家,结果一不小心就入了高端局。   头好痛啊……   而就在李宽头痛的当口,脑阔特别灵光的魏王殿下找到了他:“二哥!”   “干嘛?”李宽瞟了一眼捧着一盒点心,兴致勃勃的弟弟,语气颇有几分无奈:“让你小子注意些,不要吃成个小胖子,这才几天,就都给忘了?”   “二哥,”李泰忽然一脸神秘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帮父皇解决蝗虫!”   “啥?”反身坐到台阶李宽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你看这个。”李泰说着,也学着李宽的样子,坐在他的身边,顺便将手里的木盒递了过来。   李宽这才看清,盒子里装的是一堆油炸过的蝗虫。   “——蝗虫不是成灾吗?我们把它们吃掉不就好了?二哥你尝尝,油炸蝗虫,嘎嘎香!”李泰一脸得意地望着自家二哥,他鲜少有这般机会,可以向哥哥炫耀。   李宽看了一眼弟弟,碍于不好扫对方的兴,他勉为其难的拈起一只蝗虫丢进嘴里,一番大嚼之后,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道:“味道不错,少放点盐会更好。”   “那要不要放孜然?”魏王殿下如今已经将吃蝗虫视作头等大事,当然,这事儿主要不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为了帮助百姓们将糟践粮食的蝗虫变废为宝,当做口粮给消灭掉。   “小泰啊……”李宽叹了一口气,随即望向自己那“何不食肉糜”的弟弟:“我先不说百姓们能不能吃得起孜然,能不能吃得起细盐,我只问你:光是油炸蝗虫这一项所用的油,老百姓出得起吗?”   “额……”李泰闻言顿时愣住了,二哥的问题,显然是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没有吗?”李泰挠了挠头:“不能吧……”   “大灾之年……”李宽摇了摇头,随即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寻常年份,老百姓都不舍得做饭用掉太多的菜油,眼下又怎么会有呢?况且还拿出来油炸蝗虫……”   “啊?这样吗?”听闻此噩耗的魏王殿下整个人如遭雷击,好半天他才喃喃道:“还好我没说裹上鸡蛋液……”   “行啦,这些事本就不该你来操心。”李宽一把揽过弟弟的肩膀,宽慰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说到底还是阅历太少,才导致今天这种情况,等回头有空,二哥带你去蓝田县的庄子上住上几天,多看看寻常百姓家是如何生活的,想来你会获益良多。”   “二哥,那你啥时候有空?”听到要去蓝田,李泰眼中都仿佛带着光芒。   “等蝗灾一事过去吧。”李宽说完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广场上,正在大步奔来的李恪。   “二哥!”李恪在见到李宽的第一时间,便好似忽然卸下一副重担一般,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中回到松弛:“我寻了你老半天,可算是将你给寻到了。”   “咋啦?又闯祸啦?”李宽呵呵一笑,哥俩这段时日以来,感情是越处越好。   “没,二哥,就是……”李恪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还抱着点心盒子发呆的李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宽看出李恪似乎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   “小泰,你去看看长乐是不是又在偷用母后胭脂了,记得给她把脸擦洗干净,小小年纪,光知道臭美。”李宽随口吩咐李泰道。   “哦,”李泰也没多想,听完李宽的话便自觉向大殿内走去,准备抓包古灵精怪的妹妹。   待李泰进殿后,李宽将目光转向李恪:“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二哥……”李恪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李宽道:“今天屈突通来找我,说是有几个人想为我引荐,我没答应……”   李恪此话一出,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李宽便觉得仿佛有一道大门在自己眼前打开。   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气定神闲般响起:真相,只有一个!   李宽可算是知道五姓七望之中不曾在裴府现身的那三家如今在何处下手了。   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他们这是把宝押在小恪身上了啊。   这他娘的……   李宽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情绪,他很想此刻就按着这三家家主的狗头问上一句:咋的,本王这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就不配当你们的带头大哥?!   然而,就在李宽幻想如何“天街踩爆家主头”的时候,太极殿内,原本一心一意练习书法的李二陛下,在听到手下人的禀报后,一副好好的楷书,偏偏在收尾的时候乱了章法,导致那“静心如意”最终毁在了那一点上。   “两个竖子啊……”李二丢下笔,口中喃喃道:“就让为父教教你们,什么是至尊皇权吧……” 第86章 难得正经的楚王 【厌世小说中转站二948327800】   就在李二陛下准备给俩儿子一点小小的皇权震撼的同时,另一边,李宽也在为一件事情发愁。   如今事情貌似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局面,自己要不要求助虞师呢?   终于,在隔天虞世南给李宽上完孙子兵法的《谋攻篇》后,李宽借着课后休息的时候开始向其问策:“虞师,如今学生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想要问问您……”   “打住!”虞世南光是听李宽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谦卑的自称学生,小老头儿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因为瞅这架势,这竖子就算不是打算去造反,估计也差不多了。   “虞师……”李宽此时感到很委屈:“难道您就不能等学生把话说完吗?正所谓我和虞师心连心,虞师和我动脑筋,此举可真叫人伤心……”   “臭小子……”虞世南忽然露出一脸悲愤的表情:“老夫和你说没说过,老夫全家上下近百口人呢,你小子要犯事,莫要牵连为师可好?”   “虞师,您误会了。”李宽一本正经道:“本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让这天底下的灾民人人都吃得上一口饭罢了。”   可能是李宽少有像今日这般忧国忧民的时候,虞世南在听他把话说完后,沉吟半晌,最后才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有话不妨直说,您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李宽闻言眉毛一掀,他等的就是于是虞师这句话!   呐呐呐,大家都看到了,是虞师叫我有话直说的!   “虞师,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宽第一次将自己起初的计划原原本本的跟虞世南说了一遍:从他最初用琉璃跟五姓七望六家代表除开赵郡李氏之外的五家换来八十万石粮食开始。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将这八十万石粮食弄到手,等蝗灾发生后,再用“单翎”的名义向对方再强行购买四十万石,如果对方不乐意,那么自己就安排人手在对方的地头上扮做流寇,抢劫对方的粮食,用以劫富济贫,甚至必要时候,还会组织流民,给对方来上一场小小的暴动。   当然,李宽自然是解释了自己手下的人手来源——那都是皇祖母窦太后留给他的的家臣。   ——“……是以……如今的情况就是,不光五姓七望分成了两股势力,一股支持我,一股支持小恪,这其中还牵扯出了关陇八家,以及前朝以屈突通为首的一帮老臣,所以眼下的形势,本王看着着实有些头疼,故而想请虞师为我分析一二。虞师?虞师?”   等李宽将事情的大概交代完毕,虞世南此刻早就是呆若木鸡。   好家伙……   虞世南想过楚王问策可能会有麻烦,但是他想不到,竟是如此之大的麻烦!   你个小兔崽子……你爹十六岁的时候还知道勤王护驾,您可倒好,如今刚满十岁,都开始搅动天下风云了!   那可是整个关陇集团啊……   可以说隋唐两朝,就是这几家世家门阀关起门来推举出话事人而产生的结果。   如今可倒好……   虞世南望着眼前的李宽,这竖子可能知道事情很严重,但他并不清楚事情到底严重到何种地步。   “楚王,”虞世南第一次用一种威严的目光审视着李宽:“老夫且问你,你当真毫无反心?你的一切所作所为,只是想化解这场蝗灾,解救那些灾民?”   “当然!”李宽瞪大眼睛:“我又不是我爹, 我大哥也不是我大伯,我做个楚王,挺好的啊,当然,”李宽想了想,末尾补充道:“如果能让我当秦始王,那就更好了。”   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李宽相信,总有一天老爹会明白他的雄心壮志,让他如愿的。   当然,再不济等大哥上位,自己届时再试试,也不是不行,对吧?   “……”虞世南看着眼前这个连孙子兵法都学不进去的丈育王爷,心想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毕竟这么个玩意儿,身穿皇袍瞅着都像反贼。   但……这可是太穆皇后最疼爱的孙儿啊……   那位给李宽留下来的“遗产”,虞世南仅仅只是通过前些天,窦师纶为了李宽而不惜和裴寂发生冲突一事来看,那份遗产,哪怕暂时只是露出来冰山一角,都已足够庇佑李宽一生无忧了。   “楚王殿下,”虞世南看向李宽的神情很复杂:“老夫不明白,您已经有了八十万石粮食,加上朝廷筹措的六十八万石,这些足矣让关中百万之巨的灾民撑到明年开春,为何还要……”   “虞师,”李宽此时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本王粗略的计算过,这些粮食大约够一百三十万的灾民吃上半年,可眼下受灾的百姓,只有这么多?还有,这些粮食届时派往各地,途中的损耗怎么算?我且不说官员贪墨这事儿,咱们就当这些粮食途中不出现任何损耗:但我想知道,就这么点粮食,能不能做到在这场蝗灾之中,我大唐百姓不饿死一人?! ”   当李宽的这个问题抛出时,就连虞世南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良久,虞世南呼出一口气,语气怅然道:“楚王殿下,您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   “天真吗?”李宽洒然一笑:“呵……虞师,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对不对?”   “古往今来,无论哪朝哪代,都做不到赈灾不死一人啊……”虞世南担心李宽钻了牛角尖,于是他尽量放缓语气,试图劝解这个今日让自己几乎一日三惊的小弟子。   “虞师,并非本王天真,”李宽摇摇头,随后道:“本王知道,想要在这场蝗灾之中,不让我大唐百姓任何一人饿死,未免是痴人说梦,可如果不抱着这种心态去赈灾,那么饿死的人,只会更多!” 第87章 其实正经不了一点   “这一点,老夫认同……”虞世南惊讶于弟子的胸怀大义,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认可,但接着他想到李宽如今的处境,不免有些担忧道:“可事到如今……殿下您都成了过江的泥菩萨了……”   “这些不重要,”李宽打断了虞世南的话,满脸认真道:“先生,我私底下了解过那些世家门阀为何手中会持有大量的粮食,那些粮食,不是一年两年积累下的,有的甚至是数年积累:他们以几年囤积下来的陈粮换新粮,周而复始,以至于甚至有时候市面上压根都见不到新粮!那些,可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种来的粮食!凭什么成了那些世家门阀奴役剥削百姓的手段?   似眼下这般大灾之年,吃不上饭的老百姓,能抵押手中的田地换些粮食都是条件好的,那些家境贫寒的,将儿女卖给豪绅为奴为婢,承受骨肉分离后,为了活下去,为了有朝一日还能相见,做父母的还要去逃荒……”   李宽说道这里,语气渐渐变得深沉:“本王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看天吃饭,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成天在地里刨食儿的老百姓就活该遭受这些吗?可杀死他们的,造成这些惨剧的,是这老天,还是另有其人?!虞师,您说得清吗?!”   虞世南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李宽,老人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久违的热血,这位从南北朝走到隋唐的老人,见惯了这世上太多的人心险恶,也见惯了太多的权利斗阵,在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信念就是想办法让这已经稍稍好上几分的世道,维持原状,不要回到从前那样的黑暗岁月。   但他没想到,自己当初只是因为“不想大唐生出一个杨广”,抱着这种念头而收下的弟子,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震撼。   是的,杀死那些老百姓的不是上苍。   那么是谁呢?   虞世南的眼中,渐起锋芒!   “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我要想办法逼这些人吐出更多的粮食!”李宽脸上,神情坚定:“先前小泰说他想到了一个消灭蝗虫同时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就是将蝗虫化为口粮,当然,他的想法是用油炸,这多多少少带着‘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了。”   “殿下,此举未尝不可啊。”虞世南却是起了兴致:“不能油炸,其他方式不也行么,比如用火炙烤……”   “虞师!”李宽直接打断了虞世南的话:“本王且问你,凭什么蝗灾来了,老百姓就非得要去吃蝗虫?蝗灾的发生是他们的过错吗?   本王不是说人在性命面前,还要顾全生而为人尊严,本王的意思是:粮食不是没有,只是在那些不配拥有它们的人手里,而本王作为大唐亲王,不将它们弄到手分发给老百姓,害的老百姓跑去吃蝗虫,那是本王无能!   难道虞师觉得,本王是那无能之辈吗?!”   “……老夫自是觉得殿下有非常之才,较之那陈胜吴广,也是不逞多让。”虞世南看着刚刚还一脸低声下气找自己问策的某位大爷,要不是这小子这番话说得让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拍手称赞,他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只是小兔崽子,谁教你这么礼贤下士的?   ——得亏你小子生在皇家啊,这若是生在乡野,那就是妥妥的大野龙蛇, 你别说“失期”“斩”不“斩”了,老夫估计“王侯将相宁有总呼?”这句震古烁今的经典台词,怕是从你少年时起,就一直憋在心里,只待龙蛇起陆的那一天,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一道,带给这天下苍生一场酣畅淋漓的精神洗礼,以及让你名传千古的一次大起义!   但是眼下,为了顾全自己全家上下的性命,以及楚王殿下的这双腿,虞世南是万万不能让这小子玩什么大起义的。   当然,先前李宽伪造的“单翎”身份,却并非不能用。   虞世南深吸一口气,忽然拿起书案上的孙子兵法,将今日教给李宽的那一篇《谋攻篇》开头的那几段指给李宽:“念!”   李宽看了虞世南一眼,照着老师的指示,大声念道“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注)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虞师,念完了。”此时的李宽,有一种知识从他的脑子穿过的畅快感觉。   “……”虞世南此刻只能是在心中反复念叨:这竖子就是个丈育,这竖子就是个丈育,且不可生气,且不可生气……   但不生气?   怎么可能!   怒从心头起的虞世南,卷起手中的课本,直接在李宽的脑袋上敲了三下:“嘭!嘭!嘭!”   “楚王殿下,动动你的脑子,别担心这玩意儿用了就会报废!”虞世南有时候真的搞不懂,明明这孩子有些时候机敏得不像话,可有时候却又跟榆木脑袋一般,始终不开窍。   但愿这回,他能开窍吧……   -------------------------------------   虞世南在敲了李宽三下脑袋后,便直接告辞离开了,并且他表示近来身体不适,这几日就不进宫教学了。   而李宽,还在思索着这老头敲自己脑袋三下,是不是暗示自己半夜三更翻虞府院墙去找他。   但有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摆在李宽面前:虞府在哪儿,他不知道呀!   果然,难得正经那么一回的楚王殿下,实际上却正经不了一点。   况且李宽虽说能够“随意”(主要是撒泼打滚的手段无人能及)出宫,可留宿宫外……   这是欺母后手中的藤条不利么?   还是说老爹李二的束带不够劲?   算了算了……   李宽决定,遇事不决,可问……   好像这个调调不对。   那就遇事不决,量子……   这个调调也不对。   那就抱着虞师给自己指出的救赎之道,开始参禅吧!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大殿之中,难得在今日夫子离去后,还能坐得住的楚王殿下,盘膝于案前,一脸虔诚地开始诵读起《谋攻篇》来。   而此时,以探望太上皇的名义进宫的萧瑀,却是将有些不愿意见他的李恪拉到某个角落,低声警告道:“蜀王殿下,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要答应屈突通跟您提出的任何要求,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条件,您都不要答应,切记……切记啊……” 第88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对于萧瑀的警告,李恪还是很重视的。   于是转头,他便找到了李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对方。   而李宽对这件事的反应,却很平淡。   “萧公是一个正直的人,他既然特意进宫提点你,那么我想,他的忠告,你还是要听取的。”李宽看着面露忧愁之色的弟弟,忽然重重一巴掌拍在对方肩头:“只是小恪,二哥这回却需要你冒一次奇险,去见一见屈突通为你引荐之人。”   “二哥……”李恪其实压根就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来,可既然李宽开了口,他自是不会拒绝:“你说吧,要我具体怎么做?”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见你的,会是五姓七望之中的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三家,你无须做什么,只要见一见他们,做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然后回宫就是。”李宽说完这些,接着又补充道:“记住啊,任何许诺都不要有,哪怕带有一丁点暗示的话语都不行,明白吗?”   “哦……听着自家二哥的谆谆教导,蜀王殿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末了,他忽然开口道:“这事儿我是不是还得保密?”   “这不是废话么。”李宽顺手扒拉了一下弟弟的脑袋:“事以密成知不知道?再者说了,这事儿的性质如同谋反,你小子……”   “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李恪顿时提高了音量:“二哥,这……”   “你放心,”李宽当即开始对李恪打起包票:“有二哥珠玉在前,你这回犯的事都不够咱爹解束带的,况且此事你是受我指使,万一回头东窗事发,二哥会担下这份罪责的。”   “二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李恪板着脸,生平头一回训斥起了李宽:“你我兄弟,自是有难同当!”   “哈哈,不错!好弟弟!”李宽闻言哈哈大笑道:“二哥果然没看错你!”   -------------------------------------   就像李宽没有看错李恪,眼下躲在家中写遗书的虞世南也没看错李宽。   他在书上指给李宽那段话,其实已经将整件事的解决办法给指明了。   简单来说,就四个字:上兵伐谋。   既然不知道敌人打算做什么,那就先试探。   等试探出结果,再做决断。   当日午时,李恪便借着探望萧瑀的名义出了皇宫,但实际上,他仅仅只是在萧瑀府中待了一小会儿,便匆匆告辞,随后在一处酒楼内见到了屈突通,以及五姓七望的三位家主。   这次谈话时间颇长,直到黄昏时分,李恪才回到宫中。   而他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匆匆找到李宽,等他脸色苍白的叙述完谈话内容后,李宽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心中的杀意,开始不断翻滚。   事情当真如李宽事先猜测的那般:五姓七望分成两拨人马,一拨联合关陇八大家支持自己,而另一拨也是最有实力的几家,却跑去支持李恪。   但事实上,五姓七望除了赵郡李氏,其余人还共同埋下了“单翎”这么一枚暗棋。   这是想干什么?   李宽将自己的视角上升到纵观全局的高度,然后他发现,五姓七望这几家王八蛋,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这三家,明里联合关陇八大家对自己示好。   背地里,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却跑去支持李恪。   设想一下,当蝗灾彻底爆发,以朝廷目前所筹集到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灾民们吃的,届时,得到八十万石粮草,以及在这之前自筹超过一百万朵石粮草,欲为父报仇同时也为建功立业的“单翎”就会借机在关中起势。   如此一来,大唐便会不得不调派军队前往平乱,朝中也开始变得人心惶惶。   而在这样的当口,自己这个“狂妄自负”的楚王殿下,届时一定会在先前裴府中见到的那些家主们的开始举旗造反。   李宽甚至可以想象,只要此事一出,长安必乱,同时,这大唐江山也注定风雨飘摇了。   毕竟李二陛下造反,好歹还能说是事出有因。   而自己这个楚王造反,那就纯属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况且此等皇家丑闻再次爆出,“小李二”学着“大李二”的样子把玄武门之变当成了过家家。   可想而知,皇家的声誉在民间会折损到什么程度。   而等到那时,关陇集团的老爷们,就会从幕后站在台前,开始红脸白脸轮番登场。   而李宽相信,在他们的运作下,皇储之争,笑到最后的,一定是身份血统最为尊贵的李恪。   因为他的存在,会是一个完美的平衡点:既身负两朝皇族的血脉,同时又是个极易把控的对象。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事儿在某个曹姓人妻控将其发扬光大以后,(最早提出这个说法的是战国时期的纵横家张仪,)这天底下的枭雄,便好似一夜之间多了起来。   可是……   站在甘露殿的广场上,李宽有些不解地望向远处的太极殿。   某位昏君——那如战神一般的天策上将,真的是这些阴谋诡计可以打倒的吗?   而且这些事情,似乎早就超出了自己当初的谋划。   本王只是想多买些粮食而已,怎么事到如今,你们这帮世家老爷,一个个开始做起“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的白日梦了?   这他娘的……对了,还有裴寂这个老狐狸,这老小子估计是朵老交际花了,世家门阀,前朝旧部,方方面面都被他照顾到了,所以将来不管哪家得利,这老小子的好处是指定跑不了的……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楚王殿下李宽,当下以及裆下,都很是忧郁。   这要是被爹那个暴君知道了,只怕是本王及冠那年,依旧只有十岁……   “二哥……”李恪看着表情不断变幻的李宽,本来就因为此事而颇为胆战心惊的他,当即情绪更是慌乱,甚至整个人都似乎有随时情绪崩溃的迹象。   “没事儿!”回过神来的李宽看着饱受惊吓的弟弟,哈哈一笑,一把搂过弟弟的肩头,拍着胸膛打起包票:“二哥还是那句话,兜得住,你莫慌!” 第89章 牛进达的表态   前脚安慰弟弟“你莫慌”的楚王殿下,后脚便在隔天火急火燎的出了宫,找到了他苦思冥想一夜才想到的破局之人。   牛秀,牛进达。   为什么非得是此人呢?   很简单,这第一,李宽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说服他。   而第二,则是属于巧合:当时处死单雄信的,是李二,可负责执行的,却是牛进达。   于是,正在休沐的牛进达牛大将军,一大早就被管家在练武场禀报:说是楚王殿下前来拜访。   “楚王来老夫家做什么?”近来因为蝗灾一事,已经近乎散尽家财,却依旧只能筹备几千石赈灾粮的牛进达,眼下情绪颇为不佳。   所以在听到李宽前来拜访后,牛进达不禁皱起眉头,说实话,他对李宽的到来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可不知为何,尽管如今楚王殿下的风评已经属于没有下降空间的那种,可牛进达只要想起当初少年跟自己说,他会想办法化解这场蝗灾时的笃定神情,牛进达就无法对对方有任何不好的臆测。   所以,没有多做犹豫,牛进达便来到前厅,打算见一见最近风头最盛的楚王殿下。   可谁曾想,他都还没落座,风风火火的楚王殿下便直接上来扯住了他的胳膊:“牛伯伯,您跟我走一趟,别问,到地方了您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能是李宽自来熟的那一句“牛伯伯”,也可能是当初两人短暂相逢的那段记忆,向来生性谨慎的牛进达,并没有拒绝李宽的要求,而且,等他看到负责驾车的是姜去以后,两人短暂的一个眼神交汇后,牛进达再无疑虑,耐着性子跟着李宽乘车来到了玉山别苑。   “牛伯伯,走。”到了地方后,李宽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大门在一帮黑衣人的推动下缓缓打开,牛进达只是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些黑衣人,随后,一言不发的跟着李宽七拐八拐,来到了某处库房。   “楚王殿下,您是要给老夫看什么东西?”牛进达此刻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阵仗,让楚王殿下行事如此神神秘秘。   “牛伯伯,请看!”当着牛进达的面,李宽推开了库房的大门。   随后,牛进达猛地瞪大了眼睛。   堆积如山的粮食,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李宽有些志得意满地对陷入震惊之中的牛进达道:‘牛伯伯,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殿上,本王与你说过什么,如今,当初不大信的牛伯伯可是信了? ”   “楚王殿下……”闻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牛进达,看着李宽的眼神充满了骇然:“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当下,李宽又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只是那些他炼制的琉璃,被他以“皇祖母里给我的财产”而概括。   “如此说来……殿下您可是要让老夫陪您演上一出戏? ”在听到李宽打算再次用“单翎”的身份从五姓七望那里强买一批粮食以后,牛进达便猜到了李宽的用意。   “是这个意思,”李宽笑着点头道:“牛伯伯,您也知道,这场蝗灾,受灾的百姓太多,本王手中的这八十万石,加上朝廷的储备,也是不够赈灾的,所以啊,咱们还得从这帮世家老爷们的手里弄来一些,如此才能让百姓们撑到明年开春播种,可就算播种以后,地里的粮食也不是一天两天长出来的,少说也得夏秋才能收获,所以啊,粮食这玩意儿,对咱们来说,多多益善。”   “哈哈哈哈……”一直苦于百姓陷于饥荒的牛进达,忽然发出一阵大笑,他看着有些懵了的李宽,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说实话,老夫此生经历太多,所以老夫的理智告诉老夫,当一个亲王手握大量的粮食,找老夫一个武将谈合作的时候,那么对方就离造反不远了。”   “牛伯伯!你……”李宽闻言顿时就急了眼。   “——更何况,”不喜欢说话被人打断的牛进达猛地提高了音量:“楚王殿下您最近的名声,可当真算不上好……”   “……”李宽看着神情认真的牛进达,当下只觉得这次估计是玩砸了。   于是暗中,李宽已经在隔壁院子里开始不断的召唤暗影刺客,无论如何,明日在这间别苑里,他是要与五姓七望以及关陇八大家会面的,所以绝对不能放任牛进达泄密,坏了他的大事。   “殿下不用这么看着老夫,”牛进达此刻似乎已经洞察了李宽的想法:“想必老夫先前见到的那些黑衣人,也是太穆皇后留给您的忠心死士吧?唉……豪门世家,当真阔绰……”   李宽看着此刻还有心思调侃自己的牛进达,当下他的心情也不大好:“牛伯伯,待会怕是多有得罪了,明日,我需要在这里会见那些关陇豪族的家主们,所以今日之事,你若不信,不愿保密,那么本王也只好用强……”   “殿下误会了,老夫相信您。”出乎意料的,牛进达的这番表态,竟是言明了对李宽的信任。   “不是……”李宽忽然一下子被牛进达给整不会了。   “牛伯伯……”李宽有些狐疑地打量着牛进达:“您该不会是打算见机行事吧?本王告诉你嗷,本王可没那么好骗!”   “哈哈……”牛进达似乎被李宽这番话给逗乐了:“楚王殿下,战场之上,确实有‘诈降’一说,但是老夫觉得,在您面前,这招似乎用不上。”   “……”李宽觉得自己今天是遇到阴阳怪气的高手了,因为对方这番话,到底是恭维自己还是嘲讽自己,李宽想了半天,也没能有个答案。   “楚王殿下,莫要一副纠结神色,”向来不苟言笑的牛进达,今日笑得次数怕是比过往几年加起来都要多:“您不妨先说说您的计划,放心,只要老夫觉得可行,您哪怕是打算割了老夫的脑袋,老夫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第90章 会面   "牛伯伯,不至于……不至于哈……"见到牛进达如此表态,可谓是柳暗花明的李宽先是打了个哈哈,随后他才正色道:“这不是最近情况有变嘛,我准备借着‘单翎’这个身份,跟五姓七望的几家家主们来一出大戏,只是这其中,需要牛伯伯您配合一二……”   接着,李宽便将自己的打算和牛进达说了一遍。   "——牛伯伯,届时恐怕是要委屈你了。"   等李宽把话说完以后,牛进达甚至都没有多作考虑,当即便点头应下了此事:“殿下有心了,此事……老夫觉得可行,所以,莫要说什么委屈,只是……”似乎觉得有些话并不该由自己说出口的牛进达,默默看了李宽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牛伯伯,你放心。”一眼便看穿了牛进达心思的李宽呵呵一笑,向他从容解释道:“我真没兴趣学我爹,再说了,就算我想当天策上将,我身边也没啥人才,到时候岂不是……”   “殿下,”牛进达见李宽竟然直接将话挑明了, 当即也不好再苦苦相逼,他直接打断了李宽接下来的话,随后一脸正色道:“殿下,老夫知你问心无愧,可有些话,无论心中是否有愧,那都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祸从口出’的例子,古来便有,所以,您就听老夫一句忠告,往后说话做事,当三思而后行。”   “好吧……”李宽看着把自己当做自家晚辈一般教导的牛进达,他抿了抿嘴,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   当然,是否真的受教,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   第三日,李宽以楚王的身份在玉山别苑会见了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这三家五姓七望中的世家家主,,以及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弘农杨氏、兰陵萧氏几家家主,同时还有河北的窦氏家主。”   然而,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裴寂那个老狐狸竟然没来。   李宽对此,自然早已在心中有了猜测。只不过,眼下他还没空去想裴寂的事情。   “表舅爷!”李宽见到窦氏家主的第一刻,他便一改前几日举棋不定的姿态,直接几个大跨步,飞速来到窦渭面前,高声言笑道:“表舅爷今日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本王这寒舍蓬荜生辉呀!”   怎么说呢,李宽此时不学无术又努力强撑门面的样子,自是招到了众人的腹诽,但窦渭可不管这些,只见他满脸慈祥地望着李宽道:“承蒙楚王殿下抬爱,这声表舅爷,实在是让老夫受宠若惊。”   “不算抬爱,不算抬爱……咳咳……”李宽笑吟吟地打算再捧上窦渭几句,可眼看着其他人就在一旁干看着,他咳嗽了两声,随即道:“诸位,里面请。”   片刻后,待宾主落座,高坐主位的李宽,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狷狂的样子:“诸位家主请放心,本王知道你们寻本王是打算说什么,君子相交,贵在交心嘛!来来,都说说,你们能给本王什么支持?”   李宽此番痛快言语结束之后,不管是五姓七望,还是关陇八大家的家主们,大家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交流中都透露出同一种情绪:从前大家知道这竖子胆大包天,行事百无禁忌,但是大家真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他娘的连开场的寒暄都省了,直接要求大家给钱给粮?   要不是众人的本意就是让李宽当这个出头鸟替死鬼,顺带给裴寂一桩白捡的功劳当谢礼,这些高傲的世家家主们,早就抬脚走人了。   “楚王殿下,”窦渭虽说很不想承认眼前这竖子身上还流淌着一丝他窦家的血脉,可毕竟李宽这股子莽夫劲已经莽到让他都脸红的程度了:“还请稍安勿躁,事情总要慢慢商谈。”   “慢慢商谈啥?”当着众人的面,李宽尽情展现什么叫“皇家特供”的竖子风采,只见他一个白眼就送给了窦渭:“表舅爷,难不成本王身上就没点儿明君的气质?不应该啊,虽说咱老李家目前来看,的确没啥明君,可我和您的祖上,最早可是能追随到汉文帝的妻子窦皇后啊,咋的,我李宽就不能强爷胜祖,干出文景之治那般的事业来? ”   怎么说呢,李宽这番胡吹大气下来。   在场众人,大家心里的感觉都很膈应。   你说这小子不学无术吧,他还知道自己祖母这一脉,祖上出过窦漪房这样的贤后,甚至还知道臭不要脸的扯上人家的夫君和儿子,汉文帝和汉景帝,哪怕你说他生拉硬拽使劲蹭,可人家还真就强行沾边了。   可是……你强行沾边,我们就会服气了?   “楚王殿下……”弘农杨氏的家主杨震此刻神色很是复杂,实际上,他是这帮家主之中,最为反对推出李宽这个楚王来举反棋的,原因无他,在杨震看来:你这是造反,怎么也都该带点脑子吧?可那位楚王,仿佛就天生不带脑子一样。   当然,在出了“楚王一怒,为兄弟拔剑”这档子事后,杨震在裴寂的游说下,总算是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   可现在,杨震又后悔了:“楚王殿下,您……能不能别这么着急,既然此事事关重大,那么我们双方是不是都该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李宽现在听到“诚意”这两个字就下意识的想指挥两个暗影刺客去跳崖,当然,这事儿“单翎”做得,自己这样的亲王可做不得,要知道死士这玩意儿,在皇家,皇帝可以有,太子或许有,但是自己这样的亲王要是也有死士,那就是黄泥巴糊裤裆 ——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当下摆在李宽面前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是:自己要怎么拿出让对方心动的诚意呢?   很可惜,关于杨震的要求,李宽沉吟半晌,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但毕竟沉默这玩意儿持续太久会尴尬,于是李宽挠了挠头,对杨震道:“这个……你容本王再想想……”   “呵……”一旁的兰陵萧氏家主萧丛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对李宽的不屑。   李宽见状一挑眉,随后只是简单的一挥手。   “唰!”屏风后面忽然窜出七八道身影,直逼萧丛所在,仅仅只是眨眼之间,当着众人的面,萧丛便被李宽手下扮作侍卫的暗影刺客给制服。   “诸位莫慌,”不顾众人震惊的神情,李宽镇定自若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指着正在不断试图挣扎的萧丛道:“这位萧家家主,其实是我父皇暗中埋下的一颗暗棋,本王这就用他的人头,来展示一下本王的诚意!” 第91章 祖母甚爱我   李宽这番厚颜无耻做派,在第一时间便镇住了诸位世家家主们。   但还是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准备保下萧丛。   “楚王殿下,您这是何意?”与萧丛交好的陈郡谢氏家主谢俊,冷着一张脸,对李宽道:“仅仅只是因为萧兄先前对您不敬,您就要当众要了他的性命?!”   “你也知道他对我不敬啊?”李宽此刻面露狰狞之色:“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我父皇安排在你们其中另外的一颗棋子,不就是你谢俊么?!”   “你!”谢俊猛地瞪大了眼睛,而与此同时,李宽手底下的暗影刺客们便要再次动手。   “嘭!”眼见事情愈演愈烈,这次会谈的实际领头人,清河崔氏的家主崔蝉怒了,只见他一巴掌拍在身边的案几上,随后怒吼道:“够了!简直荒唐!”   “老东西,你说谁荒唐?!”李宽猛地扭头朝崔蝉望去,做出一副恶狠狠打算做掉对方的凶悍模样。   也就是在这一刻,诸位世家家主心中同时生出一股异样感觉:先前是谁说这竖子不适合当出头鸟的?就这混不吝又小心眼记仇的性子,多好啊。这代表着此子绝对无法最终成事,但又能最大限度的造成破坏,这天底下,当真没有比这竖子更适合的“炮灰反贼”了。   “萧丛!”面对李宽的咄咄相逼,崔蝉面不改色地转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萧丛:“给楚王赔罪!”   必须承认,五姓七望的压迫感即使在世家之中,也是最顶级的那一档——原本还脸上写满不服的萧丛,在崔蝉这句话说完之后,尽管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可萧丛最后还是变成了“萧怂”:“楚王殿下,先前是老夫失礼,还请莫要见怪。”   “还有他呢,”李宽朝崔蝉挑了挑眉,将手指指向了谢俊。   崔蝉见状腮帮子动了动,只是轻描淡写的瞟了谢俊一眼。   莫要误了大事!   “楚王殿下,”谢俊说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在往外蹦:“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李宽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摆手,萧丛便恢复了自由,暗影刺客们也退回了屏风后。   而世家家主们,也再次见识到了楚王的善变。   “亚父啊!”(亚父,仅次于父亲的尊称。)当我们楚王殿下学着那位唯一不是帝王,却被司马迁列入《史记.帝王本纪》的西楚霸王,喊出这一声“亚父”后,在这一刻,场上的黑色幽默到达了极致。   在座的各位家主们,大家面面相觑,现在谁还能说这小子不是反贼啊?!   当然,楚王这声“亚父”,也让其中两位率先绷不住了。   一个自然是和崔蝉同岁,但被李宽喊了几声表舅爷的窦渭:老人家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的好友竟然有沦为自己晚辈的时候。他看着此刻面色铁青的崔蝉,想笑又不能笑,只能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感叹李宽不学无术,一边感叹好友今日的“祸不单行”。   当然,另一个人,自然就是当事人崔蝉了。   他看着平白让自己矮了一辈的李宽,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念及今日这场谈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于是崔蝉还是选择了“挨打犹做笑脸人”:“楚王殿下,不知你想要老夫等人,为您做些什么呢?”   崔蝉开口,分量自与其他的不同。   博陵崔氏的家主崔蕴看了他一眼,几番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既然有此问,”李宽嘿嘿一笑,假装没看见自己叫“”时,崔蝉那疯狂抽动的眼角:“军械,我想诸位弄不到,但是本王能弄来,至于人手,”李宽故作神思的摸了摸下巴:“貌似也够用,要不——”抬起头来的李宽巡视屋内一圈后,缓缓开口道:“你们想办法给本王弄点粮食?也不多,百八十万石足矣,毕竟本王将来上位之后,这第一件事除了大赏有功之臣,剩下的,还是解决这次的蝗灾啊。”   不得不说,李宽的话,除了军械这块儿大家可能还多少持有一点怀疑态度,剩下的,可真就没什么人怀疑。   一旁,在方才的风波中不幸沦为看客的窦渭,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李宽一眼:“楚王殿下,不知太穆皇后曾经是否将一枚金钗,交到了您的手上?”   “你是说这个吗?”李宽装模作样的从怀中掏了一阵,实际上最后是从空间内取出那枚金钗,他一边拿在手里向众人展示,一边神色有些伤感道:“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临终遗物,算是最后的念想……”   没人在意李宽此时是否真的难过,世家家主们在见到这枚金钗后,先是震惊,随后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望向窦渭,似乎在征询什么。   而窦渭也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神色郑重地朝众人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大家仿佛再次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   “楚王殿下,还请节哀。”弘农杨氏家主杨震此时看李宽的表情,就如同看自家最为出色的子侄一般:“相信太穆皇后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您伤心难过吧。”   “唉……”李宽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装模作样的在眼睛摸了摸,随后有些尴尬地笑道:“本王非是故作小儿女态,实在是……睹物思人罢了……”   实际上,李宽现在的心情当真很不好受,窦渭方才的问题很是让他感到错愕,但随即他便想到了这枚当初让李渊退让的金钗,从先前众人见到金钗后的反应,李宽完全可以推断出,祖母临终前交给他的这枚金钗,比他原以为的,要重要得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外人眼中,向来狂悖不羁的楚王殿下,纵然此刻周遭尽敌手,如同身陷泽国,可他只要想到祖母,便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   “祖母甚爱我……”李宽忽然吸了吸鼻子,作为大唐的楚王,他不想在敌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可眼下,这个小小的意外还是让一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楚王殿下最终红了眼眶:“祖母甚爱我,山高海阔,远不及此情其万一也……” 第92章 痛快的,还在后头。   “本王思念祖母,一时情难自禁……让诸位见笑了……”许久之后,意识到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的李宽,提手朝众人一礼。   “殿下哪里话……”若是论资排辈,窦渭和李宽的祖母可以算作是远房表兄妹,所以这个时候他自然要站出来打圆场:“殿下至情至性,至孝至诚,我等内心只有佩服,何来取笑一说?”   “是呀是呀……”等窦渭开口之后,除了威望甚隆的崔蝉,和一直眯着眼打量李宽的杨震、剩下的人,大都嘴上附和了两句。   当然,考虑到大家今天欢聚在这里,是打算帮着楚王造他爹——李二陛下的反,所以窦渭那句“至孝至诚”,多多少少是带点黑色幽默了。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情,那只是太穆皇后独予李宽的情感。   在场的世家家主们,谁敢说自己对这位奇女子没有一丝畏惧之心?   太穆皇后,年幼时便被其舅父周武帝宇文邕抚养于宫中,极尽宠爱,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会成为一位极优秀的女子,这其中(史书记载)就有名将长孙晟(李宽的外祖父)的兄长——长孙炽,他就曾劝说过自己的弟弟长孙晟,希望对方在长孙家的后辈之中挑一位与其结亲。   当然,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后来,太穆皇后及笄后,隋文帝受北周禅(接受北周皇帝禅让皇位),她也曾大哭道:“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有这样的志向和情怀的女子,注定此生不凡。   当然,后面的故事,就不用过多赘述了。   ——雀屏中选,和太上皇李渊结成夫妻,生下四子(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 李元吉)一女(平阳公主),最终病逝陇右。   这是天下人皆知,同时也是史书上会记载流传的事情。   可事实上,太穆皇后,对于整个关陇集团来说,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其原因无他,当初武帝宇文邕在北征突厥的途中去世之前,已经预料到北周未来的他,将属于皇室的一部分财富交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手上,同时据说,还留下了一支铁骑。   后来窦氏的父母(窦毅和襄阳长公主)相继去世后,也给她留下了大量的财富以及忠心耿耿的家臣。   所以,在不知不觉间,经过漫长的岁月,窦氏手中,已经慢慢积攒出了足以影响天下走势的力量!   而这一点,也在后来得到了证实。   事实上,当初李渊从晋阳发兵,他手上掌握的,不光是他李家世代积攒下来的家底,还有窦氏倾力相助的那一份。   ——这位奇女子,在不显山不露水隐忍潜藏几十年后,最终找到机会,帮着夫君一朝起势,灭了隋朝,报了舅族之仇。   实话实说,纵使不提太穆皇后最出色的一对子女:打下大半江山,战无不胜的李世民,和以女子之身上战场,死后以军礼下葬的平阳昭公主,太穆皇后窦氏,对李家最后能夺取天下一事,依旧是功不可没的。   所以,在她死后留下的那枚代表她个人信物的金钗,从某种程度来说,那不光是一笔令人无法想象的巨大遗产,还意味着这是一个无比威严的警告:她倾其所有庇护之人,世人最好带着三分敬畏去看待。   当然,这场中的世家家主们,或许单个还真的要仔细斟酌一二:考虑是否因为李宽方才从怀中取出的那枚金钗,而换一个亲王甚至是异姓王或者某位位高权重的前朝旧臣来当这个牺牲品。   可每每当强大的个体组成群体,这个强盛的群体是生来就带着某种目空一切的底气的。   崔蝉的一言不发,杨震的随意打量,都意味着一件事:李宽所展现出来的底气,并没能让他们改变主意,甚至,他们更满意了。   显而易见,有太穆皇后的这笔遗产在,楚王殿下能闹出来的动静只会更大。   “楚王殿下,”崔蝉在众人的吹捧过后,再次出声道:“不知道殿下所需粮草,大概是多少?”   “这玩意儿不该是多多益善吗? ”李宽挠了挠头:“亚父,你该不会是想空手套白狼,让本王随便开个价,然后你就嘴上说着回去先准备,等过了两天,又派人告诉本王‘时机已到’,趁早动手吧?本王告诉你啊,本王打小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见不到粮食,别想本王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被李宽一下子说中心事的崔蝉,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双手撑住膝盖,他微微阖眼,看着李宽道:“楚王殿下放心,老夫决不食言,开价吧!”   “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李宽揉了揉鼻子,大言不惭道:“只要粮草到位,本王保管能将玄甲军都给干废!”   “可以,七日之内,我们会将一百二十万石粮草送达长安!”崔蝉甚至没作任何还价,在他看来,这些粮食不过是交到李宽手里走个过场罢了,甚至,按照他事先与王家家主王群岳商量的计划,这些粮食,最终都会成为上位后的李恪安抚民心的手段,所以,崔蝉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答应了李宽的要求。   “很好!”李宽满意地朝崔蝉点了点头,随后,他环顾四周:“亚父都发话了,诸位没意见吧?”   五姓七望的另外两家,自然是没意见。   而关陇八大家,尤其是先前跟李宽起了冲突的萧丛和谢俊,则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杨震。   杨震则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崔蝉,最终,他也没说话。   大家都是一阵沉默。   “既然如此,那本王去准备人手了,看来得去一趟窦叔家了……”李宽最后的喃喃自语,总算是提起了大部分人的兴趣。   窦师纶……   那可真是个狠人啊……   而就在李宽准备自顾自离去,忘记自己本是此间主人时候,他忽然转头看向崔蝉:“亚父啊,说话算数吧?”   “殿下放心,自然算数。”此刻的崔蝉,哪有什么累世豪门,千年世家家主的气概,他眼下憨厚地就像个坐在田垄上的老农,正和跟自己反复确认收成的粮商打交道:“殿下放心,老夫说到做到,这桩生意,该是童叟无欺!”   “童叟无欺么?”李宽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有意思道他忍不住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童叟无欺好哇……”   良久,在一片诡异地沉默中,李宽抬起头,对一直微笑示人的崔蝉道:“亚父,痛快!”   “痛快么?”崔蝉微笑问道,他似乎也觉得李宽这句“痛快”很有趣。   “当然,痛快!”李宽满脸认真的点头应道。   只不过,老东西,你信本王,痛快的,还在后头呢…… 第93章 上钩   在结束玉山别苑的那场会面的第三日,做好一切安排的李宽就再次以“单翎”的名义,派人给银月楼传信,信中言明自己需要四十万石粮食,若是五姓七望不愿卖,那么自己就只好先付银子,再自己上门去取了。   甚至为了表示自己对四十万石粮食的势在必得,李宽直接派手下的暗影刺客在银月楼的赌桌上疯狂输钱。   反正如今也阔绰了,卖琉璃得来的二百多万贯铜钱在召唤空间里也占地方,不妨再多输些。   仅仅只是半日功夫,李宽就已经输掉了八万贯钱,而这些钱,按照当前的粮价,已经足够买上十万石的稻,或者八万石的粟了。   银月楼的胖掌柜此时也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了。   当下,已经无计可施的他,只能找到身在长安的王家家主王群岳,将“单翎”的要求尽数告知。   而进来和屈突通来往甚密的王群岳,如今在得知了某件“好消息”后,心情大好的他,打算亲自带着几位好友见一见这个“单翎”,毕竟对方先前只是跟自己等人的族中管事或者晚辈打交道,听说风评还不差,那么正好,老哥几个如今在某件事上即将一锤定音,那就不妨暂且当个乐子,见一见此人也好。   而与此同时,皇宫内。   “二哥,我昨日已经按照你交代的,见过屈突通了。”御花园内,李宽李恪哥俩一人一根小鱼竿,开始垂钓太液池里吃得圆滚滚的锦鲤。   “怎么说?他是不是老感动了?觉得你出息了?”李宽一边盯着浮漂,一边眉飞色舞道:“那番话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最终敲定的,我保管屈突通把这话听完,估计前脚恭送你出门后,后脚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去找王群岳他们去了。”   “二哥……你说的还真准……”李恪抿了抿嘴,随即失笑道:“可我觉得这样有点不讲武德唉……”毕竟让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屈突通诉说着压根就不存在的皇宫凄惨生活,以及自己结尾那句:“风雪压我两三年……还请诸君,为我龙抬头!”   要多悲壮有多悲壮,要多热血有多热血!   李恪甚至敢说,当时自己这番话说出口,那些在场前朝老臣们,看自己的目光,尤其热烈。   可能他们当时的心境,跟曹操见到“四世三公”的袁绍,对董卓拔剑吼出“我剑也未尝不利”时的心境,两相比较,估计差不多吧。   当然,热烈的,想效忠的,都是些不明真相的。   “武德? ”李宽忽然用肩膀撞了一下弟弟:“你想啥呢?那帮老家伙拿你我兄弟当棋子,这就讲武德了?他们要真有本事,找咱爹啊,找你我算怎么个事?对了,弟儿啊,我想好了,这次我们弄到手的粮草,到时候就让大哥以太子的名义写信给这些老东西,与他们购买粮草,算是走个过场,回头啊,咱们就把粮草给大哥。至于好处,我想好了,将来等大哥当了皇帝,让他们专门给咱哥俩来一次选秀,当然,要是那时候咱们到了皇祖父这个岁数,又没他老人家好色的话……那就让大哥破例给咱把陵寝的规格提上一提?”   “我说二哥……”李恪眼下是真的有些吃不住自家二哥的脑回路:“今年过了年关,你也才十一,我刚十岁,按理说依照咱俩这个年纪,万一有个好歹都还算夭折(十二岁以前算夭折)……所以现在考虑选秀和修皇陵(亲王陵的规格在往上提,就是皇陵了)的事,是不是早了点?”——正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如今李恪说话做事,已经沾惹上几分兄长的习气了。   “唉……”李宽谈了一口气,随口看了身旁的弟弟一眼,然后将目光快速转向水里的浮漂:“你可别说‘夭折’两个字两个字,晦气!——讲真,我还真有点担心这中间出点变故,要是咱爹那个昏君在我们‘忍辱负重’的当口察觉到异样,断定咱哥俩谋反,你说咋办?那恐怕……”   “唉……”已经被迫上了贼船的李恪,闻言也只能叹息:“二哥,做了就别后悔,你我问心无愧。”   “小恪啊,”李宽忽然用下巴挑了挑,示意李恪看太液池另一头,执意找了块“风水宝地”准备上鱼的李泰,对方此刻正在大呼小叫——当然,不是因为上鱼,而是这个倒霉蛋竟然钓上了一条黄鳝,可无奈连五谷都尚且认不全的魏王殿下,执意认为自己现在钓上来的是水蛇,他一边哭喊着叫“二哥三哥”,一边疯狂示意远处的侍卫宫人前来帮忙,手里鱼竿,他想扔又不舍得扔,整个人都纠结极了。   “还是小泰幸福啊。”李恪微微一笑,发出感叹,紧接着,他目光陡然发生变化:“二哥,二哥!鱼上钩了!”   -------------------------------------   上钩的,自然不只是鱼。   比如李二陛下此刻心情就很是复杂。   御书房内,他当着房玄龄杜如晦两人的面,一边在御案面前踱步,一边疯狂叹气。   “这竖子……这竖子啊!”李二一个转身后看向房玄龄,痛心疾首道:“他就是要造反,也得学学朕!事以密成!这混账,光天化日之下,把人请上别苑,朕都不说朕暗中是否有耳目了,就别苑旁的那队玄甲军,这竖子当他们都是死的吗?!当朕目盲耳聋吗?!”   “陛下,您先息怒……”被李二喷了满脸唾沫的房玄龄,此刻很是无语,他发现不管“小李二”——楚王殿下,还是眼前这位大李二,父子二人都有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行事方式以及看待事情的角度,往往都与常人不同。   比如李二陛下眼下压根就不是因为某竖子可能要造反而感到生气,而是他觉得儿子造反造得如此手法粗糙,多多少少有给他这个天策上将丢人的嫌疑。   “还息怒?! ”李二瞪了一眼房玄龄:“房卿,你知不知道哇,这竖子自己作死就算了,他还拉上恪儿……”李世民似乎真的有些伤心了:“这小兔崽子……前几日还那样维护自己的弟弟,眼下却拉着人家往火坑里跳……”   “陛下,正因为楚王殿下对蜀王殿下有安排,老夫反而觉得,造反一事,恐怕未必是真。”房玄龄之所以不着急,其原因也在这里,因为皇位毕竟只有一个,你拉着弟弟陪你一道造反,不稀奇,可你俩各自为营,各自拉拢支持者,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咋的,就造反这事儿,你俩还能够求同存异?——先合力解决父兄,再各自摆开阵仗,一决胜负是吧?   这怎么都不太现实啊。   “房卿,朕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李二看着房玄龄,满脸严肃道:“可你想想朕的这个竖子平日是个什么德性?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用常人的思维考虑过问题?——这事儿,他真干的出来!而恪儿那孩子,本性纯真,前些天更是被这竖子倾力回护,所以当下就算受到这竖子蒙骗,也是情理之中啊!”   李二此话一出,原本压根就不想参与到这场幼稚对话,所以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杜如晦,猛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此刻就连他也觉得,如果此人是楚王殿下,他能这么干,似乎也不足为奇啊…… 第94章 杀鸡的“牛刀”   能让杜如晦都觉得干什么都不算出格的某竖子,我们的楚王殿下,眼下,终于遇到了为难事。   面对特地进宫劝说自己收手的窦师纶,李宽再也无法拿出那股桀骜不驯的气派:“我说窦叔啊……”李宽苦着脸看着跪在自己对面的窦师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身为大唐的楚王,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们在这场蝗灾中饿死吧?”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窦师纶压根就不打算给李宽什么好脸色:“楚王殿下,这个道理,你应该懂。非臣不仁,而是在听虞公说起您之前的谋划之后,臣便只觉胆战心惊,因为此事一旦稍有不慎,殿下您注定万劫不复啊……”   “虞师?!”李宽顿时就气得直捶桌子:“虞师怎么能背叛我呢?!”   “虞公是担心您,事实上,他也做好了和臣一样的觉悟。”窦师纶在李宽面前以臣自居,这个“臣”,是家臣的意思——他在试图提醒李宽:当初太穆皇后将守护李宽的职责交给他们这些家臣,那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哎呀……”李宽有些苦恼地拍了拍额头:“眼下事情一切进展顺利,况且你从虞师那里知道的不过是我之前从五姓七望那里弄来了八十万石粮食,那还是用琉璃换的,但是这回……嘿嘿……”李宽有些得意地看着窦师纶道:“人家白送哦!”   接着,李宽就将自己那日殿中悟道——从虞世南指给自己上兵伐谋那段话中所领悟到的兵法后,他便全部用在了这回和五姓七望六大家族以及关陇八大家的家主们周旋上,而他目前取得的成果也很是斐然——整整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可以说,只要这一批粮食到位,关中这次的蝗灾危机,便肯定能够平安落地。   “殿下!”窦师纶并没有李宽想象中的高兴,相反的,他似乎很是恼怒:“殿下需要粮食,可以跟臣说,臣去想办法,怎可如此涉险?您以为,这些关陇世家的粮食,是那么好拿的么?!您想过没有,此事又该如何收尾?——即便您和陛下摊牌,陛下真就能保下您?您也未免太小看关陇世家的分量了!”   “管他呢,”李宽哈哈一笑:“左右不就是废了我这个楚王呗,还能杀了我啊?呵,我是祖母养大的,也是她老人家将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所以我这条命,除了给祖母,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谁也别想拿走!”   尽管李宽话说的很隐晦,但窦师纶已经听明白,这位大爷是有脾气的:真惹急了他,大不了掀桌,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殿下,您这是何苦啊……”窦师纶知道,不管他愿不愿意,眼下事已至此,除非他要背叛李宽,否则也只能陪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别唉声叹气了,”李宽最烦窦师纶这副模样:“我怎么说也是大唐的王,享受了身为王的身份荣耀,怎么可以对百姓一点贡献都没有呢?我又不是李元昌(李渊庶七子)那样的废物王爷,对了,说起他……”李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恪跟我说那王八蛋以前欺负过他和青雀,回头我得收拾他。”   “……”窦师纶看着前半段还在说正经事,后半段已经跑偏到天那头的楚王殿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为前半段感动还是为后半段哀叹。   贤良和叛逆,如此冲突的两个点,在这位大爷身上居然得到了极为巧妙的整合,成为了他独有的人格魅力。   “喂,窦叔,”李宽忽然一脸神秘地看着窦师纶:“我祖母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奇人异士,比如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教训李元昌的那种,你也知道,我早就得罪我爹那个昏君了,如今能护着我的,就是母后还有皇祖父,可母后毕竟跟我爹睡一个被窝的,不可能始终偏心于我,而皇祖父又被李元昌那个王八蛋的甜言蜜语蒙蔽心智,一直对其宠爱有加,这让本王很是为难呀……”   窦师纶看着眼前煞有其事作分析的李宽,他真的忽然有点怀疑人生:老夫人当初把他们这些人留给这位如此不着调的大爷,真的是好事吗?这货目前为止觉得自己这些人最大的用处,就是替他暗中报复李元昌?   这……这真的很难评……   “算了,我不为难你!” 李宽也觉得自己让窦师纶去帮着自己教训同为亲王的李元昌多少有点不合适了,于是他想了想,干脆道:“既然没啥事你就先回去吧,本王还有正事要忙,就不陪你侃大山了。”   窦师纶听出了李宽语气里的失望,此时此刻,作为那把原本打算用来杀鸡还要被嫌弃的“牛刀”,窦师纶真的很想告诉李宽:你爹当年在玄武门造反都有我们的身影,结果你现在却要让我们去惦记一个随时可以“病逝”的鲁王……   唉……老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不知是会欣慰孙儿没啥野心,还是会因为孙儿如此胸无大志,而感到一阵哭笑不得……   窦师纶抬头望向殿外,神情难免唏嘘:此事恐怕也只有天知晓了……   李宽对窦师纶此时心中所想,自然一无所知,他眼下考虑的,是如何跟大哥李承乾开口,将这份功劳以及可怕的黑锅,统统都让给他:毕竟谁让他是太子呢? 第95章 庭有枇杷树   “——大哥,事情就是这样,你觉得如何?”   送走了窦师纶,李宽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东宫,找到了今日休沐原本打算去骑马的李承乾,哥俩压根就没客套的功夫,被李宽强拉硬拽拖回书房的李承乾,在听完弟弟的叙述后,他人都傻了。   “宽弟……咕嘟……”李承乾咽了一口唾沫,惊喜和恐惧此刻在他的胸中翻滚,原本因为天降两百万石粮食的喜悦也被两个弟弟“伙同”整个关陇集团造反的壮举给驱散的近乎无踪:“你这是捅破了天啊……”   “这天塌下来不由高个儿地盯着么。”李宽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大哥大高个儿:“哥,怎么说你才是太子,面子里子我这当弟弟的都给你了,所以,怎么说?”   “唉……”可能不管是谁,在李宽面前注定都只有唉声叹气的份,自知此事非自己出马不可的太子殿下,无奈地看着李宽道:“放心吧,七日是吧?届时我会派人去跟你接收粮食,还有……”李承乾有些迟疑地看着李宽:“你确定要让我写那些书信?宽弟,这是要把人家往死里得罪啊。”   “得罪就得罪咯,”李宽白了一眼好脾气的大哥:“我说大哥啊,这一点你就不如我看的通透:都已经撕破脸了,还玩什么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咱是皇族,皇族是啥?皇族就是这天底下最强大的那个世家,所以那些大族世家都是啥?那些人就是皇族预备役!我们和他们,或许从前为伍,但如今陇右李氏已经是大唐皇族,这是天然对立的立场啊。   况且你也不想想,为什么那些世家手里能够积攒如此大量的粮食,却一直装死?我都不说让他们帮忙赈灾了,人家连维持粮价都不愿意!为啥啊?因为大灾之年,是庶民的苦难,却是他们这些世家豪阀壮大自身的契机!”李宽说完这些话,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大哥,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不需要他多言了:“行了,看得出大哥你已经知道症结之所在,那我就不多与你费口舌了,我还得想办法去办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那四十万石粮食?”回过神来的李承乾看着李宽:“宽弟,其实你大可不必……”   “不是这个,”李宽伸手捂住了大哥的嘴巴,打断了对方的施法:“还有啊,粮食这玩意儿多多益善,你别觉得眼下够用就不去屯粮,再者说了,我可不是为了四十万石粮食,我是为了长乐,舅舅执意让她嫁给表哥,此事我绝对不可能答应,可舅舅又是个老谋深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而且,关键是我不能跟他动手啊……”李宽此刻脑海中闪过长孙皇后提着鸡毛掸子的“温婉模样”,同时也想到舅舅还欠着自己一顿熊掌,嗯,在这顿熊掌吃到嘴里之前,在藏好甘露殿的所有鸡毛掸子之前,他堂堂楚王,是万万不可自降身份,跑去惹怒大唐好舅舅——长孙无忌的。   “你呀……”被弟弟捂住嘴巴的李承乾也不恼,在听完其日常性逆天发言后,他不慌不忙的拿开弟弟的手:“往后能不能少食些牛肉,还有,你用完膳能不能去洗洗手?”   听着大哥这压根与先前聊天内容不搭界的话,李宽当即便笑容满脸。   他知道,大哥的意思,显然是默认了。   “我没用午膳啊,”李宽假装思考了片刻:“哦,来之前去喂了青雀养的来福一些牛棒骨,咋的,大哥,你也喜欢啊?”   “呕~~”李承乾只要想到青雀养的那条傻不拉几没事儿总舔自个儿腚的大黑狗,他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走啦!”李宽才懒得解释先前话语不过是逗大哥玩的:“记得等我的好消息~~”   “这竖子……”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的太子殿下,看着背着双手左蹦右跳李宽消失在影壁后,良久,他的脸上渐渐有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自己这个弟弟,当真事事都在为自己考虑啊……   哦,对了,除了要背黑锅这件事以外……   -------------------------------------   在宫里安安静静当了几天好孩子的李宽,终于在某天清晨,再次溜出了皇宫。   只是这一回,他让姜去把车停在柴府后,便留在柴府等自己。   而李宽,则是一个人去了城内某间酒楼,见到了早早收到消息, 已经等候多时的牛进达。   “牛伯伯,”李宽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见牛进达自打他进门时,便自觉地从座位上起身,他连忙几个大步走到牛进达面前,将其按回座位上:“您何必跟我这么客气?对啦,今日行事之前,我得跟你说一声,计划有变。”   “怎么,对方识破了?”牛进达闻言不禁紧张的皱起眉头:“那粮食的事……”   “哈哈,不是这个。”已经甩锅给大哥的楚王殿下得意地挑挑眉:“本王很快就能从那些世家手中,弄来一百二十万石的粮食……”紧接着,在牛进达震惊的目光下,李宽绘声绘色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牛进达交代了一遍。   而此时的牛进达,在听完李宽的赘述后,他忽然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房间的墙壁,随后,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么说来……殿下您这是一下子将关陇世家给得罪完了呀……这……这……”   牛进达没来由地,在心中生出了一阵浓浓的愧疚之情。   “唉,得罪了便得罪了,怕啥?我爹李世民,那昏君为人是昏聩了点儿,但他也不可能放任那帮狗东西欺负我一个孩子吧。”李宽此时还陷入某种洋洋自得的情绪里,所以他自然没注意到牛进达正在疯狂抽搐的嘴角。   “殿下……时候不早了……”实在是出于某种方面的不忍心,牛进达开始催促李宽道:“您要我准备的宅邸,我准备好了,所以现在您要派人去银月楼传话吗?”   “那挺好,传话这事儿您甭操心,只是牛伯伯,那咱们先过去?”谈及正事,李宽很快就拿出了该有的态度:“我估计那帮老家伙得摆谱,我得派人催催,宫禁之前我得回去啊,不然给我爹抓住机会,啧啧……”李宽忽然皱起一张小脸:“您都不知道他与本王哪来的仇怨,动起手来那叫一个麻木不仁,大杀四方,龙战于野……”   楚王殿下用成语,很多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堪称即兴表演。   虽是武夫,但好歹书香世家出身的牛进达,听在耳中,属实是有些受折磨了。   “那殿下,我们动身吧?”牛进达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很想告诉李宽:殿下,您给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老夫估计陛下眼下是一抓一大把……   “这竖子啊……这竖子啊!”就在李宽和牛进达离开以后,隔壁房间内,一身白龙鱼服的李二陛下,此刻扶着额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他的身边,站着的则是程咬金,还有同样一脸“悲痛”的长孙无忌。   家门不幸啊……哪怕这竖子是自己的外甥,长孙无忌也很想越俎代庖,替陛下出手教训了。   你小子在外面管你爹一口一个“昏君”的叫,就算此次居功甚伟,可陛下向来是讲究赏罚分明的,我的好外甥……你这回真能保住你的屁股吗?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午时,城西某间不起眼的宅院内,三位锦衣老者自进门起,便一副倨傲神色,太原王氏,家主王群岳,范阳卢氏,家主卢望江,以及荣阳郑氏,家主郑揾,这三位联袂而至,却连个待客的门人都没瞧见,三人心中多多少少,已经生出了几分被怠慢的怨气。   ——此事非是李宽不愿意摆谱,而是因为牛进达的关系,让他不好暴露太多自己的底牌,所以,李宽除了安排两个负责“看管”牛进达的暗影刺客外,整座宅院,便再没有什么人了。   当然,这是李宽以为的样子。   事实上,就在李宽打算用于会客谈判的小院内,西厢房里,李二陛下已经面无表情地等候多时了。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此刻跟两尊门神一样,护持李二左右,同样不发一言。   “单公子!”当王群岳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一直打量着院中某株枇杷树,思考什么时候带弟妹过来吃枇杷的李宽转过头:“王家主,久仰。”   可能是因为他戴着面具的关系,王群岳旁的郑揾忽然冷哼一声:“藏头露尾,鼠辈尔!”   “郑家主莫要这么大的火气,”李宽不咸不淡地瞟了郑揾一眼,一语双关道:“迟早有本公子抛头露面的那一天。”   “哈哈,我这老友脾气向来火爆,还请单公子莫要计较。”王群岳此刻仿佛一个和善老人,开始和李宽拉起了家常:“先前老夫进来,看单公子打量着这棵枇杷树,不知是为何?”   这个问题,原本只是王群岳的随口一问。   可这一问,却仿佛命运的长矛,即将刺穿李二陛下的红温保护罩。   而持矛在手的王群岳,虽是无心插柳,却用这个因果律武器,在李宽身上打出了会心一击,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可能这就是五姓七望对楚王殿下造成的最大伤害。   ——王群岳的问题问出来以后,某带孝子是这样回答的。   “庭有枇杷树,”有意卖弄属于自己的文采的李宽,努力将自己的语气变得伤感:“吾父死之年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此话一出,隔壁房间内……   ——李二陛下此时已经彻底暴怒,即便是在程咬金和长孙无忌竭力阻拦下,他依旧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小声对左右愤怒道:“你们别拦着朕!这个竖子……光朕听到的……这都已经是第二回了!朕都崩在他嘴里两回了……   两回!” 第96章 交锋   “陛下啊……”知道楚王顽劣,但不知道楚王如此顽劣的程咬金,此时一边努力拦着即将冲出门去的李二,一边继续小声劝 阻道:“现在您不能出去,不然……”程咬金话说到一半,给了一旁的长孙无忌一个眼神。   “陛下……”长孙无忌碍于某竖子毕竟怎么着还是自己的外甥,当下,他也开始帮腔道:“陛下,别忘了我们这次来,最重要的是确认王群岳这些人到底打算做什么,可不是来揍宽儿的啊……”   “哼!”被长孙无忌一番提醒,此刻已经恢复理智的李二陛下缓缓停止了动作,此时的他,面色阴沉,不知是因为被自己的儿子那一句杀伤力巨大的“庭有枇杷树”给刺激的,还是因为想到五姓七望如此大胆,竟然敢借着蝗灾生出反意。   当然,眼下李二陛下如何想,并不重要。   因为此时真正的主角,我们的楚王殿下,又要继续整活了。   当然,还得算上一位神助攻。   “单公子,无需感伤,”王群岳见一下子说中了对方的伤心事,当下他有些略带歉意道:“我想令尊要是知道你如今所作所为,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很欣慰。”   “我他娘的……”房间内,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的李二陛下再次暴走:“朕一定要宰了王群岳!朕一定要宰了他!”   再次被迫按住陛下一只胳膊的程咬金,此刻也难免怀疑王群岳那个老王八蛋是不是诚心的了,于是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对着屋外:“去你奶奶个腿儿的!”   知道老夫劝住陛下劝得有多费劲吗?别再刺激他了好么?!   而另一旁,同样扯着李二陛下一只胳膊的长孙无忌此时却是愈发的紧张——原因无他,因为真正的重量级还没登场呢。   果然,李宽这个竖子一开口就没让大家失望。   “他欣慰个啥啊? ”只见某位大爷此刻双臂环抱,给了王群岳一个白眼:“本公子能有今日,全靠本公子自个儿聪明勇敢有出息,至于我那个混账爹,唉……”李宽忽然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自打我生下来就……唉……不提也罢!”   这一下,李二陛下彻底红温了。   “这竖子是不是知道朕在?”室内,李二陛下看向左右:“他是不是在拿话点朕?!”   “额……陛下……”程咬金见对面的长孙无忌一脸痛苦加为难,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楚王殿下现在的身份不是单翎么,他在说单雄信呢。”   “哼!”李二陛下依旧绷着个脸:“他就是在说朕!”   要不怎么说为人别做亏心事呢——此时的李二陛下,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考虑其他,作为一个其实一直都对儿子抱有亏欠的老父亲,此时便固执的认为自己就是对方口中的那个“混账爹”。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此时对望一眼,两人同时开始后悔起来。   尤其是程咬金。   明明牛进达来找自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留心李宽的动向,万一他牛进达不小心给“折”了进去,便让自己去给陛下通风报信:表示楚王殿下这回假戏真做,是真要反了。   可把兄弟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程咬金,闻言想都没想,转头就将一切告知了李二。   所以才有了这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行动。   可是……程咬金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回,陛下的束带肯定得抽到拉丝。   那么这笔账,楚王殿下将来会算在谁头上呢?   答案显而易见:肯定还是牛进达。   是他误了牛兄啊……   这边,李二陛下在愧疚, 长孙无忌在后悔,程咬金,则是既后悔又担忧。   唯有对一切尚不知情的楚王殿下,还在继续这他的表演:“好了,不说我那死鬼爹了,诸位家主,不知先前我提出的条件,诸位能否答应?”   “四十万贯。”卢氏家主卢望江,闻言笑眯眯地伸出四根手指:“不知单公子意下如何?”   李宽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先前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老人,事实上,李宽倒不是觉得这个价格贵,只是……此刻的他已经敏锐察觉道:自己若是答应以高出市场价一倍的价格买下这批粮食,恐怕反而会引起对方的猜忌。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了。   “三十万贯。”李宽微笑道:“总归我与诸位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大家有来有往嘛。”   “五十万贯!”王群岳忽然提高了音量,他看着李宽道:“单公子,看在过去你如此豪爽的份上,老夫做一回主,四十万石粮食,合计五十万贯铜钱,你愿意,老夫就将粮食给你,并且老夫有言在先:待钱货两清之时,此后阁下做出任何事,都与我等无关。”   王群岳摆出的这副不近人情的姿态,摆明了就是要吃定李宽。   “很好,”李宽点点头:“这笔买卖我做了,不过要立字据。”   “单公子,”李宽此话一出,郑搵便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你以为你是在跟谁做生意?立字据?你这是羞辱我们!”郑搵说到最后,语气陡然一变,整个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除了我们自己,这世上没有谁能和五姓七望做生意时,要求立什么字据,就连皇帝……也不行!”   隔壁房间内,李二陛下的脸色已是彻底阴沉下来,从李宽先前开口要字据开始,他便已经大致猜到了儿子的打算,原本李二陛下,还在犹自感叹儿子的成长,结果郑揾这条老狗竟然撂下这么一句狂言来,顿时便让李二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是太和气了。   不然谁给他们的狗胆,敢说出这样狂妄的话语来。   “那我总得要个凭证吧?”小院之中,李宽见对方不上钩,他想了想,决定再努把力:“要不给我一件信物?”   “没有。”王群岳摇摇头,不知为何,先前当他见到对方提起单雄信时那满脸嫌弃的神态,他的心情,便隐约生出意一丝异样感觉,同时,王群岳原本对李宽的好感,也自那时起便一路狂降:“单公子若是不信任我们,那么大家也无须继续聊下去。”   “我信。”李宽点点头,随后,他打了个响指。   牛进达就在这种突兀的时候,被两个黑袍人从小院外押了进来。   “牛进达?!”王群岳自然是认识这位猛将的,在他喊出牛进达名字的下一刻,老头心中猛然醒悟:是了,当初就是牛进达对单雄信行的刑,如今被单翎抓来,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先前他们的谈话……   “单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卢望江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他指着被五花大绑,粗布堵口的牛进达对李宽道:“此人乃李世民的手下猛将,你把人带到此处,是想做什么?!” 第97章 放言   “做什么?”李宽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他摆出一副混不吝的姿态道:“此事说来也巧:因为我这次来长安来得太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妥当。比如这位,我的杀父仇人之一,牛秀牛进达,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不过是因为昨日他休沐,在自家庄子上散步的时候,被我的手下给逮住了。这不,就绑来这里了。”李宽说话间张开双手,一副山匪的架势:“本来我是打算在几位来之前处置他的,但没想到,几位来的如此之快,所以就命人将他押解到了一旁,嗯……”   李宽转头看了一眼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呜呜”怪叫的牛进达:“不曾想,刚才的谈话,刚好让他听进去一耳朵,你们说,我 要不要将此人放回去?”   他这话一说出口,满场皆惊。   就连一直躲在隔壁屋子里的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两人也是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味来。   “二郎……”长孙无忌忽然生出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宽儿这孩子,必须得好生引导,否则将来……”   必成大祸!   李二陛下闻言并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有些复杂。   这竖子显然是看出了对方的怀疑,所以为了做出对这四十万石粮食势在必得的架势,同时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这才将牛进达给推了出来。   他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五姓七望之人是什么反应了。   “放回去?!”郑搵顿时瞪大了眼睛:“小王八蛋,你在这等着我们呢?!”   “那四十万石粮食什么价格?”李宽默默在心中为郑揾记了一笔,随后将目光看向王群岳。   他在后者平静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杀意。   “单公子……”王群岳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让人给摆了一道。   放虎归山?   他单翎自然不会损失什么,他横竖是个反贼,并且即将起势。   牛进达这个杀父仇人,依他的手段,对方的项上人头什么时候去取都行。   可是自己这些人呢?   朝中如今缺粮,但人家不缺兵马啊。   李二要的,就是一个对世家动手的借口。   所以如果任由单翎将牛进达放回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王群岳,此时再去看言笑晏晏地李宽,心中的杀意在升腾,可他脸上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却如深秋的老菊一般,陡然绽放:“单公子,好手段啊……老夫不得不说上一句,后生可畏。”   “过奖过奖。”李宽逢场作戏般朝王群岳拱了拱手:“不过是凑巧,不过是凑巧罢了!”   王群岳还能说什么呢。   他看着厚颜无耻的某人,沉吟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道:“二十万贯铜钱,换四十万石粮食,你把人给老夫。”   “可以,不过得立字据。”李宽点了点头,表现得很是爽快。   “不立字据。”王群岳摇了摇头。   “那就没得谈了。”李宽说完这话,扭头便要走。   “慢!”卢望江忽然出声阻止了李宽,随后,他将目光看向王群岳:“王兄,只是一份简单的生意字据而已,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要不,我们马上回复去拿各自的家主印章,给单公子立一份完整的字据便是。”   “这……”王群岳忽然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似乎真的在考虑好友的建议。   “哈哈哈哈……”李宽忽然仰头一阵大笑:“这可太有意思了,怎么,你们几个老匹夫,还打算跟本公子掰掰手腕子,回去叫齐人马来堵我?”   李宽又不是傻子,这份所谓的字据就是反贼名单,这仨老头儿都是世上成了精的人物,怎么可能愿意束手就擒?   其实,李宽自然不会真的让牛进达去指认他们。   原因很简单:眼下天下初定,整个大唐都处在内忧外患之中,五姓七望这块顽疾,暂时还下不得猛药。   但是,这并不妨碍李宽给这帮世家家主们一点小小的兵法震撼。   李宽须得让他们知道,虞师教给自己的兵法,用来整治他们这帮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人形饕餮们,是多么的好用。   “单公子,”王群岳忽然深吸一口气:“十万,十万贯钱,如何?字据,老夫当真不能给!”   “成,那牛进达我也就留下了。”李宽点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架势。   “单公子,非要苦苦相逼么?”郑搵有些阴沉地看着李宽道,在他看来,牛进达今日绝对不能活着走出这间院子。   “你怕什么?”玩起欲擒故纵那一套的楚王殿下,闻言白了一眼对方:“我又不会放了他,再说了,就算我放了他,那他说出去的话,也得有人信啊?”   “陛下怎么会不信他的话?”郑搵已经被绕晕了。   “他不说,当今陛下就会觉得你们不想谋反了?”李宽嗤笑一声,随后正色道:“好了,我也不瞒几位,我之所以派人去抓牛进达,是因为此次我就是以为父报仇的名义起势,所以牛进达的人头,我是要拿来祭旗的。”   “那你为何还要用他做威胁?!”郑搵闻言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恼怒。   “因为,”李宽缓缓将目光射向对方,一字一顿道:“本公子不喜欢你们这些人的态度。   几位家主,你们休要以为本公子是在求着你们买粮食,先前本公子的一切所作所为,不过是先礼后兵而已!   粮食,你们必须卖给我!否则,本公子起兵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攻城拔寨,剑指长安,而是将目标放在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建在关中的每一座粮仓!   我还就不信了,等我有了粮食,那些饱受饥饿的灾民,还会认什么世家老爷!到那时,我保管要让你们全族上下,好好的品一品‘三日不食,人如行尸’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第98章 转机   面对李宽如此威胁,最先沉下脸来的是王群岳。   “单公子,老夫今日在这里奉劝你一句,莫要走令尊的老路!”单雄信是怎么死的?王群岳觉得对方应该好好回忆回忆了。   “你莫吓我,”李宽冷笑一声,双臂环胸:“我爹本来就是响马,本公子子承父业而已,咋的,不行?”   “那你大可试一试,看看五姓七望的粮食,有没有那么好抢。”郑揾似乎很不满被对方威胁,忍不住插上了一句:“莫要以为如今这天下还似前朝,况且,隋末十八路反王,六十四处烟尘,都没能让我们倒下,区区一个你,也敢说这样的狠话?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哟,”李宽挑挑眉:“我说老头儿,这么玩是吧?好好好……”   “啪!”似乎已经是气急败坏的李宽打了一个响指,手下的暗影刺客会意,拿去了堵住牛进达的粗布。   “牛伯伯,小侄想跟您谈笔买卖如何?”当着三位家主的面,李宽忽然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神情,对沉默的牛进达道:“先前我说拿您祭旗的话,您权当小侄在置气,不过这会儿,小侄已经想通了,上一辈的恩怨嘛,也不能全怪在您身上,那时候,您若不下狠手,李二又怎么会相信你和程伯伯秦伯伯是真心投靠呢?说来说去,还是怪我爹没眼光,又固执。   否则如今我高低也是个侯门公子哥,压根就犯不着像现在这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想着造反啊!   唉……”感叹一阵过后的李宽,在众人防备的目光中,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后他继续道:“我这就派人护送您回府上,当然,直接去皇宫也成,这都看您自己。只是牛伯伯,还请原谅小侄先前的鲁莽,还有,此时小侄就不上门赔罪了,容我再次一礼,大家就此别过!”   说着,李宽很干脆的朝牛进达躬身一礼,待他起身后,又是猛地一摆手,两个暗影刺客直接架着目瞪口呆的牛进达就往小院外行去。   这一回,就连牛进达都彻底懵了。   不是让自己假装贪生怕死向李宽冒充的单翎“投诚”吗?怎么剧本一下子就变了?   但好在,随机应变这一直都是大人物们的看家本领之一。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牛进达便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先前王群岳这三人已经对楚王殿下的身份起疑了,那么就该轮到自己来发挥作用了。   “慢!”王群岳和牛进达,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道。   “唉?您们俩怎么这么默契了?”李宽诧异地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他神情疑惑地看向牛进达:“我说牛伯伯,让你走还不成?”   “不成,”牛进达摇了摇头道:“我当初谋反,是为了让天下百姓人人都有口饭吃,后来跟了当今陛下,也是因为我觉得他能够让天下人都不再饿肚子,可如今这场蝗灾,看来恐怕要饿死很多人,所以陛下已经失信于我。那么我,也该失信于他了……”   室内,李二陛下瞪着身旁一脸蒙圈的程咬金,咬牙切齿道:“知节,牛卿这话也是你教他说的?”   “陛陛……下,这是演戏,肯定是演戏!牛进达又不是不知道您在这!”程咬金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了,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心中战战兢兢,作为多年生死兄弟,程咬金自然知道牛进达是什么样的人,可你老小子演戏归演戏,何必如此认真?陛下还在这儿呢。   “牛伯伯的意思是?”李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愿与贤侄共举大事!”牛进达一字一顿地回道。   “好!给牛伯伯松绑!”随着李宽一声令下,牛进达已经恢复了自由。   这一回,轮到王群岳等人目瞪口呆了。   三位家主彼此对望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何反应了。   怎么觉得……我们见证了一次反贼扩大会议呢?   虽说牛进达看似只是一人,可人家可是掌管着左吾卫。   关键时候,发挥的作用可谓甚大。   “好了,现在我们得聊聊粮食的问题了。”李宽扭过头来看向王群岳、郑搵和卢望江:“本公子今日得牛伯伯相助,分外高兴,所以和几位的生意反而不那么重要的,但是吧,你们也听见了,我牛伯伯之所以愿意助我,还是不想让灾民们饿肚子,你们也别觉得奇怪,牛伯伯当初家中几十口人,就是因为饥荒才只活下来他一个。”李宽说到这里,眼神略带歉意地望了一眼牛进达,见对面摇头表示不在意,他才继续放心道:“本公子是想造反夺天下,可本公子也没打算当杨广那样的暴君……”   “——这小子还演上了!”室内,李二听着儿子的逆天发言,几乎是怒不可遏:“就他还想当杨广?”   “陛下……”长孙无忌眼下着实感到很无奈,他知道李二和他一样,已经猜到了李宽的真正用意:“宽儿此时不管说什么,您都无须当真,也不可当真。”   总不能真的寒了那孩子的心。   “单公子,你直说吧,要多少粮食,什么价格?”小院内,王群岳已经开始在内心复盘最初的计划:让单翎率先起势,楚王随后在长安响应,接着裴寂入宫面见太上皇,在见到李渊后,被重金买通的禁军副都统段德会让他的心腹手下打开所镇守的朱雀门,到那时,屈突通就会以勤王的名义率军入宫,到那时……   王群岳眯起眼睛,只要李二被擒住,那么裴寂就会让太上皇李渊突然“因激怒交加而中风,”太子李承乾也会在乱军之中“意外身死”,那到时候,蜀王李恪上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他们,将会彻底的隐居幕后,开始操控整个大唐帝国的兴衰。   至于将来这皇位会不会不再姓李……   王群岳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边的郑搵和卢望江,那大家届时就要各凭本事了……   “一百万石粮食。”李宽伸出一根手指,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真正的胃口,同时,他也不忘给足价码:“两百万贯铜钱,外加十尊一尺见方的琉璃器,本公子如此心诚,几位意下如何?” 第99章 陛下有请   还能如何呢?   在心中盘算过一阵之后的王群岳,忽然笑了。   “单公子如此有诚意,老夫又怎好拒绝呢?”算上对方许诺的琉璃器,这笔买卖里,粮食的价格已经高出了市价近三倍之多,只不过……   王群岳看了对方一眼,他知道,对方口中许诺的两百万贯铜钱,就是先前自己等人买了对方琉璃器付出的铜钱,看来事情如王峒和自己禀报的一样:这单翎很有钱,可更准确的来说,对方有的,都是最珍贵的琉璃器,这一点也更好的佐证了这单翎当真是从大食而来。   只不过……   王群岳一遍抚须一遍继续散发思维:对方一开始就想要这么大一批粮食,甚至那牛进达的突然投诚,搞不好也是实现排练过的戏码。只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要的,就是越乱越好。   天下烽烟四起,才好浑水摸鱼。   否则直直火中取栗,只能成为众矢之的!   “单公子。”自以为想通一切的王群岳呵呵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绕圈子,粮食,我们有的是!”   李宽眉头一掀,老头儿这话说得,那自己确实不该客气。   “字据不可能给你,但是粮食,我们一定给你。”同样已经脑补出一切的郑搵接口道:“十日之内,一百万石粮食一定会送到长安,公子记得届时将银钱送到银月楼。”   “告辞!”卢望江冷着一张脸,做了最后的收尾。   随后三人竟就这么头也不回的出了小院,把留在小院内的李宽惊得是哑口无言。   不是,我台词都没说完呢?   你们就开溜了?   真财主从不回头看穷鬼是吧?   好好好……   至此刻起,已经成功筹得粮食三百万石,完成了惊天壮举的楚王殿下一个劲的点头,他娘的五姓七望是吧?   你们等着,等乃公解决了外患,回头不狠狠收拾你丫的!   “楚王殿下……”牛进达出了小院,目送对方离开后,转头又来到李宽身边,他的眼神先是隐晦地瞟了一眼西厢房,随后才对李宽道:“眼下,您准备如何做?”   “还能如何?等着粮食上门呗。”李宽撇撇嘴,心里想着的是“那年十一,我在五姓七望的家主面前,站如喽啰……”   “您有铜钱吗?”不知眼前这位“李刀仔”如何用几车河沙换来巨额财富的牛进达,此刻满脸担忧道。   “放心,这钱我有,况且,我也得出啊。”李宽摸了摸鼻子,他愿意给这么高的价格,可不是要当那冤大头,而是他打算将那白白忽悠来的一百二十万石粮食的钱也给付了,至于后面两拨人会不会因为心里不平衡打起来……   关他鸟事?   只要别溅他一身血就成。   “好了牛伯伯,我也该回宫了。”见大事已成,李宽伸了个懒腰,和牛进达打了声招呼,通过暗中守在小院四周的暗影刺客确认没有五姓七望的人暗中盯梢后,他大摇大摆的出了门,上了一辆租来的马车,随后消失在长街尽头。   而此时的小院内,牛进达神色很是复杂。   李二自打从房间内出来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单手扶额的状态。   此时的他,坐在自己“死之年所植”的那棵枇杷树下的石桌旁,正在怀疑人生。   压根就没想过儿子真能弄来百万贯铜钱,只以为对方想要空手套白狼的李二陛下,此刻心情很是复杂。   自己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这个竖子,竟然如此能忽悠呢?   不对,为国为民的事,怎么能说忽悠呢?   李二陛下作为老父亲的觉悟在这一刻忽然抬头,让他开始不自觉的为儿子找补起来。   只是,他刚想找补,结果扭头却看见身后的枇杷树……、   那刚刚萌芽的父爱,又被谋竖子的恶劣行径给掐断了。   “牛卿,把这树给朕砍喽!”咬牙切齿的李二陛下,决定将脾气发泄在无辜的枇杷树上。   “陛下……”牛进达有些为难道:“这院子是臣管程知节借的……”   于是李二将目光转向程咬金。   “……”受了池鱼之灾程咬金只觉锅从天上来:“砍!陛下,臣这会儿就砍!”   -------------------------------------   傍晚时分,乘坐马车晃晃悠悠回到皇宫的李宽,有些恋恋不舍地从马车上下来。   还是姑丈府上的烧鸡好吃啊……   下了马车的楚王殿下,拎着一个硕大的油纸包,那是他本着“好兄弟有福同享”的原则,打包回来的残羹冷炙,准备留作李泰晚上的夜宵。   哥俩如今有时候会睡在一个屋,李宽实在是受不了弟弟大半夜吵醒自己喊饿。   “唉……”李宽一边慢慢往甘露殿的方向走一边摇头感叹:“我可真是个好兄长啊……”   “……”走在李宽身边的姜去,实在是受不了这位大爷的无耻嘴脸了——好好地一堆炙牛肉,这位爷非要塞进去一块吃剩下的鸡屁股,说是给‘小泰嗦嗦味’,兄长做到这份上,你说友爱吧,确实有爱,但肯定不多。”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半道上,李二的随侍官宦云裳老远就开始叫着李宽,等后者转头看见他,却又加快脚步往甘露殿走的时候,云裳只能绝望地大叫:“殿下止步!陛下有请!陛下有请!”   他大爷的!   李宽眼下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自家的混账爹,这昏君如今见到自己准没个好脸色。   不就是上次为了维护小恪在太极殿里动了兵刃么,有啥啊?自己又没真的砍了谁,再说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干嘛好好地,非跟自己过不去呢?!   ——此时的楚王殿下还不知道,即将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别出生面的父子大戏…… 第100章 爹,你听我解释……   “真是的……刚回来就找我……”提着一包吃食,嘴里嘟嘟囔囔的楚王殿下刚进太极殿,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首先,守在门口的不是大内总管张楠,而是老官宦洪三。   只不过这位相当于李二贴身保镖的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啊。   随后,等李宽下意识地看向大殿中央时,他顿感一阵不妙:只见大哥李承乾、还有三弟李恪、四弟李泰,哥仨儿正跪成一排挨训呢,而坐在上首的老爹李二陛下,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玩味。   “哈……哈……”以为哥几个又被老爹翻了旧账的楚王殿下,先是打了个哈哈:“爹,没我啥事吧?我这才刚回宫……”   “呵……”李二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自己的四个儿子:“说说吧,最近你们各自都干了什么好事?”   “父皇,你是了解我的!我最近听了大哥的话,哪里都没去,啥也没干,就只是在御花园里钓钓鱼而已啊!”此时满腹委屈的李泰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当即为自己辩解道。   "那你呢?"李二将目光看向李承乾。   “父皇……”李承乾抿了抿嘴,他估计此事很可能跟李宽有关,可身为大哥,很多时候就得有担当:“您是知道我的,最近除了安排宽弟做一些事情以外,我也很规矩。”   一旁的李宽听闻大哥这样说,不由得眉毛一掀,大哥这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要替自己背锅啊。   嗯!够义气!也不枉自己辛苦周旋一场。   “呵呵……好!”李二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随后,他将目光看向李恪:“恪儿,你呢?”   “父皇……”李恪此时一边在内心使劲回想二哥空口说白话的样子一边努力模仿到:“您是知道我的,自打上次以后,我便行事愈加低调了……”   “好好好,”李二陛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了某竖子:“那你呢?”   “父皇,你是知道我的……”李宽刚准备保持队形,就被李二陛下给打断了。   “爹知道是你,”李二陛下发现某竖子只要管自己叫父皇,那十有八九就是闯祸了,而且他自己还未曾发觉这点:“要不要爹给你点提醒?”   “啥?我最近很乖啊,爹,你不要陷害忠良好不好?”此时的楚王殿下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   什么情况?怎么看这昏君的架势,就是一副吃定我的样子啊?   “庭有枇杷树——”李二陛下此话一出,某带孝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那里。   我命休矣!   李宽终于明白洪三为什么要守在门口了。   这是预防自己逃跑呀!   “哈……哈……”李宽一边在心中飞速咒骂不知何时做了叛徒的牛进达,一边嬉笑道:“爹,戏言耳,当不得真。”   “——吾父死之年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李二话音刚落下,殿中就响起一片倒抽冷气声。   李恪、李泰、李承乾,此时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李宽,心中同时涌现出一句话:二哥(弟)真猛士也!   只是,身为太子的李承乾想到自己先前准备给李宽背锅的举动……此时的他,倒还真有些后悔了。   背不动,根本背不动!   父皇要是把这笔账回头算在他头上,李承乾当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啊……   “爹……父皇!”李宽看着陡然站起身来的李二,神情有些慌张道:“您先听我解释。”   “朕不听。”李二缓缓解下腰间的束带,给了门口的洪三一个眼神。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关上。   接下来,便是熟悉的“楚王绕柱”的戏份了。   等李宽嚎叫着挨了李二陛下一顿揍后,眼睁睁目睹这一切的三兄弟跪得更加笔直了。   “恪儿”,教训完某竖子的李二陛下此时扭头看了李恪一眼:“父皇在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有什么事是瞒着父皇的?”   “……”李恪看了一眼正在使劲揉着屁股的李宽后,视线微微下垂,还是一副不肯言说的架势。   “行了小恪,说吧说吧,反正事情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咱哥俩可以深藏功与名,光荣退场了。”李宽可不希望弟弟跟自己一道遭受皮肉之苦,随后,在他的支持下,李恪总算是鼓起勇气将整个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这其中没有李宽伪装成“单翎”找五姓七望买粮食的那一部分。   可仅仅只是听说李宽和李恪从人家手里弄来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李承乾和李泰哥俩已经是彻底震惊了。   尤其是李泰,此时的他,脑袋上叠满了问号。   他有一种“我的反贼哥哥从我的全世界路过,我却只记得钓鱼”的颓唐感。   当然,对于两个哥哥不带他玩“反贼过家家”的游戏,他也表示理解,毕竟按照自己的性子,在那帮老狐狸面前,十有八九得露馅。   “所以,宽弟、恪弟,你们弄来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李承乾在惊诧过后,随即便感到一阵由衷的欣喜:“如此一来,这次受灾的百姓有救了!”   “不止一百二十万石,”李宽有些得意地冲大哥挑挑眉,正打算炫耀一番自己先前的谋划,但随即想到某位“残害贤良”的昏君,此时腰间束带“血犹腥”,他还是收起了嘚瑟的心思,老老实实道:“我先前用别的手段已经弄来了八十万石粮食,刚刚,我又谈成了一笔一百万石的生意,所以这回,你弟弟我给你弄来了三百万石粮食,怎么样,大哥,我厉害吧?”   得,说到最后,楚王殿下还是本性难移,但炫耀归炫耀,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宽弟你实在是……”李承乾此时看向李宽的眼神很是复杂,再一次,他生出了自己不如弟弟的心思。   “不要太感动,”见老爹没说话,李宽干脆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不过小事一桩,随后他跟李承乾解释道:“很快那批粮食就要运抵长安了,只不过这回不是囤积在一处,这帮世家家主们为了掩人耳目,将粮食分批次的运到了长安三县隶属于他们手下势力的一些豪商家中,届时我们只需要按照他们给的名单,去人家库房里取粮食就成。   对了,大哥。”李宽似乎好似才想起什么来一般,忽然对李承乾道:“你得以太子的名义写上几封书信,信上表示出对那些世家家主们受你感召,卖给朝廷粮食的行为表示出赞赏,这样一来,此事便妥了。”   李宽此话一出,李承乾顿时就愣住了。   宽弟这意思,是想把功劳让给自己? 第101章 赏赐   “不要太感动哦。”作为兄弟,李宽仅仅只需通过眼神交流,就知道李承乾此时心中在想什么:“大哥,这事儿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将来你继位,如果选秀的话,给弟弟留两个美人,这事儿就算两清了。”   “朕还没死呢! ”本来还很满意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的李二陛下,听闻此逆天发言,顿时就沉下了脸:“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惦记着选秀是吧?!”说话间,李二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准备重新摸向腰间的束带。   “爹……”这回喊爹的,是李承乾。   “宽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此番作为,不光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更出于一份对您的孝心,您可千万别伤了他的心。”——这大概是李承乾当太子以来,第一次理直气壮地为弟弟说情了。   “哼!”谁知,等他话音落下,大小“李二”同时发出一声冷哼。   “谁孝顺他了。”李宽想到自己红肿的屁股就气不打一处来:“瞧瞧,咱这样的忠良他说打就打,大唐迟早亡在他手上……”   “你个兔崽子!”李二陛下发现自己是真有点太好说话了:“你还有理了是吧?”   “怎么没理?!”李二梗着脖子道:“你当我想掺和啊?先前我冒充‘单翎’买到了八十万石粮食就打算收手了,要不是裴寂后来为我和五姓七望牵线,我会跟他们虚与委蛇?更不用说他们还把主意打到小恪身上,唉……”李宽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同情的看向李恪道:“小恪,你说说咱哥俩是不是最倒霉?明明属于无妄之灾来着,我无非是见机行事罢了,结果如今确实这副局面……”   “唉!”此刻忽然心灰意冷的楚王殿下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四十五度仰望太极殿的房梁:“谁能知道本王心里的苦呢……我这么努力为了啥?不就是为了百姓们能挺过这次蝗灾?不就是为了咱大唐的能国祚绵长?不就是为了长乐不用嫁给长孙表哥?”   “等等……”李二陛下皱着眉头叫住胡吹大气的儿子:“你说长乐不用嫁给长孙冲?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说到这个李宽就觉得来气:“长乐如今才多大?长孙表哥如今都三不五时去逛青楼了!唉,这些我都不说,反正长乐肯定是不乐意这桩婚事的,我这当哥哥的,自然要想办法摆平。我打算届时让赵郡李氏的闺女李卿卿嫁给长孙表哥,五姓七望的闺女唉,我想无忌舅舅应该不会反对。”   “呵……呵……”李二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看着异想天开的儿子,有些无奈道:“当初我为你大哥求娶五姓七望的闺女,人家都不肯,你确定如今人家会愿意嫁给长孙冲?”   “那是你,”李宽自从上次“悟道”以后,便将《孙子兵法》视作“楚王圣经”,在他看来,无非是多动动脑子的事情,有什么不可能的:“届时大哥只需要将赵郡李氏拿出来的那部分粮食原封不动的退回去,然后爹你下旨赐婚,长孙表哥就可以在家等着表嫂进门了。”   “你要离间赵郡李氏和其他五家?”李二陛下此时眯起了眼睛,他自然是知道李宽那八十万石粮食独独没有赵郡李氏的,如今细细想来,这竖子布局竟如此早?   这着实有些骇人听闻了。   当然,尽管李宽的手法在李二看来还是有些粗糙,比如李二或许可以亲自派人去见一见赵郡李氏的家主,然后对赵郡李氏的年轻子弟挑出几个出彩的,对其封官赐爵。   如此一来,阴谋变阳谋,就算赵郡李氏有心解释,可其他五家愿不愿意相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么能说是离间呢?!”李宽闻言顿时不满起来:“皇帝赐婚,多大荣耀?抗旨不尊,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李二听到李宽如此嚣张的言语,顿生一阵“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失落感。   他还是高看这竖子了,什么提前谋划什么深谋远虑,八成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歪打正着而已。   只不过……   李二看着一边揉臀抖腿一边跟兄弟们眉来眼去的楚王殿下,想了想,他终于还是决定按规矩来:“宽儿,此次你立下大功,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什么赏赐都可以?”李宽受宠若惊之余,打蛇随棍上,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那要不爹你禅位吧?   让大哥当皇帝,我起码不用立了功还挨揍。   “你小子的眼神有些危险。”李二只是瞟了一眼儿子脸上的神情,便大致猜出了对方心中所想,说实话,要不是出于这个儿子自小长在祖母身边,李二陛下这回肯定又要出手了。   “那……”李宽挠了挠头:“把程伯伯送给我的汗血宝马还给我?”   “那是用来繁育良驹的,不是拿来给你摆谱的。”李二瞪了李宽一眼,他知道这竖子成天做梦都想摆一摆秦始皇当年东巡的谱儿,可是李二陛下却没能忘得了这竖子当初讨要的是两个什么王,自己要是再惯着他,那就真成给他养马的了!   “那还能有啥赏赐?”一听不能让自己如愿,李宽就对接下来的赏赐表现得兴趣缺缺。   “比如加九锡、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冕十旒……”李二陛下跟报菜名一般给儿子展示他能给的赏赐。   “停停停……”李宽闻言立马伸手打断:“爹,我是读书少,但不代表我是傻子!您是打算捧杀我么?接下来您是不是还打算封我为天策上将?”李宽光想想这些赏赐就觉得晦气,这他娘的……史书上有这类赏赐的不是王莽就是董卓、司马伦之流,那瞅着都不是好人呐!   哦,对了,受上述荣耀加身,距离当下最近的一位,除了当初的天策上将李二陛下,还有一位老熟人。   他叫杨坚。 第102章 厚道人   楚王殿下是个厚道人。   那么厚道人怎么能有杨坚那般的志向呢?   显然是没有的。   毕竟夺外孙的皇位这种事,暂时毛都没长齐的楚王殿下他干不出来,同时,也不具备干的出来的条件。   “爹,”知道处罚已经告一段落的楚王殿下忽然就抖了起来:“咱就不能来点实质性的好处?——毕竟儿子这回立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   整整三百万石粮食呢。   别管俺用什么手段,你就说这“功”立没立吧?!   “那你让朕想想,”李二陛下闻言也并没有生气,反而倒真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来,少顷,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架,接着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随手丢给了李宽。   “这是啥啊? ”李宽有些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册子,随口问道。   “玄武门的布防图。”面对楚王殿下的询问,李二陛下老老实实答道。   “啪!”   李宽一下子将手里的册子丢得老远:“爹,不带这么玩的啊!”   怎么,这是要把皇位传给他是吧?还用这么离谱的方式?!!!   “哼!”眼见成功摆了儿子一道,李二有些傲娇的冷笑一声:“小兔崽子,朕让你再接再厉呢!”   今天敢跟人家虚与委蛇,改天不得假戏真做啊?   这也就是李宽,李二陛下知道这小子没啥野心,不然……   李二几乎付出了一切才到手的皇位,想要让他将其拱手相让,你不如先问问他手中的宝剑。   上面还滴着亲兄弟的血呢!   “您别吓唬我,”要不是屁股实在太痛,李宽就直接席地箕坐了,此时的他,不同于那几个已经目瞪口呆的兄弟们,楚王殿下面对暴怒的李二,依旧梗着脖子作死道:“爹,做人不能太那啥,您一边说能给儿子赏赐,结果一边又在挖坑,就连儿子最基本的诉求也不愿答应……”   “朕知道你想要什么,”李二瞪了儿子一眼:“可大唐如今缺马,况且你还要是汗血宝马,朕现在都没享受过拿汗血宝马当坐骑的待遇!”   “那更得让我享受了!”李宽闻言更来劲了:“爹,总不能什么都让您先吧?”   “好好好,”李二陛下咬牙切齿地点头道:“来来来,朕让你先享受享受!”说着,他就要继续解开束带。   “算了算了……”李宽再次伸手表示错了:“那就这样吧,二凤啊……”   “你,叫,朕,什么?!”李二此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与冷酷。   坏了!   李宽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他猛地一惊,自己先前是不是一时口嗨叫了他爹的小名?   当他的目光扫过李二身后的李承乾、李恪、李泰后,李宽人都麻了:三兄弟脸上震惊的表情告诉了自己一个真相,自己刚刚真的叫了老爹一声“二凤”……   祖母啊……李宽此时没来由地有些埋怨起自己的祖母来:您老人家当年念叨我爹,干嘛老叫他小名呢?如今倒好……孙儿总算是说漏嘴了……   “爹,我没说啥啊?”求生欲拉满的楚王殿下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甚至他还把锅分给了自己的兄弟们:“不信您问大哥和小恪还有小泰,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朕不聋。”李二才不想待会眼见仨儿子睁眼说瞎话,让自己伤心呢。   眼下,他摆明了就要吃定李宽,小兔崽子,你真是什么都敢喊啊!   二凤……二凤也是你叫的?!   “爹,您是打算灭口吗?”李宽咽了口唾沫,缓缓向后退去:“虎毒尚且不食子啊爹……”   “呵,”李二嗤笑一声:“爹现在就想活动活动筋骨,顺带解解气。”   “解气您去揍裴寂啊,这老狗吃里扒外……”李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家大哥还有两个弟弟已经缓缓膝行至李二身后,摆出了一副“只要父皇动手,咱仨就上去抱大腿”的架势。   嗯,不愧是他李宽的好兄弟!   有事儿必须真上!   “怎么,你还想替裴寂说情?”李二此时停下了动作,他就知道,这兔崽子占完自己的便宜,然后换了个赏赐。   希望自己留下裴寂一条命。   “唉……”李宽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谁让我和裴承先是插过香的兄弟呢?咱当初结拜的地方可不是瓦岗寨……”   “嗯?!”李二发现,自家的这个竖子,总是能精准的踩到自己的雷点,这也算是一种天赋了吧?   “爹,别别别!我换个说法,换个说法。”眼见老爹又要持“鞭”上前,李宽连忙开始为其降温:“再者说了,此事虽说裴寂用心不良,但好在儿子足够机敏,一番见机行事之下,不但成功化险为夷,还转头坑了对方一手,其实从结果来看,裴寂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对吧?”   “呵,”李二陛下看着努力给仇敌说情的儿子,有些既好气又好笑:“朕从前怎么没发现,楚王殿下竟有如此气度?”   “嗨,”控温高手李宽闻言直接一抬下巴,不假思索道:“这不是类父嘛?”   楚王殿下马屁一拍拍俩,真睿智也。   “再给朕一个理由,朕就不杀他。”已经被哄得回心转意的李二陛下,不动声色间,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爹,不管咋说,裴寂与皇祖父是少时就相交的好友,如今他就是有万般错处,念其没有酿成大祸的份上,以及看在皇祖父的份上,饶他一死又能如何呢?况且,您和皇祖父本就误会颇深,如今杀了裴寂,岂不是让你们父子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李宽这番话,竟是难得真情实意且有理有据。   这让李二在诧异之余,也难免怀疑这是不是这竖子的真实水平。   “虞世南教你这么说的?”李二有些迟疑地看着李宽道:“可最近他也没进宫啊?”   “呵,”这回轮到李宽冷笑了:“爹,这种话除了发自肺腑,还能有其他什么原因呢?哼哼哼……”李宽在一阵得意的哼唧过后,颇有些扬眉吐气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吾已早非吴下阿宽……”   “打住,打住!”李二如今只要听见李宽引经据典他就觉得难受:“你别糟践吕蒙了,朕答应了!” 第103章 鸾凤和鸣   “啊,我爹果然是个明君。”往日一口一个“昏君”的楚王殿下在得到老爹允诺后,开始摇头晃脑的接着吹捧李二起来。   这让原本跪在李二身后的三兄弟一阵无语:你知不知道,刚刚哥几个都打算拖住父皇让你先走了,结果你转过头来不但熄灭了父皇的怒火,还把事儿给办了。   这让哥几个觉得自己很呆啊喂!   “那赏赐就没有了啊。”有心考验儿子某方面心性的李二陛下,当下心情很不错,说出口的话,却有些无情。   “得了吧,”眼下掌握着琉璃制作工艺的李宽,可以称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况且之后他还准备以盐铁起家,然后转头海运,为大唐大力开拓海上的利润,所以心有大志向的楚王殿下,嘲讽起自己的老爹来那叫一个狂妄而不自知:“爹,就您那仨瓜两枣的,儿子才看不上,你留着娶媳妇吧。”   好,好好好。   李二陛下发现,自己就不能跟这个竖子好好说话。   “蹬鼻子上脸”这句俗语,仿佛天生就是给眼前这个竖子准备的。   “洪三,帮朕将这个竖子按住!”   “唯!”洪三话音刚落,其身形便如同鬼魅一般,眨眼来到李宽身边:“楚王殿下,老奴得罪了!”   “啪!”李宽直接被一个温柔的“抱摔”给放倒在地。   随后,楚王殿下嘹亮的嗓音在太极殿上响起。   只是不知明日上早朝的官员们,会不会欣赏到“绕梁三日”的神迹了……   总的来说,李宽挨了两顿打,为裴寂讨了一道免死金牌。   等李承乾等人搀扶着李宽走出太极殿后,性子最是沉不住气的李泰忍不住开口道:“二哥,你和裴寂不是素来不和吗?上次大哥还……”李泰说到这,看了一眼不慎饮过“童子酒”的李承乾,随后才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怎的还妇人之仁起来了?” 【厌世小说中转站一九四八三二四零九二】   “不那样能如何?”李宽忍不住瞥了一眼弟弟:“真要论裴寂谋反,我和小恪怎么办?再说了,裴承先是我兄弟,难道我要害得我兄弟家破人亡?   他裴寂自己作死是不错,可此事与我有牵连,我若不出面保下他,以后我还怎么跟我那帮兄弟相处?人与人之间,贵在交心,他裴承先可以因为我之前为了小恪以他做威胁,逼迫裴寂向小恪低头,从而对我生怨,可我李宽总不好也翻脸吧?小泰啊,兄弟不是这么当的。”   李宽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语,让李承乾几个人很是受触动。   “二哥……此事怪我……”李恪有些愧疚道。   “怪你个锤子!”李宽没好气地拿头撞了一下搀扶着自己的李恪:“真论起来,你之所以进入他们的视线,还不是最初为我说情,去找了屈突通和萧瑀所导致?   小恪,不要这样算,特别是和我这个二哥,兄弟之间,别说分对错,先后顺序都不要有,人心是笔糊涂账,记住问心无愧就好。”   “宽弟,”一旁的李承乾今日被某竖子连着上了几道课以后,佩服之余,也不禁生出了几分调侃的心思:“你这是一朝悟道了吗?”   “那可不。”李宽闻言得意地挺起胸膛:“回去以后我就要通读《孙子兵法》,‘救赎之道,就在其中’,虞师诚不欺我也!”   “厉害!”李承乾努力憋着笑,给弟弟竖起一个大拇指。   虞师要是知道你小子这么相信他的话,还用他教的那点兵法把整个关陇世家都给玩了一遍……估计他半夜起来都要给自己两耳光,因为可能他也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教了你什么,才让你做成如此壮举。   “二哥,”李泰忽然又问了一个其实他和大哥还有三哥最关心的问题:“咱爹的小名,真叫二凤?”   “那可不,”李宽闻言,一梗脖子,脸上的表情那是真的不能再真:“祖母说咱爹小时候男生女相,没事可爱哭了,祖母就去庙里求了菩萨,那住持说咱爹天生贵人相,只是幼时恐有波折,所以取了这个小名,为的是压住他的福运。”   “吭……”李承乾好似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哈……现在来看,确实是压住了。”   “咱爹要是知道那位住持在哪儿……只怕是……”一旁的李恪脸上带笑,口中喃喃道。   “二哥,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取个这样的小名啥的?”只有李泰反而是一脸认真。   “青雀不好吗?”李宽皱起眉头反问道。   “青雀很好吗?”一旁的太子大哥看热闹不嫌事大,帮着弟弟打抱不平道。   “那就叫青鸾吧,鸾凤和鸣,”焉儿坏的蜀王殿下开始给弟弟挖坑。   “青鸾好啊!”吃亏就吃亏在读书不多的魏王殿下当即拍板,从今天起,他就叫青鸾!   于是青鸾当晚就挨了父皇母后一顿削。   “还青鸾……”饭桌上,长孙皇后满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我看不如叫肥雀儿好了。”   “呜呜呜……母后……”李泰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在他终于搞明白了“鸾凤和鸣”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后,他就陷入了一种莫大的委屈之中。   可偏偏这顿打,就连自己都觉得挨得不冤。   浑然不知自身危机已经被二哥解除的长乐公主,一边捂嘴偷笑一边和自家二哥说着悄悄话。   而李宽在应付妹妹之余,眼见弟弟哭得差不多了,他便夹起一块大鸡腿,放到对方碗中:“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李宽眼角的余光瞥见沉着脸一言不发,只顾扒饭的老爹,本来到嘴边的话,还是止住了。   小泰,二哥如今怕是也要见机行事哦……   果然,一家人用过晚膳后,待李二陛下重新回到太极殿处理公务,长乐又拉着李泰去看长孙无忌送进宫里的花灯后,长孙皇后满脸严肃地将儿子拉到内殿,母子俩的开场白都很有特点。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宽儿,你跟娘说实话,这次筹粮的事,真的是你做的?全是你的主意?”   “娘,你信我,这事儿是我爹逼着我干的,他怕你知道怪他,所以让我给他背锅。”   沉默,是今晚的甘露殿。   “唉……”良久,长孙皇后忽然长叹一口气,倍感失落道:“果然还是你父皇了解你……”   李宽闻言猛地瞪大眼睛:啥意思?我爹预判了我的预判?!   那这往后可还怎么玩?!   (特注:“二凤”这个小名纯属玩梗杜撰,大家笑笑就好别当真。另外,本书的宗旨也就是写来博君一笑,没啥高大上的立意,嗯,就这样……) 第104章 闲话几句家常   “宽儿,你父皇已经将你做的事和娘说了,娘很高兴,原来娘的宽儿竟是如此有才能的人。”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这个让自感到分外自豪的儿子,她的心中,忽然莫名生出一阵酸涩。   说到底,就算是寻常人家,为人父母者,哪怕孩子从小长在身边,他们也会偶尔觉得亏欠。反观自己和二郎,所谓的亏欠,大多数时候好像都只是挂在嘴边,属于自己和自己在某件事上的较劲,鲜少有真正做出弥补的时候。   现在,长孙皇后很庆幸自己当初坚定不移地支持了儿子。   “娘,我厉害吧?”李宽见长孙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当即便双手叉腰得意洋洋道:“儿子是什么人啊?何曾说过什么大话?——以前那些认为儿子说大话的人,都是有眼不识泰山,鼠目寸光之辈,他们那些小小燕雀,何曾知道儿子鸿鹄般的志向呢?”   要不说楚王殿下会用典呢,在他让顺着这典故说下去,可能“大唐兴,李宽王”就要被他“脱口而出了”,末了可能还得加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呼?!”   然后,等某反王还没“呼”完,洪三那张阴魂不散的老脸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接着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走流程:行礼,抱摔,李宽倒地,压轴登场的李二陛下抽出束带……楚王殿下抱头鼠窜……最后的最后,唉声叹气的魏王殿下会拿着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前来救场……   嗯……   不知为何,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的李宽忽然就止住了话头。   “好好好,我家宽儿是那凌天的鸿鹄,”长孙皇后伸出手,捏了捏儿子的脸颊:“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好生待在宫中,如果实在觉得闷了,想出宫逛一逛,那也必须带上姜去,明白吗?”   “放心吧娘,”感受着长孙对自己的关心,原本正在心中盘算怎么解决当下最棘手之事的李宽不由露出灿烂的笑容:“接下来的事,就该大哥和父皇出马了,儿子最近确实该低调安生些。”   “宽儿,会不会觉得委屈。”长孙皇后顺手给儿子理了理衣襟:“你把功劳让给你大哥,娘不是说这样不好,可娘总觉得,对你不公平。”   “嗨,”李宽偏过头,努力不去看长孙皇后那愧疚的眼神,他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娘,我有远大的志向,可我那远大的志向从来都不是当皇帝,况且,大哥人真的不错,起码今日我爹给我玄武门布防图的时候,我大哥当时眼中明明有过一阵错愕和失落,可他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相信我——我被洪三按住的时候,大哥是第一个冲上去抱住我爹大腿的,可惜那昏君力气太大 腿一抖,大哥小恪还有小泰,就四散开来了……”   李宽说到这里,不自觉的瑟缩一下身子,他实在不明白,当皇帝三宫九院的,平日里还得宵衣旰食地处理政务,可这怎么就没掏空他老爹的身子,以至于揍起自己来,那感觉……回味绵长啊……   “你呀!”长孙皇后听着忿忿不平的儿子对李二一阵抱怨,不禁莞尔道:“你父皇当初也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收拾你们几个小毛孩子,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哼,那是儿年纪尚幼!”李宽先是冷哼一声,但随即意识到自家母后神情中的些许担忧,于是他立马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注1)   本王还就不信了,三十年后,那昏君不得挺着比皇祖父还大的肚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啊?   哼哼哼……   虽然暂时李宽还没想好怎么个耀武扬威法,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Q……不对,阿宽相信,只要精神胜利了,肉体胜利,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阿宽忽略了,这世上一直有种叫做“枕边风”的东西。   “宽儿,”长孙皇后无奈地看着仿佛生来乐天的儿子:“你就不能和你父皇好好相处啊?”   “唉……娘……”李宽只要提起这个他就伤心:“那昏君隔三差五地就要揍我,我倒是想和他好好处啊,可他不给面儿啊!”   “好吧,”长孙皇后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娘晚些时候会跟你父皇说,让他以后对你客气些。”   长孙皇后的这句话,让李宽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个陷阱。   “娘……”李宽有些怀疑地看着长孙皇后:“您该不会是因为我不让长乐嫁给长孙表哥,所以打算跟爹告我的黑状吧?娘!不带这样儿的啊!世上只有娘亲好啊娘!”   “这都什么跟什么?!”长孙皇后哭笑不得道:“娘是真的打算替你跟你父皇好好谈一谈,你们父子之间,成天像冤家一般,也不好是不是。只是宽儿,娘问你,你为什么不同意让长乐嫁给冲儿啊?”   “这不明摆着么,”眼见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放松下来的李宽老实答道:“因为长乐不喜欢啊。娘,长乐是大唐公主不错,可她也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希望她将来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如今长乐还小,她哪里懂什么是喜欢呢?”长孙皇后很满意李宽给出的答案,但随即她又好似逗弄儿子一般,给出了不同的意见。   "那娘亲就等什么时候长乐明白了‘喜欢’为何物,再考虑她的婚事吧。"李宽眨眨眼,作出了绝地反击。   长孙皇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儿子给摆了一道。   “好哇你,”不怒反笑的长孙皇后忍不住拧了一下儿子的耳朵:“敢情你在这等着娘呢?”   “嘿嘿……”只见李宽陪笑道:“娘,您放心,将来不管是谁,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欺负的了长乐,所以真没必要这么早就替她寻个什么归宿,所以关于婚事,还是等将来她及笄以后再说吧。”   事实上,这天底下的父兄,谁又会真的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或者妹妹早早的就嫁人呢?   在这一点上,李宽觉得,太极殿里的那个昏君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第105章 前恭而后倨   甘露殿内,长孙皇后看着鲜少用如此认真的态度和自己说话的儿子,没来由的,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看来长乐和娘亲一样,都有一个好哥哥啊。”长孙皇后微笑着感叹道。   “娘,您这话就说错了。”向来讲求一个“雨露均沾”地楚王殿下当即不满道:“还有大哥和肥雀儿呢,对了,还有小恪,他们三个,将来还得给长乐当靠山呢。您想啊,假如哪天有个不开眼的得罪了长乐,我们假设这个人是……”李宽眼珠转了转,认真道:“长孙表哥吧。”   长孙皇后见儿子又要耍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静待下文。   “假设长孙表哥把长乐惹哭了,那么儿子肯定是要找机会套他的麻袋,当然,不会下死手。等儿子东窗事发,被爹丢进了宗人府,然后又又不开眼的,比如我那好友李怀仁,他也不小心把长乐惹哭了,那么这回就得有小恪出马,等小恪也……”   “停停停……”长孙皇后看着仿佛在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烂俗故事,无限套娃的李宽,她很是无语:“宽儿,娘怎么不知道你妹妹这么容易就被惹哭呢?”   “我就是打个比方。”李宽抿了抿嘴,规规矩矩在娘亲面前站好。   “你就是想套你表哥麻袋!”长孙皇后白了一眼儿子,一下子便戳穿了对方的心思。   “也不常想……”李宽小声的回了一句。   “你说什么?”长孙皇后凤眉一挑,她忽然觉得二郎这回下手还是轻了。   “没没没……”李宽连忙摆手,“娘,这事儿咱不提了成不成?反正我即将有表嫂进门,五姓七望唉,赵郡李氏唉,我估计舅舅的嘴都笑歪了……”   “你少来!”长孙皇后现在总算能理解李二的心情了:再好听的话从这臭小子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行吧,”李宽举手表示投降:“娘,那没什么事我先去沐浴更衣了啊?”毕竟身上有伤不能沾水,所以今晚洗澡就会变得有些麻烦,想到洗完澡还得自己擦药,楚王殿下的心情就更郁闷了。   “宽儿……”论及洞悉世事人心,长孙皇后早已经是个中高手:“你也无须特意宽娘的心,娘这辈子,有你爹,有你们几兄妹陪在娘的身边,其实娘早就别无所求了。先前长乐的婚事,娘之所以犹豫,也只是因为你舅舅一直苦苦相求,宽儿,你能不能答应娘一件事?”   “娘,瞧您说的,您别一件,一百件儿子也答应。”知道长孙皇后已经放下此事,内心有过小小愧疚的李宽很是自觉地跪倒在娘亲身边,把头埋在长孙皇后的大腿上:“其实儿子也很感激舅舅,当初爹不曾与您相逢的时候,他身为兄长,应该也把您照顾的很好吧。”   “是呀……”被儿子一语勾起遥远回忆地长孙皇后,不自觉地用手摩挲着李宽的头顶:“当初娘和你舅舅早早的就被赶出了家门……”   “嗯?!”听闻此言的李宽猛地抬起头:“您和舅舅是被赶出来的?!”   已经准备近来安分守己的楚王殿下,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事做了。   “你不许胡闹!”长孙皇后儿子转瞬之间就炸了毛,不由顿感无奈,她扯了扯李宽的耳朵:“娘只是不小心说错了话而已,应该是早早的就寄人篱下。那时候……你舅舅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周围所有人,即便你舅公对我们兄妹都很好……可是寄人篱下的人,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被抛弃……”   “娘……”这回李宽是真的难过了,他一把抱住长孙的腰:“您现在不是有我们了么,不开心的过往,就忘了吧,您放心,儿子再在这里给您立个保证:将来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亏待舅舅家和舅公家,对了,大哥是太子,要不我把他叫来,给您发个毒誓?比如办不到就把皇位给我啥的?”   “宽儿!”原本神情有些伤感的长孙皇后,先是被感动到不能自已,但随即在李宽发挥了传统搞笑艺能(特注,“艺能”一词,出自《史记·龟策列传》:“某伏自惟念,初无艺能,滥尘科目。”释义为技艺与才能。古词今用,非舶来品。)后,笑容在不知不觉间,便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不可胡言!就算你大哥不介意,你父皇也知道你的为人,可这话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啊?”李宽挠了挠头:“儿子还有名声这玩意儿啊? ”   这回,长孙皇后是彻底无语了。   好半天,她才强行绷着一张脸,训斥李宽道:“你还知道啊?那往后不该多注意注意?”   “我为啥要注意?”李宽歪着头看向长孙:“娘,我将来是要进武庙的,那玩意儿是靠战功,难道说名声好也能进去呀?”   “你这孩子……”觉得叹气摇头都不合适的长孙皇后,憋了好半天才给出了一个评价:“着实有志气……”   -------------------------------------   不光有志气,而且还很记仇的楚王殿下,在隔天便找到了老宦官姜去:“姜公啊,您能打得过洪三吗?”   “……”姜去看着一上来就放大招的楚王殿下,他在心中犹豫许久,最终昧着良心道:“楚王殿下,老奴打不过。”   “那姜公啊,您知道谁能打得过洪三吗?”对于姜去的回答,依旧不死心的李宽继续展开追问。   “楚王殿下,老奴不知……”姜去实在是服了眼位这位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大爷。   “什么?”面对这样的答案,前恭而后躬的楚王殿下顿时横眉倒竖,单手叉腰指着姜去道:“没用的东西!朕要你何用!”   “楚王殿下,”姜去也是个有脾气的:“那老奴去跟陛下说?”   至于说什么,殿下您自个儿掂量。   “哈……”眼见搞不好就喜提二次家暴的楚王殿下,顿时收起了先前那副趾高气扬有意作怪的嘴脸,只见他上前双手紧握住姜去的一只手道:“姜公啊,本王刚刚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别当真……”   “殿下刚才可不是自称‘本王’啊?”姜去板着一张脸,作为家臣,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规范一下家主那时常容易把自己作死的逆天言行:“老奴看得出方才殿下只是在跟老奴开玩笑,可这话要是落在旁人耳朵里,您觉得,会怎么样呢?” 第106章 既然想念,就该相见。   李宽觉得自己哪怕年纪小,可好歹也是家主,可身为家主,怎么在自己的家臣面前这么没面子呢?   “我说姜去,”生来便有两副面孔的楚王殿下双手环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都说主辱臣死,要是哪天我因为这事儿被我爹削一顿,你不得羞愧欲死啊?”   “呵……”姜去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了:“我的楚王殿下,您能不能讲点道理,是,老奴自然是不会跑去告发您的口无遮拦,可将来随着您的年纪渐长,不会再有人把您当孩子看待了,甚至这回,您一下子就得罪了整个关陇集团,虽说陛下肯定会保您,可将来您遇到的麻烦,是注定少不了的。”   “咋的,我们需要怕他们?”自己本身就握有不小底牌的李宽,斜眼看着姜去,等着对方给自己再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姜去此时才发现,自己似乎一不小心就又找了这位爷的道了。   合着您还是想知道老夫人给您留了多少家底是吧?   可就您这种连上赌桌,都得输光一干狐朋狗友的钱袋子才甘心罢手的败家子儿,您让我怎么说?   “殿下啊……”一阵沉默过后,斟酌再三的姜去,缓缓开口道:“有些东西,老奴认为至少也得等您及冠以后才可以接触——毕竟您不到相应的年岁,不知轻重,那些东西太早交到您手上,终究是祸非福。而这,就违背老夫人的初衷了。”   “你说的好像我及冠以后就稳重一样。”李宽撇撇嘴,还是不服。   “还是再等等。”姜去忽然笑道:“老夫人曾言,若是殿下您非得早早的就要知晓这些,那么窦公是可以代她行家法的。”   “啥?!祖母她自己都舍不得打我,还让窦叔代行家法?这可能吗?不过话说回来,咱家还有家法吗?我爹的束带?”李宽万万没想到,打小就没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的祖母,竟然会留下这么一道遗诏。   “殿下,老夫人当初可不确定如今的皇帝会是陛下……”面对李宽的一连串问题,看似答非所问的姜去刚说到这,猛地想起太穆皇后的另一道遗诏,神情变得有些唏嘘道:“殿下,无论如何,老奴希望您记住,老夫人为了您,所做出的牺牲是您无法想象的,所以,您无论如何,都要按照她期望的那样,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这是她离世之前唯一的期望,您切不可辜负!”   这回轮到李宽沉默了。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祖母病重前的那段时间,自己几乎一直陪在对方身边,那时候的祖母已经时常陷入昏迷,只是偶尔清醒的时候,便要看见自己才安心。   他更忘不掉,祖母临终前的那一日,对方一直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慈爱和疼惜,或许那时候祖母便就已经预见到,自己来到长安之后的日子,兴许不会太好过。   “再过两个月,就是祖母的忌日,我想……”神情有些感伤的李宽,忽然觉得这话说得哪里有些不对,接着,李宽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啪!”   “管他什么忌日不忌日,我现在就去看祖母!姜去,去备车,我要出宫!”脸上顶着一块巴掌印的李宽说完这些,就转身朝尚食局走去,他要准备一些祖母喜欢的糕点。   哪有尽孝还得挑日子的?既然想念,就该相见。即便阴阳两隔,可去祖母坟前和她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姜去看着风风火火离去的李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之后,便只有欣慰。   即便殿下向来行事不着调,可独独在孝道这件事上,看似玩世不恭的他,实则最上心。   当李宽顶着巴掌印出现在尚食局的时候,吓坏了不少人。   因为宫里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位殿下时常挨陛下的揍,可从来都不会伤在脸上,可这回……   尚食局的所有人,从首席女官尚食到普通女使,几乎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可李宽来这里又不是摆谱的。   见没人愿意搭理自己,他也懒得管,自顾自挑了一些水晶龙凤糕和奶酪樱桃,便提着食盒离开了。   随后,姜去将马车赶到御道上,接走了李宽。   而等太极宫中处理政务的李二收到消息,说楚王殿下脸上出现巴掌印的时候,这位向来把揍这个儿子当做养生运动的李二陛下,当即便怒了。   朕都舍不得这么打!   可他思来想去,又想不出谁会这么干。   毕竟能揍这小子的,也就自己和观音婢,再加上太上皇李渊,可他们仨谁也不会这样打那竖子啊。   “陛下……”一旁的大内总管张楠低声道:“会不会是太上皇误以为您要惩治裴相,这才……”   此言宛如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竖子真的坐上马车出宫了?”李二忽然皱起了眉头:“他要去干什么?”   “尚食局的女官并不知道殿下要去做什么,只是说他拿走了一些糕点。”张楠如实回道。   “什么糕点?”李二急忙追问道。   “水晶龙凤糕,还有奶酪樱桃。”   “他这是去祭拜母后了啊……”已经猜出李宽目的的李二陛下,闻言有些伤感道。   而张楠,也极有眼力见的垂头不语,表现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半柱香后,弘义宫内,睡眼惺忪地李渊看着板着脸坐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语气颇为不善:“你来干什么?”   “父皇,”李二神色恭敬道:“儿子就是过来看望看望您。”   “呵……”李渊闻言发出一声冷笑,随即又阴阳怪气道:“皇帝有心了。”   “父皇……”李二看着在自己面前没有丝毫耐性的李渊,忍不住出口问道:“儿子知道您对儿子有气,可您何必将气撒到宽儿身上呢?”   “等等!”李渊忽然打断了李二的话语,神情半是愤怒半是疑惑道:“朕什么时候把气撒到宽儿身上呢?”   “宽儿方才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出宫前往献陵看望母后去了。”李二说完,抿着嘴,看着李渊。   "啪!"   后知后觉的李渊忽然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然后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你这竖子!难道你以为是我扇了宽儿一巴掌?!   我图什么?!” 第107章 父与子之间   要是李宽此刻在场,或许他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帮着老爹澄清误会。   毕竟难得见到皇祖父骂李二“竖子”,楚王殿下幸灾乐祸的成分只会更多。   但眼下,李二却依旧觉得太上皇的行为是恼羞成怒。   “父皇,宽儿前些天立了一桩奇功,此次蝗灾,他给朕筹集了整整三百万石粮食!”李二此时并没有往日在李渊面前的恭顺,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悲愤:“不错,儿臣本来是要将裴寂发落的,也是宽儿向儿臣讨要的赏赐,就是赦免裴寂,他不想失去这位幼时就相交莫逆的好友,父皇……儿臣不明白,您为何要这样对宽儿?”   “你……”李渊此刻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起初惊讶,尔后愤怒,接着转回感动,可感动之余,李渊莫名地和孙儿李泰有了同一个感觉,就是李宽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你等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李渊,此刻已经恢复了上位者的睿智,他死死盯着李二,一字一顿道:“筹粮?这三百万石粮食是哪里筹得?又和裴寂有什么关系?”   “父皇,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您还要……”李二刚想说您不必演戏了,可眼见李渊缓缓解下腰间的束带……   这一刻,已经习惯用同样的方式支配儿子的恐惧的李二陛下,忽然觉得那种童年的恐惧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果然,这人呐,最怕往事“回旋镖”。   “父皇,此事您当真不知? ”李二此时都不敢用狐疑的语气。   “你先说是什么事。”李渊板着脸,他停下了解开束带的动作,指了指屏风后面:“你给朕安排的起居舍人还在这呢。”   “颜术,出去。”李二想都没想,直接吩咐道:“接下来朕和太上皇所谈之事,你不必知晓。”   “唯!”——颜术或许不懂什么叫知进退,但是他懂楚王。   楚王立功的本事远不如他闯祸的本事,这是宫中所有史官的共同认知。   所以在得知楚王立功这个破天荒的消息后,颜术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大爷立功的手段一定很逆天,逆天到皇帝陛下出于某种原因的考虑,都不敢使其出现在史书上。   而在颜术退下以后,李二斟酌再三,还是将事情的整个前因后果全部叙述了一遍。   包括后来据李宽交代,皇祖母留给他的琉璃器,被他拿去换了这些粮食,所以他不过是在等价交易的情况下,买来了巴不得李唐江山倒下的关陇世家手中压根不打算卖的这三百万石粮。   等李二将这些事情说完,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时辰。   “所以……”无心再争吵的李渊此刻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是裴寂心怀不轨在先,引诱宽儿入局,而宽儿在识破这一切后,带着恪儿摆了他们一道?”   "正是如此,"李二点点头,随后道:“观音婢赠给宽儿的玉山别苑里,如今就藏着他当初冒充单翎买来的百十万石粮食,如今长安三县中,凡是归附五姓七望的豪商乡绅的库房中,已经堆积了先前他们承诺给宽儿的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而后来宽儿再次冒充单翎,从王家、郑家、卢家这三家手中购买的百万石粮食,再过几日,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运抵长安,届时,就到了收网的时候。”   “派人盯着那些豪商乡绅,”李渊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只要盯紧这到嘴边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蝗灾之危,便可安然度过。那还未抵达的一百万石粮,不过是锦上添花,有自然好,反之其实也无关紧要了……”   “儿臣知晓。”李二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此时的他,看着正在伤心却还不忘提醒自己的李渊,已经没了当初前来质问的底气。   一时之间,李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反倒是李渊率先打开了话匣。   “裴寂当真想帮着那些关陇世家的家主,扶持恪儿上位,玩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李渊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某种情绪。   “父皇……”李二眼下已经有些后悔了,或许那竖子突然发疯,自己抽自己也说不准呢……   “是了……”见李二不愿意说,李渊干脆自己挑破真相:“朕老啦,做不了他裴寂的靠山啦……呵呵……一辈子的情谊啊……”   满脸颓然李渊缓缓坐回位置,他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眼中亦俨然有了泪光闪烁。   “父皇,”李二此时有些不忍道:“您也别太伤心,起码,宽儿那孩子是真心孝敬您,裴寂儿臣打算届时准许他告老。”   “嘭!”   “将他发配,莫要留在长安,朕此生不想再见他!”李渊猛地一锤案几:“朕没有对不起他们!既然一个个的都不想过安生日子,那就滚!滚得远远地!别再让他出现在朕的面前,惹朕心烦!”   “此事儿臣谨听父皇安排!”自从意识自己到误会了李渊,李二陛下就再也没有了跟父皇顶撞的勇气,况且从李渊先前的话语中,那个饱含深意的“他们”,可实实在在透露着某层含义:那些被李渊念着旧情,留下来身居高位的庸官们,如今或许已经到了清退的时候了。   “所以宽儿脸上的巴掌印,到底是谁打的?”——或许是李宽这个竖子太招人烦也太招人疼的缘故,太上皇哪怕在伤心之余,还是不忘自己宝贝孙子被人如此羞辱之事,只见李渊神情有些愠怒地等着李二道:“该不会是你小子贼喊捉贼?”   “父皇……”李二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儿子何曾干过这种事?”   “呵,”李渊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听说朕给他安排了一桩婚事,那竖子担心女方长得难看,冒充登徒子去翻了高士廉家的院墙,后来被护院抓了现行,还恬不知耻的说亲眼见到贼人进了高府,他不放心高大人的家眷,才特意翻进去保护,可真是热心肠啊……”   听着父皇说起自己的少年糗事,李二陛下先是红了脸,再是红了眼。   可能父与子之间就是这样奇怪,相敬如宾不如相进如兵:有时候吹胡子瞪眼吵上一架,远比不咸不淡客客气气地日常相处要好得多得多。   “父皇,”李二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说起来还得感谢您,要不是您事后几次上门求情,高士廉还真就未必肯将观音婢嫁给儿臣,如此一来,儿臣这辈子,或许遗憾会更多吧……”   “遗憾吗?”李渊突然问了李二这么一句。   “遗憾。”李二认真看着李渊,借此机会说出了心里话。   “那后悔吗?”李渊又问道。   “儿臣……”这一回,李二心知“悔与不悔”,都不是李渊想要的那个答案。   忽然,李渊伸出一只手,重重拍在儿子的肩头:“悔与不悔,这大唐江山如今都在你肩上,做个好皇帝,做个万民敬仰的皇帝!否则,你让父皇日后怎么下去见你的兄弟和母后啊……”   “父皇!”父子二人原本就只是隔着一张案几,叫了李渊一声“父皇”的李二陛下忽然重重一个头磕在案几上,久久不愿起身,更无法言语。   而李渊,此时不过是一个无奈的父亲,老人的大手抚过儿子的头顶,就好像多年前对方次次闯祸受罚后,妻子窦氏,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慢慢安抚着伤心的儿子。   如今你母亲不在了,只有我这当爹的,还能学着你娘亲当年的样子来安慰你。   儿子,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你曾经犯下的过错。   可我也始终都是你的父亲。 第108章 青山山青,少年年少。   青山山青,恰如少年年少。   当姜去赶着马车到达四周郁郁葱葱的献陵时,已经接近晌午,主仆二人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熟门熟路的李宽捧着糕点盒子无视守卫官兵,径直去到了窦太后的墓前。   “祖母,宽儿又来看您了……”   姜去站在远处,看着规规矩矩跪在窦太后墓前连磕三个头,再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开始絮絮叨叨的楚王殿下,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心酸。   世人都道楚王殿下行事百无禁忌,可谁又曾见过殿下像今日这般乖顺模样。   “祖母啊,今日孙儿来的匆忙,没寻着您最喜欢的花折鹅糕,只有水晶龙凤糕还有奶酪樱桃。”跪在祖母墓前,李宽好似闲话家常一般,从身旁的食盒中取出了两样点心:“祖母,宽儿如今还是嘴馋,所以按照老规矩,宽儿一半,祖母一半。”李宽说着,拿起糕点,塞进嘴里,可不知是吃的太急,还是没有果酒润喉,李宽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祖母……”良久,李宽俯下身,将吃剩一半的糕点轻轻放在墓碑前:“孙儿尝过,味道还成,只不过孙儿嘴刁,一直觉得这世上最好吃的,还是祖母当初亲手给我做的糯米糕……”   李宽重新挺直身躯,努力想象着记忆里那个慈祥妇人的模样,此时的他,好像不是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而是幼时陇右祖宅的花园边,祖母拿着书本给自己不厌其烦的念那些神怪志异的故事,而自己也不过是坐在祖母身旁,一边看故事一边寻找四周何处有蚂蚁洞的天真稚童。   “祖母,您说我回头能不能让皇祖父答应,将来等我死后,不修王陵,就葬在您的身边如何?   祖母……其实长安真没什么好的,长大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喜欢幼时在陇右,有您在我身边的日子。   祖母,请您原谅宽儿不孝,——如今我都快忘记您的样子了。   祖母……如果您也想宽儿,就来宽儿梦里见见宽儿吧……”   姜去看着身形渐渐弯曲,最后伏身在地的楚王殿下,心中难免生出一丝酸涩,或许真正对老夫人念念不忘的,皇室之中,也就只有表面玩世不恭的楚王殿下了……   许久之后,李宽站起身,大袖拂脸,擦干了没用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后,转身便中气十足地朝姜去道:“走,回宫!”   “殿下……”早就拿着锦帕和水壶等着的姜去,看着自家如此不讲究的楚王殿下,他真的很怀疑,老夫人生性如此爱洁,当初怎么就没把这位大爷给教的讲究些呢。   或许……   出于自己的身份是家臣,姜去也不好指责了老夫人当初太过溺爱孙儿,但是他又实在受不了如此埋汰的楚王殿下:“殿下……”姜去看着已经大摇大摆走到自己跟前的李宽,举起手中的物什,神情复杂道:“老奴这里有水壶和锦帕……”   “你不说我没发觉,确实有些口渴了。”此时的李宽眼眶还泛着猩红,可他脸上早就没了悲伤的情绪,只见他一把夺过姜去手里的水壶,一仰脖,就开始往嘴里灌。   看着眼前清秀少年一副军中糙汉子的作派,姜去原本到嘴边的话忽然就收了回去:算了,出门在外,讲究不如将就。   您开心就好……   只不过让姜去没想到的是,楚王殿下会“开心”的这么快。   回去路上之时,李宽忽然又问了让姜去头疼的老问题:“我说姜去,你跟本王说实话,你当真打不过那洪三? ”   正在赶马车的姜去闻言手一抖,差点就把马车给赶进沟里去。   不是,您才哭完献陵,完事小脸一擦,扭头就来问老夫干不干得过洪三?   您自个儿觉得这合适吗   咋的,主打一个“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是吧?   不过你还别说,这八个字还真是某竖子的人生信条之一。   “唉……”念及今日自家殿下的心情着实算不上有多好,姜去这回虽然决定露点底给对方:“如果殿下需要,老奴也可以打得过。”   “我需要啊!”李宽闻言就把头从车厢内伸出来:“我可太需要了!不制裁那洪三,本王以后还怎么在太极殿混?!他大爷的,我爹如今揍我,还请帮手,呵,那昏君果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殿下!马车还在行驶呢,您赶快回去坐好!”姜去眼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小兔崽子有时候真就离谱,什么话都敢往外蹦,自己先前那番良苦用心,算是白费了。   “那你先告诉本王,什么时候去揍那洪三。”忽然惊闻如此喜讯的李宽,做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他小时候斗蛐蛐,忽然让他寻得深藏不露的“青衣大将军”一位,那不得赶快上去暴揍“红袍将军”一顿,狠狠落他那冤家老爹的脸面?   李宽甚至觉得,哪怕慢上一刻,都是辜负了姜去的好身手。   “殿下……”姜去听对方这说话的语气,就没来由的想起李宽幼时最大的爱好:“老奴可不是您苦苦寻来的蛐蛐,好好的,老奴干嘛要和洪三交恶?”   “姜公啊!”自打听闻自己的家臣干得过老爹的家臣以后,李宽现在又开始叫上“姜公”了:“您是知不道啊,本王苦那昏君久矣,从前他教训我好歹还讲讲武德,大家摆开阵势一对一,如今他都叫上帮手了,这可怎么行?一旦开了这样的先例,往后本王一旦犯事,那昏君一怒,大内高手们就乌泱泱一片直冲本王而来……你想想!你想想!到那时,本王纵然已壮,哪怕英雄盖世,也注定会被蚁多咬死象的凄凉下场啊……”   “呼……”姜去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家殿下无耻的嘴脸的,但是每一次,他总能体验什么是无耻的新高度。   “殿下,有没有可能,只要您守规矩些,陛下是不会没事找您麻烦的。”姜去决定指出问题的根结所在,因为这远比他听李宽的话——将洪三打败有用得多。   “哼,”谁知李宽忽然坐会车厢,并且用一副不可一世的语气开始吟诗:“安能摧眉折腰事昏君,使我不得开心颜?”   因为李宽如此逆天的反驳理由,姜去忽然就对文人们吟诗作对这项活动失去了恭敬之意。   “啪!”   “驾!”随着蕴含着姜去某种负面情绪的一鞭子抽出,吃痛的健马在发出一声长嘶后,开始发足狂奔,拉着清高的主仆二人开始朝长安城的方向快速进发…… 第109章 温情   “我说殿下啊……”姜去忽然觉得只要李宽能将心思用在正道上,他哪怕是想做第二个李二也不是不行。   可这货似乎就真和他爹较上劲了:“咱就是说,您能不能稍稍收敛一下言行?老奴看得出,您其实对陛下是很敬爱的,否则当初何必冒如此之大的风险,去筹来那些粮食呢?”   “你怎么也知道此事?”这回轮到李宽惊讶了。   “殿下……”姜去此时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事到如今,老奴要是再不知情,怕是此刻想下去向老夫人谢罪,都是没脸的。”   “嗨,我那是为了他吗?”李宽一副拒不承认的态度:“我那是为了我那欺男霸女,混吃等死的美好未来,粮食在关陇世家的手里囤积,就只是粮食,在朝廷手中分发出去,就是几百万条人命!孰是孰非,还需本王多说?   不过姜去,你说我做完这件事,将来死后至少也能混个‘文正武宁’的谥号吧?”   “……”姜去真的有些佩服某竖子的心大:还文正武宁呢,文武谥号,您还都想混个第一等?那你得是立多大的功劳,才有这个待遇啊?光眼下这一桩,怕是难以服众啊。   要不干脆点,咱把当初陛下能干却没干的事直接给干了:去洛阳立天子旌旗吧?   哪怕是玩皇帝家家,都没这么玩的啊!   当然,像李宽这种不学无术的“高端”玩家,从来都是不走寻常路的。   “你别不说话啊?!”为了达到自己的卑劣目的,正在努力给姜去洗脑,以便达成自己日后“虎躯一震”,对方则立马“纳头便拜”的李宽,还想着等解锁了这个“主公成就”以后,就指使对方去解决洪三呢。   可现在倒好,这老头儿一问一个不吱声。   这让楚王殿下内心的挫败感正在无限上升。   “我说殿下啊……”姜去决定让李宽知晓一个残酷的现实:“虽说老奴打得过洪三,可这世上从来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您觉得陛下在失去洪山之后,身边就会少了得力的人手?万一下次来个没眼力见的,陛下说把您擒住,人家‘啪’一下就给您按地上了,那是不是更丢脸?”   “你这么一说……”李宽忽然就垮下脸来:“好像还真的挺有道理!”   “是吧……”总算是马虎过去的姜去甚至都不自觉的抬手擦了擦鬓角的细汗,当然,他现在也很想给自己一嘴巴:一开始自己怎么就被“楚王的悲情”给麻木了心智,说了句真话呢?   就这小子没心没肺的程度,伤心是真伤心,但人家能转头就跟没事人儿一样了。   现在的姜去,觉得自己就好似街边的杂耍艺人,被自家这位殿下给耍了。   “唉!天要亡我啊!”意识到眼下困境一时无解的李宽,整个人突然之间就丧失了活力,两手一摊倒在车厢里。   没“打手”的楚王不开心。   但这种不开心,也只是持续到他回宫的时候。   这一回,让李宽和姜去万万没想到是,李二陛下居然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在了玄武门的门口,等着儿子归来。   “回来了?”傍晚时分,看着马车在自己身前停下,李二放下手里的奏折,随后他站起身,身后宫人便自觉撤去椅子,并且将奏折重新送回甘露殿。   “爹……”以为此次再劫难逃的李宽闷声应了一句,随后跳下马车,来到李二面前站好。   李二陛下看着儿子脸上淡淡的巴掌印,抿了抿嘴,用一种他不怎么习惯的语调开口问道:“脸上的印记,自己打的?”   “嗯……”李宽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往后想去看你祖母,随时都可以,不要没事甩自己一耳光,害得爹差点跟你皇祖父吵了一架。”李二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可李宽现在却惊悚的抬起头,看着笑容满面的老爹,只觉得要不是自己见了鬼,就是对方中了邪。   “爹,你是不是被人下降头了?”李宽现在觉得面前这个李二哪哪都不对劲。   他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梦境,难道说自己现在还是在回宫的马车上,没睡醒?   不顾李二满脸的惊讶与尴尬,李宽忽然踏前一步,伸手朝向老爹前胸……但随即又犹豫了片刻,随后魔爪转向胳膊,捏起一块胳膊上的皮肉,轻轻一拧。   “嘶!”李二瞬间就感受到了什么叫逆子的逆(力)度。   “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被儿子偷袭的李二陛下,将这话在玄武门下问出来,哪哪都透着一股灰色幽默。   “那啥,爹……”已经反应过来的李宽,一边感受着四周无数道倒抽冷气的声音一边讪笑道:“儿子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您今日实在是太奇怪了……”   “……”拧着眉头捂住手臂的李二陛下,在意识到要不是先前这小子犹豫了那么一下,自己恐怕会更遭罪以后,他突然就觉得自家这头的山猪,有时候着实吃不得细糠。   “那你干嘛不掐自己?!”可能碍于今日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不太舍得打孩子的李二陛下,一记力道不轻不重的鞭腿抽在了儿子的屁股上:“谁教你这么掐人的?”   真别说,只捻着皮不掐肉,旋转起来是真的疼啊……   “我又不傻……”在惯性作用下,身形往前一送的李宽下意识就接了这么一句。   随后他又意识到这是两个问题,于是接着答道:“自学成才。”   好……很好……   果然,不学无术的人“自学成才”,成的都是"大才"……   原本打算改变教育方式的李二陛下,看着振振有词的自家逆子,莫名就觉得:这孩子……兴许将来能成大事……   当然,还是那句话,这里是玄武门,李二陛下当年逆风大翻盘的地方,所以亲爱的楚王殿下,当你老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灰色幽默,可就变成黑色幽默了。   但李宽显然对父亲此时复杂的心理变化一无所知。   不过,即便是知晓,他恐怕也会很无所谓。   毕竟皇帝这玩意儿,除非当上就奔着亡国之君的方向去寻欢作乐,否则还真不见的能比一个兄友弟恭的亲王来的快活。   “行了,跟朕回宫,你母后还等着问你话呢。”可能是早早就做了心理建设,也可能是心中发了狠,一心打算今日不跟自家竖子多作计较的李二陛下,竟然当着宫人的面,伸手拉住了儿子的手腕。   “爹,你干哈啊?”一股大碴子口音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实在是有点不够用了,什么情况?爹真中邪了?这都不动手?——先前那记不轻不重的鞭腿,甚至都让他怀疑老爹昨日是不是“夜御数女”,不知节制了。   爹,你没吃饭呐?!   “先去见你母后,咱俩的账,之后再慢慢算!”不知道儿子还在心中对自己挑衅的李二陛下,不咸不淡的答道。   “哦……”听闻老爹此言,内心活动极其丰富的楚王殿下一下子就老实了。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李二”,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相携进入了宫门。   橙色的夕阳拉长了父子二人的身影。   赶着马车走在最后的姜去,看到这一幕,没来由的心生感慨,却又不知该感慨些什么。   或许在这九重宫阙之中,类似这样的场景,本就不多见吧…… 第110章 好听就是好头   事实上,当长孙皇后收到身边女官的禀告,出来迎接夫君和儿子时,看着走在广场上依旧“手拉手”的父子二人时,她一度认为自己很可能是出现了幻觉。   当然,李二在见到妻子后,便下意识地松开了儿子的胳膊,顺带照着对方屁股给了一脚,让这“父慈子孝”的温馨一幕,在眨眼之间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母后!”李宽在脱离了老爹掣肘的下一刻,便大声朝长孙喊起了冤:“你看看我爹,没事总打小孩儿,这还有明君的样子嘛?!”   “呵,”李二活动了一下那只“受伤”的胳膊,不屑道:“你小子纯粹欠揍!”   “母后!”李宽突然向前窜出几步:“呐!你快看啊!这昏君威胁我!”   “好了好了!”长孙皇后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啊……”   “二哥!”   “二哥!”   一旁的偏殿内,正在玩耍的长乐和李泰听到了二哥的声音,当即便冲了出来,“二哥!四哥他下棋又耍赖!”方才被李泰接连悔棋的长乐,当即便跟李宽告了状。   “青鸾啊……二哥这就得说句公道话咯。”被妹妹拦腰抱住的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羞愤的李泰。   “二哥!我叫青雀!”李泰手里还拿着一枚黑子,心情正郁闷着。   “青鸾啊……你怎么能悔棋呢?”   “二哥!是青雀!”   “青鸾啊……”   “二哥!我下次不会了!”此时得李泰终于开了窍,知道什么叫“兄命难违”。   “嗯……”李宽满意地点头,然后伸手替趾高气扬的妹妹长乐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刘海:“以后下棋悄悄让着点你四哥,当哥哥的,总该在妹妹面前有点面子不是?”   “嗯!”长乐公主现在只觉得二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呵……”兄妹三人身后,李二看着和自己下棋从来都是下一步悔上好几次棋的李宽:“小兔崽子……你也配说这话?”   “母后!你看他!”向来吃不得亏的楚王殿下转头望向长孙皇后,他还真就委屈上了!   “陛下……”长孙皇后觉得他们这对父子虽然向来矛盾多多,可有时候也实在怪不得儿子:“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您又何必插手呢?”   “得……是朕错啦~”李二知道发妻是向来偏心某竖子的,况且他也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这竖子之所以能深得弟妹敬重,也的确是因为他有一个做哥哥的样子。   -------------------------------------   除了可怜的太子大哥李承乾,必须留在东宫吃过晚饭接着跟先生上课,李宽和一对弟妹陪着父母在甘露殿用过了晚膳。   晚膳过后,李二陛下去了太极殿,继续处理政务。   而李宽则是独自来到属于自己的偏殿,在书架上找出那本“复仇笔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最近的仇人。   “贞观二年八月初三,吾被大奸似忠的牛进达出卖,惨遭父亲痛殴,此事须得记在此处,待他日有机会……”李宽的笔锋忽然停驻,有机会又能咋办呢?自己是去欺负人家瘸腿的儿子,还是去把当事人套一顿麻袋?这都不合适啊!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站在牛进达的立场,他那么做无可厚非啊。   “……”李宽沉默半晌,忽然提笔将先前所写划去,然后再另起一行:“贞观二年八月初三,关陇世家家主们害我惨遭父亲痛殴,将来若有机会,须得加倍讨回,否则裴寂老儿两年之内牙齿掉光。”   “嗯……”停下动作的李宽,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墨宝——那堆七仰八叉的“鬼画符”。   他相信,用裴寂的牙口康健来鞭策自己,自己一定会“卧薪尝胆”,迟早“三千铁甲”灭关陇!   于是,一夜好梦的楚王殿下,原本打算隔天就去玉山别苑开始为自己的暗影刺客们量身打造合适的兵器,可一转头,他就收到了虞世南进宫的消息。   于是……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场景,师徒二人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   “虞师,您来啦。”李宽此时充满了对《孙子兵法》活学活用的自豪感,他很感谢虞师,是他教会了自己什么叫“上兵伐谋”。   “不,李师,是学生从前孟浪了。”谁知神情沧桑的虞世南一开口,就是不输给弟子的逆天大活。   “啊?!”李宽就是再迟钝,此时的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虞师……您别这样啊……本王……我害怕……”   “啪!”   “你还知道害怕啊?!”变脸比翻书还快虞世南猛地一拍桌,大声怒吼道:“你这竖子!你那是学《孙子兵法》嘛?你是想一朝悟道,举霞飞升啊!你知不知道,就在昨日,陛下已经下令斩去宫中侍卫统领段德的人头,送到了裴寂府上,眼下,整个长安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说你楚王伙同宰相裴寂谋反一事,已经东窗事发。”   “等等,”李宽忽然皱起眉头:“我爹砍了段德的人头,送到裴寂府上,这跟我李宽谋反有什么关系?”   “你还真就谋反了?!”善于发现盲点的虞世南猛地瞪大眼睛,随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口中喃喃道:“老夫的一世英名啊……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那什么……虞师……”李宽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您听我给你解释。”   “老夫不听!”虞世南此时很后悔,虽说他先前早就有代弟子受罚的觉悟,可这竖子惹出来的麻烦太大了,自认自己不光兜不住还要连累家中的虞世南当下很是伤心,说话间也是断断续续疯疯癫癫:“你个竖子啊……老夫当初就不该入仕,入了仕就该低调本分一辈子……若不是当初凭着一腔热血为在高句丽阵亡的前朝将士仗义疏言,老夫也不至于最后当上你的师父……如今倒好……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老了老了,成反贼了……嘿……嘿……”   李宽看着脑补一出权谋大戏,已经有发癫ji的师父,调皮捣蛋如他,哪怕是如此严肃的时刻,还是起了捉弄的心思:“那个……虞师啊……”李宽忽然咬牙道:“要不,您去跟父皇揭发我得了。”   “哼!”虞世南忽然抬手就照着弟子的脑袋给了一记板栗。   “梆!”声音清脆又好听。   好听?好听就是好头。   “嗷!”某竖子终于为自己的顽劣本性付出了代价。 第111章 罪己诏和鸿门宴   虞世南没理会鬼哭狼嚎的弟子,他转身走到书架旁,取出一张宣纸,然后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在李宽面前的案几上将其轻轻铺开。   “虞师,这是干啥?”揉着脑袋的李宽看着神情严肃地老人,很是不解。   “老夫口述,你来写。”虞世南语气平静道:“做错了事,就要有做错了事的态度,就算陛下有意放过你,可你也总得给陛下认错吧。”   “我干嘛要写罪己诏?”李宽顿时又露出一脸不服的小表情:“我又不是那昏君,没事写这玩意儿干嘛。”   “……”虞世南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逆徒气得发胀:“竖子!‘罪己诏’这个说法也是你能用的?!”   “我没造反!”李宽知道再不把话说清楚,自己真的会把虞师给送走:“之前您不是让我好好读读《孙子兵法.谋攻篇》里的那三段话吗?后来……”   楚王殿下开始向虞世南解释先前发生的事情。   “……于是,最后我就这样弄来了整整三百万石粮食,只可惜,牛进达出卖了我,搞得我很被动……”交代完一切的李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回想起了上次被洪三的那记抱摔,那“温柔”的力道……几乎可以说让他差点就见到了祖母。   听完整个事件过程的虞世南,此刻表情怔怔——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回去交代后事准备给弟子当替罪羊的这段日子里,这竖子能整出这么大的活。   别人怂恿你造反,你小子就顺水推舟要粮食,完了还让蜀王殿下也配合你的演出。   不对,应该说在这之前,这竖子已经整了个大活。   冒充单雄信的儿子?跟五姓七望谈生意?   ……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虞世南看着眼前的弟子,突然就觉得,自己这辈子,似乎值了。   “殿下啊……”虞世南忽然叹了一口气:“老夫为先前对您的体罚,向您赔礼道歉。”   “唉!虞师,别别别!”李宽见状连忙摆手道:“本王虽说不是啥好东西……呸!不是啥好人,但是尊师重道还是要讲的,您先前之所以责罚本王,也是因为替本王忧心,本王怎么会跟您斤斤计较呢?”   “殿下……”虞世南此刻说不出的感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如鲠在喉。   “额……”李宽忽然眼珠子转了转:“那什么,虞师啊,本王就是问问,您孙儿如今多大了?”   “呵……呵!”虞世南忽然觉得自己的感动就该喂到狗肚子里去。   小王八蛋果然不是能吃亏的主儿!   “老夫只有一个孙女,比你大上一岁。”虞世南瞪了一眼李宽,语气有些愠怒,又有些无奈。   “那……算了……”也不肯解释到底什么算了的楚王殿下,转头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虞师,那您说我爹这么干,后面那一百万石粮草,不就成了到嘴的鸭子,飞了吗?!我爹那个昏君啊……果然不着调!”   陛下再不着调能有你小子不着调?   在狠狠瞪了一眼李宽之后,虞世南开始为弟子解惑:“殿下,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此举是为何?”   “杀鸡儆猴呗。”李宽撇撇嘴。   “那殿下,段德是五姓七望的宫中内应一事,是您告知陛下的吗?”虞世南继续点拨。   “我怎么可能……”下意识接过话头的李宽,突然反应过来:“此事我爹早已经知晓?!”   “恐怕若不是殿下您这个意外之喜,陛下对他们出手,只会更狠。”虞世南并没有将话全部挑明,可事情便是如此:能够打下大半江山,又在长安被困五年,被削掉全部羽翼后,仅仅靠着最后的八百人,绝境翻盘,这样强大而睿智的李二陛下,怎么可能会倒在那些阴谋家的暗算下?   “也就是说,我爹应该早就派人盯住了那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如此便代表此次蝗灾危机足以安然度过,那么在这之后,按照我爹那高傲的性子,自是迫不及待的砍了段德的人头送给裴寂,这便代表着他向所有人发出了警告:大唐的江山,我爹不但坐得稳,而且坐得住!”李宽一顿分析之下,神采愈发飞扬:他再次洋洋自得道:“那昏君果然英果类我啊”   “呵……呵……”虞世南觉得陛下还是脾气太好了,这要搁自己身上,老夫一介文弱书生,哪怕是为了出气出得尽兴,纵然七老八十的高龄也得习武!   不把你小子揍安生了,怎么当这个爹?   “那虞师,我现在该怎么办?”把先生默认为自己的头号军师的楚王殿下开始不耻上问。   “我的殿下啊……”虞世南没想到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这小子还敢往上凑:“您就别再出手了,您真当那帮世家家主们好欺负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宽忽然皱起眉头:“我先前答应我舅舅,让五姓七望的贵女嫁给我表哥,不然的话,我妹妹长乐就麻烦了呀。”   “……”虞世南觉得对方压根就没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这竖子现在居然担心的是自己的妹妹别嫁给表哥!   “算了,”李宽整了整衣襟:“本王要去一趟裴府,我估计这个时候,五姓七望的家主们正和裴公商量此事呢,本王要去稳定军心。”   “还稳定军心……”原本还想再劝的虞世南已经彻底不知道该说啥好了——陛下就只差跟他们把话挑明,说你小子“跳反”了,现在你说你要跑去稳定军心?这怎么听都是一个不太好笑的冷笑话。   “先生,你信我,只要本王亲赴这场鸿门宴,对方必定慑于我的威严,从而听从我的安排。”嗯,似乎一个冷笑话还不够,善于活跃气氛的楚王殿下又说了一个。   “我说殿下,”虞世南看着个头大约到了自己胸口的弟子,神情颇有些无奈,他原本还想劝说,但念及这竖子历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于是他扭头对门外喊了一声:“云起。”   “先生,在的。”——被李二陛下安排给虞世南当护卫兼“助教”的玄甲军侍卫长云起,闻声走入殿中。   “殿下要去裴府,由你随行。”虞世南没有回头,说话间,深深看了李宽一眼:“倘若殿下不能安然无虞地回来,你我恐怕万死难辞其咎,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在长久的沉寂过后。   “唯!”殿门处,云起嗓音低沉,他的允诺,也代表着这支玄甲军中亦可称精锐的十六人小队(唐代军队制度:5人为1伍,2伍为1 伙,5伙为1队。),将会誓死护卫楚王殿下,保证其此次出行的安全。 第112章 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因为李二陛下送来的人头,几乎是一日三惊的裴寂和关陇世家的家主们,原本正在裴府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可天空一声巨响,作为不速之客“闪亮登场”的楚王殿下这么一登场,外加一“闪亮”,就施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整出了这么一句经典台词来。   果然,整活儿,还得看咱楚王。   而等他说完这句话,怔怔出神的裴寂和一众世家家主们看着神情依旧自若的楚王殿下,回过神来后,心中不约而同出现了三个大字:我、刀、呢?!   好好好……你个小王八蛋,得了便宜这样卖乖是吧?!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懂怎么贴脸开嘲讽的。   “诸位……”李宽看着一个个都不吱声的世家家主们,想起大家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不得不装出怯场时“站如喽啰”的样子,当下心中只觉得一阵扬眉吐气,快意无比。   可此时他的脸上,还是先装出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唉!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害得本王出师未捷身先死——被我爹那个昏君好一顿揍哇!   我说诸位啊”仿佛压根看不见大家仇视的目光的楚王殿下,此时脸上表情带着不满,只见他环视一周后,才继续说道:“我说你们怎么可以做事这么不小心?   啊?!   关键是你们自己不小心也就罢了,何苦连累本王呢?!你们看看,看看!”   ——李宽说着,直接掀起衣服,给大家展示昨晚陪弟妹抽陀螺时,不小心被长乐打到后,产生的一道细小鞭痕。   只是眼下,这道鞭痕眼瞅着就要在某竖子白皙的肚腩上消失了:“你们谁懂本王所受的苦哇!而且你们再看看——”李宽赶忙指着默默守在大堂外面的“勤王小队”十六人:“如今本王出行,身边全是那昏君派来的卧底!   唉!”戏演得越来越上头的楚王殿下,突然仰天长叹道:“想我李宽少年英雄,却被你们这帮老不经事的夯货们给连累……可悲……可叹啊!”   “嘭!”就连脾气最好的弘农杨氏家主杨震,此刻也忍不住直接一拳擂在了座椅扶手上:“竖子!你是真的想逼得老夫与你鱼死网破吗?”   “你说得对,”杨震的愤怒丝毫没有影响到想要疯狂作死的楚王殿下,只见他缓缓将视线转向对方,语气轻松道:“可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大唐太尉、尚书令、中书令、司徒、上柱国、雍州牧、凉州总管、陕东道大行太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右武侯大将军、左右十二卫大将军、秦王,天策上将,以三千骑对冲十万大军的大唐皇帝李世民最爱之子——楚王李宽是也!   所以——”李宽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后梗起脖子接着问道:“你敢动我吗?!”   天道好轮回。   曾经“站如喽啰”,且“忍辱又负重”的少年,如今在这大堂之上肆意放言时,是那样的掷地有声,其中仿佛还夹杂着金石之音。   裴寂连同一众家主们,看着此刻将“嚣张”二字写满脸上的李宽,心中愤怒之余,却又深感无力:这小王八蛋实在是……实在是没人比他更懂什么是“飞扬跋扈”了。   而我们恬不知耻的将狐假虎威玩到极致的楚王殿下,在说完先前那番话后,又亲眼见证了杨震脸上神情从最开始的愤怒,到犹疑,接着再愤怒,然后转为惊惧,最后变得呆滞的整个过程。   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原本灵光一闪才崩出这么一段贯口的李宽,此时在欣慰之余,同时也忍不住心中感叹:原来自家老爹的名头是这般的好用啊?   嗯……以前还真是小看那昏君了……   往后……没事咱就拿这段话溜溜嘴皮子,关键时候肯定用得上!   然而事实上,可能是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的知情人裴寂,他现在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怎么说呢,从这小王八蛋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杨震肯定要遭不住。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大唐皇帝李世民最爱之子”这十一字从这嘴里嘴里说出来时,显得是那样的滑稽和搞笑。   裴寂发誓,要不是眼看着自己全家都要跟着自己倒霉了,加之场合不对,他真的能笑死过去。   如此一来,应该也算是喜丧了吧?   原本好好的破局思路被李宽这么一搅和,裴寂现在的脑子也乱了。   “楚王殿下,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耀武扬威?”先前同样与李宽起过冲突的谢氏家主谢俊看了一眼被气得说不话来的老友,决心为其找回场子的他冷笑道:“可老夫想说的是,风水轮流转,那得志便猖狂的小……”谢俊顿了顿,省去了“人”,接着愤然道:“日子终究是不会长久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明知故问的李宽看着明显是在阴阳怪气自己的谢俊,只因为对方说的其中某一句话莫名合了自己的心意,他忽然就觉得这老头就变得有些顺眼起来。   “哼!”不知自己已经侥幸逃过一劫的谢俊,眼见某位“反王”还是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自认为是在对牛弹琴的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姿态。   而李宽对此看在眼里,却并不怎么在意。   谁让这老小子说话就莫名讨喜呢?   “楚王殿下……”作为主人,却迟迟没能轮到自己说话的裴寂,终于找到机会,向对方明牌:“事到如今,成王败寇,老夫认了,只是楚王殿下,您能否看在承先那孩子与您往日交情的份上,向陛下说说情,留他一命?”   裴寂的语气里,满是哀求。   与这些家大业大始终有所持的关陇世家的家主们不同,裴寂虽然出身名门,可河东裴氏却不见得会出手相帮,更何况,从先前裴寂相邀这些世家家主却独独漏了自家人,就可以看得出,其实这老狐狸老早就做好失败的准备。   李宽看着如此低声下气的裴寂,要说怜悯,那真是丁点儿没有,毕竟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当中,怜悯,代表着无能。   可既然你都明牌了,那本王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裴寂,别拿出一副托孤的表情跟本王说话,你不会死,我说的。”面上表情陡然一变的李宽,声音清冷,随后他转头将目光在屋内巡视一周。   这位向来玩世不恭的少年亲王,此刻正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着面色各异的一众世家家主们,只见他突然轻蔑笑道:“既然王群岳、郑搵、卢望江那三个老东西没来,那你们回头就替本王告诉他们一声,先前本王和他们做的交易,必须得作数,那一百万石的粮食,让他们早早地给本王运到长安来,否则……   本王……不对,应该是本公子,就会很、不、高、兴!   那么后果,也会很、严、重!” 第113章 当时人间最豪杰   面对李宽突如其来的坦白,这大堂之上的所有人,都有一种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白的奇妙感觉。   许久许久,萧家家主萧丛面色惨白地望向李宽,艰难开口道:“你是……单……翎?!”   “不错。”李宽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而他之所以会如此,一来是因为如今大唐最大的敌人,还是突厥人,而大唐想要强盛,除了必须要赢下和突厥人的这一战以外,还需要灭掉那个“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那个历朝历代,处处和中原王朝作对,无耻的想争夺“华夏正统”的高句丽。   所以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李宽觉得可以忍下国内势力盘根错节的关陇世家们。   等大唐收拾了北边最该被收拾的那两头恶狼,李宽心想,届时国内的这些世家,到时候恐怕比家犬还听话。   而这,也是李宽先前与这些世家家主们周旋时,选择的是用“愚者晋升”来进行华丽欺骗,而不是直接让手下的暗影刺客们上门真实对方的主要原因。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李宽认为大唐如今的国力,不该浪费在内耗上。   先把周边的豺狼虎豹干服了,大家再来商量怎么分锅里的肉,不好吗?   当然,到时候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大家各自心中有数就好。   只不过现在大家一个个自身难保,谁还不能想到这么遥远的事情上去呢?   所以李宽这次“狼人自刀”注定了其杀伤力巨大,而且更会影响深远……   “哗啦!啪!”裴寂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随手便打翻了案几上的茶杯。   “咚!”起初还觉得李宽是来耀武扬威的杨震,整个人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咳咳!呵……”原先还觉得算是半个自家晚辈的楚王殿下,不过是个"无知小辈"的窦渭,眼下一阵咳嗽过后,一口浓痰卡在喉间,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至于博陵崔氏的家主崔蕴则是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整个大堂,乱做了一团。   “嗯……”李宽看着忽然就陷入兵荒马乱的世家家主们,不由双手环胸,心中洋洋自得道:本王果然是个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啊……   -------------------------------------   李宽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还尚早,一直守在给弟子上课的偏殿中,总是心神不宁的虞世南,在见到弟子的第一刻,长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他便将目光看向跟随李宽身后一言不发的云起,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吧?”   “……”云起看了一眼自打离开裴府后,便一直处在亢奋状态中的楚王殿下,随后摇头道:“卑职今天才算长了见识,原来真有人能言语犀利如刀剑,杀人于无形之中……”   云起到现在都忘不了,五姓七望中,以萧丛为代表的世家家主们,被裴家的仆人们使劲掐人中,匆忙抢救的画面。   怎么说呢。   云起觉得,陛下之所以到今天还身体康健,除了与他早年习武,眼下正值壮年有关,剩下的,就完全取决于楚王殿下的孝顺程度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虞世南说完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对李宽正色道:“殿下,这一回过后,您可千万别乱来了。”   “为啥?虞师,你都不知道,本王今天有多解气,多得劲儿!”一朝败尽敌手,此刻正兴高采烈,恨不得手舞足蹈的楚王殿下,压根就没见着身后有人进来。   “哦?得劲儿吗?”   “得劲儿啊!得……得……劲……啊……”李宽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已经察觉出不对劲楚王殿下,猛地一转头……随即,他整个人当场愣在了原地。   李二陛下此时正气定神闲地站在殿门处看着让自己担忧了好半天的儿子。   对了,李二陛下的身边落后半步处,还有一人。   清河崔氏的家主,崔蝉。   而此人,便是让李宽彻底陷入石化的原因。   李宽看着此时站在李二身边一直保持微笑,态度始终都相当谦卑的崔蝉,心中的有片青青草原,突然万千跑马……   你他娘的先前在裴府还是个实打实的隐形人呢!   当时撅过去人里面,好像还有你呢!   咋的,这一转身,就活蹦乱跳的进了宫?   等等……李宽想起自己当时在裴府的开场白……   不是……你们当中,还真出了一个叛徒啊?!   本王当时只是说着玩玩而已的啊!!!   “这……这这这……”楚王殿下当下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宛如在梦里。   ——如果生活是一出荒诞喜剧的话,我们的楚王殿下现在一定长出了红鼻子。   “得劲儿吗?”终于在儿子面前彻底扬眉吐气一回的李二陛下,变得有些孩子气起来。   “……”   长久的沉默过后。   李宽忽然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家老爹:“爹,你早说你下面有人啊……”   “呵……”李二陛下蓦地发出一声嗤笑,一语双关道:“爹下面的人,多了去了。要不要都跟通报一下啊?朕的麒麟儿,大唐的楚王殿下。”   “……”头一次被老爹这么夸,按道理来说李宽应该很高兴才对。   但事实上,他此时的心情,的确很复杂。   而李二陛下似乎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他摆了摆手,虞世南、崔蝉还有侍卫云起,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片刻后,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那个……爹……”李宽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别扭:“我是不是给你捣乱了?”   “不曾有的事。”出乎意料的是,李二陛下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忽然抬起胳膊,伸出一只大手,轻轻抚过儿子的头顶:“事实上,宽儿,崔蝉的投诚,朕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相信过。   自蝗灾发生起,朕就没打算从五姓七望手里弄来如此多的粮食。   所以,若不是你机敏,一番用计之下,不光弄来了三百万石粮食,那么这次蝗灾,关中百姓,注定要死很多人。   不仅如此,你还借机在太上皇默许的情况下,替朕解决了裴寂还有那帮老臣。   正因如此,这才让眼下崔蝉的投靠,姑且可以被朕勉强接受。   当然此人也是个聪明人。   但能让这个聪明人彻底认清眼前形势的,还是因为有你。”   “不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真相的李宽,当即一巴掌就拍掉了慈父心爆发的李二陛下放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只大手:“我说爹,你不要给我搞这一出啊,我李宽可是雄鹰一般的男儿,是绝对不会被你的温柔攻势给迷惑的!”   今日温和的父亲,让叛逆的少年觉得别扭。   “是吗?”李二陛下眉头轻轻一挑。   下一刻,雄鹰一般的男儿就被李二陛下摁小鸡崽儿一般给摁到了案几上。   “啊……啊……疼疼疼疼……”雄鹰一般的男儿开始求饶。   “小兔崽子,给你几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是吧?”手上默默卸去几分力道后,恼羞成怒的李二陛下,先是“恼羞”,接着就是愤怒了,只见他直起身,顺手解下自己的束带,“啪”的一下就抽在李宽面前的案几上:“你告诉朕,是谁给了你那么大的胆子,孤身一人跑去裴府的?   万一人家想鱼死网破,你小子就打算靠着朕的那一长串名头震场面啊?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谁没事儿就去自蹈险地?”   “那你当年在虎牢关……”雄鹰一般的男儿还想接着嘴硬。   “呵!”李二陛下见儿子还敢嘴硬,当即心一狠,用束带抽了一下儿子的屁股。   “嗷——”雄鹰一般的男儿开始发出惨叫。   直到此刻,才勉强下去几分心头火气的李二陛下,才不缓不慢的解释道:“朕当初那么拼命,除了年少心高气傲,身负雄心壮志以外,为的还不是你和你的兄弟们,从此不必如朕那般?!   你以为隋末的动荡,祖上出过八柱国陇右李氏就一定能平安无虞的度过么?”   看着伏身案几,嘴上不言不语,只是不断默默挣扎的儿子。   李二陛下此刻的心情,远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般从容。   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将功成万骨枯!   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当年这九个字有多热血,那这逐鹿中原的过程就有多凶险!   儿啊……爹少年时从军,历经千难万险,失去了许多许多……最终才有了今日……   所以你觉得,你爹这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九五之尊,人间最豪杰!难道还庇佑不了你和你的兄弟吗?   儿啊……你顽劣也好,任性也罢,哪怕成天闯祸气爹……爹其实也不是那么生气……   这些都是小事,也都没关系。   只是,你千万千万……别再像今日这般以身涉险了。   你别再让爹时常想起你这个“竖子”时,总觉对你有了更多的亏欠……   好么? 第114章 正经人谁会写文章啊?   “当啷……当啷……叮铃……叮铃……”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翌日清晨,昨晚夫妻生活相当和谐的李二陛下刚走出甘露殿,就被神神叨叨的某竖子一手举着长乐公主心爱的拨浪鼓,一手摇着魏王殿下小时候最爱玩的铃铛——只见他一边摇一边围着自己唱跳,口里还始终念念有词。   “竖子!你这又是整的哪一出?”赶着去上朝的李二陛下,皱着眉头看着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大蒜的儿子,语气充满了疑惑。   举着“神明信物”,已经完成了驱魔仪式的李宽李大爷,自认此举乃为父尽孝尔,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的豪横:“那什么,爹啊,没事儿,儿子是怕有‘脏东西’找上您,这不,我一大早就去了尚食局……”   晨曦之中,李二陛下抿着嘴看着可谓“油盐不进”的某竖子,他知道,昨天那番“爱的教育”算是彻底白费了。   有心拿儿子“锻炼锻炼”的李二陛下,心细如发——此时他已经注意到李宽的站位:这臭小子身后两步的位置就是殿柱,——而有殿柱的地方,那就是楚王殿下的主场了。   毕竟“绕柱”这门技艺,除了当初被荆轲举着匕首追着跑的祖龙秦始皇,剩下的就数我们这位做梦都想当“秦始王”的楚王殿下最有经验了。   为啥?   唯脚熟尔!   “臭小子, 回来朕再收拾你!”知道儿子善于走位,李二陛下索性也懒得再浪费时间,他在放完这句狠话后,便急匆匆地朝太极殿的方向行去。   “耶咦~耶咦~耶……回来再~收洗(拾)你~~”李宽一边朝父亲的背影做鬼脸,一边当起了怪声怪气的应声虫。   “臭小子,你说什么?”没走多远的李二陛下忽然猛地转身。   “我说爹……您慢走哦!小心台阶!”李宽几乎是拿出了职业熊孩子才有的反应速度,连忙换上一副乖巧笑脸,一边朝爹使劲挥手的楚王殿下,一边悄悄将准备当暗器投掷出去的大蒜藏在背后。   世上所谓父子相亲,也不过如此了吧……   -------------------------------------   随后,陪着起晚了的长孙和弟妹们一道用过早膳,李宽便收到了一个噩耗:虞世南奉陛下命,从今日起,开始教他《礼记》。   看看,看看!那昏君的报复来得竟是如此之快!   但虞世南显然是知道自己的弟子是一块怎样的朽木。   偏殿之上,虞世南左思右想之下,终于决定:为了既不那么为难弟子,同时也为了好跟陛下交差,他打算让李宽学会写文章。   “不是我说,虞师……正经人……正经人谁会写文章啊?”李宽苦着一张脸,觉得对方这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   “可是正经人也不会没事找事去惹怒陛下,然后将这个烂摊子丢给老夫!”打定主意要雕琢某块朽木的虞世南,当即板着脸回怼道。   “啊——”厌学的楚王殿下拉长了语调,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先生:“我说虞师啊,您干嘛非得要本王学会做文章啊,本王又不打算将来当文皇帝……”   虞师看着一出口就是大活的弟子,可能经历多了,竟也渐渐适应了对方的各种逆天发言。知道弟子只是在说浑话抱怨的虞世南,当下苦口婆心劝说道:“殿下啊,非是老夫心狠,实在是您得拿出点东西让老夫向陛下交差啊。   您可知,陛下是让老夫来教您《礼记》的,然而现如今,只要稍微难点的字您都能认错,还学《礼记》?所以老夫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您试着做文章,万一写好了,可不就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李宽双手撑着案几直起身子,此刻他的脸上大写着两字——正是那“不服”二字:“我说虞师,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辛辛苦苦的学,你耐着性子的教,我爹呢,他什么都没做,最后却是他最高兴,凭啥?!”   “因为他是皇帝。”虞世南表情平静的答道。   “虞师,你是不是在引诱我生出野心,让我想当皇帝?”李宽双手环胸,神情了然。   “呵……”虞世南如今已经不再去上某竖子的当了:“老夫还需要引诱?”   不得不说,某竖子身上的反骨都快长成“厚实表皮”了!   “不行,我得跟我爹说说……”李宽说着作势站起身,表示他要去告状。   “呵,那老夫希望萧瑀萧公来接替我。”虞世南眉毛抖了抖,面对弟子的威胁,老人家表现得很是风轻云淡。   “……”李宽想到萧瑀那个成天苦着一张脸,看着就不近人情的老头儿,忽然觉得眼前的虞师还是挺好的,而且底线这玩意儿,其实也是可以不要的。   不折腾了,不折腾了……   李宽乖乖坐回原位。   “愿意好好学?”轻松拿捏了弟子的虞世南故意问道。   “肯定好好学!”某竖子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很好,那么我们这就开始……殿下,我们先学着写一篇小记。”   两个个时辰后……   “竖子!竖子!你这都写的是什么?”当虞世南看着李宽鼓捣半天交上来的作业,他真的被震惊了。   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类杨广的好苗子?!   ——只见那一尺见方的宣纸上,被李宽用毛笔画了一个简单的茅草屋,然后左右一边一棵树。   在画的上方还有一行大字:“吾家门前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也是枣树。”(注1)   这大白话整得……虞世南都差点不会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竖子为了满足自己对其提出的“言简意赅”和“尽量占满篇幅”的这俩要求,竟能整出这样的花活儿。   “你这竖子,怎的尽会些投机取巧的旁门左道?!”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的虞世南,此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有必要回头去跟李纲请教一点教学经验了,这小混账玩意,自己稍不注意就会着了他的道!   “虞师……”脸上还有一道墨痕的李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发明的文章新载体,叫‘看图题字’,您觉得以后管他叫‘楚王体’如何?”   虞世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真的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干出袭击皇室子弟的事情来。   怒火中烧的虞师,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架,这才发现原本放在上面的戒尺,竟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   好小子!   还懂得预判为师了是吧?!   虞世南有些无奈的转头看向某竖子:“那把戒尺呢?”   “不道(不知道)啊,”楚王殿下摇摇头,满脸无辜地看着虞世南:“虞师,本王听说宫中多虫蚁,搞不好是被虫蛀了。”   “虫蛀?”虞世南简直要被这竖子给气笑了:“蛀的连渣都不剩了?”   “可能那窝虫蚁……牙口好?”李宽试探性地开口道。   算了,虞世南放弃了。   他明白,雕琢眼前这根朽木,是一项耗时漫长,隐秘且伟大的工程。   但考虑到历史上已经有过“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先例,眼下,虞世南觉得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出于对自己身体健康的考虑,先好好把胸中这口恶气给出了。   只不过,既然老夫那把往日用着最趁手的戒尺没了……那么好!接下来就有请“行走的戒尺”——我们的大唐皇帝李二陛下,给你这个臭小子一点小小的家暴震撼好了…… 第115章 公误我   太极殿内,当李二陛下从虞世南手中接过儿子的墨宝,瞻仰了其“大作”之后,本来都打算从此以后对儿子换一种教育方式的李二陛下,突然觉得,这竖子可能就只适合棍棒教育。   管他棍棒底下出不出孝子呢?   反正起码解气不是?   于是乎,在“楚王御用擒拿手”——老宦官洪三的助力下,喜提“皇家技师小全套”的楚王殿下,这次压根就没能展开“绕柱领域”,就被老爹李二陛下给狠狠镇压了。   “嗷~~~嗷!!!”   站在太极殿外,已经对殿内传出声音见怪不怪的宫人们,听着熟悉的惨叫声,大多数都忍不住心中腹诽:咱们的楚王殿下……倒是天生一副好嗓子……   言归正传。   当受完刑的李宽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重新在李二陛下面前的站定时候,这回,他就显得老实多了。   “臭小子!”李二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随即语气无奈的问道:“你就生来一副惫懒模样是吧?让你好好写文章,你小子一幅画外加一句话,就齐活儿了?好意思啊你?!文章写长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父皇……写文章这种事……”面对父亲一连串的质问,李宽这竖子期期艾艾半天,才缓缓接道:“是写书人的事……而写书人的事……”李宽忽然有些为难地抬头看了虞世南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口中喃喃道:”怎样才算长呢……短小但精悍……不好吗?”   “呵,”李二忍不住嗤笑道:“朕只看出‘短小’,没瞧着哪里精悍。”   轰!   此话一出,李宽顿时涨红了脸。   这就好似将来某天有人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道:“辛苦嫂子了。”   你不细细想来,都不知道对方说的是骂人的话!   此时,李宽心中,蓦地生出一股以头抢地的冲动来!   尔等安敢如此欺我!   “陛下……”一旁的虞世南看着突然面色悲怆的弟子,忍不住跳出来为其解围道:“楚王殿下毕竟年幼,有些奇怪想法也难免,陛下您指出来就好,不必矫枉过正。”   “矫枉过正?”李二有些好气又好笑地朝虞世南道:“虞卿,方才让朕出手教育这竖子的,是谁?”   “这个……这个……”一时之间,只觉自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虞世南,一下子便陷入到词穷的境地。   “罢了……”李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臭小子,往后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真的?”李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显然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真的。”李二陛下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虞世南,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面色突然一阵惨白,整个人也陷入到某种恐慌情绪中,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那爹你赏我一个新的马夫吗?”李宽双手老老实实背在身后,努力睁大眼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老爹。   “老实巴交”,成天都想出宫“体恤民情”的楚王殿下,实在是嫌弃姜去赶车的手艺。   “呵……”李二陛下知道这竖子爱出风头的毛病,于是故意和颜悦色道:“宽儿,朕觉得不妨赏你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专门随时为你待命,嗯,得朕挑个在治疗跌打损伤这方面特别有经验的,你觉得如何啊?”   “呵!”李宽知道阴谋被识破,不由呛声道:“昏君……光知道欺负小孩……”   “你小子又皮痒痒了是吧?”说话间,原本已经快走到御案后的李二陛下,听闻此言,先是眉头一蹙,接着作势又要转身走下台阶。   “虞师我们回去上课!这会儿本王突然就有心向学了!”李宽见状,顿时吓得落荒而逃。   待李宽走后,虞世南忽然跪倒在地:“陛下,臣……”   “虞卿,”目送着儿子的背影出了大殿后,李二陛下脸上的神情不变:“起来吧。”   “老臣不敢!”非是虞世南想倚老卖老,非得在“臣”前面再加上个“老”字,而是后知后觉的他,突然意识到先前的举动到底让楚王殿下在无形之中丧失了什么。   “让你起来,你就起来!”李二起身回到案几前,重新拿起奏章开始翻阅:“今日之事,记住,不可与旁人道。”   “老臣……遵旨!”虞世南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行了,赶紧回去给那竖子上课吧,要不然,回头你又得来这求朕,让朕派人去寻他。”李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提笔在奏章作批注,这番动作,表明了是在送客。   而虞世南显然也明白自己无须再留下来多说些什么,当即他也是默默起身,在行完礼后,便步履蹒跚的离去了。   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甘露殿的虞世南,在平日里用来教学的偏殿见到了席地而坐,正和弟弟李泰分享烧鹅的李宽。   “虞师!”手里抓着一只大鹅腿正和弟弟行“碰腿礼”的楚王殿下,见恩师归来,当即准备起身奔向他,可李宽起身动作,又想到什么,一扭身,抓起了地上一块小的油纸包,递给了虞世南:“虞师,这是你最喜欢的酥肉,我让青雀从尚食局偷……顺的。”   “殿下有心了……”虞世南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只觉得到手的油纸包变得沉甸甸的。   “唔……虞师!”一旁的在李泰在起身的空档,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随后赶忙朝虞世南行了个礼,接着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二哥。   “小泰,你去找长乐玩吧,二哥今日要勤勉进学。”李宽将油腻的小手在弟弟的肩头拍了拍,然后使劲的蹭了蹭。   “……”李泰忽然觉得兄长的关爱果真是好“油腻”啊!   “二哥,那我去了。”李泰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对劲的虞世南,然后“蹬蹬蹬”地跑出了大殿。   待李泰出门后,虞世南忽然一言不发地朝李宽跪了下来。   “咚!”   “楚王殿下,是老夫误了您啊!”此时老泪纵横的虞世南,看着面露诧异之色的楚王殿下,心中的内疚,如翻山倒海一般涌来……   “公误我?”李宽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话您是从何说起啊?” 第116章 让一切随风而逝   “咚!”后知后觉的李宽,自认受不起恩师如此大礼,于是他也连忙跪倒在地。   一时之间,先生学生,各自行着各自的大礼。   “我说虞师……”李宽神情有些忐忑道:“您别动不动就这样啊……上回您叫我一声‘李师’,害本王接连两晚都在做噩梦!今天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   虞师啊……就算本王先前投机取巧,可这不是都已经被那昏君惩罚过了嘛?你现在这又是打算干啥?新套路?给本王冠上一个‘欺师灭祖’的帽子?那可不行!”觉得自己机灵又苦命的楚王殿下赶忙垮下脸来:“本王就是再混账,也不能背这口黑锅啊……”   “楚王殿下……”面对看似胡言乱语,实则却一直在试图安慰自己的李宽,虞世南深吸一口气,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是老臣害了您呐……先前老臣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没能理解陛下让您学习《礼记》的用意,后来更是因做文章一事,把您叫到陛下面前……”虞世南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个老糊涂蛋:“是臣昏聩!害了您呐!啊……唔……”   “你等等,你等等……”李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捂住了准备继续哭嚎的虞世南的嘴:“虞师,原谅本王的不敬之举,你这云里雾里说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将答案挑破,你是觉得本王很喜欢猜谜语吗?您能不能先别伤心了?!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的无聊心思,让你伤春悲秋啊?”   良久,平复完情绪的虞世南(再不平复完大概率可能被某竖子给活活捂死),缓缓推开了李宽的手,他有些歉意地看着李宽道:“楚王殿下,陛下先前,可能动了易储的心思……”   “你住嘴!”李宽猛地站起身,先是大声吼了虞世南一句,接着又匆忙走到殿门口,见守在外面的宫人站得挺远,这才关上门,随后重新跪坐到虞世南面前,只见他神情严肃道:“虞师,此事切不可开玩笑。”   “老臣从来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尤其是在这样的事情上。”虞世南依旧保持着跪姿,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先前,在陛下叹气一番,又郑重对您许诺:他不再限制您该学习什么课程之时,老臣便觉得其中似有深意,后来又联想到陛下为何突然让您学习礼记,以及您先前筹集粮草所展现出来的能力……”   “不是因为我‘跳大神’得罪他了吗?”李宽忽然歪着脖子看向虞世南,直接断了对方后面要说的话。   “殿下,当真如此吗?”明白弟子在试图掩耳盗铃的虞世南,面色平静的反问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李宽忽然有些底气不足起来:“我好像只用挨一顿揍就没事了……可您给的说法,未免也有些过于牵强了,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先前在那太极殿上,等殿下您走后,老臣主动向陛下请罪时,陛下亲口所言:此事万万不可再告于旁人知晓……”虞世南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从前那个在弟子面前底气十足的虞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满心愧疚的老人。   “虞师啊……”出乎虞世南预料的是,在得知事情真相后,李宽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大吵大闹,对方的语气里,反而透露着轻松:“不是我说您,这点儿小事,也值得您愧疚?”   虞世南缓缓抬起头。   李宽看着听闻此言,整个人陷入茫然状态的虞世南,他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本王自家人知自家事,当皇帝?往日里,我嘴上不讲规矩,自称两下“朕”,外加在您面前吹吹牛,说日后要当什么‘治世明君’,就算是把皇帝瘾给过了。   真要让我像我爹那样,可能吗?   哪怕不用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可我大哥不是那个一直联合李元吉排挤我爹的李建成,我四弟李泰更不是李元吉,他和小恪如今对我这个二哥敬重有加,你说我怎么可能和他们发生矛盾?   再者说,我的性子我自己还能不知道?杨广跟我之间,可能就差了个太子的头衔,我们都是不知节制之辈,我的野心,甚至比他的都大。   当然我也有把握做到我心中所想。可是您看,问题这就来了,我凭什么就有把握了?”李宽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自负,这就是聪明人的通病。”   握着手中还泛温的油纸包,虞世南看着眼前这个再次让自己感到出乎意料的弟子,他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上面还有烧鹅的味道,忽然之间,一股欣慰的感觉便莫名涌上他的心头,甚至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对这个弟子内疚下去,简直就是对其一片赤诚之心的辜负。   “殿下从前……都在藏拙?”虞世南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   “算不上,”李宽闻言摇摇头:“就如先前虞师您点化我时所说,我这人啊,就是不爱动脑子。”   想起往事,虞世南歪了歪嘴角,为了表示认可,他又轻轻点了点头。   “率性而活又有什么不好呢?”李宽伸了个懒腰,见恩师总算有了点笑模样,他这才暗中放宽心,继续道:“虞师,其实本王得谢谢您,阴差阳错之下,帮着大唐将某种不稳定的因素扼杀在了摇篮之中。虞师啊……”李宽顿了顿,似乎在下某种决心,最终,他还是缓缓开口道:“在我的设想里,我大哥才是皇帝的最好人选,至于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我想您明白……”   李宽给了虞世南一个眼神。   少顷,虞世南神色了然地点了点头。   ——李二陛下当初发动玄武门之变,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坏,只有身为嫡长子的李承乾继承皇位,才能慢慢消除这个隐患。   “剩下的,就是我的问题了。”李宽哈哈一笑,他先是故意对虞世南挑了挑眉,恢复了往日竖子模样:“本王才不想日后像我爹那样成天待在太极殿,为了各种政事操劳。   说是皇帝,也不过是笼中雀罢了。   当然,这个‘笼中雀’由我大哥来当。就挺合适了,他性格稳重,有耐心,不似如雄鹰一般的本王这般,行事风风火火,向来急躁。”   “殿下莫要如此说,”虞世南明白,李宽故意拿出‘笼中雀’来作比喻,其实还是想让自己少些愧疚,但这回,虞世南不能只买账,不回礼了:“在老夫看来,以殿下的资质,完全可以……”   “行了,虞师,别再接着聊了,你可别忘了您当初是怎么说的,您说您家中好歹上百口人呢!”   可能虞世南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反王一般弟子提醒,自己该注意言辞。   “楚王殿下……”虞世南看着明明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实则心胸不输其父的楚王殿下,老人心中,实在有些不忍。   明明对方什么错处都没有,却甘愿退让甚至主动退让。   “喂喂喂,够了啊,”自觉不太会开导人的楚王殿下,此时有些嫌弃地瞅了一眼不知不觉已经恢复跪坐的先生:“虞师,今日之事,你我就当没发生过,往后该如何,还是如何,就当做了个梦,让一切都随风而逝吧……” 第117章 “颜”外之意   要不说心大的楚王殿下是个实诚人呢?——他说让往事随风而去,那就真的随风而去了。   而对于这一点最好的佐证,那就是他打算隔天便带着妹妹长乐去玉山游玩一番——做为一个垂钓爱好者,小姑娘总吵着要去清凉河野钓。   这个小小要求,当哥哥的自然要满足。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厌世小说中转站二九四八三二七八零零】   因为某件事而忧思过度,一夜未眠的虞世南,在第二天打算强撑着病体去上朝时,不幸晕倒在了家中。   等虞府传回消息,已经坐上马车的李宽歉意地看了一眼身旁正兴冲冲等待出发的妹妹:“长乐啊,虞师怎么说也是二哥的先生……”   “二哥,没事。”听闻此言的长乐公主,虽然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失落,但很快她便接受了现实:“尊师重道嘛,乃应有之义,二哥下次再带我出宫游玩吧。”随后,善解人意的公主殿下在朝哥哥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后,便自顾自的回去寻长孙皇后去了。   李宽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经计划着开始准备回头用来哄她开心的礼物了。   “二哥……那我呢?”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隐形人的李泰,一脸幽怨的从车内厢钻了出来。   “你咋还在这?”正所谓谎言不会伤人,唯有真相才是快刀,回过神来的李宽诧异地看着弟弟:他先前是真把这货给忘了。   “……”李泰发现,自己把二哥揣兜里,二哥却时常把自己踹沟里。   合着我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   “你小子还学会‘呛行’了(原意为抢生意,这里指李泰的俏皮话把活儿给先整开了)是吧?”李宽挑挑眉,看着如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胖弟弟,他觉得有必要给后者找点事情做了。   “走,陪二哥去一趟弘义宫,咱哥俩可有一段日子没去见皇祖父了。”李宽跳下马车,然后朝纹丝不动的背锅侠弟弟摆头示意:“走啊。”   “我去干嘛……”天真的魏王殿下,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即将慢慢走进二哥的陷阱里。   “废话,”李宽白了一眼弟弟:“咋的,你不是皇祖父的孙儿?万一他老人家此刻也在思念我们这些孙儿呢?”   “我……”李泰实在不好意思说,除了二哥以外,不光他,其他的兄弟们,其实都对李渊心有戚戚。   没法子,谁要说李二陛下和其父兄的恩怨没影响到他们这些小辈,那纯属张开红口白牙在说瞎话——李渊对待李二陛下的儿子们,除了当初哪怕在其危难之间,依旧不肯避嫌的李宽以外,剩下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疏远,这其中,甚至包括李恪。   “放心,有二哥在,皇祖父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说话时,李宽伸出手,掐了一把弟弟白嫩的腮边肉:“臭小子最近挺能长肉啊?难怪昨日让你去尚食局拿吃食,你小子还要偷偷摸摸的。母后可是和我说了,不许再私底下给你吃东西。小泰啊……”李宽松开手,又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再这样下去,‘青雀’可真就成‘肥雀’了啊……”   “我也不想的啊!”李泰闻言叹了口气,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肚腩,随即抬头望向二哥,一向乐天知命,情绪稳定的魏王殿下,此刻苦着一张脸道:“二哥,也不知怎的,我感觉自己喝水都在长肉。”   “那就更需要锻炼锻炼了。”李宽挑了挑眉,言语之间,饱含深意。   半刻钟后,当李宽带着弟弟出现在弘义宫时,哥俩再次被震惊了。   “爱妃……你们在哪里啊?等等朕呀……”——只见他们的皇祖父,太上皇李渊,此刻正处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间,完全乐不思孙也!   ——老汉儿被一块粉红色的手帕蒙住了眼,但这却让他格外兴奋,此时的他,正张开大手四处摸索,和自己的后宫嫔妃们玩着一种叫做“捉迷藏”的暧昧游戏。   “二哥……祖父看起来好快乐啊……可他真的有空思念我们?”李泰蹙起眉头,看着身边张大嘴巴怔住的二哥,很是无语。   或许皇祖父……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那种昏君吧……   “小泰啊……”已经回过神来的李宽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弟,随后趁没人注意到他们哥俩,李宽将弟弟拉到了一块屏风后面。   “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找点儿东西。”李宽满脸认真的吩咐完弟弟,随即矮下身子,贴着墙根一溜儿小跑,找准机会,钻入一道屏风后面,接着,他就愣住了。   只见当初和他有过交集的太上皇的起居舍人——颜术,此时正满脸震惊外加尴尬地看着他。   “额……”正准备去偷皇祖父的补品给虞师当礼物的楚王殿下,只能硬着头皮和对方打了个招呼:“颜公啊,苦了您啊……”   本王到现在才明白你的苦衷:您要是将我皇祖父的私生活照实记录的话,那么将来房公以此为参考资料主持编撰的《高祖实录》,那后半段……估计是妥妥的小黄书啊……   搁以后指定都没法儿过审……   但要是过了审……将来指定卖到脱销……   "楚王殿下……"见是故人来访,颜术突然有一种“羞愤欲死”的冲动,本来干这活儿(记录太上皇玩得到底有多花)的时候,他就自认没脸见人。——事实上,待会太上皇若是‘提枪上马’,他必然要赶紧回避,否则暗中负责监视他的宫人一旦上报,那么对方的职位往后可能就是他颜术的了。   司马迁知道吧?他颜术如果将来想写出《史记》这样的鸿篇巨著,那么有一关……倒是免不了的,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没事儿……那什么……颜公啊,您能不能就当没看见本王,本王也不是来偷窥的……”组织好语言的李宽赶忙解释道:“是这样,虞师他病了,我来祖父这里是想找点大补之物,作为去看望虞师时登门的礼物。”   此时的李宽,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小声和对方解释了起来。   于是……   向来尊敬虞世南,并且头疼李宽的颜术,在思忖片刻后,指了指殿内角落里的某个架子:“第四排,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格,有殿下需要之物。”   “颜”(言)外之意便是:还请殿下拿了东西以后麻溜儿的滚……滚得远远儿的……这样大家才会避免接着尴尬。   “好嘞!”——“内奸”什么的,楚王殿下最喜欢了,因为这样会省去了他不少翻箱倒柜的功夫。   按照颜术的指引,李宽很快就拿到了他需要之物:一颗年份十足的百年老参,以及他顺手牵羊的一瓶鹿尾酒。   随后,李宽悄然无声的来到了殿门处,见弟弟这个“老实孩子”还躲在殿柱后面,表现上是在用双手遮挡眼睛,非礼勿视,实际上却正悄悄透过指尖缝隙往外偷看“祖父的快乐”。   “臭小子……”本就有心替弟弟减减肥的楚王殿下,顺手捡起一件地上的淡黄色的纱制长裙,悄悄来到弟弟后面,一把将纱衣罩在弟弟头上,紧接着……我们不当人的楚王殿下开始扯着嗓子大喊道:“好哇小泰!你在干什么?!” 第118章 我家殿下实在是太稳健了   某竖子的这一声大吼,瞬间惊呆了本就做贼心虚的李泰。   “二……二哥……”李泰先是一愣,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栽赃陷害了,可来不及委屈的魏王殿下,刚想扯开罩在自己身上的纱裙,就被身后那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给吓得呆住了。   “你们两个竖子!在做什么?!”——敞着胸襟,露出一圈护胸毛的太上皇,此时已经拆下了蒙眼的锦帕,老头儿因为好事被撞破,此刻正怒不可遏的盯着两个前来“搞事情”的竖子。   “啊,那啥……皇祖父啊,我还有要事,先走了,有什么事您问小泰吧。”李宽压根就没打算在这是非之地久留,抱着“顺”到手的礼物,李宽一个闪身就出了殿门,外带的,为了平复皇祖父“自觉好事被撞破”而引发的怒火,带孝子李宽,还很贴心的关上了主殿的大门。   嗯,这麻溜儿的动作,在尽显其潇洒之余,还带着一种不顾弟弟死活的美……   “铛铛铛……二哥……二哥……我还没出来啊……”李宽抱着礼物走在广场上,听着身后弟弟一边拍打门板,一边发出模糊的求救声,他揉了揉鼻子:小泰啊……不是二哥不仗义,而是你来背锅更有性价比。   毕竟二哥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呢……   况且,你知道为啥皇祖父跟二哥关系好吗?   那可都是“拳拳到肉”才能培养出来的真情实感啊。   再者说了,你小子以后也是要跟二哥一起当“竖子”的——毕竟做人家弟弟的,怎可让兄长“专美于前?”   所以在这个大前提下,我的好弟弟,你该在皇祖父“爱的束带”下,学习“绕柱”这门李家竖子必须专精的传统技艺了……   要不都说“为人兄长者,则为弟计长远呢?”——楚王殿下的此番良苦用心,恐怕李泰这个当弟弟的,需要在很多年以后,才能明白其中深意吧……   闲话少叙,话分两头。   当李泰在弘义宫发出第一声惨叫,哆哆嗦嗦地被皇祖父抽“雀臀”的时候,我们的楚王殿下已经优哉游哉地乘着马车,出了皇宫。   在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长安城内,位于安兴坊的虞府大门外,李宽抱着礼物笑眯眯地向虞府门房开口道:“烦请告知你家主人,就说河间郡王家的小公子,李怀仁携礼前来拜见虞公。”   等门房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大门后,随李宽一道出宫的姜去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家殿下实在是太稳健了!   原来您也知道“颂您真名”,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   干什么事情都得事先找个不知情的替罪羊……   姜去几乎可以预见,待会儿眼前这位大爷肯定不会干啥好事儿。   然而,片刻之后,从大门外走出来的,不是门房,而是虞世南的儿子,虞昶。   虞昶刚准备开口叫一声“李公子”,但他只是正眼瞧过李宽那么一瞬后,便板起了脸。   以为父亲病倒是某竖子“不可雕也”的虞昶,神色淡然道:“楚王殿下,家父如今尚在病中,不宜见人,更何况您乃天潢贵胄,身份非同一般,万一家父过了病气给您,我虞家上下,都担不了这个责任。”   早就提前打好各种腹稿以及说辞,却奈何被对方一眼认出身份的楚王殿下,当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还没开口呢,就被人家用“温柔刀法”,给“斩于”府门前。   看来世间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啊……这个……这个……唉!”还想试图挣扎一二的李宽,见虞昶已经开始躬身行礼,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只得叹了口气。   “那什么,虞师弟啊……”论占便宜的本事,楚王殿下自认这辈子都不会输给这天下间的任何竖子。   所以他一开口,就给自己拔高了辈分:“既然虞师不方便见人,那这样,虞师弟啊——“将那声“师弟”喊得越来越顺口的李宽,举起手中的事物:“这是我送给虞师的补品,你替我拿给他,也算是我这个当弟子的尽到心意了。”   “……臣,谢过楚王殿下!”虞昶看着眼前这个器宇轩昂的少年,他实在是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的“金玉在外而败絮其中”,可表面功夫,虞昶自认还是该尽到,所以对于李宽送来的礼物,他也只得神色恭敬的收下,只是心中早已悄悄决定:务必将其束之高阁,等父亲康复后再交由其处置。   “好了,那就这样,师弟啊,师兄走了,不用送,别客气啥!”——尽管虞昶站在原地压根就没动过一步,反过来一步三回头李宽,生来仿佛就是个自来熟,待他坐上马车后,这货还不忘朝对方摆手:“别行礼了,哪怕兄长如父,可我只是个师兄嘛……”   “……”就因为先前态度冷淡,结果被李宽一直占便宜的虞昶,却依旧保持着面上表情古井无波,只是眼中的阴翳多了些而已。   待虞昶亲眼目睹楚王殿下的马车缓缓离去后,他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实在是不明白啊……当初父亲为何会收下这么一块烫手的山芋……   -------------------------------------   “姜去,停车!停车!”在马车即将驶出安兴坊的时候,山……李宽叫住了姜去。   而姜去……   此时的他,其实更愿意当一个聋子……   “楚王殿下……您……”王命难违,尽管知道停车就意味着要出篓子,但姜去也只能乖乖听命,只不过他停下马车后,望向身后车厢的神情极为悲苦:“殿下啊,就连魏王殿下也已经被您给折了进去,您可没啥替罪羊了啊。”   “那不还有小恪呢嘛?大哥也还在东宫好好的,怕啥?放心,轮不到你,你给本王放一百个心!”李宽一边说着,一边从车厢里出来,随后跳下马车,开始四处打量,进行踩点:“姜去,你说咱们从哪面墙翻过去比较合适啊?”   “哪都不合适……而且您别带上我……”姜去就知道,这位大爷又想展示自己在宫里逃学时练就的“飞檐走壁”了,可自己都五十了,老胳膊老腿的,还得负责配合对方“叠罗汉”……   注定“被叠”的姜去,对此只能表示:遭不住,当真是遭不住……   “算了,本王不难为你个怂包。”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的楚王殿下,朝自己的家臣做了鬼脸。   他准备待会儿悄悄召唤两个暗影刺客,让他们把自己送进虞府。   至于原因?   ——“本王还真就不信了,如今身在病中情绪格外脆弱的虞师,会不思念本王这个“至情至孝”的好弟子!   所以如果虞师不见到本王,他的病情怎么可能好起来呢?!   姜去,你说届时虞师见到突然出现的本王,会不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泪如雨下呢?”   “……”虞世南会不会感动到泪如雨下老夫不知道,但老夫此时却已经是无言以对了。   看着此时犹自洋洋得意的楚王殿下,姜去很费解:我的殿下,你这种突如其来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啊? 第119章 人生只如初见   “嘿哟……嘿哟……老姜,腰再直一些,本王快够到了……”   ——虞府后宅的某处围墙外面,努力帮自家不着调的楚王殿下翻人院子,地位已经从“姜公”下降到“老姜”的姜去,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固定住李宽踩在他肩膀上的两根脚脖,一边心中腹诽:人家都说“狡兔”死,“走狗”才烹,你小子倒好,还没成事,就开始玩翻脸是吧?   老夫如今都成老姜了?   “好了……够着了!”   在一番使劲扒拉后,李宽的脑袋探出墙头……   “你是谁?”——虞府的后花园内,原本正在荡秋千的虞怜儿,看着扒着自家院墙上的不速之客,小脸露出疑惑的神情。   “额……”才刚露头的李宽,视线撞上小姑娘那审视的目光,没来由的,向来脸皮城墙厚的楚王殿下竟是老脸一红。   对方应该就是虞师先前说的那个大自己还一岁的孙女了吧?   李宽眨了眨眼。   还别说,这小丫头不光模样周正,还挺白净。   “那什么……这位小姐姐……”李宽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灿烂些,说话的语气也更温柔些:“我是虞师的弟子,我叫李宽,这不,听闻他病了,我特来探望他。”   “可你为什么不走大门?”虞怜儿抿了抿唇,继续开口质问。   “唉……”李宽说到这里时就一阵心酸:“说起来还不是怪我那不着调的……”等等!李宽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师弟,可是眼前这位小美人的父亲,自己须得慎言啊……   于是……   “——怪我那不着调的家仆哇!”李宽飞速开动着小脑瓜,为自己找补:“先前我携家仆来府上拜访……我那家仆不懂礼数,言语上得罪了虞师的儿子,然后……我们就被谢绝登门了。   可我又不放心虞师,所以这才……”李宽适时止住话头,给了对方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没骗我?”虞怜儿用一双明亮而有神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位差点让自家爷爷晚节不保的楚王殿下,小姑娘露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   李宽见状,也不敢开口打扰,只能是心情忐忑地等着对方给出回应。   至于围墙外的姜去,此时的他还在替自家殿下当着“垫脚石”,但不知怎的,老人在听见某竖子将黑锅扣在自己头上后,心酸之余,也生出了想要“归养田园,做一个闲云野鹤”的志向。   毕竟无论是谁,在付出一片忠肝义胆后,却还是没事就被拿出来顶缸背锅,总归是会心塞的……   “好吧……”——李宽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小姑娘的回应。   “我祖父先前在昏迷中还念叨你呢……”小姑娘犹豫片刻,望着李宽继续道:“想来祖父他一定是愿意见到你的。   你且容我想想怎么让你见到我祖父。”小姑娘似乎很轻易地就对某竖子交付了信任,她先是四下里张望一番,然后微微鼓起两腮,轻轻蹙眉,好似突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怎么了?”向来自诩“智谋无双”的楚王殿下,最是见不得生得如此好看而且又心地善良(呆萌好骗)的小姐姐为自己发愁,所以不知不觉之间,他就咬了钩。   “嗯……没什么,”小美人儿朝楚王殿下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在想梯子放在哪儿呢……这样,你先翻过来,我去库房搬梯子,很近的,大概片刻功夫就好了。”   “你搬得动吗?”李宽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那小身板儿,天可怜见,他堂堂楚王何时怜香惜玉过?   “人家有贴身丫鬟嘛……瑶儿肯定不会背叛人家的!”性情看似活泼的虞怜儿随口解释道,末了还不忘朝李宽做了个鬼脸。   “嘿……那成吧……麻烦你了啊……”没注意自己脸上已经开始露出傻笑的楚王殿下,此时心中满是自得:想不到自己还未及冠,便已经如老爹那样生出了某种“王者之霸气”,竟能让这小丫头对自己如此信任:“那你快去快回,我先翻过来,方便待会儿早点踩着梯子下来。”   “嗯!”虞怜儿闻言重重点头,再次嫣然一笑后,便转身跑开了。   “哈,蠢丫头,真好骗……”高傲的楚王殿下自认占领了智商的高地,于是塔不假思索地翻过了围墙,大半个身子身子吊在了内院这边。   片刻之后。   “爹……就是这个登徒子!他翻咱家的院子,还想调戏女儿!”当聪明勇敢又漂亮的虞府千金大小姐——虞怜儿领着怒气冲冲的虞昶出现在虞府花园时,我们的楚王殿下人都傻了。   “楚王殿下!好本事啊!”原本送客以后就在书房写书法来消除怒火的虞昶,看着眼前触发了“孤立无援”的李宽,心中怒火,如野火一般在燃烧。   “姜去!姜去!”等李宽面不改色的朝外面喊了两声,却没收到任何回应后,他明白,有些东西,哪怕来的很突然,但也注定躲不掉。   “内啥……师……不,虞……不不不……先生啊,”李宽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去朝虞怜儿那边看,在他的一番努力之下,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没啥恶意,就是……就是忧心虞……”   不对!   不知为何,原本打算实话实说的楚王殿下,此时此刻存于血脉之中的某种天赋忽然爆发了:“其实本王先前害怕吓着令嫒,没讲实话,本王之所以翻越你家围墙,实在是有苦衷的。”   不得不说,跟磕磕巴巴说真话相比,我们的楚王殿下说起瞎话来,口齿那是相当伶俐。   “哼!登徒子!”虞怜儿此时早就不是先前那副乖巧模样,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此时更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花猫,靠在父亲身旁,朝着李宽张牙舞爪。   李宽对此也是能回以一个“腼腆的微笑”。   “呵……”虞昶先是冷笑一声,随后他挥了挥手,府中家丁便扛着梯子,先把人给接了下来。   真让这竖子在虞府有了个好歹,虞家上下都得担责。   “虞叔啊……”短短一天之内,已经对虞昶换了三种称呼的李宽,一落地,便开始为自己先前出格的行为作“无罪辩护”:“先前我都准备离去了,但是马车行到坊门处时,刚好听见有人喊“抓偷盗”,我这不是担心有贼人狗急跳墙,进了你虞府么,所以这才……”古道热肠的楚王殿下,这会儿“不学无术”发挥的是刚刚好。   好一个“狗急跳墙”和“有贼人”——您这位不就是方才刚跳过墙么。   “楚王殿下啊……”虞昶已经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按照虞府的家教,像李宽这样的竖子那是注定只会在“暴风雨”中长大:“臣今日无法对你的行为作出评价,不如您就先回宫吧,盗贼之事,我会让府中下人多留意的。”   “好说好说……”已经不奢望能见到虞师的李宽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试图往外走,但是毕竟李大爷也不是通过正规途径进来的,所以他压根就找不着出去的路。   “刘伯,送客!”看着李宽跟无头苍蝇似的在这虞府后花园之中到处乱转,虞昶冷着一张脸,发出了逐客令。   随后,他牵起女儿,消失在走廊尽头,头都到尾没,他都懒得再多看某竖子一眼。   不知为何,虞昶似乎天生就不喜这位楚王殿下。 第12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背刺”了楚王殿下的姜去,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原本他以为经过此事,自家殿下往后会长点记性,可谁知这位大爷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虞府出来了!   而且观其言行,很显然这位大爷心中,并没有因此事而产生一丝悔改的意图。   “姜去!你先前跑哪儿去了?本王让你负责接应,你就这么接应的?!”李宽自打见到姜去的第一刻起,就想着拿对方试试自己最近刚跟云起学的那两招“虎鹤双形””。   “殿下……”先是默默躲过一记“黑虎偷桃”,然后再接着让出身位,让李宽落空一记"白鹤探云手"的姜去,此时苦着一张脸,有些委屈道:“老奴这不是想趁着您看望虞师的功夫,将马车赶到方才那处院墙外面好作接应么,哪曾想……”   先前李宽翻墙的地点,也是临时找的,马车当时停在了坊门那边,所以姜去的这个解释,倒也无可厚非。   “哼……没个眼力见儿的。”李宽先是吐槽了一句自己的家臣,随后刚想说“要不是自己机灵”,可结果话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紧接着,主仆二人都看见身骑白马的虞昶从眼前一闪而逝。   “糟了!”——李宽还在纳闷对方怎么临时有事要出门,随后又考虑自己要不要杀个“回马枪”什么,一旁的姜去已经叫出了声:“楚王殿下!虞大人这是要入宫告您的状啊!”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的语气里,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但姜去所说,却也实为真相。   ——正所谓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恶气的虞昶,决定送给李二陛下一个出手的理由。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什么?!”李宽突然发现,原来这世上不讲“武德"的,在这贞观年间可多可多了……   自从“武德”这个年号没了,大家都开始玩“兵出奇谋”了。   唉!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可说起来,还不该怪那昏君?!   不得不说,能让向来没啥“武德”的楚王殿下发出如此感叹,也能从侧面说明:虞昶这一回,算是拿捏住了这货的七寸。   但被拿捏住了七寸的楚王殿下,却依旧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乐观心理。   ——自知无力挽回这一切的李宽,索性趁着老爹的束带还没落到自己屁股上的当口儿,先去长安城最贵的酒楼饱餐了一顿。   当然,姜去得请客。   等花光了自个儿家臣的这个月的俸禄,李宽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吃饱喝足挨顿揍,应该的嘛。   能让抠抠搜搜的姜去把一张老脸皱成苦瓜,洒家今日也算值了!   ——可等他回宫之后,却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李恪早早地就守在了朱雀门,眼见自家二哥回来,他赶忙上前将其拦下:“二哥!大事不好了!”   “嗝儿……啥大事不好啊?不就是虞昶告了我的黑状嘛?!”无视姜去那哀怨的目光,吃得肚皮溜儿圆的楚王殿下,扶着车厢摇摇晃晃下了车:“反正不就是一顿揍喽,正好帮我消消食儿。”   “……”李恪要不是从自己母妃那儿得知了李二陛下和长孙往后的旧事,他可能也认为这事儿不大,但现在……   “二哥啊……”李恪一把扶住哥哥,随后在其耳边低声道:“听我母妃说——父皇当年与母后成亲前,也偷偷翻过高家的院墙去看母后……”   “呵!那昏君……果然类我!”李宽发出一声嗤笑,正想解释些什么,比如自己的目的可不是看人家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可李恪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陷入了震惊。   “二哥啊……”李恪语气有些沉重:“问题是你先前瞎编话时给主人家的理由,跟父皇当年编的理由是如出一辙的啊……”   “啥?!”李宽闻言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   “所以……”李恪颇为同情地望着自家的好二哥:“父皇现在认为你跑去虞府,不是看望虞师,而是放浪形骸,调戏了虞公的孙女,这情节……可比父皇当年恶劣多了……”   “小恪……”几乎是眨眼之间,李宽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别管我了,赶紧去东宫,叫大哥来救场!快!”   “没用的……”李恪叹了一口气:“大哥出宫了。”   “额……”李宽忽然明白什么叫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小泰他没啥大事吧?”突然良心发现的楚王殿下向弟弟开口询问道。   “他倒是无大碍……可……”李恪抿了抿嘴,觉得还是不要有所隐瞒的好:“虞昶前来告御状时,恰巧皇祖父正找父皇说起你俩的事儿,于是……得知此事的皇祖父先是大笑一声,说了一句“虎父无犬子”,接下来……你懂的……”   “然后咱爹就又挨了一顿骂,”李宽的眼神直直看着前方的御道,声音凄凉:“再然后咱爹就攥紧了拳头……”   这算是把怒气值给蓄满了啊……   “差……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就连李恪此时也对二哥充满了同情:“二哥,要不……你去姑父家里躲一躲……”   柴绍如今镇守朔方,人不在长安,柴哲威、柴令武两个表哥和李宽关系很好,所以应该会帮忙。   “小恪啊……二哥躲不掉的……”李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等回头被找到,连累两位表哥不说,搞不好就你也要搭进去。”   毕竟李恪出现在这里,那是众人目睹的。   倘若李宽现在返身出宫,李恪绝对难辞其咎。   唉……   如今叹气仿佛呼吸一样的李宽,此刻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了霉运:先是虞师误会自己有意皇位,搞得忧思过度直接病倒。   紧接着就是自己前往虞府探望探出了事……   本来嘛,被一个黄毛丫头摆了一道就够丢人的了,结果被抓现行的自己,反手出的谎言又恰巧和老爹当年的谎言重合。   此事李宽不用想都知道,最是受不得皇祖父斥责,并且还在虞昶这个事主面前丢了人的李二陛下,眼下究竟会有多么愤怒。   “小恪啊……”李宽站在御道中央,望着处于终点的太极殿,语气幽幽,一语双关:“我感觉自己仿佛一直都在如履薄冰,你说……我能平安走到对面吗?”   “二哥……”李恪忽然就领悟到了某种仿佛宿命般来临的幽默感:“平安走到对面不算啥,问题是咱还能不能平安的走回来啊……”   “我看难!”   “可难也得走哇……” 第121章 钓鱼执法的李二   正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我们的大唐小王……最终决定,出来混,还是得讲究一个以“礼”服人。   所以这哥们儿刚进太极殿,就“啪”的一声,给怒火中烧的李二陛下跪那儿了!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李二陛下看着一进来就行如此大礼的儿子,他不由安静了下来,此时此刻,李二陛下甚至都觉得有些梦幻:小兔崽子往日不管什么场合都偷奸耍滑不带跪的,今日倒是知礼了!?   “你知错了吗?”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脸色阴沉,声音清冷。   “回父皇的话,儿臣知错!所以来吧父皇,动手吧!请不要因为儿臣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等李宽伏地跪请“御束带”之后,原本还想动手的李二陛下愣住了。   不对劲,打从你小子方才进殿起,就处处透着古怪!   “你……你先起来吧……”原本打算直接走流程——“解下金腰带,竖子身上劈”的李二陛下,可能是难得见李宽如此老实,所以也不知怎的,莫名心头一软,放弃了动用武力的念头。   “爹,那咱可不带反悔的嗷!”最会顺杆爬的楚王殿下,当即二话不说,便拍拍衣服站了起来,这让躲在殿门外偷看的蜀王殿下不禁捂住了眼睛。   我的好二哥……不愧是你啊……   但凡你在父皇面前有半点儿城府,都不至于挨上这么多顿打……   “你这竖子!”自知上当的李二陛下此时见状已经被气笑了,但他觉得还是先说正事:“你跟朕说说,为什么跑到虞世南的府上调戏人家的孙女儿?”   “没有啊爹!”感到委屈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叫嚷起来:“我当时是想翻进去看望虞师!我还给他带了礼物呢!姜去可以给我作证!”   “呵……”等儿子解释完,李二陛下忽然冷笑一声:“行,这事儿朕待会去问姜去。现在咱们再说另外一件事:你上门送的礼,是从你祖父那儿偷拿的对吧?臭小子!怎么什么都让朕来给你擦屁股!”   “爹,您知道的,我从小就离开了您和母后,在祖母身边长大……”   “咳咳!”——李宽委屈巴巴地眼神让李二陛下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他假装咳嗽两声,接着转身回到御案边上,拿起上面的茶杯饮了一口,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开口道:“爹知道……”   “不,爹,你不知道!”本来都要平安落地的楚王殿下非是整起了花活儿:“所以爹,儿子现在这么做,是为了让爹您有机会弥补当初的遗憾啊!”   “噗!”果不其然,听着儿子如此逆天的言论,李二陛下一口茶水当场就喷了出来。   “合着……朕还得谢谢你……给了朕这个机会?!”饶是当年少时也算“太原一霸”的李二陛下,也被儿子这番谬论给震的不轻,所以这个问题,他问的是咬牙切齿。   “嗨!爹,咱俩谁跟谁啊……”李宽见老爹似乎被自己绕进来了,当即拍着胸脯大方表示道:“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将来无论如何,都绝不干那种惹得我们父子反目的蠢事来……”   “二哥!”你现在就开始干蠢事了啊……——站在殿门外的李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此时忽然就对李泰感同身受了:这二哥没我迟早得凉!   我的好二哥哟,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还“父子反目”,你这不就是在拿话点咱父皇吗?!   果然,在听到某竖子说完那句话,表面上八风不动的李二陛下,此时手已经悄然放在了腰间。   “父皇!息怒!”李恪一个眼疾手快,快步奔到李二身前,随即跪倒,同时两只手死死按住李二准备去解带扣的大手:“父皇,二哥他一直都这样,说话有口无心,没个遮拦,他当真不是要有意气您啊,您莫要计较……莫要计较……”   鉴于前段时间才将李恪找来算命,有心弥补对方的李二陛下自然是将他求情的话语听入了耳中,在瞟了一眼已经悄悄摸到殿门口的某反王,李二陛下冷哼一声:“小兔崽子……滚回来!看在你弟弟的份上,今日这笔账,朕先给你记着!”   “那什么……爹,我还有事啊……”李宽讪笑道:“这不是青雀挨了皇祖父的打,我寻思得去看看,顺便安慰安慰他。”   毕竟当初小泰可没少安慰自己,如今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你还好意思提你弟弟?!”李二陛下都想不明白这竖子怎么好意思提的:“臭小子,要不是你,你弟弟会挨揍?你知不知道青雀被你皇祖父揍得有多凄惨?”   “祖父打孙儿,本就天经地义嘛……”李宽低下头,语气弱弱的解释道:“小泰如今对皇祖父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这可不好,儿臣是想着拉近他们祖孙之间的距离。”   “确实拉近了,”李二闻言嗤笑一声,然后阴阳怪气道:“你皇祖父将你弟弟按在地上揍的时候,那距离,要多近有多近……”   “没下死手吧?”李宽忽然将目光投向此时压根就不敢放手的李恪。   “……”为了哥哥正对父皇使出“蜀王缠绕”的李恪,现在不是不想说话:我的好二哥,你没看到我这正忙着呢吗?!   “恪儿,你起来。”本就因为虞昶一顿言辞激烈的告状而心情不快的李二陛下,在李宽一系列的逆天言行之下,却刚好负负得正,使得他的情绪恢复了平静。   “父皇……”李恪有些惶恐地站起身。   “往后你别学青雀,在这竖子面前留点心眼,否则将来被卖了都不知道。”李二陛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番话说的可谓是语重心长。   “……”李恪闻言没说话,只是默默转头看向义愤填膺的李宽:“二哥……”   你放心,父皇的话,我只是假装听进去了而已。   “父皇,这天底下怎么还有挑拨自己儿子不和的父亲呢?”李宽双手环胸,愤愤不平道。   “臭小子,朕是怕恪儿还青雀这俩老实孩子,将来在你手吃亏太多!”李二陛下瞪了李宽一眼,如今他算是看出来了:李宽的所谓的“兄长如父”,那就是有危险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比如当初在太极殿为李恪冲冠一怒,拔剑示威舌战群儒,但没危险的时候……   ——他就是最大的危险。   好比今日,当了背锅侠的李泰挨完揍还不忘苦求长孙皇后派人传话给李恪,让李恪在朱雀门外守着,接应归来的哥哥,免得他打无准备之仗。   先前得知这一消息的李二陛下,当即便在心中感慨道:有弟若此,夫复何求?   朕就怎么没有这样的好命呢?   玄霸走的早,李元吉那个混账东西就更别提了,大哥之所以会死在自己箭下,他至少要占去一半功劳。   “爹,怎么说话呢,我是为了青雀好!”李宽大言不惭道:“当初我不也被你追着揍,我觉得如今咱俩父子感情挺好的啊……”   “呵……”先前忆往昔暗黑岁月,此时方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闻言冷笑道:“所以你打算将这‘诀窍’传授给青雀?那你可真是好兄长啊。”   “谁说不是呢?”仿佛听不出老爹的调侃,李宽点头表示认可。   “宽儿啊,”现在只想揍儿子一顿解气的李二陛下突然开始挖坑:“你见到那虞家的小姑娘了?”   “见到了啊。”李宽点点头,他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小姑娘模样生的如何啊?”   “五官端正,明眸皓齿,脸蛋儿白净,嗯,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儿。”李宽自认回答的天衣无缝。   谁知……   “竖子!找打!还说你没惦记人家小姑娘?!”知子莫若父,朕哪还需要把姜去叫来问话啊,这明摆的是你小子有错!   不管了,朕先揍了你个竖子再说!   正所谓“君子藏器于身,适时而动。”(注:出自《易传·系辞传下·第五章》)   这句话从前虞世南给李宽上课时解释过这句话的含义。   但是在今天,李二陛下用行动,在物理层面,向李宽更好的展示了这句话的威力。   一切仿佛发生在须臾之间。   只见发怒的李二陛下猛地一个纵身冲下台阶,然后几步冲到李宽身前,将逆子按倒在地,然后,“慈父”随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束带,动作堪称一气呵成!   “爹……不带这样玩儿的啊!”李宽发现自打这昏君上位以来啊,自己就独得其‘恩宠’,这后宫皇子甚多,可无论自己怎么劝,爹就‘便宠’自己的一人……   唉……然后他的人生,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昏君如今揍自己是越来越顺手了……   甚至如今,他都学会钓鱼执法了! 第122章 多少个草长莺飞才长大   “哎哟……哎哟喂……你干嘛?!小恪轻点成不成!”   甘露殿内,李宽李泰哥俩,并排爬在大床上,露出红肿的臀部——而一旁的李恪,两只手上都涂满了金疮药,正在左右开弓,给兄弟们上药。   “我说二哥啊,下次您能不能在父皇面前少说两句啊……”李泰歪着头看着密闭沉思的二哥,语气幽怨。   “小泰啊,二哥真是为了你好。”李宽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咱们得跟皇祖父好好相处啊,大哥昨日回甘露殿与我们一道用过晚膳后,我和他在御花园散步消食时听他说起过:裴寂即将被发配岭南,所以往后祖父他老人家的日子恐怕会愈发的孤单,你说我们这些当孙儿的,若不时常陪着他老人家说说话,帮着解闷解乏,那未免也太不孝了。”   “可……”李泰想起当初在弘义宫看到的场景:“二哥……你确定咱皇祖父需要我们去陪着解闷……还解乏? ”   那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红粉妖精,就是咱爹也没享受过那样的快乐吧……   “你还跟我杠上了? ”因为祖父的不争气,注定会输掉这场兄弟辩论赛的楚王殿下,索性拿出兄长的威严直接开始镇压。   “……二哥,讲点道理……”李泰神情委屈,语气渐弱。   “你听我的就对了,往后不光是你,就连长乐,没事儿也多去弘义宫走一走,皇祖父又不吃人。”李宽瞪了一眼小泰,他其之所以先前甩锅给李泰,还逼着李泰往后去和李渊多交流,其实就是担心这小子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太过单纯,说白了,就是担心他情商低。   毕竟这位大爷,那也是个绝活儿哥:就连“杀子传弟”这种浑话,他都说得出来。   所以,针对于李泰这种“读书读傻了”的典型,李宽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在弟弟幼时让其多受点磨难,借此多懂些人情世故,否则将来若是哪天自己不在他身边,天知道这小子会捅出多大篓子。   “二哥,我听说屈突通如今也上奏折告老了,我娘亲说他临行之前想见我,但是我给婉拒了。”李恪此时已经给兄弟们上好了药,待他洗干净手,便坐在了床边,打算兄弟三人说会儿话。   “何止是屈突通啊,”李宽撇撇嘴,回忆着昨日和李承乾的谈话内容:“如今的朝堂,也算是旧疾尽去,焕然一新了——父皇已经如愿的将房公、杜公、这些秦王府旧人安排在了高位,对了……还有一事……值得高兴……”   李宽说道这里,朝李恪挑了挑眉:“五姓七望和关陇那几家世家,如今算是彻底服了软,王家的家主王群岳已经派人将最后一百万石粮食送到了长安,如今大哥负责将这些粮食入库,按他的话来说,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二哥,”李恪有些迟疑道:“那些人,不会轻易罢手的。”   “我知道,所以往后你们身边我都会派人暗中跟着,以防不测。”李宽见弟弟们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随口掩饰道:“皇祖母给我留了一些家臣,算是我的保命符之一,先前我假装那单雄信之子单翎,靠的就是他们。”   李宽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最亲近之人,有些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东西,最好就别说,说出来也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那二哥,我能指挥他们吗?”说到这个,一直就没啥“手下”的李泰忽然跃跃欲试道。   “哈?你小子还想干啥?强抢个民女?”李宽斜眼瞪了弟弟一眼,他倒是险些忘了,这小子及冠后干了不少不着调的事,其中有一桩就和这“强抢民女”有关。   “不是,我就是想抖抖威风。”李泰嘿嘿一笑,有些没心没肺道。   “抖个屁的威风?你出去大喊一声‘家父乃大唐皇帝李世民’,就足够你威风了。”李宽瞪了一眼自家的傻弟弟,臭小子压根就不知道“保命符”这三个字怎么写吧。   “可我真要这么干咱爹不得揍死我啊!”李泰吸了吸鼻子:“二哥,我今日可惨了……皇祖父下手真狠……”   “要不咱俩换换?”李宽侧身指着屁股上五爪金龙图样的印记:“那昏君居然用金镶玉当束带的装饰,瞅瞅!这给我打的,都整上烙印了!”   而且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那种。   这沉重的父爱,简直让楚王殿下感到窒息!   “唉……”李泰看了一眼二哥的伤痕,忽然叹了一口气:“二哥,你说咱们啥时候能长大啊?”   “约莫再度过七八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我们就长大了。”李恪接过话头,血统尊贵的少年,说话间让人如沐春风,言谈举止更是自有一番超凡气度。   “还是三弟说话有内涵,比这两个竖子强多了。”就在李宽准备用武力让李恪好好说话的当口,太子殿下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   “大哥,你怎么来了?”李宽从床上支起身子,有些好奇地望着李承乾:“昨日你还说最近没时间来甘露殿了,怎么今日就食言了。”   “我来是为了寻你,”李承乾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你忘了?先前你说让父皇下旨给长孙表哥赐婚,父皇答应了,如今赵郡李氏的家主李诚安也接了圣旨。   可人李诚安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能与楚王殿下你见上一面。”   “啥?!”李宽顿感一阵错愕:“我又不是啥好东西,他非得见我干啥?找削么?”   “……”一时之间,李承乾、李恪、李泰望着对自身有如此清晰定位的李宽,怔愣半晌,随后皆是哭笑不得…… 第123章 所谓尊师重道   就在李宽还在犹豫要不要见李诚安的时候,隔天,还在病重的虞世南便带着儿子虞昶进了宫。   “哎呀!虞师,您怎么还进宫了啊?!你得当心身体,先养病要紧啊!”李宽在到虞世南之时,嘴角的笑容就再也压抑不住了,原因无他——只因先前害得自己惨遭父殴的虞昶,此时一言不发地跟在虞世南身后,而且重要的是,他走起路来,是一瘸一拐的。   虞氏好家教啊!   “虞师,我师弟这是……”李宽明知故问道。   “哼!逆子!”虞世南这一声逆子叫出口,把李宽吓得一哆嗦,还以为是那昏君叫自己呢。   “楚王殿下……”虞昶黑着一张脸,朝李宽躬身行礼道:“先前臣误以为家父生病,是为您忧心所致,这才……”   “好说好说,”李宽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本王心胸宽广,怎么会在意这些小小的委屈呢。”   “……”虞世南看着眼前笑容和熙的楚王殿下,他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中邪了。   就你小子去御花园散步不小心踩到石子儿硌了脚,都要补上一脚将其踢到水里去……   你会这么大度?   老夫的儿子告了你的黑状,害你挨了揍,你居然就这样不计较了?   “嗨呀!虞师!”李宽看着脸上将信将疑的虞世南,语气顿时有些委屈:“本王这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嘛?!对了,虞师啊,我这儿还有一件麻烦事,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定主意,要不,您替本王参考一二?”   虞世南闻言,看了一眼虞昶,接着又朝他摆了摆手。   “父亲……”虞昶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儿子知道了……”可等他收到虞世南的眼神警告后,他也只能无奈地退到了远处,将空间留给师徒二人。   “虞师啊,事情是这样的,昨日……”说起正事的李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说完,就被虞世南给打断了。   “殿下,陛下当年的那套做法,您是学不来的……”虞世南就知道这竖子还是放不下皇位。   “……”李宽忽然有些心塞:怎么如今除了自己的家人,好似全天下都认为他李宽将来会是反贼啊?   “陛……殿下啊……”明显嘴瓢了一下的虞世南,先是一愣,随即便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苦口婆心地为其剖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听为师一句劝……”   “我说虞师,你别打断本王行不行?事情是这样的……”这一回李宽为了说话不再被虞世南打断,所以语速极快的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等他说完,虞世南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殿下,切不可去见此人!”   “为何啊?”李宽有些不解道。   “李诚安之所以要见殿下,八成是想投诚。”虞世南一开口,便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事情关键。   “啊?投诚本王?本王有啥值得他倾心的?”李宽挠了挠头,神情很是疑惑。   “虽说如今天下传颂的都是太子殿下的贤名,百姓们都认为这次蝗灾之所以可以安然度过,是因为太子殿下写信说服山东大族(注:这里的山东,不是现今山东省,而是概指崤山以东地区,包括现在的河北省、山东省,河南省北部),向他们购买了大量粮食,这才解了决问题。   可作为当事人的这些世家家主们,他们怎会不知道真正出手解决问题的是谁?”虞世南说到这里,微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还不能倒下啊,否则这竖子将来可怎么办。   “所以李诚安就打算借此机会找上本王,投靠本王?”李宽皱起眉头:“他不怕本王将来翻脸不认人吗?”   “他当然怕,”虞世南点点头,随后又继续耐心解释道:“可他压根就不信楚王殿下您没有野心!”   “啊?!”李宽顿时瞪大眼睛,他已经有点回过味来了。   就连自己的恩师虞世南,在听过自己的真心话后,都还时常忍不住怀疑自己恋栈皇位,那么五姓七望的家主们,就更别说了:他们坚信自己这个小“李二”,迟早会学着大人模样,再开一次玄武门。   当然,实际上,在这次双方周旋中失败的世家家主们,对于某竖子的能力,自然是高度认可的。   所以……   他们并不认为如李诚安这般的高瞻远瞩是什么“富贵险中求”,投资楚王,在他们看来是最稳妥的买卖。   因为这家中行二的竖子,终究会向上一辈那位行二的豪杰学习的。   啊……人心啊……   想通事情原委的李宽,此刻只觉得头痛无比。   怎么就没人信自己是个贤王呢?   咋的?非得本王反了你们才高兴?   这都什么人啊……   “殿下……”虞世南见李宽沉默良久,心中难免担忧起来。   “哦,虞师,本王晓得了,那这事儿就听你的,不见他!”李宽说完,看着面色依旧有些灰败的恩师,不由心中一暖:“虞师,您别忧心我了,赶紧回府养病去,对了,送您的那罐酒可别喝啊,我皇祖父靠靠它……嗯……嗯……强肾健体的!”   “……”本来心中刚泛起感动虞世南,在听到李宽话里的后半截,顿时不知道该说啥了。   老夫能不知道那玩意有啥用吗?啊?   当初老夫也……咳咳……   当然,主要问不在这个上面,而是在于老夫的发妻都亡故多少年了, 甚至家中妾室最小的那个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   你这脸比城墙厚的竖子,虽然有脸将这药酒送给老夫,可惜老夫没那个脸去喝啊……   一树梨花压梨花,老蚌怀珠什么的……老夫没兴趣!   “好了,今日见到殿下,老夫也就放心了,没什么事,老夫就先回去了。”摇摇头,打散心中无聊的想法后,虞世南欣慰地看了一眼某“尊师重道”的竖子,虽说次子昨日翻越院墙的行为着实不好,但鉴于这竖子的动机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所以虞世南今日在这件事情上,一句指责学生的话都不曾有。   “虞师,那我送您。”李宽如今倒是乖巧懂事起来,上前搀扶着虞世南,将其礼送出宫。 第124章 就在今天   在虞师养病的这段日子里,楚王殿下玩出了花活。   实在是闲极无聊的他,将李恪、李泰、以及两个小他三四岁平日玩不到一起来的弟弟:李祐和李愔叫到一起。   兄弟五人,在甘露殿外的广场上玩蹴鞠。   李宽李泰兄弟俩作为一队,对阵带着两个拖油瓶的李恪。   结局嘛……显而易见。   在李泰单防李恪之后,蹴鞠技术相当“高超”的楚王殿下,面对两个眼泪汪汪还吸着鼻涕的小豆丁,自是如入无人之境——在一连串的过人得分后,成功将李祐和李愔一同惹哭。   “哇!二哥赖皮!二哥赖皮!”受尽“调戏”的李祐哭着打算回去找母妃。   “呜!哥!二哥坏!”比李祐还小半岁的李愔,更是直接找到了一母同胞的哥哥李恪诉苦。   “二哥……”就连李泰也停下防守动作,有些看不过眼了。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啊……”因为尊重对手而使出全力的楚王殿下,丝毫没有没有感到羞耻,反而是洋洋得意地发出感慨。   “呜呜呜……我要跟母后告状。”李祐说着就迈着小短腿向甘露殿奔去。   “臭小子!”李宽大步上前一把将弟弟搂在怀里,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饴糖(麦芽糖),塞进弟弟嘴里:“别没事儿就跑去告你二哥的状,二哥待你不好啊?!”   “唔……”嘴里有糖,尝到甜头的李祐也是个人精,大眼睛眨了那么几下,就抿走了泪花:“二哥,好!”   “哼!”李宽嗤笑一声,掏出手帕给弟弟擦干净哭花的小脸蛋,顺便替他擤完鼻涕:“臭小子,知道二哥待你好,那你还哭!”   “嘿嘿……”李祐闻言只是傻笑,也不说话。   “给给给!都给你,”说话间,李宽将怀中的油纸包取出,递给了李祐。   不知怎的,李宽每次见到李祐,都会忍不住想欺负他一下,不过这小子也倒是好哄。   “六弟!”得到“赔礼”的李祐,没忘记与自己一起受过“蹴鞠之辱”的李愔,当即就跑到情深安慰弟弟的李恪身边,将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一人一半。”   看着已经在一旁坐地分赃的俩弟弟,李恪站起身,笑着朝李宽走来:“我说二哥,你可别再欺负小愔,这小子刚才可是跟我说了,他准备藏在我母妃的床底下,等父皇来华清宫就寝时,他就从床底下爬出来告状。”   “好!”李宽忽然高声笑道,见李祐李愔闻声转过来看自己,李宽毫不吝啬地朝李愔竖起大拇指:“小愔啊,二哥觉得你这个主意好!”   “哼!”傲娇的李愔听到李宽夸奖,用力地将头转向一边。   “还挺记仇!”李宽哈哈一笑,也不在意。   “二哥,你这几天在宫中老是无所事事,爹他该有意见了。”李泰忽然想起之前大哥的交代,开始规劝李宽道:“不如明日你跟我们上朝去吧?”   “上朝干嘛?天天听那帮大臣吵架,多没意思,对了,小恪,听说屈突通他们告老了?”李宽突然将目光望向李恪。   “嗯……”李恪此时的表情有些复杂:“听说屈突通病重,也不知……”   “此事不怪你,若是你听从他们的安排,你的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李宽早就知道李恪心里因为这件事一直有些过意不去,可事实上,不管是李宽还是李恪,当初都不是他们哥俩自己主动找上门要求举大事的。   所以不管这些人如今的下场有多凄凉,那都是自作自受罢了。   “唉……”李宽看着已经在地上开始因为分配不均而吵起来的弟弟,神情悠然道:“从前我老是觉得虞师唠叨,可这段时间虞师不在宫中,我还怪想念他的。唉,小恪,”李宽将目光转向李恪:“你说虞师要是知道我的心中所想,他会不会感到欣慰啊?”   “我觉得他可能感到后悔。”李恪是个老实孩子。   “臭小子,指桑骂槐是吧?”李宽伸出胳膊,一把将弟弟的脖子夹在腋下:“咋的,失去那帮老臣,我蜀王殿下独木难支啦?”   “二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恪顿时哭笑不得,他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怎么就被二哥扣这顶大帽子。   “哼,你……”李宽正准备继续对自家三弟报以老拳,结果发现李二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广场之上。   而李祐李愔哥俩,此时两只小胖手一手握着数根饴糖,相对而坐,仰头痛哭:“哇……呜呜呜……”   “竖子!你又欺负你弟弟?!”李二陛下如今看着成天游手好闲的儿子就来气。   “爹,您听我解释啊!”李宽赶忙松开了李恪,随后拉过一旁准备开溜的李泰:“是小泰不讲武德,蹴鞠时死死防住了小恪,这才让李祐李愔输给了我。”   “二哥?!不带这么玩的呀!”李泰如今算是彻底见证了二哥的多样性: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我跟二哥心连心,二哥跟我动脑筋?   “哼,朕看你们就是闲的!”李二陛下瞪了三个大的,随后走到两个小的身前,一手一个将孩子抱进了甘露殿。   “好险……可算逃过一劫……”李宽望着老爹的背影,无视身边李泰幽怨的目光,对无奈苦笑的李恪感慨道:“小恪啊,咱爹的脾气最近好了不少啊。”   “说起来,这个还跟二哥你有关联。”李恪突然想起一事,对李宽笑着解释道:“高句丽派了使节,明日就会在朝会上正式参见父皇。”   “哟,好事啊,这热闹咱得去瞧瞧……”   -------------------------------------   翌日,大朝会。   多日不临朝会的楚王殿下,身着亲王冕服,带着俩弟弟一同上朝时,还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   “虞师!”——同样今日再次上朝的虞世南,在听到某竖子熟悉的声音后,这位老大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   这种感觉,就仿佛有人在朝他喊:“虞公,虞公,您教导楚王殿下多日,嘛时候身败名裂啊?”   嘿……嘛时候身败名裂?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第125章 彩!   心中生出怪异感觉的虞世南此刻作何作何感想,暂且不去提。   但今日的朝堂,除了楚王殿下这个没事就要挑事儿的大聪明以外,可谓众正盈朝:以裴寂、封德彝、屈突通为首的这帮武德老臣,如今已经消失在了这大殿之上。   而他们的消失,意味着太上皇李渊最后那点可怜的政治影响力,也已彻底消失。   “陛下,”鸿胪寺卿唐俭,今日可谓是红光满面:“高句丽的使节此刻正在大殿外,恭候陛下召见。”   “二哥……”就在李宽准备好整以暇看大戏时,忽然觉得手心一暖——李泰将一枚煮熟还带着一点温热的鸡蛋塞到他手里:“我怕你待会饿,拿着……嘿嘿……”   “……”李宽看着冲自己憨憨一笑的弟弟,正准备说他几句,结果这小子转过头,就给身旁的李恪也送上了一枚。   好家伙,“雨露均沾”算是让你小子玩明白了……   当然这一幕,也落在了他们身后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眼中。   “……”好好好,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楚王者,易生是非。   魏王殿下今日,算是给他们二人生动了上了一课。   从前多好一老实孩子,如今也开始学起他二哥,变得愈发的不着调起来……   然而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是,站在杜如晦身边的魏征嘴角微微一抽,就要动身出班开始告状——还好杜如晦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玄成兄啊,今日是会见高句丽使节的日子,有什么事,改日再……也不迟…… ”   面对杜如晦的劝解,魏征还是做不到不屑一顾的,他抿了抿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但是,老天似乎不会辜负一直苦心蛰伏,等待机遇之人。   “外臣渊盖苏文,见过大唐皇帝陛下。”——先开口见礼的,是作为正使的渊盖苏文,甫一进殿,便规规矩矩地向李二陛下表明了身份,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得不卑不亢,让人忍不住对其生出好感。   他身旁跟着的中年男子也随之见礼。   “朕代表大唐,欢迎你们的——”李二观渊盖苏文此人气度不凡,他刚想拿出一副温和的态度和对方交流,以便后续就迎回前朝将士的遗骨一事,和对方更好的进行交涉,但没想到的是,那个在渊盖苏文身边仿佛压根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高句丽副使,居然在李二开口说话的时候,冷不丁的出言打断。   “外臣高岐,见过大唐皇帝陛下!”此人一开口,就让整个大殿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其实按道理来讲,李二陛下确实该等这高岐表明身份之后再开口。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高岐明明应该在跟着渊盖苏文一道行礼时,便紧跟渊盖苏文一道表明身份。   但这货儿当时偏偏安静如鸡,非得等到李二陛下开口表示欢迎的时候斜插一杠……   怎么说呢,此时的李二陛下,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虽然面上依旧镇定,但心中却已是无比暴怒。   原因无他——李二陛下除了认为对方此举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以外,还因为此人让他回忆起了李家某个有名的搅屎棍——齐王李元吉。   “高句丽的使臣,竟是这般不知礼吗?!”——就在楚王殿下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的是,自观政以来,几乎从来都不怎么发表自己意见,如同庙堂隐形人的太子殿下,此时从他的座位上站起身,怒斥道:“人无礼不立,事无礼不成,国无礼不宁!(——出自《荀子·修身》,大概意思为:人不学会礼仪礼貌,就难以有立身的地方,人不恪守礼,就无法生存生存,人做事不讲究礼,就不能成功,而国家没有礼则会不安宁。)   孤想知道,不知礼,不懂礼的,仅仅只是你高岐一人而已,还是整个高句丽国?!”   轰!   李承乾此话一出,可谓是赢得满堂华彩。——虽然场景不合适,但是大臣们纷纷用激动的目光望向他们的储君,表达着自己的敬意与欣赏。   不愧是太子殿下啊,这话说得漂亮,起码比某个准备动手的丈育王爷强多了。   “大唐的太子殿下,”高岐仗着自己是王族出身,并不觉得对方一个区区大唐太子能让自己如何:“老夫等人前来大唐,是为了与大唐友好交流,互通有无。纵是方才老夫不小心打断了陛下说话,那也是一时紧张所致,何至于一国太子,如此以盛气凌人?”   “噗呲……”趁着殿上剑拔弩张,借机正在悄悄“干蛋”的魏王殿下李泰听完高岐这话,忍不住一口鸡蛋黄差点喷出来,但所幸他伸手捂住了嘴巴。   “臭小子,你又干嘛?”李宽看着耍宝的弟弟,忍不住训斥一句。   “二哥……”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咽下食物的李泰,忍不住对李宽道:“这高岐还说大哥盛气凌人,呵……那是他没见到二哥你出手!”   “那确实。”一旁的李恪贴心地给了弟弟一张手帕,接口道:“二哥若是出手……”李恪联想当初被二哥痛殴的场景,忍不住面色一苦:“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好了,噤声!”李宽忽然对两个弟弟训斥道,他此时已经敏锐地察觉老爹的气场不对。   眼看殿上纷争渐起,李二陛下却到此时还不说话,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李宽可是在清楚不过了。   爹身为堂堂一国之君,被一个外族使节胡搅蛮缠,这种情况就好比:癞蛤蟆跳爬到脚面上——不咬人但膈应人。   发落他,就是失了大国君主的气度。   若是不发落,就得被活活恶心好久。   所以我们李二陛下一时之间,可谓是左右为难。   而大哥此时出马,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李承乾也没让李二失望,他加下来的这番话,可谓精彩:“盛气凌人?”李承乾冷笑着望向高岐:“你给孤听好,今日,孤不但要盛气凌人,将来,大唐还会‘盛世凌国’!   阁下当前不知礼,想必他日斧钺加身之时,便该知悔了!”   “彩!”楚王殿下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文化人,同时也是为了向得不到的那个封号,我们伟大的祖龙致敬,这货一个高声道“彩”,换来了回过神之后的满殿群臣积极响应。   “彩!”   满堂华彩,为我们太子殿下助威!   渊盖苏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来大唐,本就是一场危险之旅,但高岐这个狗东西,似乎来时带了某种使命一般,就非得让自己陪着他一块玩儿完?   “太子殿下, ”渊盖苏文自打进殿起,就嗅到了无数同类的气息——这殿上武将们,可个个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绝世凶人,所以非到万不得已,渊盖苏文不想得罪任何人:“我这副使出身高句丽王族,生来性子便桀骜了些,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和他计较,同时在这里,外臣也代他向您,向陛下,向这殿上的诸公赔礼:还请诸位海涵。”   要不说能干外交官这活儿的,都是精明人呢。   渊盖苏文这番话里藏着三层意思:大家别误会,高岐这货王族出身,所以这笔账你们到时候可以记到高建武的头上。至于我,不过是个被发配连累的倒霉蛋,但我这个倒霉蛋很识趣,知道他得罪了大家,我在这里代他和大家道个歉,希望大家能够原谅。当然了,不原谅也是可以的,我的姿态已经放到最低,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跟我渊盖苏文无关了。   不得不说,在渊盖苏文这番表态后,这满朝文武除了尉迟敬德和李宽这两个丈育,哦,外带一个“天真无邪”魏王殿下,剩下的人,无形之中,都高看了渊盖苏文一眼。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第126章 我乃楚王,我蛮夷也!   “渊盖苏文!谁要你替老夫道歉?软骨头一个,丢尽我高句丽的脸面!”高岐当然不会看不穿渊盖苏文的心思,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将渊盖苏文的一番“好意给还了回去:“莫要以为老夫看不穿你的险恶用心,呵……”   渊盖苏文面对高岐的斥骂,阴沉着脸,却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让这帮大唐人看看你跋扈的嘴脸也好,省的将来我没法跟高建武那个昏君交代。   “大唐的太子!”骂完渊盖孙文,把一个副使当得比正使还威风的高岐,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凭空而来的豪气:“老夫念在你年幼,不与你先前嚣张的话语作计较。此番我们前来,为的也就是隋朝将士遗骸与大唐作商讨:我们的国君曾言,听闻中原王朝有‘千金买马骨’一说,所以他想着,人骨应该比马骨值钱,既然如此,不妨大家都爽快点——”   高岐说着,举起手,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万两黄金!我高句丽将倾举国之力,送回这些遗骸!”   轰!   高岐这番话,先是侮辱了那些死去的将士,随后又侮辱了大唐。   先不说大唐压根就拿不出这笔天价赔款,就算拿得出,又凭什么给?   他娘的,拿这笔钱当军费,“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唐土”这句话,可就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至于你一个小小的高句丽,呵,即使是楚王那个不学无术的夯货,届时都带着大军都踏平你高句丽,把国王高建武的骨灰都给扬喽!   就在李二陛下脸上神情刚刚阴沉下来的那一刻。   一声大喝忽然在殿中响起:“狗东西!你居然敢嘲笑我大哥?!”   没有一丝丝迟疑,楚王殿下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假如时至今日,令狐德棻还未告老,那么他一定会提醒高岐:别多想,赶紧逃!   那竖子对付手无缚鸡之力之辈来,当属世间真无敌!   而高岐又很不幸,是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废物。   所以……   “楚王殿下,不要啊!”文臣队伍里,一直就在怀疑今早这股心中的不祥到底从何处而来的虞世南,在见到李宽使出那招“楚王飞踢”之后,老人终于有了答案。   这竖子啊……你是恨老夫不死啊……   “咳……”眼睁睁看着那短暂一声惊呼之后,便“倒头就睡”陷入昏迷的高岐,已经开始伤心的虞世南此时还不知道,这会儿,他的伤心还太早了。   您先别难过,因为您的一世英名,楚王殿下还在继续败坏!   李二陛下此时和他的儿子们一样,在见到那竖子出手之后,脑海中已经是短暂的一片空白。   “楚王殿下!您到底在干什么?!”大殿之上,震惊过后的唐俭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对,不光他想不到,这殿上许多几朝老臣也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在大朝会上见到亲王殴打使节的精彩大戏。   “他辱我兄长,打不得?!”李宽一脚废了高岐之后,施施然站起身,瞪了一眼正目瞪口呆渊的盖苏文之后,他缓缓开口道:“这货儿就不是来跟和谈的,也对,毕竟人家心里门儿清:咱大唐如今最大的麻烦是突厥人,所以,高建武在接到大唐的国书后,就专门派了这么一个货色来恶心我们,这昏君!”   龙椅之上,李二陛下眉毛一抖,他怎么都觉得这竖子在指桑骂槐。   “楚王殿下,无论如何,您也不能殴打使节啊!”魏征自然是瞧不上这些外族人的,如果今日事情不是发生在这大殿之上,李宽就是半道截杀人家,他魏征都得暗中道一声“彩”,可现在,事关大唐国格,魏征就无法视而不见了。   “大唐的……楚王?”此时回过神来的渊盖苏文就要站起身,质问这个混账东西怎么敢的。   结果他刚有动作,一只大手便压在了渊盖苏文的肩头。   “使节大人,有话,跪着和我家殿下说。”不知何时出现在渊盖苏文身边的窦师纶呵呵一笑,言语之间,尽显霸道。   “你!”渊盖苏文闻言先是一怒,随后便是脸色一白:因为他发现,不知为何,自己便是使出再大的力气,身体都仿佛不听使唤一般,始终保持着原样,无法再动弹一分一毫。   “使节大人,老夫再说一遍,有话,跪着和我家殿下说!”这一回,窦师纶的声音在这大殿之中回荡,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地上的渊盖苏文。   随后大家这才发现,此时豆大的汗珠,已经爬满了渊盖苏文的额头,尽管他一直在咬牙苦撑,可全身的身体似乎如同遭受了了巨大的痛苦一般,发出轻微的颤抖。   “窦叔……”李宽直到今日才发现,自己哪里还需要去找什么打得过“洪三”的高高手?   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大唐扫地僧啊!   可惜了……我窦叔是个文官,这要是个武将,本王还不得起飞喽哇……   一旁,原本打算借此机会出手,还楚王殿下一个人情的牛进达,此时与同样满脸出高徒的程咬金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骇然:窦师纶此人,真乃深藏不露啊……   不管旁人作何感想,此时挣扎了半天,还是做无用功的渊盖苏文,终于忍在挣扎中艰难地抬起头,质问起大唐真正的“贤王”:“楚王为何无故殴打使节?”   “他辱我兄长!”李宽的回答趾高气昂,但是在场的大臣们此时已经回过味来了:这竖子哪是突然暴起啊,他娘的……在高岐开出条件之后,自知谈判注定破裂的楚王殿下这才“愤而出手”,将积攒的怒火化作那惊天的一脚。   不得不说,这位讲求“务实”的大爷真是个妙人啊……   “辱你兄长?呵呵……”渊盖苏文发现肩膀上的那只大手渐渐卸去了一部分力道,这让他并不觉得感激,反而愈发的觉得耻辱:“先前你的兄长还斥责我的副使不知礼,那么方才楚王殿下您的所做所为,又是什么呢?”   渊盖苏文的这番话,好似锋利无匹的利剑,刺向了被大哥先前那番话架在道德高地的楚王殿下。   此时不光是李二、李承乾、李恪、李泰、朝中的大臣们也纷纷将担忧目光投向了李宽。   此时所有人,在设身处地后,发现无论怎样说辞,都很难就此给渊盖苏文一个满意的回答。   但是我们的楚王殿下是什么人?   丈育也!   但丈育,他也是读书的!   这一刻,李宽无比感激当初教他读史的的黄夫子。   当然,黄夫子事后会不会感激他,那就说不准了……   ——“阁下有所不知,”面对渊盖苏文的这个问题,李宽正了正衣襟,慢条斯理道:“我乃楚王,我蛮夷也!”   嘿!想不到吧?道德?本王压根就没有道德!   “咚!”——一直心惊胆战担忧徒儿的虞世南,此时终于是不堪重负,晕倒在了地上。   而一旁同样被那八个字狠狠震撼的同僚,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所以这才有了这声:“咚”。   老夫的一世英名啊,从今日起,算是啥也不剩了……   "呵……呵……呵……"李二陛下此时呆坐在龙椅之上,脸上的表情震惊之中夹杂着震惊,他不断呵着气,妄想借此平复自己波涛汹涌且充满悔恨的内心。   此时不光他,当初李宽请求封王之时,在场的大臣们,比如房玄龄,比如杜如晦,比如长孙无忌……   他们此刻心中想法和李二陛下简直不谋而合:当初怎么就让这竖子当了楚王呢?他娘的……楚王熊渠是不是知道后世还有个楚“蛮”王呢?所以专门备了典故让他在今天借用?!   苍天啊!   这要让他们如何跟后世之人交代啊?!   不得不说,我们“贤良”的楚王殿下就是有本事带着所有人跟他一起……身败名裂   最开始放出豪言的太子殿下,眼下在弟弟的这番“俯冲奔下道德高地”的魔鬼言论之后,他以手扶额,表情痛苦。   孤为什么要一开始就站出来丢人现眼?!孤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看不起孤的二弟——大唐的楚王了?   ……   此时此刻,我们大唐的首席外交官,唐俭唐大人。   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呢?   ——如果唐大人愿意亲身分享体验的话,大概会用一个四字成语来表达:“心如死灰。”   一向擅长利用外交智慧为国家谋取利益的唐大人,可能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出现有这么一个竖子,用这么简单的八字真言,击碎了他几十年的专业水平和职业信仰,并且一下子就让中原王朝的外交水准倒退了一千五百年!(注,说出“我蛮夷也,不与中国(这里的‘中国’指的是中原各国)之号谥”的楚王熊渠,去世于公元前887年。——出自《史记·楚世家》)   ——我乃楚王,我蛮夷也!   大殿之上,楚王与群臣两相对望。   服?   服! 第127章 有何不同   面对楚王殿下的神奇操作,有人服,自然便有人不服。   “楚王殿下,你是打算让大唐和高句丽开战么?!”渊盖苏文此时整个人面色发红,大汗涔涔,可他的眼中,却始终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高岐故而有错,但你如此折辱外交使节,就不怕他国耻笑吗?!”   “嘁!”李宽闻言不屑笑道:“耻笑? 本王还怕被耻笑?”   可能“实诚”是楚王殿下在大多数朝臣眼中唯一的优点,所以当他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就连魏征,也忍不住抖动了几下腮帮子,然后带着一点同情的目光看向了渊盖苏文。   对于这位连通报姓氏都不知避讳太上皇李渊名号的高句丽使节,魏征其实很想给对方一个忠告:那就是阁下最好趁现在楚王殿下顾盼自雄的时候,理智的选择闭嘴,安心等待自觉颜面无光的李二陛下回头制裁他。   反之,一旦你跟他杠上,让李二陛下开始护短,那么这位楚“蛮”王恐怕真就啥事没有,一场天大风波,说平安落地,也就平安落地了。   当然了,想归想,但魏征还是有立场的,通敌之举,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所以老夫还是礼貌的当一个看客吧……   而渊盖苏文在这满朝文武的笑声中,除了感受到羞辱以外,他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如同莽夫的大唐小王爷,虽然风评不咋地,但是人气似乎还蛮高。   那么鉴于对方先前的嚣张作风,和自己身后随随便便就制住了自己的中年文官,渊盖苏文知道,这位楚王,不但备受大唐皇帝宠爱,恐怕其背后,也有一股不小的势力。   在明白了这两点之后了,渊盖苏文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心爱女人当日入宫成为高句丽王妃的那一幕……   夺妻之仇不报,自己怎么敢死去?   就在渊盖苏文准备出言妥协的时候,某个竖子又贴脸开大了:“对了,你说要跟大唐开战?”——在逗笑了满殿群臣之后,丝毫不以为忤的李宽这才想起人家话里的重点,他不由蹲下身子,看向渊盖苏文:“你能代表高句丽和大唐宣战?那可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正好我爹手下的这帮武将们如今个个闲的没事干,要不咱们练练?”   当李宽说出这番类似街头地痞流氓找茬打架才说的话语后,武将们中,最先高声应和的是程咬金:“还是楚王殿下这话说得提气,练练就练练!”   程咬金说着,转而朝李二拜倒:“陛下,因太子殿下先前出色的表现,如今蝗灾之危眼看已解。臣听闻,救灾的粮食,此番过后,约莫还能剩下百万石,正好,咱有了这批粮食,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何不拿来攻打高句丽呢?”   “知节……”李二陛下知道程咬金纯粹就是为了给李宽撑场面才站出来开这个口的,真要去打高句丽,不解决突厥人,那就是自讨苦吃。   所以当下,李二陛下也只能做出一副举棋不定的姿态,用以威慑,这也算是一种政治智慧的体现。   可渊盖苏文是什么人?   其父渊太祚,在作为高句丽东部大人、大对卢(相当于宰相),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手遮天的人物,所以他对儿子的教导,自然也非同寻常,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如今渊盖苏文这个年仅二十来岁的青年,其实早就拥有了非同寻常的政治洞察力以及原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能够纵观全局的战略性眼光。   是以,渊盖苏文在听到程咬金的那番话之后,又默默观察了李二陛下的反应,随后,他便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是吗?”渊盖苏文的声音很轻,但却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傲慢:“上一个要攻打高句丽的中原皇帝,好像如今早就是那九泉之下的亡国之君。陛下当真也要步此人的后尘?或者说大唐,也要步前朝的后尘?!”   轰!   这一下,原本还等着看笑话的群臣,面色瞬时变得无比阴沉。   而李二陛下却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借此机会暗中观察着这些人,他发现其中有人愤慨,有人惊骇,有人沉思,有人……有人又出手了……   “啪!”李宽毫不客气地抬手一耳光,扇在了渊盖苏文的脸上:“他娘的!乃翁给你脸了?当着本王的面骂本王的爹?狗东西!你是不是没想过活着回去?!啊?!”   “噗!”渊盖苏文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冷笑着看了一眼李宽,不说话。   “你是不是不服?”李宽微微眯起眼睛。   “……”渊盖苏文听到李宽这般调戏,正要继续开口说话,结果下一刻……   “咔嚓!”原本只是制服他的窦师纶,手中轻轻一用力,便有一道骨裂声动渊盖苏文身上传来。   “呃……”渊盖苏文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哼,但随即又咬牙撑住。   “使节大人,可以不服,”在所有人震撼莫名的眼光中,窦师纶此刻依旧笑得像个和善的邻家大叔:“但既然不服,便可以去死!”   “你敢动我?!”渊盖苏文几乎努力用舌头顶住上颚,在剧痛稍稍褪去之后,他便厉声喝问。   “为何不敢?”——这回说话之人,却不是窦师纶,而是一直在武将队伍里保持缄默的李靖。   而当他站出来,走到渊盖苏文面前时,殿中所有人,除了李二,都不禁呼吸一窒。   李靖,作为一个从来都不愿出风头的人,突然站在了风口浪尖,神情却依旧很是平淡。 厭ㄝ⺗説祌轉立占樲⑨⑷⑧⑶樲7⑧0澪   他看着渊盖苏文,就如同看待一具战场上的死尸:“知道当初三征高丽皆失败的前隋,和如今的大唐,有何不同么?”   渊盖苏文望着眼前这个气势完全压制住自己的长髯男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知道?那就让老夫亲自来告诉你答案!”此时的李靖,突然不再是那个为人行事皆低调的兵部尚书——这位当年能让红拂女一见倾心的盖世英雄,在这一刻,气概突显:“因为隋末的李靖,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马邑郡丞,但贞观二年的李靖,却已经是大唐的兵部尚书了!   倘若陛下当下要征高句丽,将大军交由我统帅,尔等便可知晓,什么叫摧枯拉朽,什么叫流血漂橹,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李靖说到最后,渊盖苏文已经面如铁青,而整座太极殿,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悄无声息,几乎落针可闻。 第128章 先生弟子   某竖子此时看向李靖的眼神,充满了感动和意外。   怎么回事?   难道本王才是那天命之人,仅仅只是两次出手,就获得了李大将军的拼死效忠?   哇……这买卖好划算啊……要不待会那昏君揍我的时候,我还是别躲了吧,不然良心上简直快要过不去……   就在整个大殿都为李靖这番话而久久沉寂的时候,觉得自己是那天命之人的楚王殿下,已经开始自顾自的苦恼起来,他甚至想到:若是将来自己被迫“黄袍加身”,要怎么拒绝众将士的好意……   不得不说这竖子当真是心大啊……   躺在地上已经渐渐苏醒的虞世南,忽然睁开眼,见眼前半跪在自己身边小心照拂的老友萧瑀,紧接着,在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虞世南给了对方一个眼神,随后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而作为虞世南的好友,萧瑀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接下来的这番举动,会给他本来可以安详度过的晚年生活,带来多么大的劫难。   “楚王殿下……”当萧瑀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时,就于命运而言,就好比千万里之外的蝴蝶扇动了几下翅膀。   虽然他的出声是那样的突兀,可当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自己时,萧瑀依旧镇定自若,他指着地上“昏死过去”的虞世南对李宽道:“殿下,老夫年迈力弱,可否请殿下帮老夫一把,将虞世南送到太医署,请太医为他救治?”   而李宽,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先生竟被自己气晕过去了。   “虞师!”当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气坏了本就大病初愈的恩师之后,李宽原本心中那些杂七杂八的胡乱心思,顷刻间便消散无踪,剩下的,只有对虞世南的担忧。   眼前这个老人,是自祖母去世之后,第一个让他感受到类似祖母那般对自己真心关爱的长辈。   殿下……老夫给您上的第一堂课,正是那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殿下,那个字念帝“范“!不是帝苑!谁教您认字只读半边儿的?   殿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行事如此出格,并非好事啊……   殿下,从今日起,由老夫来教导您《孙子兵法》。   虞师……你干嘛教我造反啊?   你个竖子!   虞师?   不不不,李师,您折煞学生了……   ——当李宽见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虞世南,往日种种回忆,依稀浮现在自己脑海里,这让他莫名生出一种恐慌。   他很害怕,恩师会像祖母那般离他而去。   “虞师!虞师啊!虞师……”李宽身形飞快的冲到虞世南身边跪下后,便大声哭嚎着,原本虞世南还以为这竖子是在演戏,可当他脸上先是落下几滴温热的水珠,接着又落下粘稠的一大坨……   “……”虞世南此刻的心情,就如他糟糕的脸部卫生一样复杂。   臭小子……你来真的,为师很感动,可你真的来……为师遭不住啊……   谁家好学生因为担心恩师而涕泪横流,结果涕泪全流恩师脸上啊?   此时此刻,渊盖苏文已经成为了彻底的配角。   李靖和窦师纶,在默契地对视一眼后,便施施然重新回班站定,彼此好似没事儿人一般,开始闭目养神。   仿佛先前发现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李二,目光先是扫过了窦师纶,随后又落在了李靖身上,接着,他在自家某个哭得昏天暗地的竖子身上停留许久,最后,他起身一拂袖:“臭小子,还哭个什么劲?还不赶紧把虞卿送到太医署去?!”   “隔儿……额……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宽,这才意识到自己眼下该做什么。   当即,他看了一眼已经默默来到他身边的两个弟弟,小声吩咐道:“小恪,小泰,你们两个给我帮忙。”   随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边哭泣的楚王殿下抬着“面目全非”的虞世南的胳膊,魏王蜀王两位殿下,则是一人抱着虞世南的一只腿,兄弟三人,用一种极为滑稽的姿势,将虞世南抬出了大殿。   之所以极为滑稽……可能跟群臣们“见过世面”有很大关系。   因为他们上次见到有人这么抬人的,好像就是每年元正日,家中的仆人将宰好的羊丢上案板分割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殿下……”眼看着正主走了,唐俭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转向李二:“陛下,您看这……”   “将人带下去好生医治,”看了一眼神色萎靡的渊盖苏文,饶是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也觉得一阵头疼:“朕乏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议吧……”   今日发生争端就以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当然,这只是在表面上。   回到御书房的李二,此时心情很是复杂。   窦师纶是太穆皇后留给李宽的家臣,这一点,窦师纶从来都没隐瞒,甚至姜去都是他在征得李二的同意后,安排在李宽身边的。   可是……李靖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他也是那竖子的家臣?!   这是眼下李二心中最大的疑惑和担忧。   可疑惑归疑惑,担忧是担忧,可这小兔崽捅出来的烂摊子,朕这个当爹的,得先替他收拾啊……   因为只有收拾好了烂摊子,朕才好方便转过头来收拾他啊。   一念至此,李二当即吩咐守在门边的张楠:“去,去把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给朕叫来,朕有要事相询!”   “唯!”知道今日陛下心情不好的张楠压根就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应下后,便脚步轻快地去宣召了。   而另一头,“嘿哟嘿……嘿哟嘿……”当三兄弟摇摇晃晃地将虞世南抬出了太极殿外的广场,在去往太医署半道上时,老脸已经彻底挂不住的虞世南当即睁眼大吼:“停!停!”   “哥!虞公诈尸了!”李泰其实是三兄弟胆子最小的,所以在看着满脸都是二哥留下来的“污秽”,造型已经好比神怪志异画本中“白毛怪”的虞世南忽然睁开眼,小胖子一下子就松开手,让虞世南一只脚姿势诡异地踩在了地上。   而另一边,情绪以及精神状态相对较稳定的李恪,见虞世南苏醒,连忙, 小心翼翼地也将其放倒在地。   随即李恪叫了一声:“二哥。”   楚王殿下这个“性情中人”,虽说此时也已经随着弟弟的动作和话语停了下来,但是等他小心翼翼地将虞世南扶起站定,看着恩师与自己“深情”对视时,楚王殿下还是忍不住擦了擦眼角:“虞师……呜呜……本王……本王没想到……呜呜……哇……”   “你个竖子!”此时已经帮助李宽脱困,并且终于可以安心擦去自己脸上“竖子分泌物”的虞世南,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擦脸上的污物,他看着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伤心过的楚王殿下,不知怎的,责怪的话,他再也无法说出口。   “唉!”虞世南忽然轻叹一声,将大手抚在弟子头顶,这番动作,在常人眼中已算僭越,可两人都知道,这是先生在对弟子作保证:莫哭,过去将来,天塌地陷,为师都会陪在你身边,想尽办法护你周全。 第129章 少年一夕之间便长大   “唔……虞师,先前您可吓死本王了……”在虞世南的安抚下,情绪渐渐稳定的楚“蛮”王殿下渐渐止住了眼泪,在他身边神色紧张的两个弟弟——李泰李恪,这才放下心来,少倾,兄弟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虞世南,等待老人出谋划策。   “唉……”虞世南如今也算是认命了,他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位殿下,可否带老夫去一个僻静之处,容老夫好好想想,该如何替楚王摆脱不利的局面。”   “虞公,还请随我来。”李恪的性格其实向来果断,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他仅仅只是短暂的犹豫片刻,便带着三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我说小恪……”李宽此时已经彻底恢复了本性,当他看见守在门口的宫人时,便有些担忧道:“咱们将虞师这个外男带进后宫,这不是害了他吗?万一咱爹得知此事以后雷霆震怒,治虞师一个大不敬之罪,那最好的结果,就是虞师进宫跟张楠作伴了。”   “竖子!”虞世南恼怒地盯了李宽一眼,随即他将询问的目光看向李恪,他不认为天生聪慧的蜀王殿下会在这件事情坑他一把。   “这里是兰陵的住所,她的母妃在一个月之前病逝,是我母妃帮着处理的后事……之后,母妃让我时常过来看看她。”李恪一边开口解释,一边将三人领进门,但紧接着,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   只见在这处庭院的某个角落,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眼神空洞,似乎正在发呆,而她周围,此时并无一人伺候陪伴——那些原本该照顾她的宫女内侍,此刻正聚拢在在庭院的桂花树下,将树下的石桌变为赌桌,一个个面红耳赤的等着摇骰之人开盘。   李宽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帮狗东西!”李泰在听到兰陵的母亲去世后,他便蓦然生起一股愧疚,按理说这种事情他这个皇子不知道很正常,可是当他见到这一幕时,怒火还是如同心中那股愧疚一般,变得无法抑制。   “小泰,”李宽忽然叫住了弟弟:“什么都别做,我不希望吓着兰陵。”   “老夫先去洗漱一番,三位殿下,如今可莫要再主动生事啊。”这种事情,虞世南是没有资格插手的,所以他只能隐晦的提醒三人一句,随后他施施然去到一旁的水池旁,开始洗漱。   毕竟优雅,永不过时。   “蜀王殿下……魏王殿下……楚、楚王殿下!见过三位殿下!奴有罪!有罪!”那帮宫人中,终于有人发现了这几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人先是认出了李宽身边满脸怒火的李恪,随后便是同样愤怒的李泰,以及已经转过身去走向兰陵公主的李宽——而此他用发颤的声音提醒了还在叫骂调笑的同伴后,渐渐反应过来的一群人开始纷纷朝三人的方向跪了下来,口中称罪,磕头不断。   一个个神情如丧考妣。   但此时,谁都没有搭理他们。   李泰和李恪转过头看向自家二哥,发现对方已经走到了小公主面前。   “兰陵,我是二哥,你在干嘛呢?”饶是李宽现在自己还背着一堆麻烦,可是看着从前只要遇到,便都会向自己乖巧行礼问好的妹妹变成现在这副的模样,李宽这个做哥哥的,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阿兄?”听到声音的兰陵这才将目光恢复了焦距,等她抬起头,看见是李宽时,小姑娘忽然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阿兄!”   兰陵先是站起身,随后将小猫举在李宽面前,此时的兰陵,小脸通红汗津津,却依旧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阿兄要摸摸吗?”   这是母妃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了。   “好漂亮的小猫,有没有名字?”李宽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猫咪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显然对这般爱抚很受用。   听到阿兄的问话,小姑娘先是愣了愣,随即有些苦恼道:“没有唉……”   正当李宽准备开口建议不如两人一起给小猫取一个名字时,只见兰陵继续低声解释道:“母妃还来不及给小猫取名字,就……就……就去了很远的地方,阿嬷说,母妃可能要等到兰陵长大才会回来,可是阿兄,兰陵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小姑娘的声音很轻,轻灵而空洞,带着奇异的破碎感。   有过相同经历的李宽明白,那种奇异的破碎感是什么。   当幼时最亲近的祖母离去以后,这世界上每一样人与事,都曾让年幼的李宽,带着一种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继而茫然无措的去讨好。   哪怕或许知道没人会伤害他,但是那个曾经让自己不会感到害怕的人,却已经永远离开了。   “兰陵,”李宽突然上前一步,拍了拍兰陵的小脑袋:“二哥忽然想起还有事没办完,所以得先离开。”   “哦。”小姑娘闻言乖巧点头,神情有些懵懵懂懂,无悲亦无喜。   “走了!”李宽转身叫上两个弟弟,随后,他来到已在门口等候的虞世南面前:“虞师,我自己已经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虞世南挑了挑眉毛,这竖子八成会去找太上皇,让他帮着解围。   “跟我爹认错!”生性桀骜的楚王殿下,此刻却卸去了一身反骨,他扭头看了一眼此时已经重新坐到台阶上,抱着小猫继续发呆的兰陵,忽然对身边的李恪道:“小恪,你叫人把兰陵的东西搬到甘露殿去。”随后,李宽又对身边的李泰嘱咐道:“把我的寝殿腾出来给兰陵住,你告诉母后,就说是我求她。”   “二哥……”李恪和李泰对视一眼,接着一道望向李宽,不知为何,眼前的二哥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哈哈哈哈……”此时虞世南却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声,笑声过后,他对李宽由衷赞道:“楚王殿下今日此番举动,善!大善!” 第130章 举一反三   “虞师……”听到虞世南夸赞的李宽,突然垮起个脸道:“我跟我爹那个昏君认错低头,多没面子的事儿,您就别损我了!”   “殿下,老夫说的不是这个。”虞世南摇摇头,臭小子还在这跟自己耍滑头呢。   “那就没什么事。”李宽忽然正色道。   而虞世南在看了一眼李恪和李泰后,也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对!那就没什么事!”   “行了,小恪、小泰,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了,至于这帮家伙,”李宽将眼神扫过瑟瑟发抖的一众宫人,声音清冷:“玩忽职守,聚众滥赌,呵……将他们交由母后发落吧。”   李宽说完这些,忽然又朝虞世南躬身行礼道:“虞师,接下来的事情,您只管放心交由本王来办,本王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虞世南看着突然就有了个贤王模样的楚王,不知怎的,他甚至开始怀疑这竖子今日受到的刺激是不是太大了。   先前众人离得远,不管是虞世南,还是李恪和李泰,谁都没有听到李宽和兰陵谈话时具体的内容,可眼前这竖子……   这还是那个半个时辰前高喊着“我乃楚王,我蛮夷也”,脚踢高丽副使,掌掴高丽正使的大唐楚“蛮”王么?   这小子……是被兰陵公主给点化了?   以为弟子只是偶尔良心发现的虞世南,突然心中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这竖子莫不是发现了良心?   以后你要都这样……老夫是不乐意的呀!   毕竟老夫这身前身后名都让你个小兔崽子给霍霍完了,所以,你个竖子要是现在立志当贤王,岂不是便宜了下一位受害者?   ——深知李二陛下性格的虞世南,几乎不用猜也知道,此事过后,李宽需要额外增加一位老师了,而这位老师的最佳人选,虞世南不用想也知道,正是自己的那位老友,萧瑀。   所以,虞世南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死贫道那也得死道友!   不然老夫怎么过得去心中的这道坎?!   “虞师,您想啥呢?怎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李宽瞅着眼前正在练习变脸绝活的虞师,莫名的,太开始有些担心老人的精神状态:真让本王给刺激傻了?   “唉……”自知心中想法算不得正人君子的虞世南,在短暂自省过后,先是缓缓叹出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殿下,老夫其实是主张您向陛下据理力争的,虽说殴打使节是您不对,但对方有错在先,无论是高建武派遣的副使高岐公开出言顶撞陛下,还是那渊盖苏文的姓氏与太上皇的名讳有所冲撞,这都是高句丽暗中动用的小人伎俩。您其实……”   “对呀!本王有什么错?!本王压根就没错!”   ——原本已经打算忍辱负重的楚王殿下,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半点错处都没有啊,如今的楚王殿下,已经开始学会举一反三了:“虞师啊,你先前说的这些固然有理有据有节,但还有一点您说的不对,本王殴打他们,哪里错了?渊盖苏文光一个姓氏就就犯了我皇祖父的忌讳,高岐又主动挑衅我爹,这是啥?这是逼着本王动手哇!活该吃本王一记窝心脚外加大耳光!”   李宽说到这里,开始逐渐兴奋起来,只见他用力挥舞着拳头:“我大唐以孝立国,本王若是不孝,才是最大的罪过!更何况他还顶撞了大哥,本王不过是接着大哥的名头去报先前高岐打断我父皇发言的仇——毕竟这事儿在史书上记载了也不算光彩,我当儿子的,哪怕尽孝,也不能牵扯到父皇啊!本王的这番良苦用心,说出去,那都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所以那昏君,怎么可以揍本王呢?!虞师,您说对吧?!”   “……”虞世南此时,在听完弟子的这番狡辩之后,除了目瞪口呆,剩下的,还是目瞪口呆。   回来了,都回来了。   这一身的“竖子风范”……我的楚王殿下……舍你其谁啊?!   “臭小子……”虞世南忽然呻吟一声:“让你举一反三,没让你逆风翻盘啊?”   你这么干……陛下会杀了老夫的……   “二哥威武!”李恪李泰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他们觉得二哥说的极有道理。   当然了,如今李宽就是说自己能左脚踩右脚白日飞升,这俩弟弟估计也会觉得他说的极有道理。   “有道理吧?”李宽挑挑眉,仿佛先前的两度伤心压根就不曾影响到他。   “有道理!”李泰高声应和了一句。   “有个屁的道理!”当李二暴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李宽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怒火中烧的李二或者返身寻找逃跑路线,他的目光正飞快的四处打量,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楚王殿下……不用找了,老奴在这……”一只枯瘦的手掌在这道阴柔的声音响起后,便出现在李宽身后,接着死死抓住了楚王殿下的后脖领。   “哼!”被洪三瞬间制服的楚王殿下此时却依旧面无惧色,只见他色厉内荏地对洪三威胁道:“你知道我窦叔今日干了什么吗?本王劝你识相点就把手放开,否则,哼哼……”   “否则什么?哼唧什么?!臭小子你觉得你又行了?!”李二发现这竖子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朕还在这呢!竖子!不要觉得有窦师纶给你撑腰,有李靖给你助威,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啊?”李宽忽然就察觉到了老爹语言里夹杂着的某种危机后,连忙再次展开逆天发言:“爹,您别含血喷人嗷!我当时出手起码有一半是为了给您和大哥出气啊!”   “那另一半呢?”李二陛下并不怀疑儿子这句话的诚意,但他知道,重点不在自己的“这一半”,而是在那竖子的“另一半。”   “上朝无聊,就想揍他。”讲真,李宽现在说出的这八个字,若是传出去,比之“我乃楚王,我蛮夷也”的杀伤力,亦是不遑多让。   但相较前者,后者起码给了人一种“楚王读书有所学,但所学不多”的感觉。   两相比较之下……算了,还是别比较了……因为都挺让李二陛下窝火的。   “你个混账东西!”果然,在一番比较过后,李二陛下此时终于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某种渴望了,本来嘛,人萧瑀作为真正的方正君子,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不禁答应了给楚“蛮”王当老师,而且的唯一诉求,还是希望李二不要因为此事对李宽动手,可……   谁遭得住自己家中有这么一个竖子啊?   “爹!爹爹!爹!”李宽开始试图挣扎,但因为有洪三的压制,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但焉儿坏的楚王殿下还在试图用“断子绝孙脚”刺激洪三,结果后者仅仅只是小腿前屈,用膝盖防守,就让“蹶蹄”的楚王殿下好似踢在了铁板上。   “父皇息怒!”另一头,眼看着束带越来越近,李恪李泰哥俩也连忙跪倒在李二身边求情。   “父皇,二哥他只是一时戏言耳!”李恪一把抱住李二的大腿,他发现,自打当初跟二哥“斩白马为盟”后,抱父皇大腿这门手艺,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都快被他逐渐修炼成绝活了……   “是啊是啊,戏言尔!”等李恪求完情,紧随其后,充当应声虫的李泰此时抱着李二的另一条大腿,小脸向上望去,神情万分恳切。   “殿下……陛下……”自打李二出现起就没能插上一句嘴的虞世南,在见到眼前父子四人纠缠在一起的这一幕后,老人家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那什么……老夫要不要现在就退下? 第131章 不让李二陛下为难的楚王殿下   此刻已经完全将获救希望寄托在虞世南身上的李宽,若是知道恩师内心的想法,怕是要当场叛出师门。   当然,此事如果真的发生,想必虞世南肯定也会乐见其成的……   可惜世上没有读心术。   “父皇?”就在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场中——兰陵公主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似乎有些受到惊吓,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忙朝着李二求情道:“父皇,不要责罚阿兄,阿兄是好人。”   “……”李二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闺女们总是不向着自己,而是向着那竖子,长乐是这样,兰陵也是这样。   咋的,那竖子能降妖除魔灭鬼怪啊?   朕是真的想不通啊……   尽管李二陛下心中腹诽不断,可……当李二陛下看着为李宽的兰陵,那一双神似其母的大眼睛,想到她母妃新丧的李二,拒绝的话,哪怕就在嘴边,可可偏偏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兔崽子!”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李宽的李二陛下,先是狠狠瞪了李宽一眼:“念在萧瑀和兰陵皆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的事朕就先给你记在账本上,往后,你最好给朕老实点儿,否则将来新账旧账一起算,就算是你母后亲自为你求情,朕也不会饶了你!”   “哦……”见好就收是楚王殿下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然而,心直口快也是他数不胜数的缺点之一:“那啥,爹,如果到时是皇祖父为我求情的话,你能饶我不?”   此话一出,就连虞世南都忍不住想掰开某竖子的脑袋,研究一下里面的构造,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全都是水。   你这竖子啊!陛下都自己找台阶下了,还外带给你递了梯子,你小子倒好,居然又拱火?   这是把“欠揍”两个字纹脑门儿上了啊!   果不其然。   “……”刚准备把束带系回腰间的李二陛下,看着这一身反骨都快大道显化的楚王殿下,原本还左右为难的他,突然就不为难了。   “来来来,”李二陛下如今解腰带已经比当初刚成亲那会儿来的还顺手:“小兔崽子,朕突然觉得,咱父子俩不能有隔夜的账,所以眼下的错处,还是及时清算比较好。至于你要找太上皇是吧?成,待会揍完你就送去弘义宫,反正你皇祖父那里也有你存下的上好金疮药——洪三,按住这竖子!青雀,先将兰陵送回去!”   “阿兄!”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即将受刑的二哥,不愿挪动脚步。   “父皇……”李泰此时很想为二哥求情,可……他将目光转向以手覆面,神色同样痛苦且纠结的李恪,李泰忽然就释然了。   ——此时他们哥俩心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二哥太能作,自己这个当弟弟的当真是爱莫能助啊……   让父皇揍上一揍,虽然不能改掉其本性,但起码能管上一段时日,如此想来,也是极好的……   况且这一回,他们哥俩实在是劝不动也捞不动了。   哥哥太能作,当弟弟的也心累啊……   最终,兰陵被李泰联合李恪,在一番温声细语下给劝了回去。   尽管小姑娘始终依依不舍的望着冲自己微笑眨眼做鬼脸的二哥,但今日后者的悲惨命运,仿佛已经注定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心情沉重,比如还留在场中的虞世南,他的心情就很复杂。   老人心中此时除了些许教导无法的愧疚以外,剩下的是隐隐约约的兴奋。   别看虞师眼下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早就迫不及待了。   小兔崽子,可算挨收拾了……   李二陛下也没让自己的“虞爱卿”失望,在片刻之后……他终于出手了!   “啪!”   “嗷!”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嚎,终于在这皇宫深处响起,原本宫中几处偏僻的宫殿内,有些路过栖息的飞鸟,也被惊得三三两两,直上青天。   前辈们说的没错……此地果然不宜久留……   而另一边,我们的楚王殿下,也终于为自己先前一系列的作死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挨了揍,就得上药,上完药,就又是一条好汉。   这是乐天知命的楚王殿下,在他短暂却精彩的竖子生涯里,血与泪的总结。   回到甘露殿洁癖。楚王殿下先是让李泰替他上完药,随即它便穿好衣裳,找到了长孙皇后,将自己打算让兰陵以后住在甘露殿的想法告知了长孙皇后。   “母后,您放心,我待会儿就去找长乐,将事情原委解释给她听,我想长乐应该不会反对的。”李宽唯一担心的就是妹妹长乐会因为自己照拂兰陵而感到吃醋,这个小哭包要是闹起来,李宽这个时常让李二陛下头疼的竖子,往往也会感到束手无策。   “宽儿,其实兰陵的事情,母后已经有所决断——阴妃是兰陵她母妃的生前好友,我本来是打算将兰陵交由她抚养。”长孙皇后对于李宽,向来宽容并且有耐心,所以尽管没同意儿子的想法,她还是温声细语地想起解释道:“我相信阴妃一定会对兰陵妥善照顾,而你也不必担心她将来会受到亏待,因为像今日这样的事情,母后可以保证,以后都不会发生了——那帮欺主的宫人,更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完长孙皇后的话,李宽抿了抿嘴,良久,他轻轻点头:“那好吧,母后,儿臣相信您。”   说完,李宽便低头往殿外行去。   “罢了……”望着儿子失落的背影,长孙皇后叹了一口气,随即叫来了身边的女官玉碧,吩咐她安排人手将甘露殿的一处偏殿收拾出来,顺便又叫来玉琳,让她前往兰陵的住所接人。   而李宽自然也听到了长孙的安排。   “母后,您不是已经打算将兰陵安排到阴妃身边了吗?”重新回到长孙身边的李宽瞪大眼睛,露出一副诧异神情,但心底里,却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就好像当初自己非得在寒冬腊月里用竹竿去挑树上打霜的柿子,生性爱洁的祖母,每每嘴上说着不让自己去,可回回还是架不住自己轮翻上阵的撒娇祈求,最终无奈点头答应。   现在长孙皇后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虽然不认可,但却纵容你。   “宽儿,”长孙皇后站起身,走到李宽面前,将手抚在了他的头顶,手指轻轻摩挲:“母后先前不肯答应你,非是有意让你失落,实在是这宫中事物繁多,母后担心自己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来照看兰陵,但是……”长孙皇后突然粲然一笑:“这世上能有什么比让本宫的儿子开心更重要的事呢?”   “母后……”李宽望着母亲,他突然觉得不管世人如何看待,那什么自比“威凤”的某千古一帝在自己这里,左右是有些高攀他的母后了。   “行了,兰陵的事母后算是答应了,可怎么去哄长乐,那就是你的事了,母后不参与。”长孙说完,拍拍儿子的小脸蛋,然后又忍不住揪住了耳朵:“对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你舅舅已经跟母后说了,宽儿……你真是……成天闯祸,还次次不一样啊……但别怪母后没提醒你,你往后若再不收敛点,你皇祖母给你留的那些人儿,可真架不住你这番折腾了。”   “怕啥,这不还有母后嘛。”李宽笑嘻嘻道,丝毫不觉得有啥危机感。   当然,背地里,这位大爷又给“耳报神舅舅”记上了一笔。   此时的皇宫外,正端坐马车上想着心思的长孙无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还觉得奇怪:怎么初秋的时节,自己却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你呀!”甘露殿内,看着儿子故意作怪的长孙皇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其实也好奇,为何就连李靖那样的人物,也会选择站在李宽背后提供支持。   不得不说,自己的婆婆太穆皇后,对宽儿这孩子,当真是倾其所有的疼爱啊…… 第132章 兄妹情深   “呜呜……二哥……你有了兰陵……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跟长乐天下第一好了?”   ——当女官玉琳前去布置兰陵的新住所时,从贴身宫女那儿得知此事的长乐公主,当即便找到了还未动身前去寻她的李宽,一股脑的将自己的委屈丢给了正为此抓耳挠腮的哥哥。   “长乐啊,”李宽看着哭红小脸的妹妹,不知怎的,心中只感到一阵心疼。   但好在,我们向来就不怎么修边幅,甚至能拿帷布擦嘴的楚王殿下,为了哄长乐这么一个小哭包妹妹,几乎每日都会贴身带着一张锦帕,为的就是预防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眼下,李宽当即从怀中掏出的锦帕,来到妹妹身前,仔细地为其擦干眼泪,当然,后者还是板着小脸不肯说话,做出一副拒绝和哥哥沟通的姿态。   “二哥是坏人!”等李宽停下了动作,突然出声的小姑娘神情愤懑,“坏人”一词,是她生气时能想到的最恶劣的话语。   “二哥哪里坏?二哥明明人见人爱!”李宽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妹妹的额头,随后低声道:“兰陵的母妃前不久去世了,今日哥哥也是偶然去到她的寝宫,却发现原本应该负责照顾她的宫人一个个都在玩忽职守,不去管她。二哥见她小小年纪,却抱着她母妃生前送给她的小猫蹲在角落发呆,我见她没了从前天真烂漫的模样,难免就动了恻隐之心……”   “天真烂漫?”长乐瞪大眼睛看着李宽:“二哥,你是说长乐不够天真烂漫咯?”   得,还没哄好就又开始得罪了。   “烂烂烂!我家长乐,最是天真烂漫!”李宽现在宁愿再遭老爹一顿打,也不愿意经历这番修罗场——怎么哄妹妹这事儿,比他想象中的难多了啊!   “呜……”谁知长乐听闻李宽此言,当即小脸一垮:“二哥你又骂我!我要告诉母后!”   “哎哟我的小祖宗!”李宽气得一把抱住妹妹,往上举了举:“二哥最喜欢长乐了,怎么会骂你呢?!”   “哼!放我下来!”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容的长乐,总算是给了哥哥一个相对较为明朗的态度。   “答应啦?”意识到妹妹只是在和自己玩闹,李宽心中那颗悬着的心也算终于落地,在放下长乐后,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古灵精怪,都是跟谁学的啊。”   “跟二哥你学的,”长乐这话说得底气十足,李宽只能无言以对。   兄妹俩,一时相顾无言。   “二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突然,长乐有些小心翼翼地对李宽开口道。   “没问题。”李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二哥,你干嘛不等我说完啊?你这样,我会怀疑你很没有诚意哦。”哥哥的态度,让长乐公主很开心,可开心归开心——小姑娘别扭的性格却是家族式遗传,所以此时的她,双手环胸,下巴微抬,一番动作话语中,时刻透着一种言不由衷,从而显得分外可爱。   “二哥答应你的事,哪样没做到?”李宽伸出手,食指与中指两指并拢,轻敲妹妹额头:“简直小没良心!”   “嘿!”受到哥哥揶揄长乐公主闻言吐了吐小舌头,朝李宽做了个鬼脸,她没觉得自个儿挨上哥哥这一记有多委屈。   望着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二哥,小姑娘突然眨了眨眼睛,此时的她,才终于肯说出心里话:“二哥,以后你能不能还是最喜欢长乐啊?   至于兰陵,我也是她的姐姐嘛,我把二哥对我的喜欢,多分给她一点不就好了?”   小孩子的心思虽然简单,却也敏感,善良的长乐公主知道兰陵妹妹失去母亲很可怜,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从此以后,自己的二哥不再是最最喜欢她。   “傻丫头。”明白妹妹隐藏的小心思,李宽顿时哑然失笑。   但他也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对弟弟妹妹做敷衍:“这事儿二哥压根就不用答应你,因为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长乐永远都是二哥最喜欢的妹妹,这一点不当到关键时候,我想其他人应该很难看得出来。”   对于长乐,李宽这个当哥哥的,从来都是发自心底的爱护。   原因无他,从他来长安的第一天起,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终日围着他,用稚嫩的嗓音叫他“二哥”。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小姑娘也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有时候李宽都觉得好奇,自己当时明明一副对谁都冷情冷性的姿态,可却怎么就赶不走某个可爱的小跟班呢?   “二哥,你这样说,长乐可有些伤心唉。”听着哥哥的话,长乐公主觉得自己明明很开心,却又忍不住做出一副难过的姿态。   妹妹的声音唤回了正在出神的李宽,一眼看穿长乐伪装的他,却也懒得拆穿:“伤心什么?”李宽伸手替妹妹理了理被他先前弄乱的刘海:“以后不管长乐遇到什么麻烦,二哥保证,二哥绝对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情,更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二哥,”长乐公主忽然挽起李宽的手臂,撒娇道:“人家先前不过是试探你的,不用这么较真呀。”   “哼,”李宽故意发出一声冷哼:“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哭哭啼啼的跑来兴师问罪,咋啦, 现在套出了二哥的真心话,又开始想办法给自己找补啦?”   “嘿嘿……”被哥哥戳破心底的小心思,长乐公主露出了一个娇憨的笑容,随后她搂着哥哥的胳膊小声道:“看破不说破嘛。”   “你呀!”李宽现在多少有点理解母后对自己时常感到无可奈何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了。   “二哥,兰陵应该也快到了,要不,我们去路上迎一迎?”长乐公主当下能出此言,也就意味着心结已解。   同时,她也想让哥哥明白这一点。   “行吧,也快到晚膳了,对了,我还得让玉琳吩咐尚食局多加几个菜,二哥今日挨了爹的揍,得补补。”说着,先前还在努力维持哥哥形象的李宽,忽然就倒抽一口冷气:“嘶……你别说,那昏君下手还真够劲儿啊!”   “咕……”已经习惯二哥称呼父皇为昏君的长乐公主,闻言忍不住捂嘴偷笑,但随后,她便乖巧的扶着哥哥往殿外行去。   只是跨过殿门的时候,长乐公主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二哥……长孙表哥的事情……谢谢你。”   原来小姑娘心底不光藏了一桩心事,直到此时,她才愿意将那件事说出口。   “傻丫头,感谢什么?你是我妹妹,做妹妹的,跟哥哥时常说谢谢,你不觉得奇怪啊?”李宽在妹妹的搀扶下吃力的抬起一只脚,迈过门槛:“再说了,在二哥眼中,这天底下……就没谁能配得上你。”   “嗯!不说谢谢!”小姑娘眯眼而笑,随即似乎想到什么,继续补充道:“二哥在长乐眼中也一样,长乐不觉得将来有哪位嫂嫂能配得上二哥!”   “所以咱们兄妹,将来注定是要便宜人家了。”李宽似模似样地开始唉声叹气。   “噗……二哥你太促狭了!”长乐被李宽这副狂妄且自恋的模样给逗得噗呲一笑,随后,有说有笑的兄妹二人,一道并肩走入斜阳中。 第133章 相煎何太急   因为担心兰陵刚搬来甘露殿有些不适应,当晚,李宽带着李泰和长乐陪着兰陵在她的寝殿玩了许久,兄妹几人一直闹到很晚才睡下。   所以翌日清晨,睡眠有些不足的楚王殿下,只好顶着一脸倦容来到偏殿准备跟随虞师学习。   此时的他,意识还不大清醒,就连脑子里的画面,都还停留在昨晚陪弟弟妹妹们玩耍的场景当中。   “虞师,早。”——脑子慢了一拍的楚王,并没有发现却今日虞世南以外,还有一人也在这殿中等他。   “楚王殿下,早啊。”为此,萧瑀不得不主动开口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虞师,这啥情况啊?”李宽见萧瑀也在,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虞世南,随后才跟萧瑀打了一个招呼:“萧公早,嗯,胡须打理的不错。”李宽说完,身形晃晃悠悠地走到座位上坐下,依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竖子!”虞世南瞪了李宽一眼:“往后再迟到,就给老夫抄写课本去!”   “虞师!”李宽听闻此言顿时不乐意了:“你为何总要跟本王的两个弟弟过不去啊?!”   上次虞师罚自己抄写论语,小恪倒还好,实诚孩子只管闷头抄书,可青雀这个胖弟弟,抄书抄到差点哭出来……   “唉……想我李宽好歹也是虞师您的弟子,所以先生何必为难弟子?——大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李宽不知道的是,当初抄书差点抄破防的李泰,彼时心中不停回荡的,也是曹植的这句诗。   “……”虞世南看着眼前开始胡搅蛮缠的竖子,一阵无言,随后他将目光转向身旁的老友:“瞧见没?”   咱俩的关门弟子,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楚王殿下,往后,臣也是您的老师。”面对一上来就给压力的老友和学生,萧瑀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在短暂的开场白过后,他沉吟片刻,对霎时变得目瞪口呆,压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李宽继续道:“往后臣希望您能够好好进学,当然,若是殿下不用功,被罚抄书,也请不要牵连无辜了。”   “不是……那什么……啊?!!!”李宽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可以跟虞师撒泼打滚耍无赖,那是因为虞师嘴硬心软,可萧公……萧师,他……不行啊……这位老头儿做人,那可太有原则了!   而且就因为萧瑀太有原则,还成功的将李宽的长姐襄城,变成了萧家的儿媳。   话说当初李二陛下登基那会儿,在大朝会上,群臣在讨论政事之时,萧瑀因为和陈叔达的意见不一致,两人在朝堂之上展开了一番辩论,可因为两人都是顶级喷子,交流之时言辞激烈 ,说话不分轻重,一时之间,将场面弄得火药味十足。   而李二陛下见到这一幕,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该发挥作用了,于是他便亲自下场试图化解矛盾。   可结果倒好:萧瑀和陈叔达,谁也没卖他这个面子。   于是李二陛下怒了,当场隔了两个人的职,令二人闭门思过。   结果事后越想越气的萧瑀,回府以后居然就病倒了!   划重点,吵架没吵尽兴的萧瑀萧大人,因为这个病倒了!   于是……我们的大冤种李二陛下,见状又开始内疚起来,觉得自己的处置有些过分。   于是他又亲自去萧瑀家中,不但好生安慰了萧瑀一番,还许诺将自己的女儿襄城公主嫁给他的儿子萧锐。   所以事情就以这样奇怪的方式落下了帷幕:觉得自己被李二陛下强制拉开,导致吵架没吵赢,继而抑郁成疾的萧瑀成了最大的赢家:非但啥事没有,名声,儿媳妇儿都捞到了。   至于陈叔达,他唯一失败的地方就是气性不够大,不然李二陛下还得搭进去一闺女儿。   至于我们的李二陛下……他收获了啥呢?   这个问题,李宽道现在都没想明白。   言归正传。   “萧师啊,本王丑话说在前头啊。”李宽突然有些警惕地看向萧瑀:“往后您要是因为自个儿气性大,被本王气坏了身子,本王可一概不负责!   还有,您也别想着从本王身上捞到啥好处——本王如今虚岁才十岁,加之生性不羁,指定是不会太早成婚生子的,当然,就算将来成婚生子……生子也不一定是女儿对吧?况且,就算有了女儿,本王也不会像我爹那样将其随意许配人家。”   “看看,看看!”虞世南此时看向萧瑀的神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啊:“知道老夫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吧?!”   当初老夫跟你一样的想法,觉得教导楚王殿下成才这件事,属于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纵使再苦再难,但是于国于民始终都是有益的,所以应当甘之如饴。   结果呢?   现在老夫的身前身后名被这臭小子抹黑得一塌糊涂,本来当初是动过拉人一道入火坑的心思,可老夫也没打算找上萧兄你啊!   当日太极殿上的匆匆一眼,萧兄你到底是误会了什么?!   怎么就跟老夫当初一样,带着你那珍惜呵护了一辈子的好名声,上赶着开送?   萧兄啊萧兄,陛下要你给他当先生,你就答应啊?啊?他要?他要你就给?   你知不知道陛下这么做 ,根本就是在挟私报复啊?!   给这竖子当先生……呵……呵呵……   虞世南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以为自己拉来了一个垫背的,结果垫背的是自己的好友。   这种感觉……   就好比你某日梦醒春闺,刚走出青楼,就在大街上被自家夫人撞见,等你刚想解释说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咱小舅子还在里面,结果一眨眼,自家女婿又从你身后的大门走了出来……   那感觉……   当然,萧兄不是我虞某人的女婿,我虞某人更是从来不去青楼,这……这只是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但是情绪……却是一样的!——这两种情况,都属于当事人在自伤八百的情况下,企图伤敌一千,结果敌方一个突如其来的“大灭”拍下来,哦豁,我方血条见底不说,还倒欠不少。   属实是亏麻了!   “楚王之顽劣……虞兄诚不欺我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的萧瑀,而在给出这个评价后,随即将目光转向虞世南:“虞兄,戒尺呢?”   “……”虞世南瞪了一眼有些心虚的李宽,无奈地咳嗽一声,随后发表违心之言:“老夫前些日子一不小心给弄丢了。”   “无碍,我府中有上好的紫檀木戒尺。”和虞世南相交多年的萧瑀,此时也懒得拆穿有意为弟子遮掩的老友,他只是在末了淡淡的补上一句:“不怕虫蛀。”   显然,他也是事先做过功课——从李二陛下那里了解过李宽这个竖子的某些手段的。   而听闻萧瑀此言,李宽顿时不自觉的坐直身体。   “哼!臭小子!”虞师看着忽然变乖巧的弟子,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可这种感觉又无法明说,所以他微微发出一声叹息,随后,拿出了书架上的《孙子兵法》:“殿下,今日我们学习《孙子兵法》的第四篇——《形篇》……”   “虞兄,且慢!”当萧瑀听到虞世南准备开始教李宽“兵形势”后,他的眉头不由得拧成一团。 第134章 岂可因噎废食   “萧兄,你这是?”虞世南诧异地看了一眼萧瑀,不是说好今日先由他讲课吗。   “虞公,”此时的萧瑀,已经改变了对老友的称谓:“你教导楚王殿下这些,不担心将来他以此酿成大祸吗?”   萧瑀就差把“你不担心这竖子将来拿你教的兵法造反吗”这句话摆在明面上来说了。   虞世南闻言也不禁表情一怔,然后仅仅只是眨眼之间,虞世南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萧瑀!你莫要含血喷人!老夫的弟子,老夫自然知道该怎么教导!”   “呵……”虞世南的这番话,惹得向来不苟言笑的萧瑀陡然发出一声冷笑:“你这么做,不是在帮楚王殿下,你是在害他!”   “手上没有剑,和有剑不用,那是两码事!”面对萧瑀的诘问,虞世南同样不甘示弱的回怼道。   “不修德,先修力,本末倒置,终究遗祸苍生,后患无穷!”萧瑀冷冷看着虞世南,谁能想到,多年的老友,竟然在今日起了如此剧烈的冲突。   “啪!”   ——饶是楚王殿下学问不多,但是萧瑀这最后一句话他还是听懂了,于是他猛地一拍桌,站起身怒怼道:“萧老头儿你够了啊!本王又没求着你教本王!”   “竖子!还不住口!”虞世南此时也是正在气头上,破天荒吼了李宽一句。   尊师重道的规矩,当先生的可以不介意,但是先生不可以不教,弟子不可以不学。   “不让说话就不让说话,别这么凶嘛……”面对如此强硬的虞师,李宽竟然也难得的没有出言顶撞,不但依言照做住了口,而且还乖乖坐回原位。   原因无他,今日虞师对自己的回护之意,他完完全全感受到了。   嗯,以后还是别没事儿气他老人家了……   毕竟有了对比,方知好与坏。   李宽偷偷瞪了一眼老顽固萧瑀,随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双手托腮靠在桌子上,继续看着面前两老头儿继续你来我往,展开一番唇枪舌剑的较量。   然后我们丈育的楚大王,就打开了新世界。   原来文化人吵架,这么……没意思啊?!   双方各自引经据典,之乎者也的,说的全是他听得懂的词儿,可连起来,竟全是他听不懂的话!   好半天,李宽才努力弄明白两位老师的各执一词。   虞世南认为为人师表者,自然要为弟子考虑,所以教导李宽《孙子兵法》一事,在他看来不过是先生为弟子未雨绸缪。   至于这竖子将来“壮或有变”(注1)引发的危机——他和萧瑀又不是吃干饭的,在教导楚王殿下本事的同时,培养他的道德品质,这不是他们这些做先生的,理所应当的分内之事吗?   至于你萧瑀非说要“先修德,再修力?”   狗屁!   万一这混账玩意儿这辈子都这副德行,你还能指望他将来能落得个善终?!   老夫是做人先生的,这孩子倘若将来品行不端,那是老夫的错,可这孩子若是品性好却因为没有自保能力而落得个悲惨下场,老夫怎么原谅自己?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老夫可不想有这样的遗憾!   况且,哪怕是退一万步来说,此事最终出现了第三种情况,这天底下再多出来一个杨广,虞世南觉得,那也是万般过错,皆在己身——他虞世南大不了自己主动以死谢罪。   更不提在与李宽相处这么久以后,虞世南压根就不相信他会成为第二个杨广,起码单论一个孝道,杨广就是拍马都追不上楚王!   当然,很多时候李宽所表现出来的兄友弟恭,在外人眼中更像是“杨广的贤德”——毕竟这位在没上位的时候,那也是有名的“兄友弟恭”,贤良方正的代表。   嗯……鉴于楚王的逆天言行,如今都快从一字“楚”王,降等为“楚蛮”王了,所以其德性肯定算不上方正,可这不就恰好佐证了某竖子将来不会学杨广?   但饶是虞世南几乎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想要一股脑塞进萧瑀的榆木脑袋里,可萧瑀的态度依旧强硬:“‘兵形势’这一套,虞公就先别教给楚王殿下了。”不同于性烈如火的虞世南,争吵过程中,萧瑀始终保持着态度温和,他看着忿忿不平的虞世南,继续开口道:”对了,虞公不是书法大家吗?我看不如您先好好教导楚王殿下书法,让他借书法一道,修身养性,如此,方为正途。”   “正途?”听到萧瑀这话,虞世南更是不乐意了:“让楚王殿下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闲散王爷,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将来任人鱼肉,你管这个叫正途?!”   ——有些话虞世南无法跟萧瑀明说:先别论楚王这个竖子生来就桀骜不驯的性子,单单看太穆皇后留给他的那些人手,便已经注定他此生不会平凡。   窦师纶是什么人,李靖……虽说虞世南不确定李靖是否也像窦师纶那样,是太穆皇后留给李宽的家臣,可在虞世南看来,如果将来等李宽及冠后,他和这些人依旧是“主弱臣(家臣)强”的局面,那么很可能,太穆皇后留给他的保命符,迟早会变成催命符。   毕竟李宽届时,就如那后主刘禅,可这天底下有有几个诸葛武侯,几个姜维呢?   “别吵了!”李宽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两位恩师吵出个结果,心里还想着出宫去玉山别苑给自己的暗影刺客们打造新武器的楚王殿下,此时已经很不耐烦了:“要不这样,两位先生,你俩打一架,谁赢了,本王就听谁的。”   当然,本王首先不保证虞师失利的时候不会出手。   “你个小……”不知李宽心里话的虞世南,这回是真的伤心了,小兔崽子,感情老夫为你争取了老半天,合着你就用这种煽风点火,起哄架秧子的手段来报答?   好好好,此时的虞世南,很想转头对萧瑀说一句:你赢了。   从此以后,咱们就把这小子往方正君子的方向引导。   可虞师到底是虞师,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干了,那么对于李宽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萧瑀,”此时,虞世南的目光突然转向老友,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他实在很不想威胁对方:“老夫不与你论私交,你我如今同为楚王殿下的老师,就应当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如果你还坚持你那套“先修德后修力”的说辞,并且不许老夫教导楚王《孙子兵法》,那么下次来教导他兵法的,就会是牛进达,就会是长孙无忌,就会是窦师纶!就会是李靖!   到那时,他们教导的,恐怕就不是《孙子兵法》,甚至不光只是兵法了!”   “你……糊涂啊!”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萧瑀此时望向虞世南的目光里满是失望:“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岂可因噎废食!”虞世南大声道,说话间,老人神情肃穆,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唉!”萧瑀重重叹息一声,却没有再出口反驳,显然是默认了虞世南的做法。   “虞师,威武!”李宽此时也不禁起身欢呼,为大展神威的虞师喝彩。   “竖子!”虞世南转头瞪了一眼李宽:“往后,为师也要教导你书法,你自己看看你那手字!通篇下来好似鬼画符,简直丢尽师门的脸面!”   “哦……”楚王殿下闻言乖巧点头:“虞师你放心,本王肯定用心学!”   "这话老夫已经听过听过八百回了!"虞世南没好气地回道,随即,他又有些语重心长地对李宽道:“可是楚王殿下,就算每次您都让老夫失望,可失望过后,再有下一次,老夫依旧相信你会守信。因为——”   虞世南那双苍老的眼睛此时认真注视着因为愧疚而眼神飘忽的少年,老人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做人先生的,可以失望无数次,为的,只是不让弟子失望一次。   仅此而已。” 第135章 终将盛唐   虞师的良苦用心,到底还是感化了楚王这个顽劣竖子。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宽一改往日的惫懒模样,竟是破天荒的变得勤奋好学起来。   每天天不亮,他便起床开始扎马步,接着去御花园跑上一圈,之后便回甘露殿洗漱一番,陪着长孙皇后和弟弟妹妹们一道用早膳,当然,这是没有大朝会的日子,遇上大朝会,楚王殿下还是会跟随两位先生一道上朝,只不过不再发表什么意见就是了。   起初上至李二陛下,下至朝中大臣,一个个都只当楚王殿下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可时间一长,大家见楚王依旧如此,难免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竖子……莫不是打算学那杨广吧?   可朕(陛下)非是杨坚啊!   每每李二和群臣们在心中升起这样的想法,虞世南就会感到一阵老怀大慰:谁说楚王殿下性如顽石感化不了一点的?这不就被老夫给成功感化了吗?!   当然,李宽的另一位老师,大唐的尚书左仆射萧瑀萧大人,就比虞世南清醒的多,在他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王殿下那可不甘寂寞的心,迟早会捅出篓子。   至于眼下的“贤良”,更似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在李宽乖乖当了十来天的“好贤王”之后,有一个人坐不住了。   ——觉得自己的孙儿肯定是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教训,这才变得乖顺起来的太上皇,命人将李二陛下叫到了弘义宫,随后殿中父子,彼此君君臣臣——李二陛下再次被老父亲给强行上了压力。   “二郎,”只见怒气冲冲的老李渊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对跪坐在自己面前正襟危坐的李二振振有词道:“宽儿这孩子往日是胡闹了些,可说到底……却也没真的闯下什么大祸,所以朕想知道,你怎么就舍得将这孩子矫枉过正成如今这副模样?难道你不怕你母亲在九泉之下因为此事而伤心难过吗?!”   “……”人在太极殿中坐,锅从九天之上降下来的李二陛下,头一回发现,原来宽儿那竖子哪一天“有心向善”,对自己这个父皇来说,竟然也算不得上是一件好事。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朕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啊……   ——面对父亲责难,只能是无言以对的李二陛下如是想。   “怎么不说话?!”李渊见儿子对自己的问话沉默以对,当即怒声道:“你这竖子!难不成你觉得朕说的不对?!”   “父皇……”再次喜提“竖子”称号的李二陛下此刻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原本以为事情正朝着好的一面发展的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哪里又做错了。   “父皇,”想到某竖子前些天才打了高句丽的使节,李二决心据理力争一番:“宽儿这孩子,之前殴打高丽使节,对方至今还在鸿胪寺养伤,您说说,这是一个亲王该做的的吗?!更别提这竖子还大喊‘我乃楚王,我蛮夷也’,搞得如今负责记录的史官一个个都无法下笔。您说说,这……唉……”   李二陛下说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谁让你当初给那竖子封楚王的?”李渊眯着眼睛对李二道:“不过是你自作自受!”   “可那孩子当初要当秦始王啊父皇!”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当真是委屈极了:“更别说儿子拒绝此事后,这竖子扭头还敢跟我讨封那周天王,暗示让儿子这个秦王给他养马!两个王,全是册封了皇帝就得遗臭万年的那种……儿子能怎么办?!”   “哼,可你偏偏给了他楚王。”尽管心中也觉得孙儿的行为好笑的太上皇李渊,明面上压根就不惯着李二:“这你还能怨谁?   再说了,那渊盖苏文是个什么东西?嗯?他一个外臣,顶着冲撞老夫名讳的姓氏来朝见,虽说这并不能算是什么罪过。可换个人来不行么?就非得上赶着恶心朕?二郎,此事你不妨好好想想,那派他来的高建武,到底抱的到底什么心思,需要朕跟你细细说明?   那狗东西,压根就没想过要对大唐表现出恭顺的姿态!   所以在朕看来,高句丽的使节宽儿打了就打了!开价三十万两黄金让咱们买将士遗骸,这就是把整个大唐架在火上烤,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反倒是宽儿一顿胡搅蛮缠下来,让所有人包括高句丽人都将开始淡忘这件事,二郎,你可别觉着宽儿那孩子莽撞不晓事,那是你母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当真会是平庸之辈?!”   “父皇……”听完李渊的话,李二当真是心中一惊,他此时才意识到,当日若不是李宽来了这么一记无理手,那么高句丽使团这次来大唐,那就是带着这个无解的难题前来打大唐的脸的!   “行了,”李渊如今已经不太爱去想这些事情,他现下不过是个颐养天年的老人:“朕从明日起,要见到宽儿那竖子开开心心地来弘义宫跟朕问安,你要办不到——”李渊说到这里,眼神阴沉地瞅了儿子一眼,随后他指了指腰间的束带:“刚命人做好的牛皮束带,镶金的,你小子要不要试试?”   听着李渊威胁的话语,李二莫名的心中一酸,恍惚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四岁岁,自己不过是太原有名的纨绔,忙于政务的父亲每当有空的时候,在家中遇见自己,基本上都会撂下类似的狠话,算是约束。   如今,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可这也只是不过是恍惚之间的错觉罢了。   “父皇,儿子知道了,您放心,不用明日,待会儿儿子就让宽儿那竖……那孩子来向您问安。”李二说完,朝父亲行了一礼,随后准备动身离开弘义宫。   “记住!”——就在此时,李渊忽然开口道:“大唐要打下高句丽,这比打赢突厥更重要!当年黄帝打败蚩尤,赢下的不光是土地和子民,还有正统与传承!高句丽既然想跟大唐整这个正统之名,那就是不死不休!二郎,道阻且长,可你却要咬牙走下去!因为这,是每一个帝王该担负的责任!”   李二前行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他没有转身,良久,李二的声音在这大殿内中响起:“父皇请放心,儿子自当谨记父皇今日的教诲,突厥要打,高句丽更要灭,左右不过是日程之上的事务,儿臣按部就班的去完成就好。   这天下,终究是要迎来盛唐的!” 第136章 釜底抽薪   当李宽见到李二派来传话的张楠,得知对方是想让自己不必每日如此刻苦用功,也要适当学会放松休息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什么情况?   本来以为本王此次蛰伏,会让老爹受到迷惑,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一转眼,这种感觉却回到了自己身上呢?   “楚王殿下,太上皇希望您最近陪陪他,他老人家许久不见您,对您可谓是颇为想念。”张楠作为宫中老人,自然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有意无意间,便向李宽道明了原委。   “哦,这样啊……知道了!回去告诉我父皇,本王有空会去弘义宫的,至于具体时间……让皇祖父等通知。”   “……”张楠其实很不理解,楚王殿下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为何这位大爷每次都能话里作死,还次次不一样的。   像这种欠揍的话,张楠自然是不敢传达的,虽说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还不至于殃及池鱼,但张楠不傻——楚王殿下向来是懂怎么殃及池鱼的。   “殿下,那奴婢这就回了。”张楠如今也算是彻底服了这位爷,他作为大内总管,对于外界的那些传闻,他自然是听在耳中的,可今日一见,楚王殿下还是一如往昔的皮,嗯,由此可见,不难猜测,这位大爷是在蓄力憋大招啊……   就是不知道,这回倒霉的是谁喽……   待张楠带着心事离开后,李宽放下了毛笔,对台上一直伏案提笔,从头到都没说过话的虞世南道:“虞师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您瞅瞅,本王这安生日子才过了几天,我爹竟然又开始不放心了。”   “……”虞世南如今亦是差不多猜到了李宽内心的真实想法:这竖子近来有事无事就去跑翻阅史书,从春秋战国读到前朝,看不懂的地方还会拉着自己和萧瑀一个劲的提问,甚至边看边作沉思状。   孤儿就是傻子也知道,咱们的楚王殿下这是又要引经据典,有所动作了。   “虞师啊,”果不其然,李宽接下来的话可谓是石破天惊:“您说本王殴打了高句丽的使节,是不是得给人家赔礼道歉啊?不然的话,传出去本王的名声可就太难听了啊。”   “呵……你小子早没名声了!”虞世南一下就被李宽给气乐了,这小子当初那一战,不光是他自己的名声,连带着自己这个当先生的名声都给败坏殆尽了,如今却又想着去赔礼?   你可是楚“蛮”王,咱大唐最嚣张跋扈的皇子,这话传出去谁会信?   “虞师,是真的,本王确实心怀愧疚,打算送给那渊盖苏文一点儿礼物。”眼看虞师对自己的打算抱着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李宽愈发的一本正经起来:“要不,您看咱挑个日子,您和萧师一道随我前往鸿胪寺?”   “楚王殿下……”在大殿另一侧伏案处理公务的萧瑀这才抬起头,缓缓开口道:“刺杀高丽使节这样的大罪,老夫和虞兄二人实在是背不动。”   “萧师,你误会本王了!”李宽此时是真的伤心了:“本王怎么会做出坑害恩师的行为呢?”   “你坑害的少了?”萧瑀还好,对于这一点,饱受其害的虞世南那可是对此总有话说,所以,老人家适时插了这么一句嘴,驳得弟子哑口无言。   "楚王殿下,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夫这些天已经认真观察您许久,您总是一边翻阅史书一边小声念念有词,还不是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如今,您的'贤良'就连陛下都看不过去了,许您稍加放松。可您转头就与老夫二人说,您要去给高丽使节赔礼道歉,您说说,这合理吗?"萧瑀其实很喜欢眼前这个孩子,虽说平日里不着调,但是有毅力更有恒心,这一点从对方练习书法时一丝不苟满脸认真的表情就能看得出,而且短短时日,李宽的行文便已经有了不少长进,光这一点,就被两位老人时常暗中称道。   可是有时候太过聪明也并非好事,尤其是生在天家,聪明过了头或是不够聪明,都会成为某种致命伤。   “臭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如今萧公也不是外人,你若犯了错,为师和他都跑不掉,所以实话实说,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虞世南说完,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楚王殿下,凡事需谨慎没错,可您若想谁都瞒着,搞不好真会画蛇添足,坏了大事。”   “好吧……”李宽如今对虞世南已经有了高度的信任,在看了一眼萧瑀之后,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本王这不是想到大唐如今最大的麻烦事突厥人嘛,前些天本王因为一时之气殴打了高句丽的使节,本王担心高句丽会借此对大唐不利,所以最近翻篇史书,思来想去之下,本王决定先下手为强,玩一出‘金刀计’——本王打算趁高句丽使团回国的时候,给正使渊盖苏文送上一大堆礼物,嗯,本王也没啥值钱的送给他,就送他十几箱琉璃好了……”   “臭小子,你这叫没啥值钱的?”在听到李宽把琉璃当粪土送出的时候,饶是不甚在意身外之物的虞世南也不禁咂舌:“太穆皇后到底给你留了多少好东西,你个败家子啊,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PS:豆包起源于唐朝。)”   “虞师,那玩意儿本王多得是!”李宽抿了抿嘴,随后才到:“本王是打算将一套亲王冕服当做压箱底的大礼送给渊盖苏文,届时再派人向副使高岐放出消息,就说渊盖苏文迫于压力,早已暗中投唐,到那时……”   “嘶……”此时的虞世南和萧瑀几乎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竖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虽说李宽的这招釜底抽薪脱胎于他口中的“金刀计”,但不得不说,只要一切顺利发生,那么渊盖苏文其家族和高句丽王族之间越积越深的矛盾,将会因为此事彻底引爆。   到那时,高句丽国内必会掀起内乱,到那时,对方自然无暇再顾及和大唐之间的争端。   而大唐也正好借此机会,开始着手收拾突厥人。   “两位恩师,觉得本王此计可行?”李宽此时已经从两人脸上看出了答案,但生性活泼的楚王殿下,还是克制不住那颗想要嘚瑟的心:“唉,也就是这几日无聊翻了翻书,偶有所得,偶有所得!”   “此计,我看可行。”许久,萧瑀看了一眼虞世南:“要不,我去和陛下说说?”   听着萧瑀的建议,虞世南看了一眼表情此刻已经僵在脸上的李宽,随后道:“此事事关重大,的确该让陛下提前知晓。”否则万一出了岔子,臭小子又要挨削。   “哎哎哎?”刚才还志得意满的楚王殿下闻言心态瞬间炸了:“萧师,这是本王的主意,怎么可以被您被拿去邀功呢?”   “楚王殿下……”萧瑀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宽,苦口婆心道:“到了老夫这样的年纪,所谓功劳,已经不如苦劳,老夫没什么贪功的心思,实在是此事涉及大国外交,纵然您的想法很好,但是也必须通过陛下点头才可实施,否则将来若是横生变故,甚至是再起战端,您觉得,您能为此负责吗?”   “能啊!”李宽此时的神情无比认真,眼下,他已经无比渴望去北方浪上一圈了。   “这竖子!”不知弟子底气何在的虞世南笑骂一句,最终还是摇头感叹道:“幸亏你的老师是老夫和萧兄,这要是李纲、陆德明和孔颖达,你小子早就戒尺吃到饱了……” 第137章 当年翻进太极殿   “这真是那竖子的主意?不是两位爱卿暗中为其出谋划策?”——等萧瑀和虞世南找到李二陛下说明来意后,本来还烦心高句丽一事的李二陛下顿时觉得这世界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荒谬:“那竖子能有这样的脑子?”   “陛下,”萧瑀此时面色严肃:"楚王殿下此计甚妙,阴谋有之,阳谋更有之,是以虚实相结之下,势必显出奇效。如此,陛下还要诋毁楚王殿下吗?!“   “……”李二陛下突然发现,果然这世上的道理是想通的:大奸大恶之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百善之人一朝作恶却必遭众人唾弃——原来宽儿那竖子只要偶尔靠谱那么一回,这孩子的风评就会急速上升,而自己这个当爹的,就连下意识的提出质疑都会被当做是对他的污蔑……   果然,这人……还是当竖子好啊……   “陛下,您认为此事是否可行?”虞世南看着怔怔出神的李二,忍不住出言展开问询。   “哦,”思绪跑偏的李二陛下闻言惊醒过来:“朕觉得此计可行,可是交由那个竖子去做……朕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听闻李世民此言,萧瑀和虞世南二人对视一眼,随后虞世南开口劝解道:“陛下,楚王殿下之前不是已经有过经验了吗,老臣认为只要您准许楚王殿下放手去做,想必一定会收获惊喜的。”   “两位爱卿真这么想?”李二看着虞世南,总觉得这老头儿如今都快“投敌”了,还有萧瑀,这家伙方才驳斥自己时那坚定的神色,就好似他是那竖子的家臣一般,这……   李二想起太子李承乾的恩师们,那仨老头儿每次见自己都是不卑不亢,对太子的表现虽时有夸赞,但偶尔也会直言不讳的指出李承乾的一些不足,但这种情况,压根就没在虞世南和萧瑀二人身上出现过。   “陛下,照眼前这种情形,事情发展的再坏,又能坏到何种地步呢?依臣看,还不如让楚王殿下放手去做。”虞世南见李二言语之间有所松动,当即便添了把火。   “那就按照虞爱卿说的办吧!”李二重新拿起桌上的奏折,总觉得自己答应的有些草率了。   -------------------------------------   翌日,得到李二陛下许可楚王,当即来到了尚文学馆,碍于今日要去鸿胪寺,深知唐俭脾气的楚王殿下决定从他的软肋下手:“唐观!”   “宽哥儿?!”最先答话并非唐俭的小儿子,而是将上学当成放牛的程处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没你啥事嗷,唐观呢?”李宽一边应付着兄弟,一边四下打量,期间不断有纨绔见是李宽前来,当即凑上来,围在他身边,开始“嘘寒问暖。”   “宽哥儿,哥几个可都听说了,你将那高句丽的使节打了一顿,还自称‘楚蛮王’?真不愧是你啊,我想陛下肯定后悔当初封你做楚王了。”当表哥柴令武这话一说完,殿内便响起一阵大笑声,房遗爱奋力的挤开拥挤的人群,来到李宽面前兴奋道:“宽哥儿,今日是要做什么?”   “我找唐观呢!”难得有正事的楚王瞪了一眼房遗爱:“遗爱啊,不是我说你, 你好歹也是房公的儿子,难道不知道‘公务上的事少打听?’”   “还公务……”长孙冲如今在宫内也待不了多久了,估计年前就要成婚的他,很快就会在长孙无忌的推荐下入朝为官,所以眼下他颇有几分即将踏上仕途的优越感:“宽弟啊,做人得脚踏实地,不然……”   “你别说话,就你最烦!”李宽的眼神最终落在了殿内一角,唐观那小子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呢,秦怀玉倒真是好兄弟,此时已经叫醒了他。   “唐观,走呀!”李宽朝迷迷糊糊的好友招了招手:“今日哥哥带你逃课!”   “逃课”二字的杀伤力,在这帮纨绔眼中几乎等于“自由”,但碍于自家老爹管得严,加之家法重,所以大家平日里没事宁可窝在学馆睡大觉,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宽哥儿你别搞我……”唐观继承了他父亲的机敏,当即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咱俩兄弟归兄弟,你可别指望我出卖我爹。”   “你他娘的……”听到唐观这样说,李宽刚要开骂,一旁的李怀仁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宽哥,选我啊,选我!你要是想找我爹的麻烦,我第一个给你带路!而且路我肯定熟哇!”   “带你娘个腿儿!”李宽发现自己果真是遇人不淑,大孝子和带孝子都让自己遇上了。   待他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哈……”   “笑个屁啊,乃公看重兄弟情义,大义灭亲,有何不妥?”李怀仁环视一周,在他刚觉得自己行了的时候,不知是谁,脱下了外袍,罩在了他的头上……   他娘的,你李怀仁也敢在我们面前自称“乃公”?你以为你是宽哥儿啊?   惹了众怒的李怀仁在被套了简易麻袋后,接下来的画面,是何等的惨烈,可想而知。   “揍他!”尉迟宝林率先发动了攻势。   等所有人一拥而上的时候,李宽当机立断,绕过闹作一团的狐朋狗友,强行拽着唐观离开了学馆。   半个时辰后,当唐观和李宽站在鸿胪寺的大门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我说宽哥儿……”唐观苦着脸望着身旁气定神闲的李宽:“我爹还在里面当值呢,你确定要找我来丢他的脸?”   “说的什么话!”李宽当即给了对方一个白眼:“哥哥只是找你来当一下垫脚石,又不是拿你当敲门砖。”   “……”在垫脚石和敲门砖这两种选择中,唐观其实更愿意选择后者。   “走吧,”李宽找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随后在唐观的帮助下,攀上了院墙,当他正准备翻进去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楚王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收到手下人通报,火急火燎赶来的唐俭,看着带着自家小儿子试图翻进鸿胪寺的李宽,唐大人撞墙的心都有了:“楚王殿下,别怪臣没提醒您,刺杀使节可是大罪!你还带着臣的小儿子……其用心之险恶,简直罪加一等!”   “你瞎吵吵啥?”李宽此时骑在墙头,晃荡着脚丫子:“当年你跟随我爹杀进玄武门的时候,本王就是这样翻进太极殿,给我皇祖父背《陈情表》的,那时候你不还夸我仁孝么?咋的?此去经年,唐公贵人多忘事,这就给忘啦?” 第138章 夫英雄者   望着骑在墙头侃侃而谈的李宽,唐俭忽然很想抬手扇自己俩大嘴巴子。   自己当初怎么就非得捧这竖子一把呢?当初的一番好意,结果却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自己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心塞的感觉,此刻充满了唐俭的内心。   “楚王殿下,您先下来……”此刻的唐俭,明明已经相当无奈了,可奈何眼前这竖子他惹不起,故而只能继续好言相劝。   “我不!”李宽梗着脖子道:“唐俭,你记住,这鸿胪寺的院墙,今日本王翻定了!哪怕父皇来,本王也要这么干!”   说完,李宽直接消失在墙头,进入了鸿胪寺。   “我的楚王殿下哟!您怎么也得听老夫把话说完啊……那边是茅房!”唐俭真的很担心这竖子万一落地时一下子没搂住,往前冲了几步,那么……你将再次遗臭万……不对,再次名留青史啊我的楚王殿下……   “狗日的唐俭,本王差点找了你的道,你给本王等着!”李宽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显然,这货运气好,并没有掉进陷阱里,但劫后余生带来的那种惊惧足以让这竖子口不择言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在得知李宽平安无事后,压根就不在乎对方威胁的唐俭,扭头瞪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呆若木鸡的手下,怒骂道:“赶紧派人去高丽使节的住所,万一他们冲撞了楚王殿下,老夫无法向陛下交代!”   “大人……”有一个稍有眼力见的忽然开口道:“若是殿下又要动手……”   “楚王殿下你们拦得住就拦,但高丽使节若是想要还手,尔等无论如何,哪怕拼死也得给老夫拦住,明白吗?!”向来懂得怎么“公平公正”的唐俭唐大人,闻言扭过头来,冷眼扫视一干手下。   “唯!”随后,这帮鸿胪寺的大小官吏再次急匆匆奔回鸿胪寺。   “爹……”可怜的工具人唐观,直到此时才深切明白,当初李怀仁躺在床上足足半月之久,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义薄云天的宽哥啊……你可害惨小老弟儿了……   “赶紧滚回学馆,回头再收拾你!”唐俭瞪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小儿子一眼,随后也赶忙返身回了鸿胪寺。   此时在萧瑟秋风中独自颤抖的唐观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大唐的楚王殿下李宽将会和高句丽的权臣渊盖苏文结成过命的交情,当然,过得是他唐观的命……   话分两头。   进了鸿胪寺以后的楚王殿下,在捂着鼻子走了一阵后,意外遇见了一个人。   “高岐?你个狗东西身体够结实的啊?还有心思闲逛呢?”   “……”原本闲极无聊打算出来走动走动的高句丽副使高岐,在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楚“蛮”王时,这个在李二面前都敢嚣张的家伙,陡然止住了脚步。   “楚王……”高岐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此时的他,胸口处还敷着伤药呢,自持武力抵不过眼前这个混账玩意的高岐,此时就连嘴角强迫露出的微笑都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渊盖苏文在哪儿?本王要见他。”李宽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高岐:“身子骨不错啊,还能下地行走,本王还以为至少断上两根肋骨呢。”   “……”李宽这话高岐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接,可他很快转念一想:让这蛮横至极的大唐楚王去找渊盖苏文的麻烦不是正好吗?   左右不是自己怂恿的,而且万一这竖子待会跟渊盖苏文一言不合怒而拔刀……   届时渊盖苏文反抗与不反抗,恐怕都难逃厄运……   一念至此,高岐接下来脸上的笑容就真诚了许多:“楚王殿下是来寻渊盖苏文?正好,外臣也逛累了,正打算回住处,您要不随外臣一道回去?——渊盖苏文就住在外臣的隔壁。”   于是,在高岐的带领下,楚王殿下很快就来到了渊盖苏文所居住的小院。   “是这家?”李宽指了指面前的小院对高岐问道。   “是这家!”高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了。   “行了,知道了,你回吧。”看在对方辛苦带路的份上,楚王殿下这回还挺讲礼貌,没骂人。   “我可以为殿下……”高岐刚想说我可以为殿下说上几句话,比如说劝那渊盖苏文不要不识好歹什么的,可李宽直接一个准备 动作就打断了他。   “外臣今日见到殿下很高兴,殿下,外臣这就告辞!”眼瞅着某竖子又要开始助跑,先前吃过大亏的高岐可不希望重蹈覆辙。   “哼!”望着高岐离去的背影,李宽冷哼一声,随后便推开了小院的门。   结果他进去才发现,渊盖苏文早就坐在小院中的石桌上,等着他。   “哟,”李宽看着一言不发神色冷淡的渊盖苏文,自来熟的他果断朝对方打了个招呼:“渊兄今日好兴致,竟然在这院中赏起景色来了。”   中原王朝向来对于外交细节都可谓是相当重视,所以这些使节们的住所都是精心布置过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园林造景,该有的雅致布局,当初前隋那些负责建造鸿胪寺的官员们,可都是方方面面照顾到了的。   “楚王殿下,”渊盖苏文看着眼前神情泰然自若的少年亲王,神情难免有些阴沉,声音里更是带着冷意:“我渊盖苏文从未受过那般奇耻大辱,您今日不请自来的送上门,是欺我渊盖苏文无胆吗?!”   随着渊盖苏文这声怒喝响起,场中的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紧张的局面。   “无胆?”李宽才不在乎对方这种小儿科一般的把戏:“你若无胆,怎么会明知你的国君派你出使大唐会让你身陷危局,却依旧来了?   你若无胆,当日又怎么会为了高句丽的尊严,在本王殴打了高岐之后,和本王起了冲突?要知道,高岐与阁下之间,可称死敌!   你若无胆,为何明知本王可能会想办法杀了你,却依旧镇定自若的待在鸿胪寺养伤,不肯尽早离去?   渊盖苏文,你有胆的很啊!”李宽说到最后,人已经站在了渊盖苏文面前。他瞟了一眼石桌,这才发现桌上还有酒,当即也不客气,坐下来拿起一旁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点,在品尝过后更是发出赞叹:“梅子酒?不错不错。”   “楚王殿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渊盖苏文看着眼前这位自打入院起,所有表现都在同那日在大殿上蛮横至极的大唐楚蛮”王作切割的少年,饶是他枭雄心性,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嗝儿,使节想不明白?那不妨胆子大些,再大些!”仿佛已经猜到了渊盖苏文此时内心疑惑的李宽,在打了一个酒嗝之后,突然站起身,指了指渊盖苏文,再指了指自己,随后豪情万丈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而今天下英雄,惟君与宽耳!”(——典出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   此话一出,渊盖苏文顿时陷入了震惊,就连他刚刚举起的酒杯,也因为一时陷入怔忡后,手一松,“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第139章 意外之喜   渊盖苏文只要不是个丈育,那么他就肯定就能理解这话的字面意思。   但对于李宽一开口就打算让自己另立山头并且与对方守望相助这件事,渊盖苏文其实是感到无比震惊的。   “楚王殿下……你何出此言啊?”在不知道对方是否真心的情况下,渊盖苏文觉得自己还是先装傻比较好:“外臣不知您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总之外臣对于你的这番话,实在是听不懂……”   “听不懂?”李宽歪着头打量这位高句丽的王莽,下意识地追问道:“当真听不懂?”   “听不懂。”渊盖苏文回答的很认真。   “搞了半天原来你才是丈育啊!”难得有机会骂人家丈夫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露出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随后正待他准备开口继续奚落渊盖苏文两句的时候,姗姗来迟的鸿胪寺官员以及守卫们,适时闯进了小院。   “楚王殿下!”率先开口的是唐俭的手下刘铭,而他这一声大喝,直接吓得李宽一哆嗦。   “狗东西……”正当李宽准备回过头来训斥对方时,又见四五护卫突然冲到他的身前,然后当着李宽的面,一把将渊盖苏文按在了石桌上。   这可真是楚王殿下从未设想过的套路:什么情况?本王还没开口,你们就把人摁那儿了?!   “楚王?这是做什么?!”渊盖苏文顿时怒了,他很想挣扎起身,可眼瞅着已经有人拔刀,他想了想,担心这是大唐人的阴谋,于是只能强忍着怒火,大声发出质问。   “我不知道啊……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李宽闻言下意识地摇摇头,表情很是疑惑。   “楚王殿下,不可啊!”那官员压根就没去管渊盖苏文的死活,他在“高声制止”楚王殿下的同时,一溜儿小跑地冲到李宽身边,并且朝他不断使着眼色:“您可千万不能和使节发生冲突啊!”   “……”李宽突然发现,有时候底下的人太懂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楚王殿下!”等门外终于响起唐俭的声音,李宽顿时如释重负一般:“赶紧滚进来!”   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是?”等唐俭见到被按在石桌上的渊盖苏文后,当即脸色便阴沉下来:“尔等蛮夷,竟敢对楚王殿下动手?”   李宽:“……”   唐俭你真是个老可爱!   事态由此开始朝着越来越魔幻的方向极速狂飙!   ——“好好好,我蛮夷也!”此刻,渊盖苏文的胸膛里正燃烧着难以名状的怒火: 他娘的在小院里待得好好地,先是这个竖子擅闯进来,一开口就是“共攘壮举”的大活,等自己这边刚回过神来并且开口拒绝,那头鸿胪寺的官员带着护卫就闯了进来,把自己按在了石桌上……   咋的?不陪着你家楚王造反我得死呗?!   最最逆天的是,唐俭这个鸿胪寺卿,粉墨登场之时,一开口先是污蔑自己对李宽有不敬之举,完事后还将自己贬作成那竖子当日口中的“蛮夷”。   士可杀,不可辱!可你们唐人对我是又要杀又要辱?   到底谁才是蛮夷?!   ——渊盖苏文此刻很想问唐俭一句:你他娘的是从哪里看出来,我类楚王那个混账玩意儿的?   此时的渊盖苏文,心情是崩溃的,要不是心中藏着未竞之事,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桌上以证清白。   太他娘的侮辱人了啊!   眼下,渊盖苏文甚至都后悔今日在这小院里坐着喝闷酒,而且还是梅子酒。   碰巧就让楚王那货给拿来入典……当真是……   渊盖苏文此刻心中一阵无言。   “唐俭!”就在渊盖苏文哀叹自己命运多舛之时,李宽终于出手了。   只见微醺的楚王殿下瞪着有些恼火的唐俭道:“本王不就是想和高句丽使节交个朋友吗?值得你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先是对本王进鸿胪寺设阻,等本王好不容易翻了进来,你又火急火燎地带人来砸场子,怎么个意思?你跟了我大哥以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帮助他铲除异己?我爹还没死呢!”   “楚王殿下,你在说什么啊?!”唐俭此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竖子居然真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这种赤裸裸的污蔑,你小子真是张口就来啊?!   太子殿下往日跟您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这甚至都成了太子殿下仅有的污点了,您现在转过头来说老夫帮着太子殿下铲除您这个异己?   等等……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唐俭现在开始彻底怀疑人生。   “把人松开,然后你们所有人都滚出去!否则本王回头就告诉我爹,说尔等投靠了太子!”李宽知道此刻成败就在此一举,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本王是个什么脾气尔等清楚,所以这话本王不会说第二遍。”   唐俭看着李宽脸上那坚定的神色,沉默了好半晌,随后猛地一挥手:“所有人,都退下!”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老夫是不敢动你,但老夫回头管教儿子总没错吧?唐观这小子以后要是还敢跟你厮混,看老夫不打断他的腿!   另一边,正看着这出难得好戏的渊盖苏文,突然感觉肩膀一轻,待他直起身后,护卫们已经退回了唐俭身边。   “楚王殿下,告辞!”唐俭瞪了一眼某不知好歹的竖子,随后打了个手势,手下一干人等开始鱼贯而出,动身撤离小院。   “楚王殿下,老夫希望您能明白您今日究竟是在做什么,同时老夫更希望,今日之后,您不要后悔!”——走在最后的唐俭,在即将离开小院时,放出了这么一句狠话,随后,他便带着人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滚蛋滚蛋!废话那么多!”李宽对此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大不了回头告诉尉迟宝林,上次偷吃他点心的人是唐观好了。   父债子偿嘛……   待小院重新恢复了平静,李宽瞟了一眼沉默的渊盖苏文,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抓起桌上那壶梅子酒,对嘴饮下。   “楚王殿下,酒喝完,您就请便吧,苏文偶感身体不适,这就先回了。”看着独自喝闷酒的李宽,理智告诉渊盖苏文,自己应该赶紧远离对方,否则将来麻烦上身,自己再想逃,那就难了。   谁知李宽听闻渊盖苏文此言,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放在了桌上:“渊盖苏文,本王是拿你当朋友的,所以本王这次拜访,自是没有空手而来的道理,礼物你就收下吧,本王一会儿喝完了酒就会走,你也不必起身相送。”   “……” 遭受一场无妄之灾的渊盖苏文其实很想说楚王殿下您可别自作多情,可他又担心对方为此跟自己较上劲,于是他抿了抿嘴,出于好奇,打开了桌上的锦盒。   随后,渊盖苏文整个人陷入了呆滞——锦盒里躺着一枚玉簪,上坠一颗用红珊瑚精心研磨成的红豆。   此物男子用来送心爱女子,便是再好不过的礼物。   “楚王殿下,苏文并无龙阳之好……”渊盖苏文看着这本该是男子送给心爱女子的精致礼物,言语之间,自是夹杂着怒火。   “噗!”李宽闻言一口酒水就喷了出来。   “——首先,本王喜欢女子,”李宽发现似乎今日大家好似约好了在一起发癫,他看着思路不像正常人的渊盖苏文,心中叹息一声,接着继续解释道:“其次,若是女子长成苏文兄这份尊容,本王也看不上。”   "那您为何……"看着屁大点的孩子称呼中自己“苏文兄”,渊盖苏文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已经被李宽的举动勾起了好奇心。   “这枚玉簪本来是我打算用来招惹魏公家的闺女的,给你准备的礼物,是这个。”李宽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龙纹玉佩:“我从我皇祖父那儿顺来的,怎么样,好看吧?”   “……”渊盖苏文看着大唐皇室中最豪爽的家贼,只觉一阵无语,随后他又锲而不舍的追问道:“那殿下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送外臣这个?”   “这不是来时路上遇见了你那位副使吗?”李宽说着,挠了挠鼻子,开始编故事:“本王因为想知道苏文兄的喜好,就向他打听了一番,谁知他一听本王问起这个,就发出一阵嘿嘿怪笑,随后便告诉本王,说你喜欢女子饰物。本王好奇便多问了一句,怎么你一个大男人喜欢这玩意儿,那高岐便说,因为你有了心爱女子。本王也没多想,就临时改送了这个。   怎么,苏文兄不喜欢?这可是本王经过本王好一番精心挑选的玉簪,造型别致,寓意更是极好:欲把相思比红豆,心有千结为君系。——苏文兄大可拿来借花献佛,讨美人欢心,不是妙极?”   本来李宽这么干,不过是想小小的离间一下渊盖苏文和高岐,反正他也不怕两人事后复盘对账本 ——就渊盖苏文这样高傲的性子,什么事都只会藏在心底伺机报复,才不会喧诸于口,因为在渊盖苏文看来,和仇人对质,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个人性格软弱的表现。   可让李宽万万没想到的事,在他诸多无理手中偶然展露的这一手,却还迎来了意外之喜。 第140章 反贼怎么演   “梆!”只见渊盖苏文忽然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他高岐简直欺人太甚!”   “啊?”李宽嘴上明知故问,心中更是暗惊:本王只不过是借此诬陷高岐嘲笑你热衷女色,你怎的还捶起了石桌?   沙包大的拳头,擂在石桌上,那也疼啊!   “苏文兄,你的手……”李宽看着渊盖苏文那鲜血淋漓的右手,忽然之间,仿佛福至心灵一般,我们的楚王殿下,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难道渊盖苏文和高岐两人之间还为红颜起过冲突?   “无碍……”渊盖苏文随口敷衍了一句,接着他忽然转向李宽,满脸认真道:“殿下当真要与苏文合作?”   “当然!”李宽点点头,不跟你合作本王怎么坑死你?   "可是楚王殿下,苏文不明白,您已经贵为大唐楚王,朝中地位超然,这一点,就凭当初那两位肯当众站出来为你撑腰的大臣就看得出。同时,苏文也不明白,大唐皇帝陛下对您也可谓爱护有加——像殴打外国使节这种事,放在我们高句丽,别说皇子,就是太子也要受罚,可您……"渊盖苏文 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你搁这点我呢?”李宽瞪了一眼渊盖苏文,心中早已经想好了说辞:“那是你不知道本王的实际情况。我自幼便不在父母身边,而是在陇右老家由皇祖母亲手养大,直至她老人家身故我才被接到长安,那时,我父皇还是秦王。”李宽说到这里 ,忽然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发生的事,天下皆知,玄武门之变以后,我大哥当了太子,我嘛,如今也封了楚王 ,可是 ……”   李宽说到这里,猛然将目光看向渊盖苏文,双眼直视对方的眼睛:“我不甘心!”   反贼怎么演?楚王殿下收敛一点就可以了。   “不甘心?”渊盖苏文皱起眉头,“不甘心”这三个字,也让他的内心一阵狂跳。   “是啊,我不甘心,凭什么本王自幼就不能像大哥一样在父母膝下长大?凭什么本王就只能是楚王?”李宽说到这里,神色渐渐阴沉:“苏文兄,你说我爹行二,本王也行二,将来这玄武门……本王是不是也该开上一开?”   长久的沉默之后,面无表情的渊盖苏文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苏文还是不明白……”   “不,你明白。”李宽见渊盖苏文还想拒绝,当即出口打断他道:“虽然本王不知道你和高岐有什么过节,但是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先前本王跟他问起你时,他言语之间总藏着一份不怀好意,况且——”李宽说到这里,指了指渊盖苏文还在淌血的右手:“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女人而挑起的意气之争,你不该发这么大的火。”   李宽说到最后 ,看着神色逐渐犹豫的渊盖苏文,他直接添了一把火:“苏文兄,不妨我们坦诚相待!”   “呵……”渊盖苏文忽然冷笑一声:“楚王殿下,你就不怕我回头告诉陛下,说你想要造反?”   “哈……”李宽回敬渊盖苏文的,同样是一声冷笑:“你不会觉得本王行事如此百无禁忌,靠的是我爹的庇护吧?实不相瞒,我皇祖母临终前,将手中的势力交到了其家臣窦师纶手上,那人你也认识,就是当日出手将你制住的那位——本王就是靠着他这样忠心的家臣,才能至今安然无虞。”   “楚王殿下既然有靠山,又何必尝试火中取栗呢?”渊盖苏文继续追问道,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而疑心病重,则是所有枭雄的通病,这一点,某个“好梦中杀人”的曹姓人妻控那是相当的有话说……   而刚刚借用了这位“曹贼”台词的楚王殿下,此时面对有着和“曹贼”相同缺点的渊盖苏文,楚王殿下的表现可谓是相当自然——他完全将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形象给演活了:“窦师纶如今快五十了,而他已经是本王手底下最年轻的家臣了,苏文兄啊,本王如今才十岁,难道说这些人还能保护本王撑一辈子?苏文兄,你要知道,本王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谁的气,所以你更得明白:像是本王这样的人,将来若是受委屈,那会比杀了本王还要严重。”   “所以你就要造反?”渊盖苏文觉得自己眼前中这位,压根就是个疯子。   “当然不是,”李宽闻言低下头去:“我试过争取在父皇面前表现得出色:像这次大唐的蝗灾,本王想尽办法从五姓七望手中买来了整整三百万石粮食,甚至本王为了表现出没有野心的样子,还主动将这份功劳让给了我大哥,本王想着,只要父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自然是不会亏待本王的。可是本王错了——我爹他从始至终对此事和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好似本王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样!”   李宽说到这里,再度抬头望向渊盖苏文,此时的他,整个人的气势,就好似恶龙抬头!   而李宽接下来的这番话,明明好似是在说给自己听,可却又更像是在说给渊盖苏文听的:“天不与我,自当取之!仅仅因为我是老二,就没了问鼎九五之尊的机会,这公平吗?”   “……”渊盖苏文直到此时,才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位大唐楚王真正的野心,可他还有两点不甚明了:“楚王殿下,您哪来的那么多钱财购买如此巨量的粮食?据苏文所知,大唐和高句丽一样,世家和皇室的关系并不好,他们为什么愿意将如此巨量的粮食卖给您?”   “钱财一事,我皇祖母出身世家大族,她这一支的财富,在她去世后都传到了本王手里,所以买粮的那点钱,对本王来说 不过是毛毛雨罢了,至于你说的为何那些世家愿意卖粮给本王……”李宽说到这里,神色颇为傲慢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似嘲讽渊盖苏文一般:“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本王有脑子!”   “楚王殿下行事,苏文佩服。”渊盖苏文此时也知道,在李宽解释完所有事情以后,自己要是再拿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和人交流,那无异于当场结仇:“既然楚王殿下对苏文如此坦诚相待,那苏文也不打算与您有所隐瞒,先前您的猜测不错,我的确与那高岐有过节,不过这在苏文眼里算不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与苏文有过节的,是我的国君,高建武!”   “哦?”李宽闻言眯起了眼睛:“愿闻其详。”   攻守之间,悄然易形。   “说来也简单,”渊盖苏文眼下已经开始考虑如何说服李宽帮助自己了:“除了我的家族是高句丽除开王族以外最有权势的世家以外,还有一件事是让我个人无法释怀的——我那昏聩的国君,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 第141章 楚王的教导   李宽怎么都没想到,临了自己居然还能在渊盖苏文这里,听到了一个全程充满了狗血意味的“高句丽爱情故事。”   按照渊盖苏文的描述,他和他口中的青梅竹马——“方芸”自小一块长大,他们二人幼时两小无猜,长大理所应当的情投意合,成为了彼此的心上人。   而就在渊盖苏文跟他父亲渊太祚提出想要迎娶“芸儿”的时候,高建武这个老家伙跳了出来,他召见了“方芸”的父亲——   高句丽掌管财政的郁折(次大对庐(宰相)一级)方兴野,提出要将对方的女儿纳入后宫。   方兴野对此能怎么办呢?不点头就要被质疑“心怀不轨、犯上、结党”,老头儿浑浑噩噩的出了高句丽王宫,回家后思虑半宿,最终又派人请来了渊太祚,老哥俩一合计:眼下还不是举大事的时候,那么只有向国君低头,如此才能争取来时间。   于是,方芸就这样被父亲送入皇宫,成了贵妃,渊盖苏文再次见到心爱之人的时候,对方已经成了国君最宠爱的妃子。   望着心爱女子投来的伤心目光,渊盖苏文只觉痛彻心扉!   可心痛过后,便是屈辱,尤其是国君拥着爱妃朝自己看过来时,那戏谑的眼神,渊盖苏文这辈子都忘不了。   也是从那时起,渊盖苏文就告诉自己,此生若不能亲手洗刷掉这份耻辱,那么他便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苏文兄,你放心,我必定助你一臂之力!”李宽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望着渊盖苏文,神情悲愤道:“简直是岂有此理!那昏君,好似儿皇帝,简直跟我爹一个样!”   “你也?”此时的渊盖苏文已经顾不上计较李宽在言语上占高句丽的便宜了,他瞪着李宽:“楚王殿下如此年纪……”   “嗨,这你倒是误会了。”李宽摆摆手,随意解释道:“我爹宰了我那混账四叔之后,我那国色天香的四婶儿,转头就成了我爹的妃子……”   李宽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渊盖苏文一眼,故意感慨道:“这当皇帝就是好哇……呵……狗屁的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此混账的一件事,却能干得光明正大……”   其实李宽倒不是不能理解高建武的做法,本来嘛,自己的宰相跟财政大臣结成儿女亲家,这他娘的换谁身处国君的位置上,那都是要寝食难安的,不过这跟楚王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文兄啊,本王能给你的也不多,这样,回头你回国的时候,我给你捎上十几箱的琉璃器,你若当我是兄弟,就不要推辞,总之皇祖母将这些东西留给了我,怎么处置就是我的权利,所以你放心,没人会对此置喙半句。”李宽说完,直接站起身,对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渊盖苏文道:“苏文兄,那今日我们就聊到这里,本王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楚王殿下,且慢!”听见李宽要离开,渊盖苏文连忙开口阻止了对方:“楚王殿下,您是在可怜苏文吗?”   “这话从何说起啊? ”李宽诧异地望向渊盖苏文:“苏文兄,本王可是一番好意啊!”   “楚王殿下,无功不受禄,就像您先前说的,您我不妨坦诚相待。”渊盖苏文此时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显然,他已经意识到李宽的豪爽背后,藏着深意。   “你知道……大唐目前最大的敌人,是突厥对吧?”李宽说这话时,悄然眯起眼睛:狗东西,这会儿又开始说“您”了。   “殿下的意思是,让苏文想办法让高句丽出兵,和大唐一起对付突厥人?”渊盖苏文说到这里,面色一沉:“楚王殿下,这一点,请恕苏文办不到!”   “唉!你想到哪里去了!”李宽闻言顿时摇头道:“本王的意思是,将来大唐打突厥的时候,本王不希望看到高句丽在其中横插一脚,来个浑水摸鱼。”   “所以殿下您想?”——渊盖苏文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是疑惑。   “大唐将来有事儿干的时候,高句丽可不能闲着没事。”李宽抿了抿嘴:“本王寻思着,你能不能想办法让高句丽找点事干?”   “殿下……”渊盖苏文此刻终于阴沉下脸来:“您若希望苏文届时在国内生乱,那就真的纯属您痴心妄想了!”   "又错啦!"李宽发现这货是真的不上道,于是他索性将话挑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新罗和百济不是一直不听话么,苏文兄何不趁借此机会从这两国上面下手?况且打仗这事儿好啊,他有兵权啊!你只要想办法弄到领兵出征的资格以后,让战事拖延个两三年,等你彻底掌握了手中的兵权,届时干什么不行了?   对了,还有一事,你得说服高建武,你得告诉他,就说倭国有巨量的金银矿,只不过那些倭人不知如何开采,可等高句丽打下了倭国,便是金山银山,也是他这个国君想要就能有的……苏文兄,你想打败一个人,就得想想办法让这个人变得昏聩,而想要让这个人变得昏聩,就得想办法让他的欲望肆意膨胀,到那时,你的机会才会到来啊……”   渊盖苏文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大唐楚王,此时的他,后背冷汗淋漓而下!   这才是后生可畏啊!   此时的渊盖苏文,对于面前这个表面不学无术,实则早就少年老成的楚王,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楚王殿下,外臣此时才终于敢相信,您将来……未必没有机会。”渊盖苏文哪怕是个外臣,但对于李世民这位大唐皇帝的生平事迹,那也是属于了如指掌的级别,所以他先前并不看好野心勃勃的李宽,可知道此时,他才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老虎的儿子依旧是老虎,若是有人觉得那不是老虎,而是一头猪……   那么这人的下场,估计会极其凄惨…… 第142章 太子殿下视死如归   实话实说,对于楚王殿下的教导,渊盖苏文个人觉得很实用。   但有一点也必须说明,这份“实用”是建立在双方的实力之上的。   作为高句丽最大的权臣之子,渊盖苏文当然有办法弄到兵权,至于如何边境启衅,和新罗百济干起来,这事儿须得从长计议,但终究还是能办到的。   可至于对倭国下手……   “楚王殿下,高句丽跨海与倭国作战,怕是力有不逮……”渊盖苏文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迟疑。   “你怕什么?军费算我的!我再加二十箱琉璃器,够不够?!”财大气粗的楚王殿下,一听对方想把自己最重要的诉求给忽略掉,当即便拿出了“二十箱”的诚意,让渊盖苏文备受感动。   “既然楚王殿下都如此说了,渊盖苏文若是还不答应,那便是不识抬举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就让自己多了这么大的一笔军费,渊盖苏文自然是开心的,当然,最让他开心的,是李宽拿钱当粪土的态度,因为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这位大唐的楚王后续对他的资助将会是源源不断的——只要他能达成对方的要求,钱财方面的问题,将通通都不是问题。   当然,渊盖苏文也明白,这种默契的合作,将会在大唐打败突厥,或者他渊盖苏文在边境挑起战事并成功掌权后结束。   而那时,若李宽还没能上位,那么渊盖苏文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对方的野心全部暴露给大唐皇帝,让对方诛杀此獠。   否则等这货真的上位,那么就是第二个杨广,甚至于是超越杨广的存在。   “好了,既然合作达成,本王也就不多逗留了,本王的母后和弟弟妹妹还在宫中等着本王回去一道用膳呢,那么苏文兄,告辞。”李宽随意地拱了拱手,接着又好似想起什么,方才又道:“什么时候走?”   “约莫七日之后。”渊盖苏文暗自算了算时间,方才答道。   “成,时间足够,届时本王会亲自送你出长安。”   -------------------------------------   告别了渊盖苏文,刚回宫的楚王殿下就被大哥李承乾给堵了。   “楚‘蛮’王,对,就是你,来来来,告诉孤,你小子又干了什么好事?”守株待兔的太子殿下李承乾独自一人站在御道上,朝刚进宫门的李宽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   “大哥,你找我啥事啊?今日不跟夫子进学?”李宽来到李承乾身边后,整个人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臭小子,你先前跟唐俭说了什么?”李承乾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可气坏了我们的楚王殿下。   “好好好!”气急败坏的楚王殿下一边捋起袖袍,一边气势汹汹的往宫里行去。   “竖子!要报复是不是搞错了方向?唐大人回鸿胪寺了!”李承乾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自己的弟弟怎么跟斗鸡儿似的,一撩就炸毛。   “谁说我要去揍唐俭了?本王突然想起去年唐观笑话我睡觉流哈喇子来着,这笔账,本王现在就跟他算!”记仇一道,楚王已经可称绝世强者,所以他说有这事儿,那肯定就是有的,没有也有。   可……   “竖子!回来!你也真好意思!逮着一只羊可劲儿薅,人唐观招你惹你了?!”李承乾一声断喝,把小毛驴儿一般的弟弟给唤了回来。   “还不是怪他那个不成器的爹!”李宽声音里满是无奈:“大哥啊,你是不知道……”   接下来,李宽将在鸿胪寺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都和大哥说了一遍,等他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是口干舌燥:“水呢,我要喝水……”   “宽弟……”李承乾此刻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了,他看着四处张望想要找人送水来的弟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此番行事……是经过父皇同意的?”   父皇他……几时变得这么狂野了?!   “对啊,”李宽理所应当地点头回道:“那昏君让我放手大胆的去做!”   得……太子殿下这回不奇怪了,搞了半天,狂野的还是您啊,我的楚王殿下。   “跟我去太极殿!”李承乾此时也明白事关重大,不想办法第一时间替这竖子澄清说明,等回过头来,恐怕就连父皇都要怀疑这竖子到底有没有野心了。   当初玄武门之变发生后,李承乾是被长孙皇后牵着手走进皇宫的,那时,地上的血迹都还没擦洗干净。   所以李承乾知道,父皇对于这把龙椅看得到底有多重,那毕竟是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换来的,容不得旁人有丝毫想要染指的心思,哪怕是他的儿子。   “一会儿见到父皇,你得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再讲一遍,不许添油加醋,更不许遗漏细枝末节,明白吗?!”李承乾一把拉着不情不愿的弟弟,一边苦口婆心的叮嘱道:“记住啊,千万别出岔子,否则将来横生变故,就算大哥想保你,也难!”   “可是大哥……”李宽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说起过老爹的风流韵事:“有些细枝末节,也是可以省略的,是吧哈?”   “嗯?”李承乾闻言停住脚步,看着李宽,没说话。   “我就……”李宽见状,心虚地低下头:“提了一嘴咱们那位曾经的四婶儿……”   “……”李承乾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好了,好弟弟,真有你的,哪里是咱爹的逆鳞,您就往哪触!   “这个……要说吗?”李宽看着大哥,目露询问之色。   “你说呢?”李承乾瞪了一眼李宽,他有时候觉得这竖子聪明的没边儿了,可有时候却依然觉得这货始终不靠谱:“除了这个,你没说其他的了吧?”   “没有,”李宽老老实实答道:“咱爹好像就霸占了四婶儿啊,大伯母好像因为容貌……”   “你住口吧我的楚大王!”李承乾现在只觉得痛苦无比,自己为何偏偏就放心不下这个竖子,非得守在宫门等他回来?   看看这竖子将事闹得,搞不好待会儿连自己都要被连累。   一念至此的太子殿下,望着很快便将抵达的太极殿,一阵无言。   ——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的手足之情,是支撑他此番视死如归的唯一缘由。 第143章 小蛮王   太极殿内,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即将上演。   “父皇。”   “爹。”   李二陛下看着进来的俩儿子,放下了手里的狼毫笔和奏章,斜眼瞅了一下李宽,随即道:“说说吧,楚蛮王又干了什么好事?”   “爹,这您就过分了嗷。”李宽闻言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不是您让我去的吗?”   “所以呢?”李二陛下瞪了一眼李宽,随后将目光投向李承乾:“太子,你来说说,你弟弟今日都干了什么好事。”   “父皇……”李承乾闻言有些迟疑地看了李二陛下一眼,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脸色一副浑然不在乎的弟弟,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起了某人的“丰功伟绩”……   当然,期间关于“曾经的四婶儿,如今的小娘”这个话题,向来爱护弟弟的太子殿下提都没提。   好半晌过后,等李承乾说完这一切,整个人已经陷入怔愣状态的李二陛下,下意识地想要拿起桌上的茶杯,结果发现某竖子早就将其抢了过去,“咕嘟咕嘟”的大口饮着茶水。   “夫英雄者?”李二皱眉打量着正在牛饮的李宽:“唯君与宽耳?”   “噗……”李宽顿时一口水就喷了出来:“爹啊,主要是当时儿子情绪酝酿到位了……”   “那你觉得爹在你和你大哥之间,厚此薄彼不公平?”向来举止手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威严之感的李二陛下突然孩子气地歪头打量起自家竖子:“爹怎么总觉得你跟那渊盖苏文说的是真心话呢?”   很显然,这一下,李二陛下的情绪也酝酿到位了。   “咳咳咳……”李宽这回是真的有些绷不住了了,面对李二陛下的为难,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他将哀怨的目光对准没事儿提起这茬儿的自家大哥:“我说哥,你难道也跟这昏君一样,觉得我心怀不轨?那可真就太伤弟弟的心了!”   “自然不会,”李承乾闻言温和笑道,可随即他又补充道:“但是你三不五时的就口口声声骂父皇是昏君,这一点可不太好啊……”   “臭小子!”后知后觉的李二陛下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便给了李宽一记板栗:“朕如今都快被你骂习惯了!要不是你大哥提醒,方才朕都没反应过来。”   “啊!脑袋……”在李二的全力挥击之下,李宽只觉得整个头都在嗡嗡作响,好半晌他才回过劲来。   “朕问你,”教训完儿子的李二陛下,总算是展开了正式问话:‘你答应给人家的琉璃器,是从哪儿来的?你皇祖母给你留的那点家当,你个臭小子非得嚯嚯光了才满意?小兔崽子,你将来不成婚啊?不生子啊?给自己的儿孙多留点财富,不应该啊? ”   “爹,您跟我说不着这个。”李宽一边委屈地揉着疼痛的部位,一边继续作死:“您大不了临终前给我的儿子们封个燕王赵王什么的,再给几块富庶点的封地,这不就齐活了么?”   “呵?”李二陛下突然发现,自己这是要在这竖子口中“崩”第三回啊!   “洪三!”   “奴婢在。”   “按住他!”   “唯!”   “大哥!”   “父皇……”   “没你事!”   “嗷!”   熟悉的流程过后,李二陛下悠闲地系上了束带,而楚王殿下则是哀伤到趴在地上独自垂泪:“呜呜呜……”   “宽弟……”太子殿下此刻蹲在弟弟身边,看着他这副凄惨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大哥你不用说了,我懂。”李宽扯过大哥的绣袍,擦开了眼泪,顺便擤了一下鼻涕:“吩~~”   “你这个竖子啊!”李承乾偏过头,这竖子有时候“竖”起来真就压根儿没眼看。   可话又说回来了,竖子不“竖”,那能叫竖子吗?   “哼,这小兔崽子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一旁的李二陛下已经施施然回到座位上,来是重新批阅奏折:“承乾,带着你的邋遢鬼弟弟赶紧从朕眼前消失!”   “爹,你还没说此事能不能成呢?!”李宽没想到,自己都挨了一顿揍,居然没换来李二表态,咋的?自己还得三顾茅庐送货上门啊?   咋想的……   “朕不是说了让你放手去做?”李二陛下瞟了一眼自家的小蛮王:“真捅出了篓子,你先让你大哥想办法替你收拾,他要是不行,你俩再结伴来烦朕。”李二陛下说完,低头在折子上批阅了几笔,等他重新抬起头来,发现哥俩还没走,不由没好气道:“还不滚蛋?等着我留你俩用膳啊?”   “父皇威武,儿臣告辞!”李宽向来是懂得见好就收的,眼看着老爹都给自己上了双重保险,他还能有什么顾虑?遇到事儿,干就完了!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父皇……”李承乾此时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没再搭理自己哥俩的的李二陛下,接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最终接受了自己悲惨的命运——神情沮丧的背锅太子带着他的惹祸精弟弟离开了太极殿。   “大哥,咱们现在去哪?”李宽一出太极殿,就恢复了活力,先前李二陛下对他的那顿揍,怎么说呢,到底还是留手了,不然这小子现在早就一瘸一拐的回到甘露殿,带着一身伤找长孙皇后告状了。   “先回东宫,我要换一套衣服!”李承乾瞪了一眼弟弟,太子殿下现在整个右手都是深深缩在袖子里的,并且他还有意将右手背在身后,将有污物的那一面藏地严严实实——没办法,谁叫他李承乾倒霉,偏有一个大事不计较,小事上却丝毫不肯吃亏的好弟弟呢。   就这样,兄弟二人来到了东宫,李承乾回东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自己的寝殿,洗漱更衣,而被留在院子里的李宽,在一番闲逛之下,来到了当初被他插上李二马槊的那处假山下,李宽看着那镔铁打造的槊头在阳光下闪耀着雪亮的金属光泽,难免一阵神往——他真的很想知道,当年老爹拿着这把马槊,搅动天下风云的时候,心中是何等的豪情万丈。   “二哥?”   就在李宽愣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三弟?”李宽听出了来人是谁,待他转过身去,便见到李恪身着一袭青色蜀绣长衫,手拿一本《论语》,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二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李恪见到自家二哥,心情无比愉快:“来之前我还去了一趟甘露殿,兰陵告诉我说你还没回来,于是我就来东宫,想寻孔老夫子请教一点儿学问上的难题。”   “哦,厉害。”李宽闻言笑着朝李恪竖起大拇指:“这一点二哥就自愧不如了。”   “二哥可是又去办了什么事?”李恪来到李宽面前,见他衣衫有些灰尘,于是下意识地拍了一下。   “嗷!”正准备回他话的李宽因为没注意到弟弟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于是,等他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   “二哥……对不住……”李恪目光中带着歉意地看着自家惨叫的二哥:“你这是又挨父皇揍了?” 第144章 大雁又南飞   “嘶……说什么呢?我这叫‘彩臀娱亲’!”——贡献出自己的臀部供父亲抽打解气,以致最终青紫交加成一片“彩”色的楚王殿下,闻言瞪了一眼神情有些不安的弟弟,紧接着便恬不知耻的骄傲解释道:“我呢,办了一件大事,咱爹看出了我的潜力,于是……”   ——“于是鉴于‘玉不琢不成器’,父皇他就狠狠‘雕琢’了一番咱们的楚王殿下,好让他成器!”换好衣服的太子殿下,归来时正好听到了弟弟的迷惑性发言,于是出言调侃了他一番。   还“彩臀娱亲”,你咋不说你曾经还“卧病求李”呢——每次挨完揍,楚王殿下有时候嫌弃内侍不敢用力擦药,就得找自己的兄弟们,看谁有空,就让谁来帮忙上药……   “大哥!不带你这样拆台的啊……”李宽见大哥刚换好衣衫出来,就不忘调侃自己,不由有些郁闷道。   “行了,你别耍宝了。”李承乾随后转向李恪:“是来寻孔师请教问题的吧?不错,比这竖子上进多了,孔师此刻应该在书房校书,你去那里他吧。”   “大哥,二哥,那我去了?”李恪闻言跟两个哥哥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兴奋地离开了。   “唉……这才是读书人呐……”李宽望着李恪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道。   “是比你小子斯文些。”李承乾调侃了弟弟一句,随后又道:“所以你已经决定将东西送出去了?”   “当然,只要他渊盖苏文这两年愿意给高句丽找点事做,让咱们能专心对付突厥人,二十箱琉璃器算什么?我给他两百箱又如何?!”   “呵!楚王殿下好大口气!”李承乾看着财大气粗的弟弟,有些无奈道:“瞧把你给嘚瑟的。”   “嘿……”李宽忽然一把揽过大哥的脖子,神秘兮兮道:“大哥,啥时候你缺钱花了,跟我说,我要是皱一下眉头……”   “大哥现在就缺钱花。”   “那你当我没说……”   “你个竖子!”李承乾到底是有些绷不住了:“你就这么给大哥画饼啊?”   “不是,大哥,你现在是太子啊。”李宽有些为难道:“你一个太子,没事儿缺什么钱花?咋的,要招兵买马啊?”   “得,”李承乾晦气地摆摆手:“你就当我啥都没说!”   “就是嘛。”李宽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对了,如今灾民的安置已经进入了尾声,朝廷一开始是打算以工代赈,让灾民们去修建皇陵和加固各地的堤坝,结果父皇将修建皇陵这一项给否了,除了加固堤坝以防来年的春汛以外,父皇让剩余的百姓们回到家乡自行开辟耕地,届时朝廷会签发田契,同时来年还会分发粮种,甚至房公还建议,要对开辟良田多的百姓实行奖励制度,看得出,父皇很想洗刷掉当年渭水之盟带给他的耻辱啊……”   李宽看着侃侃而谈的哥哥,心中神情很是复杂,他真搞不懂这样简直是完美储君的大哥,最终怎么会……   罢了罢了……这不还有自己吗。   将来无论如何,他都得把大哥给稳稳的托住,不让他倒下。   “宽弟,你有没有在听孤说话?”李承乾的声音打断了李宽的思绪,待他回过神,便只见李承乾一脸无奈的望向他。   “大哥,你说的我都听着呢。”李宽心虚的解释道。   “那我说到哪了?”李承乾狐疑道。   “你说到咱爹忘不了渭水之盟,”李宽撇嘴道:“难道说颉利当年还带着妃子来了的?”   “你……”李承乾不得不承认,在如何损李二陛下这件事情上面,自己的二弟可谓是天赋奇才。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不开玩笑。”李宽见大哥即将暴走,连忙一阵一通好言安抚:“大哥啊,你放心,我赶明儿就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习武,等什么时候咱大唐要对突厥人动手了,本王绝对要策马奔腾到草原,拿下颉利,逼着他献白马,咱们也给他来个斩白马为盟,只不过是斩杀他的白马!”   “你倒是有志气。”李承乾淡笑道,不管如何,弟弟这话说的确实足够振奋人心:“那你就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习武,莫要再成天惹事生非,浪费大好光阴了。”   “我晓得的。”李宽闻言满脸认真的点了点头,说起来,等送走了渊盖苏文,他确实要好好静下心来学点东西了。   除了兵法,马术,弓箭,这些将来打仗他必须得会的东西以外,李宽还打算给自己的暗影刺客打造合适的兵器,这件事一直被他在日程搁置,如今诸事已毕,也该好好落实此项工程了。   对了,还得打造大量的弓箭呀,这玩意装配在暗影刺客上,才能实现最有效的远距离大范围杀伤。   所以铁矿石这玩意儿李宽还得想办法弄到手。   当然,李宽也有想过要不要将眼下还只用作于制作炮仗的火药拿出来改良改良,制成黑火药用于战争,可……想到如今势力盘根错节且无比庞大的那些关陇世家们,李宽打消了这个想法。   没有黑火药这玩意儿,李宽有把握在自己成年后掌控全局,压的那帮世家大族喘不过气来,可有了这玩意儿,李宽虽说不至于惧怕,但将来的形势就会变得无比复杂:自己的暗影刺客不死不灭,不代表不会受伤,不代表受伤以后不用花时间复原啊,上次李宽在银月楼指使手下的暗影刺客与那帮流氓地痞动手,其中有一个被对方手中的利器刺破了手臂,虽说不至于一下子就折损太多战力,可这样的小伤也养了足足两日才恢复成原样,所以在李宽的设想中,真要一场激烈的战争打下来,那些失去战斗力的暗影刺客们,恐怕短时间内都无法再次出手了。   “唉……”一念至此,李宽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李承乾见弟弟一副失落模样,不由关心问道。   “没事,就是觉得,如今的大唐,还处在百废待兴的状态里,想要繁盛,不大容易。”掩盖好心事的楚王殿下,忽然探头,眼神悠悠望向天边一队结伴南飞的大雁:“希望有一天,它们不管飞到哪里,都始终身处我大唐的疆域之中……” 第145章 顶峰相见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宫中安心养伤的李宽,除了每日陪着两个妹妹,长乐和兰陵一起去御花园散散步,钓钓鱼以外,剩下的,他都在有条不紊地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而这其中最先开始的一项,便是这七日后,大唐礼送高句丽使团归国的日子。   而这金秋时节的送别,总是比旁的日子里多出几分诗意。   ——“长风万里送秋雁(注1),我与挚友终一别。苏文兄,这些礼物,你路上带着,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长安城外,渭水河边,没有芳草碧连天。——吟完过后的楚王殿下开始指挥着一队黑衣下属将几十个沉重大箱子分批次抬上高句丽使团的马车。   知道箱内装的是何物的渊盖苏文,看着如此“以诚相待”的楚王殿下,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感动来:“殿下,苏文当真不知如何感谢您……”   “唉!感谢的话不必多说!”李宽闻言摆了摆手,两人都无视了站在不远处高岐那幽怨地目光,正谈笑间,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的楚王殿下,扭头对身边的姜去吩咐道:“姜去,你去马车上,将我给苏文兄准备的另外一份大礼取来。”   “楚王殿下您这可真就……”渊盖苏文此时看着自己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大唐的楚王殿下,眼中散发着炙热的目光。   “唯!”姜去默默扫了一眼脸上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渊盖苏文,心中除了感叹对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殿下做人的底线以外,剩下的,姜去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而就在姜去回马车取礼物的时候,李宽笑着向渊盖苏文解释道:“苏文兄啊,我祖母教过我,她说若是跟人真心相交,那么第一次送对方礼物的时候,就得准备两份。‘大俗’ ——即世人眼中珍贵的东西,比如这几十箱琉璃器;‘大雅’——则是本王觉得最珍贵的东西。如此一来,哪怕这其中一份礼送不到对方的心坎上,那么另外一份礼总归是多一次机会,甚至哪怕是两样礼物你都不喜欢,那么我赤诚的心意也会比旁人多出一份来,总归是会让朋友感到更窝心,你觉得呢?”   “令先祖母当真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奇女子!”渊盖苏文还是头一次听到送礼还能有这么个说法,而且他本人对于这个说法也极为赞同。   “那是自然,不然祖母怎么会教育出本王这么优秀的孙儿呢。”李宽的语气里,满是自豪。   “咳咳……”捧着一方形木箱的姜去无奈地咳嗽了两声,说实话,到目前为止,他老姜作为楚王殿下的家臣,从来没长过什么脸,所以姜去很难将李宽和“优秀”划上什么联系。   “咋的,咯痰啊?”李宽斜眼瞟了一下姜去,心念一动,随后装出一副准备训话的样子:“我说你个老……”   “嘭!”忽然,一声巨响在两人耳畔响起,随后两人四周又响起一连串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背对使团的渊盖苏文下意识地扭头喝骂了一句,可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呆住了:只见高句丽使团队伍中,其中一架,马车旁,有一个被摔坏的大箱子,而箱子面前的地面上,是七零八落的大片琉璃器,其中不少都是造型纹路相当精美的摆件,如今不少都摔得四分五裂。   当然,渊盖苏文此时心疼的不是这一箱琉璃器,而是自己和楚王之间的关系,经过这一摔……那可真就说不清了……   “咕噜……”高句丽的副使高岐忽然咽了一口唾沫,随即他小心翼翼藏起眼底的贪婪和嫉妒,这个当初在大唐朝堂上跋扈无比的家伙,此时正用最卑微的态度向李宽解释道:“楚王殿下,方才是我们的人没有接稳木箱,这才……”   “唉……”李宽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转头将姜去面前的木箱抱在了手上,来到了渊盖苏文面前:“苏文兄啊,本王送你的大雅之物,是本王成年以后的亲王服,这应该是本王能送出的最珍贵的东西了,当然,本王也希望有一天,本王能和苏文兄,在那顶峰相见!”   “啊?!”此时的渊盖苏文,还在心中猜测这突然的事件到底是李宽有意为之,还是高岐这个王八蛋故意派手下人试探,当然,高岐先前的话语渊盖苏文也听到了,可渊盖苏文并不觉得高岐方才会亲眼盯着琉璃装车,他先前说的话,不过是下意识的谦卑罢了。   “礼物,接着啊?”李宽举了举手里的木箱,示意渊盖苏文接下这大唐楚王送出的最珍贵的礼物。   “…………&%…*&%¥%#%¥#”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的渊盖苏文,其实很想骂脏话。   你他娘的……怕我不死是吧?   先是故意弄了这么一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送了我数量如此之巨的珍贵琉璃器,然后再把自己的亲王服送给我。   咋的……怕我回去不造反,然后想着“成功都是逼出来的?”   还顶峰相见……我顶你个肺啊!   尽管此时渊盖苏文已经在心中对李宽输出了无数污言秽语,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只能恭敬的接过李宽递来的亲王服。   “楚王殿下……”渊盖苏文的声音在笑,可眼泪却在心底狂飙,望着表面一副人畜无害的李宽,渊盖苏文的声音里多少带点难绷的情绪:“您放心,”只见渊盖苏文咬牙切齿道:“将来,苏文……一定会让高句丽,与殿下,与大唐,结永世之好!”   “苏文兄这样说,本王那就彻底放心了!”秋风起,吹动了长安城墙上的大唐旗帜,楚王殿下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情:“真到了那天,本王一定会拉着苏文兄,为此好好地庆祝一番……” 第146章 大家都有秘密   “殿下,就这样让他走了?那么些价值连城的琉璃器……就这么白给了?!要不老奴带点人手,半道上给抢回来?”姜去望着高句丽使团离去的身影,语气有些迟疑。   “我说姜去,”同样目送使团离开的李宽,闻言转头看向他,语气有些无奈道:“咋的,你还打算抢回来了?姜去,你以前是当响马的嘛?”   “殿下啊,”姜去此刻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向李宽,语重心长道:“那些毕竟是老夫人留给您的啊……”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注1)”李宽闻言白了一眼姜去:“你瞅本王是那目光短视之人?”   “……”姜去现在不管什么窃钩窃国,他现在只觉得眼前人是个十足十的败家子。   “好了,我还要去见窦叔呢。”李宽见高句丽的使团过了灞桥,抻了个懒腰后,转身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之后,窦府,李宽和他最忠心耿耿有的家臣窦师纶,两人相对而坐。   “窦叔啊,其实有个问题藏在本王心中许久……”李宽一上来,就准备放大招。   “殿下,你不用问老夫也知道是什么,”窦师纶闻言先是苦笑一声,随后才道:“李靖跟老夫不一样,他不是您的家臣。”   “啊……这样啊……”李宽顿时变得神色沮丧:“害本王白高兴许久。”   “可他的妻子红拂女是。”窦师纶突然补充道。   “啥?!”李宽闻言直接站起身来:“合着李靖不是我的家臣,是家臣家属啊?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当年红拂夜奔的故事,楚王殿下您听过吗?”窦师纶看着一惊一乍的家主,依旧是耐心十足。   “没听过,”李宽觉得该装傻的时候,还是得装傻。   窦师纶闻言,有些无奈地看了李宽一眼,随即解释道:“当年红拂女还是是杨素府中的歌姬的时候,在一次李靖前来拜访杨素的时候,对其一见钟情,当晚,红拂女就私自出了杨府,找到李靖,两人一番互诉衷肠后,选择了私奔……”   “哇……”故是听到这里的李宽,极为配合的发出一声感叹,随即他有些疑惑道:“可这红拂女后来又是如何成为祖母的家臣的呢?”   “殿下听臣将故事说完啊,”窦师纶笑眯眯地讲起了接下来的故事:“李靖带着红拂女离开长安后,便去太原投靠了太上皇,而杨素得知此事后,虽然表面大度,但是暗地里却派人找太上皇要人,太上皇一时之间,左右为难。毕竟此事是李靖这一方面理亏在先,可李靖又是难得的人才,太上皇并不想放弃。   后来,老夫人得知了此事,便对外宣布红拂女此后便是她的家臣,同出世家大族,弘农杨氏在窦氏面前,也并非什么不可撼动的存在,况且,,老夫人给了红拂女家臣的身份,从此红拂女便光明正大的受到窦家庇护,甚至按照规矩:家臣死后,他们的牌位都要受到主家子孙后代的供奉……”   ——“窦叔你放心,等你死了本天天给你上八炷香!根根碗口那么粗!”机灵的楚王殿下自以为读懂了窦师纶的“暗示”,当即大声保证道:“我的后人也要遵守此规矩,否则他的名字就将从族谱上抹去!”   “我说殿下……老臣先谢谢您……可老臣如今身体康健的很,这个不急……”窦师纶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竖子家主,好半晌,他才继续道:“当然,起初老夫人只是为了不让太上皇为难,后来李靖外出征战的时候,红拂女也就陪在了老夫人身边,后来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最终,红拂女也就真成了窦家的家臣,只不过老夫人从来都未要求过她为自己做些什么就是了……”   窦师纶说到这里,突然神色认真地看向李宽:“殿下,这是老夫想要提醒您的地方,当初老夫人临终前并没有将红拂女像我们这样叫到身前交代后事,这也就说明老夫人从来都不打算让李靖的夫人当真为自己尽什么家臣的义务,所以殿下您将来绝对不可以在对方面前以家主自居,殿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李宽听闻此言后,顿时郑重点头应道:“可能祖母和她的感情更像是姐妹而非主仆,况且人家李靖念着祖母的好,出来给本王撑了腰,这事儿本王勿须太过放心里,但也绝对不能主动去要求人家继续这么干,窦叔,是这个理儿没错吧?”   “不错,”窦师纶笑着点点头:“殿下孺子可教也,看来虞世南在您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啊。”   “那可不,”听到窦师纶的话,李宽得意地挑了挑眉:“如今本王可是虞师最得意的弟子。”   “咳咳……”窦师纶忽然猛地咳嗽了两声:“殿下莫怪,老夫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楚王殿下闻言委屈地望着自己的家臣:“窦叔儿,你刚才都说你身体康健来着……”   “可能是被您的'八炷香'给惊着了,”窦师纶面不改色道:“这受惊吓,就容易感染风寒……”   “得得得……”李宽闻言摆了摆手:“您甭解释了,您越解释本王越伤心。”   “楚王殿下,老臣有一事不明。”窦师纶望着李宽,语气有些疑惑:“您手中如此大量的琉璃器,到底哪儿来的?当初老夫人将窦家家业交到老夫手里代为掌管的时候,老臣记得老夫人说过,这些只有在您及冠以后,才可以交给您,难道说……”   “窦叔,不是你想的那样,祖母自然是十分信任您的,所以窦家的家业,如今尽数由您掌管,只是本王如今手中的这些东西,嗯……”李宽挠了挠头,好半天才开口道:“本王只能说是个秘密,暂时不好讲。”   “殿下不说,老臣自不会再问。”李宽的话,并没有让窦师纶觉得失望,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一些过往,情绪难免就有些伤感起来:“殿下啊,其实老臣心中也有秘密,同样暂时无法对您讲,但是老臣还是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老夫人对您的爱,超过这世上任何人,甚至就是当今陛下,哪怕他马上将皇位传给您,也不及老夫人从始至终对您之偏爱,之深爱,之万万分之一……” 第147章 君子和小人   带着心事的李宽回到宫中时,恰好碰见两个妹妹——长乐和兰陵两位小公主,一人扛着一根小鱼竿,结伴去御花园钓鱼。   “二哥!”   “阿兄。”   两个小姑娘在见到李宽的第一时间便打起了招呼。   “我说长乐,这么快就把兰陵带进祸害太液池锦鲤的队伍里去啦?”李宽故意故意对着长乐挑了挑眉,随后语气温和的询问起兰陵:“兰陵,在甘露殿住的习惯吗?”   “回阿兄的话,习惯!”兰陵回答得有板有眼,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二哥!你厚此薄彼!”被调侃的长乐公主在见识到自家二哥的双标行为后,终于理解到了当初在宗人府,对方送自己礼物时,一旁的李恪和李泰的心情了。   “厚什么此薄什么彼?”李宽闻言伸手揉乱了长乐公主额前的刘海:“记住啊,到了太液池旁叫几个宫人守着你们,不然落水了怎么办?”   尽管李宽在暗中已经安排了暗影刺客护卫着家人,可是非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暴露,因为那样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   “知道啦~”长乐公主不情不愿地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后小丫头拉起一旁兰陵的手,朝李宽做了个鬼脸:“二哥几时变得像个老阿婆了?兰陵,咱们走,不理他!”长乐说完,便牵着脸上不禁莞尔的兰陵公主的手,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唉……”李宽看着妹妹们离去时欢快的声音,不禁感叹道:“美好的时光究竟是怎样流逝的呢?”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都没有答案。   -------------------------------------   “臭小子,你要不要跟朕解释解释你哪来那么多的琉璃器?”太极殿内,李二陛下看着前来跟自己“复命”的李宽,语气颇有些疑惑:“你小子不会暗中洗劫了来长安的胡商吧?”   “爹,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李宽本来就没打算说实话,但是面对李二陛下的如此猜测,这不由让他联想起了当初自己伪装成单翎时,最初给那接天楼胖管事的理由。   于是,觉得自己可能被那个狗东西出卖了的李宽,下意识地伸手摸着下巴,口中念念有词道:“不过您先容儿子想想,看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小兔崽子!”李二陛下见儿子又故意耍宝,当即便笑骂道:“得,楚王殿下您不愿意说,朕哪里敢一个劲的逼问呢。”   “爹,您是不是缺钱花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是楚王殿下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   “哼,咋的,你要献出你的琉璃器啊?”李二陛下闻言横了儿子一眼,随后语重心长道:“你皇祖母给你留下的家当,那是窦家上千年的财富积累,几十代人的努力积攒啊,才有了这般家底,你小子可别那么快就给嚯嚯光了!还有,给高句丽的琉璃器,你随后列个条子给爹,爹将来补给你。”   “……”李宽看着眼前苦口婆心的李二陛下,他总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爹,你几时变得这般通情达理了?这不像你啊?难道说上次驱魔仪式失败了?”   “呵……”李二陛下见儿子又开始神神叨叨,先是冷笑一声,随后才道:“你的法子虽说粗鄙了些,但这回好歹算阳谋。   你一口气送出如此数量之巨的珍贵琉璃器,他渊盖苏文是绝对不可能全部收为己用的。   可是哪怕他回国以后,以‘献宝’的名义将其中大部分给高建武,又或者高建武以“这批琉璃器为国礼”的名义, 将其强行占为己有,,这两种情况,都会让渊盖苏文因此记恨,更不要提他们双方的恩怨由来已久,积怨越深,届时一朝爆发的冲突就会越大。   况且,你还送了他一套大唐亲王冕服。”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李宽,眼神里满是赞赏:“臭小子临时改了主意,将冕服当面相送是对的,当时那种情况,他渊盖苏文收与不收都不重要了,你离间他和高建武的目的了,其实在打碎那箱琉璃器之时就已经达成了。当然,渊盖苏文若是不收下你送的冕服,他在高句丽国内的声誉只会一落千层——这天底下哪有收礼只重钱财,不重心意的?”   “爹,您想这么多啊?”李宽闻言挠了挠脑袋:“我就是昨日和小泰蹴鞠玩得太晚了,等我今早醒来时,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本来嘛,我是打算将亲王冕服藏在那个注定要被摔下马车的大箱子里,给渊盖苏文玩一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注1),可没想到……“李宽说到这里,尴尬地看了已经愣住的李二陛下一眼,随后继续解释:“等到送别渊盖苏文时,我这才想起此事,这才让姜去又返回马车,在暗格中取出了冕服……”   “……”李二陛下看着从前没事儿就在自己面前编借口的李宽,如今竟然一五一十的当起了实诚孩子,可意外的是,李二陛下并没有因此觉得欣慰。   “你这竖子!难道就不能顺着朕的话把这份夸赞给认了?就非得跟朕唱反调?”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看着眼前仿佛天生就与自己不对付的某竖子,语气里满是嫌弃。   “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常言道:‘君子自古坦荡荡,唯有小人长戚戚。’(注2)——难道说儿臣做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还错了?”据理力争的楚王殿下好似压根就没注意到李二陛下脸上越来越阴沉,还在那自顾自的卖弄学问:“爹,《出师表》您学过吧——‘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注3)’您作为大唐的皇帝,想让大唐昌盛繁荣,您就得亲儿子这样的贤臣,否则您天天跟魏公那样的小人在一块,迟早会变成昏君的呀?!”   “……”李二陛下看着蹬鼻子上脸的楚王,心中的感觉实在是太……太腻歪了!   没办法啊,楚“蛮”王殿下这番话里的成分属实太复杂,以至于李二陛下都不知道先吐槽什么好。   良久,李二陛下看着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的儿子,忽然道:“爹就不跟你讨论你是不是君子的问题,也不跟你讨论爹学没学过《出师表》,当然,楚王殿下暂时认为朕不是昏君,朕的内心……还是很欣慰的……”   “咳咳……那啥,爹,没什么事的话……儿臣先退下?”意识到自己方才有过危险发言的楚王殿下,此时开始汗流浃背。   “暧!楚王殿下暂且留步!朕这还有一事不甚明了!”——李二陛下一边将手伸向腰间,开始摸索着什么,一边和和气气气地发问道:“爹就想知道,什么时候方正刚直的魏征,跟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臭小子,两者相比较之下,他魏征反倒成了小人了?!   朕的良臣,是小人?!”朕看你小子是有些时日没挨揍了!   “那个……那什么……嗯……”——饶是楚王殿下能言善辩,但是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他也没办法继续诡辩下去,词穷的楚王殿下可以污蔑魏征是小人,但是他没办法说自己跟魏征比起来是君子啊……   毕竟……这皇宫内外,满朝文武,长安百姓……大家……都不瞎……   (PS:注意到有读者大人问为什么我最近写文要加注释,咋说呢,被朋友提醒了,引用典故或者诗词这些,最好加注释,咱寻思麻烦是麻烦了点,但还是按规矩来吧。当然,我得特意解释一下,毕竟刚刚还有读者大人问我是不是拿他当丈育了,这……当真纯属误会,希望诸位莫要介意……感谢大家理解……) 第148章 恩将仇报   其实“图穷匕见”这个成语,在时常喜提"家法"的楚王殿下面前,完全可以换一个说法,叫——“词穷绫(注1)现”。   "哎哟……哎哟……这个昏君……怎的力气越发见长了……"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回到甘露殿的楚王殿下,并没有见到弟弟李泰,于是无奈的他只能自己给自己上完药,随后来到了偏殿,虞世南知道李宽今日的行程,所以见他归来时是这副模样,当即便有些疑惑道:“怎的,你送行怎么还把自己给送出伤来了?”   “唉……虞师啊……”此时的楚王殿下莫名有些感伤:“您说读书有啥用?本王最近勤学奋进,可是还是逃不过我爹的揍,这世道怎么了?不是说大家都尊重读书人吗?本王不是读书人嘛?!”   “……”虞世南将目光看向一旁沉默的萧瑀:“萧兄,你觉得老夫该如何开导这竖子啊?”   “楚王殿下不妨将先前的经过说出来,让老夫和虞兄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此才好对殿下这番‘读书无用论’进行驳斥。”萧瑀如今也明白……不对,是深刻了解了楚王殿下是个什么德性——咱们这位“远看是竖子”的楚王殿下,你只有靠近些观察,才明白“距离方可产生美”,以及“近看还不如远看的”道理。   “……萧师说话是愈发不近人情了……”李宽先是吐槽了一下萧瑀的冷酷,接着他便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的给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两位恩师,你们给本王评评理,这事儿是本王的错吗?!”复盘过后,只觉分外委屈的楚王殿下双手环胸,满脸的义愤填膺。   “……”在听完楚王殿下的逆天言行后,最先开口的,不是虞世南,反而是萧瑀——老人家满脸无奈的感叹道:“老夫当初就不该教您《出师表》……或许虞兄说得对……”这竖子不学兵法傍身还真不行——就楚王殿下这张惹事生非的嘴,很难说他将来会不会被愤怒的大臣们“清君侧”。   ——毕竟咱们的楚王殿下,那可是敢将魏征骂作是“小人”的“贤良”啊……   且不说朝中官员们,大家谁跟楚王殿下比起来前者都更像君子,后者更坐实小人身份,这事儿都可以略过不提,萧瑀就是有一事还不明白:“我说楚王殿下,魏征招您惹您了啊?”   “肯定是招惹了。”在一旁为编撰《北堂书钞》(注2)做准备的虞世南,一边提笔抄录古籍,一边随意道:“但老夫估计事儿不大,不然按照这竖子的作风,魏征早就被套麻袋了。”   “果然还是虞师懂我!”李宽先是笑着拍了虞世南一记马屁,随后满脸正色地对萧瑀道:“萧师您有所不知,今夏五月初五,本王离宫视察母后送我的别苑,结果魏征这个狗……狗都嫌的大贤臣,告了本王一状,害得本王回宫就遭父皇殴打……”李宽现在想起此事,还是觉得委屈:“本王招谁惹谁了?”   “瞧瞧,”虞世南如今心态好的很,毕竟自己是经历过这些的,所以当他看到萧瑀满脸震惊的神色,顿时觉得舒心无比:“萧兄,不必惊讶,咱们的楚王殿下,心眼儿不见得比针尖大。”   “可……”萧瑀无奈地望向虞世南:“此事都过去快半年之久了……”   “楚王殿下,听见没?”虞世南看热闹不嫌事大,闻言笑呵呵道:“你的萧师拿话点你呢。”   “萧师啊……”李宽闻言顿时满腹委屈地看着萧瑀道:“您是不知道魏征他有多讨厌啊,您真当本王那次出去是去游玩啊?我是去看我母后给我准备的别苑,存不存的下我要从五姓七望手中买来的大量粮食啊……”   “……”萧瑀这下可当真没话说了,毕竟李宽为这次蝗灾所立下的汗马功劳,作为尚书左仆射的萧瑀自然知晓的,甚至他先前还感叹过楚王殿下虽然为人看似不着调,但实则心胸宽广,因为这样大的功劳他都可以推给太子殿下,但现在……   萧瑀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合理的怀疑,这货不过提前打好基础——将来惹出再大的祸事,顶缸的差事,八成也是太子的……   “好了,你跟魏征的恩怨,看在为师的面子上,就此揭过吧。”抄录了半天古籍,眼下也有些累了的虞世南,此时将毛笔搁在一旁,看向了李宽:“魏征又不是什么奸诈之辈,他不过是一个孤臣直臣而已,当然,做一个孤臣和直臣,其实也并非他所愿……”虞世南说到这里,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一旁的萧瑀听闻此言也是默不作声——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了隐太子,魏征曾经是李建成的谋臣,也是他建议让李建成趁早对李世民下杀手的。   可惜,李建成优柔寡断的性子,最终葬送了他的性命。   而魏征哪怕是在这之后被李世民启用,可碍于他从前的身份和这桩旧事,他魏征也只能做一个孤高忠直的谏臣,多李二陛下正言直谏,在史书上演绎出一段“英主贤臣”的美谈。   “哼哼……”李宽自然是不知道两位恩师此时内心的想法,他看着虞世南,有些不服气道:“虞师啊,您总不能仗着本王如今敬爱您,就以此拿捏本王吧?唉……算了算了……”李宽见虞世南又要发怒,连忙摆手道:“成成成,本王高量雅量海量,就不跟他魏征多作计较了……但是虞师,没下次了嗷,您让本王如此退让,都没提给个补偿啥的。”   “呵……”虞世南听闻逆徒发言,忽然似笑非笑道:“要不老夫将我那孙女儿嫁给你?”   “啥?”李宽闻言顿时觉得一阵莫名其妙,自己现在只要想起那个摆了自己一道的小丫头就觉得脸上无光没脸见人:“我说虞师,咱不带这样恩将仇报的啊……” 第149章 不速之客   “竖子,你说什么?!恩将仇报?!”虞世南看着眼前出言不逊的逆徒,老人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份未雨绸缪的良苦用心还真不如直接喂了狗:“老夫之所以想将怜儿嫁给你,是因为这孩子性子沉稳,思虑周到,反应机敏,将来若是老夫撒手人寰,起码还有她能看着你,不让你乱来……可你小子倒好……”虞世南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臭小子不识好歹啊……”   “虞师啊,本王还小,这男女之事,本王虽说不大懂,但祖母说过,还是要互相看上眼,才能算是佳偶天成哇……”李宽这话还真不是信口胡诌,当初祖母还真就在某个午后跟他说过这番话。只是当时……李宽天真的发问,让祖母沉默了许久:祖母,那当年您和祖父是互相看上眼了吗。   “是……也不是……”老妇人说完这话,就将手抚在孙儿头顶:“但是祖母……不后悔……”   往事如烟,时至今日,李宽才明白,当时祖母的那句“不后悔”,不是说给他听的,反而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更像是……某种安慰。   唉……   李宽只要想到之前在弘义宫见到祖父和那帮嫔妃玩“捉迷藏”的场面,他就替祖母感到不值。   “楚王殿下,”一旁的萧瑀适时开口道:“老夫家中尚有一侄孙女,生得乖巧可人……”   “萧老儿,你说什么?”萧瑀话音未落,李宽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虞世南却先炸了。“好好好……老夫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萧瑀……”   “干什么?干什么?!”李宽没想到两老头儿连这个都要攀比:“拿这个来考验本王?本王会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李宽说着,先是瞪了一眼挑事儿的萧瑀,随后又安抚起来和老友置气,此时吹胡子瞪眼睛的虞世南:“虞师啊,您别理萧师,他就是闲着没事儿逗傻子玩呢……”   “你说谁是傻子?”虞世南气得胡须抖三抖,他发现,这竖子自打多了萧瑀这个老师以后,和自己说话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当然,某竖子从前也没怎么着调过。   “本王是傻子,本王大傻子!”李宽现在发现自从多了一个老师后,他是真的心累——自己居然都要开始负责承担劝架的事务了:“我说两位恩师啊,咱们开始上课吧,本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先贤典籍中遨游了!”   “呵,只怕不是梦游吧?”虞世南回头瞪了一眼某竖子:“你下次再敢把脸放在老夫给你的孤本上睡觉,用你的口水给先贤典籍洗澡,老夫就得找陛下好好说道说道了。”   “虞师,本王知~道~啦……”李宽拖着长长的语调,语气里满是敷衍,没法子,谁叫当初自己在尚文学馆养成了这样良好的作息——每天上课不睡上一两个时辰,一整天都会没什么精神。   “楚王殿下这可真是……”就连萧瑀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评价李宽的“好学”了。   “罢了,楚王殿下,回去坐好,老夫马上开课。”虞世南想起小孙女儿提起楚王殿下时那嘴上气恼,实则眉眼都在带笑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他承认自己打算将虞怜儿嫁给李宽是存了两份私心,一份自是为了某竖子将来身边能有个贤内助,另一份,自然是希望孙女儿将来能有个好归宿。   可惜的是,臭小子不开窍哇……   -------------------------------------   接下来的日子里,楚王殿下终于是过上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每日,上完半天课的楚王殿下,下午会去弘义宫按时点卯,跟着刚起床不久的皇祖父练习两个时辰的箭术,之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一般情况下,李宽会带着几个弟弟去找皇宫内新起的马蜂窝来捅,但如今时值秋末冬初之际,马蜂窝自是捅一个少一个,于是我们的楚王殿下在经过几次“提杆四顾心茫然”之后,他便换了一种玩法,开始热衷于击鞠(打马球)。注1   当然,宫里面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所以大家的马匹也都是小马驹儿,一般情况下都是李宽自己一人一队,李恪和李泰两人一队,兄弟三人玩得也是不亦乐乎。   而李承乾若是有空,也会陪着弟弟们耍上一耍,往往这个时候,宫里那些年幼的皇子和公主们,也会跑来看热闹,大家凑在马场旁,为哥哥们助威,好不热闹。   但美好的日子总是给人一种“光阴如骏马加鞭”的感觉:在李宽度过了自己的十岁生日后,大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突厥可汗突利,(实为小可汗,相当于藩王)派出使节向李二陛下求援:从贞观元年开始,草原上接连三年都遭受了大雪灾,无数的牛羊被冻死,而因为牛羊肉的减产,大量的突厥人被饿死,这使得走投无路的突利可汗,最终选择了向李二陛下求援。   “陛下,我家可汗相信,仁慈如您,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饿死人的事情再大量的发生,所以卑微的哥舒摩请求您,请您赐予我们粮食,帮我们度过这次危机!”——在大朝会上,李宽老神在在的眯眼打量着匍匐在地的突厥使节,听着对方口中乞求的话语,他只觉可笑。   他娘的,如今你们是连抢都不愿意抢了?还是说知道抢不了了,才选择服软说好话?嗯……这突厥人的作风,怎么看都比自己这个“楚蛮王”还无耻啊……   可让李宽没想到的是,他的老爹李二陛下居然真的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朕,答应你的请求!”龙椅之上,李二陛下的声音无比沉稳:“朕这一生,经历过无数的征战,从来都不怕敌人的刀枪。可朕也知道,缺衣少食,对百姓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朕眼中,你们突厥人的部族,同样也是百姓,所以朕愿意帮助你们度过此次的难关,但是有一言,朕须言明在先:倘若此事过后,尔等行恩将仇报之举,那么就休怪朕届时还以颜色了!”   (PS:试图自律的小作者决定在月尾调整作息,故今日只有一更,后续会补上。另外在这辞旧迎新之际,小作者在此祝各位读者老爷们元旦快乐,也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康健,家人平安,诸事如意,财源广进!~~在下告退~~) 第150章 还得谢咱   李二陛下的发言,自然换来了突厥使节的一阵感恩戴德。   而朝中的大臣们,甚至包括魏征,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某人。   “二哥……大家都在看你唉……”魏王殿下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偷偷对身前的李宽道。   “二哥,父皇也在看你……”李恪的关注点自然又与他不同:“你待会儿可千万别……”   “啥啊,啥时候散朝啊?”李宽的声音不大,但是在一片安静的大殿之上却依旧显得突兀,不过大家并没有对此有什么意见,相反的,除了少数人有些感到失落以外,大家很明显都舒了一口气。   特别是唐俭,此时的他望向李宽的眼神那叫一个欣慰。同时,我们的唐大人回过头来,还鄙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虞世南,其用意不言而喻:到底还得萧公出马,将楚王殿下教的斯文多了,而你这个虞老匹夫,往日里都在干什么?   “你他娘的再这样看老夫,你信不信老夫揍你?”虞世南和唐俭本就时常不对付,现在看见对方如此挑衅,性烈如火的虞师怎会惯着对方。   但有一点不得不说:如今的虞师已经越来越“楚蛮”化了。   “哼!”唐俭冷哼一声,径直扭过头,并没接茬。   随后,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这次大朝会。   而李宽在走出太极殿后,便被虞世南叫到了身边,师徒二人走到广场角落,虞世南率先发出了提问:“楚王殿下,你跟老夫说实话,今日之事,你是什么看法?”   “还能有啥看法?本王……”李宽刚准备回答,抬头便看见萧瑀也匆匆朝他们这边赶来,于是他打了声招呼:“萧师。”   “哼!”虞世南忽然冷哼一声,瞪了一眼萧瑀后,便不再开口了。   “这又是咋了?”李宽看着如今跟斗鸡一样的虞师,他有点搞不懂,这老头儿最近是怎么了,怎的天天火气这样大?   “楚王殿下,”萧瑀来时问了和虞世南差不多的问题:“今日为何没动手啊?”   “萧师……本王今日……不是……”李宽接茬接到一半,发现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他当即哭笑不得地望着两位恩师道:“本王为啥要动手啊?本王又不当家做主的,这种事情轮得到本王来置喙?”   “可是殿下,如今朝中的粮食,能拿来救援突厥的,可也就只有您当初筹来的那一批了。”萧瑀神色很是认真:“老臣本来是想就此事向陛下提出反对的,可是您都没意见,老夫似乎也不好多说什么……”   “唉,多大点事儿。”李宽闻言摆摆手:“我爹呢,胸襟宽广,能把突厥百姓当人看,说实话,这是好事儿。但是本王其实清楚,我爹他这么干,说白了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削弱突厥的力量,颉利那个狗东西,可没我爹这么大度,况且此次突利可汗前来求援,难道他颉利会不知道?呵……指定是那狗东西自觉拉不下脸,但是你们想想,突利可汗从咱这得到好处,他颉利会不眼馋?嘿……”李宽说到这里,嘿嘿一笑:“本王保证,这次使节带着粮食回去,十有八九会被颉利抢去,别以为人家只是分一杯羹哦,突厥人可是实在人,突利这次十有八九是要给颉利做嫁衣的。”   “楚王殿下……”萧瑀看着侃侃而谈的李宽,有些欣慰道:“您能想到这一层,属实不易,可如此一来,大唐不更是白白便宜了颉利?”   “可是突利会就这么给他的叔叔颉利欺负?”李宽反问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突利未必还不如一只兔子?”   “可是楚王殿下,”先前听得入迷的虞世南忽然发问道:“倘若颉利不曾向您预料的那般行事呢?”   "不,颉利肯定会这么干。"李宽此时的神情很是认真:“毕竟这莽夫昏聩类我啊……”   “……”萧瑀和虞世南闻言对视一眼,楚王殿下这话真的很难评,也很难绷……   半晌过后……   “哈哈……殿下啊殿下……哈哈……”辛苦憋笑的两位老人终究是不端着了,开始感慨起某竖子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您还当真是有自知之明……”   “那可不,”李宽对于恩师的评价,丝毫不以为忤,脸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随后,他又正色道“所以这粮,给了就给了吧,就当花钱买平安——突厥人得不到粮食,就要抢,届时北方的战事一起,又不知道要死去多少百姓,况且,我爹又不是真的软弱,你们没听到他最后说的话吗——假如突厥人收了粮食还恩将仇报,继续犯我大唐疆土,杀我大唐百姓,那么我们大唐可以光明正大的用任何手段报复回去,不管多残忍,不管多无情,他们突厥人都该老老实实受着!因为这就是他们食言而肥的报应!”   李宽说到最后,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届时别说我爹要还以颜色,就是本王,也要亲自披甲上阵——若不能手刃这帮强盗,本王怎么好意思以楚王的身份在人前自居“蛮夷”?——先前本王知道朝中百官都在看本王,以为本王会像殴打高句丽使节一样殴打突厥的使节,其实百官们都错了。   本王之所以今日不动手,是因为本王知道将来突厥人一定会动手,到那时,才是真正结算这成百上千年来,中原和草原,两方祖祖辈辈积累的血海深仇的时候!   对了,至于那高句丽,”李宽说到这,深深看了眼前一言不发的萧瑀一眼,随后才道:“杨广当年三征高句丽,的确是暴政。但是他攻打高句丽的决策,却是对的,所以我们将来也是要打高句丽的,只是现在腾不出手来罢了。   但腾不出手来,却要作出随时能干他们的架势,当日高句丽的使节在大朝会上放肆,摆明了一副不把大唐放在眼里的架势,说白了,这就是战争前的试探了,如果大唐跟他们想象的一样软弱,恐怕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不光是突厥人,还有高句丽人。”时至今日,李宽才说出了当日动手的真正的理由,但不管是萧瑀还是虞世南,两人眼中除了一瞬间的震惊,接下来都是默认了楚王殿下这份独到的见解——即便老谋深算如他们,也认可李宽的这通分析。   “楚王殿下……”萧瑀忍不住摇头苦笑道:“您这份谋略,当真是要让无数人看走眼啊……”   “那重要吗?”李宽反问一句,随后不等萧瑀回答,便继续道:”对高句丽,要凌之以威,否则这帮家伙迟早会蹦出来搞事。而对突厥人,暂时还是以宽仁的态度麻痹对方比较好。当然,不管是渊盖苏文,还是突利的使节,这两人回去以后的待遇本王估计都差不多:高建武要琉璃,颉利要粮食,所以突利和渊盖苏文这对难兄难弟,将要面对的是一样的处境:要么在屈辱中爆发,要么在屈辱中灭亡……如此说起来……嘿!他俩还得谢谢本王呢!” 第151章 战火   虞世南和萧瑀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这个时常让他们头痛但也时常让他们收到意外之喜的少年,两位老人心中的感情在这一刻实在是复杂无比。   尤其是虞世南,老头至今都忘不了自己只是简单的教了三章《孙子兵法》,这竖子就照着课本把整个关陇集团世家全给玩了一遍,如今更是在言语之间,就展现出了其不俗的政治眼光和战略布局,可……   ——这小子最近感到特别遗憾的一件事是宫中已经没有马蜂窝让他捅了……   只要想到这点,虞世南就觉得,夸赞的话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一旁的萧瑀,其实也是这种感觉。   “楚王殿下……”虞世南在沉默许久,突然一把扯起李宽的手臂,带着正准备出宫去侯云家中捅马蜂窝的弟子,开始向甘露殿的方向行去:“老夫觉得咱们学习的进度还是慢了,所以老夫想,争取半年之内,让您把“孙子兵法”给背的滚瓜烂熟……”   “虞师,你放手!我背那玩意儿干嘛?再说了,今日大朝会结束,您和萧师不都得回各自的衙门处理政务嘛?按照惯例,本王今日可以算作休沐的呀!”   “您的休沐实在是太多了!”虞世南不理会挣扎的弟子:“往后我和萧公轮流在大朝会的日子里给您上课。”   “啊?! ”原本耐着性子不愿意跟虞师拗着来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李宽脚下一用力,顿时立在了原地,原本拉着他走的虞世南也被迫停住了脚步。   “楚王殿下,”虞世南扭头看着噘着嘴不服气的李宽,温言相劝道:“您不是说将来要披甲上阵的吗?若是不懂兵法,您至多只能做到万人敌,可是若是懂得兵法,像李靖将军那般,那就是十万人敌,百万人敌!您选择哪一种呢?况且,进学就跟种庄稼一个道理,只有辛苦付出了,才会有收获啊!”   面对虞师如此不厌其烦的苦口相劝,我们的楚王殿下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认真回道:“本王选择手底下有李靖这样的兵。”   本王种什么庄稼?本王就要直接摘果子!   很好,虞世南只觉呼吸一窒,眼前一黑,他这番良苦用心算是白瞎了:“您想有这种待遇,那就只有造反了!”   “……”李宽不知道为啥,现在“造反”这词儿他都不用自己说了,身边的人总会替他将这词说出来。   自己明明记得……以前自己一提造反,“虞师”就气得要拿书敲自己的脑袋,现在倒好,这都快成虞师的口头禅了。   “学不学?”虞世南也懒得跟弟子废话,他瞪着李宽,随后轻轻摆头,示意弟子不远处就是太极殿。   你要不学,就得挨陛下的揍。   “学!”面对如此一言不合就打算让李二陛下锻炼身体的虞师,李宽觉得,自己还是暂时屈服比较好。   毕竟算起来,老爹已经有些日子没揍自己了,谁知道那昏君会不会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有些不得劲?   于是,尽管李宽不情愿,但还是开始了更加艰苦的求学生涯。   虞世南是个好老师,萧瑀更是,两位一个教兵法,一个教……算了,萧瑀讲的那些经史子集,礼乐春秋,李宽压根就听不进去,后来没办法,虞世南便将教书法这活儿给了萧瑀,这才让老头儿不至于成天唉声叹气,怀疑人生。   如今的萧瑀,已经看得出自己的关门弟子,我们的楚王殿下,绝非朽木,可这货虽非朽木,但却也只比朽木强出那么一线——有心加强楚王殿下道德建设的萧瑀,时常担心李宽将来穷兵黩武,从而招致下场凄惨。   甚至萧瑀一度为此担忧到“深夜惊梦”。   可……   楚王殿下就是楚王殿下,他压根就没让萧瑀的这份担忧持续太久。   因为春去秋来,在贞观三年的这年的秋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草原的突利可汗,决心向大唐投诚。   至于原因?   去年冬天大唐拨给突利可汗的粮食,甚至都没有抵达突利可汗的地界,就被颉利派人半道截胡,甚至这位压根就没啥道德的草原大可汗,不但劫走了侄子的粮食,还他娘的一边抹去嘴角的油水,一边斥责侄子投敌的行径极为恶劣,当为人不耻。   于是……受了委屈的突利可汗,再次向大唐求援,而这一回,李二陛下再次力排众议,又调拨了一批粮食,甚至在李宽的好心建议下,还送上了一批防寒物资,然而结果却显而易见……   总之,在艰难地熬过那个冬天后,突利可汗看着死去的大批族人尸体,心中对于颉利这个叔叔的恨意,几乎达到了滔天的地步。   可纵然恨意滔天又如何呢?   草原十八部,突利也不过只是其中稍微强大一点的部族首领而已,他要是对上最强大的颉利,几乎可以预见,届时势必将被颉利单方面吊打。   于是,忍辱负重,几乎成了突利可汗唯一的选择。   但真正扎心的地方却来了。   又到一年秋,眼看着草原上的气候甚至比往年还要寒冷,那么这个冬天,也注定会比往年更加难熬。   所以摆在突利面前的,只剩下了一个选项。   既然我要来的粮食你颉利要抢去,我和我的部族的接下来的日子只能是举步维艰,那么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在杀死了颉利派来要求自己继续派人找大唐皇帝要粮食的使者后,贞观四年秋,突利可汗率全族投降大唐。   战火也因此而起。 第152章 楚王殿下要亲自和亲   颉利是先派人劫掠了大唐边境,之后才派使节来长安的。   在大朝会上,当那个一身羊膻味的突厥使节咧着大牙花对李二道:“陛下,我奉颉利大可汗之令,前来向您求娶大唐公主,愿我们两家联姻之后,能够永结同好”时,整个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侵略,对峙,和亲。这三样,几乎可以说是千百年以来,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王朝循环往复的斗争三部曲:打得过就抢,势均力敌之后就开始袭扰,接着便是和亲。   总而言之,就是非得占你家的便宜才罢休。   “简直荒谬!”在口中狂飙三字经的楚王殿下被两个弟弟死死拉住之时,大唐头号喷子魏征率先站了出来,只见他冷冷注视着突厥使节,声音低沉:“大唐和突厥早就有过互不侵犯的条约,可是三年前,你们的颉利可汗已经打破了一次约定,那时我们的陛下为了大唐百姓的安宁,不但给你们大量的金银财宝,甚至重新与你们定下了渭水之盟,当日之誓,言犹在耳!可如今,你们却再次背信弃义,不光对大唐再起兵锋,甚至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竟然还妄想和亲?呵,他颉利可汗当真好大的脸面!”   “别拦着我!我要宰了这狗日的!”此时拦着李宽的,可不光只有李泰李恪哥俩了,尉迟恭和程咬金两位军中猛将,一左一右将胳膊横在李宽胸前,不让他冲破束缚。   “楚王殿下,还请冷静一二,”程咬金此刻脸上神情极为认真:“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不管!和亲可以,让本王去!”暴怒的楚王殿下在此刻突然打开了思路,朝突厥使节高声道:“你家大汗的娘亲如今可还健在在?身子骨可还硬朗?对了,她生的姿色如何?罢了罢了,为了突厥和大唐之间的和平,本王就不计较这些了,来吧,让本王以身饲狼,去当这个突厥的太上可汗!”   轰!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那突厥使节顿时化作一座雕塑,而早就熟悉乐“楚蛮王”风格的文武大臣们,大家面面相觑间,神情颇有些复杂:你说这位爷说话流氓吧,确实流氓,毕竟这个“太上可汗”,是大家从未设想过的套路,但……此乃国事,楚王如此儿戏,恐怕……   “你是……楚王?楚王殿下,你怎敢辱我家可汗?!”突厥使节显然也没想到,有人能打自家可汗母亲的主意。   当然,朝中大臣们也没想到,楚王殿下的臭名声,都他娘的传到突厥了……   言归正传。   碍于李宽想当“太上可汗”这事儿。突厥使节现在也没法细说……所以他只能满脸怒火地转头朝李二陛下道:“陛下,三日,三日之后我将踏上归途,如果届时大唐不能给我家可汗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来自草原的马蹄声迟早会在长安郊外响起,届时希望陛下不要后悔才好!”   使节说完,朝李二躬身一礼,随后又狠狠瞪了李宽一眼,接着再将目光转向李二,意思是“楚王和亲”这事儿也没完,随后,他这才转身离去,这番不知礼的作派,说实话,比一年前高句丽的使节可恶劣多了。   “他娘的!还敢威胁我爹?!”李宽现在是真的要气炸了,本来嘛,自己在过去的一年里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靠着通过窦师纶的关系,大量运输到玉山别苑里的铁矿石,李宽打造了大量的强弩和弓箭、甚至为自己专门制作了几副复合弓,他本来就计划趁着不久之后大唐要对草原动武,自己便派遣手下暗影刺客助大军一臂之力,可现在,和亲?!   和你娘个腿儿!   大唐的公主,凭什么要去草原受罪?   他娘的……更别提你们那套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传统,再草原上,女人如同牛羊一般被处置,没有半点人伦道理可讲,有鉴于此,乃公这个楚王殿下若还不站出来反对,那可当真就是懦夫了。   “好了!你消停点!”龙椅之上,李二陛下看着今已年长一岁,个头窜高不少,但是脾气也在渐长的楚王殿下,只觉一阵头疼:“和亲一事,虽说事关天子家事,但更是国事,朕要诸位爱卿好好商议一番,承乾,把你弟弟带走!”   随着李二的一声令下,太子李承乾站起身,先是朝父皇行了一礼,随后他来到李宽身边,朝满脸不服气的弟弟使了个眼神,兄弟俩之间的默契与信任,让李宽暂时按耐住了心中的怒火,兄弟二人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并肩出了太极殿。   “陛下,臣以为……”就在唐俭准备向李二建议,请求派遣自己出使突厥,说服对方改变主意时……   殿外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此时,作为楚王的老师,却一直充当隐形人的虞世南和萧瑀同时打了个哆嗦——难兄难弟的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这臭小子在过去一年学的那些学问算是白瞎了。   我们的楚王殿下,如今在成为“楚蛮王”的这条道路上,正一路横冲直撞,狼奔豕突,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这小兔崽子!”李二陛下猛地一拍扶手,阴沉着脸:“云裳!那竖子又干了什么?! ”   “陛……陛下……”守在殿外的云裳此时跌跌撞撞跑进了大殿,他整个人跪伏在地,瑟缩道:“殿下……殿下他一怒之下踹倒了摆放在殿外走廊上的落地三彩刻花花口瓶……”   好嘛!   这下殿中先前还一个个都觉得“一年过去,楚王殿下怎么这么拉了”的文武百官们,现在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楚王还是那个楚王,这混不吝的性子从来就没变过。   “这个混账……”李二陛下只觉得眼前发狠,两侧太阳穴鼓起发胀:“就没个消停时候……” 第153章 麻袋,又见麻袋!   “宽弟,你莽撞了!”不提太极殿内快要被气晕过去的李二陛下,当李承乾带着惹祸的弟弟一溜儿小跑出了太极宫之后,当即便训斥起了莽撞的李宽。   “大哥,你总得让我消消火吧?”李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李承乾,随即道:“我就真的不信了,那颉利如此得寸进尺,咱爹还真就一直忍着他?翻脸,是迟早的事,可我不希望爹他为了争取时间,将女儿给嫁过去。唉……”李宽说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个和亲公主的人选,只会在那几位稍稍年长的公主身上产生。   当然,李宽不是没想过和亲的人选可能是李渊的女儿,自己的姑姑们,可是他转念一想,按照李二的性格,他是不会这么干的。   原因很简单,如今的李二还不是不可一世的天可汗,如果他在这时让自己的妹妹去被动和亲,那不光代表着软弱,还有自私。   除非将来某一天,李二成了天下皆知,四海仰望的天可汗,到那时,结亲之事由他做主,那便成了赐婚,性质和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宽弟……”李承乾自然是知道李宽在心中担忧什么:“襄城阿姊和萧公的孙儿有婚约,南平阿姊和遂安,如今倒是还未有婚约,接着往下数……就是丽质了……”   提起长乐,李承乾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压抑,虽然他知道父皇绝对不会嫁长乐,可是不知为何,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心情反而愈加沉重了——难道因为南平阿姊和遂安乃是庶出,就要承受这些吗?   “心里很不好受对吧?”李宽看着渐渐说不下去的大哥,语气有些生硬:“不好受就对了!咱们这些当兄弟光是想想都难受,你说南平阿姊和遂安阿姊嫁过去,又是怎样的命运?!”   “可父皇也说了,此乃国事……”李承乾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声音颤抖道:“大唐……需要时间……”   “不,大唐不需要时间。”李宽闻言摇了摇头,继续道:“当初李靖在面对渊盖苏文时说的那句话我还记得,他说如今的大唐贞观二年和当初的隋末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隋末的李靖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马邑郡丞,而贞观二年的李靖,则是大唐的兵部尚书。如今,我也想说,贞观三年的李宽,已经不是贞观二年的那个‘楚蛮王’了!”——李宽说到这里,眼神看向自己的哥哥:“大哥你放心,我有办法。”   “你个臭小子……你能有什么办法?”心情原本低沉的太子殿下压根就没拿弟弟这番话当回事,他权当对方如此豪言壮语不过是为了哄他开心而已。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李宽闻言不置可否的摆摆手:“事以密成,大哥你不要多问。”   “呵……看来这一年里你当真还是长进不少,都知道事以密成了!”李承乾说完,伸手打掉了弟弟后背上的灰印:“都告诉你没事儿少去什么犄角旮旯找你心心念念的马蜂窝了,成天把自己弄成个脏兮兮的样子,这样下去怎生得了……”   “嘿嘿……”面对哥哥的调侃,李宽笑着挠了挠头:“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吗……”   “唉……”李承乾看着在这一年间,已经长成挺拔少年的弟弟,心情很是无奈。   “大哥,不与你说了,我得回甘露殿看望母后,最近她孕吐的厉害,也不知道今日吃进去东西没。”李宽忽然想起了身怀六甲的长孙皇后,当即正色道。   “我陪你一道回去,正好,我也正要打算去看望母后。”李承乾抿了抿嘴,想着不久之后将要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心情顿时变得好了起来。   随后,在兄弟二人一道回去的途中,我们的太子殿下看着身边哼着不知名小曲儿的弟弟,心中暗暗祈祷:罢了,还是妹妹好一些,母后要是再生出一个宽弟这样的混世魔王,不管是自己还是父皇,怕是都难以招架哦。   ——“母后!”李宽一踏进甘露殿的广场,便大声呼唤着长孙,同时还不忘向她邀功:“我把大哥给你拐来了!”   “……”李承乾看着大言不惭声称拐走太子的楚王殿下,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无力反抗的感觉。   这竖子,当真是率性而活啊……   “二哥!”没能等到长孙的回话,反倒是长乐公主忽然从殿内冲了出来,径直撞向李宽怀中:“呜呜呜……二哥……我不要和亲……”   “啥啊?!”李宽闻言心中一惊,他很好奇——自己明明才从太极殿回来,按理说这个消息根本就没传开啊。怎么妹妹反倒提前知晓了?   尽管心中带着疑惑,但是李宽还是选择了第一时间安抚妹妹,只见他拍了拍长乐的小脑袋:“谁说让你和亲了?放心,和亲这活儿啊,二哥去都轮不到你,还有哇,你没看见大哥也在吗?还不赶紧给咱们的太子殿下打招呼,不然当心将来大哥做了皇帝,给你穿小鞋!”   “噗呲……”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宽说这个蹩脚笑话时语气太搞怪,还是因为二哥的怀抱让小姑娘感到安心,总之,长乐公主从二哥怀中抬起头来时,尽管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但是小脸上已经有了笑容。   “大哥,”长乐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李承乾一声。   “唉!”李承乾皱了一下鼻子,应了一声,他总觉得这声迟来的“大哥”听在耳中无比的扎心。   看来自己该上点心了,不然将来在弟弟妹妹们面前,自己这个大哥别说有威信了,自己怕是连跟宽弟“争宠”的资格都不会有。   “大哥,二哥。”就在李承乾想着心事,李宽小声安慰长乐的当口,李泰一脸愤懑地从殿内走了出来:“安业舅舅今日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跑来劝母后,让她说服父皇同意和突厥人和亲。”   “什么?!”李承乾和李宽几乎是异口同声,但哥俩接下来的话语就完全不同了。   “他是从哪里知道消息的?”李承乾的眉间拧成一个“川”字。   “你去我那儿把我的指虎取出来。”摩拳擦掌的楚王殿下,现在压根就不想思考为什么长孙安业这个狗东西能够提前得知此事,他现在只想把这个打搅了妹妹和母后的狗东西打到生活不能自理。(注1)   尤其是母后如今还怀着身孕,情绪不能太激动,可这个狗东西,却偏偏还跑来惹人嫌!   “宽弟!”李承乾听到李宽的话,当即大惊失色:"无论如何,他也是我们的舅舅!"   “切,”李宽闻言不屑道:“当初外祖父身故,这个狗东西赶走无忌舅舅和母后的时候,他有想过和无忌舅舅还有母后之间的兄妹之情?既然他那时便已经不顾及了,你指望我现在顾及跟他的甥舅情?大哥,你觉得我是那样的傻蛋吗?”   “……”李承乾看着眼前气冲冲的弟弟,一时间压根就没法在心中阻止起反驳的话语。   “好了,长乐,你放心,二哥今日指定给你出气,这样吧……”李宽想了想,又对长乐道:“你去一趟尚文学馆,把哲威表哥和令武表哥,还有李怀仁、程处默,尉迟宝林、侯云、算了算了……把你二哥的这帮兄弟都给我叫来!还有——   告诉李怀仁,让他准备一个结实点的麻袋!” 第154章 太子殿下不合群   事实证明,和李宽当年在曲江苑池子里斩鸡头结拜的兄弟们,到底是靠谱的。   不过盏茶功夫,去而复返的长乐公主便带回了一大帮“前来助拳”的纨绔们。   “宽哥,人在哪儿?!”——李怀仁率先拎着一个大麻袋,在他身后,长孙冲、柴哲威、柴令武、杜荷、房遗爱、程处默、牛勇、尉迟宝林、李思文、秦怀玉、唐观、侯云等一帮勋贵子弟,手中的家伙什也是五花八门:如木棍、戒尺、砚台、镇纸等,一系列充满了文化气息的武器。   而这么一大帮人气势汹汹、浩浩荡荡行来,当真是看呆了陪在李宽身边的太子殿下。   原来响马竟在孤身边啊……   “太子,太子……”纨绔们一个个笑嘻嘻地向李承乾打起招呼,搞得后者都有些不自信起来:“你们……嗯……”   孤怎么瞧着……孤若是不加入进去,反而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大哥,你可以进去引蛇出洞了。”李宽满意地扫视了一圈,随后转头便给太子殿下安排了任务。   长孙安业这狗东西,今日说什么都得栽在本王手里。   “宽弟……咕嘟……”李承乾看着尉迟宝林手中的那尊能送人上西天的大号镇纸,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看向李宽的目光充满不确定:“不能搞出人命吧?”   "想啥呢。"李宽摆摆手:“我能让我的好兄弟们跟着我遭罪吗?”   “咳咳咳……”不知为何,李宽话说到这里,纨绔群中,大家各自神情古怪,尤其是唐观,猛地咳嗽了一阵。   “咋的,嗓子痒痒啊?”李宽横了一眼唐观,等后者回敬了一个鬼脸后,他转而正色道:“我呢,打算今日给那拎不清的长孙安业一点教训,所以待会儿下手肯定不会轻,可我是我,哥几个自己待会心里要有数,别照着要害下手,最最重要的是,别让长孙安业给撞见。”   “宽哥的意思很简单,谁被看见,就自己认了,别苦了兄弟。”一旁的李怀仁一边检查麻袋,一边接口道。   李宽看了李怀仁一眼,这样的兄弟是真靠谱啊……   “那怀仁你要是被发现?”房遗爱握着手里的木棍,下意识地问道。   “认了啊。”检查完毕的李怀仁抬起头,大大咧咧道:“这有啥?我爹还能打死我不成?他都好几年没生出儿子来了。”   “噗……怀仁,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大儿……”闻言忍俊不禁的长孙冲朝李怀仁竖起了大拇指,随后,他转头看向李宽,神色格外的认真:“宽哥儿,待会就我和你,还有哲威令武负责动手,其他兄弟,帮着把人按住就成,回头陛下真要怪罪起来,我们四个一起,应该也能顶得住责罚。”   “好,就这么干!”柴令武虽然向来不喜长孙冲,可是他和李宽的感情却非常要好,所以只要这次助拳自己有份,他才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反正有外祖父在,皇帝舅舅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顶不顶得住啊……”柴哲威哀叹一声,接着深吸一口气,算是下定了决心:“但还是得干他!”   谁让他得罪了表弟呢。   “二哥!找到了,给!”李泰此时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李宽的武器库实在是太庞大了,而且里面大半都是李二陛下的珍藏,但奈何这货从来都不善于归整,导致李泰翻箱倒柜好一番折腾,才将李宽要的东西找出来。   “这个你们要不要?”指虎送达李宽手里后,他拿出多余的拿一个示意三位表哥谁要。   “给我!”柴令武面露兴奋之色,从李宽手中接过指虎,等他将其戴在手上后,顿时露出兴奋之色:“准备动手!准备动手!”   好兄弟都这么说了,李宽自然也不会客气。   “长乐,小泰,你们俩去偏殿玩,记住,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李宽将有些不情不愿的弟弟妹妹支开后,转而便看向自家的工具人大哥:“大哥,交给你了。”   “……”李承乾默默看了弟弟一眼,想起长孙皇后曾经说起年幼在外祖父身边承欢膝下的那段快乐的日子时,脸上缅怀的神情,把心一横,决心踏上弟弟的贼船:“只管放心交给我便是!”   于是……   “妹妹,你就相信大哥这一次,大哥还能害你不成?只要你劝说陛下将汝南公主嫁过去,大唐便可平安无事,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啊……”   李承乾甫一进殿,就看见母亲冷着一张脸,抚着隆起的小腹,一言不发,而一个身材臃肿,五大三粗的黑脸胖子,就坐在母亲的对面,一直在喋喋不休。   “承乾?你怎么来了?!”长孙皇后看着进门的太子,原本俏脸含霜的皇后娘娘此刻脸上冰消雪融:“长乐和青雀不知道去哪儿玩了,要不要母后派人把他们叫来?”   “母后,”李承乾压根就没去看长孙安业,只见他笑着摇摇头:“儿子不是来看弟弟妹妹们的,方才我在东宫进学,突然对您甚为想念,故而特地前来看望您,还请您不要责怪。”   老实孩子说起贴心话来,杀伤力着实巨大   “来,到母后身边来。”长孙皇后笑眯眯地看着乖巧的儿子,原本因为长孙安业带来的坏心情瞬间被清扫一空:“也不知道宽儿跑哪里去了,他前两天还嚷着你许久不来甘露殿,是不是看上哪个俊俏的小宫女儿了……”长孙皇后说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随后温柔地对儿子解释道:“你也知道,你弟弟他就这样,越是挂念谁,越没个正经话儿。”   “那这么说来,宽弟平日里还是挺挂念父皇的。”性子沉稳的李承乾,此时也说起了俏皮话,想着逗母亲开心。   “可不是……就说前些天……”长孙皇后只要想起李宽的趣事,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当她正准备将其拿来和李承乾分享时,一旁的长孙安业终于是坐不住了。   “皇后娘娘,臣先前与您说的那些话,还希望您能多多考虑。”长孙安业黑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朝长孙皇后敷衍一礼,随即他看向太子,瓮声瓮气道:“太子殿下当稳重些,万不可学你弟弟楚王那个混不吝的……”长孙安业说到这,注意到太子殿下脸色一变,似乎有话要讲,可他压根就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傲慢地转过头去,朝长孙皇后拱了拱手:“臣想起还有要事,这便先行告退!”   “他怎么敢的?!”李承乾呆呆地望着长孙安业离去的身影,过了许久,他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随后,他望向长孙皇后,发现母后脸上的表情没有惊讶,也没有伤心,而是在不厌其烦中夹杂着一份心灰意冷。   “承乾,说到底,他还是你的舅舅……”长孙皇后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便不再说话,在她看来,很多时候这个理由她甚至都没法拿来说服自己。   当初父亲去世以后,自己和哥哥还有母亲,被同父异母的长孙安业给赶出长孙家,那时若不是舅舅高士廉的庇护,母亲或许真就带着她和哥哥流落街头了。   呵呵……父亲新丧,便迫不及待将年幼的弟弟妹妹连同他们的母亲赶出去……长孙皇后心中一阵悲凉,此时的她想起母亲病重前望向自己和哥哥时那饱含亏欠的眼神,她就愈发感到感到一阵心痛……   “母后……”李承乾看着暗自神伤的长孙皇后,不由就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动摇的念头:让宽弟出手教训那无情无义的混账也好,就算过往他带给母后和无忌舅舅的伤害无法弥补,但是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自己去讨账也不该被拦着!   可此时的太子殿下不知道的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将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中被惊醒,醒来后便开始因为此事而悔恨不已……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55章 他不配   “哼……到底是继室生的,这绵软的性子半点上不得台面……”嘴上骂骂咧咧走出甘露殿的长孙安业,刚沿着御道走了一小段路,忽然他停下脚步,前后左右打量了个遍,随后小声嘀咕道:“奇怪,怎么今日这御道上一个宫人都没有?”   关于这个问题,想必长孙安业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发完了牢骚,继续往宫外行去的长孙安业,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舅舅?”   “嗯?”长孙安业闻言循声望去,便只见李宽正站在不远处的宫墙下含笑望着他。   “呵,”长孙安业见是大名鼎鼎的楚蛮王,脸上却无半分好脸色,长孙安业在外甥面前,竟然还端起了架子:“嗯……原来是楚王啊……”   “嗯你娘个腿儿!”在一旁宫墙内埋伏多时的李怀仁,趁着李宽打招呼的功夫,在尉迟宝林的帮助下,三两下便攀上了宫墙,只见他伏在墙头,往前匍匐一段距离后没,小心翼翼找准位置,随后便跳下墙头,手中撑着的麻袋口更是对着长孙安业当头罩下!   长孙安业听着耳边的骂声,刚要发怒,可下一刻,他只觉眼前一黑,已然是落入了陷阱。   “打!”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楚王殿下和他的结义兄弟们当即一拥而上,大家的热情实在是太澎湃了——本来说好充当主力的长孙冲、李宽、柴哲威和柴令武差点没挤进人堆!   虽说大家都是纨绔,道理也都懂,可真当长孙冲那番周到的计划被他说出口,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多少都憋着一口气呢:你他娘的是看不起谁呢?帮兄弟助拳,啥时候还得先认清形势?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注1) 【厌世小说中转站一937929266】   帮自家兄弟助拳怎么了?!我就不信我爹回头能打死我!   ——因为有着这样简单(哈儿)而朴素(二杆子)的觉悟,纨绔们下手那当真半点都不留情,长孙安业好歹也是个“身高八尺(今约180)的昂藏汉子,”可大家一轮圈踢这下,长孙安业除了惨叫还是惨叫,压根就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尤其是尉迟宝林这实诚孩子,他就只盯着长孙安业的四肢,一但让他发现对方试图反抗和挣扎,大脚直接就照着关节处踩了下去。   “唔——”不多久,长孙安业在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后,整个人便昏死过去。   “宽哥儿,现在怎么办?”眼见着长孙安业没了动静,大家自觉停手,头号打手李怀仁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李宽。   “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李宽大大咧咧地推开身边,挤进了内圈,随后,他扣紧手中的指虎,照着长孙安业的裆部……   蓄意轰拳!   “唔!!!!”这一拳,李宽只用了三分力,可原本试图装死逃过一劫的长孙安业,顿时就变身大虾米,整个身体弯曲成一团。   他挡不住!   “哇……”一群纨绔看着下手就奔着断子绝孙去的宽哥儿,大家都下意识地夹紧双腿,顺带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小咕咕,没法子,这动作虽然不雅观,但大家真的是出于本能才这般动作的。   毕竟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只要是个雄性,便能理解什么是“看着就痛”。   “我说宽哥儿……”原本戴着指虎准备打断长孙安业一条胳膊的柴令武,此时表情复杂的望向李宽,嘴上犹豫道:“要不……我也来一下?”   "你来个锤子?!"李宽白了一眼二货表哥,随后伸手示意:“东西递给我,”接着,李宽抬头看着周围的一帮损友:“还愣着干什么?风紧扯呼啊!此事有我们四个担责就够了,其他人赶紧撤!”   李宽估计这时候,老爹已经收到消息了,很可能洪三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哦!”突然意识到责任被李宽这一拳给揽下的纨绔们,暂时还来不及感动,便一哄而散,风风火火地赶回尚文学馆。   而长孙冲和柴氏兄弟自然是陪着李宽一道留下。   “我说表弟……”长孙冲此时虽然脸上已经有了惧色,可说到底这是为了给父亲出气,他倒也不后悔:“一会儿你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我与你们三个不同,过去我极少闯祸,想必陛下会看在这一点上,对我从轻发落的。”   “啊对对对,”柴令武很感激长孙冲此时的义薄云天,但他义薄云天的对象永远只会是李宽,所以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人道主义,柴令武当即表示道:“我家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头给你送去。”   “呵……”李宽闻言嗤笑一声:“那他娘都是我用剩下的,你拿来做人情?”   “哈……人艰不拆嘛宽弟……”柴令武闻言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   “好了,事已至此,打了就打了,陛下问起来,照实说就是。”柴哲威现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长孙安业是否听出了李怀仁的声音,他想了想,又道:“这里我最大,待会套麻袋的那个人,是我!”   -------------------------------------   准备“铁肩担道义”的柴哲威,到底还是小看了李二陛下对自家竖子的了解程度。   “是你干的?!”太极殿内,李二陛下看着被洪三带回来的楚王殿下和他身边的“三个倒霉蛋”,只觉一阵头痛。   “没错,是我干的。”李宽一边点头,一边还不忘上交武器。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副指虎,“哐当”一声丢在地上。   “长孙安业的伤势如何?”在动手之前,李二陛下还是决定根据受害者的伤势来量刑。   “回陛下,太医说……”饶是见惯了风雨的洪三,此时语气依旧有迟疑。   “照实说!”李二陛下的声音里隐含雷霆之怒。   “长孙安业身上的外伤虽多,但不算严重,卧床休养些时日便好了,只是……”洪三默默看了一眼楚王殿下,结果发现对方虽然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是已经自觉跪下来后,他叹了口气,随后到:“只是他胯间遭受重击,将来可能影响子嗣繁衍。”   “你个混账!”李二陛下浑然顿时暴怒,他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李宽,大骂道:“那是你的舅舅啊,你怎可下如此毒手?!”   “爹,你先别发火儿,”李宽的语气满是不耐烦:“是,人是我打的,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长孙安业这个狗东西,也不配当本王的舅舅!当初的事先不提,我就想知道,今日的大朝会上,突厥使节刚提出和亲的要求,长孙安业却在同一时刻进宫,劝说母后让她给您吹枕边风,让您答应和亲。爹,我不说什么太大的道理,国恨家仇这些咱不谈,我就想问问您,母后如今还怀着身孕呢,长孙安业这个狗东西跑来让母后劝说别人的女儿和父母骨肉分离,这合理?这是人干的事?!”   李宽说到最后,忽然猛地抬起头,看向李二:“不管是襄城阿姊,还是汝南阿姊,还是南平,她们的母亲,皆已故去,她们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您这个父亲,您作为他们的依靠,难道可以对长孙安业这样无耻的行为无动于衷吗?!”   “你……”怒火中烧的李二陛下指着叛逆的儿子,始终无法再说出一句指责的话语来。 第156章 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   "舅……舅舅,"就在李二陛下不知该拿李宽在这个竖子怎么办的时候,一旁的柴哲威突然小声道:“外甥记得当初长孙安业参与了谋反,被您发配巂州来着……他今日怎么还出现在了宫中……”   “……”被外甥反将一军的李二陛下,顿时一阵无言以对,他能说长孙安业被发配巂州后,一直写信给观音婢求情,而自己舍不得观音婢为此事烦心,故而默许此人回到了长安?   “哎呀!这还是个反贼啊?!”李宽忽然猛地一拍脑袋,对身边的“凤雏”柴令武道:“令武表哥,除恶务尽,咱俩没时间在这耽搁了,走,去太医署补刀去!”   “啊……啊?!!!”柴令武发现,自己真的有些跟不上这位“卧龙”表弟的脑回路了:“这是可以当着舅舅的面说的吗?”   “没事儿!”李二陛下此时已经被气得不知道该说啥好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们只要下次商量开玄武门的时候背着朕一点,朕就很知足了!”   “姑丈,这话表弟他是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本来还打算“有难同当”的长孙冲现在已经感到有些头皮发麻了:原来殴打长孙安业并不是这位蛮王表弟作死的终点,而是起点啊……   对此,他长孙冲只能表示,有些“难”,确实“同当”不了一点。   “你小子还打算给他求情?”李二陛下也被自己的侄儿给气乐了:“无忌要是知道你干了什么,信不信,你小子明年开春成亲都困难——他不把你的腿打断才怪!”   “无忌舅舅才不会!”觉得老爹是在吓唬冲表哥的楚王殿下,闻言梗着脖子道:“咋啦?不许儿子给爹报仇啦?哼,爹,我跟你讲,这事儿要是落到你身上,呵,我保管把那人……”   “行了行了!”李二陛下现在压根就不想听谋竖子搁这胡搅蛮缠,他揉了揉痛得发胀脑袋,随后道:“来人,把他们几个给朕关进宗人府……”   “父皇!”——李二陛下话音刚落,李承乾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向来稳定的太子殿下,此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只见他一个动作系数超高的滑跪径直跪倒在李二面前:“父皇,此时儿臣事先是知晓的……”   “我靠!”看着自家憨厚老实的大哥说出这话,李宽一巴掌重重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完了,靠山他自己倒了!   这感觉……太似曾相识了呀!   当初自己揍了李恪,被老爹问询,也是这位皇家好大哥,捧着自己和弟弟李泰祸害了老爹那窝心爱的湘妃竹,从而辛苦制成的鱼竿,来了一出“负‘鱼竿’(新罪证)请罪”,搞得自己无比被动。   现在,本来就指着大哥回头去宗人府捞人的楚王殿下,看着对方上赶着送人头,楚王殿下此时想死的心都有。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忠厚的太子啊,而这样忠厚的太子,偏偏是自己的大哥?!   苍天啊大地啊……连同整个世界都给本王毁灭吧,本王真的心累啊……   “很好,”李二陛下看着老实巴交的儿子,果然火气更大了:“连同太子,一并给朕丢到宗人府去!”   如此,原本四个熊孩子加上太子,正好凑齐五个“人头”,不但送给了李二陛下一次酣畅淋漓的“五杀”,还直接来了一波“团灭”。   半个时辰之后,宗人府内。   “宽弟……”李承乾看着蹲在鱼池边满脸不高兴的弟弟,原本就是被牵连的太子殿下丝毫没有冲弟弟发火的觉悟,甚至眼见李宽自打先前出了太极殿就一直不愿搭理他,他还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了。   “你别扒拉我……”在大哥的不停骚扰下,我们的楚王殿下终于转头看向身边神情忐忑的李承乾:“我说大哥啊,我就搞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老实呢?啊?!本来嘛,这事儿就跟你没多大关系,你完全把自己摘出来,回头想办法捞我们哥几个,甚至实在不行,你捞不动,那你去尚食局给我们几个弄些美食送来也是极好的呀!   结果呢?您非得上赶着跟咱爹认错!——现在好了,大家一起关进宗人府,外面连个能捞咱们的人都没有……这会儿,我们能不能出去,就全看爹的心情了,唉!”李宽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道:“万一回头比如像魏征这样的佞臣,再到那昏君面前进献几句谗言……”   李宽吸了吸鼻子,来了句看似没头没脑的题外话:“大哥你适才都没发现吗?那昏君最近换了一条更结实的束带啊!”   “呃……”面对弟弟的吐槽,李承乾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接茬。   “我说宽表弟,”一旁的长孙冲此时已然看不下去了:“你就别责怪太子了,他也是好心……”   “好心办坏事?”一旁的柴令武有气无力的接了一句,随后继续感慨道:“我的太子表哥啊,咱们下次别这样了成不?——你按宽表弟的计划来多好?人也打了,事儿也不大,现在……”柴令武说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哀嚎道:“我真的好饿~~”   “我去叫人送吃的来,把人关着总不能还让人饿肚子吧?”五人之中,性子相对稳重的柴哲威听弟弟喊饿,当即便去到院门口,找看守的宫人商量送饭的事宜了。   不多时,在柴哲威的沟通下,宫人送来了一些简陋的饭食,哥几个先前施展一番拳脚也算是费了些力气,如今腹中空空,也不再对此计较什么,一个个围坐在小院中的石桌旁,吃得狼吞虎咽。   也就是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宫人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我靠!”听到这声通传,李宽也不知道为啥,当即就丢下手中的碗筷,转身跑进了屋内:“大哥你待会告诉母后,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第157章 我若不在乎   长孙皇后进入小院的时候,李承乾、柴哲威、柴令武、长孙冲挨个向她问好。   “母后。”   “舅母。”“舅母。”   “姑姑……”   “宽儿呢?”长孙皇后看着眼前四个孩子面前的残羹冷炙,眉头微皱,随后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女官玉琳将自己带来的饭菜换上去:“你们先吃饭,本宫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个,母后……”李承乾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宽弟让我跟您说,他已经睡下了。”   “这孩子……”长孙皇后闻言叹息一声,随后稍稍提高了音量,对屋内道:“宽儿,你要是真睡到了,那么这盘炙熊掌,母后可就给你大哥享用了。”   “呵~~”长孙话音刚落下,便见某竖子已经“睡眼惺忪”地从屋内走了出来,李宽开口前还故意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你是想说,母后怎么才来吧?”长孙皇后看着自己最能惹事的儿子,原本训斥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对方因为紧张而偷偷蜷缩的小手,她还是止住了言语,缓步上前,伸手替儿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你这孩子,怎的成天净干些不着调的事?还敢打舅舅?你就不怕娘对你生气啊?”   “母后……”李宽难得有乖顺的时候,只见他看着眼前神情温柔的母亲,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您生气吗?”   “你打人的理由,你父皇已经和母后说了,所以母后并不生气。”长孙皇后整理完,顺带捏了捏儿子白皙的脸颊:“但是你这回下手实在是……”   “母后,儿子之所以下重手,是为了让长孙安业长点记性,先前这狗东西参与造反都被爹给饶恕了,所以是愈发的胆大包天——先前我在甘露殿外,看他那狷狂的样子,呵……这混账还真以为自己往后可以横着走了!这怎么行?”在知道母后这次来不是为了责备自己后,李宽说话的声音明显大了些:“再者说了,您如今怀着身孕这么辛苦,他还拿一些破事儿来烦您,半点不懂体谅,这不光是没把您放在眼里,更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么,所以,我要揍他,狠狠揍他!”   李宽一边说着,还不忘愤怒的挥舞着拳头:“这混账下次要是再被我遇上,我直接给他在皇宫谋个洒扫的差事算了!”   “你啊你……”长孙皇后拿指头点了点儿子的额头,她就知道儿子会是这副德性。   “母后……”一旁的李承乾此时也抓住机会,开始认错外加分锅:“此事说来也是儿子的错,若是当时儿子出言劝阻,或许……”   “姑姑,冲儿也有错。”长孙冲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忘记保持队型。   “舅母,我也有错。”柴哲威连忙跟上。   “嗯嗯……”只有柴令武还抱着一根羊排一边啃着一边口齿不清道:“有错……”   这夯货!李宽瞪了柴令武一眼,随即望向长孙:“母后,您别生气,我保证长孙安业不敢有下次了,其实儿子这么干,也非是一时兴起,我很早就想收拾这个狗东西了,况且……”李宽想了想,决定告诉长孙皇后一个秘密:“皇祖母她,也很讨厌长孙安业,说此人气量狭小,志大才疏,和外公比起来差远了!”   “嗯?”长孙皇后显然也没想到儿子会提起已经故去的婆婆窦氏,当即惊讶道:“宽儿,你皇祖母当真这么说过?”   “那是自然,祖母还说了,将来不许我跟他有交际,说他迟早会惹出祸事,搞不好还会牵连儿子。”李宽回答的有板有眼,因为长孙安业是祖母跟他提过的少数几个绝对不许和其有纠葛的“小人。”   不过话说回来,此刻躺在太医署“哎哟哎哟”叫个不停的长孙安业,若是知道自己的风评在太穆皇后那里的风评如此之差,不知作何感想。   “宽儿,这番话,你先前怎么不跟你父皇说?”长孙皇后知道儿子不会骗自己,当即提点李宽道:“你父皇若是知道你皇祖母对他的评价,你恐怕还不用进这宗人府。”   “呵……我干嘛要跟他说?”李宽冷笑一声,随后道:“母后,有些话我不说,不代表我没意见:我在陇右那些年,除了见到过姑姑和姑丈回来探望过祖母几次,其他的李家人,呵……谁曾回来过?”   “宽儿……”长孙皇后知道儿子这番话不是在针对自己,可心里还是感觉一阵不是滋味。   当初李渊自太原起兵,他的儿女们为其征战四方,可直到他入主长安,再到问鼎中原,这期间,独自一人带着孙儿在陇右过日子的窦氏,她的生活,怎么看都有一份晚景凄凉的意味。   况且,平阳昭公主逝于武德六年,隔年痛失爱女的窦氏便撇下年幼的孙儿撒手人寰,这其中难道就没什么关联?   相思煎人寿啊。李宽想到姑姑死后,皇祖母时常在那些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孤身去到花园中痴痴独坐,那时候总喜欢缠着祖母要吃饴糖的他还不明白,祖母为何会如此。   现在李宽明白了:祖母生前最后的一段时光,是在对死去的女儿的思念中度过的。   正因如此,李宽即便到了现在,也无法在一些事情上,对皇祖父,对父亲,有什么好脸色。   ——我是祖母养大的,我若不在乎这些,那么这世上便无人会记得,更不会去在意,祖母曾经承受过的那些苦痛。   “呜呜呜……表弟……呜呜……”原本在一旁的大吃大喝柴令武,此时已经停下进食的动作,只见他的一只手握着吃剩的羊排,另一只手臂则是挡在眼前,声音哽咽道:“我想我阿娘了……” 第158章 傲慢与偏见   李二陛下很好奇,为何长孙皇后去了一趟宗人府,居然是红着眼睛回来的。   甘露殿内,李二陛下皱眉看着眼眶猩红的长孙皇后,皱眉道:“那竖子惹你生气了?好好好……”他说着就做出一副往外走的架势:“你看朕怎么收拾他……”   “陛下!”长孙皇后鲜少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李二陛下说话:“为什么您总觉得错的是宽儿呢?”   “啊?!”李二陛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媳妇儿,敢情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啊?   “观音婢……”李二哭笑不得地看着明显心里有气的长孙皇后:“朕什么时候得罪你了?还是说那竖子在你面前胡说八道啦?”   “陛下……”长孙皇后看着眼前的良人,突然声音哽咽道:“妾身不觉得宽儿有错,当初长孙安业是怎么对我和哥哥还有阿娘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况且……我们本来就亏欠宽儿这孩子,不是么?我们不该忘记这一点的……”   “慈母多败儿啊……”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李二陛下,痛心疾首地看着长孙皇后:“这臭小子本就胆大,如今干出的事是愈发的离谱,长孙安业再不济,那也是他的长辈吧?这小子一拳就差点把人家干得当不成男人,这是多大的仇怨?唉……”李二说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后,当他准备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时——   “陛下,臣妾累了,今晚就先歇息了,您自个儿请便!”长孙皇后觉得有时候夫君当真也是怪气人的。   “你这是要赶朕走?”李二陛下顿时不乐意了:“朕错哪儿了?!”   “……”长孙皇后发现,在和李宽的父子关系中,“傲慢与偏见”这项“美德”,已经出现在了李二陛下身上,并且正在根深蒂固。   “你说话啊?一个劲地瞪着朕做什么?”李二陛下现在觉得自己很委屈。   “陛下,臣妾累了……”原本还打算和李二好好谈谈的长孙皇后,突然觉得按照自己此刻的脾气,这次谈话十有八九得谈崩,既然如此,不如先睡一觉,明天养足了精神再来进行这场需要水磨工夫慢慢磨的谈话。   况且,自己如今还怀有身孕,腹中的孩儿也该休息了。   “……”李二陛下看着转身往床榻行去的长孙皇后,突然就有些委屈:“……那朕……今晚睡哪儿?”   “陛下请便。”长孙皇后语气平淡,这四个字翻译过来更简单:爱哪哪儿。   “成……”气不过的李二陛下当即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宗人府里。   “不是吧不是吧,真哭啦?”——当李宽捧着半只熊掌歪着头打量一时情难自禁的柴令武,那欠揍的模样简直了:“我说令武表哥啊,不至于,真不至于,来来来,熊掌吃不,咱俩一人一半。”至于其他三个,分另外半只好了。   “我说宽弟……”李承乾此时眼圈也有些红肿,不光他,一旁的长孙冲和柴哲威多多少少也有哭过的迹象:“你小子到底是演的还是……”   “你猜?”李宽直接打断了大哥的问话,随后他站起身,拍拍手:“行啦,吃饱喝足睡觉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宽弟”突然,一道温婉的声音在小院门口响起。   随后又是几人异口同声:“二哥!”   “长乐?”李宽循声望去,结果这不看到还好,一看吓一跳:只见襄城、汝南、南平、还有长乐四位公主,在李泰李恪兄弟二人的陪同下,竟是一同到了宗人府看望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李承乾此时站在李宽身边,诧异地看着门口的兄弟姊妹们,太子殿下突然有些伤心:怎的没一个人跟自己打招呼?   “大哥,你也在?”长乐从襄城身后探出脑袋,有些好奇怎么贤良的太子和闲得慌的楚王居然有一日竟开始同流合污了。   “此事说来话长……”李承乾正要开口解释。   “那就别说了。”李宽瞪了一眼憨厚老实的大哥,随即笑着迎了上去:“两位阿姊,还有南平,你们怎么来了?”   “二哥,还有我呢!”长乐抓着哥哥的胳膊,撅着小嘴抗议道。   “哦,对了,还有你。”李宽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脑袋,神情动作可谓相当敷衍。   “宽弟,”襄城公主性子温婉,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汝南和南平,随后悄声道:“父皇是不是打算同意和突厥人和亲?”   “啊?”李宽闻言皱起眉头:“没有啊,不是正在商议吗?我估计父皇不会答应吧。”如果李宽预料的不错,如今三年之期已到,大唐应该都准备对突厥人动手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答应跟对方和亲呢。   “那你先前……”襄城公主一下子尴尬了,今日李宽殴打长孙安业一事,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   “啥啊?我先前咋了?”听着阿姊的话,李宽现在是一头的雾水。   “二哥,是这样……”李恪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踌躇,正在心里组织语言的襄城阿姊,当即主动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先前受伤的长孙安业在苏醒过来后,便对外声称:说是因为他让皇后答应了劝说陛下同意大唐和突厥的和亲,所以楚王这才一气之下才殴打了他,结果……   “什么?!他长孙安业先前没被揍舒坦是吧?!”听完李恪的描述,李宽顿时勃然大怒:“给他的狗胆!竟然敢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他这是要坏了母后的名声啊!”   “我就说打轻了!”一旁的柴令武也开始了叫嚣:“当初就该打得他满地找牙!让他没法儿胡说八道!”   “不行,我得出去。”李宽说着就打算往外闯。   “二哥!千万别!”李泰见状连忙上前阻拦道:“没用的,安业舅舅他……”   “不许叫他舅舅!”李宽板着脸训斥道。   “……好吧……”李泰抹了把脸,随即继续道:“长孙安业现在已经被父皇送出了宫,眼下宫中已经开启宫禁,你就算出了宗人府,也没法出宫啊。” 第159章 不打不甘心   “咋的?常何敢不给本王开门?”李宽现在只要想到母后的声誉受损,他就气得要抓狂:“我不管,这事儿没完!”   “宽弟……”一直沉默不语的汝南公主,此时脸上突然绽放了微笑:“谢谢你。”   “啊?”李宽突然被阿姊这一句谢谢给整懵了:“汝南阿姊,这……谈什么谢谢啊?”   “阿姊性子胆怯,从前时常听人说你性子顽劣,故而就抱了一副对敬而远之的态度,鲜少与你交际,如今悔时晚矣……”汝南公主停下话头,从一旁侍女的手中接过食盒,方才又道:“我和几位姐妹,想着你们被关押在宗人府,饭食简陋……”   “嗝儿~~”李宽忽然打了一个熊掌味的饱嗝儿,脸上神情复杂:阿姊赐,不敢辞啊……   几位阿姊们对弟弟迟来的关爱实在是太、沉、重……   ——等到来时欲说还休的几位公主阿姊们恋恋不舍的离开后,“坐监五兄弟”可谓是个个撑得肚子溜儿圆。   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此时每个人的状态,当真是从物理层面上来理解的那种“有口难言。”   “嗝儿~我说……嗝儿~宽弟啊……嗝儿~”李承乾现在觉得嗓子眼里都是食物。   “嗝儿~呃……嗝儿~你别说话了……”李宽捂着胸腹艰难地翻了个身,他肯定是积食了。   “唔……唔……”柴哲威忽然猛地站起身,跑到一边,随后:“哇……”   “真没出息……”柴令武刚鄙夷了哥哥一把,随后便脸色一变,捂着嘴巴跑到了小院的另一边:“哇……”   随后,这就仿佛一个信号一般。   哥几个各自在小院找了个位置,然后一阵大吐特吐……   翌日,等宗人府的内侍前来打扫时候……那些宫人脸上的表情是崩溃的。   不是……你们几位大爷昨晚吐“彩虹”是吧?   等到这些宫人艰难的清理完院内的污物,退出小院以后,五兄弟这才悄悄地从屋内走出来。   随后,大家相视而笑。   “我说大哥,你是太子唉,咱爹总不能一直关着你吧。”李宽拿肩膀撞了一下李承乾,坏笑道:“出去以后可别忘了兄弟们,尽快想办法捞我们,晓得不?”   “竖子……”李承乾闻言先是瞪了一眼弟弟,接着便是一阵摇头叹息:“孤有你这个弟弟,当真是孤的福气……”   “不是晦气就成!”李宽拍着哥哥的肩膀,哈哈大笑。   其他人见他笑得畅快,也不禁再度开怀。   而就在这气氛如此良好,适合考虑“越狱计划”的时候,突然洪三带着陛下的旨意行来:“太子殿下,楚王殿下,几位小公爷,陛下有旨意,让老奴前来放您几位出去。”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万分的不对劲……”李宽皱起眉头,盯着洪三:“那昏君会有那么好心?”   “……”面对楚王殿下的逆天发言,洪三能说啥?   他能说陛下昨日被藏在阴妃床底,等着为您求情的六皇子殿下李愔吓得差点那啥?   人六皇子说了,“母妃(杨妃)说过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父皇您要是不答应放了二哥,愔儿下次还来!”(注1)   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呢?他现在唯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爱妃在给孩子启蒙的时候,干嘛要用《庄子》这么深奥的学问来用典。   李愔如今豆丁大点的孩子,李二陛下也没办法像揍李宽那样去揍他,无奈之余,只得认栽。   可等他回过头来一想:长孙皇后似乎也对自己关押孩子们的行为不满意。   罢了……左右长孙安业那个狗东西也实在是欠揍,这几个竖子……放了就放了吧……   于是,李二陛下大袖一挥,示意洪三带着他的旨意前来放人。   可让李二陛下没想到的是,他前脚示意洪三放人,后脚汝南公主便跪在了他的面前。   “父皇,为了大唐的和平,女儿愿意和亲!”汝南从前几乎从来都不敢在李二面前大声说话,但今日,她的声音也不算大,但却很坚定:“女儿知道,大唐需要时间来发展,女儿愿意牺牲自己,来为大唐争取这段时间。”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李二陛下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孝顺而感到高兴,相反,此时的他,闻言勃然大怒:“朕什么时候说要把你派出去和亲了?!”   “襄城阿姊已经有婚约在身,他和萧公的孙儿萧锐二人也算情投意合,女儿不想姐姐失去这份美好姻缘。至于南平妹妹……”汝南公主顿了顿,方才道哦:“她性子绵软,容易被人欺负,女儿……女儿……担心她去了塞外无法照顾好自己!”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女儿,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他缓缓道:“所以……你觉得你去了塞外,能照顾好自己?”   “女儿愿意一试!”汝南公主的话语里透露着坚定,这让李世民这个做父亲的没来由心中一痛。   自己连什么时候抱过这个女儿都已经不记得了。   “朕不许!”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汝南:“不管是你,还是朕的其他女儿,朕不打算拿你们去跟突厥人和亲,去求和!”   “可是父皇……”汝南闻声猛地抬起头,当她正准备继续开口说下去时。   “退下!”李二陛下冷声训斥道:“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女儿告退……”汝南公主从善如流,退出了大殿。   只不过离开之时,她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而李二这边,心情就愈加沉重了。   他端坐御案前,看着桌上昨日和武将议事没收走的地图,沉默不语。   说实话,李二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打赢突厥人。   可是事已至此,却又不得不打,况且……   李二脑海中闪过三年前,渭水河边草原大可汗那张飞扬跋扈的脸,不禁口中喃喃道:“可此战……不打,不甘心呐!” 第160章 楚王借兵   “爹,儿子想跟您商量点事儿。”   任谁都没有想到,刚出宗人府的楚王殿下,在得知汝南公主主动向李二陛下请愿和突厥人和亲,却被拒绝之后,这货居然就径直杀到了太极殿。   而此时的太极殿中,除了李二陛下以外还有一干武将。   “你没见朕现在正在忙?”李二陛下皱眉看着某竖子,要不是这个场合比较正式,他已经开始解束带了。   “爹,儿子来找您,是有正事!”李宽丝毫不惧老爹散发的威严,振振有词道:“儿子想跟您借点人手。”   “怎么说?”李二陛下被勾起了兴致。   “你把您手下的玄甲军给我吧。”李宽腆着一张脸,说话那叫一个大言不惭。   “你要来干什么?”李二陛下抖了抖眉毛,他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打突厥啊!儿子要把颉利抓回长安给您表演艳舞!”李宽说话间,脸上的表情眉飞色舞。   “咳咳咳咳……”碍于陛下当面,程咬金、尉迟恭、李靖、李绩、牛进达、刘弘基等武将,在听到楚王殿下的宣言后,个个面红耳赤,想笑又不能笑。   “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李二陛下本来心情不咋地,但是还是被自家的混账玩意儿给气乐了。   “没啊爹,我是认真的,我读过《孙子兵法》,我跟您保证,我会把颉利打成孙子!”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对《孙子兵法》是有自己的独到见解的。   “呵……”李二陛下忽然冷笑道:“你会打仗?”   “尉迟将军,”李宽忽然将目光投向尉迟敬德:“您会打仗吗?”   “殿下您说笑了……”尉迟敬德哈哈一笑:“臣自然是懂怎么打仗的,毕竟臣也算是半生戎马啊……   “你看!”李宽转头看向李二陛下,把手一摊:“傻子都会打仗!”   “哈哈哈哈哈……”   李宽此话一出,心胸宽广的尉迟敬德在微微一怔后,也和大家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不得不说,在整活儿这方面,楚王殿下在朝中是独一档的。   “你个混账玩意儿!”这回唯一不笑的,就只剩李二陛下了,尉迟敬德可是他最喜爱的大将,臭小子说话这么跳脱,虽说人家尉迟敬德不在意,可自己要再不上手,多多少少就有些不合适了。   于是……   半炷香后,借兵失败的楚王殿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太极殿。   “母后啊……”李宽回到甘露殿,碍于弟弟李泰如今已经开始跟着王珪上课,他也只能在自己上完药,这才跑来找长孙告状:“您给评评理哇,我爹他又揍我……”   “你呀!总是没事就给自己找不痛快!”长孙皇后如今是心平气和了,今早长孙无忌进宫接儿子时,特意来了一趟甘露殿,向妹妹说明了长孙安业先前好似犯了失心疯一般,死命撺掇和亲一事的缘由。   按照长孙无忌的说法,此事背后大有蹊跷:在事发之后,经过他的连夜审讯,长孙安业现已交代了一切:他被发配巂州后,靠着挥霍祖产醉生梦死,声色犬马,终日流连烟花柳巷,后来更是沾上了赌,最终,他不但输光了家产,还欠下了大量的赌债。   为此,他被债主们不断逼迫,催其还钱,他这才和长孙皇后写信求救,希望对方能让他回长安,以便躲避那些凶神恶煞的地头蛇。   最终此事在李二陛下的默许下,出现了转机——长孙安业终于回到了长安。   可他的那些债主们却没打算放过他。   虽说长孙安业多少也算是个皇亲国戚,但人家此时也亮明了身份:他们背靠的是关陇世家,这赌债,他长孙安业赖不掉,更逃不了。   面对这种窘境,长孙安业无比的绝望,他想过跟长孙无忌开口借钱,可如今他连人家府邸的大门都进不去,至于长孙皇后,她也绝不可能拿宫中的银子替长孙安业还赌债,甚至,但凡长孙安业胆敢跑到长孙皇后面前将此事提一嘴,那么事后长孙无忌的报复将会来的迅猛而狂暴。   毕竟双方的关系早在当初他们母子三人被赶出长孙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破裂,你长孙安业敢不要脸,我长孙无忌就敢要你的命!   于是,左右为难之下的长孙安业,只能继续背着沉重债务继续艰难生活,他在长安的日子,依旧是水深火热。   而这种情况,却在近日却发生了改变——突厥使节来长安时,便有人找上了长孙安业,言明只要对方能够说服长孙皇后出马,劝说李二陛下答应和亲,不但从前欠下的赌债一笔勾销,甚至他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财富。   财帛动人心,尤其是在一个每日承受债务高压的人面前,更是如此。   所以当时摆在长孙安业面前的,可以说只有一个选择……   长孙无忌在离开的时候,对长孙皇后说道:“他欠的赌债,我已经替他还了,陛下的意思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留他一命,将他发配岭南,往后是生是死,与我们无关。”   实际上,长孙无忌的这个说法很委婉:长孙安业此去岭南,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说起来,真正让李二陛下一怒之下做出这个决定的,还是长孙安业他自己。   这货在醒来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强行给皇后冠以“后宫干政”的污名,此举无疑是惹恼了皇帝。   长孙安业以为李宽带人殴打了他,他便能将此事作为筹码,逼迫皇后乃至李二低头。   这样的失智之举,恐怕也只有长孙安业这个在绝望之中沉沦许久的赌徒才做得出来了。   可他也不想想李二陛下是什么人……   他才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让他低头, 但凡有人想这么干,他反手就能砍了你的头!   言归正传。   “母后,我哪有找不痛快……儿子是想为国朝出一份力啊……母后?母后?”甘露殿内,李宽接过话茬后,等了老半天,却发现长孙并没有搭理他,这才意识到母后又走神了。   “宽儿啊……”回过神来的长孙皇后,忽然伸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答应母后,将来不管如何,不许染赌,也不许跟你的弟弟妹妹们生出嫌隙。”   “啊?!”李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母后这是因为怀着身孕,多愁善感了起来了?看来长孙安业那个狗东西带给母后的感触不小啊……   “母后,您放心,”李宽忽然正色道:“我李宽这辈子,不酗酒也不染赌,我要做个正人君子!“   至于美色……嗯……“食色性也”嘛……(注1)   “如此甚好。”长孙皇后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表示很满意。 第161章 不知轻重   李二陛下的强硬态度超过了突厥使节的预期,眼见三日期限已到,李二陛下的态度依旧强硬:“要和亲,不可能,要开战,朕奉陪!”   “希望陛下不要后悔!”大朝会上,气急败坏的突厥使节看着端坐龙椅之上,霸气侧漏的大唐皇帝陛下,脸上的表情,堪称气急败坏。   “没文化,真可怕。”向来以“不学无术”而闻名朝野的楚王殿下,此时站了出来,大喇喇地指着突厥使节道:“你要这么说,勿谓言之不预也!这样才有气势!”(注1)   “……”突厥使节好半晌才理解李宽整出的那句震惊文武百官的文言雅语,随后,他冷笑一声:“突厥的铁骑南下时,更有气势。”   “你他娘的!”李宽一听这话就炸了:“狗东西你敢来?你敢来乃翁就要你好看!”   “陛下,外臣告退!”突厥使节再次不顾朝堂礼仪,径直朝太极殿外面走去,甚至他在此刻便已经做好了回草原的打算,这一次,他一定要告诉颉利大可汗:长安物资丰富,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美人儿,而这些,上苍不该赐予唐人,而是应该给突厥人的勇士来享用!   “本王一定要弄死他!”李宽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突然道:“这狗东西叫什么来着?”   “阿史那.铎仁。”——回答李宽的,是向来少言寡语的李绩,随后,他看李宽朝自己看来,当即笑着解释道:“楚王殿下,老夫对于此人,了解有限,只知道其出身阿史那家族,草原的颉利可汗,是他的族叔。”   “和突利平辈?”一旁的程咬金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便将目光从此人的身上收回,笑容玩味道:“那他的人头应该很值两个钱。”   瞧瞧,整整“两个!”   此时的大殿之上,文武百官谁都没在说话,他们就这样看着阿史那.铎仁的身影消失在太极殿外的广场上,只是每个人心底那股名为“国仇家恨”的火焰,正在节节攀升。   “陛下,臣请战!”李靖突然出班,跪倒在李二面前:“突厥就是一头喂不熟的饿狼!过去他们对中原犯下的种种恶行,罊竹难书,如今如今他们又想在大唐身上撕扯下一大片血肉来,用以饱腹,臣认为,我们该先下手为强,将战火烧到草原上去!”   “陛下,臣附议!”魏征此刻也站了出来:“突厥人世世代代都是强盗,他们抢劫、杀害我汉人百姓几乎成了习惯,如此血海深仇,眼下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爹……陛……父皇!儿臣也附议!”差点就插不上话的楚王殿下此刻也不差事,这货拿出了从来就没用到过的亲王礼仪,对李二陛下缓缓下拜道:“儿臣请求随军——既然是国战,那战场之上便不能少了我李家儿郎的身影!”   “彩!”说这话的,是向来对弟子头疼的虞世南,老头儿看着竟然还有这份觉悟的弟子,自是与有荣焉。   而虞世南身边的萧瑀脸色就复杂多了,他实在是不想楚王殿下去送死,就虞世南教的那点兵法,都不够那竖子全身而退的。   战争从来都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而萧瑀对此理解得更为深刻。   毕竟他的姐夫是杨广,姐姐萧皇后,至今还跟着女儿义成公主居住在东突厥的大本营——定襄城。   而相较于萧瑀的沉默不语,另一位同样沉默不语的,则是李宽的“家臣头子”——窦师纶。   他看着神情跃跃欲试的楚王殿下,心知这位大爷肯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当下也只能默默哀叹一声,开始想对策——总不能让家主折在草原吧?   “够了!”就在群情激愤之时,李二陛下先是瞪了李宽一眼,随即沉声道:“突厥人狼子野心,得陇望蜀,想要继续像三年前那般趁人之危时占朕的便宜……哼……”李二说到这里,突然冷笑一声,然后接着道:“如今他们想故技重施,朕自然不会如他们的意!   此战不但要打,还要打得彻底!朕要毕其功于一役!将突厥人彻底打服!”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抬头看向殿中:“李靖!”   “臣在!”李靖满脸肃容。   “朕命你为定襄道行军总管, 张公谨作为你的副将,率领中军袭击突厥!”   “臣领命!”李靖高声应诺,而张公谨此刻也从武将队伍里站了出来,跪地领命谢恩。   “李绩!”李二陛下再次点将。   “臣在!”李绩出班跪倒。   “朕命你为通漠道行军总管……”   接下来,李二陛下一路点将,包括不在朝中的柴绍(金河道行军总管)、薛万彻畅(武道行军总管)等人,总共兵分六路,其中李靖的中军负责主攻,其他五路则是负责佯攻,同时李靖作为主帅,在战场上拥有最高指挥权限。   “爹,我呢?”李宽看着一路下来,就连魏征都捞了个管军备后勤的差事,唯独自己,成了隐形人。   “你住嘴!”此时完成了作战部署的李二陛下,心情并不是太好,在怒视某个不知轻重的竖子后,他一拂袖,转身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为了完善这份作战计划,他已经迫急不及待的去到了御书房,待会他还得把手下的武将叫过去,再次商议作战细节,查缺补漏,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毕竟这次国战,关系重大。   太子李承乾则是在给了弟弟一个警告的眼神后,一言不发的跟随李二离去,作为太子,他在这些事情上面没有发言权,但是却又必须全程作为一个旁观者,虚心学习。   于是,等到退朝后,百官尽皆散去,我们雄心勃勃的楚王殿下在两个弟弟,蜀王李恪和魏王李泰的劝说下,闷闷不乐地走出了太极殿。   “二哥,你别气馁,你要是真想当大将军,将来总归是有机会上战场的呀。”天真的魏王殿下压根就没把这种事情放心里,所以安慰的话他是张口就来。   “二哥,父皇他也是为了你好……”相对于李泰,李恪的话语中就多了几分自己的思考:“你想想,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况且二哥你如今都尚未及冠……”   “你们不懂……”听着弟弟们的话,一门心思就想建功立业的楚王殿下突然开口道:“我要是上了战场,干服了颉利,等将来他到长安献舞时,本王才好拿他和旁人吹牛皮啊……” 第162章 这个外甥费舅舅   就在我们的莽夫王殿下还在想着回头怎么规劝(哄骗)李二陛下让他随军出征的时候,另一边,李二陛下已经结束了太极殿的议事,在大臣们纷纷退下后,李二独留了长孙无忌一人,在殿内叙话。   “二郎,”私底下,长孙无忌对李二还是用着两人旧时的称呼,他看着正闭目沉思的李二,打趣道:“可是在忧虑宽儿要随大军出征一事?”   “无忌,”李二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少时便与自己相交莫逆的好友:“你是不是觉得朕昏聩了?”   “陛……陛下?何出此言?”长孙无忌闻言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你要拿回长孙家的祖产,借关陇世家的手算计长孙安业,朕不怪你,甚至,你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朕也可以理解,可你为何偏偏要让他进宫跟观音婢提和亲之事?”李二说到最后,面色阴沉:“你知不知道宽儿当时怎么说的?他说旁的不论,他母后还怀着身孕,长孙安业却还拿和亲这事儿到跟前说,这是找死!”   “陛下!臣有罪!”长孙无忌连忙跪倒在地。   “呵,”李二冷笑一声:“你有什么罪?不过是一手托着五姓七望,一手托着我李家,如今还想着勾搭突厥人?无忌,如果只是这些,朕还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可是你……”李二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道:“你要是让宽儿知道此事背后的指使者是你……往后,你就准备随时带着大队护卫出门吧!”   “臣没有和五姓七望有太多交集,更没有勾连突厥人!”长孙无忌显然知道什么是最要命的:“臣可以发誓,当初只是想拿回祖产才跟世家合作,至于突厥人……也只是恰逢其会,刚好太原王氏可以在阿史那.铎仁面前说得上话……”   “呵……”李二陛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表面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王家?他们的生意都做到突厥去了啊……”   “盐铁,瓷器,还有布匹……”长孙无忌知道,这事儿必须得事无巨细有个交代。   “朕知道了……”在长久的沉默过后,李二点了点头,随后,他看着地上的长孙无忌:“起来吧。”   “谢陛下……”长孙无忌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长孙安业流放岭南,朕不希望你再插手,此人是生是死,看天意。”李二看了对方一眼,突然道:“你我相交多年,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也背上一个弑杀兄长的罪名。”   “陛下……”听着李二这番话,长孙无忌当即脸上便开始眼泪纵横。   “行了,”李二烦躁的摆摆手:“哭个什么劲?你反正自己把收尾弄干净,此事的内幕可千万别让那竖子知晓,否则……你怕是也要被他套麻袋……无忌……”李二一言至此,突然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他看着有些尴尬的长孙无忌,郑重道:“朕可没跟你开玩笑,那竖子是真敢。”   “臣知晓……”长孙无忌能说啥呢,从那竖子说长孙冲出生“紫气东来”开始,他就知道,这外甥费舅舅。   这不,已经“费”(废)了一个了……   “行了,下去吧。”李二陛下摆了摆手。   “臣……告退。”长孙无忌心情复杂的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只是当他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李二忽然叫住了他:“无忌。”   “陛下?”长孙无忌苦笑着转身,一副认命的架势。   “朕是天子没错吧?”李二看着自己的好友,神情平淡。   “自然是。”长孙无忌垂下眼帘。   “那朕的意思,算不算天意?”李二又道。   “陛……二郎?”长孙无忌抬头看着李二,脸上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们俩很像,你讨厌长孙安业,我讨厌元吉。”李二没有去看长孙无忌,而是自顾自的从御案上拿起奏折:“岭南多烟瘴之地,他长孙安业多年以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到了岭南撑不到两个月就因病身故……这也很合理吧?”   “二郎……”长孙无忌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动之余,便是愧疚。   “仅此一次。”李二抬头看向长孙无忌,他太明白了,长孙安业几乎就是对方一生的心魔:“朕不是太上皇,你也不是裴寂,以后有些事情你得拎得清,如果再因小失大,你我之间,可没有情面可讲!”   “我晓得!”长孙无忌此时还能说什么呢,尽管李二说得轻巧,可长孙安业真就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死在了岭南,明眼人都知道是李二下的手。   毕竟长孙无忌只要不傻,他就不会选择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对长孙安业下手。   “行了,这回是朕没事了。”李二拿起一旁的毛笔,开始批阅奏折,但刚提笔,他还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补充道:“回家以后别打冲儿啊,那孩子难得少年意气一回,你可莫要把他这份率真用家法给磨灭了。”   “二郎我……”长孙无忌回头看向李二,他想说我觉得还是磨一下比较好,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一个“充满少年意气”的声音给粗暴打断。   “爹!你为什么让常何阻拦我出宫?!”某竖子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之前受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果然年轻就是好——挨了打,好得快。   “舅舅,你也在啊?”李宽歪着头,总觉得舅舅的身体方才好似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   “……”心虚的长孙无忌闻言没说话,可等他转身看向李宽,长孙无忌的心虚瞬间变为了无语:只见这竖子头上戴着李二当初的战甲头盔,身后背着一把长弓外加一支箭袋,完事了腰间还挂着一副套马索,最让长孙无忌绷不住的是,这小子一只手拿着一根哨棍,另一只手还提着一柄金瓜锤……   长孙无忌看着全副武装,准备出宫“狩猎”长孙安业的楚王殿下,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深刻理解了李二陛下先前给出的警告:在为母报仇这件事情上,这竖子是真敢……   “外甥啊……”汗流浃背的长孙无忌现在企图唤醒某人的良知:“说到底……我……不是……长孙安业好歹也是你的舅舅,咱犯不着这样吧……”   “哼!”李宽闻言把头扭向一边:“惹我母后伤心的人,不配当我的舅舅!”说完,他又抬头望着长孙无忌:“无忌舅舅,我不是在说你,算了,你让开,我要跟这昏君谈判!”   “外甥啊……”长孙无忌还想再劝。   “舅舅,没你事嗷!”楚王殿下忽然就急了:“我再不出宫找长孙安业算账,没准他就跑了!”   “已经跑了!”李二陛下此时方才抬头看向自家竖子,在见到把自己过往的战利品穿戴整齐的李宽后,顿时勃然大怒:“朕的头盔是给你拿来玩的?!还有这副宝弓,是朕当年打败窦建德从他手上缴获的……还有这哨棍……这金瓜锤……也是朕当初打败薛举父子,你皇祖父给朕的赏赐,你……你这是又溜进朕的武库强行搜刮一番了啊?!”   “父皇你不要这么小气!”李宽一本正经地答道:“借我用用又咋了?反正等你……呜呜……”李宽话说到一半,就被眼疾手快的长孙无忌给捂住了嘴。   “陛下你先忙,臣这就把人带走!”长孙无忌眼看李二陛下就要在某竖子嘴里“崩”第四回,他当即决定出手拉外甥一把,免得臭小子再遭受一顿皮肉之苦。 第163章 旧事重提   “让那个竖子把东西给朕送回去!否则朕就让洪三……”   当长孙无忌强行获将李宽拖走时,这竖子还有些不情不愿,可等两人走到太极殿外,听到身后李二陛下那怒火中烧的警告声后,作为皇宫大内“最识时务的俊杰”——我们的楚王殿下当即便开始了“丢盔卸甲”。   只见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将下手里的金瓜锤和哨棍顺手丢开,接着他便开始解腰间的套马索、之后更是将背后的长弓、箭袋、还有头上戴的头盔、通通取下后一并丢到地上,任由云裳带着人在身后捡拾:“舅舅啊,你简直误我大事!”   “呵……”长孙无忌此时也懒得再说啥了,他瞪了一眼“轻装从简”的外甥:“你有本事别卸下武装啊?”   “我这不是还想着随大军出征嘛?!”李宽闻言顿时委屈道:“我爹那个昏君,就是不相信本王的实力!”   “我说外甥啊……有没有一种可能……”长孙无忌看着大言不惭的李宽:“陛下就是知道你的实力,这才……”   “舅舅,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嗷。”李宽双手环胸,赌气道:“哼,本王也就是生错了时代,要是本王早生二十年,还有……”   “——还有杨广什么事儿对吧?这‘千古昏君’的名头,他也该‘退位让贤’,将其让给你了。 ”长孙无忌想也不想的接口道。   "我说舅舅,咱俩没仇吧?!"李宽歪着脑袋看着长孙无忌:“我咋觉得你今天一直在针对我呢?”   “……”本就心虚,故而才表现得有些反常的长孙无忌,一下子就找回了原始的状态:“那什么……舅舅就是怕你……”   “你怕我啥啊?”李宽直接给了自家舅舅一个白眼:“我不管,我要去干长孙安业,舅舅,要不你带我出宫呗?你放心,我保管不出卖你!”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的竖子,半晌才道:“你是不是觉得舅舅很好骗?”   “舅舅你说笑了……哈……哈……”准备事后把黑锅甩给自家舅舅的楚王殿下干笑两声,不再胡搅蛮缠。   “好了,”长孙无忌带着李宽走出了太极宫后,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自家的外甥:“近来朝中之事颇为繁重让人恼,陛下为此耗费心神不少,故而脾气不会太好,你小子没事儿就别到处瞎跑,惹怒了陛下你指定讨不着好!”   “舅舅,你在教我做事啊?还有,整这么押韵干嘛?编顺口溜儿啊? ”李宽闻言歪着脑袋,打量着突然就很好心的舅舅:“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小兔崽子!”恼羞成怒的长孙无忌当即就挽起袖子:“来来来,你别跑啊,舅舅现在正打算做点儿对不起你的事。”   “哈哈,我不跑是傻子啊?”早就远远逃开的李宽,此时闻言站定,双手叉腰继续对着舅舅挑衅道:“舅舅,给我一个面子,这次回去就别责罚冲表哥了,他往日性子那么沉稳的一个人,这次之所以跟我一起胡闹,说白了还是替您当初的遭遇鸣不平,你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片孝心呀!”   “哼,你小子跟着虞世南和萧瑀,光练了嘴皮子是吧?”长孙无忌好笑又好气地对李宽道:“你小子当初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表哥会有今日啊?”   “舅舅!”李宽忽然拿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对长孙无忌道:“亏我还听祖母说起过——您和我爹当年是太原城里有名的纨绔,如今看来,多少是有些名不副实了——哪有人闯祸的时候还想着事后那顿打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如此方才是我辈年少真风流!”(注1)   “好好,楚王殿下真风流……”长孙无忌满脸无奈的看着外甥,他没想到,这竖子如今瞧着腹中倒还真有了几两墨水,可这点儿学问他却拿来给自己的顽劣行径找借口,此举实在是……长孙无忌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你这竖子,愈发的不着调了。”   “不是,舅舅,”李宽顿时不服气了:“上赶着夸我的是您,我还没说‘不敢当’呢,您这就又训上了是吧?”   “你小子还知道‘不敢当’呢?”长孙无忌很怀疑对方这辈子会不会正儿八经的“不敢当”一回:“先前在大朝会上,你非得吵着要随大军出征,你要干嘛啊?唉……”长孙无忌忽然停了下来,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苦口婆心的劝解道:“宽儿啊,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人家突厥人可不会因为你是大唐的楚王就对你留手,届时你要真出了事,你让舅舅怎么办?”   “您也说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这本就是生死有命的事情,所以还能怎么办?假使外甥届时万一有了个好歹……”李宽说到这里,顿了顿,方又道:“那就辛苦您一回,换您给我打灵幡?”(按习俗:死者假如年少还未成婚,当将幡放置于棺椁之上,此谓顶幡。)   我们的楚王殿下此刻旧事重提的一番话,可谓是迅速杀死了自家舅舅的突然煽情。   “……行,你小子还挺乐天知命的哈?”被外甥冒犯的长孙无忌眼见对方如此混不吝,他努力回忆一下长孙家上一辈人的性格子,嗯……不管如何,这竖子品性顽劣的根源不在他们长孙氏。   “好了, 舅舅,没啥其他事情的话,您就先去回去吧,不过,舅舅,您得给我一句实话:长孙安业真的已经离开长安了?这么快?”李宽可没忘记先前在太极殿上,老爹给他的回答。   “他今早已经被发配岭南,”长孙无忌提及此事多少有些不自在:“此人注定下场凄惨,你就不用过多关注了。”   “便宜他了。”李宽拍了拍手,打算过个两年等风声小了,他就派人去岭南把这货给做掉。   当然,真到了那天,他就会发现,长孙安业的坟头草,都两尺高了…… 第164章 一枚私印   “皇祖父!”   翌日午后,当李宽的声音在弘义宫外响起时,刚起床洗漱完,正在喝粥的李渊不禁手一哆嗦,将手里的玉汤匙丢进碗里。   “你这竖子!又来?!”   如今李宽已经不再跟李渊学习箭术,所以老头儿又过起了粉红色的夜生活,而眼下,放纵一夜的太上皇实在是经不住某人的折腾了。   “祖父,孙儿这不是许久没见您,想您了嘛?!”李宽大摇大摆的走入大殿,对着坐在上首的李渊嘿嘿一笑,接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就知道您刚起,这不,给您送午膳来了!”   “呵……”李渊看着无事献殷勤的孙儿,丝毫不打算买对方的账:“你这是又闯了什么祸?朕可是听说了,你个小兔崽子带人围殴长孙安业,还差点把他废了。臭小子,你爹这么快就放你出来了?”   “那是您不知道他干了啥,”李宽一边解释,一边来到李渊面前坐下,将食盒中的佳肴摆在两人之间案几上:“他就没安好心,不但不顾及我母后如今怀着身孕一个劲的乱说话,事后还想栽赃,这能忍?孙儿本来想着出来以后继续找他算账的,可听闻他已经被流放岭南了,所以这才便宜了他!”   “臭小子……”李渊看着案几上的菜式全是李宽按照自己的喜好准备的,当即心情便舒畅了几分:“成,这事儿不怨你,回头你父皇要是怪罪,你让他来找皇祖父,怎么样?皇祖父没让你白跑吧?”   “哈哈,”李宽闻言开怀一笑,接着很狗腿的点头到:“要不说还是我皇祖父英明神武呢,这明察秋毫体恤忠良的作派,我爹那昏君这辈子都学不来!”   “……”李渊看着眼前拍马屁净往马蹄上拍的孙儿,一阵无言,要不是李渊知道鉴于楚王殿下的文化水平,他能堆砌出这些好词就已经是这小子的极限了,李渊一定会认为对方这是在嘲讽自己。   “祖父,你怎么不说话?是不爱说话吗?”李宽歪着头打量脸上神情如同便秘的皇祖父:“上火啦?”   “……”李渊闭目吸气,说实话,是挺上火的……   “听说你抢着要出征?”许久过后,李渊突然开口道。   “啊……”李宽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就是……想出去看看。”   “战场之上,人命厮杀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李渊瞪了一眼孙儿,突然开始苦口婆心道:“宽儿啊,皇祖父跟你说句实话,孙辈之中,皇祖父最喜欢的就是你,所以皇祖父只望你平平安安的,什么王图霸业,什么青史留名,那些事情交给你大哥和你父皇去做吧,你只要开开心心做你的楚王,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我想不光是我,你的皇祖母,她也会感到很欣慰的。”   可能这是李渊鲜少的真情流露,李宽抬起头,看着目光意味深长的皇祖父,心中总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皇祖父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皇祖父,您放心,我肯定不会乱来……”面对祖父这突如其来的舐犊之爱,李宽的回应有些干巴巴。   “你小子只要这么说,就代表着没听进去。”李渊显然是很了解孙儿的,他端起一杯酒,饮了一口,随后道:“行了,你且在这等着,不要随意走动!”   “咋,皇祖父,您要给孙儿拿橘子啊?”李宽看着皇祖父离去的背影,整个人顿时摸不着头脑。   半晌过后,李渊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将一个锦盒递给了孙儿:“拿着!”   “皇祖父,这啥啊?您存的私房钱?”李宽接过锦盒,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枚私印。   “将来你个臭小子万一惹下什么了不得的祸事,就把它拿出来,不管是你爹也好,还是你大哥,或者说你的任何一个兄弟,朕想,看在这枚私印的情分上,他们都会饶你一次。”李渊看着眉眼之间颇似发妻的孙儿,心中一阵不是滋味,这两日,他总是梦到当初自己在陇右的日子,那时候自己的几个儿子兄友弟恭,自己和窦氏也是举案齐眉……   “皇祖父?这上面也没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啊?’”李宽将手中的私印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看出有啥特别之处,接着,李宽抬头看向开始吃菜的皇祖父:“您确定我到时候拿着这破玩意能救命?这也没啥用啊!”   “破玩意儿?哼!”李渊突然觉得臭小子多多少少是有点瞧不起他的皇祖父了:“当年朕晋阳起兵,就是用这枚私印签发的第一道调兵手令,同时,朕给杨广的讨贼檄文,盖章用的也是这枚私印,现在你说他没用?”李渊说到这里,神情变得豪迈起来:“但凡我李氏子孙,不管将来谁做皇帝,这枚私印,他敢不认?!”   “皇祖父……”李宽这下子是真感动了,自己本来是打算和皇祖父提前告个别,没想到老头儿竟然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份礼。   “行了,坐回去!”李渊看着起身就要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孙儿,当即一筷子敲在对方脑门上。   “嗷!”李宽捂着额头坐倒在地:“皇祖父你下手咋没轻没重的啊!”   “宽儿,”李渊突然道:“祖父将这枚私印交给你,你只管仔细收好,切记不要拿出去显摆。”   “颜术不是在旁边吗?”李宽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着屏风。   “让他知道无妨,或者说他记录了此事更好,将来可以为你洗去此物‘来路不正’的嫌疑。”李渊随口解释让某位经常在祖父宫殿顺走各种东西的蛮王先是红了脸,接着红了眼。   祖父果真宠我哇!   “祖父,我觉得其实没必要嘛……”少顷,已经调节好情绪的李宽突然又道:“我爹那人虽然暴力了点,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闯了祸,这昏君最多拿我的屁股展示一下他的鞭法。   至于我大哥,那就更不用说了,他就没跟我真的生过气;而我其他的兄弟们,哼,祖父,不是孙儿跟您吹牛,本王单手捶五个都不是问题!”   “哟~楚王殿下威武呵!”李渊看着在自己面前一贯爱耍宝的孙儿,先是很给面子的捧了一回场,随后才缓缓开口道:“宽儿,如今你年纪尚小,不知道权力是一头怎样可怕的怪物。   皇帝……只有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才知道,很多时候的‘身不由己’,也不尽是人性被欲望支配所找的借口,而是处在那个位置,许多事情,是一步都不能往后退的……一旦退却,就是灾难!”   “祖父,您这越来越深奥了啊,我真听不懂。”楚王殿下看着突然就开始悟道的皇祖父,他觉得这内容对一个“蛮夷”来说,多少有点超纲了。   “总之——”李渊无奈地看了一眼丈育的孙儿:“万一哪天祖父不在了,这个东西能保你的命,但是你也要记住,真到了那一天,你也不要对谁失望,收拾好心情认真过接下来的日子,才是你皇祖父想要看到的……”   面对皇祖父最后的告诫,李宽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此时红光满面的老李渊,只觉得皇祖父今日几番真心话语,当真是比那枚私印重要许多…… 第165章 意气风发少年郎   “母后,我突然发现皇祖父待我不错唉。”回到甘露殿的楚王殿下,在陪长孙皇后在御花园散步时,突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今日才发现?”长孙皇后被儿子搀扶着坐到一处廊亭内的石桌旁,她脸上的神情有些莞尔:“这话要是让你皇祖父听去,那他老人家得有多伤心啊……”   “嘿嘿,”李宽没心没肺地嘿嘿一笑,随即道:“母后啊,你能不能帮我去跟父皇说说啊,我是真的很想去建功立业嘛!”   “你这孩子……”长孙皇后无奈地伸手抚过儿子的脸颊,蓦地语出惊人道:“是不是母后不去说,你就准备偷溜了?”   “哈?”李宽听闻长孙此言,顿时再心底升起一股心虚的感觉,阴谋被自家老娘一眼识破的“楚蛮王”殿下,装傻充愣,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你昨日把窦师纶叫进宫,他出宫之后就去了一趟西市,接着便返身回到府中,今日,他已经向你父皇称病告假。”长孙皇后说到这里,看着已经开始汗流浃背的儿子,微微摇头,接着继续道:“虞世南和萧瑀,应该也知道了你的计划,否则这两位向来兢兢业业的老臣,不可能在朝会的时候屡次走神,直至被你父皇察觉。”   “……”听着母亲的话,李宽突然就觉得要不自己叛出师门算了吧——昨日他向两位恩师摊牌时,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替他保密。   结果呢?!   呵!   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的几朝老臣唉!竟然连在他老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都办不到!   “好了!”长孙皇后看着独自生闷气的儿子,忍不住拧了拧他的脸颊:“就算在生气,母后也不许你去!”   “母后,你不能这么霸道。”李宽一边任由长孙捏着自己的腮边肉,一边双手环胸,摆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振振有词道。   “宽儿,你……”长孙看着倔强的跟头小毛驴儿一样的儿子,她想了想,决定改变策略:“难道你希望母后怀着身孕,还要日日夜夜为你担心?”   “母后,造成这种局面……又不全是我的错,你得怪爹那个不知节制的昏君啊!”李宽闻言顿时就不乐意了:让母后为自己担心确实是自己不对,可此事也是事出有因嘛!但“母后怀着身孕”这个大前提——是不是该找他那时常从甘露殿扶墙而出的老爹?   “……”长孙皇后在这一刻突然就理解了李二的心情。   好好好……臭小子,这样胡搅蛮缠是吧?!   “成,”长孙皇后点点头,随即俏脸含霜道:“回头母后就通知你父皇,让他来跟你认错。”   “不是……”李宽忽然发现,原来老娘要是不讲理起来,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娘……你要是这样,儿子可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你这孩子……”长孙皇后在思考半天后,突然看向李宽:“你得容娘好好想想……”   最终,李二陛下还是被长孙皇后派出的女官玉碧给叫到了甘露殿。   这当娘的,毕竟疼孩子——长孙并没有的把某个竖子的混账话全盘转述,她只是说“宽儿最近心思野了,还请陛下管教一二。”   其实这话由长孙来说,已经算比较重了。   然而李二陛下确实闻弦知雅意,知道让皇后试探的结果出来了——臭小子还真打算偷跑出宫,孤身北上?   “竖子!呃…”李二陛下刚踏入甘露殿,就看见李泰带着长乐和兰陵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手里拎着的束带,以及身后的宦官洪三。   “父皇……”三兄妹小声叫着李二,其中胆子大些的长乐指着李二手里的束带道:“二哥这是又犯了什么错,怎的父皇您又要动手?”   “你二哥不乖。”李二陛下想了想,觉得教育孩子的时候到了:“他屡次违背你父皇还有母后的教导,始终想着溜出皇宫。”   “二哥出去又不是不回来,”长乐脸上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后气恼道:“父皇你这样不对!很不对!”   “……”此时恰巧一阵微风吹过,李二陛下忽然就觉得这深秋的凉意又重了几分。   “皇后呢?”好半晌,李二陛下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官玉琳。   “在……在殿中……”玉琳闻言垂下头去。   而李二陛下此时忽然在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大步行至殿内,便只见长孙皇后此时坐在内殿,见夫君进来,她抬起头,脸上一片泪痕。   李二陛下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洪三!快去!拦住那竖子!”   “唯!"   与此同时,御道之上,   “驾!”身骑白马的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来到东宫,他下了马,大步行入东宫内,那宦官朴云见来人是楚王殿下,当即附身拜倒:“殿下……太子他尚在进学……”   “告诉我大哥!这次回来,我高低送他十匹汗血宝马!”李宽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来到当初安装避雷针的地方,他三两下攀上假山,拔出了李二的马槊,随后纵身跳下,紧接着便冲出了东宫,再度上马。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   他此举的用意也很简单:既然当初你颉利逼着我父结渭水之盟,让他受此大辱,那么作为他的儿子,本王当“执父槊,雪此辱,”——此乃应有之义!   “驾!”重新上马的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他的怀中,是长孙亲自写给他的出宫手令,母亲从未对他食言:哪怕今日这番举动看起来是在瞎胡闹,她也陪他。   御道之上,白马飒沓如流星,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玄武门前。   “我有母后手令!让行!”李宽从怀中掏出手令,直接丢了出去。   “陛下有旨,拦住楚王殿下!”——就在此时,一道猩红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李宽身后,老宦官洪三此时已经赶到。   “殿下,只管策马!”楚王殿下的专职马夫此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脚下不丁不八,孤身立在御道中央,和身骑白马的李宽在刹那间交错而过。   “喂,你行不行啊?”李宽在马上扫了姜去一眼,好歹也是自己的家臣,为这点小事折在宫中,不合适吧。   “让开!”洪三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姜去,神色狰狞:“坏了陛下的事,尔等万死难赎其罪!”   看着朝自己冲来的洪三,姜去苦笑一声,轻声道:“我家殿下从前老爱问,老夫打不打得过你洪三……”   “咱家要你让开!”作为真正的大内高手,此时在御道上疾行的洪三,身形几乎要化作一条长长的虚影,身负李二的旨意,洪三不会对任何人容情,姜去如果敢挡在他身前,他不介意废了对方!   “真是让人容易烦躁的问题啊……”老人看着对手迎面而来,他叹了口气,随后……   “砰!”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如同一头发疯的蛮牛向前猛冲的洪三,好似突然撞上了一堵钢铁城墙,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   “别动,”此时的姜去半蹲着身子,他的左脚前探少许,脚背上正是被他瞬间按倒在地的洪三的脑袋,很显然,一招制敌的姜去哪怕在最后关头还是留了些许情面:“勿动,否则死!”   “你大爷的!姜去!”扭头看完两人交锋全部过程的楚王殿下,丝毫没觉得自家的家臣威猛成这样,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只是觉得以前因为洪三出手而挨得老爹的那些打,真就是白挨!   “常何?书令在此!你敢拦我?!” 回过头来的李宽看着站在宫门口准备阻拦自己的常何,大骂道:“本王可不减速啊,撞死了活该!”   “……”常何深深看了某竖子一眼,最终默默让开了道路。   “哈哈!快哉!”当白马最终驶出玄武门的时候,楚王殿下不禁仰天大笑,他拍了拍挂在马腹处的槊杆,随后两腿轻夹,继续催马疾行。   "驾!!"   皇宫外的朱雀大街之上,一人一马,依旧保持着风驰电掣,而路上的行人们,见到楚王殿下这副架势,也自觉让开道路。   “长安百姓,可待本王自凯旋!”   今日的长安城内,任谁见到这一幕都会微微失神:微风吹拂着他两鬓的长发,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其眉宇之间,尽是神采飞扬! 第166章 河水   “吁~~”——身骑白马的楚王殿下,一路疾驰,奔至城外灞桥后,突然勒住了马缰。   “嗯……”李宽望着河边的萧瑟的枯木,自言自语道:“那啥,谁能告诉本王……朔方该怎么走?”   “殿下……”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李宽的耳中,待他循着声音望去,发现说话之人竟是自己的老熟人——道门高修袁天罡。   “袁道长?!你怎么在这里?”李宽挠了挠脑袋,难道说这货真有几分道行?提前算准了自己此时会出现在这?   “楚王殿下……”袁天罡看着伸手准备去勾马槊的李宽:“您能不能听贫道把话说完再动手?”   “那你先说,不耽搁。”李宽此时板着一张脸,同时将马槊握在了手中。   “是窦公交代,让在下守在这里……”袁天罡话说一半,看着已经准备策马朝自己冲过来的小王八蛋,当即脸色一阵大变,只见他急忙大喊道:“我已经将发现殿下的消息传递出去,殿下若是不信,稍等片刻,窦公自会赶来!”   “你别诓我!”李宽瞪了袁天罡一眼,决定暂且相信对方。   于是,他暂且收起剑拔弩张的姿态,默默随袁天罡打马到僻静处,开始耐心等待。   而在约莫半柱香后,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等对方行的进了,李宽才看清:来人正是一身甲胄的窦师纶,而与他并肩策马同行的,便是先前在皇宫替李宽轻松拦下洪三的姜去。   两人身后,是一队骑兵,大概六十来人,皆是一身黑色重甲。   “楚王殿下,老臣来晚了。”窦师纶笑呵呵地跟李宽打起了招呼,而他身边的姜去,则是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姜公!”果然,楚蛮王从来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殿下……”姜去就知道,这一幕迟早会到来。   “姜公啊!”待来人策马停驻,李宽已经飞快地跳下马,大步来到姜去面前:“宽飘零半生……可惜未逢……”   “殿下……”姜去看着打算“纳头便拜”的小混蛋,当即吓得一把抓住对方的双臂:“您要点儿脸吧,先前还在问候老夫的大爷,现在您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   "礼贤下士啊!"楚蛮王歪着头诧异地看向姜去:“我说姜去……公!你书读的少,本王不骗你,史书上的明主和良臣都是这样式儿的~~”   “呵……”姜去很想往一旁吐上一口老痰:那明主姓董啊?还是姓吕啊?   他姜去是书读的少,可又不是脑子不好!   “姜去……”一旁的窦师纶看了姜去一眼,提醒对方待会儿注意说辞。   “好了……殿下,姜去始终都是您的家臣,跑不了的……”姜去有时候也会想,当初自己答应老夫人临终所托时,怎么就光顾着伤心,没去跟老夫人讨要代其执行家法的权利呢?   “哦,跑不掉啊?”李宽闻言顿时就不装了:“那什么……姜去,咱俩换马骑呗,我看着你这匹乌云踏雪毛色甚为漂亮,肯定是宝马!”   “……”姜去闻言征愣好半晌,才无奈解释道:“殿下,老夫这可着着甲呢,我们带来的这些马匹,都按照您先前的安排,装上了马蹄铁,否则这些甲胄,我们还得安排另外的马匹驮着,毕竟这一路北上路途遥远,伤了马蹄,马儿就不适合上战场了。”   “额……”李宽突然想起来,马蹄铁这玩意儿还是自己前段时间临时起意弄出来的,当时自己叫来了窦师纶,让他将马蹄铁拿去用,谁晓得窦叔动作这么快,这就给装备上了。   “殿下,”窦师纶此时已然下马来到李宽身边,他先是朝李宽躬身一礼,也没说话。   只是在他身后的几十位黑甲骑士见状却同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行礼:“见过家主!”   “哈?”李宽原本还以为这些人是窦叔的家将呢,搞半天是祖母留给自己的金牌打手哇:“那啥……嗯……诸位爱卿快快起身!”   “殿下!”窦师纶嘴角不禁一阵抽搐,一语双关道:“这个您实在用不着跟陛下学……”   “……”一旁的姜去和袁天罡对视一眼,随后一对难兄难弟又默契的同时将头扭到一边。   没眼看,这竖子真就是没眼看……   “窦叔儿,这些人的名单您都有吧,”李宽忽然望向窦师纶。   “有的,殿下您这是?”窦师纶有些好奇,对方这是打算干什么。   “此去朔方,自是危险重重,我知道诸位受过我祖母的恩情,对我自当会尽心尽力,可我李宽也是讲究人:如果这次有人没能活着回来,你们的家小,本王承诺一定照顾到!”   “……”窦师纶突然觉得这样“思虑周全”的少主多少有点给自己丢人了:“殿下,这些……老夫早就安排好了,您就甭操心了。”   “啊?哦……”楚王殿下闻言压根儿就没觉得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坦然道:“窦叔儿,你是知道我的,我可不愿意亏待自己人。   “嗯……”回话的不是窦师纶,而是当初连翻虞府院墙都能被李宽出卖的姜去。   “你不要插嘴!”李宽板着着脸训斥了一句摇头叹气的姜去,随后继续望向窦师纶:“对了窦叔,”李宽似乎才想起一事,他指着袁天罡对窦师纶道:“这货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殿下,袁道长如今是咱家的家臣。”窦师纶闻言笑眯眯地解释道。   “家臣?”李宽皱起眉头,扭头看向同样神情不自在的袁天罡,语气带着五分狂妄三分嫌弃两分不屑:“就他?”   “……”袁天罡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进宫给蜀王相命?   “袁道长的一位长辈,是老夫人是至交好友,而他之所以成为咱家的家臣,自然也是那位供奉的意思。”   听着窦师纶的叙述,李宽看着朝自己讪笑的袁天罡,突然陷入了沉思。   我的皇祖母唉……李宽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红。   您当初是多害怕孙儿将来闯了祸,没靠山,以至于事后兜不住,才在生前做了这么多经过深思熟虑的周密安排啊?   您能不能告诉孙儿,孙儿到底还有多少个好家臣?   楚王殿下身后的灞桥下,河水正在静静流淌,此景好似亘古万年,从未改变。   而在这一刻,李宽也真切的感受到,祖母对自己的疼爱,即便在她故去多年后,却依然在这世间隐秘存在着,正如那源源不绝却又从来不显突兀的灞河之水,一刻也未曾停止或消亡…… 第167章 发怒的绵羊   去往朔方的途中,李宽一路游览着沿途的壮丽山河,起初他还觉得分外开心,可在他度过了最初的新鲜感之后,便又开始感到枯燥,但这期间,有一事却让李宽从某种程度上感受到了祖母留给他的那份千年世家的底蕴。   ——从长安到朔方,接近一个月的路程,每天都会有身着重甲的骑士从某个路口出现,然后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来。   这些骑士少则三五骑,多则数十骑,坐骑皆是高头骏马,身着黑色重甲。   等李宽即将到达朔方的时候,他的队伍里的骑兵已有近千之众,当然,这支队伍的出现,自然是传入了边关诸位将领的耳中。   而对于这位楚王的存在,李二陛下的八百里加急早就写明了:“这逆子胆敢出关,就给朕把人扣住,先把腿打断,再送回长安!”   当然,没谁真的傻到跑去执行这样的旨意,毕竟大家虽然远在边关,可又不是没收到风声:自打楚王成功“出逃”以后,陛下便宣布罢朝一日,据说那日陛下除了在甘露殿陪皇后之外,剩下的时间里,他去了东宫,望着那座曾经插着自己马槊的假山,久久不语。   ——任谁也看得出,对于此番打定主意要亲手替自己雪耻的儿子,饶是李二陛下君心似铁,也难免深受触动。   故而一方面李二陛下在边关诸将领这里放了狠话,可,另一方面:沿途的地方官员们,却压根就没收到要阻拦楚王行军的旨意,当然,可能也是鉴于楚“蛮”王“蛮不讲理”的性子几乎天下皆知——纵然是李二的旨意,这竖子也不见得会买账。   而我们肯定不会买账的楚蛮王,此时已经走到了西北的一处山坳。   “我说窦叔,我们还有多久才会到朔方啊?”李宽一边和窦师纶说着话,一边拍着座下白马的马脖子,算是爱抚。   “殿下,再有三日,我们就到了。”窦师纶此时神情严肃,因为毕竟眼下边关冲突已起,这里临近边关,早已经是突厥人的活动范围了。   突然,一只信鸽从远方飞来,落在姜去的肩头。   姜去小心地取下信鸽脚环上的信件,扫了一眼,随后对窦师纶道:“窦公,再有一日,阿盛就会率队赶到。”   “阿盛是谁啊?”李宽听着姜去说话时温和的语气,当即便察觉出不对劲。   “姜公的儿子,一身武艺,颇为不俗,同样,他对您也是忠心不二。”窦师纶在听闻此消息后,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他先是向李宽解释了一番,随后目光眺望远处,最终,他指着几里开外一片地势较高的坡地属下传令道:“今晚我们就在那里安营扎寨,等待姜盛与我们汇合!”   -------------------------------------   翌日,在破晓之前,山坳另一边,一座寂静的小村庄内,靠近村口的一户人家,已经有人准备开始忙活一天的生计。   “阿娘,我已经煮好了粥,你一会儿记得起来吃。”少年阿狗穿着一件发黄的羊皮裘,光着两个膀子站在家中唯一不漏风的茅草屋前,叮嘱了母亲一句,随后,他转身来到院中,先是喂了一遍鸡鸭,随后取过石磨上的麻绳,当他准备返身去取挂在自己房中的那把柴刀时,只听吱呀一声响,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妇人眯着眼睛摸索着从房间走了出来。   “阿娘!大夫说了您有夜盲症,眼下天还未亮,您什么都看不见,起来作甚?!”少年嘴上埋怨着母亲,脚下却是一刻不停的来到了母亲身边,阿狗扶住了老夫人的手臂,一同往院中的草棚下行去。   “娘不放心你……”知道儿子心疼自己,这个从出生起到现在,被人从“小花”叫到“花婶儿”,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的老夫人,闻言只是紧张的伸手拍了拍儿子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臂:“娘听人说这几日山上有狼……”   “娘,您放心,儿子晓的得,我不会往林子深处去。”阿狗扶着母亲来到草棚下的木桌前坐下,随后他盛了一碗粥,放到母亲手中:“娘,您慢慢喝,我争取早去早回,今日姐姐不是要带着姐夫回门,您啊,就等着看吧,我早算着日子了,估摸着明日去集市上卖了今天砍的两担柴,就能去扯上半匹麻布,给我姐还有即将出生的外甥一人做套衣裳,如此,咱家也算是尽了心意了。”   “狗儿,苦了你……”花婶儿闻言吸了吸鼻子,有些话藏在心里只是她一个难受,说出来便是大家一起难受。   “嗨,这有啥啊?”阿狗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愧疚之意,当即笑颜宽慰道:”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小草跟了我,我自不会让她饿着,可她跟了别人,也没什么错处啊?总不能我俩打小一块儿长大,她就非我不嫁吧?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花婶儿每每想到小草的父亲来他们家退亲之时,那市侩的嘴脸,就一阵心中不畅:“你爹在世的时候,没少帮过他们家……”   “那也是过去的事情啦。”阿狗闻言也只是轻轻一叹:“娘,别想了,小草如今也嫁了人,再说这些,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好了,娘,我得出发了,不然晚了的话,天黑之前赶不回来就糟了。”   “那你快去,记得路上小心些。”花婶儿一听儿子说的在理,又赶忙催促道。   “嗯,娘你赶紧喝粥,可别又倒回锅里,您别忘了,上次好好地一锅烩菜,就让您这么一下给毁了。”尽管母亲此时捡不到,但取回柴刀,来到小院门口的阿狗还是狡猾地朝她眨眨眼睛。   “好好好,阿娘喝粥,阿娘喝粥!你记得快去快回!”花婶儿将脸朝着小院门口的方向,朝儿子摆了摆手。   “阿娘,等我回来。”   “唉,阿娘等你……”   进山的路程,阿狗已经走了无数遍,可今日仿佛诸事不顺一般,先是路上跑出来一只黑色的野兔,吓了他一跳,等他捡起石头打算丢过去的时候,对方早已经没了踪影。   随后,当他行至一片浅滩时,又见到了一只死去多时的滩羊。   阿狗看这那森森白骨,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不快,随后,他四下打量一番,寻了一处合适的林子,接着拿出柴刀,开始砍柴。   时间悄悄流逝,河水哗哗流向远方,少年的柴刀一刀一刀砍在生活这棵伤痕累累的粗壮大树上,那些散落的枝丫,是他隐忍着眼泪,挥舞着汗水,才换来微薄回报。   等到日头升到头顶的时候,少年已经打好了柴,他小心翼翼地将麻绳铺在地上,将柴火一摞一摞的仔细码好,随后再打包,接着,少年将柴火扶正,然后吃力地蹲下身子,将跟自己体型比起来,如同一座小山包的柴火背在了肩上。   穿着草鞋的少年,就在风景如画的山林之间,如负重的蜗牛,艰难行进。   可……   当阿狗翻过那座熟悉的山头,在夕阳中眺望自己的家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大变:“阿娘!阿姊!”   不同于以往,此时的小山村,不再是道道炊烟在暮色黄昏中袅袅盘旋的温馨景象,冲天的火光伴随着大股的黑烟好似恶魔一般在张牙舞爪,将少年的脸色照得一片惨白。   几乎想也没想,阿狗丢下辛苦背了一路的柴火,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下山坡,开始向自己的家中跑去。   可是一切,还是晚了。   阿狗在进村时,见到那逃难的乡亲们散落四处的尸体时,他的心情几乎是崩溃的,泪水早就打湿了他那黝黑的脸庞:“娘……”   巨大的悲伤贯穿少年的心底,阿狗此时已经不再具备思考的能力,毕竟眼下,最明智的举措应该是远离此地,可他似乎哪怕身处绝望中,依旧抱有一丝希望。   他希望那个看不起自己的姐夫,千万千万,今日不要带着阿姊回门。   可等他来到熟悉的小院前,看着死前仍旧带着满脸恐惧,扑在院中那台石磨上望向门口的中年汉子,以及倒在院门,衣衫不整却依旧护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几乎死不瞑目的阿姊,以及……死在草棚下,那碗舍不得吃掉白粥就洒在自己面前的花婶儿,阿狗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啊!啊!!!”少年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如同失去所有的困兽,他握紧手中的柴刀,转身朝外冲去!   阿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可是……   “嗖——”   一支箭矢,从远处飞来,精准地插入了阿狗的脖子。   “呲——”   倒在地上的阿狗,顾不得身体传来的寒冷,他一边在地上努力挣扎着想要抬起头,一边不自觉地在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原来鲜血飞溅而出,是这样的声音啊……   直到视线重新变得模糊,再至黑暗,直到意识快要消散,阿狗都没能看清仇人是谁。   最终,或许是上天垂怜,尽管相隔近十几丈,可阿狗在临死之前竟真的听到了一段对话。   “巴加图,那是什么?”   “哦,一只发怒的绵羊而已,勿须在意。”   阿狗最终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他躺在地上,身边是他赖以为生的柴刀,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那件发黄的羊皮裘看起来似乎变得洁白不少,最终,远处有马蹄声响起,随后渐渐隐没在夜色中,而少年也不知在何时悄然没了生息…… 第168章 来历   翌日,被一阵马蹄声吵醒的楚王殿下睡眼惺忪地走出帐篷,就看见一个身高八尺,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隆重行礼道:“姜盛见过家主!”   “那啥……”李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此人应该就是姜去的儿子,赶忙道:“义兄快快请起……”   “殿下!”姜去黑着脸来走到李宽身边:“您就别消遣老夫了。”   “本王这不是没睡醒呢嘛?!”李宽抱怨了一句,随后转头对一脸疑惑的姜盛笑道:“姜盛啊,你别介意,我不过是在和姜公玩闹而已,对了,赶紧起身,别跪着了。”   姜盛闻言憨厚一笑,也没再说什么,依言站起身来。   “带了多少人?”窦师纶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手里还拿着一个馕饼。(也叫胡饼。)   “窦公,”姜盛先是朝窦师纶抱拳一礼,随后道:“按照您的吩咐,只带了两百,其中一百是弓箭手。”   “嗯,”窦师纶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将手里的馕饼递给了李宽,然后又从腰间解下水壶,询问道:“殿下是否口渴?”   “我这儿还有。”李宽拍了拍腰间的水壶,接着他望向北方:“再有两日咱们就到朔方了,说起来,本王好久都没见到姑父了,也不知道他想不想念本王。”   “咳咳……”姜去闻言看了一眼窦师纶,他觉得柴绍只要不是脑子没病,肯定没空去想晦气的事情。   “殿下见到驸马之后,不就有答案了?”窦师纶说着,将水壶递给姜去,此番动作的意思也很明显:替家主把水壶揣着。   “……”这些小事,姜去如今已经习惯了,他接过水壶,随手挂在腰间,一扭头,却发现姜盛正瞪着一双牛眼看着自己,当即恼怒道:“看什么?没事儿干?!派出去探路的斥候回来没有?”   “儿子这就去前面看看……”见到父亲发怒,姜盛讪笑一声,急忙转身离去。   李宽望着远去的姜盛那如山的体型,扭头看了一眼身边枯瘦的小老头:“我说姜去,你能不能对姜盛有个好脸色啊?你可别学我爹啊,不对,他对青雀和我大哥平时态度都挺好的,也就我混账了点儿,所以才……”   窦师纶眼下还未离去,所以他和姜去彼此对望一眼,两人皆是满脸的无奈:敢情您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啊?   咋说呢,虽然说劝他人父子关系回归和谐的确是件善事。   可干这事儿,说这话儿的是咱们楚王殿下,那就实在是槽点满满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没事儿脸抽抽干什么?!”难得操心他人家事的楚王殿下,很快就捕捉到了姜去脸上的微妙表情,当即大怒道:“咋的?是不是觉得本王没资格说这话?!”   “那倒不是……”姜去再次昧着良心解释道:“老夫只是觉得殿下您说的有道理,眼下正在想着回头怎么跟阿盛缓和一下关系。”   “这话本王听着舒坦!”姜去此话一出,李宽是满意了,可另一边的窦师纶却不禁一阵摇头苦笑。   要不怎么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呢。   当年姜兄在战场之上是何等的威风,纵横来去杀人盈野的绝世凶人啊,如今都学会哄孩子了。   “对了,我说姜去,为啥你身手这么好啊?讲道理唉,那可是洪三唉,我觉得牛伯伯都不见得能打得过他,怎么你一出手,他一下子就倒了?咋了,事先收过你的银子? ”李宽一边咬着馕饼,一边嘟嘟囔囔道。   “老夫曾是张帅张须陀的亲兵队长。当初历城一战,五人冲锋两万人,老夫就是其中之一。”姜去此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另一边,李宽手中的馕饼都吓掉了。   “张……张须陀?!”那可是隋末第一猛将啊,姜去是他的亲兵队长?!亲娘啊?!   “也是那一战,让老夫伤了命根子,被迫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后来,我回到家乡,才知道妻儿因为战乱已经流离失所,远走他乡去……”姜去说到这里,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再后来……我养好了伤,却没有再回到军中,而是踏上了寻找妻儿之路。最终,我在晋阳(太原),于老夫人用来救济收容灾民的义庄里寻到了盛儿,至于盛儿的娘亲,早已饿死在了逃荒的途中。   也就是从此那时起,我对大隋彻底失望。”姜去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对李宽笑道:“可老夫人对我有恩,她不但救了了盛儿一命,还派人去寻来我发妻的遗骸,将其好生收敛安葬,老夫人待我一家如此恩重,那么我姜去这条命,自然就是老夫人的了!”   “姜兄的出现,当初着实是吓了我一跳。”窦师纶说到这里,脸上带着一抹追忆的神情:“说起来姜盛那孩子当初晕倒在路边,被礼佛归来的老夫人救下,这孩子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求老夫救他,而是希望老夫人替他收敛被他小心翼翼藏于城郊荒山上,一处石洞中的娘亲的遗骸,老夫人被他的一番话触动,便派我去带人将此事办妥。可没想到,几年后,竟迎来了姜兄你这尊杀神……”   “哈哈哈……”姜去闻言哈哈大笑道:“还不是老夫人身边的护卫太不济事,一个个本事不大,眼睛却长到脑门上去了,老夫有心提点几句,还他娘的不乐意,可为了老夫人的安全,老夫也就只有把他们打服,毕竟也只有那样,他们才肯把老夫的话听进去啊……”   “咕嘟……”一旁的李宽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唾沫,开始回忆自己以前有没有得罪过姜去,虽说小老头儿在自己面前一向没啥架子,但自己怎么就总是有些心虚呢。   “殿下,”突然,姜去将目光看向有些不自在的“楚蛮王”,以为某竖子还在为此行的安危而担忧,当即语气温和地安抚他道“此去突厥,您且放宽心,没有谁可以在我们这些人的面前对您构成威胁。” 【厌世小说中转站二992859387】   姜去说着,伸手指了指在营地四周游弋的黑甲骑士:“这些人里面,有些是当初骁果军的老兵或后人,有些比如像是老夫,阿盛,自身或是父辈是曾隶属张帅统领的嫡系,还有些,是当年纵横天下的幽州铁骑,遗留下来的火种,总之,哪怕这些人里面,当中不少还曾有过相对敌对的状态,但如今,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年少的家主英勇作战,扫清眼前所有的敌人!” 第169章 柴刀   “……”李宽听着姜去的一番叙述,尽管表情有些怔怔,但脑中却在飞速运转,试图消化掉这海量的信息。   什么情况?祖母给我“捡”了这么多的前朝精锐?   不是……这……本王……嗯……朕……咋觉得很不安(膨胀)呢?!   “我说殿下,”窦师纶显然是从李宽脸上不停变幻的表情看出了一个竖子正在走向反贼的危险心路历程,当即叹气道:“您能不能别一直那么不着调……”   “我怎么了嘛?”被看穿心思的楚蛮王当即双手环胸,抬起下巴抗议道:“本王自己个儿畅想一下宏图霸业不行嘛?”   “唉……”姜去忽然轻叹一声:“殿下,老夫当初之所以选择成为窦氏家臣,除了要报恩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当时那个乱世失去了信心——张大帅到死都还在四处救火,可杨广那个昏君却从始至终未作出任何改变……”   “你等等……”李宽有点明白过味来了:“你拿话点我是吧?”   “殿下,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姜去看着桀骜不驯的李宽,神色认真到:“治理天下从来都不是依靠个人的喜好来进行的,为君者,当老成持重,当体恤百姓,除此之外,当诸事以大局为重,甚至,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当年进行到一步是好事,再进一步就成了坏事,这其中需要拿捏的尺度,是很需要斟酌的……”   “停停停……”李宽现在听明白了:“你就是在拿话点我!”   “殿下啊……”一旁的窦师纶见状连忙想要上前劝解。   “不,你别说话,”李宽伸手制止了窦师纶继续开口:“我觉得姜公说得有道理。”   李宽看着两位明显有些错愕的家臣,突然笑道:“唉,看吧,本王的德性根本就配不上那个皇位,你们都看出来了,那以后此事就不必提了。对了,这次去草原,本王高低得混上个‘太上可汗’什么的,否则将来回长安多没面子,你们说对吧?”   “殿下?你这……”姜去和窦师纶对视一眼,两位家臣属实是有点搞不懂某人的脑回路了。   “什么啊?赶紧上路,本王还要去北方干突厥呢!”李宽说着,返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前些日子窦师纶让人送来了一套适合他体型的黑甲,他得赶紧换上,否则跟自己的家臣们比起来,都显得不那么霸气侧漏了。   看着李宽远去的背影,窦师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而此时业已经回过味来的姜去,突然幽幽叹道:“楚王殿下当真是聪慧啊……”   仅仅只是知道了手下人的来历,便装出一副“欲成大事”的架势,可实际上,竟然是为了试探自己的两个家臣,是否有那“进取之心”。   “殿下若不聪慧,又怎么会有今日这番局面呢。”窦师纶闻言笑了笑,能让太上皇送出那枚私印,或许楚王殿下除了聪慧以外,更多的,是一片真心和孝心啊……   -------------------------------------   大军启程之后不久,派出去的斥候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前方三十里外,有一处村庄,遭到突厥人洗劫,全村上下近百口人,无一幸免,尽遭毒手。   自打收到这个消息后,李宽脸上就没了笑容,他板着一张脸,下令大军急行军,在黄昏之时,方才赶到那处村落。   “狗日的!”姜盛是个粗狂的性子,作为开路先锋,他是最先到达村口的,看着那漫地的尸体,他先是骂了一句,随后从身边亲兵手中接过弓弩,开始射杀在尸堆里穿行的野狗。   而李宽,默默看着姜盛的动作,没说话。   “殿下,”窦师纶担心这样的场景对李宽产生的冲击太大,可他又想到将来若真到了战场,殿下见到的只会比这些更惨烈,于是思来想去,他最终轻声道:“战争,其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本王知道,”李宽点点头,随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姜去:“姜公,陪我走走?”   “殿下,请。”姜去对于眼前的场景并没有什么触动,死人的场面见多了,这才哪到哪。   李宽带着姜去,开始在这座小村庄里四处闲逛。   “殿下……”姜去看着忍着恶心,目光到处搜寻的李宽,忍不住心一软,开口劝道:“不如我们回去吧……”突厥人过境,是不会留下活人的。   “姜去,”李宽突然停下脚步,他的身前不远处,有一座小院,院门口,躺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少年,年龄看起来比李宽大不了多少:“本王突然明白你当初为何不愿意出山了,其实除了要向我皇祖母报恩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对乱世失望,而你失望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因为你当时也不知道隋朝到底会不会灭亡,可你又见过太多的民不聊生和生灵涂炭,所以你既不愿意去当镇压那些走投无路之下才造反的流民,也不愿意成为拿起屠刀,打算天街踏尽公卿骨,打算破而后立的反贼。”   姜去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缓缓点头,认真回道:“殿下这样说,倒也没错。”   “其实我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感悟,”李宽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前,来到少年身边后,他看见那件发黄的羊皮裘经过长时间的鲜血浸染,眼下已经呈现大片黑紫色。   “姜去,”李宽艰难蹲下身,伸手拂过少年的脸庞,他想要对方死后闭眼,可无论他怎么做,那双方才还有蚂蚁在上面爬过的眼睛,就是闭不上:“本王今日向你起誓,日后不管如何,本王都不会成为那祸乱的根源。本王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儿,为我大唐百姓,谋福祉!”   李宽说到这里,尽管声音未变,可是大颗的眼泪还是砸到了少年阿狗的脸上。   良久,李宽吸了吸鼻子,顺手捡起少年身侧的柴刀:“你放心,这笔血债,本王……不,我李宽势必要为你们讨回来!”   这一次,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少年阿狗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当李宽再次伸手拂过他的眼睑,阿狗终于是闭了眼。   “命人厚葬此地百姓,”李宽站起身,仔细将柴刀挂在了腰间:“清点死去的人数,本王届时要用突厥百夫长以上的人头来偿还!”   “唯!”姜去的语气无比坚决,他看着李宽缓缓起身,往腰间挂刀动作,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重新找回了当初在张帅帐下效命的日子,心中有股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   然后,恍惚过后,回过神来的姜去望着李宽在秋风有些萧瑟的背影,总觉得,就在此时此刻,楚王殿下终于从孩童长成少年…… 第170章 抵达朔方城   有道是,“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大人物就如老虎生出花纹一般迅速成长改变,小人物则只是变幻脸色讨好别人,君子则如豹,出生时坏境不好,生得丑陋,但最终会通过不断提升自己而获得蜕变,而这个过程是缓慢的。)注1   而我们的楚王殿下,自然要挑最猛的那种来。   “楚王殿下,待会见到柴驸马,您先别说话,让老夫向他说明情况。”不得不说,在任何时候,窦师纶永远都是在全心全意的为李宽做打算。   “本王不管,本王就要干突厥人!”两天后。看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朔方城,已经调节好情绪的楚王殿下回头扫了一眼自己的一干部曲:只要带上这些人,加上自己的三千暗影刺客,他有把握学那冠军侯,玩一出千里奇袭了,所以,当窦师纶提出去朔方和柴绍的大军汇合时,李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姑丈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前他最听姑母的话了,而姑母生前又极为疼爱我,你觉得我要是去了姑丈的麾下,还有出去作战的机会?窦叔,你是不是当本王傻?”   “……”窦师纶看着一脸愤慨质问自己的楚王殿下,心下一阵无语,他从前还真不觉得楚王殿下在这种事情上能有多聪明。   “窦公,”一旁的姜去见窦师纶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突然开口劝道:“殿下来时本就抱着保家卫国上战场的觉悟,您如今却想要他老老实实待在军中,窦公……”姜去指着身骑白马气鼓鼓的“楚蛮王”道:“您觉得这现实吗?”   “对!”李宽见有人为自己说话,当即附和道:“这现实吗?!”   “唉……”窦师纶长叹一口气,自知拗不过家主,只得点头道:“殿下要上战场是吧?好,老夫可以答应您,可有一点老夫要言明在先,您到了战场之上,绝对不可莽撞行事,姜去会护持在你左右,若是到了紧要关头,你一切都得听从姜去的安排。”   “本王答应你!”李宽想都没想,就大声应道。   而姜去……他现在只觉得晦气……   小王八蛋这是摆明了要“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了”……不然怎会答应的这般痛快?!   “殿下,老夫也看着您。”窦师纶显然也是知道李宽心里的打算,当即补充道。   “那谁来指挥队伍?”李宽斜眼看着窦师纶:“实话告诉你,本王打仗就八个字: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兵书什么的,本王就学过《孙子兵法》,而这本书本王现在能记住的,也就剩个书名了!”   或许是李宽说话的声音太大,走在最前方负责开路的姜盛,闻言差点身体一哆嗦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而在李宽四周的护卫们,大都也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好家伙……看来咱们这家主,是个妙人儿啊……   作为这天底下最精锐的一支重骑兵,兵法,或者说战术对于这些黑甲骑士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们之中随便拎出一个人,指挥一场小规模的骑战,压根就不在话下。   可事实上,越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越是明白,真正的战争,大多数时候就是以人命换人命,双方摆开阵形,中规中矩的展开厮杀才是常态。   兵出奇谋,以少胜多什么的,他们自然是经历过,可在漫长的军旅生涯中,后者毕竟是少数,而前者,往往是常态。   “对了,”李宽忽然想起一事:“本王的箭术很厉害的!”   “家主,怎么个厉害法儿?让老夫见识见识?”跟随在姜去身侧的一个中年汉子,闻言笑道。   “嘿!那你可得瞧好喽!”李宽见有人来捧场,他目光四下搜寻一番,正好瞧见距离自己大概四十步左右的姜盛,正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唐时也可称“笼饼’”)正准备开吃,李宽忽然道:“姜盛,将馒头高高抛起!”   “啊?”姜盛闻言一愣,扭头见李宽已经从背上取下长弓,并且顺势从腰间取出一支羽箭接着引弓搭弦,当即也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正好,他想知道家主的箭法如何。   随后,姜盛将馒头高高抛起。   而李宽整个人也在此时气势一变!   只见他屏息凝神,在瞄准目标后松开了弓弦。   “唰!”   箭矢飞射而出,一下子便命中了下落的馒头,而因为惯性的原因,箭矢从馒头中间穿过时,捎带着将馒头带出一段距离,随后,馒头继续下落。   而这时,李宽已经再度引弓搭箭,射出了第二支箭矢!   “唰!”   再一次,箭矢命中改变了方向的馒头。   “好!”四周响起一阵喝彩声。   而李宽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死死盯着快要落地的馒头,然后射出了第三支箭!   “唰!”   这一箭射出,再次射中了下落的馒头,只不过李宽这后一箭,因为力道和角度的原因,馒头被挂在了箭杆上,随着箭头插入地面,成了一个“馒头串”。   “驾!”李宽催动胯下坐骑,一阵加速跑到了“馒头串”跟前,在两者交错的那一刻,他将身体右倾,伸手捞到了“馒头串!”   “彩!”这声喝彩,是从窦师纶嘴里发出的,他看着一边咬着馒头一边笑嘻嘻和四周的部曲炫耀的楚王殿下,感慨道:“这手流星赶月,耍得实在漂亮。”   “殿下的马术也不赖。”一旁的姜去,自然是早就知道李宽跟太上皇学习过箭术的,但饶是他也想到,当初那个看着自家皇祖父掷酒杯掷得出神入化的楚王殿下,今日能有这般光景。   但事实上,李宽之所以能够将箭术练得炉火纯青,除开他自己的天赋和勤劳练习以外,和手下的暗影刺客也不无关联。   在过去的一年中,李宽在测试强弩杀伤力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箭术提高后,暗影刺客们使用强弩的准头竟然也会提高,于是他便想着既然自己能影响到暗影刺客的能力值,那么反过来暗影刺客大量练习射箭的话,是否能回馈自己呢?   于是,他私底下便开始做这样的实验。   当然,结果证明这样真的确有效,只是相对来讲,暗影刺客对李宽的能力提升的作用却是极为微小的,可能暗影刺客们射中一千次靶,才相当于李宽自身练习箭术时射中一次,但好在这玩意儿聊胜于无,反正玉山别苑里又没别人,自己的秘密不担心被谁发现,所以几乎是日夜交替,自己的暗影刺客们开始疯狂射靶,加上自己在这方面下了一番苦功,久而久之,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但不管如何,最让李宽期待的,就是将来到了战场之上,暗影刺客们通过大量的作战,积少成多,最终量变引起质变——李宽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成为一个高手。   虽说现在的他,射艺了得,可真论近身作战,李宽除了能将老爹的那杆马槊武得虎虎生风让常人难以接近以外,其实也没多大杀伤力,毕竟近战这事儿,当初沉迷于箭术的楚王殿下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窦公!”就在所有人还在为自家家主欢呼的时候,一个担任斥候的黑甲骑士从远处策马奔来,只见他来到窦师纶面前,恭声道:“前方有边军的斥候,是否要与之接洽?” 第171章 大风歌   “楚王殿下,您看……”窦师纶决定尊重李宽的意见。   “问问他们,突厥人的军队在哪。”李宽沉思片刻,随后道。   “唯!”   黑甲骑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回了一个边军斥候。   “卑职刘炳,见过楚王殿下!”来人在见到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的少年亲王后,当即俯身跪倒在地。   “我姑父……柴大将军如今可在朔方城中?”李宽最关心的,就是这唯一能约束自己的人到底还在不在朔方,如果在,自己就带着家将们进入草原,开始抢劫马匹,毕竟眼下这点辎重根本就不适合长途作战,所以他打算学习匈奴人的战法:一人三骑,两骑为母马,马奶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加上自己吩咐窦师纶先前给每人准备的五斤茶叶,李宽觉得去草原浪上个半年压根就不是问题。   对了,更为重要的是,李宽打算这次去草原之后,先召唤出一千暗影刺客,找个机会让其加入自己的队伍成为游弩手,填补弓兵这块短板,接着剩余的两千人就打着自己这支队伍的旗号去到处搞破坏。   反正如今草原十八部已经有不少部落背叛了颉利,例如突利所在契丹、靺鞨、奚等部,和铁勒诸部(例如薛延陀),而剩下的那些,则被被颉利安排在了边境,那么自己两千人的精锐,袭击这些内部空虚的部落,谁能挡得住?   当然,李宽可不会干出什么杀害老弱妇孺的事情,非是他妇人之仁,而是压根就没这样的必要。   开什么玩笑,楚王殿下怎么会就这样便宜突厥人?   李宽都想好了,等进了草原,他就会让那分出来的两千暗影刺客去袭击大部落,只杀留守部落的精壮男子,然后将消息带给四周的小部落。   当然,去小部落送消息的时候,李宽可不会干出杀人的勾当,他只会让暗影刺客们杀死他们的牛羊。   嗯,到时候大部落当中有妇孺和牛羊,小部落当中有壮汉和刀枪。   李宽就不信了,在这种形势之下,那些大部落里出去的族人还能安心在边境作战?   对了,颉利的大本营在定襄城对吧?   李宽看着身边的重骑兵,开始考虑在暴露一部分底牌的情况下,一千一百的重骑兵,加上一千一百的弓弩手,去定襄城干颉利的计划是否可行。   “回楚王殿下的话,”刘炳的声音有些忐忑:“大将军如今正在朔方城,迎战突厥将领阿史那.思摩率领的攻城大军。”   “嗯?!”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一下子就来劲了。   “对方此次来了多少人?”   “人数估计有两万,皆是骑兵。”   “我姑父手下有多少人?”楚王殿下开始跃跃欲试。   “也是两万。”刘炳想也没想就答道。   “机会来了啊……”李宽闻言口中喃喃道。   而一旁的窦师纶和姜去则是眼皮一颤,此时他俩弄死刘炳的心都有了。   “突厥人大军就在朔方城外?”李宽想了想,再次确认道。   “是……”偷偷抬头望了一眼楚王殿下的的刘炳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怎么觉得那两位大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危险呢。   “传我令!全军快速前进,绕过朔方城,袭击阿史那.思摩的中军!”李宽有一点和李二陛下极为相似,那就是做事雷厉风行,当然,后者肯定这样叫果断,而前者……叫莽……   “楚王殿下,您这样不妥……”窦师纶觉得回长安以后高低要把虞世南叫出来谈谈心:你他娘的就是这样教我家殿下兵法的?   “没事,我对我的部曲有信心!”楚蛮王现在的想法很简单:我爹当年带着三千人都敢冲十万大军,本王要是带着一千二百重骑精锐在区区两万突厥人面前怂了,将来还怎么跟那个昏君呛声啊?   反正实在不行,自己届时也不要管什么暴露不暴露底牌了,直接在战场上召唤出三千暗影刺客,为自己这支骑兵队开路杀出重围,李宽估计没啥难度。   于是……   一个简单粗暴的作战计划就这样形成了:楚蛮王殿下率领部曲绕过朔方城,利用重骑兵的优势从侧面对突厥人的大军展开穿插进攻,届时想必守城的柴绍在见到这样的天赐良机后,应该会及时配合。   当然,最后一段,是窦师纶为了安慰自己而强行补上去的,用他的话说来,就是愚者千虑,(楚王无心之举)必有一得。(傻人有傻福……)   半个时辰之后,在刘炳的带领下,李宽率领部曲在翻过一片矮坡,他终于在一阵惊天的喊杀声中,见到了战火笼罩之下的朔方城。   突厥人的攻势很猛烈,两万骑军不断以弓箭作为攻击手段,阶梯式地朝着城墙射箭,企图用箭矢压制城头的弓手,随后再以檑木撞开城门。   李宽此时所在的方位,处于战场的正南方,距离突厥人的大军约莫有三四里路。   “诸位!”李宽扫了一眼战事激烈的战场后,他转身看向身后自己的部曲:“本王知道,你们奉我为家主,是因为受过我祖母的恩惠,而本王也毫不怀疑你们的忠诚,所以,本王今日才会做出这样看似鲁莽的决定:冲军斩将,陷阵夺旗!   可是诸君,你们先前也看到了,突厥人是如何残杀我汉人百姓的,他们历来都是所到之处,十室九空,老弱妇孺,皆不放过!这样的世仇,怎可不报?!”李宽说到这里,缓缓取下背后的长弓,接着持箭在手,沉声道:“而今日,这样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来了!”   李宽说着,抬手一箭,便射死了八十步开外企图靠近他们的突厥人的斥候。   第一次在战场上收割性命,想到那个小山村的少年,楚王殿下心如止水。   “大丈夫行走天地间,自当顶天立地,快意恩仇!来!诸君!”李宽扭头看向身后的部曲们,他的声音,从低到高,逐渐激昂!   “让我们告诉他们,什么是隋末第一猛将张须陀的嫡系战力!   让我们告诉他们,什么是曾让天下皆惧,能够被称为世上无双的骁果军!   让我们告诉他们,什么是曾在突厥人祖先的土地上纵横来去的幽州铁骑!   让我们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汉人精锐,什么是崭新的大唐!”   李宽说到最后,突然一勒缰绳,胯下健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此番随我杀敌,皆是大好男儿,那就让我们再教教他们,这世间真无敌,该有怎样的英雄气概!”   “杀!”   回应李宽的,是部曲们震天的怒吼,刘炳作为一个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油子,此刻也被感染。   “此战,本王来做这开路先锋!”李宽见手下士气已经被鼓舞,他压根就顾不上先前答应窦师纶的话,我爹能身先士卒,本王怎么不行?   就在此时,一声悠远的鹰啼划破长空,随着李宽转身冲下坡地后,雄鹰出现在他背后,仿佛冥冥之中,上天的昭示。   李宽一马当先,在他身后千骑随行,此时此刻,风乍起,吹得朔方城上旌旗招展:烈烈曰(yue)唐;突厥军中,大纛(dao)飘扬,肆意张扬。   而少年亲王就这样义无反顾的率领千骑杀入了战场!   一直紧紧跟随在李宽身后的姜盛,突然就莫名想起一首他儿时唱过的歌谣,开篇的那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注1) 第172章 土鸡瓦狗   朔方城外的突厥大军其实早就发现了李宽及其部曲,可是阿史那.思摩却认为对方的人数还不足以对自己产生威胁,毕竟按照往日的经验,一支汉人的千人骑兵队队,突厥人只要派出八百骑便足矣。   在骑兵作战方面,突厥人作为马背上的民族天然就占据着优势,甚至即便对方看起来身着重甲,可在他们眼里,无非就是多费些力气多带些人马罢了——况且,己方兵力足足两万,难不成还会怕这一支千余人的汉人骑军?   不得不说,在战场之上,突厥人在开战前有着心理优势是极为重要的,而这一点,也是在过去百年间,他们无数次肆虐中原而积攒下来的,可不管如何,这一切,将会在今日发生改变!   “那到底是哪里来的傻瓜?”——突厥大军中,策马伫立在金狼旗下阿史那.思摩,回首望了一眼从山坡上冲下来的黑甲骑兵,当即下令道:“让伊塔赫带两千骑兵去拦住他们。”说完,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对对面的朔方城,这模样,就好似猛虎独卧大岗,而先前那道杀意凌然的军令,不过是猛虎抖了抖胡须,随意驱赶着即将跳到脸上的苍蝇罢了。   猛虎狩猎的目光,始终注视在山岗对面那只名叫“朔方”的肥羊身上。   “姜盛!为我开路!”原本冲在第一线的李宽,看着对面派出约莫两千骑兵出来迎战,他便知道这先锋一职,勿须自己了。   眼下他要做的,是将士气提升到极致!   “唯!”在李宽发出指令后,姜盛当即策马扬鞭,一个加速冲到了李宽身前。   “干你娘的!”处在队首位置的姜盛在一声喝骂过后,当即挥舞着连枷,迎上了第一波冲锋的突厥人。   “嘭!”仅仅只是一个交手,姜盛便将脖子翻折,瞬间失去生命的突厥先锋给砸落马下。   随后,接踵而来的双方骑兵交锋就好似两股大潮碰撞,哪怕仅弱一线者,也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然而,突厥人显然是小看了最疼爱楚王殿下的窦太后给孙儿留下的家底。   开路的姜盛且不去说,他这一路几乎冲势不减,一番砍杀之下,身前无一合之敌。   除了他以外,剩下的黑甲骑士,显然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几乎就没有突厥骑兵能够在这些黑甲骑士面前撑过二三回合,不管是马槊、连枷、还是近身抽刀劈砍,突厥人在他们面前,简直如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此时从天空向下俯视,那么就能很清晰的看到,在土黄色的大队上,一道较为细小的“黑色浪潮”在撞上一道宽厚的“白色浪潮”后,双方仅仅只是保持了一瞬间的微妙静止,接下来,就是黑色浪潮一边倒的“侵蚀”!   大漠黄沙,铁骑重甲,这原本就是天地间最撼人心魄的杀戮机器,当他们全速运转起来,全民皆兵的突厥人又如何?   以一千一对两千,又如何?   不够看,根本就不够看!   不过一群一触即溃的土鸡瓦狗罢了!   “杀!”有窦师纶、姜去左右护持,李宽在马上只管张弓搭箭,出箭不停——他的目标相当狠辣,除了替负责开路姜盛干掉影响他前进速度的杂鱼以外,剩下的,就是抽空解决突厥人中偶尔出现的那么一两个难啃的骨头。   “那到底是什么人?!”阿史那.思摩怎么都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原本他以为自己派出的军队能够吃掉那一小股唐军,可等他再次被部下提醒,扭头去观察战况的的时候,对方竟然已经杀到了近前!   甚至看对方这架势,他们居然还想要要打算斜插自己的整支大军,将大军切割,之后开始不停穿插,用骑兵特有的作战方式,屠杀整个大军!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后,阿史那.思摩顿时怒了。   什么时候,突厥人竟然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人如此看轻?   “传我令!”阿史那.思摩眯起眼睛,看着对方冲在最前面的黑甲骑士一刀砍翻对手后,朝自己望来时那染血狰狞的面庞:“让塔尔马图率领五千精锐压上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舍不舍得将这样的精锐折在这里!”   两军交战,拼的就是一个气势!   起初阿史那.思摩以为突然出现的这支骑兵队伍,是朔方城内的守将柴绍在战前布置的一枚暗棋,为的就是出其不意,袭扰突厥大军,在达到让突厥大军自乱阵脚的目的之后,柴绍便会率领城内大军出击,打突厥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阿史那.思摩才会做出先前的安排:大军按兵不动,派出相对少量的兵马上前应敌。   但现在,阿史那.思摩不这么想了,他甚至怀疑,面前的这支黑甲骑兵,是大唐皇帝的麾下亲军——玄甲军。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吃掉这队“玄甲军”,对突厥人来说,所取得战果并不亚于夺取一座朔方城。   当然,为了防止柴绍率大军出城,阿史那.思摩自然是不敢全军调转马头,去吃掉这支黑甲军的,五千人,已经是阿史那.思摩能够分出的最大兵力了。   但阿史那.思摩觉得,这些已经足够了。   阿史那.思摩觉得足够了,可有一人,觉得还不够。   “姜盛!继续冲锋!本王今日要杀穿突厥大军!”第一次上战场便杀红了眼的楚王殿下,此时满身杀气:“诸位,今日之后,吾辈注定青史留名,但若想要功彪史册,这还不够!”说完,李宽开始屏息凝神,这一次,他将目光望向突厥人的中军大纛,那面印有金色浪头的帅旗之上。   古时军功最盛者,当为先登、陷阵、斩将、夺旗!   今日就让我李宽,来试试这最后一项! 第173章 那是谁人的部将   人力有时尽,这是在战场之上亦被推崇的真理。   所以当阿史那.思摩手下的头号战将塔尔马图率军迎击的时候,他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   可现实无疑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黑甲再次呼啸而过,沿途留下的尽是突厥人的尸体。   对于李宽和他的部曲们来说,五千突厥骑兵挡在身前,他不过是一堵厚实一点的人墙罢了,凿穿他们的阵形,冲过去便可。   而与此同时,朔方城头,看着突厥攻势减缓,还以为对方要整什么新活的时候,城墙之上,一直观察着战况的柴绍的副将薛万彻突然脸色大变,只见他指着远处即将冲入突厥中军阵营的那支骑兵队伍大声道:“将军,您看,好生凶猛的战法!”   而他身边的柴绍,此刻看着那队接连两次突破突厥人大军防线的黑甲骑士,脸色接连变幻——起初他还以为是李靖率陛下的玄甲军军千里来援,可等他看见对方那明显就不属于李靖战术风格的亡命冲锋,突然,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从长安到朔方,按理说没这么快吧……   “姜盛,退下!换老夫来开路!”有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姜去看着儿子威风一路,担心他一会儿力竭失了锐气的姜去,径直打马冲在最前,而他的位置,则由这一路存在感都极低的楚王新家臣——大……大怨种袁天罡接替。   “唯!”姜盛自然是知道父亲是何等的勇武,他开始减缓马速,在父亲上前之后,处在侧锋的位置姜盛开始为父亲担当护卫的职责。   而姜去,也不愧为当年跟着张须陀五人就敢对冲两万人的绝世狠人——他杀人,那可真是比儿子姜盛这个一锤子干翻对手的悍将更恐怖,只见他将手中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在荡开了对方向前劈砍的一刀之后,手腕一抖,枪头便贯穿了对方的脖子,随后,姜去猛地一用力,连枪带人,一道往对方身后冲上来的敌人砸去,顺势便砸到一大片。   而最初的那个倒霉蛋,此时如果踏上黄泉路,那么便已是个无头鬼!   “杀!”姜去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激发了杀心,或者说,更早的时候,在那座小山村里见到让他曾经司空见惯的那一幕幕人间惨剧,并非没有触动到这个半生为国征战的老人。   随着黑甲军逐渐靠近阿史那.思摩的中军,李宽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机会。   在阿史那.思摩下令收缩兵力的指令之时,李宽随着部曲已经来到了距离那杆金狼大纛一百步的位置。   而李宽,此时已经握紧长弓,他看了一眼被士兵用大盾护在身前的阿史那.思摩,寻思着要不要一箭射死这货,但转念一想,杀死一个突厥人的将领,不如杀死他们的信仰。   “狗东西,看好了!你阿翁的家传箭术!”李宽一声大喝,随后张弓搭箭,瞄准了中军大纛那接近成年人胳膊粗细的旗杆顶端。   “嗖!”李宽一箭射出,正中旗杆中心,随后,他眼神一凝,伸手从腰间抽出长箭,继续张弓搭箭:“嗖!”   箭矢再度命中目标——以第一箭为校准,第二支箭矢落在了大纛边缘和第一支箭的中间。   两支箭矢,平行如一线。   “他要干什么?!”阿斯纳.思摩自打看清射箭之人只是一个少年之后,他先是短暂的震惊,随后便好奇对方的举动。   可等他看清对方这准头可怕的两箭之后,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升起。   “拦住他!”阿史那.思摩一声大吼,原本还打算放对方进入自己包围圈的他,此时是又惊又怒,对方居然想要夺旗?!   可一切为时已晚。   仅仅只是十几个呼吸之间,李宽抽箭、张弓搭弦、射出,这其中用以瞄准的时间几乎就只是一瞬,短短片刻,在姜去的开路下,一种部曲围着突厥王旗划了一道狭长的弧线,在射出第十七支箭矢的时候,大纛的旗杆已经被射穿近半!   而中间仅仅失手两次的李宽,此时明显感觉自己的两只手,尤其是开弓的那只手,因为过度的耗力,在发抖。   但他还是咬牙射出了第十七支箭!   “嗖!”当这支箭贯穿了第一支箭的箭杆后,大纛忽然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撕裂声,随后,远处的朔方城、眼前的突厥大军,在几万人的见证下,那象征着草原十八部,至高无上的图腾——金狼旗,终于被射落!   “彩!”黑家军中响起为家主的欢呼声。   这样的箭术,这样的年纪,我家家主不是盖世的豪杰,谁是?!   殊不知已经被自家部曲冠以“盖世豪杰”,距离那“天下雄主”亦不远矣的楚王殿下,见此情形,当即下令道:“先冲杀到对面,再折返切割对方阵营,本王就是要让突厥人明明白白的败北,让他们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从此消失!”   说完李宽再起长弓,最后一箭,非是直接瞄准被盾牌死死护住全身的阿史那.思摩,他转头看着被凿穿阵形后,花了半天才整理好队伍重新冲上来企图追击的塔尔马图。   “你丫也配追赶乃翁?”知不知道当初在长安,唯一有资格追击本王的是谁?   这一箭,力道虽然去了大半,可胜在准头依旧,试图雪耻的塔尔马图,被楚王殿下一箭射穿喉颈,血花飞溅后,塔尔马图从马上滚落,仰面倒下。   临死之前,这位突厥万夫长望着湛蓝的天空,他的心,在这一刻变得很平静:狼神是要抛弃他的子孙吗?为何仅仅只是一个汉人少年,便能让自己感到绝望。   突厥人的未来……   “咳咳……”捂着喉咙的塔尔马图还想什么,可此时的他,就如同当初的山村少年阿狗临死之前想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仇人是谁,阿狗没能如愿,塔尔马图似乎也一样……   而另一边,朔方城头的将士们起初见有人竟然射落了突厥人的金狼旗,当即便发出一阵震天的吼声。   而这其中,尤其以薛万彻的声音最为响亮:“大将军!”薛万彻指着那个在马背上显得有些矮小的身影,没注意到身边柴绍脸色有些发白的他,继续大笑道:“也不知这是谁人的部将,竟有如此射艺,当真神猛!”   "……谁人的部将?"柴绍缓缓转头看向薛万彻,而薛万彻此时也发现了柴绍的脸色不对劲。   “大将军……怎……怎么?”薛万彻不明白,这不是好事吗?难不成那人是反贼?!   “那他娘的……”柴绍虽说有些不愿意相信某竖子的射艺,但是据他观察,那些黑甲军……当年也曾跟随自己的娘子一道出征过,所以结合对方的体型……柴绍绝望地宣布了真相:“那他娘的……是楚王啊!” 第174章 美丽的误会   “楚王?”   薛万彻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脸色大变:“大将军……这……这……”   “还废什么话?!”柴绍可没什么闲心再去管这些,他看着城下已经再度发起冲锋的黑甲军,当即下令道:“薛万彻,我命你带上城内的两千骑军,先去与这竖子……”柴绍顿了顿,方才道:“与楚王汇合,我稍后带着剩下的步卒出城接应。”   事实上,作为守城一方,仗着地势之利,往往是能用相对来说较少的兵力来抵挡住大量的敌人进攻的。   所以尽管麾下骑兵只有两千,但柴绍打从一开始,就不甚在意突厥人的此次进攻,甚至要不是朔方城的城墙相对较矮,只有两丈左右的高度,他都打算分出去一部分骑兵出城对突厥人进行袭扰,而不是留在城中游弋,随时准备补上万一不慎被敌人打开的缺口。   可眼下,这一切的安排都要作废。   在外人眼中,城外自蹈死地的楚王莽撞归莽撞,但也神勇。可对他柴绍来说,那是自己故去的娘子平阳昭公主,最喜欢的侄儿。   ——他柴绍如果今日让李宽在自己跟前出事,用不着李二陛下怪罪,更用不着太上皇发怒,他自己都得找个地方抹脖子!   “唯!”薛万彻也不废话,在领命之后当即大步走下城头,开始召集手下骑军,准备出城作战。   而另一边,随着李宽的一声令下,开路先锋变成了窦师纶,这个当初轻松压制渊盖苏文的“文官”,在接手姜去的位置之后,将一杆马槊舞得大开大合,不管前方是何人杀来,皆是一招退敌,偶尔一个“横扫千军”,当真如卷席割草,大批大批的突厥人在未近身之前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放箭!”似乎终于意识到近身作战压根就讨不着好的阿史那.思摩,开始命令手下放箭。   可……一轮箭雨过后,全副武装的敌人除了身上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白痕以外,再就偶尔个别倒霉蛋损失了胯下战马,但这并不能产生多大妨碍,先前的两轮交锋,已经让李宽的部曲们取得了极大的战果,有些骑术绝佳的,甚至已经是一人两骑,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坐骑受伤的黑甲军,也不过是在挑选了两把趁手的武器后,换马再战就是。   如此一来,这支黑甲军的攻势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反而突厥人,在继金狼旗被射落以后,又遭到了一轮士气打击。   而此时,远处的朔方城也城门大开,薛万彻率军冲破了攻城的突厥骑兵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开始正面朝突厥大军冲杀而来。   “殿下小心!”突厥人的箭矢夹杂着风声如雨点般落下,一直在李宽身边护持的袁天罡策马来到了他的右边,作为楚王的新晋家臣,袁道长此时并未着甲,却依旧在第一时间挥舞着手中长剑,不断将射向自己和李宽的长箭隔开。   “好家伙,你也演我?!”李宽瞪大眼睛看着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的袁天罡,他莫名觉得,当初这货在太极殿挨自己的那两下,多多少少是有点“虎落平阳”的成分了。   “殿下小心啊!”袁天罡此时满脸严肃,不再似从前那般矜持或者说畏畏缩缩的模样:“突厥人的箭阵十分密集,万不可托大。”   “怕什么?!”此刻的李宽,双手酸痛无力,能抓着缰绳都实属不易,故而他用下巴挑了挑,示意袁天罡看向北方的高坡:“你瞧瞧那是什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背面高坡之上,陡然出现一行人,数量近千,个个一身黑衣劲装,黑巾蒙面,但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每人手中托举着的,那造型夸张的强弩。   那张开足足有近四尺有余,配有为了省力而安上滑轮组的弩臂,以及那明显比普通弓箭更为粗长的黑色弩箭,足以昭示这是何等恐怖的杀人利器。   “那是……改良过的大黄弩?!”姜去作为百战老兵,一眼便看出了强弩的不凡,当然,他也很震惊楚王殿下居然自己闷声不响的拉来了近千人的弓弩手,可一联想到老夫人生前对楚王殿下的各种安排……   说实话,一会儿柴绍说自己是楚王的家臣,姜去都不会觉得自己会有多惊讶。   此时李宽率领的黑甲军,已经堪堪冲出了突厥大军的中心地带,正在往北边的坡地奔去。   “所有人,收起武器,低头策马,只管向前冲锋!”李宽再次下令,他看得出,尽管部曲皆是骁勇善战之辈,可几番冲杀下来,也难免渐渐开始力竭,所以眼看着大部人马已逐渐进去大黄弩的射程,李宽也不再隐藏实力。   开始暗中下令暗影刺客发动射击!   “唰!”在一片密集的箭雨之后,开路的窦师纶此时才发现,自己周遭突然间就被清空了一大块,看着地上那一个个皆是一击命中咽喉或心脏,有些甚至是要害部位被同时射中两三箭的突厥人,窦师纶不由眉心一阵狂跳:不是……老夫当年还想着为何老夫人没有留下太多弓弩手,是不是也怕孙儿将来野心膨胀反而招祸,敢情这纯粹是自己想多了?   老夫人这是提前将人给家主了?   于是, 一个美丽的误会就这样诞生了。   事实上,太穆皇后当初之所以没有留下太多弓弩手给孙儿,除了她认为此举无甚必要以外,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   暂且略过不提。   “放箭!”阿史那.思摩此刻已经彻底疯魔,眼看着正面战场薛万彻带人即将杀到,而这边那支精锐在突然出现的大量强弩手的掩护下,已然冲上北面山坡,他知道,搞不好自己今日恐怕真得交代在这里。   因为对方这架势,摆明了就是打算在稍作休整之后,一会儿找准时机配合薛万彻的正面冲锋再度猛虎下山,随后两伙人不断在突厥大军之中来回冲杀划“十”字,好似犁地一般将突厥大军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接着配合后续追上来朔方城守军,鲸吞蚕食,最终将他们一口吞掉! 第175章 秃鹫和王朝   不得不说,阿史那.思摩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但他之所以迎来惨败,却与他自身的战略眼光无关。   毕竟谁能想到突然杀出的这么一支唐军精锐,能够在短短几个回合的交手下,就让战场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柴绍已经开始率领步卒出城应敌。   实际上,他这样做,可谓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平原之上,步卒和骑兵作战,本就属于天然的劣势,骑兵可以依靠自己优良的机动性,耗死步卒,当然,这种情况在“陌刀队”出现之后,会有所改变,可在此之前:如果不是有必胜的把握,没有哪个将领会像他这般下决定。   而柴绍之所以如此,李宽是唯一的理由。   或许此时的他,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可柴绍深知,李宽若是今日身死,某种程度上来说,此事对大唐的影响并不亚于今日自己全军覆没,外带丢失朔方城。   愤怒的李二陛下搞不好真的会御驾亲征,太穆皇后留下的那些暗棋也会去完成他们此生应许的最重要的一个承诺:倾巢而出,为李宽报仇!   “这竖子啊!”看着远处在强弩的掩护下冲上高坡的黑甲军,柴绍不由长舒一口气,可随后,眼见对方上了高地之后再无动作,柴绍几乎和阿史那.思摩一样,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李宽的意图。   臭小子,玩这么大?竟然打算一口吃掉两万人的突厥大军?!   在这一刻,柴绍莫名想起当年和李秀宁回陇右时,第一次见李宽的场景。   那时谁能想到,带着家中恶犬来福,和太原城中富商家养的大狗在巷中对吠的顽劣稚童,竟真的有一天,和他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姑一样,一身英雄胆,敢叫天地倾!   “臭小子!等着!姑父来助你!”马上的柴绍大喝一声,随后催动马匹,此时他的身边,不过几十骑亲兵,身后那一万两千余的步卒,是他短时间内抽调出来的全部战力,剩下的六千老弱,依旧担任守城之责。   薛万彻在砍翻了一个突厥百夫长后,望了一眼在北面高地蓄势待发的黑甲军,不禁狞然一笑,不愧是楚王殿下啊……这打法当真跟陛下一个样!   当然,这话要是落在“我父英果类我”的楚蛮王耳朵里,那薛万彻八成是要遭。   而此时的坡地之上,姜去看着那清一色丢掉手中强弩,在李宽的命令下,自觉上马,换成持弓在手的黑衣人,他的内心无疑是震惊的:“楚王殿下,您这是要……”   “一会儿骑兵冲锋,自然得多带点弓弩手用弓箭开路啊!”李宽满脸正色道:“姜盛带的那点儿弓弩手哪够?”   这架势,就好似他是见姜盛带来的弓弩手不多,然后自己又叫来了一帮手下。   “……”此时渐渐恢复气力的姜盛,听闻楚王理直气壮的发言后只觉一阵无语:就这一百弓弩手还是当初自己费尽力气跟窦公争取的,毕竟弓弩手这玩意儿,在老夫人留给家主的“微末家底”的名单中,也算数量稀少的那部分。   谁知,敢情不是数量稀少,而是老早就在您这儿?   除了姜盛,一旁的姜去、窦师纶、袁天罡此时也是一样的想法:老夫人当初哪是在托孤啊,她简直是在考验我们啊……   这后手一手接一手的……当真是寒了众家臣的心……   当然,调侃归调侃,可突然天降神兵,一干家臣和部曲们内心自然是振奋无比的。   而李宽此时看着下方收缩阵形的突厥大军,不禁微微抿起嘴唇,阿史那.思摩确实不是个酒囊饭袋,眼下跑是跑不了了,但是当个铁乌龟抗住第一波攻势以后再行反击,却未必没有机会翻盘。   毕竟他手中还有一万多的骑兵,正常情况下,双方兵力一对比,他依旧占据着绝对优势。   “不能等了!”李宽看着已经在正面先后部署了三道兵锋,企图用“三段击"式的冲锋化解薛万彻部凌厉攻势的突厥大军,突然道:“咱们得打先手,薛万彻未必能冲破阻碍,甚至阿史那.思摩很可能马上就要安排人手防止我们的侧面袭击,如果真让他扛了下来,我们就麻烦了!”   说完,李宽当即转头看向身边的姜盛:“姜盛,一会儿你打头阵,姜去和窦师纶随时负责接替你的位置!”   “唯!”姜盛拱手应是。   “唯!”一旁的姜去和窦师纶也不含糊,满脸肃容应道。   “殿下,其实贫道也……”袁天罡觉得方才楚王殿下看自己的眼神很危险,他认为此时不是“徐庶进曹营”的时候。   “你负责居中策应!”李宽看了袁天罡一眼,随后,他回头望向自己的部曲:“诸位,接下来这次冲锋,便是史官记录我等功勋,落笔史书的最后一笔!所以本王没有什么话要讲,只说一句:万古流芳莽撞人——此番唯有死战,方可万古名传!”   有时候,就连姜去都不得不佩服楚王殿下的战前动员能力:以前跟着张大帅那会儿,老帅一句表情凄苦的“带你们回家”,就让多少人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的冲上战场,如今,某个一直在自己眼中不学无术的竖子身上,竟也有了这样的英雄气。   眼看着所有人开始整装待发,姜去也默默握紧了手中长枪。   张帅,以前在中原四处为杨广扑火,哪有今日战于荒野来得痛快?!   就让姜去,再以骁果军老卒的名义,冲锋一次吧!   黑甲军中,此时和姜去抱有同一个想法的老卒不在少数。   忽然,李宽再次取下背后的长弓,拉弓如满月,以仰射的方式射出了手中箭矢。   “杀!”   随着楚王一个“杀”字出口,停驻在原地蓄势的姜盛一抖缰绳,整个如猛虎出闸一般再度发起了冲锋!   “这个竖子!”远处一直注意坡地上面动静的柴绍不禁喝骂一声,根据突厥人的阵形变动他隐约也能看得出阿史那.思摩的想法,本来还因为这些变故而心神阴霾的柴绍,在见到李宽再次率军冲下坡地之后,他有跳脚骂娘的冲动。   你小子真当你是长坂坡赵子龙了?   还得玩个“七进七出”才尽兴?!   真他娘的……   “全速前进!”柴绍只觉得这凄厉声音都不像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小兔崽子真要有点事儿,自己怎么跟你姑姑交代?   而另一边,处于正面战场,即将与突厥骑兵短兵相见的薛万彻看见坡地上的异动,突然高声嘶吼道:“全军加速出击!兄弟们还要等什么?建功立业,开疆扩土,名标青史,俱在今日伊始!   杀!”   与此同时,几里之外,在某个坡地向阳面的一处地穴内,一只巨大肥硕的旱獭趴在洞口正晒着太阳,突然,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接着便忙不迭的将身体缩回洞内,原因无他——   “嘎——嘎——”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大量的秃鹫群开始朝某个方向汇集,作为草原上的食腐者,它们更像是死神的信使——出现在哪里,就意味着哪里有生命逝去。   而今日,这片大地注定会迎来一个一场饕餮盛宴,来象征某个强盛王朝的衰落…… 第176章 楚王是奇才   当黑甲军再次冲下高坡的时候,不同于之前,在一千一百弓弩手的箭雨加持之下,这次进攻的姿态,明显更加摧枯拉朽。   而阿史那.思摩见此情形,尽管心中大骂对方主帅是疯子,可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开始组织起了手下人发动进攻。   只不过他用的,还是老一套:组建骑兵防线,千人一线,层层叠加,他准备依靠不断的发起骑兵冲锋来化解敌人的这一轮进攻,直到将守势转为攻势,甚至最后反客为主——让攻势成为胜势!   但李宽不愧是将《孙子兵法》“融会贯通”(全部忘了)的奇才,他并没有命令暗影刺客们一股脑的对正面迎上来的敌人倾泻火力,事实上,他给手下的指令,是越过那波即将迎上来与黑甲军短兵相接的骑兵,将射程延伸,留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后,将目标瞄准了后续即将填补战损,支援上来的第二波骑兵。   随着这一轮箭雨齐齐落下,第二梯队作为候补的骑兵顷刻间便已经损失大半,原本坐镇中军的阿史那.思摩见到这一幕,不由脸色大变:“第三队,赶紧补上!”   而与此同时,姜盛已经率领黑甲军与迎面而来的突厥骑兵展开了战斗,然而,或许是那一轮箭雨齐射带来的威慑太大,加之此刻气势如虹的黑甲军仿佛如山岳一般压来,仅仅只是片刻功夫,那第一轮近千人的突厥骑兵就已经被囫囵吃掉!   此时的阿史那.思摩已经明白了对方将领的意图,如果说自己是仗着人多的优势,想用接连不断的骑军冲锋化解对方这一波猛烈的进攻,让其一往无前的冲势在层层阻拦下变得一而衰再而竭三而力不足,那么对方的想法就更简单明了:你不是想要玩以柔克刚,来一出“流水不争先,只争滔滔不绝么?”   那么好,我就断了你连绵不断的攻势!   只要我的重骑兵战斗素质过硬,那么我就完全可以安心吃掉你第一轮与其接触的骑兵,我的弓弩手,只需要在这个时间段内,解决掉你第二波负责支援的骑兵,那么等你第三波骑兵队再冲上来的时候,我的重骑兵已经得到充分的歇息并且调整完状态,再次催动胯下战马,踏着地上突厥人的尸体,重新对敌人进行冲杀!   如此循环往复,你还有什么办法?   原本阿史那.思摩打算将自己的一波波骑兵攻势化作层层相叠的铁板以攻为守,以逸待劳,那么李宽现在做的,就是抽走中间连接前后的那几块,如此一来,黑甲军完全可以逐个击破敌人的防线,同时,攻势不减,甚至愈发凌厉。   “这臭小子身边有高人啊……难怪胆子这么大!”当柴绍看见黑甲军势如破竹地不断摧毁敌人的防线,他放下心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来自己不用再担心将来九泉之下见到秀宁没法交代了。   而另一边,薛万彻也正面迎上了突厥人的骑兵。   此时,战场之上,终于开始了大规模的交战,骑兵的嘶吼声,刀戈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弓弩离弦之声,箭矢在空气中穿梭的呼啸声,以及每个将死之人,死前只有自己听得见的沉重呼吸声。   这些声音共同组成了战争的交响曲,在西北这片苍茫大地上奏响。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黄昏。   阿史那.思摩眼睁睁的看着那伙战力可怖的黑甲军在自己的大军来回冲杀,将集结阵形冲散,随后,薛万彻带着骑兵也杀了进来,等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身前已经布满了敌人。   “撤退!撤退!”阿史那.思摩绝望的命令手下吹动了战败的号角,突厥人在这一刻失去了最后的勇气,他们开始调转马头,前赴后继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夺路而逃。   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人,此时将他们的后背留给了曾经被他们认为是软弱可欺的唐军。   “杀!”无需多言,在姜盛的带领下,黑甲军和薛万彻麾下的骑军兵,此时早已经杀红了眼,他们迎着落日余晖,开始策马追杀那些败家之犬。   一头雄壮的苍鹰飞过低矮的云层,这位天空之王原本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狩猎,却意外见证了下方这支第一次出现在西北大地,代表大唐王朝的钢铁洪流。   那大地上不断蔓延的厮杀,掀起冲天血光,让苍鹰抖擞着翅膀,将身形拔得更高。   凄厉的鹰唳之声在长空响起,仿佛奏响了游牧民族的悲歌。   不断败退的突厥人,面对追杀,此时已经彻底失了胆魄,他们不管不顾地抛弃了身边的同伴,疯狂抽打着手中的马鞭,就行漫无目的的仓惶逃窜。   终于,战事落幕。   随着姜盛策马回身,率领手下回去复命,薛万彻也是哈哈大笑,拎着一个突厥千夫长的人头打算回去请赏。   而此时的山坡之上,李宽打马缓缓来到地势最高处。   他扫视着眼前的战场,尸横遍野的景象已经吸引了成群的秃鹫在这片突然沉寂的战场上空盘旋,就在刚刚,近一万突厥人把命留在了这里。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可是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李宽想到了自己背后这把柴刀的主人,想到了这几百年来中原百姓所受到的欺凌,他胸中的怒火便依旧升腾得厉害!   忽然,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朔方城大军,一杆唐字大纛,笔直竖立在军阵之中,堂堂皇皇,气势张扬,迎着大风猎猎作响。   这面飘扬的旗帜,似乎在宣告着:秦汉勇烈之风,六百年后,就在今日,正式被一个新生的汉人王朝所继承。   残阳如血, 荡气回肠!   少年亲王痴痴地昂着那面旗帜,战场之上,无数士兵同时仰望那山坡上的挺拔身影。   突然,李宽猛的抽出腰间还不曾染血的横刀,将其高高举起:“大唐,永胜!”   “永胜!永胜!永胜! ”军中汉子们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闪闪发亮的东西,难以言语,却又只觉志气高昂。   走过了隋末大业年间的烽火狼烟,如果在陛下身上他们这些老卒看到了和平的希望,那么眼前这个少年人,带给他们的,是即将到来的另一番梦中景象。   盛唐。   盛唐! 第177章 战报打算怎么写   沾染血迹的芒草成片扑倒在地,血腥气飘散出很远,夜幕降临,新月如钩,远方断断续续响起悠长的狼嚎。   战事落幕,每个人只觉一股豪气仍在胸腔激荡,让人想仰天长啸。   大战过后,战场上到处都是突厥人的战马在漫无目的的游荡。受伤的士兵被军医简单包扎过伤口,重伤者会被抬回朔方城疗伤,受轻伤的士卒们则是一边认真打扫战场,一边大声说着荤素不忌的玩笑话,笑声时不时响起。   谈论最多的,自然是这支突然出现如天兵下凡的黑甲军,以及那个让他们生出甘愿为之赴死念头的少年——大唐的楚王殿下。   而楚王殿下此刻也终于见到了姑父柴绍。   “姑丈!”李宽的一声姑丈,差点让柴绍落下泪来。   当然,这落泪的原因除了一小部分是因为感动以外,剩下大半都是委屈。   “你个小兔崽子!”山坡之上,柴绍看着眼前已经长高至自己肩头的少年,忍不住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姑丈将来怎么跟你姑姑交代?还有你爹和皇祖父,你是打算让姑丈死不回长安了是吧?!”   “嘿嘿……姑丈……”楚王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哲威表哥和令武表哥那是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你和我自然是不是父子,胜似……”   “停停停……”柴绍是真兜不住这个打小话多活儿也密的便宜侄子:“你个臭小子打小就知道怎么讨你姑姑开心,但你以为我也吃这一套啊?”   “哼!”李宽闻言故意板起脸,冷笑道:“咋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啦?这是在西北看上哪个胡姬要养小啦?当年也不知道是谁,让我喊了一声姑丈就开开心地带着我撒尿和泥玩的……”   “……”柴绍现在很想灭口,因为很明显,此时正向他们二人走来的窦师纶和薛万彻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那不断抽搐的嘴角,代表着某蛮王天生的大嗓门还是把自己的黑历史给泄露出去了。   “哈哈哈……楚王殿下,”薛万彻是个粗人,所以没那么弯弯绕,他一上来就开始替柴绍打包票:“您可千万别误会咱大将军,他可是那酒色不沾,孤身在军中守寡多年的绝世奇男子啊……”   “薛万彻,老夫去你娘的!”柴绍虽说是个儒将,但是有时候浑人太多,他也难免不知不觉就融入其中:“守寡是这么用的?你个狗东西,平日里瞧着忠厚,没想到骂人骂的这么脏!”   “哈哈哈哈……”薛万彻闻言又是一阵大笑,随后朝李宽恭敬行礼后方道:“楚王殿下,此战斩获颇丰,不知你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给我爹那个昏君写战报,就说姑丈和本王共出奇谋,阵斩十万!”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懂什么是奇谋的——忽悠起他老子来,那叫一个出其不意,足智多谋。   “……”柴绍看着眼前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他真的很不明白为何堪称世家奇女子的岳母大人偏就如此宠爱这臭小子:“我说,宽儿啊……你这么干,是想让姑父陪着你一起丢人现眼么?咱们此次阵斩一万余,已经是惊天之功,何必要如此谎报战功呢?”   “谁说我谎报了?”李宽一听这话没,当即便不乐意了:“我说姑父,我先阵斩一万,剩下九万先欠着不行?大不了回头加点利息就是。”   “噗……”一旁的薛万彻实在是绷不住了:“殿……殿下……您……哈哈哈……”   “你哈哈哈个啥?就会哈哈哈?你哈基米啊?”李宽看着见到自己就傻乐的薛万彻,他感到很不爽,咋的,本王还没笑你当初玄武门败北呢, 你反倒先嘲笑起本王来了!   “殿下啊……”窦师纶作为李宽的家臣头子,今日可谓是头一回生出了“得遇明主”的感慨,但谁曾想,这“明主”偏偏就是要没事儿给家臣上强度:“咱们实事求是就好,没必要在陛下面前吹牛。”   “可不吹牛,我姑丈他不好回长安啊!”李宽一句话说完,在场三人明显一愣。   “宽儿……”柴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声音哽咽地叫了李宽一声,便红着眼睛不说话了。   “姑丈啊……”李宽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当初姑姑战死,所有人都感到伤心,可祖父和老爹伤心之余,却又迁怒姑丈,为此,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外为大唐征战,李宽看在眼里,却觉得不公平:“那不是您的错,我爹和叔伯们内斗,才害了姑姑……”   “宽儿,慎言!”尽管柴绍此时伤心又感动,可听着侄子这大大咧咧的讲皇家秘闻,他又急得想上前捂住对方的嘴:“你个臭小子,自己不怕死,不怕姑丈受连累,那你好歹也考虑考虑窦公和薛将军啊!”   “本王刚刚说什么了吗?!”李宽闻言双手叉腰,抬起下巴环视一周,这提问的架势颇有一副“掩耳盗铃”的风范:“本王什么都没说对不对?”   “啊对对对……”薛万彻已经吓得背后冷汗直流了,只见他忙不迭地点头应是,随后又赶紧道:“殿……殿下啊,您先聊着,老夫去替您警戒四周的宵小哈……” 厭ㄝЗ君羊⑦壹④㈣ ⑧б⑦七0   “你瞧瞧,人都让你吓跑了!”柴绍望着薛万彻离去的背影,先是瞪了一眼李宽,随后又态度谦和地对窦师纶道:“窦公啊,这孩子不晓事,你莫要见怪。”   “……”窦师纶此时还能说什么呢?他能说老夫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吗?   “姑丈啊,战报您打算怎么写啊?”李宽觉得还是得想办法分姑丈一点战功,不然他会觉得对不起一直对自己的疼爱有加的姑姑。   “照实写就是!”柴绍无奈地看着李宽道:“宽儿啊,军中之事,事无巨细,皆要实事求是,否则将来必出大患!”   “唉……”李宽闻言仰天长叹:“姑丈啊,你咋就不信本王呢?本王说了啊,剩下的八万多个人头算本王赊账——本王说阵斩十万,就会阵斩十万的啊!   咋的,难不成那昏君还不许本王赊账啊?” 第178章 楚王阵斩多少万来着?   朔方大捷的战报通过八百里加急送抵长安之时,已经是五日之后。   而李二陛下在看到战报的时候,人都懵了。   “朔方大捷”这四个字他看得懂,“阵斩万余”,他也看得懂,可就是后面那个晦气的“楚王首功”他看不懂看了。   而且连起来的话,就更难懂了。   “你是说,那个竖子亲冒矢石,在战场之上来回冲杀,最终在朔方城守军出城作战的骑兵配合下,加上随后率步卒出城的柴绍,一举将阿史那.思摩击溃,除了他本人及其亲卫队侥幸逃脱以外,剩余部队几乎全歼?”——太极殿上,李二陛下的声音带着怒火和疑惑,不是……这小兔崽子当初连直面朕手中束带的勇气都没有,转头就敢带着千余人冲阵了?   哪怕朕当年在他这个岁数,也没这个本事啊?   “陛下,您确定您说的是楚王?”一旁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对望一眼,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陛……陛下……”那传令官显然是不知道楚王殿下在长安的名声,所以他口中的实事求是,在李二陛下和他身边的房杜二人耳中,那就属于天方夜谭了:“楚王殿下带着手下部曲先是出现在大军南面,随后这支黑甲军便冲入了阿史那.思摩的大军之中,第一次冲锋,楚王殿下在十几个呼吸之内,射落了突厥人的中军大纛,随后到达北面高坡后,仅仅只是稍作休整,便再次发起冲锋——配合正面进攻的薛万彻将军,一举将敌人击溃……”   “……”李二陛下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竖子……怎的听起来比自己当年在虎牢关那会儿还生猛呢。   “你当真确定……那人是楚王?不是窦师纶窦公?”一旁的房玄龄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实在无法想象,柴绍是到底收了那小王八蛋多少好处,才厚着脸皮写出这样的战报的。   “……”那传令官面对房玄龄的质问,神情既费解又委屈,当然,还有那么一丝庆幸。   当时柴绍写战报,他和一干兄弟们就恭敬的在外面候着,自然是听到楚王殿下威逼利诱非要大将军写上“本王当然要阵斩十万,不过先赊九万人头而已”的逆天说辞的。   幸好大将军没这么干啊……   不然小的都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宫。   而与此同时,太极殿门口,近日获封梁王的李愔扒着门槛撅着屁股听着自家二哥的英雄事迹,神情那叫一个专注。   刚去弘义宫给太上皇送完消息,告知对方“楚王无恙”的太监云裳,无奈地看着这位颇有其兄风范的梁王殿下,不禁一阵无语。   良久,他躬身半蹲在李愔身边:“梁王殿下……”   “啊……啊?! ”被云裳吓了一跳的李愔,先是瑟缩了一下身子,接着又急忙看向殿内,见里面一切照旧,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当即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等他带着云裳来到广场上后,顿时大怒道:“云裳!你要干嘛?!知道本王的二哥如今多神勇吗?本王告诉你,再这样吓唬本王,等本王的二哥回来,当心要你好看!”   云裳看着一口一个“本王”的六皇子,心中一阵无语:这是忘了前些天被陛下摁着打屁股的旧事了?   “梁王殿下,陛下与房相杜相在殿内议事,您趴在门口偷听,不大好……”云裳想了想,看在对方二哥的份上,他还是决定好心提醒一番。   “谁偷听了?!本王那是路过!”李愔如今可是狂妄的很,在他看来,有三位哥哥,大唐的“上三王”——李宽、李恪、李泰在,再加上自己和五哥燕王李祐这个“下二王。”   这整个大唐,只要他们五兄弟一起,去哪里不都是横着走?   别说什么太极殿,咋的,被横着抬出去就不是横着“走”了?哼!本王不但能被抬“走”,还能“走”得很安详(“睡”得很死)!   况且就算是这样,太极殿门外就不许他堂堂梁王路过啦?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梁王殿下……”云裳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和熊孩子计较:“奴婢这是为了您好……”   “行啦行啦!”李愔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本王有事先走了,你该去干嘛就去干嘛,别烦本王!”   说完,李愔当即甩开胳膊,迈着六亲不认的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走出了太极宫。   可等他踏上御道,刚过一个路口,就见到扛着鱼竿打算去御花园钓鱼的李祐,李愔当即大喊一声:“五哥!”   “六弟?!”李祐见到李愔也是眉头一喜:“走走走,跟五哥钓鱼去,我刚去找四哥讨来了香饵的配方,咱俩去试试……”   “唉!”李愔闻言当即摇头:“五哥,你难道还没听说吗?朔方城大捷,咱二哥阵斩十万……”   “哐当……”半晌后,李祐丢下手里的鱼竿和竹篓,拉着弟弟跑向尚文学馆,一进去他便大喊:“你们听说了吗?朔方城大捷,我二哥率军破阵,阵斩二十万!”   到底是楚王的好弟弟,一个觉得二哥出手,必然是阵斩十万才有面子,赊人头就赊人头嘛,人家突厥人又没说不让赊,咋的,不信?不信你去找人当面一个一个问啊!   而另一个就更逆天了:李祐觉得虽然百万不靠谱,但是十万翻一倍变成二十万,还是有可信度的。   嗯,楚王的好名声,就靠自家的好弟弟了……   然而,就在李祐帮着哥哥“扬名”的时候,一旁的李愔不乐意了。   只见他一把推倒李祐,随后大怒道:“五哥,你怎么可以吹牛呢?!二哥说要阵斩十万,就会阵斩十万,哪怕还差点儿人数,那也没吹牛啊!不过是赊点人头罢了。但是你……你怎么可以做人这么不诚实呢?!”   不得不说,楚王做人是挺“乘十”的,但是燕王显然没得其精髓。   可李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下他便爬起身,开始跟弟弟玩“角抵”,一时之间,好好的尚文学馆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而与此同时,在朔方城休整过后的李宽,不顾姑丈柴绍的劝阻,执意再度踏上征程。   “姑丈,我这人懒,出一次远门更是不容易,所以这一次,怎么着我也要把突厥人打怕,打服!打得不敢再乘在马背上往南看,才算罢休。”朔方城外,领着一干下属的李宽看着执意要让自己留下来的柴绍,他说出的这番话,让后者难免感到一阵唏嘘。   “宽儿到底是长大了啊……”柴绍拍了拍侄儿的肩头,没再开口挽留,但他想了想,突然道:“我将薛万彻和这城内的两千骑军留给你,另外,缴获的战马,你再带走四千匹,如此刚好一人双骑,也足够你劳师远征了。”   "还是姑丈好!"李宽看着为自己担忧的柴绍,语气轻松道:“姑丈,您就别担心了,放心,我回了长安肯定不在姑姑墓前说你的坏话,你没养小,帐篷里也没有胡姬,我懂,都懂……”   化身懂王的楚王,他现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无比的讨打,而柴绍此时在恼火之余,还莫名的感到一阵欣慰:尽管侄儿有出息了,可这“竖子顽劣”的作派,还真就一如当年啊……   此去经年,旧人旧事从未改变,怎样都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看着侄儿喋喋不休的柴大将军如是想道。   (pS:本章加更,为读者大大鬼谷无涯。   另:这些天一直有读者大大崔更,说实话,我是真不存稿,自认是个纠结的人,一旦存稿就忍不住上手去改,一改就改个没完,因为这样费时费力还不见得能讨好,所以我也就养成了即写即上传的习惯,至于加更规则,我想了想,又问了朋友,规则已经放在了作者的话里,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179章 这是一门学问   “姑丈,那我走了啊,你自己保重,嗯,记得再接再厉,替我姑姑守身如玉哦。”李宽看着被塞北的风沙吹白了两鬓的柴绍,忽然道:“姑丈,等着,等着侄儿胜利归来,便接您回长安!”   “你……”原本还打算笑骂侄儿几句的柴大将军,突然之间,便好似如鲠在喉,过了半晌,他才轻声道:“自己路上小心,臭小子,跟你姑姑一个倔脾气……可是宽儿,”柴绍顺手将李宽扶上马,随后望向他道:“姑丈自知无法说动你回长安,但是你小子记住,咱爷俩儿生死同命!   你若有事,姑丈也没脸活着回长安,不如届时领些兵马,杀入草原,为你血祭万千人头,算是……”   “打住,打住,”李宽现在就听不得这些:“我说姑丈,您这话说得多晦气啊?难不成我就不能龙战于野,大杀四方?”   “……”柴绍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为啥这臭小子总在窝心和闹心这两个选项间来回横跳的:“龙战于野?好好好,老夫这就祝你旗开得胜啊,楚王殿下!”   “嗯~这还差不多~”在有些方面,心比箩筐都大的楚蛮王自然是听不出自家姑丈的阴阳怪气的:“好好守着朔方城啊,别再把城给守丢了,不然我还得拿战功来保您,那就说不过去了。”   “你个小兔崽子……”柴绍不得不承认,虽说自家的那两个小混蛋玩意儿,特别是小儿子柴令武,已经是竖子中的极品了,但是李宽这个侄儿却是极品中的极品,随时随地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总之,姑丈,您保重,安心等我封狼居胥,饮马翰海!”李宽撂下这么一句壮志凌云的豪言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策马转身离去,而原本集结在城外的四千骑兵,也随他一道开拔。   “这小子……这小子说他要封狼居胥?!”柴绍望着大军离去的背影,对身旁的亲卫喃喃道。没来由的,这位戍边多年的大唐驸马爷先是闻言微怔,随后便觉得心中一酸:秀宁,你最疼爱的那个侄儿,如今竟是如你当初所言那般,英勇不下其父,可……   这小子要打到狼居胥山?!   柴绍仰头看向头顶的蓝天,总觉得事儿大了……   “殿下,您真打算学汉时冠军侯那般,打到突厥祖地?”薛万彻虽说是新加入进来的,但是他半点没有身为外人的觉悟,问话也是开门见山。   “我说你有没有文化啊?”在长安享有“丈育楚王”、“楚蛮王”、“萧、虞两位大儒生平之耻、”“太子殿下仅有的污点”、等等“盛名”的李宽皱着眉头看着薛万彻道:“突厥的祖地在金山南麓(今阿尔泰山),不是狼居胥山!(今蒙古国境内的肯特山)”   “那您干嘛和柴大将军说要封狼居胥……”被某丈育鄙视的粗鄙武夫薛万彻有些搞不懂了。   “吹牛皮你不得挑有名有典的套路来啊?”李宽白了一眼薛万彻,开始侃侃而谈:“其实,这也是一门学问——你比方说本王哪天要造反的话,要先开哪道门?不知道了吧?嘿,这个,就得参考过去的成功范例,从玄……”   “好了!楚王殿下!”窦师纶发现自己稍不注意,自家的家主就能挑起内乱来,他看了一眼脸上有些尴尬的薛万彻,随后叹气道:“殿下啊,您能不能稍微有个人模样啊?不要一天天的尽惹事儿!”   “怎么了嘛?本王怎么了嘛?”李宽闻言梗着脖子道:“这不是大战过后,需要些许玩笑话来调剂一二……”   “您再这么调剂下去,老夫担心薛万彻将军会抽刀……”一旁的姜去闻言叹了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楚王殿下这是打了胜仗彻底膨胀了,再不制止,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出事。   “老薛,听见没,姜去这老匹夫他挑拨咱俩的关系啊!”先前在李宽嘴里还是“公若不弃”的“姜公”,转眼就成了“姜老匹夫”……   “爹……”一旁姜盛见状,当即磕磕巴巴地安慰起了受害者:“您别往心里去……殿下他人其实还挺好的……就是……”嗯……挺能整活儿。   “老夫还要你来说?”姜去瞪了儿子一眼,随后又看着那个开始和薛万彻拉家常的小混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殿下这是有意试探呢,唉,臭小子……尽拿老夫作伐……”   事实上,也正如姜去猜测的那般,李宽其实很担心薛万彻会不会在关键时候反水。   毕竟这战场之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而且不光怕猪一样的队友,更怕这队友还是玩背刺的高手。   虽说按道理来讲,薛万彻肯定是不会背叛大唐的,可是奈何这货从前是李建成的人,外带着当初在玄武门和自己老爹结下的渊源颇深,虽说如今表面上算是旧怨尽去,他又重新获得重用。   可难保老薛作为武人的那二杆子精神发作,心怀故主之下,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   那不是完犊子了?   况且,自己这次来北方,就没打算循规蹈矩,准确的说,这个成语压根就不在自己的字典里,所以接下来的战事,只会愈加危险,既然如此,自然要尽量确保薛万彻的忠诚,否则将来到了关键时候,难免误事。   当然,李宽不是没想过拒绝姑丈的好意,可是……如果没有薛万彻这两千骑兵加入,自己按照原计划,分出两千暗影刺客去袭击草原部落,负责不断挑起草原纷争,而自己带着剩下的一千多的黑甲军外带一千暗影刺客,这拢共才两千来号人,去进攻定襄城,又似乎有点儿悬。   况且,暂时还不确定自己派出的两千暗影刺客袭击草原各部落后的战损如何,如果损失惨重的话,哪怕在定襄城大战之前将其召回,那补充的战力也是有限。   可攻城这玩意他又不比平原作战,骑兵的威力肯定是无法发挥到最大的,况且己方人数本来就不占优,靠的就是那一鼓作气的一轮凌厉攻势,所以自然得多需要点人手。   有了薛万彻的这两千骑兵,自己不但能安心分兵去袭击突厥部落,还能保证袭击定襄城时能多上几成胜算,何乐而不为?   就在李宽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有意无意试探薛万彻的时候,突然,对方开口打断了他。   “殿下,不知老夫能否与您私底下说些事情?”薛万彻的声音不大,但是护卫在李宽四周的窦师纶、姜去还是将话听入了耳中,两位家臣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只是对视过后又各自瞥了一眼腰间的长弓。   “成,”李宽想了想,又见窦师纶和姜去没有反对,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看薛万彻此番举动,自己确实要对其印象有所改观: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个猛张飞般的人物——看似粗狂,实则心细如发。   “殿下,可是怀疑老夫有二心?”薛万彻也不含糊,在和李宽一前一后远离大军五十步开外后,当即便问出了心里话。   “哎呀……”李宽难得觉得有些不自在:“薛伯伯也别怪本王小人之心,没法子,咱们接下来打的都是硬仗,为了对手下将士们的性命负责,本王必须要消除掉对您所有的怀疑。” 第180章 定襄城危在旦夕   “殿下说的是真心话。”薛万彻看了李宽半晌,才开口道:“只不过,末将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能对您作什么解释。”   “不必了。”李宽闻言摇了摇头:“你既然都把话挑明了,本王……”   “殿下,您看这样如何?”薛万彻忽然笑着道:“从此刻起,老夫就是您的开路先锋,战场之上,老夫和麾下的两百亲军为敢死队……”(敢死队的说法起源三国)   李宽看着面前神情自若,谈笑间便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的薛万彻,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感到羞愧。   “那啥……薛伯伯啊……”尽管李宽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还是强撑着开口道:"您别这么说,说起来,是本王疑心病太重,这是本王的问题,另外,本王的麾下,也没有那什么敢死队一说。"   “可是殿下……”薛万彻还欲开口。   “不必多说,”李宽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本王听我皇祖父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此刻之前,本王的确对你存有一丝不放心,但现在,这一丝不放心已经荡然无存:薛将军您的表态在本王看来弥足珍贵,毕竟您是冒了风险才说的这番话,既然你都冒了风险,本王也该冒点风险才合理对吧?”   “殿下……”薛万彻听到李宽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某种难言的情绪:“殿下有此胸襟,当真是……当真是和陛下……”   “别瞎说!”李宽闻言肃容打断薛万彻接下来要说的话:“世人都知道,我爹心胸宽广类我,但这是可以说的吗?”   “啊……啊?!”薛万彻第一时间显然是没听出楚王此番是在说笑,随后等他反应过来,便发出一连串的招牌式豪迈笑声:“哈哈哈哈……”   “唉……”李宽见状只能摇头轻叹,随后又是一番若有所思,总觉得薛万彻此刻的笑声里,多少带着些酸楚,不过想来也对,当年那场变故,被改变命运的,又何止是皇祖父李渊和他的儿子们呢……   -------------------------------------   阿史那.思摩不知道自己奔波了多久,只是待他带着手下不过百人的亲军回到突厥人的大本营——定襄城时,他的意识已经几近模糊,面对上前搀扶他下马的守卫,他竭力蠕动干枯的嘴唇,小声喃喃道:“快……快去告诉大汗……朔方城大败,大唐派出了天子禁卫玄甲军!此番……大唐势要举国来攻!”阿史那.思摩说完这句话,便昏迷了过去。   是的,败北的阿史那.思摩经过一路的战后复盘和思考,他得出的唯一一个结论就是:除了那箭术无双的少年将军,真正该让突厥恐惧的,就是李世民居然派出了玄甲军。   如此,大唐这是摆明了要打一场速战速决的国战,那么作为东突厥大本营的定襄城,此时定然已经十分危险,为此,他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报信,为的就是让颉利可汗收到消息后尽早着手准备。   可让阿史那.思摩怎么都没想到的是,等这个消息送到颉利那儿的时候,这货正和自己的可贺敦(可汗妻)——隋朝的义成公主商议劫掠大唐边境的计划。   等颉利可汗听完手下的报告,当即大怒道:“好哇!可恶的李世民,居然胆敢挥师北上,怎么,他是忘了三年前在长安渭水河边受到的耻辱吗?! ”   “大汗,”一旁的义成公主看着眼前这个身材臃肿,一生气就容易脸红脖子粗的夫君,心中虽然厌恶,但嘴上却依旧温声细语:“既然他李世民对您不敬,你更不必遵守当初的盟约,依臣妾看,不如我们即刻就下令大军集结,不日南下,马踏中原!”   不得不说,义成公主真不愧是最为出色的隋宗室女,隋朝灭亡以后,她就一直着力于推动草原和中原的战争,用一句大白话来讲,那就是“既然我得不到,那就通通毁掉!”   她压根就是一个将江山视为掌中之物,得之不惜,失之痛击的女疯子。   而这个疯子现在想要做的,就是让颉利率军,讨伐她眼中的乱臣贼子。   “可贺敦稍安勿躁,”此时的汗帐之中,颉利的心腹大臣执失思力当即进言道:“如今形势对我方实在不利,且不说突利可汗先前的反叛,在这之前,薛延陀、回纥、拔野古等北方诸部亦有动乱,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收拢了一部分部落,草原又遭遇连绵的雪灾……”执失思力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不说话的颉利可汗就行道:“还有……大汗,如今阿史那.思摩大败,您下令将他囚禁,在我看来是没有必要的。   他不是败给了朔方城的守军,尽管按照他亲卫的叙述,当时杀入战场的玄甲军不过千余人,后续又补上了一支千人规模的弓弩手,可按照当时他们描述的情形来看,那些真的是玄甲军的话,那么这一仗,阿史那.思摩输得不冤……我想,就算是我身处阿史那.思摩的位置,我也会按照他那样排兵布阵,以迎强敌,所以您能不能……”   “够了!”颉利一声暴喝,止住了执思失力的话头,他望向自己的心腹时,神情暴虐:“两万人,整整两万人!他就带回了一百亲卫,剩下的全丢在了朔方!执失思力,就算事情真的如你分析的那般,他阿史那.思摩输的不冤枉,可你让我不处罚他,又怎么跟其他将领交代?!难道你要我跟他们说,去吧,只管去跟敌人英勇作战,哪怕尔等最终战至一兵一卒,败退归来,你们的可汗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我问你,你觉得这样就合适了对吗?!”颉利愤怒的咆哮声此刻简直要顶翻汗帐,而为自己的好友辩解的执失思力此时面色苍白。   "大汗……"跪地请罪的执失思力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或许阿史那.思摩的战败非他自身之过,但在损失了这么多人以后,他丢盔弃甲、狼狈的逃窜回来,这便是他的取死之道!   而阿史那.思摩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他之所以苟活归来,是想带回那个可怕的消息:大唐,如今真的有资本与突厥亮剑了!   如果颉利可汗还不能认清这个真相。   那么定襄城,显然已经危在旦夕! 第181章 窦叔偶尔白莲花   可阿史那.思摩到底还是高估了颉利的智商。   他压根就不觉得对方有胆子杀到定襄城来!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李世民的玄甲军倘若真的那么厉害,三年前的渭水河畔,他怎么不直接挥师反攻呢?   说白了,他还不是就只有那么点精锐,真嚯嚯光了,怕是连自己的江山都要坐不稳吧?   “执失思力,你觉得接下来要怎么办?”汗帐之中,颉利看着跪在地上的执失思力,他并没有再对其发火,反而换了一种冷酷的目光审视着对方。   一旁的义成公主见状,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就是突厥人,他们向来秉承着“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处理周遭一切事务。   就比如此刻颉利的问话,看似遗忘了阿史那.思摩,但是义成公主和执失思力都听出了颉利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执失思力,你觉得阿史那.思摩该不该杀呢?   “大汗……何不让阿史那.思摩戴罪立功?”尽管冒着巨大的风险,执失思力还是想为好友争取一下。   “呵……哈哈哈哈……”颉利听着执失思力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后,继而放声大笑,似乎执失思力说了一个并不是很好笑的笑话,但却莫名戳中了他的笑点一般,大帐之中,此刻颉利的笑声透露着某种危险情绪:“执失思力,本汗帐下,缺能征善战之辈吗?”   “可是大汗……”执失思力还想开口,却被颉利粗暴的打断。   “够了。”颉利此时看着执失思力,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阿史那.思摩此次大败,仅仅只带回了一百亲军,其余手下全军覆没,这样的战绩,这在本汗眼中,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他必须死!至于你……”颉利可汗看着面色发苦的执失思力,忽然叹了一口气:“本汗允许你和他好好告个别……”   “谢大汗!”眼见事已至此,大汗心意已决,一切都已无可挽回,执失思力对此还能再说什么呢,他恭敬行完礼,随后缓缓站起身,默默走出了帐篷。   而颉利在执失思力离开以后,拿起案上的马奶酒饮了一口,随即不等来到他身旁坐下来的义成公主开口,便一把将其搂在怀中:“美人儿……”   “大汗……”被颉利粗鲁的撕扯着衣衫,表面上强颜欢笑的义成公主此刻心中一片恨意滔天,自开皇十九年,下嫁给东突厥可汗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逝世以后,自己被文帝赐婚给启民可汗,后来,启民可汗去世,自己又先后嫁给始毕可汗,处罗可汗、直至今日,成为颉利可汗的可贺敦。   或许这在草原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偏她是中原人,还是皇室出身,像她这样的经历,即便是中原最卑贱的女子,也不曾如此,父死嫁子,兄死嫁弟……   义成公主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脑海里回忆起的,竟是少女时期,待字闺中的他,第一次和好友上街游玩,见到的那个街边卖字画的读书人,一袭白衫,头别木簪,说话的声音温文尔雅,不知怎的,多年后再想起,才惊觉那时自己红着耳朵买完字画,又悄悄躲在远处偷偷的张望的那份忐忑心情,便叫做情窦初开,红鸾星动……   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义成公主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颉利那张令人作呕的肥猪脸,再往上看去,是灰白色的毡帐,就如她这谁也说不清的一生,透着一股灰败发霉和死气沉沉……   -------------------------------------   “我不管,本王就是奇袭定襄城!”待李宽带着大军离开朔方城的第五日,李宽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奇袭定襄城。   “殿下啊……”窦师纶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暗中下令让姜盛放跑阿史那.思摩的决定,如今,自家家主果然证明了自己的高瞻远瞩是没错的:“阿史那.思摩此时想必已经回到了定襄城,颉利可汗一定收到了朔方城大败的消息,咱们现在过去攻城,那不叫奇袭,那叫送死啊……”   “什么意思?”李宽忽然皱起了眉头,他发现窦师纶在给出这套说辞时,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有,这不得不让楚王产生了某种怀疑:“我说窦叔儿,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本王的意图,所以你私底下让姜盛故意放跑了阿史那.思摩?!”   窦师纶闻言眉毛一掀,没说话。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虽然多半时候脑子都属于生锈的状态,但是偏偏在那么极少数的时刻,他的脑子就好似突然变的极其灵光,让人忍不住发出感慨:楚王果真不是没脑子,只是平日里不爱用罢了。   而此时,等他这番话说完,一旁的姜盛不禁打了个激灵:“殿下,末将尽力了……只是咱们是重骑兵,在追击前已经经过了好几轮的冲杀,而突厥逃兵大多是还未上阵的,而且又是轻装简行的,加之他们是在亡命奔逃……”   “我现在更怀疑了。”李宽看了一眼姜盛:“因为你这番话说得实在是有理有据有节,可是姜盛,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随后,李宽将目光转向薛万彻:“薛将军,您觉得呢?”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薛万彻一会儿望向李宽,一会儿望向窦师纶,嘴上就没说出半句有用的台词,他心里想的,是怎么在不得罪双方的情况下,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殿下,您也别为难薛将军了。”窦师纶显然也学起了某人开始耍赖:“左右您又拿不出证据来,又何苦将欲加之罪,施予老夫这个忠心耿耿的家臣了。”   “好好好,”李宽没想到,白莲花这一套竟是让窦叔给玩明白了。 第182章 崩溃的李靖   “殿下,依老夫看,咱们不如一心按照您的原定计划,去袭击突厥人的大型部落,将部落中的壮丁杀光,然后咱们再去抢夺屠杀小部落的牛羊,然后留下战马和刀枪,挑起突厥人的内乱,这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去强攻定襄城呢?”尽管窦师纶在李宽第一次向他透露此项计划的时候,他也很震惊自家家主是怎么读《孙子兵法》结果却品出《贾诩人生》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此感到一阵老怀大慰。   “不好!”窦师纶苦口婆心的说了老半天,楚蛮王就这么干巴巴的回了对方一句,随后,他似乎想起什么,纠正道:“还有啊,不是强攻,是奇袭!”   “……”这下就连旁边一直不愿意加入战局的姜去都坐不住了:“我说殿下,人家都做好防备了,咱们再过去,你管那叫奇袭?”   “那就正面进攻嘛!”李宽满脸坦然道:“正面进攻的奇袭!”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了,包括打算替楚王暗中算一卦的袁天罡,他此时也歇了占卜的心思—— 这小王……王霸之气外放的李大爷,已经摆明了态度要去定襄城外浪上一圈,而且就这架势,也没谁能阻止他了。   “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李宽突然猛地一挥手,环顾了四周后,坦然道:“实不相瞒,本王麾下还有一千弓弩手,估摸着这两天也要与我们汇合了,届时他们会去执行挑起草原部落之间的斗争……等等……”李宽忽然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随后看向窦师纶:“窦叔,你说咱们不杀小部落的牛羊,而是将它们赶到大部落的牛羊群里面,这么一来,嘿嘿嘿……”   “老夫人……这真不是我教的……”窦师纶闻言只觉眼前莫名一黑,不知怎的,他没有那种身为忠实家臣,见此情形只觉“吾家少主初长成”的欣慰,有的只是担心自家楚王将来哪天夜路走多了,恐怕得出事……   “楚王殿下,”就在窦师纶还准备说上两句的时候,刘炳,这个当初在朔方城外与李宽相遇斥候,如今也靠着朔方城那一战,如今也靠着军功成了正八品的宣节校尉,当然,他干的还是斥候的活,而此时他特地赶来向李宽报告他的新发现:“往前再有三十里,是突厥人的一个大部落,好像是云溪部,看规模,有近万人。”   “干的不错啊,”李宽闻言嘿嘿一笑,随后看了一眼四周,突然提高了音量:“兄弟们!咱们有活干啦!本王赊的九万人头,是时候填补进项啦……”   -------------------------------------   就在楚王率领军队在突厥后方大肆展开厮杀的时候,李靖和他的副将张公谨此时也率军赶到了朔方。   而李靖来到朔方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柴绍的衣领破口大骂:“柴绍!你个拎不清的夯货!谁让你放楚王殿下走的?!”   他娘的,这位大爷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往后回到家中睡在哪儿都是个问题!   “我说药师(李靖的字)兄……”柴绍和李靖也算是相识已久,他自然是知道李靖为何发怒,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们哥俩也算是一对难兄难弟——那惧内的毛病就从来没好过。   “你别跟老夫叫的这么亲热!”李靖不顾身边张公谨一个劲的苦笑使眼色,他取下头盔,“嘭”的一声,气呼呼的将其砸在柴绍的帅案上:“战报我收到了,阵斩万余对吧?呵……老夫还听你派往的传令官说,楚王还打算赊九万人头的账?呵……说起来梁王和燕王不愧是咱楚王殿下的好弟弟,这不谋而合的赊法那叫一个新奇:因为这个,梁王和燕王还在尚文学馆打了一架,搞得如今长安城内人人盛传,楚王殿下朔方一战阵斩十余万,老夫问你,这事回头你怎么跟陛下交代?!”   “……”柴绍此刻的心情无疑是难以形容的,他没想到,老李家又出了两位“贤王”,当然,比之那个“珠玉在前”的楚蛮王,确实还差得远,可这两货造成的麻烦,无疑是巨大的——自己当初好不容易拦下要赊账的楚王,如今看来,纯属多此一举。   “那批传令官回来了没有?”好半晌,意识到得对此事进行清算的柴绍扭头看向自己营中主理此事的中郎将。   “大将军……人……还没回来……”那中郎将硬着头皮回答,心底里此刻早就问候了自己这帮多嘴的下属祖宗十八代。   “……”柴绍突然发现,自己连个发火的地儿都没有。   “好了,你省省吧!”李靖作为一员儒将,在短暂的失态后,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原本准备率军奇袭定襄城,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颉利恐怕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大唐这回是要倾举国之力,挥师北伐……唉……”李靖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楚王殿下能突然来上这么一出,将普通地一次突厥袭边反手达成了歼灭战,虽说从大局上来看,这一仗当真不如不胜,可作为大唐的将军,李靖没法儿将这话说出口。   “药师兄,”突然,柴绍看着李靖道:“奇袭定襄城一事,倒也未必……”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靖闻言皱起眉头,随后……他在与柴绍对视之余,脸色猛地一变:“你的意思是,楚王殿下要去打定襄城?!”   “按照那小子的德性,他八成会这么干。”柴绍此刻也是满脸无奈地苦笑:“当初他说什么胜利归来,我还误以为这小子是打算去突厥人的地盘上搞破坏,至多来个封狼居胥什么的,但是,这几天我冥思苦想,总觉得此事哪里透着不对劲——这小子当初带着千余人都敢冲阵万余人的突厥大军,他如今麾下有近四千骑军精锐……”   “他哪来这么多人?沿途的地方官上报的时候也是说楚王身边只有千余骑啊……”李靖闻言皱起眉头。   “我把朔方城内的两千骑军给了他,我的副将薛万彻如今也在他的身边,还有,这小子留着后手呢,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千余的弓弩手,射艺了得。”柴绍对李靖的问题,可谓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但说实话,李靖痛恨他此时的坦诚。 第183章 旧活新整   “……”在得知柴绍不但给了李宽两千骑兵,还将薛万彻这样的猛将也送出去,他现在不光掐死柴绍的心都有,甚至连将对方埋在哪,或者如何毁尸灭迹,顺便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都想好了。   “你他娘的……”这是李大将军第一次大破防,毕竟先前没骂人。   “……”柴绍现在满脸的心虚,面对在暴走边缘的李大将军,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   “你知道,给了楚王殿下两千骑的后果是什么吗?”李靖觉得可能是北方的风沙太大,把柴绍这个百战将军的脑子给堵了。   “意味着他多了两千骑军?”柴绍挑了挑眉头,试探性地开口道。   “%¥#……@¥%……”李靖只是用眼神死死盯着柴绍,但是双方都知道,这会儿李将军骂得挺脏。   良久,李靖才沉声道:“你先前不在长安,可能不太清楚楚王殿下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怎么从五姓七望外带几家关陇世家手里弄来三百万石粮食的,但老夫只能告诉你,楚王胆大心……”李靖本来想说某竖子胆大心细来着,可想到这货殴打高句丽使节那会儿喊出的口号,总觉得这话不合适,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楚王的胆量之大,不亚于当今陛下,你觉得陛下当年都敢率三千骑冲杀十万大军,楚王如今就不敢?告诉你,四千骑对咱楚王来说,那就是生平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他这是摆明了要去攻打定襄城啊!”   李靖说到这,不由又想起一事:看来长安如今之所以谣言满天飞,八成是关陇集团在楚王手里吃了亏,如今伺机报复的结果。   “我是担心这小子的安危……”柴绍此时语气渐弱,他觉得自己搞不好真就弄巧成拙了。   当然,要是他们俩知道楚王本来就是要打定襄城的话,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番争吵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靖现在也懒得打口水仗了:“我会从军中抽调三千精锐,即刻出发,看能不能追上楚王……”   “药师兄……”柴绍还想开口表达歉意,结果李靖却伸手止住了柴绍的话头。   “柴驸马,老夫提醒你,楚王殿下背后站着的,可不只是太上皇、陛下和皇后,太穆皇后当年对我们夫妇有大恩,这事儿你是知道的,所以……”李靖说到这,神色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若楚王真有个什么好歹,你让我们夫妇如何去跟九泉之下的恩人交代?!老夫纵然携妻以死谢罪,于太穆皇后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李靖说完这些,便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柴绍,领着张公瑾开始抽调精锐,当日便率领三千骑离开了朔方城,奔赴定襄。   而与此同时,我们的楚王殿下,也迎来了他的人生高光时刻。   “我说……窦叔儿……”李宽领着大军打马高坡,看着下方此时陷入一片火海的云溪部,以及在营地里骑马冲杀的突厥骑士,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本王的家臣里……还有突厥人?!”   “……”面对家主的问询,窦师纶能说啥呢,他能说不但有,而且对方如今的地位还不低?而且不光突厥人、甚至连大食人、波斯人都有。   “姜盛,带几个人去看看那是什么情况。”姜去此时手持长矛,面色凝重地给儿子下达了命令。   “唯!”姜盛当即领命道,随后便率领几个手下下了高地。   “楚王殿下,”就在这时,袁天罡打马来到李宽身边:“在下刚才算了一卦,今日殿下吉星高照,怕是大有收获啊!”   “我说罡子,”楚王殿下此时斜眼看了自家的“末等家臣”,似笑非笑道:“又算命是吧?你哪天算出了‘紫微星大动’,记得告知本王一声,本王一定记你头功!”   “……”听闻此言的袁天罡顿时满腹委屈地望着自家的无良家主,他怎么觉得把造反这事儿时常挂在嘴边的楚王殿下,他自身或许当真没啥危险,但危险的,是他身边的人呢?   比如自己,先前殿下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自己怕是躲进终南山修道避世都难逃一死啊……   “殿下,您看!”就在此时,黑甲军中,先前鼓动李宽展现射艺的中年男子突然大声道:“那伙突厥人奔咱这边来了!”   “贺茗山!”窦师纶瞪了一眼那汉子,随后才低声对身边的李宽道:“殿下,此人的祖父是隋朝大将贺若弼。”   “我说窦叔啊……”李宽现在倒不震惊贺茗山的来历之大,他现在震惊的是窦叔对自己的看法:“本王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那贺茗山不过是性子粗豪罢了,难道这还能被自己记账本?   “呵……”窦师纶看了一眼李宽,没说话。   “唉……窦爱卿可真是伤了朕那颗体恤下属的心了……”李宽的口花花,如今已经被姜去等人当做放屁了,就连袁天罡也懒得吐槽这位没事儿就以“朕”自居的贤王,只是眼看着姜盛带着那队突厥人的骑兵过来,他不自觉地打马靠近了李宽一些,手也扶在腰间的剑柄之上,神情严肃。   “来者何人?!”李宽见那队突厥骑兵不过百余骑,竟然就敢来此,这让他生出了一丝好奇——到底谁胆子这么大,带这点人就敢来见自己。   “你是何人?”那伙突厥骑兵的首领,是个精壮汉子,看着约莫三十上下,此时他的手里,还提着染血的长刀。   “哼!”李宽见状,顿时起了玩乐的心思:“说出吾名,吓汝一跳!吾乃大唐贞观二年宫中慈善赌王、贞观三年长安投壶比赛总冠军,又及——有着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大唐太尉、上柱国、尚书令、司徒、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太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武侯大将军、左右十二卫大将军、秦王,天策上将,以三千冲阵十万的大唐皇帝李世民最爱之子——楚王李宽是也!”   或许是因为“李郎才尽”,又或许是实在是太爱这段“报名号”,所以随便给自己增添了两项头衔,便开始旧活新整的楚王殿下,在念出这么一长串贯口后,整个山坡之上,一片鸦雀无声。   突厥人不说话,是因为长期生活在腥风血雨中的他们,那是真没见过楚王这样式儿的乐子人。   而楚王的家臣们却个个不说话……   嗯……可能是天生便不爱说话吧……   对了,眼下这场面,也不能说是鸦雀无声,因为在楚王殿下丢完人现完眼之后,恰好一只乌鸦从众人头顶飞过,这只乌鸦在“嘎嘎”两声之后,可能是觉得难得碰上比自己还晦气的玩意儿,如此也算是缘分,于是拉了一泡鸟屎,但因为投射失误,鸟屎落在了李宽身前两步开外——可惜未能击中敌方装甲。   “我去你大爷的!”楚王殿下何曾受过这种气,当即弯弓搭箭一箭便射落了飞到高处的那只乌鸦,而这只乌鸦好死不死的,恰巧落在那突厥首领的面前。   在这一刻,现实荒诞主义完美上演。   李宽和对方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出声。   又过了半晌,那马上的突厥人突然用有些生涩的口音开口道:“铁勒族人契苾何力,见过大唐楚王!”   (为三千为爱发电加更) 第184章 保证一个不留   "契苾何力?”此时的李宽,忽然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就炸开了:这位异族大将日后可谓是某位“天可汗”的死忠,至于忠诚到何种地步?   嘿,那可是“主君身死,故伤耳刺面,”欲“触柱而亡”——简单来说,就是李二陛下驾崩,他便要去给对方陪葬的那种地步。   说实话(对“楚蛮王”指指点点)——这是亲生儿子都达不到的程度。   然而最后,还是先帝遗诏,明言不许其陪葬,这才让他契苾何力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相较于他的忠诚,此人更是能征善战之辈,史称“沉毅能断,有统帅之才”,一生为大唐征战四十余载,无一败绩。   当然,眼下这位契苾何力还是铁勒十五部里“站如喽啰”的小可怜,属于被大家任意欺凌的对象。   “原来是契苾何力可汗,久仰久仰。”破天荒的,楚王殿下此刻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甚至主动下马,朝契苾何力拱手一礼。   这一下,倒真把所有人整不会了。   特别是楚王的家臣们,其中像姜去、窦师纶这样为人老道的家臣们,眼下只是不说话,默默看着楚王表演,而姜盛、袁天罡这样的新人,那叫一个忠心不二,只见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算是做好了见机生擒契苾何力的准备。   而打马在四人后方的薛万彻,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无奈。   总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脑子看起来似乎都不大好使。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显然是没获得过这样的尊重,说来也伤心:这哥们九岁丧父,继承汗位时还被迫降号成为大俟利发(部落酋长),后来他就成了大草原里的出气筒,谁心情不顺都能来契苾部踩上两脚。   甚至,就连原本隶属于铁勒十五部的铁勒诸部,也总没事儿就要来欺负他们。   比如这玉溪部落,原本就隶属于铁勒十五部中的仆骨部,先前玉溪部落的人抢了他们契苾部放牧牛羊不说,甚至还杀死了不少契苾何力的族人,为此身为族长的契苾何力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故而才有了今日的这场报复。   “我说契苾何力,按理说咱俩应该算敌人,可是本王一见你便心生欣赏之意,故而你放心,今日你我断不会刀兵相见。”李宽话说的漂亮,但事实上主要是他明白:这些年来犯边的突厥人,压根就没契苾部落的份,中原在这些突厥人眼中,就是一块随时可以咬上两口的肥肉,而契苾何力显然是没资格去跟那些草原大部落去争夺这份权利的。   “殿下,其实在下今日进攻玉溪部,是为私怨……”契苾何力考虑对方人多势众,他觉得还是向对方说明一下具体情况比较好,为此,他也特意下马,来到李宽面前,抚胸一礼,随即便开始试图解释。   “不必,尔等大可将这份罪责推到本王头上。”李宽眼下表现出的那叫一个宽宏大量:“契苾何力啊,你的部族弱小,想必这些年里也过得很艰难,那些牛羊你便带走吧,至于战马……”李宽想了想,随后道:“你可以先挑一部分,剩下的留给本王就是了。”   李宽也懒得对契苾何力隐瞒自己的意图,这么多的人马来到这里,不为劫掠,难不成是为了作客?   “……”契苾何力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其实对什么“大唐楚王”一无所知,但是他认得清眼前形势,看得出对方手下的骑兵,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尤其是那些身披黑色盔甲的骑兵,那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杀气足以让契苾何力明白,自己绝对惹不起这样的军队。   “契苾族长为何不说话?是嫌弃本王不知礼吗?”李宽歪着脑袋看着一言不发的契苾何力,他突然有点反悔了,自己干嘛要给那昏君留下什么忠良呢?   这货搞不好以后还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呢。   “楚王莫怪,”契苾何力闻言顿时苦笑道:“我此次进攻玉溪部,总共才带了八百余骑,怎么会是您的对手,可我没想到的是,您竟是如此仁慈,竟愿意将战利品分享给我们。”   契苾何力的这番话无疑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为的也是让李宽不会对自己的决定反悔。   “你只带了这么点儿人,就敢来袭击玉溪部?”李宽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契苾何力胆子这么大:“虽说云溪部的突厥人大多去了边境集结,但是你这未免也胆子太大了。”   “您有所不知,”契苾何力闻言苦笑一声:“我的部族加起来不过一千余户,这八百骑已经是我族中半数的青壮,剩下的,都在热海(今伊塞克湖)守卫部落。”   “你跑了这么远?”李宽闻言很是诧异:“辛苦奔袭几千里,就只为报仇?”   “我的族人们在自家草场勤劳放牧,却被迁徙至热海的玉溪部霸道的抢走牛羊,他们不过是反抗了几句,就被杀害……”契苾何力说到这里,眼中泛起一阵悲伤:“我是一个失败的族长,没能保护好我的族人,但我绝对不能做一个没有血性的族长,纵然追击几千里,我也要报了此仇!”   “好!”李宽闻言也是抚掌叫好:“不愧是草原上的好汉子,如此快意恩仇,当真让本王好生佩服!”   “楚王殿下,您莫要这样说。”契苾何力显然是不习惯接受别人送的高帽子,他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楚王殿下,倘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带族人离去了,至于您说的将此事推到你头上,请恕契苾何力办不到。”   “哎呀,”李宽闻言不由得高看契苾何力一眼,可随即他又指着下方在火焰四起的营地中不断逃命惨嚎的玉溪部落的人道:“你是觉得他们会在日后告知颉利真相吗?放心,本王这就替你接手,保证一个不留!” 第185章 你们敢屠村,本王就敢除族   李宽这番杀意凛然的话显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李宽感到了意外:契苾何力竟然拒绝了他。   “草原上的规矩,我们不杀孩子和女人。”回绝楚王好意之时,契苾何力的声音有些冷。   “哦?不杀孩子和女人吗?”李宽闻言拍了拍脑袋,好似恍然大悟,随后,只见他高声道:“姜盛!”   “臣在!”跟在李宽身后的姜盛,闻言应声道。   “你带两千骑冲下去,杀光这片营地上的所有人!”说翻脸就翻脸的楚王殿下说话时眼睛死死盯着契苾何力:“记住,但凡还能喘气的,都给本王补上一刀!”   “你!”契苾何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触怒了对方,他看着如同小恶魔一般朝自己咧开嘴角的少年亲王,心中愤怒又迷惑。   “不想你的族人死绝,就赶紧带着他们撤退!”李宽才不管对方作何感想,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只是出口的话语分外残忍。   而此时,姜去和窦师纶已经默默站在了李宽身后,尽管知道自家家主不是什么草包,但是两位老人从始至终就没忘记自己的职责,确保李宽绝对安全,是他们始终牢记在心的头号准则。   “楚王,您为何出尔反尔!”契苾何力身后的族人见到姜盛带着千余骑准备动身前往玉溪部的营地,当下便有些躁动不安的用突厥语言大声呼唤着族长,而契苾何力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必须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变卦。   “你说,你们突厥人不杀孩子和女人。”李宽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当初在村口的那一幕:“可本王在来时的路上,发现你们突厥人劫掠大唐时,对我大唐百姓进行屠杀的时候,可没有这一条规矩啊。”李宽说到这里,看着一是陷入语塞的契苾何力,他突然笑了:“说起来,本王得感谢你,谢谢你让本王明白,原来大唐百姓在突厥人眼里从来都算不得是人!   也对,战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可你们做得初一,就休怪本王便做得十五,你们敢屠村,本王就敢除族!至于往后史书怎么写,道德先生们怎么骂,关本王屁事?本王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随着李宽的这番话落下,他身边的窦师纶和姜去对望一眼,两位老人此时脸上的神情都很纠结,想劝解自家家主莫要使这修罗手段,可却又如鲠在喉,不知把劝解的话怎么说出口。   “楚王殿下,牛羊我们不要了,还请您允许我带着我的族人立马退走!”契苾何力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去劫持眼前的少年亲王,看着集结完队伍,即刻准备冲下山坡的黑甲军,他知道,自己该服软了。   “可是本王现在改主意了,我们之间是敌对关系啊,本王怎么能放跑自己的敌人呢?”李宽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落在契苾何力耳中却仿佛死神的低吟。   下一刻,契苾何力突然福至心灵,只见他突然单膝跪倒在地:“仁慈的殿下,我愿意率领族人归顺大唐!”   “很好。”李宽点点头,收服一个人的心从来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目标,但是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本王给你一刻钟,让你的族人退出玉溪营地。”   “唯!”契苾何力学着先前姜盛领命的模样,低声应下,随后他转头用突厥语说了几句,很快他的手下便有几人冲下山坡,又过了一会儿,几百骑契苾部的族人打马来到高坡之上,在见到李宽后,纷纷下马单膝跪地抚凶,用生涩的汉语高声喊话到:“见过楚王殿下!”   “嗯,”李宽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姜盛!”   “唯!”   没有多余的废话,姜盛当即打马率队冲下山坡,他身后是楚王的黑甲军以及那一千手持劲弩的暗影刺客,在进入玉溪部的营地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当他们再次冲出来的时候,整个玉溪部上下,再无一条活口。   “契苾何力,”李宽一直站在高坡上,看着下方的屠杀,契苾何力就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远处那些跪在地上的契苾族人,此时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起身。   “在!”此时的契苾何力震惊于这支大唐军队恐怖的执行力和狠辣手段,眼下的他再也不敢对身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亲王等闲视之。   “把你族人分出一半,供我差遣,有没有问题?”李宽此时转头看向契苾何力,说话间虽是问询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此事自然全凭殿下做主!”契苾何力知道,此时自己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很好。”李宽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五百骑,那是他先前悄悄分兵出去的暗影刺客,在抢劫了一个突厥小部落之后,此时正好赶到了这里。   “你的族人从现在起,就跟着他们。我会派他们去袭击突厥人的小部落,而你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每次洗劫完再进去抢夺一番财物,就足够,甚至于都不用你们杀人。”   只不过眼下,李宽又有了新的计划,趁现在大战前夕,草原各部落都很空虚,自己除了让一千五百暗影刺客实施之前的计划以外,这五百暗影刺客则是去专门袭击那些小的突厥部落,待他们离开之后的一到两日之内,再让契苾何力的族人进去抢劫,如此一来,想必要不了多久,草原上就会传出有突厥人远远跟在唐军身后,对受到袭击小部族趁火打劫。   挑起内乱嘛,这内乱自然是乱象越多越好。   李宽就是要搞得草原人人自危,让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们开始互相猜忌和怀疑,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贪婪也好,畏惧也好,只要这些恶性事件不断发生,天生就嗜血的突厥人迟早会学会先下手为强,开始主动对周边弱小的部落下手。   到那时,李宽便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此时已经猜到了李宽的用意,但他对此还能说什么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斯文语句他说不来,但是这不妨碍他懂得这个道理——在自己说错话引得对方翻脸之后,契苾何力便明白,今日遇见楚王,算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 第186章 大王他从南砍到北   不同于喜提异族酋长为麾下大将的楚王殿下,李靖李将军自打离开朔方城后,便可谓是诸事不顺。   首先,按照原定计划,六路大军已经沿着当初制定的进攻路线各自向草原进发,所以李靖眼下该做的,也不是寻找在敌后搞破坏的楚王,而是想办法怎么拿下定襄城。   “大将军,如今我们都追赶楚王殿下足足半月了,还是没能见到他的身影,可眼下,各路大军此刻都是按照您最初的布置在行军。李绩将军已经从东路率主力直接开始进攻突厥人的腹地,柴公如今也领军出了朔方城,和我们还有李绩将军遥相呼应;除此之外,任城郡王(李道宗)此时也率军从灵州向西北挺进,检校幽州都督卫孝杰、灵州都督薛万钧,他们一个镇守燕云地区防止突厥军队东逃,一个借道东北出击突厥后方,监视突利可汗……”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李靖终于受不了张公瑾背书一般的向自己重复当初的作战计划,他皱着眉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副将,明知故问道。   “……”张公谨眼见李靖如此,当即也懒得再绕圈子:“大将军,就算太穆皇后对您和夫人有过大恩,可此战乃我大唐国运之战,您怎么可以因为一人而轻天下呢?”   “你少在这儿跟老夫说什么道理!”李靖都快被张公瑾给气笑了:“咱们这一路行来,你是没看见吗?那些化为一片灰烬的突厥部落、那些不断相互追杀的突厥人、还有见到我们,竟然上前询问是否可以合作抢劫,大家事后分赃的那些突厥马匪,你以为这一切的乱象,都是凭空发生的吗?!”   "可这些不过是小道……"张公瑾自然是将这沿途发生的变故看在了眼中,也知道这都是楚王殿下的手笔,可在他看来,不拿下定襄城,不一战而定鼎,这些乱象对突厥人来说,不过是些不痛也不痒的事情,压根就无关大局。   “你还是小看了楚王殿下。”李靖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解释道:“咱们这一路行来,可以说就是沿着定襄城,在几百里之外划了一个圈。楚王殿下让这里变得混乱,为的是什么?”   “楚王难道真的要打定襄城?”张公瑾闻言瞪大了眼睛,先前李靖冲柴绍发火说的那些话,张公瑾当时也在场,可他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李宽会去打定襄城,在他看来,楚王殿下好好一个亲王,没事儿不呆在长安享乐,来到边关行军打仗这就已经令人很费解了,如果说他真的是为了少年心中的男儿热血,那么朔方一战,三次冲阵,射落金狼大纛,阵斩过万的战绩,已经足以让他回去跟任何人炫耀, 甚至于彪炳史册。   所以张公瑾不明白,楚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李靖显然也是看出了张公瑾此时内心的想法,但对此他却并没有说什么, 反而是颇为恼怒一件事:“老夫此次回长安,非得找虞世南好好聊聊,这老匹夫没事教楚王什么兵法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个读书人,教一个“蛮夷”的兵法,后者还只学了个半吊子,就敢来草原开启大战。   呵……这事儿当真是槽点满满,要素过多……   -------------------------------------   且不提李靖这边心情如何如何复杂,另一边,带着手下们到处报复外带挑衅的楚王殿下,这些天来当真是过得精彩纷呈。   用一句俏皮话来总结是:“只见大王他从南砍到北,不管白天与天黑……”   楚王殿下,在成功惹怒了仆骨(玉溪部落)、阿铁、奚结这些目前忠心颉利可汗的部落后,这货竟然还不顾家臣窦师纶和新晋番臣契苾何力的劝阻,转而对薛延陀、回纥、拔野古这些已经起兵反抗颉利可汗的突厥部落也一并下了狠手。   但凡遇见,绝不放过。   不同于他派出去的那股专门负责挑起突厥人内乱的人马,楚蛮王自己率领的军队,那真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就连路边的牧羊犬都得挨上他两巴掌。   现如今,整个草原上都盛传:大唐派来了一支由恶魔统领的军队,他们的首领能生吃牛羊,当他发怒时整个草原就会开始下雪,当他高兴时,突厥人的部落就会升起火光,他的手下会为他举办一场杀戮盛宴,用以博取他的欢心。   颉利可汗自然不会对此视而不见,尽管那些叛军已经不打算重新回归他的帐下,但他也不允许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一支比突厥人更像强盗的军队,而且这帮强盗用突厥人熟悉的手段对他们进行报复时,所造成的恐惧和当初突厥人劫掠中原时造成的恐惧是一样的。   颉利可汗不希望自己的子民从猎人变成猎物,他更知道一旦恐慌继续扩大,自己原本岌岌可危的统治地位,就会受到彻底的破坏。   有鉴于此,他在左右衡量之下,终于将阿史那.思摩从死牢里放了出来。   “阿史那.思摩,”颉利看着这个曾经因为自己的父亲启民可汗东逃回归后,而被迫让出汗位的突厥大将,他的心中一直对其是颇为忌惮的,但眼下,他却不得不放过那个能光明正大杀死对方的机会,对大败而逃的阿史那.思摩再度委以重任:“这些天,我不断收到消息,在朔方城外打败你的那支大唐军队,正在我们的四周大肆屠杀突厥部落,除此之外,因为他们而引起的动乱,已经让整个草原开始人人自危。   已经有人向我禀报,一些小部族的突厥人开始抢劫那些被袭击过的大部落,甚至于开始有一些突厥马匪跟他们合作,杀人、抢劫、抢劫、杀人……”颉利可汗说话时脸上的肥肉也在疯狂颤抖:“我已经派出了康淑敏、阿史那郁射、率军去平定这些骚乱,不管是突厥马匪、还是那些小部落的壮丁,又或者是迫于自卫打算对周边部落先下手为强的大部落,总之,所有在眼下这种混乱时局,胆敢抱着侥幸想法,对同族自相残杀,企图浑水摸鱼的那些混账,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大汗,”阿史那.思摩隐约猜到了颉利将自己放出来的意图,但他很聪明,并没有主动提及此事,而是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正色道:“思摩斗胆恳请仁慈的大汗暂时宽恕我的罪过,给我一队人马,让我为您扫清这些宵小!” 第187章 天道好轮回   “哈哈哈哈,”颉利闻言放声大笑:“思摩,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本汗怎么可能让你去做呢?”   “大汗……”阿史那.思摩听闻此言,脸上顿时流露出一阵悲伤的神情:“难道您对我当真是失望透顶了吗……”   “不!恰恰相反,我一直都很信任你。”颉利此时笑容满脸,可他的眼神却透露着戏谑,事实上,他看得出阿史那.思摩只是在陪他演戏,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可是阿史那.思摩,曾经被整个东突厥部落推举为大汗的男人,况且,对方还比自己高上一辈。   而今,这样的猛人却因为权力而不得不向自己低头,甚至为了让自己高兴,还要卖力演戏,只为讨好自己,这怎么能让自己不感到高兴呢。   “阿史那家族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孬种!”颉利知道,委派重任时,就该说些鼓舞人心的话语:“而你,阿史那.思摩,从来都不曾辜负你的姓氏。”   “大汗……”阿史那.思摩听到颉利说出这番话来,饶是他,此时也难免大受感动。   “一场败仗,说明不了什么。”颉利的语气慢慢平静下来,他看向阿史那.思摩时,神情认真:“我再给你三万骑,找到他们,消灭他们,一雪前耻,能否办到?”   “臣愿为大汗效万死而不辞!”阿史那.思摩此刻还能说什么呢,当下便朝着颉利跪地抚胸一礼,向对方献上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很好!”颉利挥了挥手:“我已经让人在帐外捧着契箭(突厥人的调兵虎符)等着你,去吧,去带着这些突厥最强壮的战士,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唐楚王一点儿教训!”   “臣,谢大汗!”阿史那.思摩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这一次,臣定不辜负大汗的期望!”   -------------------------------------   阿史那.思摩会不会辜负颉利可汗的期望,目前还很难说。   但是楚王殿下显然是超出李二陛下的期望了。   此时远在长安整合群臣议事的李二陛下再次收到了边关来的最新战报,当他看着上面记载的内容时,不由眼皮一阵狂跳。   “无忌,”太极殿上,李二陛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长孙无忌:“这竖子敢率军屠了人家的部落?”   “……”长孙无忌闻言只觉一阵无语:这孩子连他舅舅都想废掉,您还能指望他对突厥人仁慈?   “陛下,臣倒觉得此事楚王干得无可厚非。”向来和李宽不对付的魏征,此时却对楚王此举颇为赞赏:“突厥人世代都如强盗一般,抢劫杀害我汉人百姓,如今也是该有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可这孩子……”李二陛下此时脸上闪过一抹痛心,其实,当初姜盛带去的那一百弓弩手,就是他麾下的玄甲军,而且此事李二是提前告知了窦师纶,并让后者为其遮掩的。   甚至,在朔方城内遇到的斥候刘炳,也是他早早就通过柴绍安排在朔方城里守株待兔的内应。   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也知道了李宽在小山村的经历,以及后来和契苾何力相遇,说出的那句揪心之语:原来你们突厥人从来都没把汉人当人看。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刘炳在之后的信中隐晦提及“不敢言明”的“楚王殿下手段酷烈”之事,竟然是这个!   其实,李二陛下当初之所以做出这些周密安排,自然不是担忧兵强马壮后的某竖子反手杀个回马枪,他是怕小兔崽子一朝不慎,当真的有个好歹。   李二陛下不希望儿子出事,毕竟自己这一生的遗憾,已经够多了。   然而,李二陛下不知道的是,当时被姜盛磨得不行的窦师纶,在得知李二陛下的意图后,倒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正好,压箱底的家当能藏久一点,就藏久一点罢——左右玄甲军的这些弓弩手也算是精锐中的精锐,勉强可堪一用。   不过忠义无双的“大唐好家臣”——窦师纶窦公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家主一去草原,就给他来了一波大的:整整一千五百余的弓弩手,还个个不逊色那些玄甲军精锐,所以在打赢朔方城一战后,窦师纶也慌了。   尤其是眼睁睁看着柴绍送出那两千骑兵后,原本应该对楚王殿下的安全彻底放心的他,在捕捉到后者眼中那抹兴奋后,他便知道,玩脱的不是楚王,而是他和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以为儿子只是去草原“见见世面”,很快就会回来。   一千重甲骑兵,加上一百玄甲军精锐,怎么着也能把这臭小子安全带回来。   窦师纶则是比李二陛下想的深一点:让楚王殿下打一波小战役,取得胜利,之后归来也算是“得胜回朝”了。   好面子的楚王殿下肯定不会拒绝这样的安排。   可……   或许从朔方城外李宽展露出的那身惊天箭术,射落金狼大纛开始,事情的走向就开始彻底失控了……、   “窦公,您想啥呢?让路哇!本王要冲锋!”当李宽拎着一把柴刀准备冲进山坡下的那片突厥人营地时,却发现心中满腹苦楚,脸上一片惆怅的窦师纶竟不知何时打马挡在了他身前。   “楚王殿下,咱们该回……”窦师纶嘴里剩下的“长安了”三字还没说出口,就只见眼前的小王八蛋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嗖”地一下便从他身边冲了出去,手里还提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生锈柴刀。   一个时辰之后,得胜归来的楚王殿下和同样长刀染血的姜盛并肩打马归来。   “姜盛,刚刚你有没有听清那个突厥年轻人死前说的啥?你别说,他看向本王的眼神怪渗人的咧!”   “殿下,他好像在念叨他阿达(父亲)的名号吧。”略微懂些突厥语的姜盛道:“好像是叫什么巴加图,翻译成咱们汉人的语言,大概就是勇敢的战士之类的。”   “哦,可怜的……那有机会,本王送他阿达下去陪他好了。” 第188章 绵羊和胆小鬼   巴加图最近时常感到心绪有些不宁。   自打他随阿史那.思摩大将军离开了定襄城,在草原上寻找那个大唐楚王的军队后,整个人便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他开始经常做噩梦,有时候会梦到自己留守在云山部落的妻儿,有时候又梦到在部落冲突中惨死的族人,又或者,在那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那个被自己一箭射死,却始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汉人少年。   “阿图娅,伊塔赫……不知道你们还好吗……家中的牛羊是否温顺,出来之前,我给伊塔赫相中的未婚妻他是否满意……”巴加图骑在马上,看着远处的雪山在日照下仿佛披上一件金色纱衣,如此美景,反而让他愈加的思念家人。   “巴加图,”比霍尔作为巴加图多年的好友,两人不但同族,如今更是各自担任着突厥军队里的千夫长,此时的他,自然是注意到了巴加图似乎有着心事,于是在约束完手下后,比霍尔打马来到巴加图身边:“前些天我的女儿依玛来过一趟定襄城,我们的族人似乎就在这一片草场上放牧,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唉……”巴加图在听完好友的话以后,他并没有感到高兴,相反的,他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担忧:“如今听说那支大唐军队就在这一带活动,不然思摩将军也不会带我们来这里寻觅他们的踪迹,我就怕……”   “哈哈……”不同于巴加图的心事重重,比霍尔似乎压根就没把此事当回事:“巴加图,这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几时见过绵羊抱成团,就能进攻狼群的?先前思摩大将军之所以吃败仗,是因为那伙骑军先打了我方一个措手不及,之后更是朔方城的守军倾巢而出,这才迫得大将军马前失蹄。   可眼下,我们此行足足有三万人,对方手里却不过撑死几千人,况且这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地形开阔,不似当初那般有个藏兵过万的朔方城作为变数,在这里,只要我们双方遭遇,那什么劳什子的大唐楚王,他便是真的恶魔降临,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可我们的族人……”巴加图越是听到比霍尔这样说,他心中那份不祥的感觉便愈发加重。   “事情没那么凑巧,”比霍尔闻言眉头一挑,继续安慰好友道:“我们的部落一直都在四处迁徙,怎么可能就……”   比霍尔话都没说完,前方的先头部部队在翻一座丘陵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打断了他的话头。   “这帮混球,又在闹什么?!”比霍尔骂了一句,随后便冲到队伍最前头,可等他来到高处,看着下方低地上满是死去的牛羊和突厥人尸体的部落废墟,当下不由心中一紧。   而就在此时,巴加图也打马来到了比霍尔身边,当他看着下方的惨状时,眼神不由一缩。   而此刻,在中军的阿史那.思摩也收到了手下的汇报:“大将军,前方又有一处被唐人屠戮的部落!”   “唐人这是要与我们彻底不死不休了吗?!”阿史那.思摩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往外崩:“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   “是!”   可就在此时,那些被派去营地查看的探马(突厥斥候),突然有人似乎从废墟中找到了部落图腾,随后便宛如遭到雷击一般跪倒在地上,开始放声痛哭:“阿达……阿玛……”   “巴加图……”高坡之上,比霍尔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下方哭泣的,是不是你哥哥的儿子,查茨……”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巴加图在这一刻,就好似被利刃穿心般,只感到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潮水一般涌来,企图将他淹没,眼前一阵阵发黑的巴加图,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骑马赶到下方那片营地的的。   “阿图娅,伊塔赫……阿图娅,伊塔赫……”男人沧桑的声音在废墟之上回荡着,随着时间流逝,在他的周围,渐渐响起了从后方军队中赶来的族人们的哭泣声,巴加图强忍着悲痛,缓缓向前行走着,他试图从那一具具被烧成焦炭的族人尸体中辨别出自己的家人,可是很无奈,从白天到黑夜,他始终没有任何收获。   “或许他们还活着……或许他们还活着……”当夜幕降临,被阿史那.思摩派人强行将巴加图带到自己面前时,后者口中开始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而阿史那.思摩见状,也没说话,他知道,这压根就不存在的希望,已经是眼前这个军中悍将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巴加图,比霍尔,”阿史那.思摩皱着眉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却依旧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二人,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抬起你们的头来!”   “大将军……”比霍尔此刻也没有了先前那成天乐呵呵的笑模样,和巴加图一样,他的妻子和即将成年的儿子,如今也是躺在那片废墟中,自己更是无法将他们的遗骸认出来。   “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让那个大唐的楚王,汉人少年为自己取得战绩而感到狂喜!如果刻骨铭心的仇恨不能激发你们心中的斗志,不能让你们握紧手中长刀,将其插入仇人的胸膛,你们告诉我,你们如何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家人,如何对得起周边哭泣的族人,如对得起被世人尊为‘骨咄禄’的自己?!”(骨咄禄——勇士的意思,也是突厥这个名字的起源:他们称呼自己为“骨咄禄”和“突骨“)   阿史那.思摩的话,好似一颗火星,点燃了手下两个千夫长心中的复仇火焰。   “大将军!”比霍尔率先跪倒在地:“我祈求您再给我一些人马,让我为先锋!吾势必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我答应你的请求,再给你一千精锐,并且从即刻起,将你调往先锋营。”阿史那.思摩对比霍尔说完,转头便想看了此刻正在怔怔出神的巴加图:“巴加图,那么你呢?”   巴加图缓缓抬起了头,先前,他脑海里满是当初洗劫汉人村落,离开之时的画面。   那在火光中陷入死寂的小山村,村口广场四散分布的尸体,与今日自己见到的族中惨状,何其相似?   往日种种,言犹在耳……   “巴加图,那是什么?”   “哦,一只发怒的绵羊而已,勿须在意。”   ……   现在巴加图觉得自己当日随口给出的回答,竟是这般的充满讽刺意味,更好似诅咒一般,让自己对“命运捉弄”这一词,产生了有种的敬畏。   时至今日,命运轮转,他亦无路可逃。   “今日起,将军长刀所向,吾自当尽心追随,九死不悔!只是我希望大将军允许我在出发前,妥善安置我的族人。”如今的巴加图,已经懒得去想其他的事情了,他只希望在安排好一切后,手刃仇人,然后平静等待下一次战争来临,接着死在冲锋的途中。   他要像勇士一样死去。   但这个已经失去一切的胆小鬼,此刻心中迷惘又绝望,他暗自发誓:下辈子,不要再做突厥人…… 第189章 为大唐楚王殿下上尊号!   在这场大唐和突厥的国战之中,抛开刚刚登场的大唐主力军不提,突厥人显然是低估了大唐楚王家臣部曲的含金量,同时也高估了楚王本人的道德底线。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吃了大亏。   “殿下……”已经陪着楚王殿下在草原上晃荡了月余,就连薛万彻手下的那两千骑军,如今都快成了马匪,除了碍于军纪,不允许他们欺辱妇女以外,这些人可谓是百无禁忌。   特别是在见过一些被突厥人拐来的边境百姓,在突厥部落那连牲畜都不如的待遇后,就连向来主张“手段柔和一点”的袁天罡袁道长,都干出了一人一剑,屠掉小半部落的壮举。   “我说窦叔儿,您能不能不扫兴啊?”骑在马上的楚王殿下,此时早就是一副突厥人的打扮,那套价值千金的铠甲,此时被他丢给了姜盛,而此刻后者身边的那匹母马,身上驮的就是李大爷“掉落”的装备。   “殿下,您再这么闹下去……”窦师纶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咱们可真就要全军覆没了啊!”   “啊?有这么严重吗?”李宽闻言诧异地扭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契苾何力:“契苾何力,你给说说?”   “……”契苾何力还能说啥呢?   如今自己的契苾部都已经开始往西迁移了,因为再不走,就得全族升天——眼下整个草原都不再承认契苾部属于铁勒诸部,而这一切,就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在成功挑起突厥人的内乱后,契苾部的族人们伙同大唐军队袭击草原各部落的消息也在某“蛮王”的刻意安排下不胫而走,已经杀红了眼的草原各部的酋长们,一边红着眼睛抽刀互砍,一边发誓要弄死契苾何力这个祸害,以及大唐楚王这个人间渣滓,大唐败类,中原之屑。   是的,如今楚王殿下在草原的名声,那可比在长安可臭名昭著多了,不光是到了“可使小儿止啼”的地步,楚王的名号,已经可让草原异族“闻之色变”。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是楚王殿下对沿途遇到的突厥军队所指定的战略方针。   而“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十七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女人,尽杀之”的杀戮法则,也让准备当那“太上可汗的”楚王殿下,在经过经过草原官方和民间共同的认证之后,大家齐心协力为大唐楚王殿下上尊号——名曰“耶鲁里.伊利克”,突厥语中,意为恶魔之王。   “殿下,咱们现在身后跟着的,那是近十万突厥大军,除开和咱们交手数次,失利后被调回正面战场的康淑敏,阿史那.思摩、阿史那.弥射、这两位颉利手下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此时可都在摩拳擦掌,想着怎么吃掉咱们,对此您可别不当回事。”姜去这两天连睡觉都得抱着武器才能睡着,他不怕死,可他真的怕李宽死在这儿。   “殿下,”在姜去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后,窦师纶又站出来劝说道:“不若我们一路向西,老臣定能寻得办法助您脱困。”   “说啥呢说啥呢?!姜公,窦叔,本王如今的账面上,那‘砍头息’可还欠着不少呢,唉,你们别提突厥部落的那些百姓啊,那些人可不是能算,那是本王替历来遭劫的中原百姓讨的债。”李宽知道窦师纶是为自己着想,可他好不容易憋了一波大的,他能拉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怎么着,也得拉在定襄城,拉在颉利的头上啊。   “那殿下可是心中早就有良策?”薛万彻作为楚王殿下的头号捧哏,在这种时候他认为自己有必要站出来了。   “有哇!”说起这事儿,恶魔之王可就来劲了:“你看啊,咱们如今身处突厥腹地,距离那定襄城起码有了一千三百余里的直线距离,而阿史那.思摩、阿史那.弥射这俩大傻子属于是被咱们吊在身后遛了太久,如今正是一身火气的时候,所以,他们断然想不到,本王会分兵。”   “分兵?!”契苾何力原本以为颉利那样的莽夫就已经是天下无敌的蠢了,但他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他还莽:“楚王殿下,咱们这一路行来,算上人员战斗减员,如今满打满算,能上马作战的不过三千六百余人,这三千百余人,哪怕个个都是精锐,可也不够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弥射他们二人中间的任何一人率领的军队打的,在这种情况下,您还要……”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对待外臣,楚王殿下可就没啥好脸色了:“怕死啊?怕死回去!”   “……”契苾何力这下不说话了,这狗东西把自己糟蹋完了还打算将自己弃之如敝履?   “殿下!”窦师纶显然是知道劝不动自家家主的,但他也不希望李宽伤了忠臣的心:“契苾族长这一路为您殚精竭虑,始终都将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您怎么可以对他如此无礼呢?”   窦师纶说完,还没等李宽开口,就又转头对契苾何力笑道:“契苾兄,我家殿下打小就是这么个性子,说话直接,没坏心眼儿,当然,是对自己人才如此。何况您先前也见到了,殿下对我们这些家臣,也是这般态度,还希望你不要介意,同时,老夫也在这里代殿下为先前的失礼向您赔罪。”   有时候真得承认,没窦师纶给楚蛮王兜着,这队伍迟早得散。   契苾何力受窦师纶拱手一礼,当即便有些受宠若惊:“窦公哪里的话,我自然是知道楚王殿下并无坏心,可眼下形势严峻,再度分兵……”   就在契苾何力说话间,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   “ 此事,一切按我说的办。”李宽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下落的雪花:“分兵八百,一人三骑,携带伤患,伪装成主力一路向西,借道西域回归大唐,而剩下的人,则随本王一路向东,在绕开后方追兵后,再南下,奇袭定襄城!” 第190章 是谁把敌人引到这儿的?   执著于“奇袭”定襄城的楚王殿下,在分兵之后,带着三千主力绕开了追兵,接着一路南下,历时月余,终于抵达了碛口,而在到达碛口的当晚,他下令全军休整,准备第二天再启程赶路。   可就是在这里,率三千精兵在草原上足足寻了他两个多月的李靖,终于追上了他。   “楚王殿下,厉害啊,您是真能折腾,老夫差点以为您要效仿冠军侯,去金山挖突厥人的祖坟去了!”当一身戎装的李靖带着一言不发的副将张公谨,见到了浑身突厥人打扮的楚王殿下后,他便只觉气不打一处来:“老夫好好的一番谋划,全让您给搅和了!”   “嘿嘿……李伯伯……”对于李靖,楚王殿下向来都是尊敬有加的,只见原本在篝火旁享用晚餐的楚王殿下,站起身走到李靖身边,将手上吃剩的羊腿塞到对方手中:“先吃饭,先吃饭……您就算要骂本王,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哼!”李靖恨不得拎起羊腿就往这竖子脑袋上砸:“您还惦记着吃呢?阿史那.思摩如今带着军队正在往这边赶,最多两日,便能追上咱们!”   “药师兄,此言当真?”原本还因为李靖与自己等人会合而感到安心不少的窦师纶,听闻此言,当即脸色大变。   “老夫先前率军行至小海(今贝加尔湖)一带,未寻见你们的身影,便打算折返回朔方,可恰巧,半个月前,抓到了几个突厥斥候,一番审问之下,才得知,阿史那.思摩和康淑敏收到消息,已经得知了楚王殿下的分兵计划,如今,康淑敏负责继续追击那队前往西域的骑兵,而阿史那.思摩则是大军回转,开始寻找楚王南下的主力。”   “谁给他们送去的消息?”姜去闻言皱起眉头,随后,他将目光放在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契苾何力身上。   “你们看我干嘛……”契苾何力发现不光姜去,窦师纶、李靖、姜盛、甚至包括袁天罡、以及薛万彻,都将目光对准了自己。   “咕嘟……”契苾何力咽了一口唾沫,迫于压力,他不得不说了实话:“是楚王殿下让老夫派人送去消息的!”   “你狗日的!”楚王殿下一记大脚就踹在了契苾何力的腰子上:“你咋啥都往外出说?”   “楚王殿下?!”窦师纶见到这一幕,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头儿当场就怒了:“您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窦叔儿……”踹完契苾何力的李宽,当即苦着一张脸向被伤了心的家臣头子安慰道:“您听我解释……”   “成,你解释!”窦师纶铁青着脸,看着对即将来临的险境压根就不在乎的李宽道:“您最好能让老臣服气,否则,窦家的家法老夫也是可以动用的!”   “窦公,老夫这就去给你找根上好的木棍!”姜去现在也不装了,小王八蛋害得自己这些天时时刻刻为他担惊受怕,结果这货倒好,他居然还闷声不响的给所有人上强度,将那么一大波追兵放在身后。   “好好好,姜去,本王算是开眼了,你就等着今日落井下石是吧?!”李宽怒视坐在原地没挪窝的姜去,说话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楚王殿下,说正事。”李靖绷着一张脸,咬了一口羊腿,不得不说,这竖子烤羊腿的手艺还不错。   “那什么……”在“小蛮王课堂”开课后,楚王殿下的第一句开场白就让大家绷不住了:“项羽‘背水一战’和韩信“破釜沉舟”的典故,你们听说过吧……”   “咔……”袁天罡一下子就掰断了手里的柴火,他哆嗦着嘴唇,指着李宽对身旁的张公瑾,眼神几番欲言又止。   而后者,此刻的嘴角也在疯狂抽搐:不愧是能让陛下三不五时就得“帝大怒,痛殴之”的极品竖子,抛开事实不谈,楚王殿下天生就该是个蛮夷……   这这这……这个丈育……简直……畜生啊……咱先别说你这史书兵书读得如何,咱就先说您这比骚话还骚的骚操作——合着您之所以这么干,是担心届时率领三千骑兵临定襄城下还不够“劲”,所以继续给自己人上强度?   搞了半天,是楚王把敌人引到这儿的?!   这他娘的要是一个不慎被后面的追兵给追上,到时候跑都没地儿跑啊!   而窦师纶和姜去、还有李靖薛万彻,大家都是在震惊中彼此之间相互对视一眼,尔后各自沉默苦笑。   “老夫这次回去,说什么也要将虞世南那老儿给请来过府一叙!”窦师纶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在犹豫殴打虞世南的时候要不要把萧瑀也算上,这俩老头到底教的什么学生?合着你们教给楚王殿下书中的那一套,这孩子全是反着来的?!   而李靖此刻也是无奈叹道:“楚王要学兵法,早说啊……找老夫啊……非得找虞世南那个半吊子,以前楚王学孙子兵法就学得够离谱的了,如今倒好,嘿,他学韩信!学项羽!这老夫也不说啥……可他还……他还……还他娘的记错典故!”   这世上能让儒雅随和的李靖和柴绍轻易破防骂脏话的,也就楚王殿下一人了。   “啊?”丈育楚王闻言抬起头:“李伯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王殿下……是项羽‘破釜沉舟’在前,韩信效仿,后又‘背水一战’……”薛万彻就算是个大老粗,可好歹也是将门出身,对这些历史上的经典战役和名将典故,他还是能做到如数家珍的。   “……”尴尬的楚王殿下只是表情僵硬了片刻后,眼珠滴溜儿一转,便熟练地开始为自己找补:“本王能不知道兵……霸王项羽和兵圣韩信嘛,本王只是方才见周遭气氛太凝重,活跃活跃气氛罢了!”   “呵……”姜去看着明显有些心虚的楚王殿下,他继续挖苦道:“楚王殿下确定这回自己没记错?”小王八蛋天天嘴上挂着研习《孙子兵法》,合着兵圣成人家韩信了,那孙武又是个啥?   “……”面红耳赤的楚王殿下当下便发誓,等回了长安,自己必须换个马夫!   他娘的,这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但是等等……嗯……这回应该没记错……对,没错!   霸王是项羽!本王是蛮王!   但凡王号为“楚”的王,就得是蛮夷!不然没出息!   “姜去,你莫要诓骗本王!本王可是个文化人!“李宽双手环胸,接着又觉得这样不妥,于是他开始努力回忆起大哥李承乾参加朝会的样子,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他很有“文化“。   “楚王殿下……韩信是兵仙……孙武是兵圣……”薛万彻似乎不忍心楚王殿下如此丢人现眼,当下好心开口为其修正道。   “嘭!”恼羞成怒的楚王殿下像一头小山猪般,猛地一下子就窜了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阵恍惚,下一刻,便只见他骑在了被压倒在地的薛万彻的胸前:“你丫很有文化是吧?!”   楚王殿下抓着薛万彻的肩膀,卖力摇晃着对方的脖子:“你知不知道,本王忍你很久了……”   ……   众人看着纵使眼下危局在前,却依旧没心没肺在跟薛万彻打闹的楚王殿下,一时相顾无言。 第191章 狼吃羊,羊吃草。   大家现在谁也说不好,跟着楚王殿下打定襄城,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但是看着这个乐子人现在还一副乐天知命的架势,大家就觉得很不放心。   “楚王殿下,不若我们先和其他几路大军会合,之后再重新制定攻打定襄城的计划如何?”李靖眼下对于所谓的奇袭,早就失去了兴趣——毕竟楚王殿下这段时间在突厥人的地盘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都已经迫得人家开始给他上尊号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人家颉利可汗早就如临大敌,对于唐军的大致动向,自然也早已心中有数。   如今算上自己这三千精兵,届时楚王率领六千骑出现在定襄城下,那颉利可真就乐开了花。   他甚至都不会让城内的五六万大军出城,即便是痴笨如颉利,届时也会老老实实地佯装守城待援的姿态,因为只要守住至多两日,阿史那.思摩就会带着大军出现在定襄城下,届时里外夹击之下,这六千骑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李伯伯,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宽此时已经从薛万彻身上站起身,顺手还拉了对方一把,接着,他转过头,看向众人:“定襄城一战,或许在你们甚至是突厥人眼中,就是最后的决战,可在本王眼里,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自隋开端,突厥崛起,后至大业年间,中原狼烟四起,自那时起,突厥便将中原视作自家猎场,高兴了,不高兴了,都要没事来劫掠我汉人百姓一番,为什么?”李宽说到这里,目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契苾何力:“契苾何力,本王如今当你是自己人,你来说句实话,为什么?”   契苾何力见李宽望向自己,在沉默半晌后,他开口道:“草原上,狼吃羊,羊吃草。”   言简意赅,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罢了。   “这是大实话,本王喜欢听!”李宽说完,笑着从烤架是取过一支烤羊腿,硬塞给了契苾何力,随后他继续道:“本王这次来,只是想告诉突厥人一件事,如果宽容在贪婪眼里只是软弱,如果善良在残暴面前只是胆怯,如果文明不能使野蛮产生敬畏,那么我们或许就用对方讲道理的方式来讲道理——让武力使其感到恐惧,再让其因为恐惧而选择臣服!”   李宽的声音不大,但不管是李靖、窦师纶、姜去还是袁天罡,甚至手里还拿着羊腿的契苾何力,他们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久违的火焰。   在华夏人的骨子里,温良恭俭让一直是传统的美德,可更深一层中,从我们古老的神话起源开始,血性和反抗精神是华夏人从来就不会缺少的品质。   而事实上,对于李宽这番话有着最深刻理解的,反倒不是李靖、袁天罡这些汉人,而是契苾何力这个在草原上受尽冷眼,整个部落被人随意欺凌的突厥人。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忽然单膝跪倒在李宽面前:“契苾何力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不被这草原上的任何部族所待见,我和我的族人们,就如同一直在鹰爪下生活,却找不到土洞的兔子那般,过着流离失所,亡命天涯的生活……”契苾何力说到动情处,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但最后,他依旧咬牙道:“臣斗胆请求您在此战过后,替臣向仁慈的大唐皇帝陛下提出请求,请求这位仁慈的君王能够收留我的族人,如此,契苾何力便死也无憾了!”   契苾何力的表忠,是李宽没想到的,当然,他之所以放心的将此人带在身边,是因为这货注定是没法回归草原大家庭了。   当然,若是他能把自己的脑袋摘去,来一出“碟中谍”,兴许此事还有转机,不过李宽也知道,契苾何力九岁继承父亲汗位,可一上来就被降了尊号,成了低一级的“大俟利发”。   或许从那时起,年幼的契苾何力就深刻理解了“狼吃羊,羊吃草”的道理。   “契苾何力,”李宽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异族大将,脸上的表情分外严肃,可说出口的话依旧逆天:“你别整这么大阵仗,搞得好像本王要你陷阵冲锋一般,你放心,此事用不着我爹那个昏君发话,本王就可以答应你:此战过后(打下突厥后),你和你的族人进入大唐(届时突厥疆域也就成了大唐疆域),本王会亲自划出一块丰饶的土地(肥沃的草场),给你和你的族人们生活(替大唐养牛羊)。”   “谢楚王殿下!”尽管契苾何力对于李宽对自家老爹一口一个“昏君”的喊,尚有几分存疑,可他看着李靖、窦师纶这样的朝中大臣都没有出言反对,自然也明白,这就是默许了楚王殿下有这样的能力。同时,契苾何力对李宽手底下的士兵,特别是那些黑甲军的战斗力那也是心里有数的,在他看来,能率领这样的精锐进入草原,一切自主行事,这从侧面也能说明这位大唐楚王的地位之尊崇。   当然,契苾何力要是知道李靖和窦师纶不说话,纯粹是因为预先了楚王殿下将来因为此事逃不过的那顿打,以及对这货将“昏君”一词转化成了对陛下的“爱称”一事,早已见鬼不怪,或许契苾何力此刻就会收拾细软,有多远跑多远了…… 第192章 楚王要玩命   尽管楚王殿下如今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那帮突厥人意识到:“蛮夷”和蛮夷之间,亦有差距。   但是李靖却还是坚决反对他的这个要跟人家玩命的想法。   “楚王殿下,”李靖看着已经打定主意要来一出“背水一战”的楚蛮王,他斟酌再三,还是肃容开口道:“老夫得提醒您一句,您若真打算这么干,胜则胜,若是败了……”   “不可能败!”李宽直接出言打断了李靖的话,他先是扶起地上的契苾何力,随后望向众人道:“诸位也不必惊讶本王为何如此自信,事实上,在打这一仗之前, 本王其实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只觉得“深思熟虑”这四个词能用在楚王身上,那当真是,属于沐猴而冠了。   “咋的,不信啊?”李宽见大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不乐意了:“来来来,本王给你们分析分析,为何这一仗我们不可能败。   首先,突厥这几年接连的雪灾,已经让整个草原陷入了生存资源匮乏的危局,缺吃少穿,已经让突厥人不管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苦不堪言,从大局出发,这怎么能不算天时?   其次,这次咱们进攻突厥,不算李靖李将军这一路,其他的五路大军,如今已经牢牢盯死了前线的突厥大军,咱们这队人马届时出现在定襄城,哪怕算上身后赶来回援的阿史那.思摩,这中间至少还有一日的空档,定襄城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这是地利。   至于人和——”李宽说到这,微微一笑:“咱们这些天在草原干的事,早就天下皆知,定襄城里的守军如何不会挂念家中的亲人?届时这些突厥守军见到我们……”   “楚王殿下……”袁天罡忍不住打断了李宽的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您确定我们能占到人和?”   我的楚王殿下,您肯定是又将“人和”一词反向理解了……   “本王话都没说完,你插个什么嘴?”李宽瞪了一眼袁天罡,随后才道:“本王说的人和,是我们自己的士气,前有想要食我们的肉,喝我们血的定襄城守军,后有即将赶来的追兵,咱们这六千人,人人都会明白一个道理:若是不啃下定襄城这块骨头,所有人都得死!   这,才是人和!”   随着李宽的话音落下,大家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良久,姜去率先抬起头,看向李宽:“楚王殿下,老夫必须得说,您是懂‘人和’的……”   眼下这带分析师其实已经将话挑明了:前线的大军如今还在对线期,战局陷入胶着,而他们这支军队,就好比突然杀上高地,企图点爆敌方水晶的老六。   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突厥大军开始回撤,知道楚王在定襄城跟人玩命的几位大将军,不管他们的出发点是是抓住战机还是保住官身,总之没谁敢在这种时候掉链子,自是要大军压境,与李宽他们会合。   “楚王殿下,您当真想好要这么做了?”李靖从来都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即便是这些天里他带人在草原寻找李宽的队伍,但事实上,整个大唐军队的调度,依然由他全权掌控,所以眼下他对每支军队的大致动向,自是了然于心:“老夫得提醒您,哪怕是距离咱们最近的李绩,他也要在十日之后,才能赶到这里。   所以,我们如果真的去攻定襄城,除非天降神兵,否则是一个援军都不会有的。”李靖说完,他身边的窦师纶也开口道:“殿下,您如果真的要这么做,老臣也没法子,唯有誓死效忠而已,但是老臣也得说一句劝您三思的话语:老夫人九泉之下若是知道您如此冒险行事,恐怕也是不会同意您这么干的。”   “我祖母最是知我!”李宽看着好心劝阻自己的窦师纶,沉声道:“窦公,你总不希望让这天下人都觉得,我祖母亲手养大的孙儿,是个懦弱无为的废物吧?本王也不瞒你,此战,本王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楚王李宽,就是太穆皇后生平最大的骄傲!”   “您不打这一仗,在老夫人眼里,也是如此啊……”窦师纶闻言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当初老夫人身故时,身边连一个子女都没有,此事到底还是刺激了年幼的楚王殿下,尽管后来陛下匆匆赶回陇右,亲自处理了老夫人的身后事,可是这并不能解开楚王殿下心里的疙瘩。   而听着李宽和窦师纶的对话,姜去姜盛父子俩自不用说,李靖、薛万彻、张公瑾、甚至于是契苾何力,再看好似蛮夷一个的楚王殿下时,眼中开始有了别样的情绪。   “就这么定了,七日之后,尔等随我兵临定襄城下,半日拿下此城!”李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莫名信服的意味:“天地生我大丈夫,不是他娘的让我终日蝇营狗苟心中满腹算计,成天计较那些世俗利益之得失的。   诸君,如今改变天下时局那最为关键的一枚落子,就在我们即将倾力一战的定襄城,这种时候,还想那么多干嘛?干就完了呀!”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忽然开口道:“外臣愿随您此番死战定襄城!”   一个外族大将都决心跟着楚蛮王去砍他自家的大汗,那其他人还有啥可说的?   窦师纶和姜去、姜盛、袁天罡这四位家臣,当即躬身道:“愿为家主赴死!”   薛万彻盘算了一下手中还剩下的一千三朔方城骑军,心中暗自下定决心,随后望向李宽:“楚王殿下,我愿作先锋,带队攻城!”   最出乎意料是,一直以来就沉默寡言的张公瑾,此时忽然开口道:“殿下,老夫愿随薛将军一道,觅那‘先登’之功!”   好家伙,这下连李靖都不由暗自咂舌,楚王殿下竟然能让向来稳重的张公瑾带头玩命,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怕是就连陛下都得道个“服”字给他家竖子。 第193章 见我长安带刀郎   “好!既然大家都愿意跟着本王去定襄城砍人了,”说话越来越像草原蛮子的楚王殿下,一张脸被火光照得通红:“那本王也要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其实,本王还有一千压箱底的弓弩手可以调动,约莫这些天会在我们奔赴定襄城的途中与咱们会合,届时咱们七千人马,定能……”   看着疯狂给手下画大饼的楚王殿下,李靖不禁摇了摇头。   这小子是要把老夫人给他的那点儿家当全部嚯嚯光了才罢休?   但此战形势危急,真打起来,也只有活下去才能考虑这些了……   -------------------------------------   李宽的这一千“弓弩手”,自是他手下的暗影刺客,只不过原先跟着自己部曲的一千暗影刺客,在连番大战后已经折损了近一百,后来因为分兵,李宽又分出去两百弓弩手和一百黑甲军去保护自己受伤的部曲和属下,最终他的身边也只有八百人了。   这八百人,加上因为各种减员,人数回归到八百的家臣部曲,再加上窦师纶让姜盛带来的一百弓弩手,以及抽调了五百骑之后,再去掉两百死伤,如今手中只有一千三百余骑的朔方城守军,这些人加起来,刚好在三千人左右。   而李宽派出去的两千暗影刺客,分成了两批人。   一批五百暗影刺客,和契苾何力的手下合作,前者化身大唐军队对突厥小部落进行劫掠,后者伪装成其他部落的人对被劫掠过的小部落趁火打劫。   最终,这支小队在回纥、骨利干、同罗、奚结、等几大部族的联合围剿下,几乎被全歼,最终只有契苾何力少量的族人因为暗影刺客的拼死保护,从而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这,自然也是楚王殿下的手笔。   他总不能光画大饼不给甜枣吧?   而另一支一千五百人的暗影刺客,因为没有契苾何力的族人在,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会暴露,很多时候在被追得无路可逃时,这支队伍就会莫名其妙的从前方“消失”。   而这种情况发生的多了,这些暗影刺客也开始成了突厥人嘴中“恶魔的仆从。”   当然,李宽如今口中说的这一千暗影刺客,便是这一批死伤了三成的暗影刺客。   另外,他如今也发现,自己的暗影刺客如果死亡,想要复活少说也要近两个月的时间,而这个推论,源于他两个多月前在朔方城外与阿史那.思摩一战时,在战场之上不慎战死的那两个暗影刺客,如今业已复活,只不过看情况,想要完全恢复战力,可能还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但实际上,这些对李宽说都是可以接受的,因为通过这些天暗影刺客们的不断战斗,他如今的战斗技巧,甚至说感知危险的能力,也开始不断上升,如今的他,不敢说能比肩薛万彻这样的沙场猛将,但是比肩刘炳这样的百战老卒,那也是不遑多让了。   “诸位,前方就定襄城了。”七日之后,朔方城外五里外的一处缓坡上,在刘炳再次带人清理了一批突厥人派出来的斥候后,换了一身戎装的李宽打马上到高处,回首看着自己率领的这支大唐军队,算上中途加进来的一千“弓弩手”,正正好好,七千余人。   当然,这其中,契苾何力和他的四百族人,李宽并没有将其计算在内,如果算上,那么则是七千四百余人。   李宽的声音不大,但是草原上刮起的微风将他的话传出很远:“本王也不再隐瞒什么,咱们身后,是阿史那.思摩率领的三万大军, 咱们前方,是突厥的大本营,定襄城,里面的突厥军队,不下十万人。”   寂静,满场的寂静,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看着轻描淡写说出这些的楚王殿下,心中是何种情绪,恐怕连自己都说不清。   “都是军伍中的老卒,本王眼下是什么打算,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要骂本王的,可以,本王保证不生气。只不过待会上了战场,你们别他娘的悄悄摸到本王身后,照着本王的腰子捅下去就成。   本王可还没娶亲呐!”   “哈哈哈哈……”   李宽一个并不太好笑的冷笑话,还是逗得一众将士乐开怀,笑声渐渐缓解了众人在大战前紧张的情绪。   “诸位!尔等的名册,在先前已经随着李靖将军派出的斥候,送往了长安。此战,无论胜与败,开战前,你们每一个人,便已经是三转军功在身!”李宽收起了说笑的心思,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本王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鼓舞士气,而是本王相信,你们每一个人,在这一战中所立下的功勋,不会小于三转!”   沉默,依旧是沉默,但是每个人眼中,渐渐升起了异样光芒。   “就好像当初本王赢下朔方城外的那一战之后,回去便逼着本王的姑丈柴绍柴大将军给我爹——也就是当今陛下写战报时,明明阵斩万余,可本王非得让姑丈写上十万,为啥?因为本王觉得,本王这次出来,不杀够十万突厥兵,都没脸回长安!”少年意气风发的话语,在风中飘荡,起初将这番话语听在耳中的士卒们,先是会心一笑,接着便是悚然动容——即便不算这段时间里被楚王殿下令屠戮的突厥部落,光是死在他们手里的突厥军人,少说也过了三万。   在这一刻,所有人意识到,自己的统帅真的没开玩笑。   楚王李宽,就是要杀够十万突厥兵,才肯罢休!   “咚……咚……咚……”   “呜——呜——”   远处忽然传来了鼓声和号角声,这是突厥大军出城集结的信号。   “诸位!”骑在马上的楚王殿下忽然抽出了腰间的横刀,然后他看着下方的大唐军队:“今日这一战,注定要名垂千古,可史书怎么写,后人提及此战是神往还是惋惜,就看咱们今日够不够勇猛,能不能让那些突厥人见之胆寒, 畏之如虎了!”李宽说着,返身打马,手持长刀,第一个朝着朔方城方向冲了出去:“杀!”   “杀!”随着楚王一骑当先,他的身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的呐喊声,随后,马蹄声如雷,七千唐军跟随着主帅,开始朝定襄城发起了冲锋。   李靖、窦师纶、薛万彻、张公瑾、姜去、姜盛、袁天罡、刘炳、契苾何力、九人奋力扬鞭打马,带领着大军企图追上某个觉醒了蛮族血脉的混账玩意——因为从楚王殿下那不要命的冲阵方式来看,这位是真打算来一次热血狂涌的“骑马与砍杀”了。   "楚王殿下!"当李宽一路砍杀不断冲上来的突厥游骑,冲至定襄城下两百步时,对方在城内集结的大军,先头部队才刚刚驶出城门。   而李宽此时竟然翻身下马,仗着盔甲之利,压根不避城头射来的箭矢,也不管朝着自己冲来的突厥骑兵,他兀自取过挂在身边坐骑上的那杆马槊,看了一眼出现在城门处的骑军,轻蔑一笑,随后,一阵助跑,拧腰旋臂,将马槊掷出。   “铛!”几十斤的马槊,被楚王仗着一身蛮力,给生生插上了城头之上!   在做完此番惊天壮举后,李宽返身上马,取过弓箭,一边打马往后撤,一边不断回身射杀企图留下自己的突厥兵。   “他就是大唐的楚王?!还只是个孩子?!”城头之上,此时方才闻讯赶来,从垛口露面的颉利,阴沉着脸,听着手下的汇报和身边义成公主传来的惊呼,杀心渐起的突厥大汗,突然忍不住冷笑出声:“李世民倒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传本王令,先登城头者,赏万金,赐子爵!”总算有惊无险回到薛万彻带领的先锋队前方后,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楚王再度抽出长刀, 指向定襄城:“不过一帮土鸡瓦狗,人多又有什么用!”   “杀!”   “杀!”   “杀!”   突然,李宽的视线正好对上了城头眺望的颉利。   “嘿,那就是突厥大汗?”李宽一边对身边的李靖问道,一边举起手,朝对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殿下,人家好歹也是突厥可汗……”李靖现在都觉得楚王这个封号实在是太适合李宽了……   “此间豪杰不入眼!”做完手势的李宽重新抽出长刀,犹自见他在漫天箭雨之中朗声大笑道:“真论英雄世无双,见我长安带刀郎!” 第194章 变故   楚王或许是个莽夫,但是这个莽夫似乎天生就适应残酷无比的战场。   “李伯伯,”眼见城门下不断涌出的敌军,李宽忽然对身边的李靖道:“接下来大军的指挥权,本王将交给您,如何把控战局,便是您的事情了。”   “楚王殿下,您又要干什么?!”听过李宽的安排,李靖现在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这混账玩意儿该不会是想……   “姜盛!袁天罡!契苾何力!”此时依旧扭过头的楚王殿下,压根就不再去管身后的李靖,他直接对自己的家臣下令道:“集结黑甲军,随我杀入城内!”   “楚王殿下!”窦师纶要是早知道这臭小子是这么个小疯子,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他出长安:“老夫暂且不论这不断出城的突厥大军,就光那定襄城头的弓弩手,也够您喝一壶的!”   “怕什么!”李宽闻言瞥了一眼窦师纶:“让弓弩手跟紧前军,对城头进行压制。”   “……”窦师纶实在是懒得再去对楚王殿下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攻城计划进行任何吐槽。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随后从背后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特制的响箭,随后将其射向定襄城内的方向。   "呜——"箭矢发出一阵凄厉的哨声,虽说射程相较于普通弓箭来说较短,仅仅只是在空中飞行了一小段距离,便因为后继无力而落在了地上,但是引起的动静倒真不算小。   “窦叔儿,你干嘛?”李宽看着窦师纶此番举动,只觉一阵摸不着头脑。   “殿下,整队,准备冲锋吧。”窦师纶重新引弓搭箭,再次射出没发响箭后,他转而丢下长弓,接着拿起挂在马上的长矛,随后向默默跟在李宽身边的姜去道:“姜公,万有劳您了,切记,万不可离开楚王殿下身边一步!”   “唯!”大战在即,姜去满脸肃容应下了窦师纶的嘱咐。   “药师兄,薛万彻和他手下的一千三百骑,老夫就交给您了,一会儿劳烦你率领大军跟随在我身后,见机行事!”窦师纶随后又看向李靖,言简意赅道。   “可!”李靖点点头,表示领会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一会儿如果有机会你就压上全部身家赌一把(要是能打我就打),要是眼见事不可为(要是不能打),您就赶紧带着我家的混账殿下跑路(老夫就转身带着楚王殿下这瘪犊子撒丫子麻溜儿的跑路)。   此战按照战前部署来看,这很可能是李靖大将军生平最为憋屈的一战了……   “唯什么唯,可什么可啊?你们能不能让开,本王要去冲阵啊!”李宽看着两位看架势打算英勇赴死的大家臣,以及还有一位神情严肃的大将军,顿感一阵无奈:“喂喂喂,不要这样,咱们是来砍人的,不是被人砍!你们一个个的,都苦着一张脸做什么?!”   不管楚王殿下如何心大,但是身为家臣,在如此危局之下自是不可掉以轻心,最后看了一眼张牙舞爪的楚王殿下,披甲执矛的窦师纶缓缓转过身,抬头看了一眼定襄城头上的金狼旗,接着附身猛地一夹马腹,一人一马率先冲了出去。   “今日我等放马血战,为楚王,更为大唐!”随着窦师纶的这声怒吼,他身后,隶属于楚王李宽的八百部曲,如同一道钢铁洪流,迎面撞上了定襄城外刚刚出城准备作战的突厥骑兵!   定襄城下,一时之间烟尘四起,当大战爆发开来,便是血与火在交织,刀兵与刀兵的碰撞,尽管窦师纶只是率领了八百黑甲重骑,面对城门处近万的骑兵本该处于下风,可奈何楚王的家臣部曲,一个个在兵员素质上那是远超突厥人的。   所以双方一对上,就是一面倒的局势——由窦师纶带头冲锋的黑甲军,冲杀起突厥人的军队来,就犹如热刀切割黄油一般,仅仅只是片刻功夫,倒在黑甲军马下的突厥人便不胜其数,原本在城头准备离去的颉利可汗,见此情形,下意识地眯起眼,随后他他果断下令:让城墙上的弓箭手往下面放箭。   颉利无所谓会不会因此而误伤自己人,在他看来,纵然己方死伤远超敌方数倍,可只要赢得此战,那么一切就是值得的。   况且若是能够活捉这个大唐楚王,他的所有损失,自然会由李世民来为其买单。   颉利不相信,这么出色的儿子,李世民会舍得让他死在草原。   “哼,突厥人果然开始朝城下放箭了,颉利这狗东西,还真是够心狠的! ”远处,看着颉利调动弓箭手对城下进行无差别攻击,李宽想也没想,便命令那一千五百弓弩手紧跟黑甲军步伐,来到定襄城下,三百游弩手一边支援黑甲军,一边时刻防备想要趁机摸上来的小股骑兵,剩下的人则是朝着城头不断放箭,势必要在城门下这块战场上,将对方的弓箭手给压制住。   另一头,李宽看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姜去,忽然道:“姜公,本王知道你担心本王的安全,可是打仗就是如此,越怕死越容易死,况且本王是皇族子弟,这种时候不亲自冲杀在第一线,都对不起那些跟着本王来此搏命的士卒!”   “殿下,您只管冲杀。”姜去此时突然看向李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决绝之意:“只要老夫还活着,您就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   “瞧您这话说的……”原本还打算再来两句“掏心窝子”的话,让姜去打消顾虑然后陪着自己冲到窦师纶前面去,好挣回面子的楚大王,此时总算是良心发现,开始有个“正形“了:“就本王这身手,等闲百人近不了身!您何必这么担心我呢?”   “您能说出这番话来,就足够让人担心的了……”姜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他看着带着黑甲军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一般,即将杀入城门处的窦师纶,又不禁感慨道:“窦公这样的身手,便是比之张帅当年,也怕是不弱分毫了……”   “过了啊过了啊,”李宽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张须陀有多猛,他心中还是有数的:“张大帅那是何等的绝世猛将,而我家窦叔儿不过陇右一书生……嗯,比不得……比不得……”就在李宽说话间,忽然,变故再生——只见定襄城内,不知何时竟然升起了阵阵黑烟,李宽等人哪怕是隔着高高的城墙,此时都能看见城内的四起的浓烟之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冲天火光。   “我靠!窦叔儿还有这一手?!”李宽此时终于明白窦师纶当时为何射出那枚奇怪的响箭,同时也隐约领悟到了窦师纶与李靖所说的“见机行事”的含义。   由窦师纶在城下放马血战,李靖带着大军在后方压阵,做出一副时刻准备破城而入的姿态。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吸引城内颉利的注意力。   真正的死手,是城内的引起骚乱的那些人。   果然,在见到城内狼烟四起,李靖当即便下令:全军压上,务必攻克定襄城! 第195章 挚友   “……”李宽不明白,为啥此战他就做了一下战前动员,然后当了一回莽夫,冲到城门下掷了马槊,接着杀回己方阵营,然后……看起来似乎没他什么事儿了?!   不对啊,本王才是主角哇!   眼下出尽风头的窦叔儿的位置,不该是本王的吗?!   还有李靖……对了……大军的指挥权还是本王自己让出去的……   “亏了……亏大发了!”李宽苦着脸,看着即将跟随窦师纶杀入城内的黑甲军和他们身后紧紧跟随的唐军,李宽突然生出了一种荒谬感:我就打了个盹儿,结果您猜怎么着儿?嘿!一不留神,仗打完了!   这不行!   本王还打算以后回了长安,再犯事儿挨那昏君的揍,就喊出“我为大唐流过血,我为百姓拼过命”的正义宣言,让那昏君羞愧欲死下不了手,可这要是定襄城一战自己就是个划水的……   自己再喊出这口号来,老爹的巴掌不得呼得更加虎虎生风?   而且以后,要是碰上宫中饮宴,本王不得坐小孩那桌啊?!   不成不成,这样万万不成!   打定主意以后吃饭不要坐小孩那桌儿的楚王殿下,当即便下定决心:“姜去,本王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咱们得干他一票大的!”   "我的楚王殿下,您还想怎么样?!"姜去现在就听不得楚王说什么“干一票大的”,因为这货理解的“大的”,往往跟常人理解的不同——如果非得举例说明的话,就好比你以为开玄武门就是这小王八蛋的极限了,但这货搞不好实则是想着改朝换代自己混成一朝高祖。   怎么说呢,不管是当初想当超越父亲的“秦始王“,还是秦王给他养马的“周天王”,我们的楚王殿下就是想要跟别人有所不同——他就是他,是颜色不一样的火花。   “你没看见颉利已经下了城头?”李宽挥着原本颉利站立的地方,此刻已经是空空如也,他看向姜去:“颉利肯定要带人跑路了。”   定襄城内地形复杂,大股骑兵肯定无法展开冲杀,如此一来,自己的黑甲军占尽优势不说,李靖的三千精兵,和薛万彻的一千三百骑军,还有契苾何力和他的四百族人,那也都是百战老卒,并不憷什么突厥狼兵。   更重要的是,从方才极短时间内就在定襄城内燃起如此多的大火来看,窦叔儿恐怕早就对此有所准备,而且他安排的人,估计能量也不小,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弄出这么大的骚乱。   “殿下,您要去活捉颉利?!”姜去现在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昏,先不要论颉利如今是在城中召集大军继续作战,还是打算带人出逃,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人家身边的护卫都不可能少了。   “不不不,本王要放跑颉利。”李宽看着城头继续升腾的火焰,笑容愈发的灿烂。   他已经有了更伟大的征服计划。   -------------------------------------   待李宽进入定襄城后,看着城内四处燃烧的灰烬,不禁一阵唏嘘。   突厥人喜欢住帐篷,哪怕他们修了一座定襄城,可是城内的土木建筑还是有限的很,许多突厥贵族甚至包括颉利可汗他自己,还是喜欢住在帐篷里,所以这就造成了一场大火,就几乎焚毁了一座定襄城。   “还是让颉利带着人逃了。”在李宽和姜去进入定襄城后,窦师纶此时已经卸去盔甲,披着一件皮裘来到李宽面前,他胸前此时已经缠满了绷带。   “窦叔……”李宽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动容:“当真是辛苦您了……”   “我无碍,些许小伤罢了。”窦师纶闻言摇了摇头,随后,他又道:“殿下,还请随我来。”   "干哈啊……有异族美女啊?你替本王留下啦?嗯,有心了……"一头雾水的楚王殿下继续他那不着调的口花花,直到他随窦师纶进入一个新搭建起来的帐篷,见到了一个尽管两鬓微霜,却依旧难掩自身高贵气质,面容柔和的老妇人。   “哈?”李宽扭头看了一眼窦师纶,心说你还真……等等……李宽看着正躬身向老妇人一礼的窦师纶,电光火石之间,压根就不用再等窦师纶开口,我们的楚王殿下脑子再度那么灵光一闪,随后,他朝着老妇人恭敬行礼道:“李宽见过师姑!”   “……”别说老妇人,就是窦师纶一时之间也懵了, 但后者随即便反应过来,只见窦师纶笑着向眼前的萧皇后解释道:“楚王殿下是萧瑀萧公的弟子……嗯……颇受萧公看重……”   萧公……还请原谅老夫……   担心不这么说楚王殿下可能又得闹幺蛾子的窦师纶,最终还是决定昧着良心说出了这番话。   “你是宽儿?阿菀信中提及的孙儿?”萧皇后对于李宽是萧瑀弟子的身份,并没有太过惊讶,相反的,她最想确认的是对方是不是好友生前在信中提及的顽劣稚童。   “师姑……师姑认识我祖母?”李宽现在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这事儿……自己怎么从来没听祖母说起过呢?   事实上,窦氏之所以不提这些,还是源于一些旧事。   当年,窦氏与萧皇后本就是闺中好友,只不过后来隋文帝篡周,萧皇后又嫁给了杨广,窦氏便不再主动与萧皇后来往。   可是萧皇后却并没有忘却这段情谊,当初李渊因为不肯献宝马给杨广,遭到责罚,后来窦氏劝说丈夫献马,而杨广后来之所以渐渐对李渊打消了疑虑,这其中,也有萧皇后为其不断说好话的原因。   而窦氏,又如何不明白其中缘由?   后来,杨广身死,萧皇后和其孙杨政道被义成公主接到了定襄城生活,担心好友遭到胁迫的窦皇后,时常派人前往定襄城,打听对方的消息,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家臣扮作胡商,带着从大唐采购而来的胭脂水粉,蜀绣织锦,对突厥贵族许以重金,换来接触萧皇后的机会,为的就是确认好友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注1)   当年在襄阳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里,曾经有两个小姑娘,秋千架下,一人荡着秋千,一人在身后推秋千,言笑晏晏,把《诗经》里的这首《木瓜》当做歌谣轻声哼唱。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萧皇后此时看着李宽的眼睛,那是她从对方脸上找到的唯一与好友相似的地方……(注2)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儿时挚友,如今终究是阴阳两隔,此生不复相见了。   最后,老人在泪眼朦胧,望着怔愣在原地的小小少年,口中喃喃道:“阿菀,你的孙儿,远比你当初在信中夸赞的还要出色啊……” 第196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着萧皇后口中的话语,李宽在沉默良久之后,忽然咧嘴笑道:“萧阿婆言重了,祖母要是知道我今日这番作为,只怕是高低没我好果子吃。”   “……”一旁的窦师纶有些郁闷地看了李宽一眼,合着你还知道此举不妥啊……   “祖母……”就在李宽和萧皇后说话的档口,一个少年从帐外走了进来, 看模样,比李宽也大不了多少,但其身着一身锦绣华服,上面绣有山川日月,更有五爪金龙,这副打扮,让李宽不由眉头一挑。   好家伙,看来这就是杨广的孙子(齐王杨暕留下来的遗腹子)啊,在隋朝灭亡之后,辗转随萧皇后进入草原,在义成公主的撺掇下,被颉利可汗扶植起来的“后隋”皇帝,杨政道。   “祖母……我找不到义成姑姑了……”杨政道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方才城内发生的变故,吓得他几乎快要魂飞魄散。   尽管身边有奶娘照顾自己,可是杨政道还是不听对方的劝阻,执意要来此见自己的皇祖母,因为他听说,那个大唐的楚王此时已经杀入城内,他害怕对方会对祖母不利。   “你就是杨政道?”李宽此时有些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是胆怯的同龄人,好家伙,这龙袍成色不错啊。   “楚王殿下,”萧皇后此时俨然一副谦卑的姿态,并没有因为念在与窦氏有旧,就端起长辈的架子,只见她上前几步,轻轻牵起杨政道的手,接着来到李宽面前:“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   "祖母!"杨政道似乎有些害怕靠近全身甲胄的李宽,只见他一边执拗的侧身将头扭向另一头,一边语气不满道:“孙儿不想搭理他……”   “嘿!”李宽突然发现,自己有乐子了:“你搞搞清楚,现在你可是本王的俘虏,态度还敢这么嚣张?”   “楚王殿下……政道这孩子他……”萧皇后见状连忙开口打起了圆场,可是李宽却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萧阿婆,”眼看对方不光是自己的师姑,还与自家祖母有旧,李宽此时脸上的神情自是十分的恭敬:“您放心,有我在,不管是您还是您的孙儿,本王都能一并护着,但是他身上这身龙袍,可是不能再穿了。”   “谁要你管!”杨政道似乎觉得有祖母在身边所以有了底气,当即大怒道:“朕……”   “政道!”萧皇后眼见李宽已经表态,她此时正要出言表示感激,可是向来被宠坏了的孙儿,却依旧不识好歹,这让她不由地顿觉一阵无奈。   “朕你娘的腿儿!”李宽可没打算惯着眼前这个还分不清大小王的主儿,他把脖子一横,怒视杨政道:“你知不知道,在长安,除了我爹娘还有皇祖父,没人敢这样跟本王说话?!”   当楚蛮王蛮横起来,一个小小的杨广之孙自然不是对手。   “回头将这身麻溜儿地换了!”李宽板着脸,继续训斥道:“去了长安以后,低调点,否则本王可不保证会不会有人套你麻袋!”   “祖母……”杨政道可能是真没见过李宽这种恶霸,毕竟哪怕是颉利可汗,对他也是向来礼遇有加,这也就养成了他如今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政道,楚王殿下的话,你要听!”萧皇后认真地看着孙儿,事实上,时至今日,她还能带着杨政道重回中原生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萧阿婆,”李宽如今诸事缠身,所以也没打算在这一直耗下去,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私印,交给了萧皇后:“接下来我会派一队人马护送您回长安,等到了长安,您就直接带着杨政道回萧师府上居住。   对了,假若我不在长安期间,有人胆敢阻拦您或者是找您的麻烦,您就将这枚私印展示给对方看,并可直言,就说是本王放话,在本王回长安之前,谁敢为难您,那他就等着本王回去找他的麻烦!”   李宽的话说得敞亮,带着一股出身某座山头的匪气,顿时让萧皇后觉得欣慰又好笑,老妇人眉眼弯弯,只感觉心中一阵熨贴:“那就有劳楚王殿下了。”   其实李宽的出发点也很简单,既然是祖母的故人,那他这做孙儿的怎么着也得照拂一二。   只是碍于目前自己也没啥信物,所以他也只好拿祖父李渊的私印撑撑场面。   他就不信了,一个太上皇,一个小蛮王,长安有谁敢跟他们爷孙俩大声说话?!   如此,他自认此事已然万无一失,这才好放心布局接下来的事情。   萧皇后此时看着手里的印章,她下意识地翻看一阵后,不由惊讶道:“这是……”   “我皇祖父的私印,”李宽见状笑着接口道:“当年,我皇祖父就是用它……”   “祖母您看他!”一旁的杨政道此时也涨红了脸。   “咳!咳!”一旁的窦师纶见楚王又要发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整活天赋了,当即猛地咳嗽两声,接着用眼神阻止这位大爷继续跟苦主述说他们家族的奋斗史。   我的楚王殿下,虽说如今江山姓了李,可你当着正主的面聊起这个……不合适……当真不合适……   “楚王有心了。”不同于窦师纶的紧张,萧皇后如今对这些旁人讳莫如深之事早已看开,她看着咋咋呼呼的李宽,只觉这孩子有些可爱。   也不知道阿菀那般稳重的性子,怎么会养出这么性子活泼且跳脱的孙儿来。   -------------------------------------   拜别了萧皇后,李宽带着窦师纶来到了城头,此时李靖已经接管了定襄城的城防。   “楚王殿下,”李靖在见到李宽后,先是神情自若的冲他打了个招呼,接着便笑容满面地对李宽身边的窦师纶道:“窦公当真是好本事,竟然藏了这么一手暗棋!”   “李伯伯!你怎的做人还有两副面孔?!”李宽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天竟然会被“看人下菜碟”,只见他气鼓鼓地冲着李靖继续咆哮道:“咋的?!本王就不值得你李靖见面给个笑脸是吧?! ”   “……”李靖现在特别不想搭理大唐的楚王,要不是这小王八蛋下令让黑甲军让出一条道路来,颉利压根就不可能带着义成公主逃跑! 第197章 兄友弟“宽”   “李公,您这样确实有些不合适。”窦师纶向来是有着“主辱臣死”的觉悟的,所以此时他眼见李宽被怠慢,当即冷声道:“老夫知道您生气楚王殿下将人放走,可是李公,您该听听楚王殿下的想法以后,再作表态,不是么?”   “……”李靖看着突然就跟自己翻脸的窦师纶,说实话,他的内心有些许紧张。   他很担心窦师纶回头跟自己的夫人打小报告,说自己对家主不敬,那回头自己是真的要遭。   须知,尽管太穆皇后早就言明不需要红拂女履行任何身为家臣的职责,可如今红拂女她自己却还是以窦氏家臣自居,比如这次楚王出征,要不是自己死命拦着,并且再三保证楚王一定无忧,那么李宽就会见识到“卸下红妆着武装”的风尘三侠之一的红拂女,在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   “好吧……”在回头可能出现的内宅危机面前,李靖最终选择向楚王低头:“楚王殿下,方才是老夫的不是……”   “本王不接受你的道歉!”李宽板着脸,直接截断李靖的话语,随后,他想了想:“除非你对本王像方才对窦叔那样笑一下!”   “……”窦师纶觉得自己方才是真的多余开口。   “……”李靖则是觉得楚王殿下八成是真有脑疾——先前听说楚王爬树摔伤脑袋的传言,他觉得应该是真的。   “不笑是吧?”李宽等了半天见李靖没反应,当即摇头叹气道:“好好好,本王区区一个蛮夷楚王,确实拿捏不得威风堂堂的李大将军……”   “李公,您眼下是否已经派人追击颉利可汗了?”窦师纶懒得再搭理给自己加戏的楚王殿下,开始认真询问李靖颉利的去向。   “老夫派苏定方领着八百骑前去追赶了,也没打算能追上,只希望别跟丢了目标……”李靖闻言叹了一口气,觉得先前楚王殿下非要放过颉利可汗,真是一招臭棋。   “苏定方?”李宽听着李靖的话语,当即也不继续撒泼打滚耍无赖了,只见他几步上前抓住李靖的胳膊:“李伯伯,苏定方在您军中?您为何不早说?!”   “……”李靖看着楚王殿下那炙热得仿佛要将自己融化的眼神,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说啥好,可见对方这摆明了要缠上自己的架势,他想了想,叹息道:“楚王殿下,苏定方不过是老夫麾下一个用的尚且顺手的六品校尉而已,您何必……”何必搞得好像老夫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猛将一样?   “啊?呃……”听着李靖的话语,李宽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激动的太早了,眼下苏定方还未得到重用,况且现在是唐初,将星云集,属于他苏定方的时代,还得等上好些年呢。   但没什么是能难得住李宽这个小机灵鬼的,见李靖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狐疑,他当即哈哈一笑:“那个……本王就是觉得苏定方这名字听着霸气,定方定方,平定一方,光听名字都是一员大将!”   “……”李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小王八蛋了。   “对了,这次攻城,先登之功被谁拿了?”决心转移话题的李宽抓住机会,将话题引向其他。   “是贺茗山。”窦师纶闻言呵呵一笑:“这小子身手好,又不怕死,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刚好抢在姜盛的前头,率先杀上城头,他贺家,也算是有了振兴的迹象了。”   “那挺好的啊,”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即又看向李靖:“李伯伯,写战报时,记得为此人请功。”   “……”李靖觉得,此事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若是他们拿下定襄城的同时活捉或是杀死了颉利,那么李宽先前许下的承诺自然很容易就被李二陛下兑现,现在……   “李伯伯无须纠结,”李宽自然是看出了李靖的为难,当即大言不惭道:“本王好歹也是亲冒矢石,在草原上纵横了一个来回,那昏君这个面子不给我?”   “殿下您当真是……”李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楚王和李二陛下的父子关系了,怎么说呢,陛下拿楚王当儿子,可是楚王老觉得陛下是他哥们儿……   李二陛下希望父慈子孝,而我们的楚大王则是梦想兄(李二陛下)友弟"宽"(李宽)……   等着吧,等回了长安,你们父子俩肯定又得一阵鸡飞狗跳……   “此事,老夫自会斟酌。”李靖叹了一口气,算是将这桩麻烦事给揽下了。随后,李靖又看向窦师纶:“窦公,方便说说定襄城内应之事吗?”   “不方便。”窦师纶笑呵呵地将李靖给怼了回去:“此事涉及窦家底蕴,属实是不方便。”   得,如此一来,这天算是聊死了。   等李宽和窦师纶下了城头,楚王殿下回头望了一眼在城头挺直脊梁继续下达防守指令的李靖,忍不住对窦师纶道:“窦叔儿,内应的事情,李伯伯想要知道,就告诉他呗。”   “殿下……”窦师纶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宽:“咱们这次北上,暴露的家底当真是足够多了……”   “好吧……”李宽明白,窦师纶这全都是替自己着想,但说实话,他自己也挺好奇窦师纶是如何安排城中内应的,于是,他忍不住悄声问道:“那您跟我说说?”   窦师纶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楚王殿下,思忖片刻,随后道:“突厥贵族向来有买奴隶的习惯,所以自我们从长安出发开始,就有好几拨西域商人进入了定襄城,开始向突厥贵族贩卖奴隶……”   “那些奴隶,是本王的家臣?!”不知为何,知道这个消息后,李宽的心中陡然生出一阵愧疚。   “也不全是,”窦师纶显然对这个话题有些讳莫如深,他只是略微解释道:“殿下放心,咱家的家臣虽然人数不少,但也不是路边的白菜,随便就让人收割了去,其实这场内乱,不光是有我们的人,李靖恐怕也安插了内应在城中,否则不可能眨眼之间就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窦师纶说到这,似是回忆了一番,才又道:“当时贵族奴隶集体发生暴乱,再杀死看守,拿到武器后,咱家的胡商就点燃了藏在城中各处帐篷内的火油,可是那些趁乱在暗中用箭矢射杀突厥贵族和军中小头目的,可不是咱们的手笔。”   “李靖还安排了人手?!”李宽闻言瞪大了眼睛,可是李靖他又没有自己的这般底蕴……   “是陛下。”窦师纶言简意赅,瞬间点醒了李宽。   “好吧……这昏君……嗯……挺会来事儿的。”李宽说完,抬头默默望向长安,别说,这会儿,他还挺想自家老爹的。 第198章 长安风云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注1)   就在楚王殿下思念李二陛下的当口,在长安的李二陛下,也面临一些头疼之事。   比如,明明是他为了成全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安业死在了流放途中的,可是如今外界却盛传:此事是心狠手辣的楚王李宽干的。   不得不说,这种事儿的确很符合某蛮王的人设,甚至于符合大家的利益。   ——那些被坑惨了的五姓七望和关陇世家的家主们,在楚王先前拒绝了和赵郡李氏的合作以后,他们明白,这个楚王,是断然不可能成为他们的朋友的。   在认清这个事实以后,他们便开始了打压楚王的计划。   而长孙安业,就是被他们拿来射向楚王的第一支利箭。   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五姓七望,在朝中向来不显山不漏水的东宫一党,在这件事情上也显得格外热心:太子的三位老师,李纲、孔颖达和陆德明,在这件事情上都或多或少起到了暗中推波助澜的效果,甚至陆德明的儿子陆敦信,竟然在公开场合斥责楚王不仁不义,不孝不忠——用他的话来讲:此子迟早为祸天下!   陆敦信毕竟也三十多了,楚王的党羽们觉得套他麻袋很容易回头被自家老爹打得下不来地,于是他们盯上了陆敦信的儿子陆郢客。   可怜的陆郢客,如今也才十二岁,多老实的一个孩子,成天在家跟着先生读书,难得有一日休沐,上了趟街的功夫,就被人套了麻袋,身边跟着的小厮同样也是这个待遇,事后,等主仆二人鼻青脸肿哭着跑回家一顿哭诉,作为陆家家主的陆德明彻底坐不住了。   第二日,老头儿一大早便进了宫,跪倒在太子李承乾的面前,恳请太子为他做主:“殿下,和楚王交好的这帮纨绔子弟如此无法无天,青天白日之下就敢当街套人麻袋,举着棍棒就开始殴打,这还有没有将大唐的律法放在眼里?!老臣请求殿下为老臣的孙儿做主!”   “噗……”李承乾闻言一口莲子羹就喷了出来,他瞪了一眼同样大清早就给自己送早膳,并且还要和自己一道用膳的弟弟李泰,此时太子殿下才反应过来:难怪青雀这臭小子今日破天荒的跑来献殷勤,合着这是打算事后亡羊补牢?   好好好,你跟你二哥别的没学会,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精髓,算是让你小子给玩明白了。   “陆师,孤怎么有点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李承乾皱起眉头:“您的孙儿被人殴打,孤也很气愤,可是您怎么就一口咬定打人的是宽弟的好友?”   “还有,您先前说当街殴打,那就是有人证了?”一旁的李泰忽然插了句嘴,他此举招来了李承乾的一阵不悦,太子瞪着自家“败事有余”的傻弟弟,这臭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万一有人证呢?   “……”谁知李泰这话一问出口,陆德明半天没说话。 厌世з君羊⑦1④⒋ 八㈥⑦七0   “陆师?”李承乾此时也察觉出了异样,于是他好奇地叫了陆德明一声,示意自己在等着他的下文。   “那帮混账……一个个黑巾蒙面……”陆德明说起这个就来气。   而李承乾此时已然恍然大悟,他甚至有些想笑:好好好,这是从长孙安业那里吸取了教训,总结出经验来了?这些“响马”可真是越来越专业了……   套麻袋,当众殴打,黑巾蒙面……李承乾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李泰——嗯,还知道事后找来靠山将事情摆平……   这他娘的,都是人才啊……   “陆公,您没有证据,怎么能随意诬陷呢?”李泰其实早就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所以他眼下相当的有恃无恐:“您诬陷长孙表哥和令武表哥哲威表哥还有李怀仁、程处默、尉迟宝林、牛勇、秦怀玉……”   一旁的李承乾看着弟弟当着苦主的面念打手名单,他真的有些绷不住……   嚯,这么多人,看来陆郢客这顿打挨的着实是有够凄惨的。   就在李承乾抿嘴忍笑之时,魏王殿下这边也结束了一长串的“报菜名”:“——以及唐观、李思文这些我二哥的好友也就算了,可我二哥如今还在边关与突厥人作战,您怎么可以连他也牵连进来了呢?”   “对啊,此事与孤的宽弟又有什么关系?”李承乾此时也露出一副认真询问的神情,这让陆德明在心塞之余,又生出对储君的几分怨气来,所以他说话便也有些不客气:“臣的儿子前些天评价了一番楚王的为人,可能因此招来了一些小人的不满……”   “嘭!”   “小人?!”向来好脾气的魏王李泰此时一抬手就掀翻了身前的案几,桌上摆放的汤汤水水也撒了一地:“本王只听说过后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是小人,陆公在指责他人的时候,要不要先想想自己的儿子干了什么?”   “魏王殿下,您……”陆德明也没想到向来好脾气的魏王今日这是发的什么疯,他看着跟个斗鸡似的魏王,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承乾,觉得学生会给自己撑腰的陆老头儿一咬牙,继续嘴硬道:“敦信不过是仗义执言了几句……”   “仗义执言?”李承乾忽然开口打断了陆德明的话,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德明道:“陆师,孤倒觉得青雀说得有道理,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就是小人,要不,孤写信让宽弟回来,您再让您的儿子当着他的面将那些话说一遍如何?”   “……”陆德明此时呆立在原地,李承乾的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就击溃了他所有的幻想。   合着老夫这些天里殚精竭虑的苦苦谋划,太子殿下您是一点情都不打算领?   让陆敦信当着李宽的面说他不仁不义,不孝不忠,将来必定是个祸害?   呵,陆敦信可能刚将“不仁”二字说出口,“仁慈”的楚王殿下就会出手——“一个左正蹬,再一个右边腿,”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借口,把人放倒在地。   因为这货要是再说下去,楚王就得抽刀砍人了。   (PS:下一章晚一点,在修文。) 第199章 太子殿下牛而逼之   “太子殿下……”陆德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他只是叫了一声“太子殿下”,随后便默默地望着李承乾,表情透露着哀伤,眼神充满了痛惜。   “陆师,你知道孤今日原本打算做什么吗?”李承乾觉得自己有必要阐明自己的立场了:“孤今日本来是打算派人捉拿陆敦信,将其交由大理寺,让大理寺卿戴胄好好查一查,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企图对本王的弟弟不利!”   “太子殿下这是要对自己的老师产生怀疑了吗?!”就在陆德明陷入一片震惊之时,李承乾的另外两位老师,李纲和孔颖达也走了进来,而率先开口的,是李纲,只见他一脸愠怒地看向李承乾:“太子殿下,您是打算让您老师的儿子因言获罪?便是当今陛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   “李师,”见到李纲,李承乾当即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李纲行了一礼,而魏王李泰,嗯……小胖子犹豫再三,还是坚持坐在原地。   “魏王殿下,”李纲看了一眼紧绷着小脸的李泰,随后指了指他面前一片狼藉的饭菜:“如此浪费粮食,魏王殿下您不觉得羞愧吗?”   “不羞愧啊,”李泰闻言眨眨眼睛:“本王的二哥去年为国朝弄来了三百万石粮食,如今更是在边关率军杀敌,将突厥腹地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这跟您又有什么关系?”李纲甚至都懒得听李泰将话说完,当即不屑道。   “可是本王是我二哥的亲弟弟啊,”李泰理直气壮道:“二哥立了功,就是本王立了功,你若不服,等回头我二哥回来你去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将功劳分本王一半,哼,如此说来,本王就算仗着这一半功劳,平时没事儿生个气掀翻一桌饭菜,谁敢跑来置喙?!”   “……”不管是李承乾,还是李纲、孔颖达和陆德明,大家现在对于魏王殿下的逆天逻辑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情绪,怎么说话,这话乍一听没啥道理,可你事后想来……却又忍不住想对此表达认同。   这就很令人无语了……   果然啊……楚王不在的日子里了,这长安上下,依旧到处都有楚王的影子……   “青雀……你少说两句。”最后,李承乾还是出言让弟弟闭嘴,因为他很担心再让青雀说下去,李纲得气得回头找父皇告状。   “太子殿下,您平日里就是这样管教弟弟的吗?”孔颖达是懂得如何拿捏人的,既然李泰不给面子,那么就只能找李承乾了。   “管教弟弟这事儿,孤和宽弟向来分工明确,孤只负责纠正他的言行,他则是负责下面所有的弟弟,要不,你等他回来,当面再跟他唠唠?”李承乾如今也发现了,只要将“楚蛮王”的名头搬出来,管你是庙堂高官,还是世家家主,亦或者是当世大儒,长安城中但凡不想沾点晦气的,都得退避三舍。   而李纲等人也发现了,太子这话说的很明白:楚王有问题,那就孤的错。   人家这是摆明了要保楚王了。   “太子殿下,老臣这是为了您好!”孔颖达眼见太子这么光棍,于是他又开始打苦情牌。   “孤还是觉得自家兄弟更好。”李承乾也摊牌了,而且很彻底:“先前长孙安业的事情传出以后,孤当时便打算派出太子六率去拿人,是父皇将此事按了下来,或许这给了你们错觉:让你们觉得孤一点都不在乎宽弟,那现在,孤索性跟你们交个底,能决定这太子位归属的,只有父皇,但孤能决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孤是楚王李宽的兄长,楚王李宽是孤的弟弟。外人,想要离间我们兄弟,断不可能!”   李承乾的这番话,说得赤裸且决绝,三位大儒听在耳中,只觉刺耳无比。   当初虞世南教李宽《礼记》一事,其实不久就传到了李承乾的耳中,而当时他的三位老师就拿此事提点过李承乾:皇权之争,向来残酷,所以太子切不可因为自己已经是太子,便有了懈怠之意。   而李承乾,也确实为此有过一段内心饱受煎熬的日子。   可是,宽弟就是宽弟,当年那个第一次来长安,面对自己的示好一直沉默寡言的宽弟是宽弟;后来那个身着白衣,用一己之力替自己和青雀讨回公道的宽弟是宽弟;再后来,那个渐渐开朗,但行事却愈发跳脱,总是“奇谋制胜”,渐渐长成峥嵘少年的宽弟就不是宽弟了?   如今,更是仅仅只是因为宽弟被父皇赏识了,自己就和他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李承乾觉得,这事儿肯定不是这么个道理。   “太子殿下,老臣希望您不要后悔!”李纲是个暴脾气,可是也是个要脸的,既然太子不领情,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再说下去。   “孤哪怕将来知悔也不愿悔!”李承乾说话的语速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但这样,旁人更容易听出他的决心。   “太子殿下此言既出,那么从前种种,皆是是老夫等人瞎操心了,只是太子殿下,老夫今日身体不适,这便告辞!”李纲听闻李承乾这番话后,当即一拂袖,转身便出了大殿。   而陆德明和孔颖达,此时也双双朝太子殿下行了一礼,用了跟李纲一样的借口:身体不适,请辞离开。   而李承乾从头到尾,只是点了两次头,应下两声“好”。   他甚至连回礼都没有。   这事在向来“我乃蛮夷,不知礼”的李宽身上确实是见怪不怪,可做出此举的是一直都“礼仪得体”的太子殿下,那着实是足够令人感到震惊。   “大哥……”在三位大儒走后,一直强撑着充高冷的小胖子李泰,此时望向大哥的眼神里充满了敬重:“你……牛而逼之啊!”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李承乾笑骂一句李泰过后,接着又独自陷入了沉思。   其实先前长孙安业身死岭南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李承乾就开始担心,他害怕真的是李宽派人下的毒手,为此,他甚至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总觉得当日若是自己拦上弟弟一把,不让弟弟去把长孙安业给揍了,后者也不会在被打之后失了理智,说出陷害母后的那番话来,让事情彻底陷入到无法转圜的余地。 第200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可是……   李承乾记得那日自己签发手令后,没过多久父皇就把自己叫到了太极殿,对方一边慢条斯理地批改奏折,一边对自己说了一句:“此事与你们兄弟二人无关,父皇自会处理。”   然后自己就被赶回了东宫接着进学。   李承乾不是傻子,自己的太子六率,所有的动向,其实父皇都能看在眼里,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父皇说的那句话。   李承乾暗中揣摩了很久,才最终回味来。   下手的不是宽弟,是父皇。   可父皇为什么要暗中下手?   觉得此事有猫腻的李承乾,开始着手调查,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他的另外一个舅舅,长孙无忌。   好嘛,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少年时的遭遇,无忌舅舅想报复长孙安业,结果后者又因为诬陷了母后而得罪了父皇,于是导致父皇在查明真相后,明白了无忌舅舅意图的他,决定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然而此事唯一的变故就是,咱们楚王的风评实在太差,加之先前结下的仇家太多且个个底蕴深厚,于是长孙安业之死,楚王成了替李二陛下背锅的那个人。   而李二陛下原本是给长孙无忌背锅的……   好不容易理清了这一切关系的太子殿下,想到当初弟弟“披甲握锤”去找父皇,恳请他放自己出去找长孙安业报仇时,也不知道当时在他身边的无忌舅舅是何种心情……   特别是,如果这一切将来真相大白于天下……   “唉……”李承乾忽然长叹一口气,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好累,长孙冲的腿恐怕将来很难保得住啊……   “大哥,你在想啥?”李泰见大哥唉声叹气,还以为他是在为气走了三位老师而后悔:“大哥,没事儿,我的老师王珪也很有学问,还有二哥的老师,萧瑀萧公,虞世南虞公,特别是虞公,他教兵法很有一套的!你看二哥都打了多少胜仗了!”   “你别提这个……”李承乾一想到这个就头大:“虞公都告病不出快一个月了,程知节真的是个妙人,听闻宽弟打了胜仗,他就带着程处默非得逼着虞世南收了这个学生……”   “嘿嘿……”李泰想到这个只觉得好笑:“程知节还要给虞公磕头谢师恩呢!”   “那这样看来,可能只有等宽弟回来,虞公的病才会好了……”李承乾闻言摇了摇头,接着又道:“母后如今即将临盆,你没事儿多陪陪母后,算了,左右今日无事,我陪你一道回甘露殿探望母后吧。”   “那感情好!”说着,兄弟二人便起身准备前往甘露殿。   而与此同时,定襄城外。   “萧阿婆,我给您的信物您一定要收好啊。”李宽安排了近千人的护卫队,来护送萧皇后回长安,在他看来,这事儿必须办的有排场,不然长安那些狗东西,特别是姓魏的狗东西,会觉得自己要回护萧皇后之心是假的,到时候万一有谁犯病欺负了萧阿婆祖孙俩,自己岂不是让皇祖母在九泉之下都很没面子?   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殿下,您安排这么多人,我们走后,这定襄城的城防……”萧皇后可是知道如今定襄城内的守军尚且只有五千余人,定襄城一战是一场硬仗,唐军死伤不少,李宽的八百部曲,也死了三十余人,重伤超过两百,轻伤更是无算,而李宽此次安排的护卫,都是李靖麾下的精锐,李靖对此其实颇有微词,可奈何楚蛮王梗着脖子非要这么干,并且放出话,他李靖要不答应,楚蛮王回长安以后就去好红拂婶婶谈谈心。   这还能咋整?那就按照这位大爷说的来呗。   “无事,再有三四日,唐军主力也就要到了。”李宽嘻嘻一笑,随后又上前两步,悄声对萧皇后道:“萧阿婆,我暗中安排了两百游弩手随行,您且放宽心,此去长安,这一路必定安然无虞!”   “殿下有心了……”萧皇后闻言笑着点点头,接着,她伸出手,替李宽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接着,她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见萧皇后朝自己望来,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李宽,随后她回到整理好的马车内,不多久,抱着一个四方锦盒下了马车。   “阿婆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便就将它送你了。”萧皇后从仆从手中接过锦盒,交给了李宽。   而一旁目睹这一幕的窦师纶和李靖等人,猛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萧阿婆,这啥玩意儿啊?死沉死沉!”李宽接过锦盒,颠了颠,然后就将它夹在腋下,开始继续叮嘱萧皇后:“萧阿婆,您回了长安以后,可以去玉山云梦庄,那里有母后赐给我的别苑,您要是喜欢清静,就去那里住,好山好水好风景的,养身养心更养人!”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俏皮话?”萧皇后被李宽大大咧咧的诚心话语都得哑然失笑,她看了一眼被后者随意对待的锦盒,随后捏了捏李宽的脸颊:“这锦盒回去以后,等四下无人再打开,可是好孩子,阿婆提醒你一句,万不可对此起什么贪念,阿婆只是希望你将此物交给陛下,阿婆想,陛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要让那昏君高兴干嘛?”李宽闻言撇撇嘴,但眼见萧皇后一脸认真,他也收起玩闹心思,点头应下:“不过阿婆你放心,我晓得的,你的话,我得听!”   等送走了萧皇后,李宽抱着锦盒独自回到自己的营帐,结果他身后却跟了两条尾巴。   窦师纶、李靖,两位一个身为家臣,一个身为家臣家属,此刻对视一眼,双方的神情都极为防备。   “喂!你俩干嘛?”早就察觉到身后动静的楚王殿下此时停下脚步,皱眉望向二人:“咋的,想杀人夺宝啊?”   “殿下……”窦师纶此时的神情也很纠结:“此物……非是有德者方可居之……”何况您还是个没“德”的。   “你骂人还挺脏。”李宽点点头,对此不置可否,接着他转头看向李靖:“你呢,打算挑个僻静角落再下手?”   “殿下,您知道里面是什么吗?”李靖此时脸上也是一副“我可是为了殿下您好”的神情。   “有猜测,不确定。”李宽这次没装犊子,大大咧咧道:“可是这是萧阿婆赠与我的,呐,你们也听到了,本王又没明抢。”   “……”李靖和窦师纶这下没话可说了。   “行了,要看宝贝就滚进来。”李宽说完,继续往自己的帐篷行去。   半晌过后,楚王的营帐内,李靖和窦师纶亲眼目睹楚王殿下打开了那方锦盒。   “嘶……”两人突然不约而同的倒抽冷气。   锦盒被打开后,首先是一抹晶莹的乳白色映入眼帘,接着,那方圆皆四寸的玉玺之上,交错五龙。(注1)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其中有一角被镶嵌了黄金作修饰。   “啧啧啧,发达了发达了,本王果然是有长辈缘啊……”楚王殿下爱不释手地将玉玺拿在手中,然后翻看玉玺正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遒劲有力的篆字相传出自秦国名相李斯的手笔,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   “楚王殿下……”窦师纶咽了一口唾沫,他很担心自家殿下现在扭过头来跟自己商量如何“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为一千礼物值加更。) 第201章 或许这才是个问题   尽管窦师纶的心中吐槽多半是在开玩笑,可是他看某竖子抱着传国玉玺嘿嘿傻乐的样子之后……   窦师纶觉得,距离楚王开启玄武门的那一天似乎不远了……   “楚王殿下……”李靖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   在世人眼中,李靖向来就没多少政治智慧:以前李渊造反的他跑去告过密,李二造反的时候,他又关起门来袖手旁观,认为自己是一方大将,无论谁上位, 将来都会被重用。   讲真,这也就是李世民脾气好,这要换成记仇的楚带王李宽,李靖就会在玄武门之变的第二日因为左脚先踏出府门而被视为对天子的大不敬,从此被流放岭南。   不让你丫在岭南吃够几年的苦,高低是不会让你回长安的。   然而,眼下让李靖感到为难的,也正是此事:如果楚王殿下非要……那自己到底跟不跟随呢……   当初李渊父子在晋阳招兵买马,他之所以选择告密,是因为他认为当时李渊父子,不可能造反成功,更担心自己的恩人太穆皇后窦氏会被此事牵连。   可后来,现实打了他的脸,李渊居然真的入住长安,更让他自觉无颜面对的是:自己之所以最终能够侥幸活下来,可不是后来民间盛传的那般——自己在刑场上学着兵仙韩信大声疾呼:“公起义兵,本为天下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您当初率军参加起义,本意是为了天下除去暴乱的根源,可如今还未成就大事,怎么可以因为私人恩怨而斩杀我呢?)(注1)   事实上,他最终之所以得以逃脱此劫,背后的真正原因是自己的妻子红拂女向太穆皇后窦氏求情,后由太穆皇后窦氏亲自出面,才保下了他。   而此事过后,以德报怨的太穆皇后将李靖叫到跟前,没有生气和辱骂,她只是语重心长地给了对方一句忠告:公知兵事却不晓政事,往后,为人处世当取中庸之道。   可能也就因为太穆皇后这句忠告,才让李靖最终拒绝了跟随李世民参加玄武门之变,而且当时他和红拂女的想法也很简单:如果失败,就带着李世民的家眷逃离长安,当然,如果事情的结果无比恶劣,那么他们夫妻二人,至少可以保证李宽的安全。   可这些都已经时过境迁,成了遥远的往事。   所以眼下摆在李靖面前的难题便是:念在太穆皇后往日的恩情,万一楚王真要来一手“天寒加衣”……   自己好像还真不能取什么中庸之道。   自己是站在楚王左边呢,还是站在楚王右边呢?   或许这才是个问题。   “喂,你俩干嘛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回过神来的李宽看着面前满脸苦涩,一副内心天人交战的二人,他顿时显得无奈:“不是吧,两位还真打算跟着本王‘重走那来时路’啊?”   特别是李靖,咋的,你脸上这表情是几个意思?你是觉得当初在我爹那没捞到一份“从龙之功”而感到遗憾?并且您还打算在本王这儿弥补回来?   “楚王殿下,”李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理会某人的胡搅蛮缠,他在和同样感到无奈的窦师纶对望一眼后,这才继续开口道:“老夫提醒您一句,马上几路大军就会赶到朔方城,您可得注意一下言行了。”   这两日,李靖已经开始下令调集各路大军会师定襄城,除开需要镇守燕云地区,防止突厥军队军队东逃的检校幽州都督卫孝杰,以及监视突利可汗的灵州都督薛万钧,剩下的三路人马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不日便会抵达定襄城。   而李靖原本带到朔方城的两万大军,除开当初抽调出来跟随他的三千精骑,剩下的人马这次也会随柴绍一起赶赴定襄。   “咋?还有人不服气?想跟本王掰掰手腕子?”李宽闻言双手环胸,看向李靖:“不管是李绩,还是我姑丈(柴绍),或者我堂叔(李道宗),他们还能把本王给吃喽哇?”   “楚王殿下……李靖将军的意思是,让您将这东西收起来!毕竟若是回头让人撞见,您的麻烦少不了!”窦师纶如今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家主对于传国玉玺这玩意,并没有他和李靖想象的那般对其多么看重,玉玺对李宽来说,更像是个新得的稀罕物,一念至此的窦师纶,忍不住再度提醒李宽道:“还有,对待它,您得上点儿心,仔细些,不要跟以前一样粗心大意,您要是将此物给弄丢了……”   那麻烦可真就大了!   “喂,窦叔儿,您几时见本王弄丢过东西?!”李宽闻言顿时怒了。   “陛下私底下曾跟我们抱怨过,他内帑中的小半珍藏,都让您给嚯嚯没了……”原本在一旁安静看戏的李靖,突然出声补了李宽一刀。   “好好好,这昏君……”李宽没想到,堂堂大唐皇帝陛下,竟然在背后说他儿子的坏话:“那是本王祸祸的嘛?!指不定是那昏君拿去变卖了在宫外养了小!”   “……”李靖此刻只恨史官不在身侧,果然啊,楚王殿下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不是在李二陛下跟前,那就是“宫中逆子逆大天,长安首席硬骨头,”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成天只整大活儿的顶级乐子人。   “殿下,您快将此物收好,小心藏起来。至于您要怎么处置它……”窦师纶看了一眼李靖,在对方点头表示同意后,他才继续转头看向李宽:“都随您,我和李公权当对此事不知情。”   “哼哼哼,”李宽闻言突然发出一阵自以为高冷的哼唧声,随后才道:“两位是不是应该感谢本王的不杀之恩?”   “老夫这就去给陛下写信。”李靖决定不惯着这小王八蛋了,他娘的,就因为这竖子当日意气风发,“提朔走马出长安”,就一下子打破了自己原本计划好的所有布置:本来嘛,按照原定策略,定襄城早就该被拿下了,可是就因为这货一时兴起,在朔方城外阵斩万余,惊动了突厥高层,随后更是带人去了突厥腹地,开始为死去的中原百姓化身人屠,对突厥人实施展开报复——最后生生给自己整了个“耶鲁里.伊利克”——恶魔之王的尊号。   楚王自己是痛快了,结果搞得自己在草原上心惊胆战的两个月,才最终寻到对方……   (第二章修文,晚点发。) 第202章 熬鹰   而在自己寻到楚王以后,似乎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这货竟然打算学人项羽,玩破釜沉舟:在身后有几万追兵的前提下,带着七千人马,奇袭定襄城。   这也就是窦师纶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事前便将最恶劣的情况都演练了一遍,否则,哪怕自己当日在定襄城内有内应,也断然不可能取得那样大的战果。   而且这其中,最不能忽略的,就是李宽的家臣部曲。   尽管李靖尚且不知道这些黑甲军的根脚,但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些绝对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卒,哪怕其中有些子承父业的年轻人,那也是被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家中长辈精心训练过的,否则,断然不可能有那样惊人的战斗力:不过八百骑,能杀退近万突厥人的骑兵先锋队,而且事后,整支队伍虽然损伤过半,但阵亡人数却不到一成,这即便是在李靖这样的不世出的名将眼中,也是已经很难得的辉煌战绩了。   当然,这一切在如今看来都已经不是重点。   李靖现在最关心的,是李宽接下来想干什么。   放跑颉利,是李宽当初亲自下达的命令。   李靖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和李二陛下最初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如出一辙:必须消灭敌方的有生主力,否则费尽力气杀了一个草原可汗,等大军班师回朝,草原部族又会推选出另一个大汗,接着南下祸害中原百姓。   这一幕,是大唐的高层都不愿意看到的。   但李靖却不认为李宽当初做决定时,其出发点也是这样的。   “楚王殿下,”李靖见李宽已经将玉玺放回锦盒,他抿了抿嘴,突然开口问道:“老夫想知道,您当初放跑颉利,是想做什么?”   “李伯伯,您知道熬鹰么?”李宽将锦盒放在案几上,打算待会一个人的时候就将其收入召唤空间:“我小时候听我祖母说,说这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啊,喜欢狩猎,而猎鹰,是他们认为的最好的狩猎帮手。后来这熬鹰的手法也传到了中原,那些世家门阀内,也开始流传起这熬鹰之术。”   李宽说到这,短暂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李靖和窦师纶一眼,见保持着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这才继续说道:“这熬鹰呢,是个技术活儿,更是一件极为考验耐性的事情:一般猎户们抓来老鹰,会一次性将其喂饱,然后便想尽办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鹰与人一道,不吃饭也不睡觉,每次到鹰最后实在熬不住要睡觉的时候,人必须将其惊醒,直到鹰彻底受不了,认主为止。   而这次认主之后,再度放飞之时,主人手中拿肉,或鸣哨或唤其名或打手势,重新回到天空的雄鹰,会开始接受主人的指令,慢慢开始重新狩猎,只不过这次猎物的分配权,将会归于主人。”   李宽的营帐不大,他说话时的神情也显得很平静,但不知为何,李靖和窦师纶二人听着对方说完这番话,只觉背后冷汗淋漓。   李靖现在只觉得一阵恍惚:自己这些时日以来,已经不断反省自己:为何要小看了楚王殿下,但是现在,李靖忽然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这是从前这个小王八蛋成天惹事生非,败絮其外,将内秀慧中的本质隐藏的太好了。   我说呢,这到底还是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儿啊:就这打算把突厥可汗当鹰熬的气魄和手段,怕是陛下都得汗颜啊……   “我的楚王殿下啊……”另一边,不同于李靖的震惊和感慨,窦师纶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唉~~呀!……又开始了,这不是没完了吗这不是……”   老夫提心吊胆地陪您浪了这一路,最终更是拼死拿下定襄城,这惊天的战功甚至都能够您吹嘘一辈子了……   可没想到,你还来这出?   ——李宽已经把他的想法说的很明白了:颉利就是那只被他打算用来熬的鹰,这次李宽放颉利离开定襄城,就如同将这只鹰一次性喂饱了肉,接下来,就是楚王殿下率军不断开始追杀颉利可汗的局面了。   甚至,李宽早就想好了:这场追杀,也是大唐对整个草原部族进行的一场服从性测试。   但凡敢收留颉利可汗的部族,一律干掉,绝不心慈手软。   与此同时,李宽更不会允许在草原可汗颉利被追杀的同时,草原十八部重新推举出新的可汗,一旦有这种情况发生,那个新可汗,也要死!   简单来说,就是楚王殿下打算在熬鹰的同时,也要务必确保这只“鹰”在草原上的正统地位。   不然自己费那么大力气,回头弄个西贝货(西贝贾通“假”)回长安,那不得被人笑死?   其实,李宽也知道,尽管自己有想法,但是李二陛下是绝对不会允许颉利可汗重新在草原上呼风唤雨的,但是李宽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草原可汗,在游牧民族的眼中,那就是狼神的子孙,最接近神的人,其威望和号召力,是恐怖的。   而李宽接下来所做的一切,就是全方位打击突厥可汗的威望和号召力,让“可汗”这个称谓彻底失去含金量,否则,将来草原上随随便便一个枭雄人物成了草原可汗,那么等待中原百姓的,不又是一场浩劫?   苍生何辜?   问出这句话的人若是手里没有刀兵,那么即便他在发问时,立足天地之间,声如洪钟大吕,也不过是一声细小蚊呐罢了。   李宽如今手里握着刀兵,他想到那些亲眼目睹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中原百姓,却不打算谈什么“苍生何辜”。   我乃大唐楚王,如今手握重兵,肩上之责,就是守卫疆土,为深受苦难的中原百姓报此血海深仇。   以杀止杀,以血还血,便是我这个蛮夷,要跟你们整座草原讲的道理!   此事最终落幕以后,李宽才不会去管老爹李二会将颉利如何,是杀之,用以对草原十八部凌之以威,还是把人带回长安,从此草原雄鹰成为笼中鸟雀, 李宽都不在乎。   他要的,无外乎是哪怕自己身后百年,异族依旧不敢望中原!   “这事儿,没完。”李宽不再去管有些的窦、李两人,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转头看了一眼被他立在床头的那把生锈柴刀,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还有未竟之事尚未达成。   (不好意思……这一章我删改了不少,重新了几段,晚了,抱歉……) 第203章 跟做梦一样   柴绍是最先赶到定襄城的,可也是最先崩溃的那个。   “什么?!你说你要接着去追杀颉利可汗?!”中军大帐内,柴绍看着眼前大大咧咧向自己表示“战功分姑丈一半”的好侄儿,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惊恐:“你小子是真的打算让你姑丈死在外边儿啊?”   “姑父您瞧瞧您,怎的如今胆子是愈发的小了,侄儿这次来北方,哪回不是以少打多,可哪回又出过事儿?”眼见姑丈不上道,楚王殿下便开始打算给对方画大饼:“您放心,这回咱们抓了颉利回去,我爹保管高兴,到时候肯定一切都好说的……”   “你省省吧!”柴绍望着跟自己见过礼后,便重新坐回主帅位置上,依旧好似兵痞的侄儿,当即痛心疾首道:“你个臭小子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的,不是窦公和你祖母给你留下的这帮部曲,你小子早就不知道折在哪儿了!”   俗话说得好:谎言终究不会伤人,唯有真相才是利刃。   听着柴绍这番锥心之言,楚王殿下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   “喂喂喂!姑丈,”只见李宽歪着脑袋,满脸不服地对柴绍道:“本王也没那么差劲吧?不是我吹,单论射艺,您也不如我!”   “你……”柴绍这下可真没话说了,当初在朔方城外,这竖子展现出来的惊天射艺,就是自己也得叹为观止。   可你射艺好归射艺好,总不能啥事儿都不带脑子吧?   “臭小子,我不与你说这些,我只问你,如今你的部曲大多带伤,就连我给你的两千骑兵如今也损伤过半,你拿什么去追赶颉利?颉利如今身边可有着阿史那.思摩的三万骑兵,而且我听说,他已经派出使者前往长安,向陛下求和……”   “他想得美!”李宽压根就没等柴绍把话说完,便大怒道:“求和?求个屁的和!本王不把他颉利当狗一样在整座草原上溜一圈儿,本王就不姓李!”   “楚王殿下好气魄!”就在李宽发怒之时,帐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等李宽凝神向门口看去,只见李靖携李绩、李道宗二人一道进入了营帐,而先前开口之人,正是李道宗。   “堂叔?”原本还在气头上的李宽在见到自家堂叔以后,顿时笑容满面:“哎呀堂叔,宽儿可算把您给等来了啊!”   “……”一旁的柴绍看着这小王八蛋先前跟自己一口一个本王,到了李道宗面前却开始自称“宽儿”,不知怎的,柴大将军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楚王殿下,这一战,打得漂亮啊!”李道宗笑眯眯地看着李宽,声音带着几分揶揄:“老夫敢打赌,等战报传回长安,陛下怕是得亲自去一趟太庙,将此事告知我李氏先祖,感谢祖宗显灵啊。”   “……”李宽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他现在才发现,原来李道宗这狗东西也是个阴阳怪气的高手。   什么叫战报传回长安,我爹得亲自去一趟太庙告慰我李氏先祖?   咋的,你的意思是本王之所以能打赢,全靠祖宗显灵了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尽管心里不服气,可李宽也得承认:要不是皇祖母给了自己这些身经百战的骁勇部曲,自己的确是没办法取得这么大的战果的。   可这样说来,不是该让我爹去一趟献陵,拜祭我的皇祖母吗?   心中开始肆意放飞的楚王殿下,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楚王殿下,”觉得此战打得甚为荒唐的李绩,突然语气恭敬道:“您能不能听老夫一句劝,接下来的战事您就别插手了,收尾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您可以带着您的部曲,得胜回朝了。”   “凭啥?”听着对方劝自己班师回朝,李宽骨子里的倔强一下子就上来了:“这仗都还没打完呢,本王凭啥要走?”   “那楚王殿下您觉得怎样才算打完呢?”从先前到现在,一直不曾开口的李靖,眼看着李宽又要跟人掐起来,而且这人还是李绩,于是他赶忙明知故问道:“追击颉利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而且这个过程中充满了危险,一朝不慎就会陷入巨大的麻烦当中,况且最重要的是:就算拿下此人功劳甚大,可您也不是需要军功的人呐。”   李宽在听完李靖这番话以后,他破天荒的沉默了。   李靖的一番好意,他自然知晓,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面对同样为自己好的李绩,他就是有些开心不起来。   他娘的,老子堂堂一届楚王,什么时候需要被旁人左右想法?   "这仗,本王说他打完了,他便打完了!"李宽此话一出口,李靖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这是要糟啊……   自己好心好意给楚王台阶下,让他跟其他三位解释一下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可现下倒好,因为李道宗的一番阴阳怪气外带以及一记软刀子的“以退为进”,这下是彻底将楚王给惹毛了。   而下一刻,变故突然发生。   “嘭”李宽突然站起身,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帅案:“你们他娘的还敢有意见?今天如果是我爹在这里,你们敢这样跟他说话吗?!”   “可楚王,你不是陛下。”李绩现在也毛了:这仗从李宽在朔方城外大胜后,进入突厥腹地,对突厥各部落展开报复开始,这场双边大战就彻底失控了——他们整整十万人的唐军主力,愣是眼睁睁的看着李宽带着几千人搅动草原风云,而自己却几乎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主帅李靖带着三千精锐去草原寻楚王了,给他们的命令就是如非必要可按兵不动,但同时也要保持一副进攻姿态,以便尽量牵制住前线的突厥大军。   尔后,在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大唐前线部队就一直处在一种紧张且枯燥的状态当中:大家都默契地保持了克制,却又不得不始终对战场事态保持高度的关注,而他们这些大将军又日夜提心吊胆:生怕楚王那边出了个什么变故,导致局势瞬间恶化。   就这样,大家在煎熬了两个多月以后,前方又传回消息:楚王率军拿下了定襄城,颉利东逃,同时李靖命令他们带兵赶到定襄城,与楚王会师。   这简直……就他娘的跟做梦一样…… 第204章 空气中,充满了反贼的味道   不管是柴绍、还是李绩、李道宗,他们直到看到定襄城头插上的那杆李二陛下的马槊,他们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楚王那个竖子,居然真的拿下了定襄城!   可……   柴绍倒还好,在他眼里,最重要的始终是李宽的安危。   而李道宗和李绩,则是有些不舒服。   特别是李绩,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大将军,在这次大唐开启和突厥的国战中,怎能真就只有苦劳,没有功劳?   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啊?!   于是,他便找上了和一同到达定襄城,心中同样有怨的李道宗,俩人私底下这么一合计,打算以“为楚王安危考虑”为借口,将楚王给劝回长安。   可惜他们算盘打得好,却找错了对象。   我们楚王殿下是什么人?   套用一句后世爽文经典台词:本王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就你们俩个阴阳人,老屁登,眼下还打算让本王改变主意?   美的你们!   “你说得对,我不是我爹。”面对李绩这软中带硬更带陷阱的一句回敬,楚王的回应就简单粗暴的多:“可我爹也不是我!我爹能容忍旁人对他放肆,听得进谏言,那是他圣明!可本王不是他,不需要圣明,本王就是个天生的混不吝,在本王这的规矩就是就是:你可以放屁,本王自当雅量,权当你没规矩,但是你要是放了屁打算按着本王的头让本王强行去闻,那你就是大不敬了!”   “楚王殿下!”李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这小王八蛋打算做什么的人,但似乎为时已晚。   “姜去!”李宽一声大喝,顿时便让守在门外听了半天墙角的姜去走了进来。   “给我拿下这两条老……”   李宽话都还没说完,一旁的柴绍就已经抽刀将其架在了李绩的脖子上,而姜去也是二话不说,一杆长矛直接对准了李道宗的喉头。   “唉……李公,多得罪了!”面对神情震惊多过愤怒的李绩,柴绍也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明白,为啥自己的身体反应得比脑子还快。   “勿动,动则死。”姜去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看着李道宗。   “唉……”李靖见到这一幕,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走出了营帐:“老夫这就带人去处理他们二人的亲卫,否则可能会引起军中哗变……”   李靖的这番话,算是真正的晴天霹雳,将原本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的李绩和李道宗给劈的一阵外焦里嫩。   此时的大帐之中,空气里充满了反贼的味道。   “药师兄?”   “李公?!”   望着李靖离开的背影,李道宗和李绩俩人此时算是彻底懵了。   怎么个事儿?   等等……剧情……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进展……这转折……这他娘的未免也太快太荒唐了吧?!   咱来时好好的,咋就突然回不去了呢……   “哼,”重新坐回帅位的楚蛮王看着下方的懵逼二人组,神情不屑道:“还想让本王班师回朝,你们两个以为自己很能打么?出来混,要讲势力……”   “楚王殿下!您这是要造反吗?!”李绩嘴上义正言辞,心中却一阵发苦:自己干嘛没事惹这晦气玩意,当初蜀王相命一事,自己是因为不屑跟这小王八蛋计较,才率先服了软,可今日却不知怎的,忘了这茬,竟一时想不开,打算试图拿捏这块滚刀肉,现在好了,把自己给拿捏进去了。   “哟,这会儿知道说‘您’了?怂包!”李宽先是讽刺了李绩一句,随后又道:“造反?呵……”此时的楚带王想起萧阿婆临行前送给自己的礼物,他忽然傲娇地冷哼了一声:“我和我爹谁是正统还不一定呢!”   “你个小混账玩意,简直倒反天罡!”本来拿刀架在李绩脖子上的柴绍,此时也不由一阵无语:“竖子啊……你是不打算回长安了是吧?”   “姑丈,您持刀的手可得拿稳咯!别让李绩找到机会跑喽!”听闻此言的李宽顾左右而言他,压根就不接这话茬。   “宽儿……”李道宗现在也后悔先前言语不善了。   “叫楚王!”怒喝一声的楚王殿下,随后脸上神情转为一副语重心长:“任城郡王,按爵位你比本王低一级,叫声楚王不丢人!”   让你丫先前给脸不要脸,现在自个儿难受着吧!   “……”李道宗这下没话说了。   “楚王殿下!莫要胡闹!”就在此时,楚王的大家臣窦师纶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随他一同走进来的,还有薛万彻、袁天罡、姜盛、以及走在最后的李靖。   “怎么才来?老夫手都举酸了!”柴绍在抱怨了一句之后,反手便将横刀插回了腰间刀鞘。   而姜去此时也移开了矛头,同时一言不发的退到了李宽身边。   姜盛见到这一幕,当下和袁天罡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两人退到了门口。   这架势,摆明了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楚王不点头,谁也别想走。   “好好好,姑丈,李伯伯,我还以为咱们仨是一伙儿的,合着本王自作多情了呗?”见李靖将窦师纶叫了进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说什么清理亲卫,全是借口,不就是让窦叔来劝自己莫惹出大乱子呗。   还有姑丈,白瞎了自己方才内心的那么一丢丢感动。   “臭小子,这做人长辈的,是否疼爱晚辈,那是论迹不论心。”柴绍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先前在第一时间就抽刀架在李绩脖子上,他只知道,自己的侄儿受委屈了,想到这里,他突然看向李绩:“若是秀宁还在,今日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就不会是我,当然,秀宁也不会只是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柴绍说这番话时的声音很冷,但李绩却始终保持着面色平静。   他知道柴绍是认真的,平阳昭公主的脾气……可比她的兄弟们都火爆的多。   而另一边,被楚王误会跳反的李靖此时也只是解释了一句:“李绩和李道宗二人的亲卫,已经让老夫关押了。”   他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楚王殿下,老夫叫窦公来劝您是真的为您好,但是您要不听劝,老夫这也有第二手准备。   “……”听闻此言李绩和李道宗原本渐渐火热起来的心,再度凉了大半截。   说来说去,你们仨这是合起伙来玩我俩是吧?!   还接连玩了两次?   最终,在漫长的沉默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此时坐在帅位上不发一言的李宽。   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原因也很简单:今日一言可决“二李”生死者,唯有楚王一人而已。 第205章 本王说砍人了吗?   “你们都看着本王做什么?”李宽发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当即疑惑道:“本王也没说要砍人啊?”   他此话一出,不上道的比如李道宗、李绩二人顿时长舒一口气,他俩正打算开口说话,一旁上道的姜盛却适时抽出了长剑:“楚王殿下,那臣刺死他们!”说着,姜盛便欲提剑刺向二人!   “姜盛,停手!楚王殿下,您也收敛一点啊……”窦师纶如今算是彻底麻了爪了,他没想到,姜盛这个一向老实巴交的孩子,一朝遇上楚王,竟也彻底疯狂。   好好……好啊!合着你就是这样理解楚王殿下的字面意思的?   果真是顶级理解啊……   而李宽这边,也是满脸坦然:我祖母为我准备了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心思,笼络进了这么多的忠心家臣,不就是为了让我这当孙儿的一生桀骜不驯享自由的么?   收敛?收敛不了一点!   本来,窦师纶有打算过,自己若是将来身故,那么守卫楚王殿下的重担,其中一部分便会交到姜盛手上,但是现在看来,他觉得此事还欠考虑。   因为窦师纶很害怕,万一将来这俩损出他日“卧龙凤雏一相逢,便胜世间反贼无数”,届时可咋整?   “可是窦公……”姜盛作为楚蛮王的疯狂下属,此时嘴上喊着窦公,可视线却堂而皇之地望向了李宽——只要楚王殿下一个眼神,他就保管这二位人头落地!   他娘的,咱们这帮忠心耿耿的家臣跟着家主在前线拼死拼活的,也没说非得讨着什么好,可凭什么大战结束以后,你们一来就要对我家家主指指点点?   这不是寿星佬上吊——嫌自个儿命长么?   “阿盛,”姜去此时忽然沉声道:“老夫人待你我父子恩重如山,此恩断不可忘!”   “儿子明白!”姜盛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是让自己动手的时候别犹豫。   哪怕是窦公拦着,也别犹豫。   “好了好了,姜去你少说两句,还有你,姜盛,赶紧把刀放下。”还在气头上的李宽此时也终于算是看清了形势,虽说自己不是主动挑事的一方,可倘若自己非要得理不饶人,由着性子再闹下去,那么这接下来的仗也没法儿打了,甚至于搞不好老爹还得御驾亲征前来平叛。   罢了罢了,此事就算本王自己倒霉。   “二位,此次大唐北伐突厥,本王没打算跟你们争抢功劳。”李宽看着神情隐忍的李绩和李道宗,他知道今日是将人给得罪狠了,但是无所谓,楚王根本就不带怕的:“你们放心,这回头李靖大将军写战报,本王会让他写的漂亮点,嗯就是那种'军书十二卷,卷卷有君名'的战报,绝对重点突出二位的功绩。如此一来,我想届时我爹对二位的赏赐肯定不会少。”   阴阳怪气谁不会啊?   “楚王殿下,您这是在羞辱我们么?”李道宗此时已经彻底恼了:“本王和懋功(李绩的字)兄无非是担忧您的安危,想劝您尽早回长安,结果您就这么对待我们的?”   “我说堂叔,您装啥呢?”李宽现在是最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的:“您和李绩大将军扪心自问:你们之所以劝本王回去,真的是这个理由吗?”   见李宽如此发问,原本打算给出一堆光明正大的理由的李道宗,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又无话可说。   李绩也是如此,他抬头望了李宽一眼,随后便低下头去,继续保持沉默。   “你们一开始听说本王来到北方,也不过是觉得,本王一个孩子,翻不起什么风浪,只是仗着身份尊崇,祖宗荫佑,带着一帮家臣部曲,来到战场上瞎胡闹而已,对吧?”李宽说这些话时,神色很平静。   “臣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李绩认为自己眼下属于是阴沟里翻了船,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对李宽有个什么好脸色,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李宽,一字一顿道:“臣到现在,依旧这样想!并且臣很想知道,楚王殿下您因为何故擅自下令放走颉利?难不成,您还没玩够吗?!”   “李大将军可算是说了回实话了。”李宽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李绩,终于是明白了对方为何一到定襄城就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给哄回长安,感情他觉得除了这仗打的太憋屈以外,更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下令放走了颉利。   "李大将军,本王且问你,就算本王此战拿下定襄城,生擒颉利,将他带回长安,之后突厥这边的后续形势会发生什么变化?"   李宽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深思。   但没人能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包括李绩。   “记得阿史那.思摩么?”李宽看向李绩:“开皇十九年,启民可汗逃到隋朝,漠北各部族便拥戴九岁的阿史那.思摩为东突厥可汗,后来启民可汗回到了东突厥,阿史那.思摩便又去掉了可汗称号,重新成为了他的部下。现在,本王问你,如果我们将颉利可汗带回长安,草原上各部族会不会推举出下一个草原霸主,如果这样,那我们抓走颉利的意义又在哪里?”   “可是放跑颉利,遗祸无穷!”   “懋功兄……”一旁的李靖听到李绩的话,顿时便有些不悦了:“如果你因为此事和楚王殿下较劲,实在是没必要。其实先前老夫与你的想法如出一辙,但后来楚……”   “你让楚王殿下来说!”李绩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怒火,同时也透露着一股子“狡诈恶徒”的味道。   他可不认为楚蛮王能有什么见识,李靖方才所言不过是想为其找补罢了。   “本王的打算很简单,”李宽闻言轻蔑一笑:“就眼前取得的这些胜利而言,能为大唐带来多久的和平?要不了二十年,突厥就会卷土重来,可本王性子懒,喜欢一劳永逸:当年冠军侯是怎么把匈奴人打服的,本王就照着他的法子将这些突厥人打服。本王要打到金山去,去他们突厥人的祖地祭天!本王要用突厥人贵族们的头颅,当做祭品,宣告整个天下: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第206章 太子愚钝,汝当勉励之   李宽的话,顿时让帐内众人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效仿冠军侯,打到突厥祖地,以对方子孙的人头做祭品,向整个天下宣告大唐的强大,这是何等让人神往之事!   “放跑颉利,是因为突厥人如今对大唐还没有足够多的畏惧,更因为他们的主力部队还没有被我们消灭干净。   虽说突厥号称有百万控弦之士,但你我都清楚,真正的精锐也就那么十几万人。   而本王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杀干净这些人,甚至于,胆敢效忠于草原可汗的部落,本王也准备一个不留!”李宽说完,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震惊莫名的李绩,接着自顾自的继续道:“战争,说白了,就是政治斗争的延续,而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就是国与国之间的政治斗争的延续。”   李宽说完这段看似很绕口的话,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继续道:“眼下,我们哪怕抓走颉利,也不可能消灭突厥的政治制度,只要突厥的政治制度还存在,只需要一代人到两代人的时间,他们就会重新变得强大,再度给我们造成麻烦和困扰。   所以,我们只有想办法消灭他们的政治制度,比如说将草原可汗这个尊号弄得一文不值,让整个突厥的后起之枭雄,失去可以号令群雄的资格,让草原各部落重回一盘散沙的状态里,这场仗,才算我们打赢了,并且打完了!”   直到此时,结束长篇大论的楚王殿下才算终于阐明了自己的观点:赢下战争不如消灭政权,消灭政权不如消灭政治制度。   这个道理,就好比你要消灭你的敌人,最狠的不是消灭他的肉体,而是消灭他的精神。   李宽现在就打算这样干。   “叹为观止……”柴绍听完李宽的叙述,不由得出言感慨道:“你小子……还是姑丈认识的那个宽儿么?”   怎么觉得臭小子背着所有人偷偷努力,然后长成了惊艳世人的模样?   不对劲,这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楚王殿下,这……这……”李道宗现在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原本他还觉得只要李二陛下回头知道这竖子对自己和李绩不敬,高低也要束带抽到对方哇哇叫,可现在……   李道宗突然发现:原来真正理解并且延伸李二陛下的政治思想的,合着竟是眼前这个在人前向来不学无术的蛮夷楚王。   反差啊……反差啊……   可谁人不爱这样的反差呢?   李道宗几乎可以断定,今日过后,自己和李绩不但要被小心眼的楚王给记恨上,回头陛下那儿,自己和李绩也很难有个交代。   “楚王殿下……”李绩眼下也和李道宗是一样的想法:看走眼了,彻底看走眼了,谁人能想到这小王八蛋能有这样的战略目光,李绩现在开始有些相信当初的某个不靠谱的传言了:听闻楚王殿下仅仅依靠半部《孙子兵法》就开悟飞升,成就制胜之道,之后便闷声不响地玩了一溜儿关陇世家。   眼下看来,此言非虚啊……   “殿下,这也是您从……”好似有着相同默契一般,窦师纶在震惊欣慰之余,也想到了这个传言。   “啊哎对对对,孙子兵法,孙子兵法,”李宽见这俩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当下他也卸去了沉重的心情,开始整起了活:“其实啊,我家虞师除了书法出彩以外,兵法一道更是出神入化啊,只不过他这人向来低调,也就是在临近古稀之年,方才遇到了我这个丰神俊朗,秀外慧中的关门弟子合了他的眼缘,故而肯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哇……”   李宽说到这里,似乎情绪到位了,当下还转身朝着自以为是长安,实则是西域的方向作了一揖礼:“虞师待本王何等赤诚,此等师恩,情深义重,他的谆谆教诲,本王日夜铭记于心,眼下,本王与虞师相隔山水一重重,遥遥千万里,不能共婵娟……虞师……虞师啊……”   “……”不知为何,明明这个场面应该很令人感动的,可是不管是李宽的家臣们,还是柴绍、李靖、李绩和李道宗,大家在见到“楚王哭师”后,就莫名就想起了上元节时长安大街上的猴……   特别是李靖,李宽的那句“古稀之年“、“合眼缘”,作为兵法大家的他,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传张良兵法的黄石公……   就……就荒谬绝伦……   而且这小王八蛋还朝西方作揖……   楚王殿下,您这是想将待您“情深义重”的虞师给送走吗?   “阿嚏!”遥远的长安,原本正在家中誊抄古籍孤本的虞世南不知为何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咦——”自打楚王出了长安后,如今不但生的红光满面,甚至都长了几两肉的虞世南放下笔,顿觉得一阵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那个竖子在思念老夫?”   “啪!”   一念至此,虞世南突然就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虞世南啊虞世南,你怎的这般自甘堕落,去想那个晦气的东西……”   是古籍不好看了,还是一个人自在逍遥的日子太难受了?   简直是脑阔发昏!   言归正传。   定襄城内,楚王的帅帐之中,因为某竖子极度抽象化的“尊师重道”,此刻帐内原本紧张的氛围已经尽去。   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薛万彻,见状也打起了圆场:“楚王殿下啊,您看这就是个误会而已,两位大将军不知道您的真正图谋如此之大,这才错怪了您。而您也误会了两位大将军是因为恼恨您抢去了他们的功劳才对您产生意见。您看看,这误会叠着误会,才将事情闹到这般僵局。如今误会解开,大家不妨冰释前嫌如何?”   谁说薛万彻只是个莽夫的?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方方面面谁都照顾到了,算是最大程度上不伤众人脸面。   “行了行了,本王是来打突厥的,不是来指鹿为马为将来开玄武门铺路的……”   “楚王殿下!您慎言!”窦师纶觉得“慎言”二字都快成为他的口头禅了:“您有正事就好好说正事……”   “怕啥?”李宽闻言把脖子一梗:“我爹以前时常拉着我的手说,太子‘愚钝’,汝当勉励之……”   “噗……”碍于自尊,李绩实在是不想笑的,但这回他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楚王殿下……哈哈哈哈哈……”   虽说大家先前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也不知怎的,楚王殿下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笑点,让这个城府极深的大将军此时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开始笑个不停。   “哈哈哈……”一旁的李道宗见李绩放声大笑,他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转而和李绩一同哈哈大笑,说实话,李二陛下拉着楚王说这句话的可能性,不亚于他当初带兵打仗输给李元吉。   真就他娘的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207章 楚王是做大事的人   “你们笑啥?”李宽眼见柴绍、窦师纶、姜去、李靖等人此时脸上也渐渐有了绷不住的迹象,当即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道:“我爹他真就这么说过。”   “哈哈哈……”李绩在结束笑声以后,终于勉强恢复了正经,只见他认真对李宽点头道:“楚王殿下,老夫信了。”   “噗呲……噗……”一旁还未能恢复过来的李道宗,时刻注意着和李绩保持队形:“老夫……老夫也一样……”   “唉……”李宽见状,忽然长叹一声:“果然啊……这打了胜仗就容易人心离散啊,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再这样下去,咱们很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啊……”柴绍看着又开始准备唱念做打一番的好侄儿,无奈摇头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没你个臭小子成天找事,这人心压根就散不了呢?”   “姑丈,你再这样我回头告你毁谤哦!”被强行拆台的楚王殿下闻言瞪大了眼睛:“您总不能因为我小时候深受姑姑喜爱,每次她回陇右,晚上都把您赶去书房,然后带着我睡,您就记恨到现在吧?”   “……”再次暴露自己家庭地位的柴驸马,只觉李宽这小王八蛋真就多余生这么一张八面漏风嘴。   当下,他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向来以正经人自居的窦师纶,此时脸上都带有一种吃到瓜田里的瓜的兴奋,那就更毋庸提及这帐中其他人了。   就在李宽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帐外忽然进来一人,正是李靖的副将,张公瑾。   “楚王殿下,大将军,”张公瑾自打进帐以后,从头到尾都没去看李绩和李道宗一眼:“苏定远方才已经归来,此时正在帐外候着,还有……”   “哎呀!这是本王的肱骨回来了吗?!”向来善于整活的楚王殿下,好似觉醒了某种先天资质,只见他一边发出感叹,一边迅速的坐回帅位,然后抬脚将自己的两只靴子取了下来,接着,扯下裹脚布,然后赤着脚冲到了门口,看架势是打算亲自迎接苏定方。   “……”全程目睹楚王骚操作的众人,尤其是像李绩这样的老谋深算之辈,也不禁一阵嘴角抽搐,眼皮直跳。   上一个这样赤脚走出营房,礼贤下士的人,叫曹操,他赤足迎接的那个人,叫许攸。   不知为何,李绩突然觉得这样的楚王有些深不可测。   先前双方闹掰,在解开误会后,楚王那句“太子愚钝,汝当勉励之”的“楚蛮王笑话”,在李绩看来,此言虽是在调笑活跃气氛,但又何尝不是楚王殿下主动给自己和李道宗台阶下?   甚至于说,楚王殿下不但主动给他们台阶下,甚至于主动向二人送出了自己的把柄,甚至,还暗中表示出此次内讧,不管是何种结果,事后责任他都有一肩挑之的魄力。   毕竟今日帐内发生之事,回头肯定是会传到李二陛下那里的,倘若没有楚王殿下最后那番话,自己和李道宗恐怕届时很难向李二陛下有个交代。   而楚王殿下之所以愿意这么做,缘由李绩也很清楚:他这是希望大家在此事过后不要心存芥蒂,并且齐心协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打好配合,最终彻底赢下大唐对突厥的这一战。   为了大局,不计较个人得失,甚至于说就连拉拢人心,楚王竟也能做到润物细无声……   看来楚王和陛下一样,都是做大事的人啊……   这是李绩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你就是朕……啊呸,本王的肱骨,苏定方吧?”全然不知晓李绩对自己正在“深度剖析”的楚带王,刚赤脚走出营帐,就看见一个全身甲胄的中年汉子躬身站在外面,于是他还没等对方先开口,就主动打起了招呼。   “末将苏定方,见过楚王殿下。”苏定方也是一头雾水,他看着面前赤足踏在草甸子上,对自己满脸笑容的李宽,不知为何,久经沙场的军中汉子突然就有了一种汗流浃背的感觉。   “苏将军哪里人?”李宽见对方神情有些拘束,当即跟对方拉起了家常,而他的声音传到帐内,柴绍、李绩、李绩、还有李道宗这些军中大将,忽然就有一种见鬼了的感觉:这倒霉玩意儿还知道礼贤下士啊?   可是……你小子对一个区区六品的校尉如此宽和,跟老哥几个就时常摆出战斗姿态,怎么个意思?   咋的?是老夫几个不曾入楚王殿下您的眼,不配您对我们和颜悦色呗?   “在下出身冀州武邑县……”此时“受宠”但非常害怕的苏定方,只能是硬着头皮答道。   他总觉得不幸的事情即将发生。   “哦,冀州啊,”李宽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他继续道:“燕赵之地自古多豪杰,可慷慨悲歌之士亦不在少数,本王观苏将军你就是这样的人,要不,本王给你一个机会,来当本王的家臣如何啊?”   “啊……啊?!”苏定方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一时愣在了那里。   而帐内的气氛也是一片沉寂,良久,柴绍有些似笑非笑的望着窦师纶:“窦公,现在的反贼拉拢属下,手法都这么粗糙吗?”你个家臣头子怎么教的?   “是啊是啊,不像老夫当年那会儿。”李绩此刻也是微笑点头:“这种事情,当年哪怕是出身江湖草莽的反王,人家也知道避着点人。”   “那要不你俩上外边去指导指导我家楚王?”被围攻的窦师纶此时也开始了阴阳怪气:“毕竟楚王殿下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哈哈哈……”自打进入营帐后,就一直在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薛万彻,在听到三位反隋精英的“友好互动”以后,当即发出了如话本小说里才有的那般足以震动房梁的豪迈笑声。   而经过他这一笑,所有人也被带动,大家在对望一阵过后,接着也纷纷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第208章 白马白马   此时站在帐外的李宽,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顿感有些恼怒,可碍于苏定方就在跟前,一时不好发作的楚王殿下决定当做一切无事发生,继续对苏定方好言相劝(使劲忽悠):“定方啊,你跟了本王,本王保管你一路青云,不出两年,就能……”   “楚王殿下……”苏定方也不明白,为何这泼天的富贵就砸到了自己的头上,但是对方是楚王的话,自己确实得好好掂量掂量。   当然,他倒不是怀疑楚王话里的含金量,他是害怕志存高远的楚王殿下,哪天闲着无聊,静极思动,而自己届时作为对方的家臣,那可就……   “你不必为难,本王给你时间考虑。”李宽见苏定方言语忐忑,心知对方这是一时拿不定主意,当即也不打算再苦苦相逼:“这样,本王给你半个时辰考虑,想好了记得把结果告诉本王。”   “……”苏定方现在明白了,楚王殿下这是不准备放过自己了。   可他一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却又感到有些荒谬:自己作为窦建德的旧部,当初在刘黑闼兵败被杀后,(魏征向李建成求情,只诛首恶)自己能侥幸不死,得以解甲归田留存性命,已是大幸。   而今他又蒙李靖李将军看重,重新进入军中效力,虽说不过一个六品校尉,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本事,迟早能够获得晋升。   可楚王殿下非得让自己走捷径……   “你是不是以为投效了本王就是在投机取巧?”李宽突然的开口,打断了苏定方的思绪。   “殿下,末将更希望靠自己。”苏定方把心一横,说了实话。   “废话,你当然得靠自己。”李宽闻言眉毛一挑:“现在的你,充其量跟那契苾何力一样,是本王的家臣预备役,真想被本王收为家臣,那也得看你们俩接下来的表现。”   “既如此,末将愿意一试!”苏定方见楚王把话说得嚣张,他骨子里的那股子傲气劲也上来了:“只不过届时殿下纵然依旧有心,也要看末将是否愿意了。”   “呵,”李宽闻言哈哈一笑:“那本王拭目以待。”   “大唐的楚王殿下,您聊完了?”就在李宽刚打算回身进入营帐跟几位大将军还有自己的家臣炫耀自己有“识人之明”,且“御下有方”时,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传入了自己的耳中。   “嗯?”李宽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突厥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苏定方身后,朝李宽躬身一礼:“阿史那.铎仁,见过大唐楚王殿下!”   “哟,原来是你这狗东西,怎么,这回知礼啦?”李宽双手叉腰,气势一如当初在太极殿上那般狂放不羁:“对了,本王忘了问,那颉利的母亲还在世否?”   “……”李宽这话一说出口,帐外的阿史那.铎仁和苏定方,帐内的一干家臣和几位大将军,大家都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他娘的,楚王殿下您还真就心心念念要当“太上可汗”啊?   “楚王殿下说笑了,下臣此次是代表我家大汗向您问好,同时也想对您表达我家可汗的友善。”阿史那.铎仁此时卑微地就像匍匐在地的牧羊犬,他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颉利可汗的亲笔信,然后将其交给一旁的甲士。   “这上面写的啥?”李宽从甲士手里接过信函,发现这就是一张羊皮而已,上面弯弯曲曲的突厥文他也看不懂。   “进来吧。”李宽吩咐了一句,随后进入了大帐。   不多时,阿史那.铎仁出现在了帅帐之中,除了守在门口的袁天罡颇有兴致的正打量着接替了姜盛位置,可能日后成为自己“同僚”的苏定方,剩下的人,皆肃容站定,望向坐在主位的少年亲王。   在外敌面前,楚王的威严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你给说说,”李宽微微挑了挑下巴,示意阿史那.铎仁:“这信上写了什么。”   “楚王殿下,此乃可汗亲笔信,外臣也未曾亲眼得……得见……”阿史那.铎仁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瞪得越来越大,呼吸更是越来越沉重。   因为方才他一抬头,便见到了让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这个大唐来的杀胚,竟然直接拿大汗的亲笔信擦脚底板!   奇耻大辱啊!   “啊?你不早说?!”李宽闻言顿时恼了:“他娘的,你家大汗是想欺负本王不识字是吧?”   “嘿……”袁天罡一听楚王自曝其短,就不自觉的嗤笑一声,等他意识到到不对劲,所有人的目光已经朝他看了过来。   “咳咳……”袁天罡现在尴尬得恨不能马上学会道家传说中的遁地术:“殿下,臣,嗓子不太舒服……”   “哼,”李宽闻言冷哼一声,破天荒的没有再计较,他将目光看向其他人,还有谁认识这上面的突厥文字?”实在不行,李宽就打算叫契苾何力过来了。   “楚王殿下,给老夫吧……”李绩实在是嫌弃得没办法,他也知道,李宽手底下有异族大将,可这种时候自己出马才显得不落面子。   “辛苦李大将军了。”将羊皮扔给的李宽这回是真心实意叫了人李绩一声大将军。   毕竟他四五天没洗脚了……   “不辛苦,不辛……咳咳……”李绩伸手接过羊皮,刚准备客套一下,就被这羊皮的膻味混合着楚王殿下的脚臭味,给熏得咳嗽了两声。   先前不小心出糗的袁天罡见状,不禁诧异地抿了抿嘴:怎的,李绩将军嗓子也不舒服吗?   “楚王殿下,颉利可汗向您问好,”李绩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突厥文,神色有些嘲讽道:“他在信中说,他曾与您的阿塔——就是陛下,结为了兄弟之盟,您如今率军对他的领土大举侵犯,无疑是破坏了这份兄弟感情。”   “呵……”李宽闻言顿时冷笑道:“这他娘的狗东西在放什么狗臭屁?!”   论涵养,可能长安城里的地痞都比楚王更知礼。   “楚王殿下,我家大汗说只要您率军退出定襄城,并且答应帮忙说服英明的大唐皇帝陛下,与我们突厥重归于好,那么他愿意单独给您一万头牛,一万只羊,八千匹马,以及三千两黄金。”阿史那.铎仁此时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敢当着李二的面都言语轻狂的突厥使节了,他说这番话时,不但语气卑微,就连看向楚王的眼神,也充满了小心翼翼。   “好说,好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听完使节的话以后,楚王殿下并没有当场发怒,而是表现出了相当和善的态度:“不过除了这些,本王还有一个条件。”   “大王但讲无妨!”觉得自己终于守得开云见月的阿史那.铎仁,在听完李宽的话之后,心中顿感一阵兴奋,故而狗腿如他,便自觉将“楚王殿下”给换成了“大王”。   “瞧瞧!”被唤了一声“大王”的李宽,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阿史那.铎仁:“瞧瞧人家多会来事!”   “呵……”窦师纶闻言一声冷笑。   “啊呸!”柴绍朝一旁吐了一口唾沫。   “哈哈……”薛万彻仍旧只是傻乐。   “……"李靖、李绩、李道宗、张公瑾以及楚王的其他家臣们,大家纷纷表示无话可说。   “大王,您的条件是? ”阿史那.铎仁此时都想好怎么回去跟颉利可汗请赏了——他要告诉颉利可汗,自己是如何据理力争向那个“恶魔之王”进行这场艰难的谈判,并最终兵不血刃的拿回定襄城,并且将敌人赶出草原的。   “楚王殿下他不会是真想……”姜盛突然低声跟父亲道:“当那太上可汗?”   “楚王殿下!”阿史那.铎仁或许也是意识到了这一茬:“那个,我家可汗的阿娜(母亲)如今病重,怕是……怕是……”   “啊……”李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真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不言而喻。   众人此时对楚王殿下的鄙夷达到了顶峰。   “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本王真心祝愿你家可汗的阿娜早日康复。”李宽先是将话题引到正轨,免得大家真就误会他,然后,楚王摸了摸脖子,歪头看向阿史那.铎仁:“那个……你家大汗,他有几匹白马啊?” 第209章 那万一赢了呢?   楚王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味道。   “楚王殿下……这……这……”阿史那.铎仁眼见对方一上来就是照着自家大汗的脸一顿“尊严践踏”,他一时半会儿的,也属实是无主了:“这……小的也做不了主哇……”   “没事,你做不了主就回去问问你家大汗,本王有的是时间等他回信。”李宽说完也懒得再跟对方废话:“定方啊,替本王送客!”   “……”目前还处在“家臣预备役”考核期的苏定方,无奈地看了一眼李靖大将军的背影,随后低声对阿史那.铎仁道:“使节,这边请。”   “楚王殿下,您难道不能……阿史那.铎仁试图抓住最后的机会让楚王殿下回心转意。   “再废话,就打断你的腿,再丢出去!”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早已锋芒毕露,峥嵘尽显的楚王殿下可不会跟当年似的只在太极殿上叫嚷几乎要当突厥的“太上可汗”了,只见他冷冷扫视了阿史那.铎仁一眼,见后者身体忍不住一哆嗦,当即嗤笑道:“当年你小子在长安那会儿可是狂傲的很啊,可是你知不知道,本王从那时起,就想干掉你了!”   随着楚王殿下这句话落下,帐内的几位大将也不自觉地露出一阵杀气,尤其是薛万彻,此时他正狞笑着望向阿史那.铎仁,只等李宽一声令下,就准备动手了。   “下臣这就去向可汗复命!”阿史那.铎仁眼看形势急转直下,当即也很识时务地向李宽单膝跪地:“之前是铎仁蛮横无理,还请楚王殿下莫要见怪。”   “吭……”柴绍在听到对方说出这话以后,差点没绷住。   你要说蛮横无理,上面这位去你们草原当可汗都得给你们丢人……   随着阿史那.铎仁被苏定方引向帐外,李宽坐在帅位上陷入了沉思,而众人见状,也是尽皆沉默,等待楚王发话。   “颉利如今在哪儿?”李宽将目光看向张公瑾,先前苏定方回来复命,第一个禀告的对象是他,想必他应该有答案。   “颉利据说如今在灵州西北的沙钵罗部落,看架势是打算投奔吐谷浑。”见主公……呸!楚王发问,张公瑾不紧不慢地回答道,随后他似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过目前来看,此事还未成定局,听说颉利可汗将执失思力派往了长安,向陛下求和了。”   “不是,”李宽听完张公瑾后面的话顿时就炸了,他猛地站起身,大声道:“本王打赢的仗,怎么他颉利还派人千里迢迢找我爹那个昏君投降?他有没有搞清楚主次?!不行,这口气本王忍不了!姜盛!你去把阿史那.铎仁给本王抓来,先打断他一条腿,再让他回去复命!”   “唯!”太穆皇后去世以后,姜盛效忠的对象,便只剩下眼前的楚王李宽,所以当下他二话不说便转身走出营帐,去执行命令去了。   “楚王殿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已经对李宽嘴里崩出的“昏君”二字免疫的李靖,此刻一脸的痛心疾首,而他身边被抢了活儿的窦师纶,也是满脸苦涩。   老夫人,希言(窦师纶的字)对不住您啊……   “本王又没斩了他,打断他一条腿而已。”李宽撇撇嘴,随后又气恼道:“他颉利凭什么不亲自前跟本王跟道歉?反了天了还……”   “楚王殿下,这事儿……他不是这么论的……”李绩此时也有些看不过眼了:“咱多少还得讲点武德……”   嗯,能让李绩这样的人说出“请楚王殿下讲武德”这话来,某人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足以自傲了。   “如今都贞观四年了,你跟本王说武德?咋的?你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呐?念念不忘我祖父啊? ”李宽皱着眉头看着好不容易替他着想一回的李绩,继续突破自己的下限:“这事儿我爹他知道不?”   "你个竖子!"可能这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委屈的李绩,当下是真急眼了:“老夫是那个意思吗?!”   “那可说不好,要不咱现在找人评评理?”李宽闻言坏笑的,眼中全是不怀好意。   “评理?评个屁的理?这大帐之中,还有好人?!”李绩这话说得很露骨,这大帐之中,可能除了自己和李道宗,剩下的都是楚王党羽,或者更直白点:全是反贼。   “楚王殿下,懋功兄方才那番话,的确是一番好意,您总不能……”眼见两人又要闹起来,楚王的“泥瓦匠”无奈地站了出来当起了和事佬。   “窦叔儿,我英明神武的李伯伯怎么会跟我置气呢?方才我俩的争吵,不过是找找战斗的感觉罢了。”李宽笑嘻嘻地随口解释了一句,随后看向张公瑾:“张公啊,劳烦您写一封缴贼檄文,命人送给吐谷浑王,告诉那个王八蛋,本王这次来,摆明了就是要吃定颉利,天神都留不住他!我说的!而他要是敢插手,本王不介意让他感受感受,什么叫王师所至,皆为焦土!”   “楚王殿下,您是懂王师的……”怀疑自己从前对“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两个成语的理解产生了误会的张公瑾,闻言深吸一口气,他突然觉得这次来北方,跟着坐在帅位上的这位大爷再这样浪下去,搞不好连命都得丢掉:“楚王殿下,您要不要问问其他几位大将军。”(注1)   突厥再加上一个吐谷浑,大家伙吃得消吗?   “楚王殿下,先不说吐谷浑如今还臣服于吐蕃……”生气归生气,李绩还是希望楚王殿下找回理智,可李绩话里的后半句——“人家的兵员少说还有二十万”还没说出口,楚王殿下就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竖子不与为谋”。注1   “那就给吐蕃也下战书!”李宽把脖子一梗,霸气侧漏道:“记得让他们派出最骁勇善战的人来跟本王打这一战,本王打的就是他娘的精锐!”   “好好好……”柴绍此时无奈的捂住了额头:“你个小王……混账玩意儿……你是想让大家都别活是吧……”   “楚王殿下,咱们如今只有七万大军,不是七十万……”李靖作为军神,即便到此刻他依旧在认真分析局势:“您这么干,万一我们全军覆没……大唐可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真的吗?”李宽闻言若有所思的看向李靖,没说话,只是与其对视了一眼,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众人:“可是如果……本王是说如果……万一……我们打赢了呢?” 第210章 得加钱!   尽管时常有人说,华夏民族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中正平和的沉稳,但是实际上,几千年来,我们这个民族的骨肉血液之中,就从来就不缺乏冒险精神。   比如西汉与汉武帝互相成就的冠军侯霍去病。   再比如东汉那个叫刘秀的神奇法师……   亦或者一把火烧出三足鼎立,季汉浪漫的赤壁之战。   总之,李宽的这句“万一我们打赢了呢”,无疑是将一颗希望的火种落在众人心间,并且开始有了燎原之势。   “先打突厥,”李宽此时满脸正色:“打下定襄城以后,咱们手里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马匹,带来的七万军士,可以尽数武装成骑兵,没问题吧?”   “没问题,”回答李宽的是李道宗:“军中对士卒的骑射功夫时常都有训练。”   “分出去四万,继续先前的政策,对突厥部落进行袭扰,洗劫,本王要的就是整个草原人人自危,各部落首领不敢再派兵支援颉利。”   “可是颉利可汗身边不光有阿史那.思摩,从西域折返的阿史那弥射,还有从正面战场撤回来的康淑敏,这三人手中的骑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十万。”接过话头的李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李宽一眼:“楚王殿下,颉利可汗出逃之后,身边虽说只有几千人,可是逃出定襄城的突厥骑兵不下六万,我们这一战,可只阵斩三万余啊……”   “哈……李伯伯放心,这八万人,能投奔颉利的最多不超过五成。”李宽闻言哈哈一笑,随后正色道:“其实本王现在派人去叫来那几个大部落的酋长,表示出扶持他们中间一人出来当新的突厥可汗,可能就没这么多事儿,但是本王的初衷你们是知道的,东突厥经此一役,不能再有任何可汗的存在,至于西突厥,等本王抽出手来……”   “停停停……”柴绍是真听不下去了:“臭小子,你先说接下来怎么打,不要扯什么西突厥了,虽说人家如今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可瘦死的骆驼它也比马大,你要真连他们也招惹,那你姑丈我就是战死以后,骨灰被你在临敌时拿来当石灰用,恐怕也保不住你小子的命!”   “那就不扯西突厥!”楚王殿下可能是被姑丈的肺腑之言所感动,当即决议到:“那就暂时只给吐谷浑还有吐蕃下战书!”   “这个‘暂时’用的真好!”一直没开口的姜去终于在此刻开始发挥他的毒舌,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李宽:“殿下,要不老夫再替您想想,看看咱们这四周还有哪些敌人没招惹?”   “要不给高句丽和西域诸国也下战书?”袁天罡属于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只见他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随后跃跃欲试地望向李宽:“楚王殿下,这个威风,咱得抖啊!”   “有道理!”李宽寻思反正等仗打完那些家伙可能都还没收到信,当即义正言辞道:“给他们送去信函,不算战书的那种,告诉他们,让他们睁大狗眼,好好看看乃翁是怎么拳打突厥,脚踢吐谷浑,头槌吐蕃的!”   好好好……   作为李宽的家臣头子,如今文臣被迫当武将来用的窦师纶,闻言也只能苦中作乐道:“我家殿下这算是真正用尽浑身解数来打这一仗了……”   “谁说不是呢……”原本还觉得李靖窦师纶等人有心跟自己抢功的李绩现在也明白过来了:哥几个也是辛苦,跟着这么个比陛下当年还要疯的小王八蛋,能活到现在纯属命硬,反正此时他李绩是一点也不嫉妒这头一批跟着楚王的倒霉蛋们所立下的军功了。   全他娘的是拿气数换的。   “你们不要这么悲观嘛!”李宽见状,当即拍着胸脯,半是安慰半是保证道:“咱们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颉利,之后就边打边退就是了,总能撑到援军来的。”   “楚王殿下……您觉得老夫还会信您一个字吗?”李靖对此是有绝对发言权的:就这混蛋玩意儿,连打城中敌军十几倍于己身的定襄城都半点不带怕的,甚至还玩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那一套,你给他七万大军,哼……   楚王现在的精神状态估计就一句话: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就咋耍!   “还有一事,”张公瑾突然出声道:“据阿史那.铎仁所说,执失思力在颉利可汗逃出定襄城的第二日就被其派往了长安,如今按日子算,恐怕已经见到陛下了……”   “啊哈!”李宽闻言忽然怪叫一声,接着他兴奋地看向众人:“那颉利之后派阿史那.铎仁来,不就是因为他见苏定方一直紧紧追击在他身后,害怕了吗?哼,这狗东西果然是打算用阿史那.铎仁来迷惑本王!”   “殿下,老夫的意思是,陛下很可能会派唐俭唐大人出使突厥啊。”张公瑾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李宽还是听得出来,他在问自己会不会投鼠忌器。   毕竟按照楚王的战法,唐俭这次出使,属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啊……”听闻此言,向来重情重义的楚王殿下不由四五十度角仰望帐顶:“唐俭之子唐观,那可是和本王拜过把子的手足兄弟,真真正正的挚友亲朋啊……”   “唐俭之辈何足惜!”李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打断了恶魔之王的施法前摇。(注1)   “李伯伯,您误会了。”李宽闻言摇了摇头,接着道:“本王的意思是,得加钱!”   “啊?!楚王,您在说什么啊……”薛万彻此时觉得自己的小脑都在那一瞬间萎缩了一下,这都哪跟哪儿啊?   “废话!万一唐观丧父,回头我去他家吃席,挽金(丧事上的礼金)不得多给点啊?!不然本王吃得下去啊?!”楚王一个白眼顶回去,同时也将自己的道德底线和做人操守再一次暴露于人前……   真就他娘的…… 不当人啊……   但是不得不说,不当人的楚王,他的处事方针与大局观……那真是一向阔以……甚至出类拔萃! 第211章 如今楚王的战绩是多少了?   既然楚王连挽金加码这事儿都想好了,那大家也没啥可说的了:只能算他唐俭倒霉。   “殿下,我打折了他一条腿,人已经被送走了。”当众人准备继续商量出兵事宜时,姜盛一脸淡然地走了进来,向李宽复命。   而在他身后进来的苏定方,则是一副良家子被迫误入歧途的悲愤:“楚王殿下,事儿没这么干的……”   “定方啊,跟着本王,你得学会习惯。”听闻此言的李宽脸上则是在此刻露出了微笑:“若真论是非对错,从突厥铁骑在几十年前南下中原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定论。何况这次大战是如何引起的,他颉利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派出的使者,本王便是就地格杀,又能如何?”   “老夫算是看出来了,”李道宗倒不是反对李宽的这番话,但他也有些感慨:“合着如今这大草原上,您楚王的规矩才是规矩啊。”   “正是此理!”楚王殿下向来就讲究一个当仁不让:“咱们中原的那一套‘五常之德’的道德标准,在草原上是行不通的,游牧民族嘛,天生就信奉一个‘强者为尊’,拳头大才是唯一的真理。既如此,本王又何必搞得这么谦虚?”李宽说到这,下巴轻挑,神色轻狂:“况且在这种时候本王哪怕怂一点点,可能在人家眼里都是对自身实力不自信的表现,本王才没那么傻。”(注1)   “哎对对对,您不傻。”李绩此刻已经无话可说了,他望着好似孔雀开屏一般,将就这一身二杆子的气质体现到极致的楚王殿下,他明白:这位爷就是要将长城以北的敌人通通给干废。   先别管能不能打赢,反正气势上是完全输不了一点的。   “楚王殿下,既然如此,老夫这就按照您的战略方针,开始部署作战计划了。”李靖是一个务实派,虽然他不太建议李宽一下子跟所有的异族掀桌子,但是对于李宽的分析,他却很认同:只要能在颉利投奔吐谷浑之前生擒或者杀死他,待局势木已成舟,届时吐谷浑也好,吐蕃也好,还真就未必有跟大唐翻脸的勇气。   然而,就目前来说,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眼下颉利还寄希望于派遣大唐的执失思力能说服李二陛下,接受他的投降,这样一来,虽然面子上难堪一点,但是他颉利在这之后还会是东突厥的可汗,依旧能享受在这片广袤草原上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   "如今唐俭还未到达沙钵罗部落,我们的机会还很大。"李绩这话说出口,多多少少就有点成为“楚王党羽”的趋势了——因为他这话就是在提醒在场众人:别管陛下答不答应颉利的投降,咱们想要来一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么此次拿下颉利的最后时间点,就是唐俭离开沙钵罗部落之前。   “李将军,本王是打算生擒颉利之后,将他带回突厥腹地,然后放他走。”李宽此话一出口,场中一片沉寂。   “殿下,您当真是要捅破天啊……”张公瑾现在突然很怀念那个当初造反都想要提前占卜一番的李二陛下了,他娘的,当爹的犹犹豫豫,当儿子的那叫一个杀伐果断啊。搞得这个曾经批评李二陛下不够果决的他,如今都要劝人家的儿子稳健了!   “本王不把他们的大汗当狗遛一圈,本王怎么实现一劳永逸啊?何况,当年我爹受的委屈,我这当儿子不得替他讨回来啊?!”李宽梗着脖子瞪着张公瑾:“若真如此,那生儿子又有什么用?!”   坏了……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这帐内众人更迷糊了。   这话吧,是好话。这天底下但凡是当爹的,就没谁不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好儿子。   可楚王殿下,倘若此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   怎么就哪哪透着不对劲呢?   或者说得直白点:老夫等人怎么就非是不信呢……   难道说,这臭泥塘里,还真能挖出一汪清泉啊?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李宽见大家都是一副嘴上不说话,但是眼中藏着许多话的姿态,当即双臂环胸大声道:“抛开事实不谈——平心而论,本王还是很孝顺的!”   “嗯……咳咳……噗……咳咳……”   帐内顿时升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顺带夹杂着几声憋不住的笑声。   对对对,平心而论,楚王殿下确实是个孝顺孩子。   这一点,不光是从当年楚王殿下初来长安,便固执的为其祖母太穆皇后独自守孝,还是后来李二陛下发动了玄武门之变,这位爷又是第一个敢翻进太极殿,跪在祖父殿外大声背诵《陈情表》的孙辈,更勿提在这之后,他还时常看望失势的太上皇,陪着祖父说话逗乐,使得祖孙俩的感情愈发深厚。   可……   楚王殿下孝顺归孝顺,可他的孝顺从来就没有在陛下身上体现过啊……   这么些年来,这帐内的几员大将,除了柴绍一直不曾回长安,但凡回长安的,哪怕是短暂回归的薛万彻,他们哪一个在和李二陛下议事之余,没听见陛下抱怨过家中的某个竖子?   平日里招猫逗狗捅马蜂窝,高兴了还得从御花园里钓几尾锦鲤烤来吃,不高兴了更是逆天,陛下在武德殿收藏的兵器,在这位大爷手里丢失过半,虽说事后大都也找回来了,可谁架得住家中有这么个能折腾的主儿?   对了,说起这个,臣还得提一嘴,那杆随陛下南征北战的马槊,如今还在定襄城头插着呢!   嗯……若是从这一点出发,楚王殿下对陛下还是有一点孝心在身上的,但肯定不多……   “诸公,”窦师纶眼看楚蛮王又要蓄满怒气,作为家臣的他当即正色道:“莫要再取笑,我家殿下,还是很仁孝的。”   “啊对对对,老夫怎么忘了这茬。”李绩闻言点点头,随后笑言道:“楚王殿下不光孝顺,而且仁爱,对了,如今殿下的战绩是多少了?”   "朔方城外阵斩一万余,突厥腹地大小战役加在一起,无算伤亡的突厥百姓,正规骑军两万七千余,定襄城一战,三万余。"家臣之中,此时姜去面色平静地扫了一眼李绩,接着开始报起了楚王的战绩:“这些加起来,再怎么保守估计,阵斩七万,还是有的。” 第212章 大战前夕(一)   这一下,帐内算是彻底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原本只是想出言调侃的李绩,也不禁呼吸渐沉。   当初楚王在朔方城外大胜阿史那.思摩,阵斩一万余,战报写十万,剩下赊人头的逸事随着他的两个好弟弟外带柴绍的传令官泄密,已经传得上长安内外,边关军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可眼下在姜去报出楚王的战绩后,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件原本在两个多月以前还是饭后笑谈的事情,现如今,竟已是楚王即将达成的惊天壮举了!   “还有三万。”薛万彻忽然摸了摸脖子,接着看向李宽,眼神炙热:“殿下,末将愿助您一臂之力!”   “哈,好说好说!多谢多谢!”找回场子更找回面子,“飘零半生,终遇良臣”的楚王殿下,先是面露感激之色地朝“姜公”望去一眼,随后转过头来笑着对薛万彻道:“那本王就在此先谢过薛大将军了!”   “臭小子,姑丈也助你一臂之力!”柴绍看着眉眼之间与平阳昭公主有几分相似的侄儿,眼神里透着一股欣慰。   “此战,总得让老夫也捞点军功,不然怎么好意思回长安呀。”李绩眼下也是满脸笑呵呵,至于心里怎么想,旁人就不知道的。   “楚王殿下,真要下战书?”张公瑾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下啊!怕他啊?!”霸气侧漏的楚王殿下刚说完,便转头望向了李靖,接着腼腆微笑道:“对吧,李叔!”   “……”李靖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道:“殿下心中有数就好,此战,老夫自当尽心竭力。”   “成,妥了。”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在出发之前,咱们得犒赏三军,鼓舞士气!吩咐下去,大家杀牛宰羊吃顿好的,七日之后,我们按时出发,让颉利感受感受什么叫他娘的大唐边军!”   “唯!”   -------------------------------------   李宽在定襄城和众将欢声笑语,而李二陛下这边就过得比较凄惨了。   弘义宫内,正在给太上皇李渊问安的李二陛下,正在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只见坐在上首的老李渊,对儿子疾言厉色道:“你儿子还在边关血战,你竟然跑来跟朕商量今年宫中如何过元正?!”   对此,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呢?   跟楚王关系向来不错的颜术可就在屏风后面呢。   骂吧,骂吧……   李二陛下垂首挨训,想到某竖子在外面遭罪,他自己心里也难受。   “朕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李渊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当时只道是寻常”——臭小子离开的时间越长,自己心中就对他愈发挂念,前些日子老李渊梦见这孩子一身是血,吓得他从梦中惊醒时,才发现自己竟早已泪湿衣襟。   “父皇,儿臣听进去了。”李二陛下眼下也很为难,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臭小子打到哪里了:“爹您放心,儿子一旦收到消息,就下令让李靖强行把人绑了给朕送回来!”   “呵……”李渊闻言嗤笑一声:“有窦师纶姜去还有你母亲留给他的部曲在,你还想让李靖绑宽儿?你不知道他和红拂女受过你母亲的大恩?你还是想想怎么别让李靖成为你儿子的家臣吧!”   “……”李二陛下听着老爹扎心的话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啥了。   接下来,无话可说的父子二人,相顾无言好一阵。   “稚奴和兕子如今快满月了,”最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的李渊,一边说着,一边朝殿内招了招手,很快便有宫人捧着一个锦盒跪倒在他身边,李渊接过锦盒,放在了和李二之间的案几之上:“朕命人打了一对长命锁,你回头给这俩孩子带去。”   “儿臣谢过父皇!”李二见状脸上也有了笑容,只是他刚准备说些什么,结果一向视弘义宫为宫中禁地的长孙无忌,竟然破天荒地不顾规矩闯了进来。   “太上皇,陛下!”长孙无忌一进来就给两人行了个大礼,随后,他抿了抿嘴,见这对父子皆是面色不善地朝自己看来,不由脸上一阵苦笑:“非是臣有意擅闯,奈何事急从权——就在刚才,边关传回消息:宽儿……楚王殿下率领七千精骑,大破定襄城,颉利可汗已经率兵西逃,欲投奔吐谷浑!”   “……”   李渊和李二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李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长孙无忌,随后看向自己的儿子:“二郎,该不会是老夫一语成谶,李靖真成那竖子的家臣了吧?”   接下来的话李渊没有明说,但是李二是懂老爹的意思的:假情报,绝对的假情报,那臭小子搞不好要带着李靖携大军杀回长安了。   不然怎么解释这样离谱的战报啊?!   定襄城内,少说也有十多万的突厥大军啊!   他楚王用七千精骑破城?   他当他是项羽啊?!   “无忌,”李二陛下决定还是先不要怀疑自家的竖子,当初都说好了的,开玄武门得跟自己通报一声:“你确定,战报上是这么写的?!”   “二郎,千真万确!”长孙无忌咽了一口唾沫,连声音都在颤抖,虽然害怕,但是此时他还是决定跟自己的外甥站在一起:“楚王……宽儿他在朔方城一战之后,柴绍将薛万彻和朔方城内的两千骑兵给了他,这小子带着这三千人,杀入了草原,甚至他还收复了异族大将契苾何力,接着,他分兵开始屠杀突厥部落,手段繁多且阴损。   这小子先派人伪装成突厥马匪,袭击小部落,要么杀死他们的牛羊,要么将他们的牛羊赶到大部落去。接着,自己领军光明正大的屠杀大部落的守卫,然后将武器分发给小部落的人。总之,在这小子一番搅局之下,突厥腹地算是被他杀了个天翻地覆,不知有多少部落覆灭在他的铁蹄之下……”长孙无忌说到这里,突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到底是他长孙家的种啊,这孩子的外公长孙晟当年能分化出东西突厥,那臭小子更狠,搞得如今整个草原开始人人自危! 第213章 大战前夕(二)   “嘶……”听着孙儿的丰功伟绩,李渊先是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突然抬手照着李二的脑袋来了一记板栗:“你个混账玩意儿!朕的孙儿造下如此多的杀孽,都是因为你!”   “……”李二陛下眼下也不知道是被老爹抬头一记久违的板栗给敲懵了,还是被儿子的战争天赋给惊着了,只见他下意识地追问道:“这臭小子是怎么破定襄城的,你倒是说啊!”   “陛下,这个就更狠了……”长孙无忌闻言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在李靖率领三千精锐寻得楚王殿下之前,宽儿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同时又不知从何处招来了一些部曲……”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时,长孙无忌下意识地看了太上皇和李二一眼,见两者神色自若,当即也不再遮掩:“总之,他先是分兵引开了阿史那.思摩,和康淑敏,之后等双方拉开距离之后,楚王殿下又派人给阿史那.思摩送去消息,明说自己要打定襄城——”   “这小子怎么敢的?!”李渊听到此处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臭小子真当他是项羽韩信啊?”   "当时追在他身后的是阿史那.思摩和康淑敏,两人见信之后一合计,康淑敏便继续向西域追击,阿史那.思摩当即率领三万骑兵南下,而也是在此时,楚王行军至碛口,遇上了率军在草原寻了他整整两个多月的李靖。"长孙无忌说到这,自己都要忍不住替李靖掬一把同情泪了。   真正苦了兄弟了!整整两个月,啥事儿没干,净他娘的满草原寻人了。   "然后他们这就一起去打定襄城了?等等……"李二陛下忽然发现了事情的重点:“这小兔崽子当时身边算上契苾何力的族人拢共才四千,他就敢在身后有三万追兵的情况下,去打守军过十万的定襄城?!”   尽管已经知道了此战的结果,但是这些对李二陛下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可能生了一个比他李二还“李二”的小李二。   而照这么发展下去……   “剩下的结果你长话短说,朕现在想知道那臭小子身边身边有多少兵力。”李二陛下此时心中疯狂祈祷希望一切还来得及——真要十万大军都在他手里,那小子能在西北打上一轮罗圈架!不对,搞不好还得去东边踹两脚高句丽!   “定襄城之战,首功当属窦师纶,此人非但有不输庞统之谋,甚至还有不下张须陀之勇!”长孙无忌感叹一声,随后道:“但是宽儿也不差,这小子手持您的马槊,亲冒矢石,一路长驱至定襄城下,下马掷槊,当着众人的面,将马槊插在了城头!然后,他又对闻讯赶来的颉利可汗挑衅示威,随后信马由缰又一路杀回了中军。”   “……”李渊和李二,此时父子二人皆是同样的神情,嘴巴微张,眼神也有些呆滞——他们实在无法将那个成天在宫里给他们捣乱的竖子跟长孙无忌口中宛如天神下凡的“楚王”联系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陛下,更绝的是,在这之后……”长孙无忌还要接着说下去,但是李二陛下却出声打断了他。   “你等等……”回过神来的李二皱着眉头看着长孙无忌:“长孙安业的事情是不是被那小子知道了?”——你要是没什么把柄在这小子手里,犯得着这么为其吹嘘?   无忌啊无忌,朕还是看错了你!   “二郎……”多年的情谊,让长孙无忌只是一眼就看出了李二此刻的想法:他宁愿相信自己是被宽儿那竖子抓到了把柄,不得不为其吹嘘,也不愿意相信宽儿有如此万夫不当之勇。   这就很难让人绷得住……   “战报是李靖在定襄城写的,上面有他亲自加盖的帅印。”长孙无忌觉得,这事儿得说清楚:“更何况,萧皇后不日将携孙回长安,您估计很快就能见到她了,还有就是……”长孙无忌忽然默默地看了一眼准备饮口酒压压惊的太上皇:“听说楚王殿下与萧皇后相谈甚欢,他甚至将太上皇赠与他的私印暂借给了萧皇后,言明若是有谁敢对其不利,待他回长安,就要找那人算账!”   “噗!”刚刚饮下一口酒的老李渊,闻言当场就将酒给喷了出来。   “这小王八蛋……他皇祖父的私印就这么……”李渊刚想说就“这么不值钱”,可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对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李二道:“你母亲与萧皇后曾是闺中密友,当年你爹被杨广刁难,也多亏了她……说起来,咱家欠着人家的人情呢,宽儿估计也是听对方提及了你母亲,这才……”   “爹,儿臣明白,您放心,儿臣不会与其为难。”私印的事情,李二其实早已知晓,而且他也知道这是李渊对孙儿的一片良苦用心,只不过,后者拿这玩意儿来当个人的信物用……   还没李二陛下在心中想好回头怎么教训这臭小子,就只听长孙无忌继续道:“至于陛下您方才的问题,臣也只能这么回答您:如今定襄城内,算上后续赶过去的柴绍、李绩、李道宗、李靖的主力部队,这些加起来,城内的唐军,如今至少是七万有余了。”   “完了……”李二在听到长孙无忌的汇报后,当即只觉得两眼一黑。   这臭小子,怕是不光只是对突厥动手了…… 第214章 楚王的兵法谁教的   就在李二陛下还在犹疑楚王率军大破定襄城的真实性的时候,颉利的使节执失思力到达了长安。   “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我家大汗特意派遣外臣前来,向您表达最崇高的敬意,同时外臣也带来了他的心愿:我家大汗表示愿意从此为您守护帝国的北疆……”在大朝会上,执失思力卑微的话语引起了整座大殿的沉默。   不知为何,大家对最近从宫中传出的“楚王在突厥大杀四方”的谣言,渐渐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该不会……总不能……   真让那个不学无术的“楚蛮王”给装到了吧?   李宽的两位恩师,特别是虞世南,属于是最先怀疑人生的那一位:只见老头儿此时两眼空空,失去了焦距,只是痴痴地望着前方。   怎么……这小子真就从《孙子兵法》里悟出其他东西来了?   随后,在一旁的褚遂良的提醒下,他将目光看向龙椅之上的李二,结果虞世南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虞世南不由面色一苦:陛下,老夫分不清,老夫实在是分不清啊!   谁知道那小子以前是真的在胡闹还是有意藏拙啊?!   等等……   虞世南觉得“藏拙”这个词用到那个如今“乐不思长安”的小王八蛋身上,纯属是糟践这个好词,可能……可能就是那小子运气太好,加上太穆皇后的家底给力,否则按照他这么个作死法,可能眼下最好的结果,就是大唐开始和突厥谈判,怎么赎回他们的丈育楚王了。   “朕问你,颉利为什么还不投降?!”既然执失思力来了长安,李二陛下对先前的战报也就失去了最后一丝疑虑,所以,他在感慨自家的竖子“颇有乃父之风”的当口,同时也爆发出了身为一代大帝的霸气风范:“他是不是觉得,朕还需要对他做些什么,才肯认输?!”   “陛下……”执失思力此刻有苦难言:“我家大汗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向您投降……”   “不,朕要看着他亲自来到朕的面前投降!”李二想到曾经所受到的屈辱,当即龙颜大怒道。   “陛下……”执失思力发现,那个大唐的楚王之所以能获得“恶魔之王”的称号,多多少少是跟眼前这位沾点边的:“非是我家大汗不愿亲自来长安,而是您的儿子……那位大唐的楚王,如今就在定襄城整军待发,不如就要挥师北上,故而我家大汗不敢南望啊陛下!”   轰!   执失思力这番实在话,对李二来说,比什么样的吹捧都有用。   是的,因为你们的楚王眼下在大破定襄城之后,还打算继续痛打落水狗,所以我家的落水狗……不对,大汗,他怕了,实在是怕了……   毕竟这么个玩意儿不但手段比突厥人还突厥人,关键是以少打多他还觉得优势在他,更夸张的是还真就让他打赢了……   颉利可汗当初在定襄城头说“李世民生了个好儿子”的时候,可能也没想到,对方的好儿子居然能把他当孙子打。   不得不说,楚王的“孙子兵法”,至此已成艺术。   “哈哈哈哈……”不出执失思力所料,他此话一出,满朝文武一片哗然,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随后,有一个人抢了李二的风头。   群臣之中,率先回过神来,继而放声大笑的虞世南终于是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只见他一改先前苦闷神色,老汉儿顾盼自雄间对四周同僚,特别是脸色有些憋闷的萧瑀道:“嘿!楚王的兵法,老夫教的!”   楚王的兵法谁教的?   楚王的兵法我教的!   老汉儿我……骄~傲~~   ——反正人家执失思力说了,因为楚王,颉利可汗连亲自赴长安向陛下投降的勇气都没有,那这还有啥可说的?楚王之勇武,注定名垂千古啊!所以管他藏不藏拙的,老夫不管了!就算是陛下回头怪罪下来,这波牛而逼之,老夫也得装上!   “……”坐在龙椅上的李二陛下,此时看着下方玩“变脸”的虞世南,突然有些心塞:这老头儿从前不这样的。   而太子李承乾此时也是心情复杂,当然,他是发自心底为宽弟取得这样的成就而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只是让他觉得心情复杂的是楚王殿下这“近墨者黑”的同化能力——怎的人家的学生都是向着自己的老师学习,而到了李宽这里,却是渐渐有了老师开始向自己的学生转化的趋势呢?   这就……挺发人深省的……   “你回去告诉颉利,朕,接受他的投降!”李二陛下此刻注视着下方的执失思力,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朕的鸿胪寺卿,在下朝之后便会随你一道奔赴,由他代表朕来接受颉利的投降,但是有一点,即刻起,整个草原所有部落,不得再对楚王有丝毫不敬之举!否则此事作废!”   “可是陛下,万一楚王他……”执失思力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谈成,眼前的大唐皇帝可以为了儿子的安危结束这场战事,可他的儿子……   那位大爷怕是不会领这个情啊。   “陛下!”唐俭闻言先是一个踉跄,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他连忙跪倒在地,嘴唇发苦道:“臣领旨!”   “你带着朕的圣旨去,上面有朕的亲笔手书,上有天子行玺,就算那竖子不知轻重,窦师纶、李靖、李绩、柴绍、李道宗他们,可是知道轻重的!”看出唐俭心中忧虑的李二陛下,当即出言将其好生安慰了一番。   殊不知,此时唐俭连遗书的腹稿都在心中打好了…… 第215章 威震天下英   可惜李二陛下并没有给唐俭回家写遗书的机会。   在大朝会结束之后,唐俭绕过腆着一张脸向虞世南继续推荐自己儿子的程咬金,独自出了宫,乘坐马车来到了鸿胪寺。   随后,他就开始吩咐手下,准备出使突厥的相关事宜,同时他特别嘱咐:随行人员尽量挑选马术高超的,还有,每人配上两匹马,而且必须是好马。   “大人,咱们是去接受颉利可汗的投降,又不是去逃难的。”唐俭的手下听着他的安排,不由有些疑惑不解。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唐俭把眼睛一瞪,随即叹了一口气。   难怪他最近觉得右眼跳的厉害,这一劫终究还是来了。   因为李二陛下催促的急,当日午后,唐俭就率队和执失思力一道出了长安城,正好在城门处遇见了前来迎接萧皇后的萧瑀。   “阿姊!”白发苍苍的萧瑀抱着同样白发苍苍的萧皇后,哭得不成人样,唐俭他们的经过的时候,他也未曾在意,看来这么些年里,他的日子其实过得也是饱受煎熬。   但唐俭没时间感慨别人的悲惨命运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赶路,这份敬业精神甚至感动了执失思力。   “唐大人,执失思力没想到您竟是如此尽责,实在是让人佩服。”中途歇息时,执失思力拿着草原的风干牛肉干,和唐俭套起了近乎:“可思力有一事不明,为何您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呢?”按道理说,忧心忡忡的该是他执失思力才对。   “唉……”被人提及了伤心事,大口嚼着冷馍,心中有苦难言的唐俭也只是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顺手从对方的手中拿过两块牛肉干,看在这两块牛肉干的份上,唐俭忽然开口道?:“使节啊,老话说得好,‘贤臣择主而仕,良禽相木而栖’,此番过后,老夫希望你能多为自身做打算。”(注1)   “啊?啊!”大唐首席外交官的突然示好,多少还是让执失思力有些感到受宠若惊的,于是他赶忙点头道:“唐大人说的是,思力自当铭记在心!”   一路无话,经过小半个月的赶路,唐俭随执失思力来到了颉利可汗如今栖身的地方——灵州西北的沙钵罗部落。   唐俭终于见到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   “嗝儿~是大唐的使节来了?来来来,陪本汗喝上两杯!”颉利的汗帐之内,一身酒气的颉利搂着身边面如死灰的义成公主,看向来人。   “唐俭见过大汗。”虽然唐俭觉得现在并不是谈判的好时候,可他近来却总感到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的严重了,所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一改往日的“客随主便”,当即沉声道:“我来此是代表陛下接受您的投降,不是与您饮酒的!”   “嘭!”可能是酒壮怂人胆,这位定襄城一战之后便如惊弓之鸟的突厥大汗,听闻唐俭此言,当即怒而拍桌道:“你一个小小的外臣,也敢这样跟本汗说话?!当年,长安城外,渭水河边,他李世民……”   “大汗慎言!”执失思力是知道人家李二陛下是因为什么才愿意接受颉利的投降的,都这种时候了,大汗若是还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那么投降一事也不必谈了。   “狗东西!可贺敦说的果然没错,你竟然真的投了大唐!”颉利可汗见自己的心腹竟然这样跟自己说话,当真是一怒再怒:“来人呐!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拖出去!鞭三十!”   “可汗,您当真要如此?”唐俭自然是知道什么叫“天赐良机”的,只见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缩在颉利怀里的义成公主:“草原上的雄主,竟然听信了一个女人的一面之词,然后处罚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   “唐大人!”执失思力不是颉利可汗那样的傻子,他当然知道对方这么说,是倒逼自己向其投诚,可无奈自家大汗偏就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因为大战失利,这位曾经的草原雄主而今是愈发的昏聩,自知没什么好办法化解眼前局势的执失思力,惨笑一声,接着闭口不言。   执失思力到底是挨了一顿鞭子,而唐俭也被安排下去休息。   是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唐俭,忽然从胡床上坐起身,他叫醒了帐内呼呼大睡的副手:“别睡了!吩咐下去,我们今夜就逃走!”   “唔……大人……啊?!”睡眼惺忪的副手在听清唐俭的话语之后,当即愣住了:“大人,这是为何啊?”   “老夫怕死在这里!楚王搞不好很快就会打过来!”唐俭这人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别磨蹭,收拾东西,准备走!”   “大人……咱们就这么走了,回头怎么跟陛下交代啊?”副手此时还牢记着自己的职责。   “哼,到时候要给陛下交代的怕不是我们,而是楚王殿下了!”唐俭此时已经下地,开始穿衣。   “可是我们有陛下的圣旨在啊,大人,您不会不懂‘天子御笔’的含金量吧?”那副手见唐俭心意已决,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开始执行命令。   “不,”唐俭此时转过身,满脸郑重地看向自己的副手:“不是老夫不懂圣旨的含金量,而是你不懂楚王啊……”   同一时刻,二十里外。   “楚王殿下,咱们真的要这么干吗?”薛万彻带领着全副武装的八百黑甲军,以及五百精骑,打马停驻在李宽身侧:“唐俭唐大人可是刚刚进入沙钵罗部落啊……”   “废话,那老小子不进去,本王还不打呢!你知不知道只有在他刚刚抵达的这一夜,人家突厥人才是最放心的时候——谁能想到这时候我们会杀过去啊!咱后方的李靖大将军他都想不到!”李宽白了一眼薛万彻,随后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月亮。   “是啊是啊……”袁天罡觉得自己这个家臣当得是真辛苦啊,他看着身边如今同为家臣的苏定方和契苾何力,神情有些凄苦:“谁能想到呢,你们说对吧?”   “咱们家主不就喜欢人少欺负人多么……”契苾何力如今全族就他一人在李宽帐下效力,也是因为后者不但让他的族人全数回归,并且还派遣了八百骑兵保护他的族人准备迁徙到大唐境内,如此这才让他甘愿为楚王赴死。   “唉……老夫该再等等的……”苏定方喟然长叹,要不是楚王让李靖大将军前来游说,自己说什么都得再想想。   太要命了啊我的殿下……仗不是这么打的呀……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前方部落中除了巡逻的士兵,剩下的人几乎都在休息。   “要不我们再等等?后方李大将军们还没跟上来呢?”姜盛作为这支先锋队的副统领,眼下是最后悔的:他干嘛要跟窦师纶保证自己会看顾好楚王,这看个屁啊?   明明大家是来清理周边斥候的,结果呢,嘿,又成主力了!而且这回更难受,就他娘的一千三百人!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呀!   “不能等,后方大军压上来的话势必会惊动吐谷浑,本王让李伯伯他们跟在后面,那就是摆样子给吐谷浑看的,否则人家也不会给咱们机会,放咱们接近沙钵罗部落啊。”李宽说完,在马上做了一个扩胸动作,随后“当啷”一声,我们的楚王从腰间抽出了横刀。   “今夜,就让本王带你们上演一出千骑劫胡营,威震天下英!”(注2)   (咳……明天不请假,依旧两更,所以你们能不能夸我一下╭(╯^╰)╮。) 第216章 袭营   楚王曾经来北方的初衷,就是想让突厥人意识到:蛮夷和蛮夷之间亦有差距。   而现在的他,终于做到了。   最起码,当年颉利要是只带两千人而不是二十万人,他是万万不敢跑去渭水河边和李二玩什么斩白马盟誓的。   “姜盛,一会儿你带领六百黑甲军袭营时不要只顾着杀敌,记住,要不停穿插突厥人的营地,谁敢阻挡你们,一律杀死,但是千万不可停下来与其作战!” 为了保证骑兵战时绝对的机动性,同时也是为了留存体力以及恰好在最佳的时刻出击,二十里的路程,率军突袭的李宽用了快两个时辰才走完,而此时在距离沙钵罗部落不过半里地的地方,在清理掉最后一批斥候以后,李宽停下军队,开始布置起了作战计划。   “唯!”尽管姜盛也很后悔今日陪着楚王前来“探路”,但此刻木已成舟,再后悔也已是为时晚矣。   “薛万彻,你带着五百骑跟随在本王身侧,杀入颉利帅帐,生擒此獠!”   “唯!”薛万彻轻轻扯动缰绳,目光开始注视着前方的营寨。   “苏定方,你领一百黑甲军,去西北角,借风势火烧连营!”   “唯!”苏定方抱拳一礼,沉声领命!   “袁天罡,你领一百黑甲军,换上突厥人的衣衫,最后进入营地,记住,你和苏定方一样,不要去正面战场,只管去往突厥士兵睡觉的营帐,记住,给本王见人就砍,务必引发营啸!”(注1)   “唯!”袁天罡此时满脸肃容,他知道,证明自己不是“罡子”的机会来了!   “契苾何力!”最后,李宽将目光看向了契苾何力:“你随本王一道冲锋。”   “唯!”契苾何力在听到李宽的安排以后,心中难免生出一阵激动:楚王殿下这是在向众人表明对自己的信任啊!   “既然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本王也懒得再讲什么废话,走了,干翻颉利,就在今朝!”李宽说完,率先打马开始往前冲,沙钵罗部落的营寨说白了就是成千上万的一片灰白色毡房,在营寨的大门处,突厥人用巨木修建了几处哨塔,上面有哨兵全天候负责警戒。   “诸位,天亮以前,本王要这里变成一片焦土!可否?!”   “可!”   当李宽率军已经冲到距离大门处八十步时,哨塔上的哨兵已经开始向塔上敲钟,通报敌袭。   “聒噪!”耐心等待对方引起恐慌情绪以后,骑在马上的楚王殿下开始引弓搭箭,出箭不停,于是,哨塔开始接二连三的有尸体落下。   “姜盛!跟上!”在清理完哨兵后,李宽看着门口冲出来的一队巡逻士兵,当即放下长弓,朝姜盛招呼了一声。   “殿下,接槊!”姜盛一声大喝,将那杆从定襄城头上拔下来的马槊朝李宽掷了过去,随后,他猛地一踢马腹,跟随在李宽身后,冲向门口那伙骑军:“我等世受老夫人大恩,自当为家主效死而终!诸位,随我冲锋陷阵!”   无须再多言语,猛烈的厮杀,在下一刻瞬间爆发。   楚王或许算不上马战高手,但是一身武力却不下苏定方这样的沙场猛将,只见他在接过姜盛抛过来的马槊后,当即打马率先冲入敌军,学着窦师纶一个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瞬间清理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为后续骑兵部队打开了一个口子。   而姜盛亦不愧是不世出的将才,趁着敌军因为楚王的勇武而片刻失神的功夫,他已经率军后发而至,在一矛刺穿一个试图继续攻向楚王殿下的突厥人的脖子后,手腕顺势一用力,横扯矛头,下一瞬,空中顿时被拉出一道黑红的血线。   “殿下,末将去也!”姜盛牢记自己的任务,他要像犁地一样将这片偌大的突厥营地给搅得鸡犬不宁,所以他只是打了一声招呼,随后便带着人继续向前方厮杀而去。 厌世㈢君羊⑦①④㈣ 8六⑦七○   “你他娘的下次能不能注意点?”望着姜去离去的背影,李宽顺手抹了一把脸:好家伙,滋了乃公一脸的血啊!本王自打进入草原以来,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这要让我远在长安的皇祖父知道,不得大半夜起身在殿中踱步,再也无心芙蓉帐暖,美人如玉,一个劲地为我心疼死?   “楚王殿下!”薛万彻现在很想骂娘,他只不过是整顿了一下骑军,结果这位大爷就又在先锋部队里干起了先锋的活儿:“您莫要独自行动……”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李宽点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跟上来的契苾何力:“契苾何力,颉利的营帐大概会在哪里?”   “殿下,草原以位北而尊,且以蓝色为最尊重的颜色,所以……”契苾何力将目光望向营地正北处:“颉利应该就在那个位置。”   “行,走!”雷厉风行的楚王殿下二话不说,就带着人朝正北方冲了过去。   而另一头,收拾完行李准备跑路的唐俭,在带着十几个随从悄咪咪地摸出栖身的营帐后,刚刚走了一小段路,前方就隐约传来一阵厮杀声。   “完了!老夫还是晚了一步,那小王……祖宗他真杀来了!”听着远处的动静,可怜的唐俭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叫。   “大……大人?”他的副手此时也不知道说啥好了:“难道说,杀进来了?楚王?真是他?”   不至于吧……您和楚王殿下真就“你知我品性,我知你命硬”,大家毫不遮掩的双向奔赴啊?   可此刻思考这些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厮杀声的临近,他们四周也渐渐有了动静。   “赶紧回老夫的营帐躲起来!”唐俭眼下只能希望楚王带了足够多的人,毕竟先前来时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沙钵罗部落的突厥士兵至少也有七万之数,沙钵罗部落的酋长阿史那.贺鲁虽为西突厥汗国大将,可是从他收留颉利可汗的举动来看,西突厥显然也不希望颉利就此一蹶不振。   但唐俭不知道的:眼下虽然西突厥和大唐结盟共同对付东突厥,可因为前两年的内乱——统叶护可汗被其伯父莫贺咄可汗所杀,眼下弩失毕诸部酋长开始联合起兵反对莫贺咄可汗,同时,他们公开推举泥孰莫贺设为可汗,表示要与与莫贺咄决裂。   总而言之,西突厥现在国内乱成了一锅粥,如果东突厥现在倒下,他们自然无力与新崛起的大唐抗衡。   所以,阿史那.贺鲁才会暂时收容颉利,并且等待这次颉利与大唐谈判的结果:如果谈判达成,他自然能赚一份颉利的人情,如果失败,他就将颉利可汗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吐谷浑,同时也祸水东引:让吐谷浑去跟大唐继续掰手腕,而他们西突厥,还需要时间结束纷争,休养生息,并且最终崛起。 第217章 恰逢其会   “契苾何力,你他娘的确定颉利就在那个方向?!这他娘的周围都没几个突厥人把守!咱不会是进了敌人的包围圈吧?”李宽身边带着的五百骑兵虽说不如自家的黑甲军,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边军精锐,且个个身着铠甲,几轮冲锋下来,皆是如入无人之境。   可越是这样,李宽却觉得越不对劲。   为啥他们越冲锋,周围的敌军反而越少呢?   “楚王殿下,外臣怎会这般不知恩义,您放心,颉利一定附近!”契苾何力如今也习惯了楚王说话的模式,闻言笑道。   李宽闻言点了点头,没说话,手下众人开始继续搜索。   眼下西北角已经有了火光,苏定方那边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至于另一位“怨种”家臣——袁天罡也没辜负李宽的信任,他将一百人分成五个小队,接着不断地进出突厥士兵居住的帐篷里,制造流血事件,如今已经有不少突厥士兵因为敌军袭营,“同僚厮杀,”从而陷入到了集体崩溃的境地当中。   特别是当初逃出定襄城,又自发来到沙钵罗部落,重回颉利帐下效力的士兵:火光现在是他们最害怕见到的东西,定襄城内的那场大火,注定成为了他们永生难忘的回忆。而此时营地起火,到处都充斥着“敌袭”的嘶吼声,还有不断拔刀相向的同僚,这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他们长期以来紧绷的神经。   所以几乎不需要再犹豫什么,那些本身大多就因为生存条件恶劣而患有夜盲症的士兵士兵们,借着帐外的火光,隐约看见有人走进营房,挥刀砍向自己“同伴”的“突厥人”后,在刺目的鲜血和不时传来的刺耳的惨叫声的刺激下,他们震惊和嘶吼,终于,他们或呕吐或大声喝骂之后,在某个时刻,人群就好似突然就集体发疯了一般,一个个痴笑着,也纷纷抽出了武器,开始砍向身边人……   而与此同时,姜盛也率领黑将军穿插了一遍沙钵罗部落,随后,他来到一处山坡,俯瞰下方混乱不堪的营地,片刻之后,他猛地一声大喝:“杀!”   黑甲军再次冲向了沙钵罗部落,一样的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一样的摧枯拉朽,锐不可当,可是这次不同的是,他们前进的道路上再也没有了像样的抵抗,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只顾四下逃窜。   这一切顺利地简直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颉利可汗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刚搂着赤裸的义成公主睡下。   “可汗!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玩弄女人?!”阿史那.思摩此时已经不再是那个在颉利面前唯唯诺诺的部下了,在和阿史那.贺鲁有过一次会谈以后,他便打算此间事了之后,投奔西突厥,但名将有名将的操守,颉利可汗如今还是他的大汗,他有必要时刻保证对方的安全。   “唔……是你啊?”明显还未酒醒的颉利,赤裸着上身,从胡床上艰难起身:“什么时候?天亮了吗?”   “唐军杀过来了!”阿史那.思摩现在恨不得将一桶冰冷的马尿淋在颉利头上:“对方来势汹汹,并且激起了营啸,根本就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整个沙钵罗部落便已经彻底陷入混乱,末将试过让亲卫以杀止乱,可……”阿史那.思摩说到这里,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疯魔的士兵实在太多,此举非但没能奏效,还让末将损失了不少人。”   “什么?!”颉利可汗是个昏聩的,但义成公主从来都不是,眼下,她已经意识到这次自己很可能失去的不是尊严,而是性命:“思摩将军所言当真?”   “哼!”阿史那.思摩冷冷看着眼前裹着狐裘裸露香肩的义成公主,他连和对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大汗,赶紧随臣离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哦,好好好!”颉利可汗或许是接受不了曾经的失败,所以自打从定襄城出逃以后,就经常借酒消愁,这也导致他整个人看起来较之以往痴傻不少:“可贺敦,随我走。”   “大汗,她要留下来。”阿史那.思摩在颉利可汗话音落下之后,当即便出言表达了反对。   “你说什么?!”颉利可汗闻言眉头一皱,怒视阿史那.思摩道:“你胆敢反驳我?”   “大汗,您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这个女人,要负担很大的责任。”阿史那.思摩说着,深深看了义成公主一眼,而后者只是凄然一笑,垂头看向地面。   “康淑敏呢?”颉利可汗突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死了,被唐军所杀。”阿史那.思摩说这话的时候,他腰间的宝刀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阿史那.弥射呢?”颉利可汗此刻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也死了,被唐军所杀。”阿史那.思摩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为什么非要留下她?”在漫长的沉默过后,颉利可汗突然开口问道。   “因为您需要给大唐一个交代,义成公主是前朝公主,而且向来都是她怂恿您对中原用兵,所以她可以是这个交代。”阿史那.思摩语气淡淡道。   “很好,阿史那.思摩,你很好。”颉利可汗看着这个曾经差点死在自己手里的大将,他笑了笑:“本汗听你的就是。”   “如此,甚好。”阿史那.思摩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既如此,大汗请随我来,我们即刻出发。”   -------------------------------------   “那个帐篷上面的旗帜,是蓝色的吗?他娘的,这黑灯瞎火的……”一直躲在帐篷里的唐俭,听着由远及近并且愈发熟悉的声音,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喜爱过某人。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唐俭几乎想都没想,就冲出了帐篷。   “敌袭,警戒!”薛万彻反应是最快的,他看着那道从帐篷里冲出来的人影,当即一声冷喝:“拿下他!”   “砍死他!”不知为何,李宽听着这两声凄厉的“楚王殿下”,瞬间嘴比脑子快的补了这么一句。   “楚王殿下,是我啊!老夫唐俭!”唐俭看着迎面而来的横刀,顿时往地上一躺,接着连忙朝一旁翻滚,只见他边翻滚边痛骂:“你个竖子,老夫是陛下的使节……”   “唐俭?啊……是唐俭啊!”李宽在马上装模作样地皱起了眉头,随后,他意识到不对,转而看向那契苾何力指引他们一路而来的营帐,此时里面走出来的皆是唐俭的手下,个个恭敬地朝他行礼。   “楚王。”   “楚王……”   嗯……李宽挠了挠头,这他娘的……是个什么情况?!   “契苾何力,你他娘的背叛我?!”天生脑子不太好使的楚王殿下,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大的亏。   “楚王殿下,臣没有!按理说这里就应该是颉利可汗的营帐!”契苾何力顿觉一阵委屈,他当即从马上下来,丢了武器,跪倒在李宽面前:“臣愿领死,可臣绝对没有背叛您!”   “……”李宽看了看面前的契苾何力,随即就将目光看向从地上站起,一身草沫的唐俭。   沉默,是今晚的沙钵罗部落。   “契苾何力这人本王心里有数,他断然不会背叛本王。”李宽说着也下了马,将契苾何力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他拍了拍对方的胸膛:“本王信你!走,跟着本王继续追杀颉利去!”   “唯!”在草原被人随意欺凌了大半辈子的契苾何力,忽然就觉得鼻子一阵发酸,眼泪顺着脸庞滑落,让他不由吸了吸鼻子。   “但是你!”重新上马提槊的楚王殿下狠狠瞪了一眼唐俭:“我说你个老东西,该不会是你……”   “楚王殿下,你……老夫……你!!!”唐俭颤抖着举起手,指尖巍巍指向李宽,声音如杜鹃啼血:“您做人,不能这样啊……” 第218章 生擒颉利   “本王向来如此!”调转马头开始去往别处的楚王殿下最后看了一眼老倒霉蛋唐俭:“回头再跟你算账!”   “你你你……”唐俭憋红了脸,望着楚王离开的背影结巴了半晌,待人逐渐走远后,他才终于大喊一声:“老夫从未……从未……呸!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呐,你现在见到了~~”耳力向来不错的楚王殿下,他那欠揍的声音继续从远处传来:“老东西,不想死就赶紧跟上,前方士兵营啸,不跟着本王冲出去你就等死吧你~~”   “……”唐俭深吸一口气,尽管古来君子连嗟来之食都不肯吃的,但是如今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所以只能暂时忍受楚王的欺凌了。   “所有人上马,跟着老夫追随楚王!”唐俭果断下达了命令,随后他第一个乘上快马,跟上了楚王的队伍。   另一边,阿史那.思摩带着颉利可汗从沙钵罗部落的南门打马离开,随后与一处山坡上俯瞰下方火海的阿史那.贺鲁汇合。   执失思力,带着几个人,一言不发的跟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冷冷看着来人,此时他连杀死对方的心都有:“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什么可说的,那个大唐的楚王不当人!”阿史那.思摩趁着今晚颉利酒醉,联合阿史那.贺鲁暗中干掉了颉利手下另外两位大将,阿史那.弥射和康淑敏,至此,颉利可汗彻底被架空——日后若是大唐拒绝接受颉利的投降,阿史那.思摩就会将其交给吐谷浑,自己则是靠着阿史那.弥射和康淑敏的两颗人头,去向大唐邀功。   反之如果大唐接受了投降,那么阿史那.思摩就会让颉利当一个傀儡可汗,等到合适的时机,自己再上位。   一切原本计划的天衣无缝。   可他娘的……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凑巧唐朝使节今夜入营,凑巧那个不当人的……   等等……不对……   阿史那.思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那个混蛋……他居然连自己人都坑!贺鲁,此战就是因为唐朝使节入营,对方才会趁机杀来了,那个楚王,他打的就是这么一个出其不意!”   "……"听完阿史那.思摩的话,阿史那贺鲁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可眼下事已至此,再多仇怨也改变不了他的部族损失惨重的事实:“行了,趁对方还没杀过来,咱们……”   阿史那.贺鲁话都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大唐楚王那招牌式辱骂响起:“干你娘的!颉利老狗!休走!”   一直注视着自己叛变的手下和阿史那.贺鲁交谈的颉利,在听到这声喝骂以后,顿时身躯一震。   “可汗无须惊慌。”阿史那.思摩眼看着颉利就要打马,他一边安慰对方,一边向下方看去,借着远处的火光,他对这队人马的数量有了一个粗略的估计:“呵……人数不过千,就急着上来送死了吗?!”   眼下阿史那.思摩身边的兵马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有三千之众,加上身边阿史那.贺鲁带出来的两千人马,数倍于敌的局面之下,他自然是心平气和的很。   “你留下一千人,我留下五百,拦住他们,我们走,去千泉!(西突厥汗庭)”阿史那.贺鲁是知道对方冲营的那几百黑甲军是何等恐怖的战力,如果此时被对方缠上,等那些黑甲军赶到,他们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阿史那.思摩在听完贺鲁的话之后,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便同意了对方的计划:“比霍尔,你带领一千人拦住他们!”   另一边,贺鲁也几乎同时下令:“耶苏伊,给你五百人,拦下他们!”   随后,两人带着大部队直接准备打马离去。   “乃公让你们走了吗?!”一支箭矢划破夜幕,笔直射中了颉利可汗胯下的战马,楚王殿下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战意:“今夜你们谁也走不掉!”   “不要管他,直接走!”阿史那.贺鲁看着远处营地冲出来的黑甲军,这一刻他是真的急了:“对方的黑甲重骑锐不可当……”   “你当我不知道!”阿史那.思摩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大吼了一声,这些黑甲军,此次入草原,最先成为了谁的噩梦?   还不是他阿史那.思摩!   “失力,带可汗上马,跟我走!”眼下阿史那.思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稳重,因为在此时,下方的唐军已经和自己派出去的骑兵交上了手,双方人数差距虽然巨大,可是双方的气势和战意却截然不同,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追上来。   “思摩,你我兄弟一场,先前你赌了一次,输了,现在,请你允许我赌一次。”执失思力此时下马来到颉利可汗身边,他正准备俯下身搀扶颉利,在听到好友的声音后,他淡淡的叹了口气,随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啷!”执失思力抽出长刀,一刀就扎在了颉利可汗的小腿上!   “啊!你!”颉利可汗震惊的看着执失思力,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心腹居然在最后关头背叛了自己。   “大汗,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在为您考虑。甚至昨夜,我依旧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拆了您的汗帐,让唐朝使节住在了您的汗帐前方,为的就是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敌军,可是……”执失思力说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您实在是过于昏庸了,从前您的英武和不可一世,或许只是因为我们突厥原本就强盛而已……”   “你!”颉利可汗此时疼得说不出话来,黄豆大的汗珠在他那张扭曲的老脸上肆意横流,他不断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震怒:“混账!都是混账,都是混账!”   “执失思力!”比颉利可汗更愤怒的,是阿史那.思摩,他没想到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对方居然也开始反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阿史那.思摩,你真该多读一读汉人的史书。”执失思力站起身,此时他身边仅有的七八个亲信围了上来,抽出长刀,护持在他身侧,只听执失思力突然淡笑道:“你我落子黑白,总归会有一方胜出,思摩,我敬重你,故而才让你先选!”(注1)   此时天边已经渐露鱼肚白,黎明将至,可是东突厥似乎正在陷入更黑暗的深夜里…… 第219章 楚王啊楚王   “阿史那.思摩,先走!不要管颉利了!”阿史那.贺鲁的声音让准备抽刀的阿史那.思摩暂时恢复了理智,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突然他伸出手,从身边亲卫的马背上取下一个带血的布袋,将其丢给了执失思力:“好,我便与你赌上一赌!”   随后,阿史那.思摩打马转身,带着亲卫随阿史那.贺鲁冲下了山坡,留下执失思力和颉利在原地,双方就此别离。   “干你娘的,你还敢跑?!”执失思力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心中一时也是百味杂陈,可是这种惆怅情绪被身边冲出去的一个彪悍身影外带对方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给冲散。   “楚王殿下,颉利可汗在这里……”执失思力以为对方眼神不好,没看见地上痛苦呻吟的颉利。   “没你事嗷!”楚王的声音还是那么霸气侧漏,他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只见他此时取出一把长弓,弯弓搭箭,几番连射,在射死了对方吊在队尾的几个倒霉蛋后,自知再也追不上的楚王殿下,气得又将老爹的马槊给掷了出去,随后,他回到上坡,下马,抽出那把从不离身的柴刀,来到了颉利可汗面前。   直到此时后方的唐军还没追上来,莽夫楚王独自一人,面对着山坡上十几个成年突厥人。   “看你娘看,不服过来,服了跪下!”凶神恶煞的楚王一句好话都不曾给过对方。   人多了不起?两刀砍死你!   执失思力和他的亲随们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血,两脚泥,脸上的汗水混着血水,提着一把破柴刀就敢来到他们面前大骂的少年亲王,不知为何,一股浓浓敬畏之心在胸中升起。   “执失思力,见过大唐楚王殿下!”随着向楚王下跪行礼的执失思力的声音响起,他的亲随们也纷纷丢下了武器,向楚王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哟,这不是我颉利可汗么?”李宽并没有让这些人起来,他悠哉悠哉提着那把破柴刀,迈着威风堂堂的四方步,来到了以肘匍匐前行,不断后退的颉利可汗面前。   “跑啥?”曾经威风堂堂不可一世的突厥可汗,被一把破烂柴刀架在了脖子上。   “颉利见过……”颉利可汗想服软,可又觉得自己当年连对方的爹都得向自己低头,所以这话说一半,他又住了口。   “啧啧啧,有气节。”李宽点点头,随后伸出一只脚,踏在了谢利可汗那只鲜血淋漓的小腿上,还使劲碾了碾。   “啊!”颉利可汗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四周,他不敢过多挣扎,生怕增加自己的疼痛,只能一边哀嚎着一边向李宽乞求道:“楚王殿下,还请放过我!”   “嗯~~”对方的哀嚎在楚王这里便是如闻仙乐:“放过你?狗东西,咱们之间,是谁不放过谁啊?”   “楚王殿下!”就在此时,薛万彻终于是赶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也是三两骑,山坡下的战斗此时已经接近尾声,黑甲军的加入让战局成了一片倒的局势:“您能不能不要每次打仗都这么冲动啊?老夫拼了命才带人挡下准备返身围杀您的突厥千夫长,也不知道人家跟您有啥仇,见您冲了上来,顿时也不管战局了,带着十几个亲兵就要追杀您……”   “哈,谁知道有没有仇呢?”李宽闻言大大咧咧地回了薛万彻一句,随后他抬起脚,将鞋底在颉利可汗的胸口蹭了蹭:“把这狗东西带下去,我想有了他,回头我爹怎么着也得管我叫一声‘大王”了。”   “……”尽管此时本是一个很严肃的时刻,但是不管是薛万彻,还是跪在地上的执失思力,两人心下都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这事儿对陛下来说(大唐皇帝陛下)恐怕也会很为难吧……”   颉利的被俘,以及执失思力的臣服,让楚王殿下对这场本该让人期待万分的大战顿时有了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早知道会是这样,本王就不奇袭了……就他娘的这点阵仗,回头让史官怎么记录本王的光辉时刻啊?”带着颉利等人打马是下山坡的楚王殿下,这话说得其实还算文雅,但是一旁的执失思力和颉利,特别是执失思力,偏就觉得他骂的很难听。   -------------------------------------   “哈哈哈哈!早知道会是这这样,老夫真就该多派点人手!”直到第三日才率领大军赶来的李靖等人,属于是被突如其来的喜讯给砸懵了,突厥内乱,楚王袭营,从头到尾只有一人在受伤的倒霉蛋,此时在营帐里又没啥发言权,所以大家一片欢天喜地。   “你还多派点人手……你不怕楚王殿下更兴奋了?!”李绩如今也成了“楚王党”,没法子,楚王这一战,算是把他给打服了,臭小子真就如李靖他们说的那般,打法天马行空却又不失章法,关键是运气还好。   “哈哈哈哈……”李绩一番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柴绍此时也点头道:“再给这小子一点人手,他指不定得带着咱们回长安……”   咔!   原本其乐融融的“楚王党羽”,突然就止住了笑声,一个个的在互相对视之间,开始了“审时度势”。   “诸公怎么都不笑了?是天生就不爱笑吗?”唐俭这个“天子死忠”,算是终于抓住了机会,他在此时站了出来:“尔等终日食君俸禄,自当为君分忧,可是……”只见他痛心疾首地看着满营帐的“乱臣贼子”,站在道德高地的唐老头儿说话那叫一个底气十足:“诸公……”   “你哪来那么多屁话?!”在草原蛮横久了的楚王殿下,如今说话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打了胜仗你不得让人乐呵乐呵?这都是自己人,说几句俏皮话逗闷子而已,怎的就你忠心啊?本王之前冲阵杀敌的时候身边怎么没有你啊?”   谁他娘的跟你是自己人?!   唐俭、李绩、李道宗被楚王殿下这句“自己人”给整蒙了,但是李靖和李道宗是知道楚蛮王是个什么玩意儿的,当然,他们更知道唐俭接下来会干什么——这个出头鸟,他们不做有人做,安静看戏就好。   “楚王殿下,您打了大胜仗,臣自当会为您写奏折请功,可是……”唐俭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张有着“天子御笔”外带“天子行玺”的圣旨,放在了李宽面前的帅案上:“陛下要臣告知您,您见到圣旨,必须按照上面说的,立马回长安。”   知道楚王殿下是个什么德性,所以在李靖等人没来之前,他都不敢私底下让对方见到这张圣旨。   同时他也感叹果然是知子莫若父——李二陛下的圣旨,是不用他亲自来写的,以往几乎都是臣下代笔,可是楚王,那可是楚王,但凡这圣旨被他挑出一点儿毛病,都不可能认!   “你拿这玩意儿,就能安排我啊?”李宽皱着眉头看着上面的圣旨,刚想伸手去拿,唐俭还没开始叫唤呢,一旁的窦师纶急了:“殿下,这可不能拿来擦脚!”   “咳咳咳……”李绩突然咳嗽了两声,总觉得那令人难忘的酸臭味又钻进鼻子里了……   “窦叔儿,您放心,本王还是知道轻重的。”李宽这话一说出口。   几乎同时,整个帐内的人几乎都在心中骂了一句:你知道个屁!   小王八蛋……可把算是把老夫等人可是害惨了!   “殿下,不用看,这上边不光有陛下的亲笔手书,还有这行玺,”唐俭说到这里,还上前一礼,接着指着那道玺印继续道:“天命皇帝,敬天法祖,此乃陛下之敬天尊祖玉玺。”(注1)   “你等等。”李宽此话一出口,最先被惊到的是李靖和窦师纶。   “殿下……”窦师纶满脸苦涩,缓缓冲李宽摇头示意:不要啊……   老夫以为您要憋一波大的,感情到头了还是拉了一波大的。   “唉!让这狗东西见见世面!”李宽说着站起身,返回屏风后面,其实是偷偷取出那枚“大杀器。”   “楚王殿下,您要做什么?!”唐俭觉得屏风后面藏刀斧手这事儿,某竖子不是干不出来。   “哼哼……”楚王殿下摆出一副“老狗高攀不起”的骄傲姿态,抱着一枚锦盒走了出来。   然后,他施施然回到帅案前桌下,打开锦盒,掏出玉玺:“哐!”   这一“哐”,简直是“哐”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出现在了李二陛下的圣旨之上,而且某带孝子还故意用这枚印覆盖了老爹的玺印。   “吊不吊?!”当捧着传国玉玺装了一波的楚王殿下指着那上面的玺印,意气风发地看向唐俭时。   “咚!”唐俭不自觉地跪倒在了李宽面前。   而他还算好的。   楚王啊楚王……   李靖铁青着脸,一个劲的摇头。   窦师纶捂着胸口,老头儿差点撅过去。   张公瑾已经麻了,他原本以为楚王写给周围各国的书信开篇那段:“彼其娘之,不识汝父!吾乃大唐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大唐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这经典的楚王式报菜名,还得连带着陛下跟着一起丢人的战书就足够逆天了,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楚王殿下,老夫实在是小看了您,您居然还在这等着老夫哇!   李绩手里还捏着一撮被他生生拽下来的胡须,脸上的表情一时晦暗莫名。   李道宗已经开始双手合十感恩李家先祖了。   至于柴绍,嗯,他看了看薛万彻,沉吟片刻,打算效仿。   而薛万彻此时在干什么呢?   薛万彻已经抚着腰间的刀柄走向门口了!   楚王先前将康淑敏的人头给了自己,怎么说?   不论其他,单论这一一件事,于他薛万彻而言又该是个什么说法?   此时来到门口站定,神色逐渐凶狠的薛万彻,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君以国士待我,当以国士报之!(此言为旁白,出处另附注2)   (果然被人夸了一下子,这码字的动力瞬间就上来了O(∩_∩)O哈哈~。) 第220章 三万还是太多了   楚王殿下的骚操作无疑是震惊了所有人,但是回过神来的薛万彻,这副“为主尽忠”的架势,却是让楚王殿下有些头皮发麻了。   “大傻彻!你要干什么?!”——此时汗流浃背的楚王殿下手里还搂着传国玉玺,可他的目光却已经不在唐俭身上,而是投向了已达门口的“楚王刀斧手”——薛万彻。   “咳咳……”薛万彻被楚王一声大喝惊得他那原本握刀的手瞬间弯曲成拳,置于鼻前:“殿下……那什么……末将方才略微感到些许不适,想……想出去透透气……”   “就你事儿多,滚蛋滚蛋!”李宽见对方自己找了台阶下,当即配合道:“去找军医给你看看,别是得了卸甲风。”   “末将晓得……”薛万彻躬身一礼,随后走出了营帐。   嗯……楚王的意思……是让他多找点人手来对吧?   应该是这样……   “楚王殿下……”此刻回过神来的唐俭有些惊疑地看着李宽怀中的玉玺:“臣,这个……臣能看看吗……”   “不能,”李宽可是没忘记当初是谁在鸿胪寺外气急败坏,害得他差点摔进茅坑:“本王问你,现在该是谁来安排谁?!”   “……”唐俭想挺直脊梁跟对方讨论讨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可是……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自己似乎不该在这种时候跟楚王别苗头。   毕竟大家震惊归震惊,可震惊过后,谁都没觉得楚王殿下用这枚大杀器欺负欺负陛下的天子行玺有什么问题。   “问你话呐!”牛儿逼之的楚王殿下歪着脑袋,整个人透着一副“本地匪帮大佬”的派头,嚣张又跋扈:“现在,本王……呸!朕和陛下,谁才是汉家正统啊?!”   “啊?!”唐俭被李宽这个问题给问麻了:“陛……呸!殿下,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呸’我爹?!”敏锐地抓住对方口误的楚王殿下,当即怒而起身:“来人呐!拿下唐俭!”   “唯!”去而复返的薛万彻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甲士走入帐内,一下子就把人给擒住了。   “殿下!您…不可自误啊……万万不可自误啊……”唐俭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一切都十分的小心,可是还是被楚王殿下这一记两记的无理手给打得个措手不及。   “自误什么?咱俩谁在自误啊?!你要不让这营帐内的诸位大将军来说说?”楚王殿下是摆明了不打算给唐俭什么好脸色了:“还有啊,战时召回大将回朝,还是在形势一片大好的前提下,你确定我爹会这么干?他虽然是个昏君,但还没脑子发昏到这种地步吧?!来人!把这老匹夫拖走!关进马厩!”   “楚王殿下,帐篷多得是……您好歹给唐大人一个体面……”李绩可能是觉兔死狐悲,于是插了这么一句嘴。   “不行,就马厩,记住,挑最臭的马厩!”楚王说完之后,唐俭便被拖出了营帐,直到他的声音彻底消失,这大帐之内,依旧一片沉默。   而原本兴冲冲的薛万彻,却顿感有些突然沮丧:合着殿下您原本真就只是打算装一波而已啊?!   “好了,咱们谈正事。”简单整了个逆天大活,但是依旧惦记着正事的楚王殿下,先是放下了传国玉玺,随后他发觉众人的眼神一直死死追随着此物,顿时没好气道:“别看啦,这玉玺是与我祖母有旧萧阿婆念及旧情,还有看在本王神勇无双的份上,才将它送给本王的。”   “呵……忒!”向来儒雅的李靖突然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而他身边的窦师纶,此时脸上的神情同样极为复杂。   “喂喂喂!李伯伯,你干啥?!”恬不知耻的楚王殿下皱起眉头,介老头儿看着不似好人呐!   “老夫嗓子有些不舒服!咯口痰!”李靖拱了拱手,觉得这个晦气玩意儿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可麻烦的是,自己还真就注定一直被动,只能被迫上贼船:“楚王殿下,您继续说您的正事!”   “成吧,那你多喝热水啊。”渣王李宽随口敷衍了李靖一句,随后又道:“吐谷浑的大军这几天有什么动向没有?按理说他们早该来了啊……”   “楚王殿下……”李道宗和李绩对视一眼:“您可能还不知道现在草原上对这一战的评价:大唐楚王率一千五百骑袭击了人数十倍于己身的沙钵罗部落,活捉颉利可汗,以及他的心腹大将执失思力,同时阵斩突厥大将阿史那.弥射、康淑敏,杀得沙钵罗部落酋长阿史那.贺鲁携东突厥硕果仅存的大将阿史那.思摩狼狈出逃……”   “咳咳……”柴绍突然也咳嗽了一声,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臭小子将阿史那.弥射的人头给了自己。   “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感染了风寒?”楚王殿下狐疑地看了一眼姑丈,随后又对李道宗道:“也就是说他们现在也拿不准干不干得过咱们,所以怂了?不敢来了?”李宽说到这里,忽然皱起眉头:“果然……三万人马还是太多了啊……”   “……”他这话,大家谁都没法儿接。   三万还多……这要不是之前按照您的吩咐分了四万兵力继续约束草原各部族,您是不是高低得带着咱们去一趟高句丽啊?!   “苦恼!”不知想到了什么的楚王殿下,忽然双手环胸,看着下首的众人,试探性地问道:“要不咱们去一趟高句丽?”   ……   依旧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果然,这小王八蛋还是走了大家设想过的道路……   “殿下啊……如今是冬季,咱们在草原行军都如此费力,去了高句丽,怕是还没见到人家的城墙,就被冻死在路上了……”窦师纶如今是真的累了,身累,心更累:“要不咱们回长安,待后年开春……”   “哼,别以为本王不知道,这次回了长安,本王以后再想出来浪……嗯……建功立业,就更难了!”自认脑阔儿极度灵光的楚王殿下,突然眼珠子一转,决定先岔开这个话题:“来人呐,把执失思力和义成公主给本王带上来!” 第221章 说与谁听   其实在李靖等人赶来之前,李宽便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这二人,但却也必须在一众大将面前走完流程。   至于颉利可汗,那自不用说,等他养好了伤将他送回长安,便又是一个舞艺超群的好“摇子”。   不多久,执失思力和义成公主便被姜盛带人押入了营帐。   “嗨呀你个混账!怎可对本王的贵客如此无礼?!”李宽嘴上呵斥了姜盛一句,但是任谁也听得出他那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两位贵客,这几日吃睡都可还好?!”   “楚王殿下,执失思力愿意和契苾何力一样,从此为您效忠,为大唐效忠!”执失思力听着李宽的冷嘲热讽,脸上却依旧面不改色,只见他单手抚胸,跪倒在地,态度出奇的谦卑。   “别拿你跟契苾何力比,”李宽从桌上拿起老爹的圣旨,扫了一眼,随后丢在一边,随后缓缓开口道:“本王可以在战场上将后背托付给他,但是你不行,你这样的家伙很聪明,但又不够聪明,能为我爹所用,却不能为我所用。”   “外臣谢过楚王殿下的赏识!”不同于站在营帐角落,一直没啥存在感,此时却心头火热的契苾何力,聪明人执失思力在第一时间便听出了楚王殿下的话外之音:李宽不会杀他,并且会将他推荐给李二陛下。   至于李二陛下是否对他予以重任,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呵……乱臣贼子!”一直沉默不语的义成公主看着那桌上的玉玺,冷笑一声:“你果然还是从萧皇后手里将这宝物夺了去!”   “得了吧,”李宽有些无所谓地将一双脚搁在帅案上,李二的圣旨就在他的脚边:“祖龙(始皇帝)之后,这天底下的皇族,哪个又不是反贼出身?”   这一幕配上楚王殿下那“蛮王式发言”,可谓是让李靖等人一阵眼皮狂跳:楚王殿下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   “你要杀便杀!我懒得与你逞口舌之利!”被“反贼”一句话给逼到墙角的义成公主,突冷笑一声:“反正我也活够了……”   “谁说我要杀你了?”李宽撇了撇嘴,随后帐外又走进四个黑衣人,其中为首的还捧着一个锦盒。   “这锦盒里是一些琉璃器,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至于他们,是本王配给你的护卫。”在李宽说话间,暗影刺客按照他的命令走到义成公主面前,打开了怀中的锦盒。   "楚王殿下,您这……大手笔啊……"几位大将军看着那满满当当一盒子,堪称价值连城的琉璃宝珠,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义成公主见状,不由狐疑地看向李宽。   “中原你生前肯定是难回去了,你造的孽,本王亲眼目睹过。”李宽说着,眼睛瞟了一眼一旁武器架上的柴刀,随后他又道:“再说你回去了,找你麻烦的人太多,本王也懒得一个个替你挡下来,当然,如果你愿意隐姓埋名的回来,本王也可以安排。   只是,你若不愿抛弃身份,那就只能去西域了,买一个大宅子,再养些仆人,当一个富贵闲人,直到你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本王的手下会将你的遗体送回中原。至于你死后想葬在哪里,你说了算。”   “楚王殿下!”饶是李绩此时也被楚王突然的仁德给惊住了:“义成公主乃罪人……”   “本王又没说她不是罪人,舍不下义成公主的身份死不入中原,舍下了这个身份也不过就是个苦命女子,怎么就不成了?!”李宽皱眉看向李绩:“我说你好歹也是个裤裆里带把儿的大老爷们儿,心胸能不能宽广点?你当人家就那么想嫁蛮子啊?还不是前朝皇帝不当人!”   “我的楚王殿下,您又在阴阳怪气谁呢?”纵然快要气昏了头,可是李道宗还是被自家这个生猛彪悍的年轻后生给逗乐了:“您可别觉得今日这话传不到陛下耳朵里去……”   “呵……堂叔,回头我爹要是揍我,我就揍景恒堂弟和景仁堂弟!你当本王吃素的?!”李宽闻言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继续恐吓自家堂叔道:“我说堂叔儿,您可别忘了本王在长安的人脉!”   “……“   可能今日楚王的“魔法攻击”实在太多,帐内的众人也被楚王给干沉默了太多回。   楚王的人脉……   呵……哈……一群勋贵二代如呼啸山林的响马齐聚在楚王身边,可不就是他的人脉么……   “楚王的好意,本宫心领,但本宫如今一心求死,还请楚王答应!”义成公主听着双方的对白,心知自己今日或许真的能活,可她也是有尊严的,大隋的义成公主可以为了大隋不断委身异族,却不能在欠下万千血债之后,还要接受敌人的恩赐。   “行了吧,你这辈子有为你自己活过吗?”跟堂叔吵完架的楚王殿下将目光重新看向义成公主:“其实这一仗,本王之所以打得这么拼命,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让我爹,还有我那太子大哥,以及我的那帮兄弟姐妹们,本王要让他们知道,大唐的江山社稷,国祚万年,不该是让皇族的女子付出牺牲换来的。况且,也换不来。”   义成公主愣愣地看着楚王殿下,后者今日说的话,超出了她的认知。   “至于你,前尘往事,再大的恩怨,本王这次几乎杀遍了整座草原,世代血仇,也算能一笔勾销了。”李宽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来到义成公主面前,突然咧嘴一笑:“放下吧,都放下吧,从今往后,你也不再是义成公主,你就是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聚集异族大军,再度进犯大唐,反正本王闲着也是闲着,届时再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也是极好的……”   义成公主听着眼前这个少年絮絮叨叨说着不着调又霸气十足的话语,笑容渐渐温柔了她脸上僵硬的轮廓,泪水也不知不觉模糊了她的视线。   听着一旁的大臣开始继续和楚王呛声,而后者更是蛮横劲十足的挽起衣袖,准备跟那个叫张公瑾的大臣动手……   “楚王殿下!”突然,义成公主抬起头,叫住了准备“真实”张公瑾的楚蛮子:“您为何要如此待我呢?”   “我祖母说过,这世间女子,往往命运多崎岖,她说到这时,还特别向我提到过你,说你当初也是情非得已,说纵然有万般过错,也不该尽皆怪罪于一介柔弱女子身。”李宽回答义成公主时,神色格外认真:“祖母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记在心里,不敢忘怀。”   “你的前半生大多不由你做主,”李宽的话,是说给义成公主听,是说给帐内众人听,更是说给曾经在陇右别苑,搂着年幼的自己看星星讲故事,对自己从来都是万般慈爱与宠溺的祖母听:“所以,本王今日一定要给你一个可以自己做主的后半生,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可是这个选择权,本王必须给你,此事纵然是我爹来了也拦不住我!”   (下一章会写明义成公主结局。) 第222章 击掌盟誓旧事了   眼见楚王殿下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原本对他这项决议有异议的几位大将军也适时住了嘴。   只不过先前出言反对的张公瑾就可怜了,因为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之后,依旧是不改初心,准备接着真实他。   “楚王殿下!”张公瑾看着摩拳擦掌朝自己走来的某竖子,当即大声道:“老夫又没说错,这女人鼓动自己的几任丈夫不断侵略中原……”   “本王说了,这仇本王已经报了!你要觉得不够,本王可以给你一万人,让你再去杀个痛快!”李宽说到这里,突然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本就是一笔烂账,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错的是他的宠妃褒姒么?没有义成公主的鼓动,那些历任突厥可汗就不会侵略中原了?看问题,要看清本质,你他娘的还不如本王呢!”   “……”张公瑾没想到,楚王骂自己居然可以骂的这么难听……   “其实老夫觉得楚王殿下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李绩突然指着那帅案上的传国玉玺开口道:“这枚玉玺这么些年来能一直在萧皇后手中被保管,这本身就该算义成公主大功一件。”   毕竟后者不可能不知道此物的存在,但不管出于何种缘由,毕竟对方没让华夏瑰宝,流落到异族手中。   “李将军不必为本宫说好话,”义成公主从来就不觉得此事算什么大功,皇位已经从隋炀帝手里丢了,若是连天子信物也丢弃掉,她这个隋朝公主,不就更成了个笑话?   “这些都不重要了,”义成公主深吸一口气,随后认真看向李宽:“楚王,你真的希望本宫活下来?”   “本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你不信,问问这帐中其他人。”自我感觉良好的楚王殿下,说话间下巴高高抬起,就好像这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但是随着他的这番话出口,别说那些大将军们了,就是他的好家臣们,也是一个个眼神四处乱飘,生怕被义成公主点名提问,随后又不得不昧着良心回答,接着内疚得今晚连觉都睡不着。   “……”义成公主看着这帮用行动为楚王拆台的一干武将家臣,饶是她也无法理解,这帮人是怎么能够在极短时间内,便摧枯拉朽地推平整个东突厥的,但是事已至此,对方的好意,她哪怕是看在太穆皇后的份上,也得领受啊。   “太穆皇后是位世家奇女子,我在中原时便素闻其贤名。”义成公主放低了姿态,先是夸赞了一句楚王的祖母,随后又道:“中原本宫自认此生是无颜回去了,既然楚王有心给本宫选择,本宫就去西域的龟兹城当个富贵闲人也挺好的,只是,我若死后,还请将我的骨灰送往扬州观音山,本宫有故人葬在那里,本宫想死后跟他做个伴儿……”   “本王答应你。”看着义成公主脸上那哀伤的神色,李宽郑重点头道。   事实上,楚王殿下还真的知道那位故人是谁。   当初义成公主下嫁给东突厥的启明可汗,是开皇十九年,隔年隋文帝身死,后来隋炀帝杨广继位。   大业五年时,启明可汗身死,义成公主受隋炀帝示意,又下嫁给了始毕可汗,而后者之所以愿意下嫁,就跟那位“故人”有关联。   虽然当时年幼的李宽还并不能明白祖母谈及此事时语气中的唏嘘,可现在他懂了。   “楚王殿下不问问本宫的那位故人是谁?”义成公主忽然淡笑道,她从对方的神情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本王诚心祝愿公主来生与那位故人能够佳偶天成,神仙眷侣。”李宽的这番话,字字真心实意。(注1)   “咳咳咳……”账“内的一帮大老爷们却个个咳嗽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实在是往日那个天天把“你他娘的”、“干你娘的、”彼其娘之”挂在嘴边的楚王殿下,今日居然整么这么一出极有文采的祝词,怎么说呢,就很难让人绷得住。   或许只有现在,大家才相信这小王八蛋师从两位当世大儒,而不是哪座山头上的响马营寨里的狗头军师。   “太穆皇后竟然连此事也知晓……”义成公主似惊叹,似感慨的摇了摇头,随后看着李宽笑道:“本宫谢过楚王殿下的好意,只是这前世今生的说法……”   “有的,”李宽突然道:“公主相信,那就会有前世今生。”   义成公主闻言一愣,随即点头笑道:“楚王殿下果真有大智慧……”   “听见没!”给点阳光而不灿烂的,那就是不是楚王了,只见李宽在听完义成公主的夸赞,当即趾高气扬的扭头对一干心腹党羽道:“你们记得给本王作证啊——人家义成公主都夸本王有大智慧,等回头咱们回了长安,谁再骂本王蠢笨,特别是某个昏君,你们一定要勇敢的站出来……”   “楚王殿下,臣懦弱……臣懦弱……”窦师纶现在人都麻了,不光他,其实大家都一样,姜去、李靖、李道宗、李绩、柴绍等人望着洋洋得意的楚王,心里的别扭劲儿就甭提了:你小子是真不打算回长安了是吧?   “李二陛下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义成公主看着耍宝的楚王,说了那日和城墙上的颉利可汗一样的话,只不过她说此话时,心境与颉利可汗自是天差地别:“只是苦了李二陛下,估计平日里也挺糟心。”   “公主,你这话就伤害本王的感情了嗷。”李宽佯装不满地看了义成公主一眼,随后正色道:“既如此,那本王就安排人手送你去龟兹,也请公主放心,本王对你应允之事,断无失信的可能。”李宽说着,走到了义成公主面前,伸出了手掌。   义成公主看着面前的开朗少年,微微一笑,伸手与之击掌。   “啪!”   两只手掌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前朝隋室公主,大唐楚王殿下,在距离中原千万里的西北大地上,击掌盟誓。   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以及新旧两朝的最终和解。   然而,或许谁都没想到,这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在此之后,隐居西域的义成公主,仅仅只是在孤寂生活中苦熬了两年,便最终因积郁成疾,导致客死他乡,结束了她悲凉的一生…… 第223章 紫微星动 奉天靖难   送走了义成公主,接下来便只剩下一件事摆在了众人面前。   “楚王殿下,咱们该班师回朝了。”在晚膳过后,重新聚集在帅帐中的诸位将军,以及被窦师纶求情才放出来的唐俭唐大人,开始和楚王商议回朝的事宜。   “嗯?!”李宽闻言眉头一皱,退至帅案之后:“回朝?回什么朝?本王……呸!朕……孤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有所异动,故而朕决定——朕要奉天靖难!”   轰!   楚王殿下的这句话一出口,大家的小脑都萎缩了一下。   来了来了,他还是来了!   以薛万彻为首、姜去、姜盛、袁天罡、契苾何力、贺茗山等家臣们,此时个个豪情壮志在胸,发誓要为“楚王陛下”血战一场!   来了来了,他还是来了!   窦师纶、李靖、柴绍、这三位偏向楚王但是又碍于楚王的德行而无法彻底偏向楚王的家臣与武将,眼下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犹疑:要不回归等楚王打不过了咱们再搭把手?   来了来了,他还是来了!   李道宗、李绩、唐俭、张公瑾,这四位目前来说,名义上还是陛下的良臣,可能除了唐俭和张公瑾还是忠心耿耿,李道宗和李绩,此时也有些左右为难。   总之没,楚王一句话出口,大家纷纷心乱如麻。   对了,最麻的执失思力。   这位刚刚投降大唐的异族大将,眼下处于连“池塘水深水浅”都暂且搞不清楚的迷糊状态,可眼前这一幕……咋说呢……   明明他才刚刚加入,却又再次来到了人生的关卡……   执失思力对此只能表示: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早知道你们中原玩的这么花,老夫不如去西突厥汗庭混个脸熟算了……   总之,原本好好的一次议事,就被楚王殿下一句话给干的通通沉默。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神情复杂。   良久,或许是受不了这帐内的低气压,罡子……呸!袁天罡忽然发现了一个拐点:“那啥……殿下,您还知道紫微星?您知道它的方位?”(注1)   “你他娘的是不是在给本王找茬?!”李宽闻言登时就怒了,盖因……盖因他真的是瞎掰的……   “反正,本王已经想好了……”李宽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窦师纶打断。   “楚王殿下,此事万万不可!”窦师纶这个忠心耿耿的家臣,并没有辜负太穆皇后的临终嘱咐,终于在关键的时候站了出来:“您切不可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夫人若是在九泉之下知道了此事,该有多难过,您知道吗?”   “难过?!”李宽闻言顿时满脸不解:“本王这是在给祖母争气呢,祖母骄傲都来不及……”   “争气?殿下,莫要胡闹!您难道当真要学陛下再开一次玄武门?”窦师纶满脸的痛心疾首:“您觉得老夫人……”   “不不不不……你等等……”楚王殿下突然做出一副迷惑的神情:“什么开玄武门?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王,没有误会。”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马粪味的唐俭此时一本正经的发言道:“您如今身怀传国玉玺,可不就是这天底下最最正统的反贼么。”   已经学乖了(找到嘴替)的张公瑾看了一眼身边的唐俭,嗯,不错,不枉老夫找到窦师纶为你说情。   “你个老东西,本王真就多余放你出来!”李宽是最讨厌被人阴阳怪气的,毕竟虞师最擅长这么干了,可他又不能殴打虞师,至于唐俭,嘿……老头儿,你今日怕是要遭老罪喽……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李绩眼看着这小王八蛋又要真实大臣,顿时打起了圆场:“您就算是要开玄武门,也不能就靠老夫几个……”   “我说你们这帮狗东西,当真还想再捞一份从龙之功啊?”此时方才“恍然大悟”的楚王殿下,突然气笑道:“本王的意思是,要奉天靖难,为西突厥死去的统叶护可汗报仇,生擒阴谋篡位的莫贺咄可汗,然后将他和颉利可汗一并带到突厥祖地金山,昭告天地,报于仙魔鬼神——胆敢犯我大唐边疆者,虽远必诛!跳梁者,虽强必戮!”(注2)   轰!   楚王今日带给大家的震惊似乎格外的多。   合着……紫微星动,奉天靖难,是这么个说法啊?!   你他娘的楚王……   他娘的……畜生啊……   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一个莽夫狠狠碾压了的众人,大家现在脸上的表情比吃了……不对,还不如当真吃了。   难受哇……   楚王居然运用他为数不多的智商占领了道德的高地……   就荒谬……荒谬绝伦!   “殿下,您早说啊!”薛万彻此时心中满是遗憾,可却又不得不重新伪装成李二陛下的忠臣:“老夫都打算将您捆绑了……”   “你不要跟本王玩这么羞耻的游戏。”李宽翻了个白眼给对方,随后才继续对众人道:“我外祖父当年将突厥分化,本来嘛,好事,可如今本王觉得应该向我那虎父犬子再虎外孙的外祖父致个敬:咱把莫贺咄可汗也给抓来,和颉利凑一块儿,好事成双,嘛对不对?”   “……”李绩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眼前的楚王了,也不知道李二陛下知道了此事,是该先安慰长孙晟的“犬子”长孙无忌呢,还是先安慰自己:嗯,那竖子当初答应过开玄武门的知会一声的,臭小子没食言……   是的,如今朝中只要是李二的心腹大臣,如今都知道李二陛下对楚王的容忍底线:造反可以,得通报一声。   “楚王殿下倒是好志气,可是我们与西突厥有过盟约。”李靖作为务实主义者,他率先开始考虑起了此事的可行性。   “跟我们有盟约的是统叶护可汗,又不是他的大伯莫贺咄可汗。”契苾何力如今也已经以“楚王家臣”自居了。   “况且先前阿史那.思摩携阿史那.贺鲁投奔了莫贺咄可汗,这本就犯了大忌——阿史那.贺鲁作为西突厥的部落酋长,就不该收留颉利可汗和其心腹大将阿史那.思摩,率先撕毁的盟约,是他们啊!”柴绍此时也出言道,虽然他也不想侄儿冒险,可是他明白,小兔崽子已经铁了心了。   “对对对,我姑丈说得对,率先撕毁盟约的,是他们啊!”楚王殿下似乎终于又找到了贤王的气质,当即痛心疾首道:“唉!这帮扶不上墙的蛮夷啊!”   “……”执失思力现在终于明白了,在大唐做事,得脸厚心黑,不然吃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   “楚王殿下……”唐俭是最先意识到对方的阴谋的,此时他一脸笃定地看着李宽:“您这是早就挖好了坑啊……”   “本王不管!”自知瞒也瞒不住的楚王殿下当即耍起了无赖:“反正本王就是要接着打!打得让这天下间所有异族都知道,大唐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现在事已至此,要么,你们跟着本王去西突厥将莫贺咄抓回来,连带着颉利一起去金山祭天,要么本王回了长安就开玄武门,嗯……乾坤未定,本王肯定是一匹强壮的黑马!”   “……”   你个混账玩意!被楚王玩坏了的众人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这仗要是打赢了,老夫等人至少要休养个七八年!当真是要了亲命了啊!   “老夫此番回了长安,一定要找虞世南和萧瑀好好说道说道!”李道宗此时已经认命了,他整了整腰间的横刀,叹了口气:“两个多么温良的读书人啊,还是当世大儒,却非教出来了一个蛮夷……唉……”   “咳咳……”执失思力如今人微言轻,所以只是咳嗽了两声,他原本想说:李大将军,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蛮夷都是抬举了这位爷。   蛮夷都觉得他是蛮夷!   “你们应该高兴啊,要知道本王是打算将颉利抓到以后在突厥各部落面前遛一圈的,如今计划有变,换成直捣黄龙,多好?多棒!”说话间越来越兴奋的楚王殿下,突然猛地一个甩头,继而双手叉腰看向众人:   “本王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世间少有的天才!”   (让我康康是谁把楚王给想歪了~~) 第224章 骆驼和稻草   天才的楚王,终究是让大家屈服了。   没办法,你不让他去祸害西突厥,那就表示你同意他回长安开玄武门,虽说开玄武门这事儿吧……楚王殿下他很可能迟早有一天会这么干,但是大家现在还得拎得清楚王和李二陛下,谁更“壮”一点的。   罢了罢了,打西突厥就打西突厥,左右颉利可汗都让您给拿下了,一个抵抗东突厥还得和大唐结盟,如今更是陷入内乱的西突厥又算得了什么呢?   “楚王殿下,没什么事儿您就去睡觉吧,老夫等人打算研究一下行军路线,争取助您早日完成壮举。”李靖此番表态无疑是代表了他的立场,支持楚王的决定;但与此同时,鉴于先前在草原上苦寻楚王足足两月有余的悲惨经历,他觉得这回还是目的明确一点,省的某个道德底线比行军路线还灵活的小王八蛋,借着奉天靖难的名义,又在西突厥犁了一遍地,那回头可就真的难受了:搞不好大家回到长安后,可能都是贞观六年了。   “那就辛苦诸位了!”楚王向来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的,何况他也明白: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自己还是不要在此时添乱比较好。   于是,奉天靖难的战前动员在李靖大将军的率先表态后宣布了完美结束,什么,你说其他人怎么想?   楚王殿下能考虑到李靖大将军就不错了,至于其他人,嘿,本王反正不回长安,你们谁有本事就跟本王拧着来:看回头本王的母后还有皇祖父会不会压力我那昏君老爹,而我那昏君老爹又会不会转头压力你们~~   丢下身后一群苦命的马仔,西北砍王楚蛮子嘻嘻哈哈地出了帐篷,可能是先前被罡子质疑了一句,倔脾气上来的楚王殿下居然真的就在营地中央望向头顶的璀璨星空,试图找出紫微星的位置。   但没多久,他就放弃了。   月光洒满大地,星星点缀夜空,今夜注定是个容易令人伤感的夜晚。   "唉……他娘的……"仰望星空的楚王殿下,忽然感慨一声:“李宽啊李宽,怎的看个星星还把自己看惆怅了?”   也不知道原本在长安的老爹会不会想念自己,母后和兄弟们又过得如何,两位恩师……呸!俩老头儿知道自己不在,小日子不知道过的有多开心,算了算了,不去想不去想,免得寒心……对了,算算日子,母后也该生了,稚奴那个小兔崽子,等自己回去时,他应该也会叫一声“二哥”了吧……   “楚王殿下,”就在望明月的楚王思绪百转千回,难得有些思故乡的时候,窦师纶忽然在他身后唤了他一声。   “窦叔儿?”李宽扭头见窦师纶向自己行来,他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随后笑嘻嘻道:“那啥,窦叔啊,您可别怪本王不成器……”   “殿下哪里话,”窦师纶知道楚王殿下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可他此时却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向自己作解释,故而窦师纶神情也变得温和起来:“先前是老臣误会了,殿下您如今所取得的成就,一定会让九泉之下的老夫人为您感到骄傲和开心的。”   “那是!”说起这个,李宽顿时开心得抬起下巴:“小时候本王一顿吃三碗饭时祖母就为本王感到骄傲了,如今本王一顿能干掉两只烤羊腿!而且出门在外这么久了,也没生过病,祖母要是知道,肯定老开心了!”   听着李宽的话,窦师纶的眼神微微一震,随后,他笑了笑:“是啊……虽说这天底下的长辈,个个都希望自家孩子有出息,可自己的孩子身体康健,万事顺遂,出入平安,这又何尝不值得长辈为此感到骄傲开怀呢……”   “窦叔儿,嘛呢?咋还突然伤感起来了?”李宽敏锐地捕捉到了窦师纶隐藏在言语之中的某种情绪,不由有些好奇:“是本王说错什么话了吗?”   “这倒不是,”窦师纶闻言摇了摇头,随后道:“只是老臣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会被殿下给上了一课。”   “喂喂喂!窦叔儿,你这样就有点伤人了嗷!”李宽和窦师纶说话,一向亲近,也不会计较偶尔被对方损几句,可是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拿出来:“窦叔儿,本王平日里的不学无术,那都是伪装,伪装你知道吗?”   “知道,像是王莽、董卓、司马懿、杨广啊,都是善于伪装的高手。”见家主大人如今又开始整活儿,作为良臣的窦师纶笑眯眯地开始继续补刀。   “……”李宽现在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头跟祖母告上一状了:窦叔儿怎么愈发的喜欢欺负自己了?而且这毒舌功夫,怎的就让自己觉得是第二个姜去呢?   “其实老夫来寻殿下,是为一件小事。”窦师纶和李宽“甜蜜互动”(阴阳怪气)完,突然面色一正,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交到李宽手里:“义成公主离开前,将这封认罪书交给了老夫,希望由您转呈陛下。”   “哦?竟然还写了认罪书?”李宽闻言皱起眉头:“其实在这件事上,我爹那个昏君多多少少会卖本王一个面子的,而且义成公主也未必就真的该死——颉利这个狗东西回头大概率都死不掉,怎的她就非死不可呢?”   “唉……殿下,话不是这么论的。”窦师纶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解释道:“此事说起来,殿下您得居首功——能让义成公主写下这份认罪书,那可远比杀死她都要难得多啊,毕竟这些将来都要记载在史书上的。依老夫看,想来是您先前的宽宏大量打动了她,所以她才投桃报李吧。只不过,此事最终唯有陛下下旨饶恕其罪过,方可一锤定音,否则将来哪一天您若成了众矢之的,这说不定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虽然窦师纶说的话很有道理,并且也是为自己考虑,可李宽却还是把嘴一撇:“窦叔儿……您觉得本王担心这个?事情若真按您说的那样,本王哪天失势,遭人围攻,这件小事儿还能成为稻草啊?哈~~就荒谬!——本王的把柄世人数都数不过来,真要压下来,那也是一个又一个的骆驼,稻草?稻草有资格落在本王的肩头吗?!” 第225章 贞观五年龙抬头   要不说楚王就是楚王呢,他对自己的认知一向清晰无比。   “您要这么说……”窦师纶有些为难道:“那倒也对……可是……”   “行了,窦叔儿,您说什么本王照办就是,不过……”李宽忽然眯着眼睛凑到窦师纶跟前:“窦叔儿,这认罪书不是你逼着人家义成公主写的吧……”   “殿下,老夫不是您这样的人,老夫还是有风骨的!”窦师纶眼见自己被误会,当即就急了:“是义成公主在临行前派人将此认罪书交给了老夫,让老夫转呈给您的,她说不忍让您为难,毕竟都是她自己造的杀孽。”   "……"听到这话的楚王殿下,还真就有些为难了。   说实话,楚王之所以派遣护卫给义成公主,除了保卫她的安全以外,其实也带着监视的目的——但凡她真的如自己当日所说,重新聚集异族,你别说出龟兹城,李宽保管让其连宅邸都出不了。   毕竟仁慈这玩意儿,楚王有,但不多。   “殿下,老臣有一事相询,不知殿下您可否如实相告。”见李宽闻言沉默不语,窦师纶忽然又开口问道:“您能说说义成公主的那位故人吗?”   “我说窦叔儿,搞了半天您也是个喜欢听八卦的主儿?”回过神来的李宽没好气地看了窦师纶一眼,随后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当初义成公主被送去和亲之前,有过一个心仪对象。那男子是陈郡谢氏的一个分支子弟,反正两人最终应该是是天人永隔了——当年本王年纪小,祖母可能是害怕吓着本王,所以也没细说,还是今日我听义成公主说什么扬州观音山有故人,这才猜到的。”   “原来是他?”窦师纶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释然,之后便是半晌无言。   许久,窦师纶这才缓缓向李宽说出当年的真相:“此人是老夫的挚友,当年也是德才皆备……不对,此人该是不世出之大才——倘若他能活下来,那么今日便是他和老夫一道共同辅助您啊……”窦师纶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唉……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当年他被老夫人招揽,颇受老夫人看重,可惜最终还是在大业五年被杨广将其抓去……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成为了掌控义成公主的砝码……”   事实上,有些事情窦师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那好友谢闵钧,在被抓住后先是试图咬舌自杀,可惜未能准确咬断舌根,随后他被带上镣铐枷锁,下了狱,他在狱中企图绝食,结果被狱卒直接给他强灌稀粥,最终,在饱受侮辱和折磨之后,他听到了义成公主再嫁的消息……   窦师纶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等他两个月在扬州城外乱葬岗为其收敛遗体的时候,谢闵钧满头白发,让他见之心如刀绞,后来,窦师纶将他埋在了时常被他心心念念挂在嘴边的观音山……   “什么?杨广竟然杀了朕的卧龙?!”得知死的原来是自己的家臣预备役,而且还是窦师纶这个级别的,楚王顿时就怒了:“杨广的坟在哪个方位?窦叔您回头给本王指明方向!”   “……”一下子就被楚王这句"爽文圣经"给冲散心头思绪的窦师纶,闻言有些无奈地看着突然暴走的楚王殿下:“我说殿下,掘人坟墓这事儿,您可万万不能干啊……”   “你说得有道理,”陷入暴怒的李宽仅仅只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杨政道还在长安呢,此仇可徐徐图之。”   “……”窦师纶现在很想骂脏话,他很想跟九泉之下的太穆皇后解释一句:老夫人,这可真不是老夫教的啊……   但无论如何,往事如烟,今已不可追矣……   日子还要朝前看。   不同于楚王殿下在西北即将发动奉天靖难的热火朝天,千里之外的长安少了楚王,那当真是少了许许多多的乐子。   长孙无忌如今也要准备抱孙子了:儿子即将娶妻,他的脸上笑容也比往日多了些。   太上皇还是老样子,想孙儿的时候就去偏殿给孙儿留的床榻上坐一会儿,都说睹物思人,可等他从床底下翻出两把李二失踪已久的宝弓,以及自己收藏的两壶鹿尾酒之后,老李渊思念孙儿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小兔崽子,你也不想想为何你父皇对束带的用法这么熟悉……”   而被太上皇提到的李二陛下,此时也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   "陛下可是受了凉?当心感染风寒!"长孙皇后刚哄完一对儿女入睡,此时正款款走向在软榻上歇息的李二。   “唉……”李二陛下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道:“观音婢,朕倒不是受凉,朕怕是又被谁念叨了。唔,指不定就是咱们那位‘天日之表,龙凤之姿’的楚王殿下……这小完蛋玩意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观音婢啊,不是朕非要说你——现在你总算看清这臭小子是个什么德行了吧?咱们能放他出去吗?真就撒手没啊!”   “二郎,怎的你如今说话愈发不着调了……”看着主动玩上“英果类我”梗的李二陛下,长孙皇后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她知道二郎之所以这样,是为了宽慰她——毕竟这天底下做母亲的,有哪个不担心自己出门在外的孩子呢?何况那孩子还上了战场。   “唉,这竖子不在长安,朕还真不习惯啊……”李二陛下说话间将身伸向腰间的束带,随后又拍了拍,对长孙皇后道:“呐,朕着人新打造的,韧性好,分量足,可偏偏这束带齐活了,正主开溜了!”   “二郎,你呀……”长孙皇后被李二陛下一句话逗得哑然失笑,随后,她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自己远离家乡的孩儿能早些归家。   家人的思念总是让人感到温暖,但势必要“西北砍王”进化成“冠军王”的楚王殿下,却没时间去感念这些儿女情长。   贞观五年,二月初二,龙抬头,在休整足足一个多月以后,大唐楚王亲率六万骑军,携李靖、李绩、李道宗、柴绍、薛万彻等诸位大将军,开始了对西突厥的征伐。 第226章 楚王式怀柔   楚王殿下进入西域的第一站,便是高昌。   虽然楚王殿下只是带了六万大军,可人人皆是一人三骑,辎重粮草,那是足足准备两个月的分量。   毕竟如今打下了东突厥,唐军六万步兵变骑兵,那是应有之义。   所以当他率领大军来到高昌城外时,那声势……怎么说呢,不比当年颉利率领十余万大军南下,在渭水河边集结时,旌旗连天的盛大场面差多少。   当然,我们楚王殿下的蛮横程度,那是远超颉利可汗了。   这一点,从早早便出城迎接的高昌国王父子便能看得出来。   李宽见状,瞄了一眼高昌城头的弓弩手,随后淡淡一笑,带着姜盛、苏定方、契苾何力、以及执失思力上前与其会面。   至于李靖等诸位老将,个个沉默不言,只是望着眼前的高昌时,难掩征伐的欲望。   而此时在城门下战战兢兢的高昌国王麴文泰也没想到,两年前他才送走一位西行取经的大唐僧人,两年后,仅仅一战便强势崛起的大唐,竟会有一日,数万大军亲临此地,这让他难免有些诚惶诚恐。   毕竟自己的高昌国,军队加起来才三四千人,而对方足足数万……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去年那位大唐楚王给他的那封与其说是国书,实则更像战书的信函,其通篇都都是要和他的阿娜“甜蜜互动”的“三字经”,曾经让又急又怒的麴文泰恨不得对方死在草原才好。   只可惜,此事终究未能让他如愿,并且在这位横推了整个东突厥的大唐楚王君临高昌时,刚刚再次收到“李二陛下亲笔国书”的麴文泰,甚至都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在看过国书上面熟悉的遣词造句,明白那依旧是楚王的手笔后,他甚至都还来不及愤怒,就不得不亲自带着儿子麹智盛早早出城迎接,以示恭顺。   “你,就是勾结逆贼莫贺咄,谋杀了我大唐最忠实的盟友——西突厥的雄主,统叶护可汗的高昌国王麴文泰?”楚王殿下一上来,就给足了麴文泰身死国灭的压迫感。   "楚王殿下!"麴文泰几乎是一个前扑式的滑跪,生生跪倒在李宽的马前:“小王怎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举呢?!”   “……”跟着楚王殿下来到城下的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二人闻言对望一眼,各自眼中皆是不胜唏嘘:曾几何时,便是他们的大汗亲来,也不可能一句话就让高昌国王直接放下尊严,跪地乞活的。   “哎呀,麴文泰,你这怎么能算大逆不道呢?”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善解人意的为其解释道。   “小王谢殿下体谅……”麴文泰见对方如此好说话,他刚想站起身继续说些什么,结果那人的下一句却让他如醉冰窟。   “你只不过是觉得大唐软弱可欺罢了!”李宽说这话时,眼神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红脖子的胖国王:“我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是你,我的朋友,为什么你会觉得莫贺咄那个笨蛋,在杀了自己的侄子统叶护可汗后,便可以担当西突厥的下一任可汗,而大唐对此,却视而不见呢?”(注1)   “殿下……”麴文泰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他怔愣了半晌,才呢喃开口道:“此事与我等无关啊……”   “与尔等无关?”李宽忽然笑了笑:“西突厥在统叶护可汗的治下时,你们西域诸国国王,皆为颉利发(突厥官名),需要定时向其上缴赋税,按咱们中原的说法,那就是尔等皆为西域诸侯王,怎的,如今统叶护身死,你们这些诸侯王就这么无动于衷? ”(注2)   “……”麴文泰要不是碍于对方实在是他惹不起的存在,他高低要回敬这位一句:那不然呢?   你当我愿意放着好好的国王头衔不要,去给人家西突厥的可汗当官?还颉利发……这玩意儿在突厥大汗下面,都属于第三等官名!   “行了,起身吧。”本来李宽也只打算吓唬吓唬对方,顺便借对方之口,向西域诸国宣布唐军来此的目的:“奉天靖难“这帮蛮夷是很难理解的,但是“为盟友复仇”则是简单明了多:“本王也只是听那阿史那.贺鲁在逃跑时叫嚣过:说什么高昌国王作为他们西突厥汗庭最忠实的看门狗,只要本王敢追来西域,便一定要本王好看,本王这才……”   “……”麴文泰忽然就觉得这位大唐的楚王对自己使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挑拨离间,多多少少是有些侮辱人了。   可是……麴文泰又看了看对方身后那数万大军。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么请允许老夫换个舒服的姿势来接受您的凌辱吧……   “岂有此理!他阿史那.贺鲁简直是欺人太甚!”麴文泰忽然从地上站起身,脸上的肥肉因为说话时的语气激烈,而变得一抖一抖:“老夫要昭告整个西域,从今日起,高昌国将与西突厥的逆贼莫贺咄不共戴天!老夫要派人追随楚王殿下的军队,为您清缴乱匪尽一份绵薄之力!”   上道!   楚王殿下忽然发现,原来西域的蛮夷比草原上的蛮夷那可是识时务的多啊!   想来也是,西域这块地方,可不只有突厥人,虽然他们足够强大,但像是回鹘、吐蕃、疏勒、波斯、这些族群,也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活跃着,所以这也就造成了大家自觉各自抱团,同时又猜忌防备,最终形成了相互节制又相互依存的特殊生存局面。   而这种微妙的平衡,在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被莫贺咄杀害后,便已经被打破。   当然,如果莫贺咄最终重新整合了西突厥,那么这种平衡就会重新出现,让整个西域再次结束动荡,重归平稳状态。   但可惜的是,偏偏是在这个关键的当口,我们的楚蛮王他带着大军入局了!   “麴文泰,讲屁话没有用,本王要看到你的行动。”李宽说这话时,突然抬头扫了一眼高昌城头,随后道:“回头给本王把大唐的王旗升上去,从今日起,你高昌国将受到大唐的庇护,嗯,这种好事,你没意见吧?”   楚王殿下问的无比真诚,麴文泰却不由闻言心中一苦,可他脸上却还是依旧笑得像一朵秋日里,花开正艳的老菊:“殿下有此心,麴文泰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第227章 楚王他不当人啊   “楚王殿下,您这是何意?”当李绩看见那高昌城头飘荡的大唐王旗时,饶是他也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些西域小国不过是些墙头草,畏威不畏德的主儿,您现在对其施以恩惠,还不如直接占了这座城,作为桥头堡……”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师出有名啊?”回到大军之中的李宽闻言直接便怼了回去:“‘奉天靖难’,那是咱们给国内的说法,这西域连他娘的认识汉字的人都没几个,你指望他们能明白什么是‘奉天靖难?’   况且高昌是咱们进入西域后接触到的第一个小国,若是我们二话不说灭了高昌,你信不信,接下来就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找上咱们!可你别忘了,本王来这里,是准备活捉莫贺咄,然后去到突厥祖地金山,带着两位突厥可汗祭天,以此达到消灭突厥政权,削减突厥对周边小国影响力,同时强盛大唐国威的目的,所以怎么因小失大?!”   李宽的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有节,这让李绩还有一同议事的大将们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也都不是不知道只将《孙子兵法》记了个书名的楚王殿下,打起仗来有两把刷子。   只是大家很好奇,怎么好好地,草原上的恶魔之王,来到西域以后就成真正的王师了?!   尤其是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这俩曾经见识过楚王殿下之残酷手段的异族大将,突然就有了一种伤心的感觉。   怎么个意思?   楚王殿下怎么可如此?!   您这般厚此薄彼,让我等心里怎么好受呢?!   “你们别这么看着本王!”李宽注意到大家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携带的异样,直接把脖子一梗,先是没好气地回了众人这么一句,随后他又指着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道:“特别是你俩,本王是不是仁慈之君,你俩身为降将,难道心里没点儿数吗?!”   “……”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闻言顿时沉默了。   理他是这么个理,但事儿好像不是这么个事儿啊……   -------------------------------------   就在楚王殿下改变方针,开始向西域展示大唐王师的仁德的时候,万里之外的长安,李二陛下在大朝会上看着向自己复命的唐俭,已经快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事情就是这样,还有,陛下,楚王殿下要老臣告诉您,颉利可汗他暂且就不送往长安了,待他自西域将那西突厥的叛逆莫贺咄抓回之后,他要挟这莫贺咄和颉利两个逆贼,去突厥祖地金山祭天,他要告诉世人,什么叫昭昭有唐,天俾万国!”(注1)   随着唐俭的话音落下,大殿之中瞬时便炸开了锅。   武将们自然是将三战打下东突厥的楚王殿下视为了“自己人”,尤其是程咬金,只见他笑呵呵地朝周围的文官道:“哈哈哈哈,楚王殿下不亏是老夫的忘年交,不亏是老夫的忘年交啊!这份气魄胆量,硬是要得!”   文官之中,萧瑀还好,只是对周遭的善意眼神淡定点头,而虞世南……嗯……顾盼自雄!   楚王的兵法谁教的?   需要老夫再来一遍吗?!~~   与此同时。   硬是要得?——另一边,楚王的宿敌——魏征此时黑着一张脸,听着耳边程咬金的话,只觉得楚王殿下,硬是要命还差不多。   “你没给他看朕亲笔写下的天子手书?这臭小子还敢抗旨不尊?!”原本因为儿子亲率一千三百骑,就大破沙钵罗,活捉颉利而感到开心的李二陛下,听闻唐俭此言后,原本笑呵呵的他,此时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朕看他是真的想奉天靖难了!”   “父皇!”被自家宽弟一手“奉天靖难”给吓得差点昏厥过去的太子殿下,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台阶下面,向李二叩首求情道:“宽弟他只是为国朝大事计,非是有私心啊父皇!”   “你一边待着儿去!”李二陛下暴躁起来身上多多少少带了点楚王殿下的影子:“唐俭,朕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给他看朕的手书!”   “陛下啊!”说起这个,那可真是伤了唐俭的心了,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李二的圣旨,然后当着李二的面将其展开,随后他缓缓跪倒在地,将圣旨举到头顶:“楚王殿下说……楚王殿下说……算了……您自个儿看吧!”   反正老夫是说不过他,那动手的话……嗯……   唐俭回想起当时楚王送别自己时,身边站着的袁天罡和薛万彻……   算了……老夫堂堂读书人,自幼便有雅量!   “看什么?!那臭小子还敢改朕的圣……圣……旨?”李二陛下原本只是扫了一眼唐俭摊开举在头顶的圣旨,他刚准备继续激情开骂,但是目光一扫,忽然发现那圣旨上面的天子行玺有些不对劲。   “这是……”李二陛下缓缓走下台阶,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和某种期待。   “陛下……”唐俭还是那副“臣本忠肝义胆奈何当时身陷囹圄,周遭尽国贼”的损色儿:“千真万确,就是真的!”   “……”等李二亲自走到唐俭身前,亲眼见到了那硕大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后,饶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天策上将,此刻也难免呼吸一窒。   当年他要是有这宝贝,还需要开玄武门?玄武门它得自己打开,放自己进去清缴“反贼”才是正理!   “唐爱卿……这……这这这……”李二陛下声音颤抖,尽管唐俭已经承认,事实就如他猜想的那般,但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东西,在那竖子手上?”   “陛下啊!”唐俭闻言忽然老泪纵横:“楚王殿下他不当人啊!他……他先前用传国玉玺在您的天子印上盖章不说,除此之外,他还借用您的名义,在老夫此番回长安前,硬是重新给东边的高句丽、新罗、百济、西边的吐谷浑、吐蕃、吐火罗以及西域诸国下了国书,内容……不堪入目!上面全是‘彼其娘之,不识吾父’等污言秽语……简直就……简直就是……”   唐俭憋红着脸,悲愤道:“总之您跟太上皇的颜面,算是让楚王殿下给一次性糟践完了!”   “呵……呵……”听者有意,闻者……闻者红温且伤心呐……   只见我们的李二陛下在唐俭爆出如此惊天消息之后,这位从前身经百战亦然不曾后退过的“堂堂威凤”,整个人甚至都不由自主地踉跄倒退了几步,随后,坐倒在台阶上的李二陛下,失魂落魄,口中更是喃喃道:“这逆子……这逆子……他这是要让老李家三代陪着他一起丢人呐!”   “……”文武百官之中,顾盼自雄的虞世南忽然觉得,当初自己真的多余给那小王八蛋上什么兵法课。   因为此子学成兵法之后,不但对敌人造成了巨大杀伤,这小兔崽子对自己人……那也是没咋客气过啊!   贞观五年的这个春天,楚王依旧不在长安,可长安城中,又有几人不思楚?! 第228章 坏了,真让楚王成了   作为大唐顶级流氓——简称“大唐顶流”的楚王殿下,在携六万大军进驻高昌后,是夜,他叫来众人,打算开一次作战会议。   “诸位,大家都说说,这一仗,咱们该怎么打?”城主府的大厅中,坐在上位的楚王殿下望着他的一帮良臣们,颇为难得的摆出了一副要与大家诚心商讨对策的谦卑姿态。   “殿下,要老夫说,咱们想要拿下西突厥,掳走莫贺咄可汗,就眼下这么点人手,其实有点困难啊……”李绩是一个务实的人,尽管楚王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并非草包,他对于兵法一道,更是有着自己独到的领悟与见解,可是战争并非儿戏,这么多人如果折在这里,对于大唐来说,将会是难以挽回的损失。   “哈,不困难本王还找你们商量啊?”李宽白了一眼李绩,总觉得这老头儿有一种“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的味道:“我说李绩,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我爹呢?咱们出来打了这么久的仗,你就没出过一个能用的主意,尽泼本王冷水了!”(注1)   “……”李绩看着又开始胡搅蛮缠的楚王,他深吸一口气,忽然道:“那楚王您说说,咱们如今怎么办?数万大军进驻高昌,要不了多久,整个西域都会知道咱们来了。对,西突厥现在是处在内乱之中,可人家三四十万的控弦之士,那也不是摆设,更何况这只是西突厥一国,像是吐蕃、吐谷浑、吐火罗、以及虽说重归铁勒的薛延陀,到时候咱们跟西突厥打起来,这些人难道就真的只在一片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咱们……”   忽然,李绩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看向楚王的眼神也渐渐有了震惊之色——因为他发现,自己将这些困难摆在楚王殿下面前的时候,后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情反而越来越兴奋。   坏了……坏了……难道说这竖子又要……   “说啊,李公,为何停了?”眼见自己的捧哏不说话了,即将英雄登场的楚王殿下有些疑惑道。   “殿下,您就说您想怎么打这一仗吧。”在李绩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一旁早就有所预料的李靖忽然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楚王殿下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   叫大家来,不过是走流程罢了。   “嘿嘿!果然,知我者唯有李伯伯是也!”李宽哈哈一笑,无视了李靖身边用眼神对自己骂骂咧咧的姑丈柴绍,他抿了抿嘴,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方才继续道:“咱们这回作战,须参考很多典故,比如说韩信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啦,以及当年冠军侯率八百骑,狂飙突进的斩首行动……还有……”(注2)   “殿下,此举万万不可!”李宽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窦师纶和姜去同时打断,尔后姜去看了一眼窦师纶,随后才道:“您在这种时候分兵,无异于是找死啊!人家冠军侯的八百骑中,甚至连厨子跟兽医都有,也就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人家都能解决,更重要的是,他能收服匈奴人给他当向导,楚王您的名声……哪怕是在西域,也只能说是甚嚣尘上,不大好听……”   姜去最后的形容当真是很委婉了,事实上,楚王的名声别说在西域了,从西边的昭武九姓,再到北边的高句丽那边,横跨几千里的疆域,人们口口相传:大唐楚王只要经过,但凡能喘气的,都得匍匐在路边,以示对大唐的臣服之心。   “没事儿,我爹的名声也不好听,但这又不影响他当一个昏君。”楚王殿下闻言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种事情他压根就不在意。   “……”被楚王的奇妙比喻给弄得心情更为复杂的众人,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尤其是如今军中硕果仅存的“李二陛下的忠臣”——张公瑾,他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在贞观初年降下的那几场天灾,不是上苍为了惩罚李二陛下,很可能只是单纯的考验大唐而已——真正被上天派来惩罚李二陛下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楚王殿下,您要想当霍去病,是不是也要问问老夫等人乐不乐意当卫青吧?”李靖在分析了一同楚王的计划之后,当即摇了摇头:“此举危险系数太大,您要真学冠军侯当年,那西域对您来说就是个大泥潭,一脚踏进去,想要拔出来就难了。”   “谁说本王要拙劣的模仿冠军侯了?”李宽把脖子一梗,随后道:“方才本王的话没说完呢——除了明修寨道暗度陈仓,以及冠军侯狂飙突进的闪电打法,最最重要的是,本王要学习当年的吕蒙,玩一手‘白衣渡江’,本王要组建几支商队,和西域的胡商以及大唐的商队混在一起,从不同的地方出发,然后在事先约定的期限到达之前率队抵达千泉,与此同时,高昌城内的大军也要动起来,目标就是距离千泉几百里外的龟兹,如果能提前打下龟兹,就据城而守,如果拿不下来也没关系,大军围城,只要能让千泉的突厥人动起来就行,届时我们潜入进千泉的人就可以趁着千泉守备空虚,趁机对西突厥的汗庭下手!”(注3)   楚王此言一出,大家纷纷面面相觑:咱们的楚王殿下,还真的有点东西在身上啊……难道说,传闻中“楚王殿下借由《孙子兵法》开悟”一事,是真的?如今还真让这竖子成了?   “殿下此举,貌似可行。”在一片相顾无言中,沉吟许久,终于下了某种决心的窦师纶缓缓抬起头,看向众人:“诸公以为如何?”   “太冒险了。”李道宗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望向坐在上首满脸期待的楚王,神情有些复杂。   李道宗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楚王殿下,应该就是整个李唐皇室中,未来最擅长行军打仗的那一位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不希望李宽去冒这样的险,不管别人怎么想,其实李道宗之所以当初跟随楚王来西域,更多的是希望这小子在见识到西域的形势复杂后知难而退。   可让李道宗万万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还真就又从典故上汲取力量,真让他修成全新版本的“兵者,诡道也”了。(《孙子兵法》)(注4)   当然,要是李二陛下在这里,他可能会更震惊:因为自家竖子真就如当初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已非“吴下阿宽“了……   (抱歉,卡文……今日一更……) 第229章 大唐有属于自己的蛮夷   楚王殿下是属于做事雷厉风行的人。   所以在定下计划的第二天,他便开始了行动。   “麹文泰,本王决定让你们父子回长安受封,你以为如何啊?”当李宽将高昌国王麹文泰叫到面前,表示要让他成为大唐的侯爵时,后者脸上卑微和讨好的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凝固。   “楚王殿下,小王……这……这这这……”你们唐人,难道就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城主府的大堂中,坐在主位的李宽百无聊赖地看着几番欲言又止的麹文泰,随后他拍了拍手,自己的暗影刺客便从大堂外面抬进几口大箱子:“这些是本王从你手中买下高昌的定金,等你去了长安,我爹给你的爵位就是尾款。”   “楚王殿下,外臣……”麹文泰刚想开口推辞,就只见暗影刺客已经打开了箱子。   “嘶……”麹文泰的儿子,麴智盛倒抽一口冷气,看着箱子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琉璃器,他下意识地发出一阵惊叹。   “……”觉得儿子给自己丢脸了的麹文泰随即也转过头,待他看清了箱子里的事物后,突然之间,他便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光这些琉璃器,哪怕是在西域买他们父子二人的命,都属于是绰绰有余了。   “怎么样,本王待你不薄吧?”李宽看着陷入犹豫的麹文泰,先是调笑了对方一句,随后又道:“当然,若是阁下不接受本王的慷慨,那么本王也略懂一些拳脚功夫。”   “……”楚王此话一出,别说麹文泰吓了一跳,就连在场的窦师纶李靖等人,在听清楚蛮王的话语之后,也难免在心中生出一些异样。   眼前这位看着人畜无害的小王八蛋,说起来可真的是长安城里殴打老幼的第一高高手:上至七十老叟令狐德棻,下至八岁稚童蜀王殿下,当年可都是领教过楚王那“极其出色”的拳脚功夫的,至于那让“楚蛮王”一战成名的高句丽的正副使节,更不用提——楚王当时能够违背本心,只下狠手而没下黑手,那可纯纯是出于一番孝心,照顾照顾李二陛下的颜面,才最终没有将自己做“蛮王”的下限继续拉低。   跟你们这些西域的蛮夷比起来,咱们楚王那可显得黑(未开化)多了……   所以麹文泰,你好自为之吧……   “麹文泰谢过楚王殿下!”半晌,自知无力回天的麹文泰重新跪倒在地,向“略懂一些拳脚功夫”的楚王殿下以臣子的身份行礼道:“臣谢过楚王殿下恩典!”   “嗯~~明得失,知进退!阁下不愧是西域的俊杰啊!”李宽笑着点点头,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明事理的胖子了。   “怎么样,诸位,本王厉害吧?轻松拿下!”待麹文泰父子退下后,兵不血刃在名义和实际双重意义上占领了高昌城的楚王殿下,笑呵呵地望向众人。   众人尽皆沉默以对。   良久,李绩忽然叹了一口气,或许是联想到某人先前说的“白衣渡江的”典故,我们的李大将军忽然说了一段意味极其深长的话:“遥想当年,曹魏有曹魏的风骨,季汉有季汉的浪漫,江东则是有江东的鼠辈……几百年后,日月轮转,时代更迭,到了咱们大唐……却也……”李绩顿了顿,最后来了一句:“咱们大唐,却也有着属于咱们大唐自己的蛮夷啊……”   此言一出,正在洋洋自得哈哈大笑的楚王殿下,忽然就不笑了。   但是原本个个神情复杂的“楚王良臣们”,哪怕是向来不苟言笑的窦师纶,也在满堂华彩的大笑声中弯起了嘴角。   不得不说,最了解楚王的,还是他的“敌人“们,比如眼前的李绩,比如远在长安的唐俭。   -------------------------------------   经过十来天的准备,在麹文泰拿着上面印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楚王家信”出发前往长安后,我们楚王殿下的商队也准备好了。   “殿下,您确定真的要这么做?”高昌城外,李靖认真询问一身华贵衣袍的楚王:“这几百人的商队,看着多,可是不藏武器的话……”   “没事儿,本王在西域有人!”李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说的是自己如今恢复满血的三千暗影刺客,但是一旁的窦师纶忽然皱了皱眉头,这臭小子……老夫人该不会是跟他透漏了什么吧……   不应该啊……   “可是您确定只带李绩随行?”看着楚王身边满脸生无可恋的李绩,李靖再度询问道。   “本少爷乃关陇世家,弘农杨氏的嫡系,这出门在外的,身边不得有个武艺高强的管家在啊?”楚王殿下,不对,现在应该是“关陇世家嫡系”出身的贵公子——“杨宽”,满脸认真地看着李靖道:“李伯伯,你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你有个锤儿的数!”姜去对于不能与楚王随行而感到怨念很大:“我说殿下,您真的……这商队里可全是李绩的亲卫,你当心……”   “唉!不利于大家团结的话,不要讲出来!”楚王殿下闻言一本正经道:“本王知道,李绩一直都忠心耿耿,乃是难得的良臣!”   “……”被某竖子称为“忠心耿耿的良臣”李绩,现在很想去撞墙——楚王这个小王八蛋,这是摆明了要将自身的安危托付给自己啊,自己要是让他出了好歹,回来怎么交代?   这整个商队全是他李绩的亲信,楚王信任他,连一个家臣都没带,这要是路上出了事,他李绩怎么逃得掉?   别看李二陛下时常一口一个“竖子”的叫楚王,那小子还没立下惊天功劳的时候就如此受宠,如今整个东突厥都被他打下来了,颉利现在还在金山,跟着率领剩下一万军队,提前为伏击战作准备的刘炳和贺茗山一道挖陷马坑……   绝望的李绩哦……老头儿心中悲伤简直快要“逆流成河”——他都不敢想象,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自己怕是“幸福了朝中文武百官”,独独苦了自己……   “楚王殿下,咱们上路吧。”李绩此时说话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什么‘上路’啊‘上路’?这话听着都不吉利!”和李靖等人交代好后续商队的出发时间,以及交代了如何来回传递消息等诸多事宜后,李宽转过头来,怼了李绩一句:“咱们得叫出发!出发送莫贺咄上路!懂吗?咱们这支先锋队,必须尽到探路的职责,以便后续支援部队能够顺利潜入……李绩,咱们肩上的职责,重如山岳啊!” 第230章 楚王要跑商   “先锋”这个词从楚王嘴里说出来,在场的武将家臣无一不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特别是李靖,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放任这小王八蛋跑去探路打先锋。   这得亏是让这小子赌对形势打赢了,这要是打输了,老哥几个现在也就不是在西域,而是在长安城内的法场集合了。   “殿下,要不这探路的活计,您还是交给李绩吧。”张公瑾虽然是李二陛下的忠臣,但是他对楚王也有一份该有的忠诚:他可不希望一颗飞速升起的大唐将星,折在了西域。   “……”李绩看着一心为楚王着想的张公瑾,忽然觉得这人很讨厌是怎么回事?   虽然楚王不跟着自己,自己无疑是少担了一份风险,但这么一来……   岂非正中这竖子的下怀:就因为自己调侃对方的几句话,楚王就把自己一员堂堂虎将,派去干斥候的活儿?   李绩很心塞。   呐,这就是城府深沉之人最大的毛病,别人无论干什么,都逃不过其在心中一通认真分析,等找出了“可疑之处”,接着又会长久的耿耿于怀。   这样的人,活得其实挺累。   “不,请不要称呼本王‘殿下’,要叫我杨宽公子!”已然深深入戏的某人,开始了他的表演:“诸位大将军,还请回吧,本公子要带着老管家去千泉城贩卖货物了,尔等就莫要耽搁本公子的时间了!”   “……”大家看着已经入戏的楚王殿下,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应对。   “走了!”楚王殿下挥一挥手,随后便带着商队出发了。   离开高昌城后,杨宽公子和他的老管家李继开始了他们的行商旅途。   “楚王殿下啊……”李绩现在都很难理解怎么好好地,自己就成了楚王殿下“最最信得过的人”了,他看着骑在马上,优哉游哉欣赏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楚王殿下,心中难免升起一阵幽怨:“咱们就这么出来,是不是不大安全啊?”(注1)   “西域行商不都得这样吗?”李宽扭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总管,突然不悦道:“说了,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我现在叫杨宽,你要是愿意呢,可以叫我一声‘公子’,我受得起!”   “……”看着又整活的杨公子,李绩……不,李继忽然觉得自己算是彻底上了贼船了。   “那……公子啊,咱们现在身边就这么点人,万一遇上了马匪……”李绩想说这武器人手没带够,容易出事。   “那就砍他的丫的啊!还用多说?”李宽白了一眼李绩,随后振振有词道:“您看啊,咱们的商队现在表面看起来,马匹数量稀少,更多的是骆驼,这样一来,就更加完美的避开了军队怀疑,同时,这商队护卫少,那不就是妥妥的肥羊一只?这西域的马匪肯定眼馋咱们的货物,咱们为了安全考虑,到时候加入别人的商队随行不就理所应当了?如此一来,这浑水摸鱼,鱼目混珠之下,到时候谁还分得清商队和军队啊?”   “……”听着楚王的话,李绩细细一想,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可他接着又道:“那您让柴绍、李道宗、姜去、姜盛、窦师纶、袁天罡、这些人各领一支商队老夫能理解,可您让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率领千骑充当马匪……咱就是说何必那么麻烦,大家一起当马匪不就是了?”   “喂,你觉得这样合理吗?这西域突然冒出来近万马匪,你当人西突厥的高层是傻子啊?”李宽头一回发现,李绩的怨气竟然如此之重,这甚至都影响到了后者对整个局势的判断力:“我说,李公,本王怎么发现你最近说话老是有些不着调呢?”   “……”被这世上最不着调的人骂不着调,李绩觉得简直奇耻大辱。   “楚王殿下,”李绩忽然微微一叹,随后道:“老夫明白,您之所以只带老夫以及老夫的亲卫打前锋,是因为您不放心老夫,总担心老夫会在关键时刻缩回去,而并非是……”   “不,本王就是觉得你丫嘴欠,这玩命的活就得带上你!”某人此刻宁愿被对方打上“善于记仇”的标签,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高瞻远瞩,寒了良臣的心。   得,李绩点点头,这天算是没法聊了。   从高昌到千水,中间需经过焉耆、龟兹、疏勒三城周转,而距离前往第一站焉耆城,就需要约莫一旬的时间。   而楚王殿下的商队,在出发上路的第二天夜里,就遭遇了马匪。   准确来说,是他们见证了一场劫掠。   “啧啧啧……李叔,”楚王殿下在一处沙丘之上,望着下方被近百西域马匪劫掠的胡商营地,见惯了大场面的他看着眼前的小场面,故作惊叹道:“本地的匪帮可太不讲礼貌了,他们竟然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殿下,这西域形势复杂,哪怕是胡人,也分许多种族。况且就算同族,大家非亲非故的,这种事情也正常的很啊。”李绩为其淡淡解释道。   “唉,看来真正需要本王这个‘秦始王’的,是西域啊!”曾经痛失“秦始”封号的楚王殿下,此时双手叉着腰,突然发出了这么一句感慨。   “……”李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某人的雄心壮志了,他当初离开长安时,曾听李二陛下说过,后者要打造一条新的束带,也不知道如今进行得如何了。   “李继,带些护卫,派些人手,替本公子将下面那帮马匪给清剿了。”看着下方的胡商在与马匪的厮杀中逐渐不支,李宽忽然吩咐道。   “唯!”李绩显然也认为这是一个融入胡人商队的好机会,当即他也不含糊,朝身后打了一个手势,随后,三十余骑健马从沙丘上俯冲而下,加入了战团,随后不久,那帮马匪便被赶跑了。   随着战斗的结束,不多时,李绩派出去的人手悉数回归,紧接着,又有一个大胡子的胡人行商来到李宽等人面前,此人先是朝着李宽一番恭敬行礼,之后便用撇脚的汉话,态度谦卑道:“仁慈的大人,我家主人想要感谢您方才的出手相助,不知您可否赏脸,前往我家主人的帐篷,与其一叙。”   (后续更新会保证每日两更,过年也是如此,至于爆更,答应了的事情我还是会想办法做到的。) 第231章 族徽   正所谓谋士以身入局,而莽夫却是以身搅局。   当楚王殿下听闻对方竟然还敢让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亲自下去与其见面,他骨子里的那股混不吝的劲,顿时就被激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乃公是什么身份?乃公出身大唐关中望族——弘农杨氏,前朝皇帝杨广知道吧?那是本公子的远房表叔公!你家主人什么身份?竟然敢如此不客气,让本公子亲自去见他?咋的,觉得大隋亡了,我弘农杨氏的底气就不足了?笑话!尔等蛮夷,果然是不懂关中世家的含金量,只待他日风起云涌之时,本公子未必没有登临九五的机会!”   “……”那胡人汉子虽说汉话讲的不如何,但是听还是听得懂的,他看着眼前这位正在大放厥词的大唐世家公子,一时游移不定。   而相较于他的迟疑,一旁的李绩就显得痛苦得多。   果然啊,有些真心话往往都是在“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还弘农杨氏的贵公子……楚王殿下,您这位陇右李氏的大竖子,迟早要开那长安玄武门,给李二陛下一点小小的亲情震撼的,对吧?对吧?   “你个老东西,瞅着本公子作甚?还不下去准备本公子的洗澡水和餐食?你要造反呐?!啊?!”楚王殿下的恶声恶气,完美展示了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李绩默默地看了李宽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开始转过身,吩咐手下准备这些东西。   然而一旁的那位胡商闻言却不由眼中精光一闪——这位在沙漠里露营还要洗澡的主儿,虽说瞧着好似脑子有病,但是这派头,可不小啊。   “还有你,看什么看?赶紧滚蛋!”李宽一声怒喝,顿时吓得那胡商落荒而逃。   待此人走后,李宽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索着什么。   “殿下,老夫已经让他们去准备了,一会儿……”当李绩重新回到李宽身边后,他话都没说完,就又遭到了某竖子的鄙夷。   “我说李公,你还真当自己是本王的老管家了?”李宽先是没好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随后在李绩愣怔之余,他指着下方的营地道:“下方这支商队,本王怎么越瞧越不对劲呢?”   “楚王殿下,您看出来什么了?”见李宽提及正事,李绩也只能暂且忍下怨气,开始询问缘由。   “咱们先前来的时候,那支西域马匪正在洗劫营地没错吧?”李宽扭头看向李绩:“可是你难道没发现吗,对方压根就没打算跑,好像就笃定有人会来救他们一样。”   “老夫不这样看,当时那种情况,他们想跑也跑不掉啊。”李绩随后驳斥了一句。   “那假使跑不掉,换成你是对方口中的那个主人,你会直接缩在帐篷里坐以待毙?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要么尝试逃跑,要么试图绝地反击,引颈待戮算怎么回事?”李宽说到这里,不由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笃定有人来救,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对方的护卫队里有高手,压根就不担心这群马匪的袭击。”   可如此一来,麻烦似乎更大了啊……   就在楚王殿下陷入沉思之时,另一头,返回营地的胡商将李宽编造的来历告知了他的主人后,引起了后者的震惊。   “弘农杨氏?关中的弘农杨氏?陛下是他的远房表叔公?他真的这么说?”帐篷之中,一副胡人打扮,本人却又是标准汉人长相,脸上右颊还带着一道细长刀疤的枯瘦老者听闻了手下的汇报,当即惊呼出声,随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那坐在上首之人:“小姐……”   “姬老狗,你遇事能不能稳重些?!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在枯瘦老者对面,一个西域中年刀客不悦地拧着眉毛,随后他拱手朝道:“主人,请恕扎罗直言,对方极有可能是大唐皇帝派来搜索您下落的探子,弘农杨氏的人,一个个对您可谓是避之不及,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西域,这一点从道理上就压根讲不通。”   听着两位家臣的建议,坐在上首的妙龄少女,沉吟片刻,随后她那双好看的剪水眸扫了一眼胡商,她的声音如空谷莺啼:“木阿斯,你稍后替我带去一封书信给对方。”   “木阿斯甘愿为您效劳,我最尊贵的主人。”胡商听见少女的吩咐,当即激动地跪倒在地,虔诚的开始谢恩。   半个时辰之后,当洗完了澡的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书信,他满脑子的问号都要从额头上冒出来了。   而等他拆开书信看过信的内容之后,原本的问号后面,加上了许多惊叹号。   “楚王殿下,怎么了?”帐篷中,当李绩看着在自己面前表演变脸的楚王,老头顿时升起了一阵疑惑。   “你自己看吧……”李宽叹了一口气,随后将信放在了李绩面前。   半晌过后。   “……”李绩看着书信上面的图案,沉默良久,他现在很尴尬:没想到他李绩竟然有一天,会在楚王面前成为一个丈育。   “不是吧,这你都不认识?”李宽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李绩,在后者绝望的目光中,我们好为人师的楚王殿下大声道:“这他娘的是弘农杨氏的族徽啊!你个丈育!”   嗯,没想到本王有一天还能骂人家丈育,这种感觉……一个字——爽~~~   “……”李绩突然就意识到眼前这位新晋“大唐顶流”,还真他娘的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楚王殿下,老夫……老夫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图案,只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而已……”   “哼,绝望的丈育。”楚王对此淡定一笑,随即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李绩闻言,顿觉生无可恋。   他如果事先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在比拼知识储备这方面,被楚王这个蛮夷占尽上风,他说什么也不要来西域,这脸丢的,后半辈子都找补不回来了…… 第232章 恰到好处的演技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李公,本王就是逗逗你的,这弘农杨氏的家徽你认不出来也没啥,但是本王认不出来那就真对不起当年皇祖母对我的教导了。”李宽见李绩似乎真的有些受打击,当即认真安慰了对方一句。   “……”李绩觉得这小子还不如不安慰,你这是欺负老夫祖母没教过这么高端的玩意咯?   “楚王殿下……”李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再受这些负面情绪影响,他开始认真分析道:“这么说来,这支商队背后是弘农杨氏?”   “不知道,”李宽闻言摇摇头:“看着也不像啊——他们真要是弘农杨氏的人,听到本王通报的身份,那么本王恐怕是早就露馅了,毕竟弘农杨氏嫡系血脉,他们族中之人虽说不能做到门清,但是大多都会有印象,而本王这个‘杨宽’,压根就是胡诌的啊,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还会跑来试探?”   “会不会是担心您用的化名?”李绩随后又道。   “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可能性也不大,毕竟本王这嚣张的态度,看着像是会用化名的人?”楚王."杨宽"此时看着李绩,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言行和实际一对比,究竟有多么的滑稽。   “……”李绩深吸一口气,他突然就理解了窦师纶的辛苦。   这小子哪怕是正儿八经跟人商量正事儿的时候,都处处透着一股子不务正业的味道。   “所以殿下,您打算如何应对?”李绩决定开摆。   “带人,抄家伙,干他们!”   ……   这还真是李绩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啊。   但是既然公子发话了,那就得执行啊!   于是,在片刻之后,“杨公子”便带领着几十骑护卫来到了下方的营地前, 只听他骑在马上,对迎上来的大胡子胡商木阿斯大声怒斥道:“他娘的,你家主人是谁?!乃公好心救他,这狗日的自己不亲自前来见本公子表达感谢就算了,等本公子拒绝,他还敢将我杨氏的族徽画上送过来,怎的?觉得自己知道我杨氏族徽了不起?这就上赶着示威来了?他娘的!什么档次,也敢画我弘农杨氏的族徽!今天,乃公就让你们领教领教,什么是世家大族的威严!来人,给本公子砸!但凡有谁敢反抗,杀之!”   “唯!”李绩的亲卫们那都是知道楚王殿下是个什么脾气,虽然大家现在扮演的是商队护卫,可是执行的却是军令,故而楚王一声令下,那是半点折扣都不敢打,当即便开始对营地进行胡乱打砸。   而李绩此时护卫在李宽身侧,虽然心中不停念叨着“三字经”,可是提着横刀的老头儿眼下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有暗中射来的冷箭,将某个嚣张的小王八蛋给送走。   “住手!”随着一声少女的娇叱,原本还在反抗的商队众人顿时开始向后逃窜,而李宽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出声之人,那个站在营地中央的娇俏少女。   少女身边,跟着一个枯瘦老者,以及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看其穿着打扮,应该是吐蕃人。   “停手。”李宽见正主来了,便随意地挥了挥马鞭,手下人当即便停止了行动。   "阁下好大的威风啊,"——说这话的,依旧是咱向来倒打一耙的楚王,只见他两手相交撑在马背上,微微俯身盯着向自己走来的少女:“我说,本公子好心救你,也不图什么回报,怎么你一上来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在中原,本公子洗个澡的功夫,你就得被人扒光了送到本公子的床榻上来?跟我横,你也配?! ”   “……”李绩果然还是小看了咱楚王,这臭小子才多大啊,这就开始在异国他乡温习起“强抢民女”的桥段了……   这要是有朝一日回了长安,那还了得?   不过真到那时,负责头疼此事的,就只能是李二陛下了……   “你放肆!”少女身边的中年汉子扎罗听闻李宽此言,顿时就怒了,当场便要抽出腰间的弯刀与其动手。   “你省省啊!”李宽下巴轻佻,轻蔑地扫了一眼那汉子:“知道本公子身边的老管家是谁吗?那可是当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吃人恶鬼!你个狗东西别看长得壮,其实压根就不够我的管家一只手打的!”   “公子啊,老夫谢谢你哈!”李绩没好气地扫了一眼李宽,这小王八蛋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到处给自己挖坑,但不知为何,自己竟然也渐渐习惯了……   “放心,你只需要抵挡片刻,本王的人马随后就到。”李宽也不打算让李绩这样的大将折在这种小规模的斗殴中,当即低声跟李绩说了这么一句,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沙丘背面,已经被李宽召唤出了三百暗影刺客。   但凡对方有所异动,那么今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李绩是压根就不相信楚王口中的什么“人马”,他之所以愿意前来,除了他自身必须对楚王的安危负责以外,更多的,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一种情绪。   他相信楚王此番举动绝不是在胡闹。   “你真的要与我动手?”就在局势已经剑拔弩张的时候,那纱巾蒙面的妙龄少女再度开口问道。   “嘿!”李宽此时像一个标准的恶少,只见他闻言从马上直起腰来,指着少女对周围手下笑道:“这娘们儿哪来的底气?敢跟本公子这样说话?”   “就凭她的出身比你高贵!”那一直在少女身边默不作声的枯瘦老者忽然冷冷开口道,他脸上的刀疤,此刻在篝火的照耀下显得愈发凶厉:“要是换做十六年前,你敢这样跟我家郡主说话,都用不了隔天,当夜你便会被下狱,而你的父亲,族长,则会亲自前往我家主人府中求情,先别高兴,那不是为你求情,而是为他们自己!”   “哟,哟!”李宽闻言顿时一阵大惊小怪,他看着身边有些愕然的李绩,啧啧称奇道:“郡主唉,还是前朝的,这……这……”   向来习惯嚣张的楚王殿下,在下一刻脸色突然大变。   而一旁回过神来的李绩,见之不由眼皮一阵狂跳。   来了来了……又来了……我们的楚王殿下开始他最喜欢的表演环节了。   这恰到好处的演技……不得把人整迷糊啊……   “你……你是……”此时的楚王殿下,努力是心中回忆当初被老爹李二用一根束带支配的场景,如此,他脸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抹自然而然的惧色:“你是……前隋宗室女?!”   那少女依旧未答话,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此刻面色苍白的“杨宽”,随后转身走进了帐篷。   “哼,”那枯瘦老者见状发出一声冷哼:“算你识相!”   (睡觉了, 养足精神,提前跟大家说声:过年好!) 第233章 身份   “……”李绩看着那老者,总觉得对方死期已至。   “还有你,看什么?你家主人如此飞扬跋扈,还不是因为有你这样刁奴助纣为虐,才会如此!”那老者骂完李宽后,竟将矛头对准了此时面露异色的李绩。   “他好勇啊,我好喜欢……”李宽见状低声对此刻满腔怒火的李绩道:“暂且忍耐一二,咱得摸清这帮人的底细。”   “公子说的是。”李绩微微低下头颅,缓缓收敛眼中的杀意,此举在外人眼中,便是他闻言做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恭顺模样。   论演技,大家都是专业的。   只不过谢幕以后,到了清算的时候,老夫届时会让你看看老夫真正的专业。   尚且不知自己已经被大唐的“血手人屠”——李绩大将军惦记上的姬姓老者,以为自己搬出了小姐的身份后,便成功镇住了'眼前这两个棒槌,于是当即又对李宽横眉冷竖,厉声道:“怎么,你是没听见我家小姐说什么吗?还不滚进来!”   “李公,你且待在此处不要走动。”李宽闻言对李绩吩咐了一句,随后装作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干你娘的老屁登,阴阳人,少他娘的狗仗人势了,真论起血缘亲疏来,本公子未必还不如你?!”李宽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随后便对那老者吐了一口唾沫:“老狗,你给本公子等着!”   接着,李宽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帐篷。   帐篷内,那蒙面少女此时已经坐在了主位,见他进来,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就将目光放在身前的案几上。   一位老妇人,此时正在为她制作茶汤。   “这位阿姊,你真是……”李宽自打进了帐篷,便收起了嚣张的神色,转而“小心翼翼“地打量起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杨家人”。   “南阳公主,是我的母亲。”那少女说话时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压根就没有隐瞒的打算。   “啊……啊?!”李宽倒不是不知道南阳公主是谁,只是……   这小妞儿要是萧阿婆的外孙女儿,自己就不好下黑手了呀……   “小姐,茶汤好了。”那老妇人将茶碗轻轻置于少女身前,随后退至一边。   “你……很意外?”那少女闻言轻轻皱起眉头。   “那什么……”李宽闻言挠了挠头,随后道:“我只记得南阳公主有过一个儿子,没听说过她有女儿呀……”   “我的父亲,不是宇文士及。”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碗,浅浅饮了一口。   好家伙,这可把楚王殿下给整不会了。   他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冒充弘农杨氏出来行商,非但遇见了正主,竟然还吃了这么一个大瓜。   宇文士及何人?前隋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子。   这货起初靠着父亲的功勋,获封新城县公,接着便迎娶了南阳公主,成为了驸马都尉,接着升官成了尚辇奉御,再升为鸿胪少卿,最终成了内史令。   接着,等李渊打进了长安,在武德二年,这位前隋驸马又靠着妹妹宇文昭仪受宠,拜上仪同三司,然后他精准地抱住了真正的大腿——时任秦王的李世民,自此他跟随李世民征战四方,立下了许多功劳,直至官拜中书侍郎,封郢国公。   后来,秦王李世民成了李二陛下,于是宇文士及便又成了中书令,楚王殿下往日上朝的时候,也时常见到此人,他所站的位置,在满朝文武之中也是极为靠前的。   总之,这是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一路躺赢,偶尔逆风但很快就有新的大腿出现,并将其带飞的幸运儿。   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有过一个儿子,但随着宇文士及的兄长——宇文化及弑杀隋炀帝,这对夫妻的缘分也就走到了尽头。   后来李宽就没再听过南阳公主的消息,可他没想到,今时今日,却能遇见对方的女儿。   “不知阿姊的生父是?”——楚王殿下的八卦之魂,此刻正熊熊燃烧着。   “你很喜欢问问题?”少女眉眼轻抬,瞧着依然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气,可李宽却能感觉得到,对方是真的生气了。   “阿姊息怒,我这人就是天生好奇心重,并没有什么恶意。”李宽说完,便笑嘻嘻地来到少女下首坐下,做出一副诚恳道歉的模样。   “你当真出身弘农杨氏?还是嫡系?”那少女见对方如此态度,便也大度的不再计较此事,开始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是呀,我是家中老二,对了,我爹他也排行二,我这次之所以跑出来,还不是家主杨震老是看我们父子二人不顺眼,而我最近又惹恼了我爹,没法子,所以才被迫走丝路跑商,不过这路上的一切都是我的管家李叔在安排,我也就只是跟着吃喝玩乐罢了。当然,虽然此行道阻且长,人是辛苦了些,但好在沿途也见过不少壮丽风景,也不算亏。”李宽说完,眼神盯着那少女案前的茶碗,眼神有些跃跃欲试,随后他扭头对少女身边的老夫人道:“这位嬷嬷,能给我沏一碗茶汤么?”   或许是从未见到过这样有趣的少年郎,那老夫人微微一笑,也没作声,更没等少女出言吩咐,便主动上前开始做茶汤。   而这一幕落在李宽眼里,却让他暗自咂舌:看来这位老妇人也不可能等闲视之啊,搞不好此人和姜去一样,表面上是奴仆,实际上也是家臣。   “弘农杨氏的家主,是杨震不错,可你与他的关系是?”那少女并没有李宽想象的那样好糊弄。   “唉……”李宽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道:“知道咱当今陛下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吧?我爹就好比那开了玄武门的李二,那杨震想当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234章 报应来了   “……”少女还真是没想到,这碰巧遇见的,不光是同宗,还是同宗之中,颇有“竞争力”的同龄人。   况且对方一口一个阿姊,叫的自然又亲切,加之先前对方还主动救过自己,一念至此,少女忽然轻声道:“我叫杨绾绾,你直呼我的名字便是。”   “绾绾阿姊,这可如何使得,不管怎么算,你都是我的阿姊,所以我怎么可以不知礼呢!”天可怜见,这番话也就是四下没楚王的熟人,否则大家看着这样的楚王殿下……   怎么说呢,这样的楚王,肯定会让他的那帮良臣们感到陌生的……   “我都说了,你只管唤我名字便是!”那少女娇嗔一句,一抹粉色从脖颈攀上耳尖,分外让人觉得可爱。   “不可,我祖母说了,这出门在外,遇见女子,特别是漂亮女子,嘴巴就该甜一些,左右不会吃亏的。”李宽一本正经地告知对方自家祖母曾经对自己的谆谆教诲,语气那叫一个虔诚且认真。   “令祖母倒也是位妙人儿。”那老嬷嬷将沏好的茶汤放在身后的一个小案几上,随后将案几搬到李宽身前:“公子请用茶。”   “嘿嘿,我祖母生前时常担忧我这个孙儿将来失了她的庇护,会被人欺负,所以总会时常教会我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只不过在下顽劣,祖母慈爱之心,于我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再细细回想,总是时念时新,方知祖母的一番良苦用心。”李宽说到最后,脸上已经满是感怀的神色,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随即好似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他举起茶碗饮了一口,随后又放下茶碗,脸上再度升起一抹故作轻松的笑意:“这茶真不错。”(注1)   “公子,还请老妇先前言语有失,令祖母定是位奇女子。”那老妇人说完,郑重朝李宽行了一礼。   “嬷嬷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不必如此。”李宽见状摇了摇头,随后又道:“说起来,失礼的倒也是我,先前我误以为这商队的主人是个心高气傲的胡商,更先入为主的认为对方是这男子,这才动了怒,没想到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如此说来,是我孟浪了。”李宽说完,起身走出帐篷,对正在闭目养神的李绩道:“老李!去,把我营帐里的那口箱子抬过来!”   “唯!”李绩应了一声,随后转头吩咐了身边人几句,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非是他故作高傲,而是自打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后,李绩便认为接下来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剧烈冲突,这让他不得不开始养精蓄锐,为的就是在战斗开始的那一刻,抢先一步解决掉他认为对楚王有威胁的那个吐蕃男人,达到震慑全场的目的。   但李绩却没料到,因为楚王这么个逆天存在,事情再次朝他不曾预料到的方向开始发展。   “那啥阿姊啊,咱们初次见面,我这当族弟的,也没啥好东西给你,不过我见一个女儿家还带着人出来走商,向来也是过得辛苦,所以我打算送你一点货物,算是聊表一下我的心意。”当李宽重新走入帐篷坐下后,他便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明日过后,我就得继续出发前往龟兹了,也不知道咱俩顺不顺路,所以我就先将东西搬来给你,还请你千万莫嫌弃哈。”   听着李宽的话,那少女却微微有些恍神。   盖因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愿意承认她的存在,并且报以善意。   “公子有心了,只是您……”那老妇人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李宽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嬷嬷,就当是您请我喝茶汤的回礼。”   老妇人闻言,也只是笑着点点头。   那少女藏在面纱之下的绝色容颜,也微微泛起一丝涟漪。   李宽却不在意这些,他一边喝着茶汤,一边盘算着什么。   既然这人是南阳公主的女儿,自己先前收了萧阿婆一份大礼,如今确实不该对人家的外孙女儿有所薄待。   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西域,还当起了行商。   只是自己眼下还有要紧事在身,不可暴露身份,所以也只能先与之结个善缘,等回头办完了正事,再考虑如何跟对方摊牌吧。   但让李宽没想到的是,自己想与之结善缘的举动,却彻底的将自己给结到了坑里。   片刻之后,放下茶碗的楚王殿下刚想着如何跟主人家告辞离去,结果对方的家臣,那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者却一脸震惊的走了进来:“小姐…… ”   “云伯,何事?”少女的声音里藏着少许不悦,显然是不喜对方此刻前来打搅。   “……”杨绾绾的家臣看了一眼把玩茶碗的李宽,随后低声道:“小姐,方才这位杨公子的手下送来一箱东西,老奴担心有诈,就和扎罗将其带入一间帐篷打开,结果里面……全是价值连城的琉璃器!还有不少赤金!”   可能他也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   当然,这些对李宽而言,特别是算上那些从高昌城里弄来的赤金,确实也算是大手笔了。   “公子,您?”老妇人直到此刻,才真正感到了惊讶:“怎的出手如此……”   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不觉得对方这样送礼是一件小事。   “嬷嬷勿要见怪,我此次出来,这琉璃器自然带了不少,只是赤金这玩意儿,虽说是硬通货,可反倒是准备的仓促了些,故而没有多少,还请绾绾阿姊莫要嫌弃才是。”李宽站起身,先是笑着跟老妇人解释了一句,随后又转而向少女微微拱手,算是表达了某种歉意。   从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开始,李宽就决定不让对方卷入接下来的风波之中。   结伴的商队他可以等进了龟兹城再另寻,这并非什么难事。   (- - 不好意思啊兄弟们,过年一堆事,好不容易到下午开始写了,结果耳边那真是爆竹声声,吵死个人,我码字喜欢安静,结果速度就慢下来了,嗯,我尽力多赶赶吧,今天要是后续更不出两更来,明天再加一更。) 第235章 谁跟谁比不记仇   “你在可怜我?”杨绾绾闻言皱起眉头:“可你凭什么?就凭你家财万贯,财大气粗?”   “绾绾阿姊?”李宽闻言顿觉委屈:“我何时可怜过你啊?”   “那你为何送出如此尊贵之物?!”杨绾绾才不管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讲道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嬷嬷,要不你说说她?”李宽现在只觉得一阵无语,果然,传国玉玺真乃天命之物——他这个“不休德行”楚带王不过是将其拿来随便盖了几十个章,结果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小姐……”那嬷嬷见李宽一脸委屈,也顿觉有些尴尬,转头对杨绾绾道:“杨公子对您没什么恶意。”   她自认一生阅人无数,眼前的这个少年,观其言行,虽瞧着个性跳脱,时有惊人之语,但是他那双眼睛藏不住什么心事,对于小姐,那是真的没存什么坏心思。   况且人家都说了 ,明早就要出发去龟兹,甚至他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小姐要去往何处,连试图结伴而行的要求都没有,这怎么看,都不算是想要图谋算计的样子啊。   “嬷嬷,您别说了,我可不觉得他是什么好人!”可是杨绾绾此刻却压根不想管这些,虽然她的性子一向温婉,可是她那悲惨的身世和坎坷的成长经历,还是造就了她比旁人过分敏感的自尊心。,   李宽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生出了一丝玩味:“我说绾绾阿姊,你若不要,我便将东西拿走便是,何必动怒呢?至于你说我不像好人,对啊,我不是啥好人啊!好人谁来西域走商啊?这里虽说是发财的好地方,可是也更容易遭受劫掠,落得个埋骨他乡的凄惨下场。所以好人在西域,注定是活不长的!”   尽管李宽话说的难听,但原本俏脸含霜的杨绾绾,此时她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她明白,李宽话说的是难听,可其实还是在提醒她:在西域,万事皆要小心。   这里可以说是真正的不法之地。   “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带着东西走了,绾绾阿姊,山高水长,愿你我后会有期。”李宽说着,转身就要踏出帐篷。   “站住!”姬云作为杨绾绾的家臣,这个出身前朝宫廷的老宦官,此刻冷着一张脸,声音有些阴冷道:“你既然出身弘农杨氏,自然知道该为我家小姐做些什么,那一箱琉璃器和赤金,可还远远不够表达你的忠诚!”   “哟嚯!”李宽闻言摸了摸下巴,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起这老头来:“怎的,你还想动手不成?”   给你家小姐一箱子琉璃是本王出于对萧阿婆的尊重,可你居然想跟本王玩“杀人越货?”   喂喂喂,你知不知道,以长安为圆心的方圆几千里,谁才是最大的悍匪?   好家伙,合着先前本王善意的提醒,你个狗东西是这么理解的?   “不行?”姬云冷笑一声:“杀了你,东西可都是我的。”   “姬云!你在说什么?!”杨绾绾听着家臣的话,顿时就怒了:“我怎可做出此等背信弃义的举动?!”   “小姐,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如今那大唐的楚王已经将东突厥给打没了,义成公主亦也不知所踪,若不是吐蕃此番发出邀请,您还不知道该栖身何处,如今,也只有吐蕃愿意收留我们,可是寄人篱下总归是如无根浮萍,老奴本来就想劝您,何不答应了那禄东赞的请求,嫁给他们的首领松赞干布。您却死活不愿意,其实,老奴观松赞干布也算一代人杰,您与他结合,将来未必就不能……”   “你别说了!”杨绾绾突然怒道:“我绝不会嫁给他!”   “那可由不得您了!”就在此时,另外一个人也走进了帐篷——先前身份还是杨绾绾家臣的扎罗,此时提着弯刀来到帐篷内,神情冷肃:“姬先生,咱们杀了此子,抢了他的琉璃器,当做郡主的嫁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想必到那时,禄东赞大人见此情形,也会感到很高兴的,如此,郡主未来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你!”杨绾绾没想到,自己当初随手救下的将死之人,竟也会跟禄东赞扯上关系。   “我说,”此时已经开始命令潜藏在营地外的暗影刺客急速向自己靠近的李宽,突然开口道:“你们两个狗一样的东西,还玩背主这一套?真当本王是好拿捏的?!”   不装了,摊牌了,本王就是未来整个西北的话事人,但是本王现在只想弄死你俩!   “李绩!动手!”当李宽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杆长枪从帐外射入,直直扎进了姬云的胸膛。   “废物一个,嘴皮子利索有什么用?下辈子记得没事就多练!”随后走入帐内的李绩看着口冒鲜血的姬云,一脸的不屑。   "你还挺记仇,"李宽见状翻了个白眼,接着他从李绩手中接过长弓和箭袋,然后引弓搭箭,“嗒嗒”两声,一箭射入奄奄一息的姬云咽喉,一箭射向那吐蕃刀客扎罗的胸口。   “殿下,咱俩到底谁比谁更记仇啊? ”李绩一边轻描淡写的回应着李宽,脚下却是不停,只见他几步迈出,来到姬云身边,伸手抽出那杆长枪,接着便照着刚刚闪身躲避了箭矢攻击的扎罗的腰腹刺去。   “嬷嬷,带着绾绾阿姊先走!”李宽此时已经再度引弓搭箭,不断拦截企图靠近杨绾绾的扎罗,在和李绩的默契配合之下,两人此时已经成功压制了扎罗。   而此时,帐篷外面也响起了惨烈的厮杀声。   “你是楚王?!”老妇人抱着吓傻了的杨绾绾,脸上写满了震惊。   “什么楚王不楚王的,我就是绾绾阿姊的远房再远房的小表弟而已!嬷嬷,带着阿姊先走!”李宽此时手上出箭不停,眼下这近距离射击其实更为考验眼力,毕竟李绩现在全身心投入了战斗,这一个不好,伤了他……   嗯……   谁都知道,我李宽是不记仇的嗷!但是你李绩就不一样了撒……   为了大家接下来还能一起愉快的联手干翻西突厥的反贼莫贺咄可汗,本王那是万万不可失手啊……   李宽的暗影刺客已经进入了营地,本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他开始下令:“除了妇孺以外,商队里的青壮但凡还敢拿起武器试图反抗的,尽杀之!”   因为在他看来,那两个狗东西要是没点把握,怎么敢这么跟杨绾绾说话?   搞不好人家那些护卫,就是那扎罗带来的!   楚王殿下用他丰富的造反经历成功预判了眼前的局势——那些商队里的护卫,其中很大一部分还真就是扎罗带来的,剩下的,也是姬云早早收买了的。   所以当李宽的命令发出后,那些护卫只有极少数丢下了武器,伏在地上以示投降,剩下的,依旧试图负隅顽抗。   然而这些人最终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死于黄沙之上,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们死状凄惨的脸庞上,这不带任何余温的抚慰,仿佛一场无声的超度。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独属于西域的“残酷浪漫”呢?   (爆竹声声,新年将至,在这辞旧迎新之际,小作者在此送上祝福:希望我的读者朋友们能够在新的一年里出入平安,诸事顺遂,身体健康,万般如意,希望大家每天都能开心快乐~~~~~~~) 第236章 叫陛下朕也不打算原谅你   杨绾绾直到被奶娘护着带出帐篷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糟糟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和大唐的楚王在这里遇上。   而对方先前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颇有些黑色幽默:因为除了对方的家主不是杨震以外,其他的,也不能说是假话……   “嬷嬷……”杨绾绾在面纱下的那张倾国倾城的笑脸,此刻已经泪水涟涟:“他欺负我……”   “小姐……”王姝作为南阳公主亲自安排在杨绾绾身边的奶娘,自然对其忠诚无比,在她看来,且不论对方是如何遇上她们,可就凭人家先前说的那些话,做出的那些举动,就能看得出,尽管对方已经得知了自家小姐的身份,但人家也没打算要拿一个前朝孤女怎么样,若不是姬云那条背主的老狗苦苦相逼,或许那位大唐的楚王,就会一直维持自己“弘农杨氏嫡系子弟”的身份,直至大家最终分道扬镳,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们要做什么?!"就在王姝发出感慨的时候,忽然之间,他发现有二十余手持强弩的黑衣人在向她们主仆靠近,这让她顿时就变了脸色,甚至不过须臾片刻,她便对原先还有几分好感的楚王殿下厌恶起来:“休想伤害我家小姐。”   “嬷嬷莫要误会!”就在此时,两人身后的帐篷内传出李宽的声音:“这些是我手下的死士,是特地前来保证二位的安全,不曾有恶意!”   “谁要你的保护!本小姐才不稀罕!”杨绾绾自打遇上某蛮王开始,原本温婉贤淑的她,就接连受到刺激,如今终于那股高门闺女的娇蛮劲儿,算是成功的上了她的身。   “小娘皮你别没事找事嗷!再胡搅蛮缠,您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抽身而退,再也不管你这档子破事儿?!!哼,你也不去长安打听打听,除了本王的姊妹,本王什么时候对女子客气过?想嫁给吐蕃蛮子你就接着嚷嚷!”李宽一边弯弓搭箭不停向在帐内辗转腾挪与李绩缠斗的吐蕃刀客扎西,一边嘴上继续对杨绾绾暴力输出:“说起来,本王要不是看在萧阿婆的面子上,本王才懒得管你的破事!”   “你把我外祖母怎么了?!”大唐楚王三战平定东突厥的丰功伟绩,如今已经传遍天下,尽管长安里的那帮文武大臣包括李二陛下,现在依旧处在一脸蒙圈的状态,但是西域毕竟没人知道这位横空出世的大唐楚王从前的黑历史,现在大家都盛传这位“耶鲁里.伊利克”是真正的人屠,所以在行商途中对这些耳闻目染的杨绾绾,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的外祖母是遭了毒手。   “楚王殿下,您能不能专心一点?!”就在李宽准备回话的时候,手臂不幸中招被划了一刀的李绩顿时就有些怨气了:“您就算是有心跟小姑娘花前月下,是不是也得先管管老夫的死活?”   “李绩,你别血口喷人啊!本王可是方正君子,岂会在小小年纪就陷入儿女私情当中?你当我是我家的那位昏君啊?!十几岁就知道翻我舅公家的院墙,偷看我娘亲扑蝶蹴鞠荡秋千!”李宽一边加快射击频率,一边回怼道。   “敢情您当初去虞公家,是真帮他捉贼去了?”李绩趁着扎西躲闪楚王殿下的五星连珠时,一枪扎在了扎西的大腿上,后者中招吃痛之余,身形也停滞在原地,然后他的脖子便被楚王一箭洞穿。   “这都哪一年的老黄历了?”李宽发现自己从前干的那点破事儿,那可真是为人津津乐道:“再说你是哪里得到的消息?是不是魏征那个大嘴巴说的?!”   “是太子殿下,”李绩见吐蕃刀客已经死透,当即从扯下一块内襟,简单地对手上的手臂进行了包扎,只见他半是揶揄半是感慨的对李宽道:“太子殿下将这段趣事讲给了他的身边人听,当然,主要是李纲起了与虞世南结亲的心思,所以太子殿下才会如此,为的就是让李纲知难而退。”   “李纲这个老东西!”不知为何,李宽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格外的火大:“他还想攀本王的亲戚?美得他!还有我大哥,他这张破锣嘴……李绩,你看着吧,等本王回了长安,本王要在第一时间将他当年藏兜裆布的事情宣传开来,弄得天下皆知才好!”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本来大哥的这个秘密,楚王殿下是准备吃一辈子的,但是现在为了出口恶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反正把柄没了,自己再制造就是!   “……”李绩看着脑回路永远清奇,行为永远不走寻常路的楚王殿下,他很想吐槽一句: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为了让您有份天赐良缘才出此言……咱们可以先不提,咱就说攀亲戚这事儿……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虞世南的孙女儿生的端庄貌美,且聪慧过人,这才有了“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盛景。   人家李纲那是什么人?不说人家教过几个太子,就人家那三朝元老,当世大儒的名头,还跟你小子攀亲戚,或许人家当初是看在虞家是清贵人家的份上,才捏着鼻子忍了你这么一坨……   “李绩,你是不是在心里头悄悄编排本王?!”李宽忽然死死盯着李绩,目光逐渐凶狠。   “没……没有啊!”李绩见状,连忙心虚否认道,说着,他的眼神开始四处乱瞟:“殿下,小心有刺客……”   “哼,李祐和李愔当初被本王赢了蹴鞠之后,就是你这副嘴脸!脸上全是大写的‘不服’二字!”李宽说着将长弓丢在一边,双手环胸:“你还想瞒我?!”   “那燕王殿下和梁王殿下……平时骂人挺脏……”李绩闻言微微舒了一口气:“楚王殿下,您该好好管教您的弟弟们了……”   “李绩!本王还从未见过有比本王更加厚颜无耻之人!”   “呐,现在您不就见到了?”   “你大爷!”   “哎哟……哎哟殿下!老夫的手上还带着伤!”   “哼,没伤本王还不好下手呢!还有,叫殿下有啥用?你就是叫陛下朕也不打算原谅你!”   “啊……” 第237章 当年事   当李绩的惨叫声在帐内响起时,营帐外的杨绾绾和她的奶娘此刻已经颇有些风中凌乱了。   通过先前帐内传出的动静来看,扎西应该是已经伏诛了。   可……   怎么她们怎么发现此时的战况是愈发的激烈了呢?   等杨绾绾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带着奶娘回到营帐内以后,这对主仆也算是开了眼,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君臣相合。”   只见此时楚王殿下和李绩正在地毯上撕扯在一块,李绩正试图通过被老李渊当年斩杀的白色猪婆龙一般,利用“死亡翻滚”的惯性将一手扳着他的下巴,一手扯着他的美髯,骑在他后背上的楚王殿下给弄下来。   扎西的尸首此时正以一个滑稽的姿势瘫坐在帐内的上首,原本属于杨绾绾的位子上,只见他瞪大着眼睛,喉咙正中间还插着一支利箭,身下更是有着一滩暗黑色的血迹, 此时他的角度,正好可以将下面这对一时兴起玩起综合格斗,并且正在拼地面的两位乐子人的打斗尽收眼底。   死不瞑目,不过如此。   杨绾绾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一幕了。   怎么说呢,整个场上的气氛,让她感觉诡异中又透着滑稽。   实打实的黑色幽默。   “殿下,来人了!来人了!”相较于楚王殿下的不要脸,只是脸皮厚些的李绩见人家主仆走了进来,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他拍了拍楚王的手臂,示意对方不要玩了。   唉……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李绩居然有一天能跟楚王玩到一块儿去,真就……他娘的离谱!   “咳咳!”摊在地上的李宽一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发呆的主仆,当即他便松了手,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那啥,方才的战斗异常惨烈,所以本王这是在和李大将军复盘,复盘……”   “……”杨绾绾看着眼前这位大唐楚王,原本震惊过后那种隐隐存在的畏惧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的神情在此刻再次转为冷淡:“楚王殿下说笑了。”   “哈……哈……”李宽发现眼前这小妞儿真是个冷场高手,但有他楚王殿下在,场子怎么可能冷下来:“阿姊此言差矣,这人生在世,境遇难料,说说笑笑度过每一天,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呵……”李绩忽然发现,虽然往日楚王殿下也有几分口才,但是这货在遇见这位“绾绾阿姊”以后,那口才真跟看了兵法似的,不是突飞猛进,而是开悟得道,简直要白日飞升!   对了,白日……白日飞升以外,怕是还得白日宣……   “李绩,我警告你啊,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本王就打算帮你谋反了!”作为大唐的“贤王”,楚王殿下有一万种办法把他的队友给带坑里。   左右他有一万零一种方法从坑里出来,怕什么?   “……”李绩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因为收到警告产生畏惧或是不开心,他只是有些惆怅:怎么自打跟了楚王以后,他堂堂正正的李大将军,如今愈发的不正经起来了呢?   “楚王殿下,您接下来打算将我们主仆怎么处置?”王姝见杨绾绾不愿开口,于是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问道。   “在本王回答你们之前,你们能不能告诉本王,你们是怎么跟这些人扯上关联的?先前的谈话本王也就听了个大概,不如大家坦诚布公,将话一次性说开?”   李宽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李绩就转身走出了帐篷。   “你干嘛去?”李宽挠了挠头,他才刚刚开始有点喜欢这人。   “殿下,老夫手上有伤,得先找大夫疗伤。”李绩说话的语调很平淡,就好像在说:“我饿了要吃饭”一样。   但是李宽却微微一笑,这老狐狸竟然也有跟自己讲人情味的一天。   李绩只要不在这里,那么今天的谈话就大概率不会传到老爹李二的耳朵里,当然,李宽不觉得老爹知道了此事会如何如何,但是李绩毕竟是一番好心,他也就坦然受之了。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说说吧,怎么回事?”李宽盘膝而坐,望着依旧立在原地一言不发的杨绾绾,他突然皱起眉头:“唉,我说,绾绾阿姊,本王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本来嘛,大家今日在这里碰到就纯属巧合,要不是你那背主的老仆多嘴,本王也不可能知道你的身份,当然,哪怕是知道了,本王还是那句话,看在萧阿婆的份上,本王权当不知道就是,至于李绩,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他也懒得去管这个闲事。   大家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李宽说完,便安静等待着下文。   “楚王殿下还请告知我,我那外祖母现今身在何处?”杨绾绾自幼长在并州,表面上她只是一个当地富户的遗腹子,因为父母早早辞世,在外人眼中,无亲无故的她,身边只有两位忠心耿耿的老仆替她操持家业。   但事实上,打她记事起,就有人不断提醒她:她乃南阳公主幼女,当初窦建德在聊城大败宇文化及,后者兵败后舍了妻儿投降了李渊,等南阳公主被窦建德俘获的时候,她身边只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宇文禅师。(注1)   宇文禅师作为公主之子,本该受到尊重,可奈何他的大伯宇文化及正是杀害杨广的凶手。   于是决心清缴宇文家的窦建德,派虎贲朗将于世澄找到南阳公主,对她说:“宇文化及倒行逆施,弑杀君主,此举人神所不容,必须将其宗族彻底剿灭。而公主的儿子,按照法律,也当连坐,只不过公主若是不肯,可以按照您的吩咐,留他一命。”   南阳公主闻言,哭着说:“您既然是隋室的大臣,这件事又何必来问我呢?”   于是,年仅十岁的宇文禅师身死。 第238章 有脑子可不是这个价   南阳公主在此后便遁入了空门,后来窦建德兵败,南阳公主想回到长安,途中和前夫哥宇文士及在洛阳相遇。   当时宇文士及便提出想和南阳公主重新结为夫妻。   但是南阳公主拒绝了他,甚至她都没有见宇文士及,只是在房间里对门外的宇文士及大声道:“我与你已经是仇家,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你,而我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也不过是因为当初你大哥弑君之时,你事先并不知情罢了!”   当初抛妻弃子的宇文士及,闻言愈发的感到愧疚,于是又厚着脸皮继续恳求,随后性烈如火的南阳公主大骂道:“你若是非要找死,那么你大可以进来!”   宇文士及见状,深知事不可为,这才最终放弃离开。   这些事,杨绾绾自然都清楚,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宇文士及,可……纵观前尘,自己的这个父亲有还不如没有,母亲南阳公主如今已经身故,哥哥宇文禅师埋骨何处都无从所知,她恨,却又不知道如何去恨,所以当外人问起她的生世时,她便按照母亲临终前交代的那般:自己的父亲,从来就不是什么负心薄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宇文士及!   而杨绾绾之所以来到西域,其实也是因为先前大唐和东突厥开启的这场大战,在她听说楚王大破定襄城后,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苦苦压抑的思念,想要去营救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萧皇后。   可事实上,在她离开并州之后,一场针对她的阴谋便缓缓展开。   先是老仆姬云一脸沉痛地找到杨绾绾,说萧皇后在定襄城一战后失踪,可能是随义成公主逃到了西域。   效忠自己多年的家仆辛苦打探来的消息,杨绾绾怎么会怀疑其真实性?   于是涉世未深的杨绾绾二话不说,就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组建了一支商队,前往了西域,想要寻找她的祖母。   可是祖母还没找到,她却救了一个吐蕃刀客,而刀客伤好以后,以报答救命之恩的理由,宣誓为她效忠,成为了她的家臣。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姬云开始时常劝说她:何不效仿义成公主,与异族首领成婚,以此获得依靠,为复兴大隋尽一份力。   这样的话姬云说得多了,杨绾绾便愈发的沉默。   其实,如果不是今日阴差阳错遇上了李宽,杨绾绾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可不敢相信老仆会背叛自己的杨绾绾,选择当起了鸵鸟,对一切不合常理的现象通通视而不见。   可残酷的现状最终让她认清了眼前的现实。   自己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就在杨绾绾处于绝望的旋涡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李宽的话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你说萧阿婆?萧阿婆被我送回长安了,现在估计正在和她的胞弟,也是我的老师,尚书左仆射萧瑀一道在长安的宅子里欢聚呢。要不,我派人送你去见她?”   “……你没有骗我?”杨绾绾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外祖母,竟然被送去了长安。   “嘁!本王骗你做什么?”李宽闻言给了对方一个不屑的眼神:“萧阿婆与我的祖母是闺中好友,更何况她待我极好,我又怎么能看着她遭罪呢?你放心,我把我皇祖父的私印都给了萧阿婆了,嘿……不是本王跟你吹,我皇祖父的私印,再加上本王在长安的好名声,怕是我爹,也不会自讨没趣找萧阿婆的麻烦,所以啊,萧阿婆现在的日子,好着呢!不信你去长安见到她,便知道本王有没有骗你了。”   “可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杨绾绾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对方话里的破绽,但她转念一想,对方眼下也不该出现在西域啊。   他不是该回长安,接受万民的欢呼么?   “小姐!”杨绾绾涉世未深,但是她的奶娘王姝却不一样,虽然她也不知道楚王为何出现在西域,但是很明显,这些也不是她和小姐该知道的事情。   “我说绾绾阿姊,你也就是遇见了我,不然以你的性子啊,别说参与大唐的宫斗了,就是异族的宫斗,你怕也是活不过仨月。”李宽现在觉得眼前这位绾绾阿姊,哪怕将来及笄,也不会长成什么高冷冰山美女,八成又是个蠢萌傻白甜。   “你是不是在骂我没脑子!”杨绾绾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大唐的楚王,本来该充满恨意或者畏惧的,但她现在只觉得生气,非常生气。   这种生气的情绪甚至因为太过强烈,而暂时淹没了因为姬云的背叛和死亡从而带给她的打击和悲伤。   "嘿,你有脑子可不是这个价。"李宽先是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随后才解释道:“知道为什么他们非得让你去吐蕃吗,如果我所料不差,如今高原之上,出了两个了不得的人杰。一个叫禄东赞,一个叫松赞干布,要不了多久,吐蕃就不会再是一个部落和地区的称呼,而是一个国家。而你,绾绾阿姊,你嫁给松赞干布以后,也不会获得什么依靠,相反的,松赞干布和禄东赞很可能会以你为筹码,来和大唐交涉。但不管交涉的结果如何,你的结局,注定会是一个悲剧了。”   “你……”杨绾绾直到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可怕得多。   “别你你你了,本王还有未竞之事,没空在这里耽搁,明日一早,我会安排人送你回长安,你放心,等到了长安,没人敢欺负你,我爹也不……”李宽说着,站起了身,又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睡觉:“我爹那里……你等我再寄一封家书吧!”   这一回,他要哐哐哐来上三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只有把老爹的仇恨值死死拉扯在自己身上,估计他就没空计较一个身世可怜的隋室孤女——人漂亮但脑阔儿不大灵光的绾绾阿姊了。   “我凭什么信你?!”杨绾绾的声音里潜藏着她最后的倔强。   “因为我楚王李宽,是最受我爹器重和依靠的大唐贤王啊!他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李宽闻言轻笑道:“况且我又怎么会忍心欺骗绾绾阿姊呢?唉……”李宽说到最后,忽然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思念我那暴虐无比,且常常色令智昏的老爹了……”   “……”杨绾绾有些被眼前这位跟自己上演“父子情深”的楚王殿下给惊到了……   与此同时。   “阿嚏!”遥远的长安,正在太极殿上批阅奏折的李二陛下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后,宵衣旰食的圣明天子放下手中朱笔,有些无奈的感叹道:“这是宽儿那个小兔崽子又念叨起朕了?唉……这竖子……”   (补齐了补齐了,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昨天大家的祝福: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诸事如意,单身的桃花滚滚来,有伴儿的继续甜蜜蜜~~) 第239章 吾有一计,可使隋室幽而复明   杨绾绾看着眼前这个说话跳脱的大唐楚王,她很难想象对方是如何将强大到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给打败的。   而且,她也不明白,对方为何眼下会出现在这里。   但直觉告诉她:如今事已至此,对方已经没有必要再欺骗自己了。   “我愿意前往长安,只是……”杨绾绾将目光扫过扎西和姬云的尸体,神色有些伤感。   “咋的?难不成你还想学人义成公主?”李宽见状,顿时又起了玩笑的心思。   于是他假装沉思片刻,接着一本正经道:“绾绾阿姊,吾有一计,可使隋室幽而复明!”(注1)   轰!   原本想拜托李宽将这些死去的人安葬的杨绾绾,闻言不由神情一怔,李宽的话,对她来说造成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于是她也没多想,便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你有什么办法?”   “小姐!”奶娘王姝对杨绾绾那是一直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故而她在杨绾绾开口之后,便连忙出声制止了她:“您……莫要再问!”   现在的天下可是他们李家坐了江山,人家怎么可能会给您出主意……   “你看啊,”楚王殿下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本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他,调侃起眼前这位妙龄少女来那叫一个神采飞扬:“绾绾阿姊你嫁给我,等我们有了儿子,我就去跟我爹,还有太子大哥商量,将来等大唐组建了水师,我就去海外给我们的孩儿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建立国号为隋,你看,这不就成了吗?!”   “呼……呼……”杨绾绾此刻已是霞染双颊,胸膛剧烈起伏,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能遇到登徒子,而且还是这么奇特的登徒子。   先前你说他隐瞒身份后满嘴的谎言吧,可人家偏偏说的都是真话,只是理解的角度出了差错而已。   而现在,他这一计听着是荒唐,可是真等实际操作起来……杨绾绾也不敢说此计荒谬。   毕竟眼前之人,乃大唐楚王……   曾经不可一世的东突厥都让这个少年给荡平了,她哪怕再愚钝,都完全可以想象李二陛下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日后对自己这个能征善战的儿子将会是何等的宠爱。   可……可……   杨绾绾就是觉得气不过!   凭什么这人就这么讨厌呢?!   女孩子一生起气来,就情绪激动容易哭。   于是,李宽发现,仅仅只是一小会儿功夫,绾绾阿姊的双眼就布满了泪水。   “唉……”李宽知道,玩大了。   “绾绾阿姊,你别误会,我就是一时兴起逗逗你,我没想欺负你!”李宽见人家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当即便站起身,试图靠近对方向其赔礼。   “你别过来!”杨绾绾的在此刻变得分外尖锐:“登徒子!”   “小姐……”王姝看得出楚王完全就是一副顽劣孩童的架势,双眼澄澈如水,完全就没有那种调戏姑娘的不怀好意。   “……”挨了骂的楚王殿下人都麻了……上一个叫自己登徒子的还是虞师家的小美人儿,怎么自己但凡对小姑娘起了逗弄的心思,就会被人家骂登徒子呢?   难道是本王不够玉树临风?   不能够啊,我娘都夸我比那昏君年少时长得更英俊。   嗯……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就在李宽还在思索哪里不对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闯入了营帐之中。   “楚王殿下,您可千万别乱来啊!”李绩原本压根就不想掺和这档子事儿,可那杨绾绾一句“你别过来,登徒子”,却着实是给他吓坏了。   这他娘的万一楚王在西域给李二陛下带回这么个儿媳妇儿……   他李绩可以保证,后半生都要面对李二陛下和皇后的双重怨念,搞不好还得算上太上皇以及……最最要命的太子殿下。   毕竟朝中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楚王殿下未来的正妃,必定是五姓七望的世家贵女,而后者显然也不会像当初拒绝太子殿下那般拒绝楚王,无论是从实力还是地位出发,继承了太穆皇后遗产,同时又深受帝后宠爱的楚王殿下,不管在哪一方眼中,都配得上这天底下任何一家高门贵女,而且后者还是高攀。   “乱来啥?”李宽看着一只手放在眉间遮挡大半视线,小心翼翼闯进来李绩,他就没来由的怒从心头起:“还有,你这什么姿势?是担心本王情难自禁,已经开始‘不堪入目’了是吧?!”   “……”李绩闻言,这才连忙放下手掌,但他目光扫过方才向自己略微让出道路,此刻在无声哭泣的杨绾绾,顿时有些无奈道:“我说殿下,您能不能学点好……”李绩说完,又转头对杨绾绾温言劝慰道:“绾绾姑娘,楚王殿下也就是一张嘴招人烦,老夫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这位又在言语上冒犯了你,你放心,回头老夫肯定说他,只是眼下,大家还是先谈正事,毕竟天亮以后,我们也要接着赶路……”   “呜呜……”生性倔强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在受了委屈以后受到别人的安慰,李绩不说还好,这一说,杨绾绾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彻底痛哭起来。   “……”虽然李绩进来时第一时间都看清了二人的方位和衣衫,包括王姝脸上那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也尽收眼底,知道楚王殿下并没空真的色令智昏,他应该只是调戏了人家两句,可……   李绩就不明白,这小王八蛋到底是哪来那么多的闲心,在一堆事情等着要去解决的当口,还能不忘初心的继续惹事。   “唉……”李宽其实最烦恼的就是女孩子哭:“绾绾阿姊,你别难过了,本王真的就只是开个玩笑,现在本王诚心给你赔礼,你就不要伤心了……”   李宽说着,站起身,朝着杨绾绾拱手一礼,嘴上更是真诚道:“我就是觉得你好像跟义成公主似的,突然就觉得自己肩上有了某种使命,可大隋如今都亡了十来年了,你又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给自己稚嫩的肩膀强加重担呢?” 第240章 山雨欲来   “……”李绩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还会说人话。   他看了一眼渐渐收住哭声的杨绾绾,突然轻轻一叹:“绾绾姑娘,楚王殿下对前朝宗室,从来都没什么恶意,甚至相当宽容大度:不提被送回长安的萧太后和其孙杨政道,就连义成公主,他都饶过了对方一命,所以先前哪怕是得知了你的身份,楚王殿下也确确实实不打算要将你如何。   当然,虽然老夫不知道先前你们二人在老夫走后发生了什么,但老夫也可以断定,楚王最多嘴上惹人嫌,真要对你做出些什么,他应该是还不敢的,毕竟陛下如今年富力强,而且善使束带……”李绩说到最后,考虑到某人的感受,声音渐渐降低了下来。   但某人还是觉得受到了挑衅。   “喂喂喂!李绩,你怎么什么都说?本王不要面子的么?!”咱们的楚王殿下要不是看在李绩最近待自己颇为真诚,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对方如此猛爆自己的黑历史的。   “小姐,楚王殿下确实……”王姝想开口安慰杨绾绾一句,可话说到一半,想起对方那似玩笑似警告的言语,又不自觉的住了嘴。   是啊,如果小姐真按楚王说的那般,嫁给了楚王,那么楚王后面说的话,未必就不能成为现实。   可是,事实又真的会如对方所说的那么顺利么?   “嬷嬷,我想回家……”杨绾绾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想回并州……”   “并州你是回不去了。”李宽发誓,他这么说真的是出于好心:“姬云什么时候出卖你的,可能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既然他出卖了你,那么你的身世,恐怕就瞒不住了,所以你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去长安,跟萧阿婆一起生活,况且你的舅姥爷萧瑀,如今也算是大官儿,能护得住你。”   “此时你怎么不提我的舅姥爷是你的老师了?”杨绾绾听闻李宽此言后,顿时横眉冷竖,不依不饶道。   “……本王其实跟萧师关系也就那样,他觉得本王是块朽木,不似虞师……”李宽的回答有些尴尬和有口难言。   萧师啊,你莫要怪本王,本王也是不得已——你也不想你的外甥孙女流落在外吧。   当然,虽然虞师也觉得他是块朽木,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从未放弃过对他的雕琢,虽然除了教过几篇兵法以外,剩下的几乎都失败了。   “好,我去长安。”杨绾绾在沉默良久后,最终接受了李宽的建议。   原因无他,杨绾绾不希望自己的奶娘再跟着自己受苦,同时,她对能见到母亲生前时常念叨的外祖母还是很高兴的。   至于那人……自己只要咬死了不是他的孩子,想必对方也不会过多纠缠吧……   “天亮以后,我派人护送你们离开。”李宽点点头,没再多言。   只是,当他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后面跟上来的李绩好死不死的问了他一句:“殿下啊,您是怎么调戏人家小姑娘的,给老夫说说?”   “喂喂喂!”李宽闻言顿时没好气地转过头,看着脸上写满求知欲的李绩,他微微一愣,原本到了嘴边的“楚王骂街”被他收了回去:“也没啥,就是嘴欠跟人家说,我有一计,可使隋室幽而复明……”   等李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李绩说完之后。   饶是见多了大场面的李绩也绷不住了:“哈?哈?!”   李绩从未想过,楚王殿下跟两位老师学的那些个为数不多的典故,几乎就没几个被他用到了正途上的:“我说楚王殿下,这事儿要是被陛下知道……您只怕是真的会有一场劫难啊……”   “呵,我会怕他?”一生要强的楚王殿下梗着脖子回道:“那昏君年少的时候比本王玩得花……”   “这您又是从何而来的消息啊?”李绩没想到,自己在见识了楚王殿下沾花惹草的本事以后,还能再听一耳朵李二陛下的八卦。   “我爹翻我舅公院墙偷偷去见我娘亲这事儿,需要我跟你再说道说说道吗?”李宽神情有些气愤道:“你别联想到我身上来啊,我那是误打误撞,我爹才是蓄谋已久!”   “楚王殿下,您是懂误打误撞的……”李绩摇了摇头,不想再就这些话题继续讨论下去了。   他发现在很多地方,楚王殿下和李二陛下这对父子俩,从来都是一脉相承,而偏偏双方都不肯承认罢了。   “对了,楚王殿下,您还真召集了不少人手跟在咱们身后?”李绩想起先前在营地上出现的黑衣人,当即开口追问道。   “本王困了,先睡觉!总之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让你有事!”李宽伸了个懒腰,转身朝帐篷走去,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从正面给了李绩保证。   虽然咱们是来玩命的,但是一般情况下,真到不了玩命的地步。   “成吧……殿下您说了算。”李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对楚王的话自是不敢全盘相信,可又没有完全否定的理由:眼下这种情况,终归是比他起初预想的要好得多。   翌日,李宽安排了三十余骑护卫送走了杨绾绾和他的奶娘。   而对方留下了胡商木阿斯,此人算是杨绾绾为数不多的追随者,在昨日爆发冲突之际,他在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保护好商队的货物。   而他的这一行为,也获得了杨绾绾的认可。   更何况虽然她要去长安,可是这支商队毕竟是她耗尽家财才组建起来的,也不好就这么放弃掉,于是她干脆将商队交给了木阿斯打理。   而商队原本损失的那些人马,也被楚王殿下召唤而来的暗影刺客们给顶上了。   “殿下,您不打算让木阿斯跟我们结伴而行?”在即将启程的时候,李绩看着不远处独自上路的木阿斯,有些疑惑道。   “暂时用不到他。”李宽闻言摇了摇头,如今自己队伍里有对方给自己的几个胡人向导,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走吧,去龟兹之前,咱们还要经过焉耆镇,加入商队的事,等到了那里再找找机会吧,顺便咱们也要打听一下如今西突厥的局势,我不信阿史那.思摩跟阿史那.贺鲁这两个狗东西到了西域以后,会老老实实什么也不干。——如今越是风平浪静,本王就越是担心,只怕很快,这片土地就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注1) 第241章 遥想当年冠军侯   事实上,楚王殿下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虽说阿史那.贺鲁因为楚王的“千骑劫营”而损失惨重,整个沙钵罗部落几乎被抹除,但如今他的身边有了阿史那.思摩这员大将,故而当他此次回到千泉城之后,他在西突厥高层中的地位,却并未下降多少。   况且,再怎么说,他阿史那.贺鲁还是西突厥的叶护(世袭官爵,仅次于可汗),更是早早的就效忠于莫贺咄可汗,如今整个西突厥都已经承认后者的统治地位,故而他阿史那.贺鲁的身份,也自然是水涨船高。   只不过,眼下正逢多事之秋,统叶护可汗被莫贺咄可汗所杀,东突厥又以一种世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崩塌在大唐手中,更要命的是,大唐的楚王又来到了西域,而他落脚的第一站,高昌,其国王鞠文泰在昭告西域诸国,表示要和谋权篡位的莫贺咄可汗不共戴天之后,便迅速地投向了大唐……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阿史那.贺鲁在震怒之余感到迷惘。   这大唐的楚王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再接再厉打下西突厥?   “思摩,”千泉城中,阿史那.贺鲁在自己的府邸中开始和阿史那.思摩商量起接下来的计划:“此番唐军来西域,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大唐的楚王……”阿史那.思摩提及此人,嘴角不由一阵抽搐:“其野蛮程度,已经超越咱们的认知了。贺鲁,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事实上,我并不觉得你的想法有任何问题——能让那人不远千里赶来西域,除了夺取这片土地的统治权以外,我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呵……”阿史那.贺鲁闻言冷冷一笑,他看向阿史那.思摩:“你觉得这位少年亲王,能够一直有那么好的运气,他还想打下西突厥?就算他打下来了,可大唐又拿什么维持对这片地区的统治?长安距此几千里之遥,便是骑马都要走上数月,我看别说西突厥,就是东突厥的疆域,要不了多久,也会重新成为无主之地,到那时,正好是我们的机会啊。”   阿史那.思摩闻言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争一争那……”   “不,这个汗位,眼下我是争不了半点。”阿史那.贺鲁知道阿史那.思摩是个野心家,但他没想到,对方能野成这样:“突厥当初之所以分裂成东西突厥,还不是汉人搞的鬼——前隋名臣长孙晟,也是咱们那位大唐楚王的外祖父,是他一力促成了突厥的分裂,而如今,他的孙子将东突厥给打没了,那么正好,我们西突厥将那片土地重新占领,让突厥合二为一,岂不是更好?”   “……”阿史那.思摩听着阿史那.贺鲁的这番话,他的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可是……   对方说的没错,很多时候,危机意味着转机,只要唐军此番班师回朝,东突厥一时群龙无首,那么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好吧,一切就按你说的办。”阿史那.思摩拿起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口葡萄酿,声音里带着些许失落。   “别那么灰心丧气,马上莫贺咄可汗就要召集西域三十六国国主,以及西突厥各个叶护来到此地进行盟誓,以此来作为他正式登上汗位的象征,我们只要届时提出东进的战略意图,我想我们一定会受到莫贺咄可汗的赏识的。”阿史那.贺鲁说到这里,见对方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他不由耐着性子提醒对方道:“思摩,你要看清楚我们眼下的处境,如今你我加起来才几千部下,在这西域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波,饭,始终要一口一口的吃啊……”   阿史那.贺鲁此言,无疑是告诉阿史那.思摩:他并非胸中没有成王之志,只是眼下时机不对,故而只能步步为营。   “贺鲁兄,我愿助你一臂之力。”阿史那.思摩忽然抬起头望向阿史那.贺鲁:“只是高昌城内驻扎的唐军,你觉得莫贺咄可汗会如何处理此事?”   “那就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了。”阿史那.贺鲁微微一笑,随后又道:“猛虎的地盘上,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另一头猛虎的,我想莫贺咄可汗或许早就有了主意,只是大家暂时谁也不清楚罢了……”   -------------------------------------   千泉城内,两个在楚王殿下手上吃过大亏的倒霉蛋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而与此同时,来到焉耆镇的楚王殿下,也找到了合适的商队结伴一道前往下一站的目的地——龟兹城。   “殿下……”   “叫我官人!”因为先前遇上杨绾绾闹出来的乌龙,楚王殿下如今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高句丽某世家大族麾下,一位负责带队跑商的管事,当然,是带官身的那种。   不然怎么叫官人?   “……”李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乐意这么叫:“那管事大人,咱们真的要跟着这些人去龟兹城?”   李绩看着这两千来号人,整整四支商队混编在一起的驼队,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大的一支商队,护卫才两百来号人,这要是遇上马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宽看着李绩那满脸忧愁的神色,当即低声道:“你方才不也听说了吗:因为莫贺咄可汗即将举行即位仪式,如今整个西域的实权人物都在往那里聚集,嘿嘿……嘿嘿……”   楚王殿下说到最后,都害怕的笑出了声。   “殿下,您不是吧……”李绩现在最害怕的都是楚王殿下那莫名其妙的笑声:“咱们满打满算才五百来号人,您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该想得到待那莫贺咄可汗即位之时,守卫森严的千泉城内,兵力必将夸张到一个我们根本无法与之匹敌的程度……”   “你怕什么?遥想当年,千里闪击的冠军侯是何等风流!”李宽骑在骆驼背上,望着队首那在夕阳下唱着悠长歌谣的胡商老头儿:“你放心,本王这回一定不打无准备之仗,正所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本王不会乱来的。”(注1)   “楚王殿下……”李绩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宽道:“合着您还真学过《孙子兵法》啊?”   “这是哪里话?!”觉得自己受到了质疑的楚王殿下先是瞪了对方一眼,随后,他语气讪讪道:“我大抵……也就记住了这一句。” 第242章 一个烤馕和招贤纳谏   赶路的日子总是无聊的,楚王殿下自打跟李绩隐晦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后,后者就陷入了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中。   这也不能怪李绩,实在是按照以往的经验——但凡楚王越说越兴奋,或者作保证时一本正经,那么这就代表着事情会朝着大家最不希望的方向开始发展:楚王殿下,又打算“兵出奇谋”了……   六日之后,商队平安无事的抵达了龟兹城。   只不过在入城时,却发生了一段不大不小的插曲。   那守城士卒在收取城门税的时候,在见到李宽等人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大好看,甚至故意用手中的武器去戳驮货的骆驼,口上骂骂咧咧,声称“唐人不得入内。”   哪怕李绩的亲卫得到示意,将一包银钱塞到对方手里,并用蹩脚的高句丽语言跟对方解释他们是来自高句丽的行商,可对方却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傲慢态度。   最终,在李绩拿出双倍的城门税后,他们这一行人才得以安然入城。   “看来西域这片土地,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啊,军队不能到达这里的国家,其国人在这里,似乎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进入龟兹城后,李宽开始打量城内的店铺,最终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将商队的货物和人员安置下来后,他又和李绩挑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食肆,两人刚一坐下,李宽便发出了这番感慨。   “殿下,您真要……”李绩直到现在依旧心心念念的,就是楚王到底是不是又要打算跟上次活捉颉利那般,来一个不光是敌人,就连自己人都害怕的“出其不意”,可是这一回,千泉城里可没那个叫唐俭的倒霉蛋了。   "什么真要假要,见机行事呗。"李宽一边说着,一边跟店里的伙计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将炙羊肉送来,在伙计离开后,楚王殿下这才看了李绩一眼:“李公,本王今日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孙子兵法,本王看过,但是本王看过之后,转眼其实便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故而本王打仗,就一个字,快!做决定快人一步,下狠手快人一步,风紧扯呼,也是快人一步。   当初不管是在朔方城外,还是大破定襄城时,包括回来夜袭沙钵罗,本王几乎都是临场作下的决定——在本王看来,战场之上,所谓的天赐良机,就是迎面而来,眨眼又错过的微妙时刻,你抓得住,打得赢,那这就是一种战争天赋,可能本王就具备这样的天赋吧。”李宽说完,自顾自的抓起一块羊肉,塞入了嘴里,一通大嚼后,直呼好吃,然后他又朝伙计招了招手,指了指隔壁桌上的烤馕,然后伸出了三根手指。   “……”李绩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饶是他身经百战,见惯了腥风血雨,还是被眼前少年的一番真心话给震撼到不能自己,良久,等楚王拿起烤馕,掰开之后往里塞肉的时候,李绩不由再次问道:“可是楚王殿下,您这么拼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造反?   呵……李绩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说句良心话——楚王殿下真回长安造反,活下来的概率都比这一路的四处征伐高得多。   “本王要说为了大唐百姓你可能觉得太笼统,事实上本王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不再受异族欺凌,为了他们即使只是升斗小民,外邦之人也不敢轻易折辱。   当然,除此之外,本王也是为了我的皇祖父了却从前心病,为了让我爹那个昏君能混上一个‘天可汗’的尊号,还为了让我的兄弟们知道,只要有我这个二哥在,他们这辈子完全可以安心当自己的逍遥王,至于我大哥,我得让他坐在这太子位置上,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还有我的娘亲,我要她以我为荣,而我的姊妹们,我先前也说过:我要让她们明白:大唐,不需要靠女儿家和亲来换取和平。   最后——”李宽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格外肃穆:“我要九泉之下的皇祖母知道,她亲手养大的宽儿,从来就不曾辜负她的期望,本王这一生,不光要活得肆意张扬,经年不负好时光,我更要让所有人知道,太穆皇后亲自养育的孙儿,在那战场之上,是何等的骁勇——远比她的几个混账儿子英雄豪杰得多,且距离我那最最骁勇,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姑,也就只有一线之差而已。”   “殿下……”李绩眨了眨眼睛,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酸涩,但很快又被他暗中收敛,只见他突然干笑道:“老夫是真没想到,您的想法竟是如此的……如此的……简单……”   “这人呐,心思太活泛,活得就累。”李宽将一个塞满了肉的烤馕递到了李绩面前:“李绩,其实本王知道你是一个顶聪明的人,而顶聪明的人,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考虑成败,而是计较得失,但是本王希望你这次跟着本王去千泉城耀武耀威,能够想法简单些——咱们此行,就是效仿冠军侯当年,将西突厥和西域三十六国的高层给一锅端,端不掉也得狠踹一脚,踹得让他们趴在地上直不起腰,踹得让他们以后见着咱大唐的旗帜就感觉到疼!   好了,正事说完了,这肉馕你要不要尝尝?本王按照咱们关中肉夹馍的做法给弄的,你要不要试试?”   李绩缓缓接过烤馕,大口咬下,一阵咀嚼吞咽后,他点点头:“味道确实不错。”   “呐,吃了本王亲手塞的馕,这往后,你可就是本王的人了。”楚王殿下依旧是那个楚王,只见他双手托举脸颊两侧,笑嘻嘻地看着默不作声的李绩,大言不惭道。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招贤纳谏的本事永远是那么的简单粗暴且粗糙。   “唯!”李绩笑了笑,随即又咬了一口馕,好似那涉世不深的良家女子,三言两语间就将真心托付。   “哈……哈?!”楚王殿下这下是真的被整不会了,他有些呐呐无言地看着慢悠悠开始品鉴异域美食的李绩,口中喃喃道:“难道说……本王还是个厨艺方面的小天才?你李绩堂堂将帅之才,就被本王一个肉馕给收买了?这事儿要是传回长安……我家那个昏君,怕是要气得原地打转哦……” 第243章 抵达千泉城   李宽并没有在龟兹城过多停留,甚至他都没去见隐居于此的义成公主。   他和李绩仅仅只是在城中逗留了两日,便重新跟着大部队出发,结伴前往千泉城。   而这一回,光是赶路,就得花上一个多月。   楚王殿下不知道的是,在他即将抵达千泉城的时候,李二陛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原高昌国王,今大唐外臣鞠文泰和他的儿子麹智盛,以及对方呈到自己手中,那接连三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玺印……   李二陛下现在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你说……”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对麹文泰道:“朕那逆子,让你前往长安受封?”   “陛下……”麹文泰一听李二陛下说这话,当即就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虽然这话本来就不是李二陛下说的,可是,那楚王殿下是您儿子吧?   这家信……呸……圣旨……呸!——在途中了解了那八字玺印真正含义的麹文泰,现在也不好说李二陛下手里是什么玩意儿了……   “……”而李二陛下思念儿子的心,在麹文泰说出这番话之后,也达到了顶峰。   小兔崽子……朕等你回长安……等你回长安!   -------------------------------------   “李绩,你有没有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当李宽即将抵达千泉城时,没来由的,他的身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让他一时之间倍感不安。   怎么回事?本王这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了吗?   “楚王殿下,老夫感觉一切都好啊。”李绩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向李宽:“您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没事,可能是错觉吧。”李宽闻言摇了摇头。   他身边的李绩则是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千泉城:“长途跋涉近两个月,咱们总算是到了啊……”   “是啊,咱们大展身手的机会,终于是来了啊……”李宽闻言也点头道。   “……“听到这话的李绩默默扭头看了李宽一眼:他很想知道,楚王殿下还要如何大展身手,才算对得起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但让李宽李绩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刚进城找了家客栈准备住宿,就被人找上了门。   “楚王殿下,李兄,别来无恙。”当窦师纶一脸笑呵呵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时,着实是吓了某人一大跳。   “窦叔?你怎么在这里?”李宽看着一身胡商打扮的窦师纶,他的脑袋上此时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楚王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随我来。”窦师纶说着,又看了李绩一眼:“李公,非是我不愿让您知晓其中隐秘,只是此事牵涉甚大,您还是……”   “我明白,”李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道:“窦公还请放心,您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老夫定当守口如瓶。”   “感激不尽。”窦师纶闻言笑了笑,随后便向李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哎呀……窦叔……李绩如今可是本王的良臣……”李宽现在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背着人家李绩的。   “楚王殿下,此事牵涉甚大。”窦师纶还是那句话,见李宽不打算买账,他又道:“将李公牵扯进来,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窦师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宽也只得点头应道:“那好吧……李公,那我去去就回,你……”   “楚王殿下还请放心,老夫就在此处安心等候。”李绩忽然觉得这些天里跟着楚王受的罪,如今想来似乎也没那么让人觉得不值得。   “我的意思是,看好本王的货物,可不许贪污。”   “……”李绩抿了抿嘴,楚王这人……真他娘的……一言难尽!   -------------------------------------   和李绩开过玩笑之后,楚王殿下便跟着窦师纶骑上骆驼,来到了城内一处偏僻的民居外,随后两人下了骆驼,在一个黑纱蒙面的老人的带领下,进入了一间小院内。   “楚王殿下,”站在院中目送老人离开的窦师纶忽然道:“老夫人临终前留给您的那支金钗,如今还在吗?”   “在的。”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后从怀中取出那枚金钗:“喏,在这里。”   “殿下收好,一会儿有大用。”窦师纶见到这枚金钗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主动领着李宽来到葡萄架下纳凉。   “窦叔儿,咱们这是要等谁来啊?”眼下这副情形,李宽算是看出来了:敢情祖母在这也有人啊?   “殿下,安心等待,等见过了那人,回头老夫再与您细说。”窦师纶说完这些,便开始闭目养神。   不多时,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李宽就听见门口有一个洪亮声音传来:“窦师纶,你最好没有骗我,家主大人真的来到此地了?奇怪,大唐皇帝不是让李世民当上了么?怎么还……家主!”   李宽都还没看清来人的样子,就见对方那如山岳一般的身影猛地跪倒在地,那人低头对李宽恭敬行礼道:“窦氏家臣,宇文擎,见过家主!”   “啊?!”看着眼前之人,李宽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好使了,但他还是习惯性的说道:“这位壮士,快快请起……”   “谢家主!”宇文擎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哽咽。   “窦叔儿……这怎么个情况啊这……”李宽直到此刻才算彻底看清那宇文擎的模样:九尺巨汉,黑发碧眼,虽是一身胡人打扮,但观其容貌,鼻梁格外挺拔,瞧着不似汉人。   “当年北周武帝宇文邕临终以前,曾经将一支天子亲军交给了老夫人,他的本意是希望老夫人在他死后,依然能够得到他的庇护,可没想到宇文邕一死,其子宇文赟即位后不久,便不思进取,暴虐无道,荒淫不堪,老夫人见之不忍,几次进宫苦心劝告,皆被这位表哥给挡了回去,后来宇文赟禅位其长子宇文阐,次年病逝,继位的宇文阐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被外公杨坚给夺去了皇位……” 第244章 祖母……祖母!   窦师纶说的,都是一些老黄历,李宽听了半天,也不觉得多新奇。   “那这位宇文擎是……”李宽现在基本上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历。   “宇文擎的祖父,便是北周武帝留给老夫人的那支亲卫的统领刘艋,其人颇为骁勇,因为在跟随北周武帝讨伐北齐时,数次护卫有功,被北周武帝赐姓宇文。”窦师纶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充满了对那位宇文艋的赞赏:“宇文艋将军的忠勇,可称世上无双!”   “我祖父已经故去多年,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听闻有人夸赞自家祖父,宇文擎也只是洒脱一笑,只是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哀伤,瞒不过旁人的眼睛。   “皇祖母将那支亲卫,放在了西域?为啥?”李宽记得没错的话,当时皇祖母好像都还没出阁,为何那时她便有如此远见?   这听着也……着实有些吓人了啊……   “当时宇文赟那个混账王八蛋,杀害了自己的王叔宇文宪,后又更是寻到机会,将我不肯交出兵权的祖父下了死狱,是老夫人想尽办法救出了我的祖父之后,便想办法让他带着亲卫逃离。   恰逢其会,当时宇文宪被宇文赟诛杀,为了保住宇文宪的血脉不断绝,老夫人便让我祖父率领那支千余人的亲卫将宇文宪刚出世的小儿子也带出了长安,接着我们便北上再西行,算是一路颠沛流离,最终来到了这里。   而老夫人为了安众人之心,更是暗中将我们的家眷通过商队护送至此,后又出资出力,派了不少家臣来此,帮着我们再次安定了下来。可惜的是,宇文宪的幼子,在十岁那年病死,老夫人花费如此之大的代价,终究是没能保住宇文宪的最后一丝血脉。”宇文擎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唏嘘。   “后来,”窦师纶见他神情萧瑟,便主动接过了话茬,为李宽解释道:“老夫人并没有忘记这些人,此后每一年,都是中原的商队来到这里,以走商的名义,给与他们大量的银钱和物资,为的就是帮他们持续站稳脚跟,获得生存下去的权利。   直到殿下您出世,在平阳昭公主……身故以后,老夫人才决心加大力度发展西域的势力,为的是将来如有一日,您若陷入纷争,留守长安城的家臣会想办法将您救出,而这里,便是您其中一个安身之所……”   轰!   李宽忽然觉得脑子里面有一道白光划过。   难怪……难怪……   难怪在姑姑去世以后,颓唐许久的皇祖母在某一日见自己在她跟前玩耍,忽然上前一把抱住自己,口中不停的唤着:“宽儿……宽儿……我的宽儿……”   自那以后,祖母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重新变得精神焕发起来。   除了偶尔依旧会在花园中发呆以外,剩下的时间,只要见到自己,她常常会用一种宠溺的目光看着自己。   而自己,那时候似乎总爱借此机会,跟祖母讨要玩具或者零嘴,祖母则是无有不应。   只是当时李宽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祖母重新振作以后,陪伴自己的时间却少了许多。   原来……从那时起,祖母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注1)   “祖母……”李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祖母不是病死的,她是累死的……她是累死的!对不对?!”   李宽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向窦师纶:“武德六年,我姑姑病逝……隔了一年,我祖母就走了……她不是病死的,她是累死的!她是因为我这个心安理得享受了她所有疼爱,所有庇护,却直到今时今日才明白其中真相的混账孙儿,活生生的把自己给累死的!”   李宽一直都觉得祖母逝去多年,自己自强自立已久,时至今日,九泉之下的皇祖母见此情形,一定会感到很安心。   可他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原来……原来祖母早就将所有最糟糕的结果计算在内,她的所有布局,都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孙儿能够在最黑暗的动乱中活下来。   “楚王殿下……”窦师纶闻言轻轻一叹,他强忍心中酸涩,用一种好似梦呓一般的声调低声道:“老夫人当初的布局,可不仅仅只有眼前这些啊……”   “家主,”宇文擎见李宽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他也不禁红了眼眶,对于窦氏,他向来尊敬无比:“老夫人可能也想不到,您能有今日之气象——如今整个西北,从戈壁到草原,从吐蕃到高句丽,所有的番邦君主都在您的铁蹄之下战战兢兢,人们口口相传您的英勇和强大,这些,足以回报老夫人对您的疼爱了。”   “可我祖母要的……不是我万夫莫敌,不是我功彪史册,不是我……不是我……”李宽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他垂头低声哭泣道:“她只是要我这一生平平安安而已啊……你说……我拿什么回报祖母……拿什么回报……”   在这一刻,李宽彻底卸下来所有防备,泪水打湿他的眼眶,一片朦胧之中,他好似又见到了那个在陇右老宅,抱着自己看星星讲故事的慈祥老人,天晓得,天晓得他有多么愿意付出自己今朝拥有的一切只为回到过去,祖母走后,他便觉在这世上失去了依靠,可事实上,祖母虽已故去,可她对自己的爱,却化身成为世人眼中那一张张强大的底牌,一直隐秘地守护着他的一切。   “祖母……祖母……呜呜……”此刻的李宽,不再是那个让东突厥闻风丧胆的恶魔之王,不再是让西域三十六国国主寝食难安的王师统帅,他现在只是一个在多年之后明白了当年真相,故而愈加思念祖母的孩子而已。   “楚王殿下……”窦师纶忽然沉声道:“您既然记得老夫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您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可如今您是否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这里是千泉城,西突厥的汗庭!眼下我们身边危机四伏,您难道还只顾眼前自己伤心,不去思考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吗?”   窦师纶在说完这番话后,便沉默了下来。   他在等待李宽自己平复情绪。   许久之后,小院中,突然响起了李宽那低沉的声音:“你说得对,本王要哭,也得在本王携东西突厥两位可汗,在金山祭天之后,再率领大军回到长安,踢翻我爹摆的庆功宴,再到祖母的坟前哭去,眼下这算怎么个事儿?嗯?!——祖母!”李宽忽然朝天大喊一声:“您在天上好生看着!”   您好生看着孙儿,是如何让这天下之人知晓:大唐太穆皇后最疼爱的孙儿,是如何的不可一世,锐不可当!   宽儿今日在此立誓,为了您,今生今世,吾绝不堕大唐楚王之威名! 第245章 拒绝   宇文擎看着当众立誓的楚王,他的眼中一阵闪烁,在瞟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金钗后,随后他将目光望向了窦师纶。   “楚王殿下,您可将手里的金钗交给宇文擎一观。”窦师纶见状,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毕竟接下来宇文擎要做的事情,无疑是赌上上万人的性命,李宽手中的这枚金钗,能证明他的身份,否则窦师纶就要直接动用老夫人留下来的家主私印,才能指挥得动宇文擎。   而这东西一旦拿出来,随之而来麻烦也会不少……   所以诸多考量之下,李宽手里的这枚金钗,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连窦师纶都没想到的。   而且他也会庆幸,楚王殿下一直将老夫人留下来的金钗随身携带并且保管的很好。   ——在李宽将金钗递给宇文擎之后,宇文将金钗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在窦师纶惊讶的注视下,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匣子,随后,宇文擎用金钗插入锁孔,接着“咔哒”一声,银匣被打开。   “这是……”窦师纶惊讶地看着银匣中的黑色虎符,满脸的难以置信。   “武德六年,家父宇文益曾去过一趟中原,回来时便带回了这个银匣,他在临终前对我交代过,将来唯有楚王殿下亲自拿着金钗来寻我,并且当面打开这个银匣,拿出北周武帝赐给老夫人的调兵虎符,我等方可为其效命,如果来的不是楚王,或者是别人拿着这枚信物,我们一概不认。并且每过十年,我们就要派人去中原打探楚王的消息,若他身死,便按照与老夫人的约定:派出两百死士,为其复仇,此举过后无论成败,从前恩义一笔勾销……”   此刻已经平复完情绪的李宽,听着宇文擎的话,心中不禁再次感慨万千:祖母当真是将一切都计算在内了,只是……心中想到些什么的李宽,突然开口道:“如果我没了这支金钗,你就不认本王啦? ”   “当然不是,”宇文擎闻言摇了摇头:“楚王殿下,您不懂这枚虎符的含义,有了它,您能调动的可不光我这一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宇文擎又连忙补充道:“我听父亲说过,您和老夫人祖孙感情极为深厚,我想,她留给您的唯一遗物,您断然是不会弄丢的。”   宇文擎的话让李宽沉默许久。   最后,李宽缓缓抬起头,看着宇文擎笑道:“我想起来了,宇文益……那个花脸爷爷?他挺喜欢我的,当年我还被他抱过呢,嘿嘿……”李宽好似想到什么,对宇文擎笑言道:“我还记得,常听他和祖母抱怨,说自己的儿子成天只知道好勇斗狠,这男女之事,也不开窍,让他很是担忧……怕你喜欢的不是女子……”   宇文擎也没想到,多年之后,竟然还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父亲对自己的评价,他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住心中酸涩,为李宽解释道:“楚王殿下,祖父亡故后,家父为了让我们这一支人马在此扎根下去,不得不选择融入石国,他通过自己的勇武,娶了石国前任公主,但只因他是汉人,因为面貌常常遭到旁人猜忌,于是他在深思熟虑过后,加入了火袄教(昭武九姓信奉的主要宗教),脸上的密纹,是火袄教的长老亲自为他纹上去的……”   “宇文益爷爷确实不易,但是你成亲了吧?”楚王殿下作为家主,在这一刻突然就为这对父子操碎了心。   “成亲了……”宇文擎有些无奈地对李宽解释道:“家主,臣喜欢的是女子,只喜欢女子……”   眼见宇文擎嘴笨,一旁的窦师纶唯恐话题被楚王殿下彻底带歪,于是赶忙道:“宇文擎,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如今的石国国主,是臣的表兄,臣如今是石国的大将军。”宇文擎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只见他有些为难道:“家主,此行,可否放过我的表兄?”   “本王又不是来寻这些小国国主的晦气。”李宽见宇文擎此时的神情依旧存在犹疑,当即道:“本王这次来,就是趁着弑侄上位的莫贺咄可汗根基还未彻底稳固之前,将其掳走,带到金山跟颉利可汗做个伴,本王要在他们祖地祭天,借此告诉所有人:大唐不是没有人,更不是没有狠人!但凡今后谁还敢打大唐的主意,妄图进犯大唐的疆域,那么在此之前,他们就最好先自个儿掂量掂量,自己的国家,比之东西突厥如何!”   接下来,在李宽、窦师纶和宇文擎商量了关于三日后莫贺咄可汗即位仪式的相关细节以及安排后,宇文擎便将银匣中的虎符收入怀中,随后恭敬地将金钗递还李宽:“殿下,三日后,依旧是此处,臣会亲自来接您入汗庭……”   “你们的家眷怎么办?”李宽并没有等宇文擎接着说下去,他便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此事牵扯甚广,你们一旦跟随本王举事,便会被视作反派,那你们的家眷难免会受到牵连……”   “楚王殿下,当初如果不是老夫人,我家的血脉,从我祖父那里就断了,这支天子亲军,也会在当日随着宇文宪的死,一道被毁灭,后来我父亲也反复对我说过,老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有些恩情,欠下了,就一定要报答!”   “本王没问你这些,本王只问你,你们的家眷怎么办?”李宽皱着眉头,看着宇文擎,继续步步紧逼。   “事急从权……”宇文擎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你重个屁!”李宽当即便将宇文擎表忠心的话给骂了回去:“行了,今日你我见面之事,你权当没发生过,你别误会,本王不是不信任你,从你祖父艋,再到你父亲宇文益,接着到宇文擎,整整三代人,皆是重情谊,讲信义之辈!本王身为家主,能得到这样忠心耿耿的家臣效忠,当真是三生有幸……”李宽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变幻莫测:“话说本王也不是不知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的道理,但本王不能让你们为我拼死效忠之余,还让自己的家眷受到牵连,使其置于危险境地,这一点,本王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第246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殿下……”宇文擎当真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家主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行了,本王也不是诓你,还是那句话,今日你我在此地分别以后,你依旧做你的石国大将军,本王也该着手布局,如何掳走莫贺咄可汗了……”李宽说完,带着欲言又止的窦师纶转身便走。   “殿下!家主!”宇文擎站在原地,望着离开的李宽和窦师纶,神色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他依旧满脸痛苦挣扎之色,久久不曾言语。   “殿下,你为何要拒绝宇文擎的加入?”窦师纶在跟随李宽出了小院后,主仆二人便披上兜帽,开始漫无目的的在千泉城内闲逛。   “宇文擎并没有派人跟着我。”面对窦师纶的问题,李宽答非所问道。   “宇文擎不可能反叛。”窦师纶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下了定论。   “你这么确定他就对本王忠心不二?”李宽闻言眉头一挑,望向了窦师纶,他都不知道窦叔儿为何如此自信。   “宇文擎但凡生出一丝反叛之意,他便活不到今日了。”窦师纶说这话时神色平淡,见李宽听闻此言后反应有些错愕,于是连忙微笑解释道:“老夫人撒在西域的棋子,可不止一个宇文擎,有些布局,便是老臣也是不知情的,这一点,老夫人当初也不曾对我隐瞒过。”   而作为家臣,向来只求一个问心无愧的窦师纶,对此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意见。   “我哩个乖乖……祖母威武啊……”李宽忽然觉得自己读什么《孙子兵法》悟得兵法一道,可能纯属是在搞笑——自己于谋略方面的天赋,该不会是来源于祖母的遗传吧?还有他那昏君老爹,以及在战场上神勇无敌的姑姑,八成也是祖母遗传的好。   而且说实话,除了拉胯的四叔李元吉,便是大伯李建成,那也是有些才能的,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将老爹逼到几乎陷入绝境的地步。   “所以楚王殿下,您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窦师纶这话说得客气,其实另一层意思就是:咱们现在转头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你错了,窦叔。”李宽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他望着不远处的一棵翠绿胡杨,对身边的窦师纶解释道:“宇文擎如果心怀不轨,那么我自然不能与之共谋大事,而他若真心效忠于我,那么我就绝不能将其家眷视为可有可无的累赘。况且,先前我跟他说的,是三日后莫贺咄可汗举行即位仪式时前往赴宴,但事实上,我打算今晚就潜入汗庭……”   “殿下……”窦师纶发现,自打楚王征服了东突厥以后,他在行军打仗方面,那真叫一个随心所欲:“没有宇文擎相助,咱们在城内有多少人?三百?五百?!咱们这点人去汗庭,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吗?”   “我们的人手,大概有三千。”李宽收回目光,看向有些气急败坏的窦师纶:“战力嘛,相当于我窦家部曲的战力。”   在过去的半年里,楚王殿下除了打仗打的生猛以外,这个子也窜得生猛,可能是草原的牛羊奶外加各种肉类催生了他的骨骼生长,如今的楚王,个头已经跟窦师纶的肩头差不多了,距离李二陛下,可能也到对方胸口了。   除此以外,楚王的力气也大了不少,这一点,从当初在定襄城下掷槊就能看得出来。况且当初楚王夜袭沙钵罗部落,他匹马单枪冲上山坡,跟执失思力及其亲卫对峙,如此悍勇,也是因为有实力更有底气。   眼下李宽的暗影刺客,实力随着他这个主人的增长也有了质的飞跃,如今不敢说个个能到窦师纶、姜去、姜盛、薛万彻这样的沙城万人敌的地步,但是比之自己的姑父柴绍,以及新晋“良臣”李绩,那也差不离了。   “嘶……”窦师纶没想到,楚王殿下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但随即他很快便意识到问题的不对:“我说殿下,您当初布置的计划,可不是……”   可不是这样式儿的啊……   “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吗?”李宽闻言委屈地看了一眼窦师纶:“三日后的即位仪式肯定很重要,虽然本王也很想当场打脸,来个‘可汗负剑,楚王绕柱’什么的,但是条件他不允许啊……”   “那楚王殿下您的意思是?”窦师纶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痛痛快快地接受现实算了。   “明晚动手,对了,西突厥的汗庭在哪儿?本王都逛了这么久了,也没发现啊。”李宽直到现在,才暴露了他的莽夫属性。   都准备偷家了,结果地图视野都还没开出来。   “殿下……”窦师纶痛苦的呻吟一声:“突厥人的汗庭在千泉城西,咱们这是在东面……”   “哦……”李宽尴尬地点了点头:“走走走,回去吃炙羊腿去!”   等李宽和窦师纶回到了客栈,早早等候在客栈小院内的李绩,将架子上一个烤羊腿递给了两眼放光的楚王殿下后,转头便看向了窦师纶:“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唉……”窦师纶闻言只是扫了一眼开始啃羊腿的楚王:“一言难尽……”   他现在已经被楚王一句“计划赶不上变化”给整得快要崩溃了。   窦师纶很疑惑,先前楚王殿下在拒绝宇文擎以后,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能够有三千精锐响应他的号召前来。   而他更疑惑的是:就算有了这三千人,他又怎么去汗庭将身边有数万大军守卫的莫贺咄可汗给掳来。   而不管是他,还是一旁的李绩,以及眼前正在跟羊腿较量的楚王殿下,他们谁都没想到,用不了再等一日,真正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就会找上门来,而且是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   是夜,刚过子时,客栈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当客栈的伙计将门打开后,顿时便吓得瘫倒在地。   只见客栈门外,一整条长街,皆是身着黑甲的骑士。   “楚王殿下!”窦师纶在察觉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便来到了李宽的房门前,试图唤醒他。   但他最先见到的,是提剑的李绩,满脸无奈地站在李宽的门外沉声喝道:“楚王殿下!别睡了!没有羊腿!要出事了!”   “唔……唔?!”当流着哈喇子,两眼眯瞪的楚王殿下,摇摇晃晃的下了床,在两位……家臣和良臣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里时,第一次全身着重甲的宇文擎朝李宽一拱手,随后头颅微微扭转,很快,他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两个黑甲骑士拖着一个全身被捆绑,头上还套着布袋,身上衣着极尽奢华的胖子来到了李宽面前。   “楚王殿下!”随着一阵金戈相击之声响起,宇文擎那如山岳一般的高大身形顿时挨了一大截,只见他朝着李宽单膝跪地,言语恭敬道:“奉王命,西突厥逆贼莫贺咄,已被属下擒获,如何处置,还请家主发落!”   他这最后这一声“家主”喊完,自他身后,延伸至小院外,那条宽广的长街上,近千黑甲骑士同时跪倒在地,呼声震天:“我等窦氏家臣,见过家主!”   “啪!”明明是热血无双的场面,但是楚王殿下还是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想过无数种计划,无数种可能:自己要如何如何智计百出,如何如何悍不畏死,方能最终生擒莫贺咄可汗,扬威于西北大漠。   但他没想到,自己尚且都觉得如此艰难的一件事,竟然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这可真他娘的……就跟做梦一样啊……”   此时的楚王殿下,望着眼前那一眼那望不到边的家臣部曲们,口中喃喃自语道。 第247章 君不负我,我何以负君   如果说楚王殿下给自己一巴掌是因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那么此时他身边的李绩,则是另一种想法。   老夫果然还是小瞧了楚王和他的家臣之间的羁绊啊……   正所谓什么人玩什么鸟:有什么样的家主就有什么样的家臣。   楚王这个莽夫,可算是在他茫茫多的家臣中间,寻到新的知音了……   “这人真是莫贺咄可汗?”回过神来的李宽指着地上的胡人胖子,对宇文擎皱眉道。   “家主,此人正是莫贺咄可汗,属下趁着他今晚进宫拉拢石国国主为其效忠时,在他出宫的路上设下埋伏,将其擒获而来!”宇文擎也没想到自己刚准备为楚王做些什么,结果一转头就获悉了莫贺咄可汗主动前往石国王宫的消息,而他在获得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思考,这或许是他此生仅有一次的机会……   “这胖子好歹也是西突厥可汗,干嘛屈尊纡贵跑去石国王宫?他召见人家不就完了吗?”李宽看了一眼盘腿坐在地上,满脸桀骜的莫贺咄,这货的嘴巴被一根布条给死死绑住,暂时出不了声。   “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因为莫贺咄可汗弑杀统叶护可汗没,弩失毕诸部已经联合起兵,表示反对莫贺咄可汗,并且他们还打算另外推举达头可汗的曾孙——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欲与莫贺咄决裂。   可是因为泥孰莫贺设他坚持不当这个可汗,于是弩失毕部又准备迎立旧主统叶护可汗的儿子——肆叶护可汗为新的大汗,如今西域诸国已经开始纷纷站队,石国国主虽然只是一个小国,但是与昭武九姓中最为强大的康国国主向来交好,所以莫贺咄可汗这才企图拉拢,但他真实的目的,是石国国主背后的康国国主。”宇文擎说完这些隐秘后,回头看了莫贺咄可汗一眼,发现后者正在狠狠瞪着他,不由轻蔑一笑:“莫贺咄,你还真以为你的亲卫在这西域无可匹敌?也不看看乃公的祖父当年是在哪里当上禁军统领的!”   “像……实在是太像了……”李绩望着那宇文擎,口中喃喃自语道,在这之后,他还隐晦地瞥了一眼身边正抿嘴沉思的某位蛮王。   “宇文擎,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李宽在思忖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   "是阿史那社尔给我传递的消息,他是铁勒、回纥等部的拓设(意为部落首领),也是在颉利兵败定襄城后,最早从正面战场上撤下来,倒向西突厥的东突厥大将。"面对家主的提问,宇文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待他说完,李宽却猛地惊呼一声:"遭了!"   他娘的,我说先前好像忘了什么。   合着是阿史那社尔这个狗东西!   “李公,你还记得阿史那社尔是什么时候败退的吗?”前线战场的事情,李宽压根就不怎么关心,于是他连忙转头看向李绩。   “殿下,您大破定襄城以后,李靖便下令让我等前往定襄城,那时还在灵州一带徘徊的阿史那社尔见势不妙,便动身前往西域了。”李绩也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还能以一种如此意外的方式进入他们的视野。   “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贺鲁,这俩货如今也在千泉城吧?”李宽看着地上的莫贺咄可汗道:“喂,本王见那阿史那贺鲁可是对你忠心耿耿啊,他怎么就没拦着你呢?”   事实上,李宽这话说得多多少少有些挖苦嘲讽的味道。   因为阿史那贺鲁真正效忠的对象,是莫贺咄可汗的儿子,乙毗射匮。   作为楚王殿下的家臣中,“最会来事”的宇文擎,见李宽对莫贺咄可汗提问,当即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很快,莫贺咄口上的布带就被解开。   “放了我,我可以当做一切无事发生,并且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会尽量满足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说话不算话,我可以以狼神的名义起誓。”莫贺咄可汗虽然是阴沟里翻了船,但是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   “嘁,”李宽瞅了这胖子一眼,然后转头对宇文擎道:“你派个人去汗庭送信,告诉他们,本王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莫贺咄,本王打算放回去。”   “楚王殿下?”宇文擎见李宽如此说,当即吓了一跳:“您……”   “君不负我,我何以负君?”李宽转头看向宇文擎,神情郑重道:“宇文擎,本王若是不能完好无损地带走你和你们的家眷,本王自认没资格当这个家主,这么多年过去了,尔等忠心依旧,那么本王就更该珍惜这份情谊,一个西突厥可汗在本王眼里,远远没有你们的家眷重要,所以此时你无须多言!”   李宽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院外的长街,忽然提高了音量:“诸位尽管放心,本王一定会带着你们的家眷,平安离开千泉城,回到故土,从此安居乐业!”   长街之上,铁甲林立,一片寂静无声。   良久,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等……谢过家主!”   “我等,谢过家主!”随后,便是一阵沉闷的应和声,虽然不如先前的气势震天,可这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比之前还要深厚。   “派人去送信。”李宽看了一眼宇文擎,随后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客栈。   至于莫贺咄可汗,他刚想继续开口说些什么,可窦师纶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他朝暗处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人将莫贺咄可汗的嘴给重新堵上。   “随我进去,与家主议事。”窦师纶看了一眼吩咐完手下去送信的宇文擎,压下了心头的无奈,转身跟随楚王离去,而落单的李绩则是摸了摸鼻子,接着一言不发地迈开脚步。   宇文擎想到先前楚王殿下的一番表态,笑了笑,随后默默跟上李绩,三人一道跟随楚王来到客栈二楼,进了楚王下榻的那间客房。 第248章 枭雄之心   “楚王殿下,您到底是如何想的?老夫已经有些看不懂了。”屋内,李绩看着坐在胡床上闭目沉思的楚王殿下,他有些疑惑:虽说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但是对于楚王不抛弃部曲家眷这件事情上,李绩觉得自己不该对此置喙什么,可他不明白,为何不借此机会直接离开千泉城,而是非要留在这里,让处境变得愈发危险。   “莫贺咄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落到本王手里,就算此事是意外,到眼下汗庭那边对此事不作反应,可就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了。”李宽抬头看了李绩一眼,随后他的目光转向宇文擎:“宇文擎,不是本王怀疑你,事实上,你没发现吗?从莫贺咄可汗遇袭到现在,这城里一点其他动静都没有,这本身就是很可疑的一件事:一定是有人希望莫贺咄可汗出事,或者说在得知他出事以后意识到这对自己并非是一件坏事,故而才选择压下此事,否则眼下的局势不会如此平静。”   “楚王殿下有怀疑的对象?”李绩发现,楚王但凡多用用脑子,长安城里的那几个老狐狸,还真不一定玩的过他。   “莫贺咄出事,谁最开心?”李宽将目光投向宇文擎。   “那自然是统叶护可汗的儿子,肆叶护可汗。”宇文擎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你错了,最开心的,是莫贺咄可汗的儿子。”李宽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现在整个西突厥,名义上的统治者是莫贺咄可汗,肆叶护可汗不过是向他的王位发起冲击的挑战者而已,这个时候,莫贺咄可汗一旦出事,他的儿子上位,那么先前莫贺咄弑杀统叶护造成的恶劣影响,很可能随着他儿子的上位而逐渐消失,只要他的儿子是个人物,知道如何安抚人心,我想这个汗位,他未必就坐不稳。”   “殿下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宇文擎听完李宽的分析,沉吟片刻,恍然道:“乙毗射匮和前段时间进入千泉的阿史那贺鲁交好,而阿史那贺鲁身边又有阿史那思摩,还有先前阿史那社尔投奔西突厥,为他引荐之人正是乙毗射匮!”   “嘿……这不就串联上了?”李宽闻言也是嘿嘿一笑,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爹可能也没想到,在这西域,竟还会有另一个他……”   “……”窦师纶和李绩听着楚王又开始阴阳李二陛下,老哥俩对视一眼,默契决定:直接充耳不闻。   而宇文擎也不傻,在联想到楚王的父亲是谁后,当即识趣的闭上了嘴。   “殿下,您打算如何做?”良久,窦师纶忽然开口问道。   “谈判。”李宽的回答言简意赅:“本王要跟乙毗射匮谈判,眼下若是动刀兵,本王倒不担心能不能全身而退,但是此举无疑会连累本王部曲的家眷,所以本王打算换个思路,跟对方好好谈谈,想必会有一个结果。”   “可对方若是不答应呢?”李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不答应?”李宽嘿嘿一笑:“那本王就有事做了……”李宽说到这,忽然看了一眼宇文擎:“赶紧去把送信的人叫回来,本王要亲自面授机宜,赶紧去!”   “唯!”   -------------------------------------   当乙毗射匮收到大唐楚王派人传来的消息时,正在和手下庆贺父汗遇袭的他顿时傻了。   “大唐……楚王?袭击父汗的,不是石国大将军宇文擎么?!”已经封锁了消息,打算在天亮以后率兵去清缴宇文擎,顺便让自己的父亲   “意外”死在对方手上的乙毗射匮,此刻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宇文擎跟那个什么大唐的楚王又有什么关联?   而且后者怎么会出现在千泉城?   他的大军不是在高昌城吗?!   虽然乙毗射匮对宇文擎为何袭击自己的父汗感到诧异,但是他很快就将对方的动机理解成了“此人乃肆叶护的死忠,故而袭击我父汗”,已经准备给对方一晚的时间杀死自己的父汗,省的让自己回头背上弑父罪名的乙毗射匮,现在满脑子已经不是在父汗死后如何聚拢人心跟肆叶护可汗掰手腕,他现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此刻比他还震惊的,则是坐在他下手的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贺鲁这两个饱受楚王折磨的倒霉蛋,以及阿史那社尔这个一直听闻楚王的传说,但一直没能和对方正面交上手的幸运儿。   “把人带进来!”沉思许久的乙毗射匮,当即命人将送信之人带进来,表示要问话。   片刻之后,替李宽送信的部曲一身黑甲走入了大帐。   “宇文擎和那大唐楚王是什么关系?”乙毗射匮见对方态度倨傲,甚至都懒得跟自己行礼,顿时便有些怒吼在胸口酝酿。   “我主乃中原千年世家,窦氏继承人,如今的大唐楚王。”送信的甲士虽然也因为父母属于胡汉通婚,故而生的一头红发,可是说话却依旧底气十足:“当年汉武帝将突厥人的祖先匈奴人打的不敢南望,而汉武帝的祖母窦太后,便是出身窦氏!”   不得不说宇文擎为了巩固手下对主家的忠心,可谓是下了一番苦功——这些旧事,就连眼下这个小兵都能如数家珍。   “很好……很好!”乙毗射匮能感受到自己的愤怒直冲脑门产生的那种细小的眩晕感:“所以你来此,是为了耀武扬威,炫耀那位大唐楚王显赫的家世的?!”   “家主有令,天亮之前,您不去见他,他就放回莫贺咄可汗,并且为了确保莫贺咄可汗的安全,他会亲自派人护送他回来,直到莫贺咄可汗手底下的大将见到他为止。当然,家主也会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全部如数告之莫贺咄可汗,想必到那时,事情一定会变得很精彩。”   “你……你!”乙毗射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被一个传信的小兵给逼到陷入某种绝境。   “吐屯,(监察之官,相当于大唐的御史。)您可千万别答应!”阿史那贺鲁现在只要想到那个大唐的楚王就太阳穴直跳,而且方才他也明白了——这位大爷的家世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显赫的可怕:人家的祖先的孙儿曾经吊打了自己的祖先,这算怎么个事儿?传承近千年的家族啊……这么一看,在西域能有一支隐秘的力量便也不足为奇了,甚至说不定隐藏在暗处的力量会更多,可……   可是这个楚王,以阿史那贺鲁曾经在对方手里吃亏的经验来看——但凡吐屯敢答应,肯定没啥好下场,甚至说不准就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不得不说,阿史那贺鲁是了解楚王的。   但是阿史那贺鲁却不了解他决心效忠的乙毗射匮。   “吐屯……”乙毗射匮在口中重复了一遍阿史那贺鲁对自己的称呼,当即冷冷一笑。   他乙毗射匮为什么就只是一个吐屯,连他娘的叶护(仅次于可汗的官职)都够不上,他为什么不能是可汗?   虽说西域没有什么“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的名言绝句,但是枭雄之心,在这天底下是共通的。(注1)   “很好!”乙毗射匮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后将酒杯重重砸在身前的案几之上:“我倒要看看,他是否有胆见我!” 第249章 我家殿下天性纯良   李宽在客栈中并没有等待多久,很快,乙毗射匮便率领大军将客栈所处的长街其首尾两端堵了个水泄不通。   “楚王殿下,人来了。”窦师纶在屋内听见外面的动静,转头对闭目养神的李宽道。   “让所有人让开道路,放乙毗射匮进来。”李宽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此时面色沉重的李绩:“把商队的货物全部卸在院子里,我待会要跟乙毗射匮谈一笔买卖。”   “殿下,您可得想好了,咱们这是在与虎谋皮。”李绩生性谨慎,他能出此言也完全是因为站在李宽的立场上,来看待整件事情。   “我当初连我爹都能忽悠,还怕忽悠不了他?”李宽闻言歪了歪脑袋,看着李绩道:“李公,我虽然常常诬陷我爹是昏君,但是你总不能真信了吧?”   “……”听着楚王殿下在这大放厥词的李绩,一时之间也很难评价对方的行为以及自己的内心感受。   总之……   希望远在长安的陛下,能够不忘初心,将那条束带打造的结实一点,再结实一点吧……   随着楚王的一声令下,长街外的黑甲骑士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乙毗射匮见状,也是冷冷一笑,在对自己的心腹阿史那贺鲁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他便独自打马进了客栈院子,在见到摆在小院里的几十个大箱子后,他先是微微一愣,随着对站在小院中央的宇文擎道:“我人来了,那位大唐楚王呢?”   “哟,这不是乙毗射匮可汗嘛?!”随着乙毗射匮的话音刚落,客栈二楼,李宽一边扒着栏杆一边朝着院中之人挥手:“乙毗射匮可汗,本王可想死你啦!”   ——是想死你还是想你死,这就靠你自己领悟了。   “你便是大唐的楚王?”乙毗射匮脸上一副淡漠高傲的表情,但是心底此刻却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没想到,最先叫他可汗的人,竟然是这位,而且对方竟然只是一个少年郎。   “乙毗射匮可汗,久闻大名,有失远迎呐!”李宽见对方还在摆谱,当即也给足了人家面子,只见他快步下了二楼,来到乙毗射匮面前,接着他对骑在马上的乙毗射匮伸出手:“来来来,乙毗射匮可汗,先下马,本王要与你把臂言欢啊!”   客栈二楼,李绩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看着下面好似变了一个人的楚王殿下,不知为何,在震惊过后便是一阵脊背发凉:“窦公,老夫看着这样的殿下,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寒而栗……”   “别说你了,老夫现在也是一样的感受,简直是心惊胆战啊……”窦师纶嘴上说着害怕,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遮掩不住——楚王殿下能够在此时放下身段,去交好乙毗射匮,无疑说明一件事:乙毗射匮要倒大霉了。   小院之中,乙毗射匮看着亲自迎接自己下马的李宽,他的眉头微微一挑,随后伸出手,搭在对方伸出来的胳膊上,借势下了马。   “此子取死有道啊……”楼上目睹了这一幕的李绩不禁发出感慨:“反正楚王殿下哪天要是这样对老夫,老夫只会立马反思再三思,想不清其中原委的话,就得立马跑掉,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啊……”   “哈哈……李公,我家殿下天性纯良,没你说的那么可怕。”窦师纶闻言哈哈一笑,接着振振有词道:“还不是朝中局势险恶……”   “你说得对,等回了长安,老夫就寻个机会让魏征吃点苦头。”李绩现在唯一能想到楚王在朝中的对手,恐怕就剩下一个魏征了。   当初楚王私自出宫,窦师纶因此和魏征在广场上起冲突,他也是目睹了全程的。   谁能想到,当初还对楚王和他的家臣不屑一顾的自己,如今竟然转身投敌了呢?   李绩一念至此,不禁喟然长叹一声:“这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无穷啊……”   窦师纶闻言扫了一眼李绩,有些无奈道:“李公,你还是不要多事,我倒觉得有魏公在,楚王殿下多多少少还知道收敛一点,否则大家将来全指望陛下的束带来约束他,呵……”   陛下也会很累的……   李宽此时压根就没工夫管他的家臣们此时怎么想,在乙毗射匮扶着自己的手臂下马后,他转过身,背着乙毗射匮用眼神警告了一番眼看就要发怒的宇文擎,随后他才转头对乙毗射匮微笑道:“乙毗射匮可汗,楼上请,本王已经迫不及待要与你商谈大事了。”   “嗯~~”乙毗射匮可能也是被几声“可汗”给叫膨胀了,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么叫他的人是打趴了东突厥的大唐楚王,原本因为先前被威胁而感到愤怒的乙毗射匮,此时的脸色好了不少:“楚王殿下,既然你我眼下已经会面,那么接下来的谈话,大家直接开门见山可好?”   “当然好啊!”李宽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便拉着乙毗射匮上了客栈二楼,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楚王殿下,我只与你一人对话。”乙毗射匮见原本在走廊的李绩和窦师纶也要走进房间,顿时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   “好说,好说!”李宽闻言点点头,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他现在的火气很大:“窦叔儿,李伯伯,你们二人先在外面等我。”   “唯!”李绩和窦师纶对视一眼,随后便又重新出了房间。   待李宽和乙毗射匮主客落座之后,乙毗射匮一上来便直接摆出了高傲的姿态:“楚王殿下,如果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本汗可以答应你:准许你和你的部曲离开千泉城,至于多久你们会遭到本汗的追杀,那就看此事能遮掩到什么时候了,当然,本汗可以给你一个最起码的期限:七日,七日之内,本汗保证汗庭不会走漏任何消息。” 第250章 蒸蒸日上 蒸蒸日上   李宽听完乙毗射匮的话,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本王以为,你好歹还会过问一下你父亲的情况。”   “如果不是你拿他威胁我,我们根本不会有眼下这番谈话,而你,也无法活着离开千泉城。”乙毗射匮冷笑一声,态度很是强硬。   “你就这么有把握,本王会按你说的办?”李宽饶有兴致地盯着乙毗射匮打量:“的确,本王的部曲如今加起来也就一千来号人,虽然个个都是精锐,但是架不住蚁多咬死象,确实没资格在你面前说什么大话,但是本王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眼下我们坐在一起谈判,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对彼此都有所求。乙毗射匮可汗,你的要求本王可以满足你,杀了你的父亲莫贺咄可汗或是带他离开千泉,在这件事情上,本王可以……”   “不,你一定要杀了他!”乙毗射匮根本没等李宽将话说完,就神色狰狞地打断了他:“我父汗那个蠢货,做事情从来都不曾考虑周全——既然当初他杀了统叶护,为何不一并杀掉统叶护的儿子肆叶护?——如今整个西突厥因为他当初的失策从而即将分裂成两股势力,这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将离散的人心重新聚拢,而他为此能做的最后贡献,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以此让整个西突厥因为对你们大唐的仇恨而暂时放下成见,如此,他也算是弥补了自己的过错。”   “本王从前怎么没发现,这西突厥之中,竟有乙毗射匮可汗这样的惊世奇才?”李宽看着眼前咬牙切齿打算榨干自己父亲最后一丝价值的乙毗射匮,他微微一叹,接着开口道:“既然你都将话说得如此明白,想必也是认准了本王无法拒绝对吧?”   “那是自然,你没有拒绝的资格。”乙毗射匮听完李宽的话,嗤笑一声:“在西域,从来都是强者为尊。”   “好!乙毗射匮可汗,这件事本王可以答应你,但在这之前,我希望能见一见你的心腹阿史那贺鲁,本王有一桩生意,要和你们两位同时谈。”李宽摸了摸下巴,笑脸盈盈道:“说起来,本王还真的非常思念这位故人啊……”   乙毗射匮自然明白李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他想了想,随后道:“阿史那贺鲁的事,本汗可以替他做主。”   “那很好,”李宽点点头,随后道:“本王先前为了活捉颉利可汗,曾夜袭沙钵罗部落,使得身为部落首领的阿史那贺鲁损失惨重,说是成了丧家犬也不为过。”   “楚王殿下……还请说重点……”乙毗射匮现在有些庆幸得亏自己够硬气,没答应对方将阿史那贺鲁叫过来,否则就这一句“丧家犬”,阿史那贺鲁怕不是就有气得当场拔刀的冲动。   “那好,说重点。”李宽点了点头,继续道:“本王如今占领了高昌,本王打算让出高昌城,给阿史那贺鲁作为赔礼,乙毗射匮可汗,你认为如何?”   “你想要什么?”乙毗射匮并没有被这份意外之喜冲昏头脑,但是高昌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重要性,所以对于这块送上门来的肥肉,他压根无法拒绝。   “我想要两个人,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李宽死死盯住了乙毗射匮的眼睛:“他们是东突厥的大将,本王必须将他们带走,否则这场仗,不算打完。”   “我若是不答应呢。”乙毗射匮闻言冷冷一笑。   “那就接着打!”事到如今,李宽也不惯着他了,只见他打了个响指,随后一道开门声响起,只见两个黑衣人拖着莫贺咄可汗从隔壁房间来到了两人面前。   李宽看着突然目瞪口呆的乙毗射匮,笑容和熙:“只不过,接下来的这场仗,本王是跟他莫贺咄可汗打,而不是和你,我的朋友,乙毗射匮吐屯!”   一旁的黑衣人此时也解开了莫贺咄可汗嘴上绑着的布条,而莫贺咄可汗在能发声的第一瞬间,便忍不住对自己的逆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喂不熟的狼崽子!你就这么想要我死?!”   “楚王,你不可能活着离开西域的。”阿塔(父亲)的喝骂,让乙毗射匮脸上闪过一阵阴晴不定,良久,他抬起头,目光凶狠地注视着李宽,好似一头即将发怒的猎豹。   “让不让本王活着离开,全看你乙毗射匮可汗的气量,但是本王能不能活着离开,那可就是本王的本事了。”李宽背诵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入脑海的宫斗圣经,脸上全是和善的笑容:“只要你答应本王这个条件,将阿史那社尔和阿史那思摩交给本王,莫贺咄可汗本王会带走,同时高昌城的归属权本王也会交由你,至于那鞠文泰父子俩,本王会把他们留在大唐,绝对不来烦你。(注1)   而且,高昌城内的府库,本王分文不动,里面的钱财,本王一并留给你,同时,本王伪装成商队带到千泉城的几十箱琉璃器、赤金、东珠、还有和其他胡商交换的宝石,本王通通给你,只要你答应,本王甚至可以向你许诺,后续还会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   “你以为单靠钱财就能打动我?”乙毗射匮下意识地开始把玩右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意味着对某人动了杀机。   “你自然是不缺钱财,但你需要钱财武装你的军队,你需要钱财去拉拢那些立场不坚定的叶护,你更需要用钱财,来让你治下的子民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否则你的统治根本不可能长久,这个汗位,随时都可能属于别人。”李宽的声音很平静,此时站在门外听到他声音的李绩和窦师纶两人对视一眼,双方都注意到了对方脸上的震惊,以及欣慰。   楚王今日之峥嵘,与陛下当年何其相似。   “不要答应他!”就在这时,莫贺咄可汗突然开口了,他看向乙毗射匮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乙毗射匮,我睿智勇敢的儿子,如果你还愿意听阿塔的话,那就不要答应他,这个人是恶魔的化身,他让你出卖自己的同族,背叛你的父亲……”   “打住,打住!”李宽听到这里忍不住伸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只见他先是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乙毗射匮,随后转头对莫贺咄可汗道:“你知道本王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就是替别人背黑锅!不错,宇文擎将你擒住,让你落到我手里,这是当初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可是你要说是本王让乙毗射匮可汗背叛了你,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当然,你也没资格怪他——毕竟杀害了自己的侄子抢来皇位的人,有什么资格不让自己的儿子背叛呢?!况且,最后对你举起屠刀的,又不是他乙毗射匮!”   李宽最后一句话,无疑是一句惊醒梦中人。   原本还在犹豫的乙毗射匮,此时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答应你!”   “你个蠢货!狼神会降下天罚来惩治你的愚蠢的!”原本被李宽一番诛心之言给怼得说不出话来的莫贺咄可汗,在见到儿子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公然将自己交到了敌人手里,一时之间,他甚至都说不清自己的心中是愤怒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   “我答应你!”似乎是为了和自己的阿塔怄气,乙毗射匮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并且提高了音量。   “你!呜……呜!”莫贺咄可汗见状还想再说什么,结果却被黑衣人重新用布带绑住了嘴。   “很好,”李宽看着此时整个人好似在水里捞出来一般的乙毗射匮,他温声笑道:“本王相信,这西突厥未来在你乙毗射匮可汗的治理下,一定会蒸蒸日上,蒸蒸日上啊!   哈哈哈哈哈……” 第251章 楚王给的实在太多了   乙毗射匮看着眼前的李宽,虽然对方此刻嘴里说的是祝福的话,可他却总觉得里面藏着不怀好意。   “楚王,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乙毗射匮深吸一口气,一股无力感深深笼罩了他:“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慢着!”李宽突然出声制止了起身打算离开的乙毗射匮。   “你想留下我?”乙毗射匮闻声身形一顿,随即目光凶狠地转过头:“我劝你最好不要干傻事,这条长街的四周,可是有着近万骑兵。”   要不是城内地方实在太小,乙毗射匮保证,他用来围困对方的兵力只会更多。   “乙毗射匮可汗误会了,”李宽见乙毗射匮马上都要急眼了,当即笑着说道:“本王只是想让你看看本王给你准备的货款,省的回头你对本王心怀怨气。”   “呵……”乙毗射匮闻言冷笑一声:“本汗什么没见过……”   片刻之后。   当乙毗射匮看着先前在进院时只是被他扫过一眼便不再注意的那几十口大箱子里,装着的全是价值连城的琉璃器,以及赤金、东珠、甚至是玉珊瑚,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托大了。   这位大唐的楚王,是真有钱啊……   “怎么样?”李宽看着明显愣了一下才重新恢复冷淡表情的乙毗射匮,笑意盈盈道:“乙毗射匮可汗,本王的诚意,够足吧?”   “除了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其他的人你不要?”乙毗射匮看着眼前几乎等于小半个国库的财富,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说实话,这钱他拿的有些不安心。   “要不你把阿史那贺鲁给我?说实话,本王很欣赏他。”李宽见对方说这话,当即也乐了,于是试探的开口道。   “阿史那贺鲁可不光是我的心腹,他与我自幼便交好,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乙毗射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死死盯着其中还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个琉璃制成的孔雀像。   “规矩我懂,”李宽微微一笑,用一种见到知音的的开心语调大声道:“得加钱!”   “加钱?”乙毗射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想到阿史那贺鲁如今身边也就剩下一两千的亲卫,于他已经无甚大用,倒不如让他拿来换取更多的财富,用以招揽其他叶护,于是乙毗射匮点点头:“我答应你!”   一场原本剑拔弩张的谈判,因为楚王殿下的出手阔绰,最终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乙毗射匮离开小院后,不消片刻功夫,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阿史那思摩三个难兄难弟便被乙毗射匮令人五花大绑地给送了过来,当然,院子里的那几十口大箱子,也被乙毗射匮的人给全部搬走。   “你回头替本王告诉你家可汗,本王现在就写信命人给你们送财物!”李宽说着,还举起三根手指:“三倍,比眼前这些多出三倍的财物,会以尽快的速度送达高昌,等你家可汗接手高昌城时,就会见到他们!”   “……”来负责执行这场肮脏交易的,是乙毗射匮的亲卫队长,这个中年汉子在李宽说完这番话后,只是淡淡地看了李宽一眼,没出声应是更没行礼,只是在离开前朝阿史那贺鲁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去了。   “嘿,阿史那贺鲁,你还挺得人心!”待人走后,李宽笑嘻嘻地看着面如死灰的阿史那贺鲁,宽慰他道:“放心吧,本王不是我爹那样式儿的暴君,不会把你们仨怎么样的,以后哇,就好好跟着本王,你们也要相信本王,能给你们灿烂的明天!你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呐!”   “……”阿史那贺鲁和阿史那思摩眼下是什么都不想说,至于阿史那社尔,他也没啥好说的,乙毗射匮那个目光短浅的家伙,迟早会害了所有人的。   “瞧瞧,咱们的楚王殿下还是时时刻刻思念着陛下啊,如今昏君的称谓改成暴君了。”二楼之上,眼睁睁看着楚王新纳三位“良臣”,李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他看着身边同样无奈的窦师纶,若有所思道:“窦公,太穆皇后留给楚王殿下的家底……竟是如此的……厚实吗?”   “呵……”本来因为楚王的各种逆天言行而深深苦恼的窦师纶,提到这个可就真的上火了:“再丰厚的家底,也经不住殿下这么造啊……”   事实上,窦师纶也是头一回真正见识到楚王殿下展示财力,当然,李绩也是一样,先前老哥俩看着那满院在火把照耀下闪着耀眼光泽的琉璃器,这两位突然就理解了乙毗射匮当时的心情。   楚王殿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俩是不是当本王聋啊? ”就在上面二位友好交流的当口,李宽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别愣着了,准备准备,咱们今晚连夜出城。”   “唯!”谈及正事,李绩和窦师纶二人也不含糊,当即就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相关事宜。   “宇文擎,”李宽看着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宇文擎,神色郑重道:“吩咐下去,让大家带齐家眷,我们连夜出发,在抵达龟兹以后,就地安置无法远行的老人和妇孺,余下之人,本王再另外安排人手护送。你放心,本王已经传信玉门关,让那里的守将……等等……”李宽话说一半,又叫住了下了楼梯正准备布置人手的李绩:“李伯伯,玉门关现在的守将是谁来着?”   “……”李绩看着如此靠谱又不靠谱的楚王殿下,在少许沉默后,最终缓缓开口道:“玉门关的守将,眼下是那侯君集,可他和楚王殿下您,似乎不太熟啊……”   “什么,不太熟?!”李宽闻言顿时横眉冷竖:“他侯君集还想不想日后造反时指望本王帮着搭把手了?敢不给我面子,他当心回不去长安!”   “……”李绩看着眼前这位先前还打算帮自己造反的楚王殿下,心中的情感很是复杂:您可这就仗着后台够硬,拿我们这帮老实人可劲儿造作啊? 第252章 长安城中有人牵挂   “楚王殿下,委屈您了。”宇文擎此时突然对李宽沉声道:“若不是属下等人拖累……您……您今日不会如此束手束脚……”   大唐楚王之威名,眼下在这西域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可是敢率七千骑就硬撼定襄城,敢把探路的先锋当主力,直接攻陷了沙钵罗部落的狠人,如今却不得不为了手下的家眷,与人虚与委蛇……   宇文擎只要想到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嘿!想啥呢,”李宽看着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慢慢低下去的宇文擎,忍不住呼和一声:“宇文擎,你可别忘了,当初我祖母让你们活下来,可没想过会有今天,她的初衷,也不过是让你们活下去而已。现如今,本王成了你们的家主,虽说不至于妇人之仁,舍不得你们为本王豁出性命跟人作战,但是你们的家眷,本王无论如何是一定要保下来的,这是本王做人的原则,也是你们的运道——毕竟不是谁都能遇到本王这么一个体恤自己人的好家主的呀……”   “呵……”还未走远的李绩闻言冷笑一声,他转头看了一眼洋洋自得的楚带王和他身边正大受感动的宇文擎,回身过后,不禁摇了摇头:“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宇文擎啊……你迟早能明白咱楚王是如何体恤自己人的……”   -------------------------------------   要说楚王在千泉城小小的受了些憋屈。   那么真正受了极大憋屈的,不是长安的李二陛下,更不是如今已经打算把楚王跟李靖一道刻在自己死后墓碑上的唐俭,而是在眼下守着玉门关,眼睁睁看着楚王殿下在整个西北横刀立马来回浪的侯君集。   侯君集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短短几年功夫而已,当初那个被自己在太极殿上帮着陛下摁着挨打的楚王殿下,眼下竟有了这番惊天声势。   尤其是侯君集在听说了唐俭差点被楚王给献祭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好了:按理说唐俭跟楚王殿下也没结下什么仇怨,尚且被如此折腾,那换成自己……   侯君集不敢想,当真是不敢想……   他如今唯一的期望,就是长安城里的李二陛下能够多下几道圣旨,把楚王殿下给召回,否则等大军班师回朝经过玉门关,侯君集敢保证:自己搞不好会因为当天左脚先跨出玉门关,而被楚王诬陷为“突厥人的细作”,然后被押解送往长安。   当然,末了事儿肯定不大,楚王搞不好还能喜提一顿束带,但自己的脸怕是会丢尽……   更何况,就眼下楚王干得这些事儿,这束带多抽一顿少抽一顿的,人家也不在乎了……   虱子多了不怕咬嘛!   可现实是,虽然侯君集大将军的想法很美好,可惜……眼下可不是李二陛下给楚王下什么圣旨,反倒是楚王,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家信可是三不五时的就往长安寄,此事甚至还惊动了李渊。   “哟,咱楚王又给二郎寄家信啦?”太极殿内,太上皇李渊听说楚王又从边关寄了家信,牵挂孙儿的老李渊当即也不顾跟李二陛下父子之间的往日恩怨,主动来到了太极殿,要求看信。   “父皇……”李二陛下腮帮子抖了抖,知道怎么也逃不过这一遭,当即把心一横,将信递了过去:“前段时间这竖子还让高昌国王来长安受封,朕刚送了个高昌侯回去,这臭小子如今又写信,说是让朕帮着安顿他派人从西域送回来的部曲家眷……”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朕现在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这小子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啊……”   “嘿……”趁着儿子跟自己抱怨的功夫,李渊已经看清了信上的内容,随后他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那传国玉玺的玺印,随后笑着调侃道:“别说爹没提醒你,你最好趁现在就赶紧想办法,回头怎么把这传国玉玺骗到手里,否则按照宽儿的性子,哪天把这传国玉玺当成了自己的私印,那么千百年后,你俩谁是大唐的正统传承,可不好说哦……”   “爹……”李二陛下时至今日,再一次听见太上皇在自己面前以父亲的身份自居,本该是该热泪盈眶的,可是想到父亲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而且还很糟心,当即又有些难受:“唉……您说怎么办?让朕骗宽儿……儿子好像下不去手啊……”   “呵……”李渊闻言发出一声冷笑,直接开始了补起了刀:“是下不去手还是不能得手,我劝你还是想想清楚。还有,既然宽儿让你安置的这些家眷,是你母亲当年从北周武帝宇文邕手中接受的那支亲军的家眷,那你说什么也该有所表示,况且这支亲军如今效忠于宽儿,你能在这种事情不给他个面子?当心那孩子回来闹你啊,我可听说,他跟那守玄武门的常何,可是老熟人了!”   “……”李二陛下闻言也是一阵无语,那能不是老熟人吗?宽儿这孩子,隔三差五为了出宫就祸害人家常何,像往门轴里灌糖浆这种,都是小事,那小兔崽子有一回还把一个捅下来的马蜂窝用布袋套好,直接扔进了常何休息的房间里,要不是宫里的御医救治及时,常何能只在事后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重新上值?   他受的伤,虽说不至于被送走,但也离被送走不远了……   “唉……这竖子啊……”李二陛下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谁说不是呢……这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会来打搅老夫安睡啊……”李渊此刻也发出了感叹,都说离开越久越挂念,如今小兔崽子都离开半年多了,长安都迎来了草长莺飞的季节,也不知道朕的孙儿,这个从前对外声称自己乃“李家玉树”的小皮猴儿,如今到底有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呢…… 第253章 楚王惜才   “楚王殿下,为何您不在给陛下的信里写明您已经俘获了莫贺咄可汗啊?”等李宽带领大家到了龟兹城,解决了龟兹城主,算是暂时在城主府内安顿下来以后,李绩和窦师纶才知道,原来他早早地就派人送信给李二陛下,让其准备收容自己这帮部曲的家眷,可让李绩和窦师纶疑惑的是,为何他没在信中说明此事。   “本王为啥要说?本王想给那昏君一个大大的惊喜不成么?”李宽看了一眼提出问题的李绩,有些不满道:“我说李绩,咱俩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沙场上打出来的交情,可本王怎么发现,你这人怎么就就一直喂不熟呢?怎的?你如今还心怀故主啊?!”   “……”到底是大大的惊喜还是大大的惊吓,李绩心想难道殿下您真的心里没点数?   有时候饶是适应了楚王殿下许久的李绩,也顶不住来自“楚蛮王”的胡搅蛮缠,还他娘的心怀故主,老夫都不计较您阴阳老夫是白眼狼这件事,光着一个“心怀故主”,您回了长安就能喜提陛下好几顿束带。   如今李绩也算是看出来了:楚王殿下这一回要么死外边儿,要么回了长安先跟李二陛下玩一出“父子相亲”、“楚王绕柱”,“陛下力竭”、“楚王负伤”、“缠绵病榻楚王恨自己未壮”、“再负伤”、“楚王曰:莫欺少年穷”、“再负伤”——等楚王及冠那年,他能从床上下来,都算是一个奇迹。   “殿下,您好好说话。”窦师纶也想不明白,为何但凡跟“孝子”沾点边儿的事情,楚王殿下是一概不做,而且习惯反向尽孝。   “唉,这莫贺咄可汗如今在本王手里,也是个烫手的山芋啊!”李宽先前在给李二陛下送去消息的同时,也早早地通过留守在高昌城内的暗影刺客给李靖送去了消息:命他率领大军前来接应,如今算算日子,李靖的大军也要到了,可是距离他连夜离开千泉城也过去了十多天了,莫贺咄可汗“失踪”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了,哪怕乙毗射匮有心遮掩,这明眼人只要看到唐军的动向,肯定都会有所猜测。   更何况自己的部曲当日在千泉城闹出的动静太大,后来离开时又带了几千家眷,这浩浩荡荡的,势必会引起猜疑。   “殿下,此事怪我……”宇文擎如今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这一路上楚王殿下不知从何处召集来的两千黑衣亲卫,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帮忙照顾自己这些人的家眷,这份厚重情谊,他宇文擎自然感受颇深。   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后悔当初的莽撞。   在见识过楚王殿下的手段后,宇文擎不觉得自己当日那般出其不意是一招妙棋,反而更像是画蛇添足。   “宇文擎,本王说了多少次了,你是本王手底下的悍将,不是他娘的谁家刚过门的小媳妇儿,说话尽管大气些!还有,怪你?怪你啥?怪你立下奇功,害本王都觉得暂时赏无可赏?”李宽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的莽夫家臣竟然学会反思了,一念至此,他当即告诫道:“你给本王记住,当本王的家臣,只要不是伤害了自己人,你就是他娘的睡了乙毗射匮的婆娘!本王都觉得你是个好汉子!”   要不说楚王是懂怎么安慰人的呢,宇文擎听完他这顿粗暴的安慰,当即也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挺直脊梁,鼓起胸膛,站在了楚王的身后,以示护卫之心。   “我说你他娘的……不会真看上乙毗射匮的婆娘了吧?本王提醒您啊,咱们现在可没空回去抢人婆娘啊?!”李宽扭头看着宇文擎。   宇文擎也看着他。   这俩莽夫在同一时间都觉得对方的脑阔儿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样子。   也算是难得的默契了。   “嗨!不说话是吧?懒得理你。”李宽摇了摇头,随后又对看了半天乐子的李绩道:“莫贺咄可汗你可得给本王照顾好咯,咱们如今就差去金山祭天这最后一哆嗦,完事了就能回家了,你可别把人在半路上给本王弄死了,你要真弄死了,本王就罚你届时扶着他的尸体,让他和颉利一道跪在祭台前——反正人本王是掳走了的,这也不算欺世盗名。”   “合着您就知道欺负老夫是吧?”李绩现在真觉得跟着楚王,那真是……一言难尽!   “殿下放心,那莫贺咄贪生怕死,在我们做出绝不伤害他的保证后,如今能吃能喝的,可没半点寻死觅活的样子。”窦师纶有些看不过眼,当即为李绩解围道。   “你俩还惺惺相惜上了是吧?”李宽无奈地撇撇嘴,随后又对宇文擎吩咐道:“把阿史那三兄弟给本王叫上来,本王要跟他们谈话。”   “唯!”   片刻之后,城主府的大堂内,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三人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个个红光满面,来到了李宽的面前。   自打出了千泉城,李宽就不再对这三人以及莫贺咄可汗玩什么羞耻的捆绑休息,大大方方的给了他们一人一匹马,外带一天三顿小烧烤,葡萄酿更是管够,准备让他们“此间乐不思千泉城也。”   “看来你们仨如今距离‘把事情想通,故从此效忠’也差不离了吧?”李宽看着在自己面前沉默的三人,当即笑着开口问道。   “楚王殿下,社尔很想知道您为何非得捎上我啊……”阿史那社尔可以说是最倒霉的一个,其他两人可能跟楚王殿下还有什么私人恩怨,可他阿史那社尔,不过是眼见形势不对,当机立断换了堂口继续混社团,接着当他的“可汗打手”而已,怎么就让楚王殿下念念不忘呢。   “嗨!本王惜才啊!”李宽此话一出,原本压根就不想当楚王捧哏的李绩大将军,刚刚喂进嘴里的一口茶水,顿时就喷了出来。   “惜才?”李绩现在看着楚王殿下的目光里,委屈透着委屈,悲愤叠着悲愤。   老夫李绩自认除了李二陛下和李靖大将军,这一生在兵法一道不弱于任何人,可怎么楚王殿下您就没起过“惜才”的心思呢?   当初的种种遭遇,如今细细想来,老夫可能也就比唐俭在您心中的地位高一点……   一念至此的李绩大将军,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阿史那三兄弟身上,神情有些凶狠:“就这仨儿,加起来都不够老夫一勺烩的,您还起了惜才的心思?这可就让老夫很是无奈啊……”   (PS:为1000礼物值加更) 第254章 楚王的拳拳之心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一旁的窦师纶此刻也似感慨了一句。   “那要不我学学汉昭烈帝,将他们仨儿抱起来摔地上?”李宽见好好地,家臣跟良臣一道跟自己闹脾气,他那混不吝的劲儿也上来了,当即便表示要学当初刘备摔阿斗,以此来拉拢两位吃醋的大爷的心。   只不过这一类比嘛……   咳咳……楚王殿下在辈分上那是从来不吃亏的,只可惜阿史那仨兄弟不知道其中典故,可惜了。   “您继续……当老夫什么都没说……”李绩自认确实没办法做到楚王殿下这么不要脸,当即也不挣扎了:楚王殿下您爱咋咋地吧,老夫等人就不插手了。   “楚王殿下……”阿史那思摩是不懂当年赵云单骑救主,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的含金量的,但他明白,他们仨应该属于是被人拿来整活了:“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   “本王侮辱你了吗?”李宽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当即就回怼道:“本王不过是把你们三位从乙毗射匮那傻瓜手里给救了出来,怎么说也是帮你们脱离苦海了,怎的你们非是好坏不分呢?!”   “哼……”阿史那贺鲁突然冷哼一声:“楚王殿下还真是好心啊……”   “你个狗东西!好赖不分是吧你?!”本来在千泉城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楚王殿下现在也懒得继续装贤良了,左右你听不懂本王的大雅之言,那赏你一顿大雅之拳总归可以吧?!   当下,楚王殿下早发出一声怒喝之后,便直接冲向了阿史那贺鲁,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扑倒在地,然后……   楚王头槌外加楚王顶心肘接着再一通“楚王式咏春”,打得原本还试图抵抗的阿史那贺鲁顿时叫苦不迭。   至于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这哥俩看着骑在阿史那贺鲁胸口朝人家脸上输出的楚王殿下,讲真……   他们是蛮夷不错,但是突厥人的高层……先别说可汗叶护这些,就是一个吐屯,也知道要脸了——但凡有点冲突,也不会直接就上来肉搏……   而且他们看得出,阿史那贺鲁不是不想反抗,他是实在反抗不了。   这大唐楚王只是一个头槌加倒肘,就已经让阿史那贺鲁差点陷入昏迷了。   “殿下……”窦师纶一边留心阿史那社尔跟阿史那思摩是否有异动,一边嘴上不咸不淡地劝慰道:“您收着点力,这人好歹也是用几十箱琉璃器给换来的……”   “有道理!”虽然琉璃器在李宽这里还不如大白菜,但是本着“好良臣莫辜负,坏良臣别浪费”的原则,楚王殿下决定还是给窦叔儿一个面子,顺便也敲打敲打这仨儿棒槌。   于是,只见楚王闻声收住了拳头,然后从阿史那身上滚了下来,接着,他起身拍拍手,施施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对阿史那仨兄弟道:“本王一向讲究以德服人,但是奈何你们当中有些人听不进去本王仁德的话语,没办法,本王也只能换个方式:用拳拳之心来打动你们……”   一旁的李绩听到这话不禁眉毛微微耸动,好一个“拳拳”之心和“打”动啊……   阿史那社尔现在忽然有点同情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贺鲁了,这俩哥们先前在这楚王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如今还要被迫接受这种方式的招安,说起来,也是怎一“惨”字了得……   可能是楚王武力层面的打动起到了效果,阿史那社尔和阿史那思摩哥俩,这一路行来基本也猜到了楚王带走自己等人的用意,本来大家对此心照不宣之下,也打算走走流程,来个“为难为难再为难,最终又不得不妥协”的投靠方式来自抬身价,拿乔一二,可谁知这楚王根本就不走寻常路啊……   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眼冒金星的阿史那贺鲁,阿史那社尔率先领悟了在楚王手底下混饭吃的真谛:别装犊子,该认怂就得认怂,否则这位是真的懂怎么“打”动你的。   “楚王殿下,阿史那社尔愿意从此以后为您效忠!”——当第一次滑跪出现以后,接下来其他人的服软就显得自然的多。   “楚王殿下,阿史那思摩愿意从此以后为您尽忠!”阿史那思摩看了一眼单膝跪倒在李宽身前的阿史那社尔,他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倒。   “阿史那……贺鲁……愿意从今以后……为……为楚王殿下效忠……”阿史那贺鲁现在只恨自己先前多余哼唧那么一声,成了那个出头的椽子,当他艰难的从地上撑起身体,跪倒在李宽面前时,模样虽显得狼狈,但是态度却一改先前的倨傲,变得老实多了。   “本王也知道,这尽忠之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没关系,本王有耐心,更有诚意,这样吧,回头本王给你们每人五百精锐,先替本王充当亲卫队长之职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几个也别嫌弃,等回来长安,我爹肯定会对你们委以重任的,到那时,你们手底下就不会只是这么点人了。”李宽说到这里时没,明显看出这仨人眼中出现了希望的光芒,于是他适时住了嘴,反而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开始打量他们仨。   而一旁的李绩见状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三个棒槌,是真不了解楚王啊……   你真当楚王只会钓那御花园里的鱼,不会钓你们仨儿是吧……   “楚王殿下,既然您已经完成了……”窦师纶说到这看了一眼正在小心翼翼擦去鼻血的阿史那贺鲁,已经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而脸上戚戚然的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他抿了抿嘴,继续道:“既然您已经完成了对这三位将军的招安,那么接下来,您打算如何做呢?” 第255章 楚王和他的家臣们   “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快到龟兹城了。”李宽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窦师纶的问题,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他们这次来带的人马大约有两千人左右,算上本王手底下的两千亲兵和宇文擎率领的一千部曲,五千人,足够护卫那些家眷了。”   听闻此言的宇文擎刚想躬身谢恩,但联想到楚王先前的告诫,他想了想,忽然低声道:“殿下,要不把人都留在龟兹城,我们先随您去金山?”   楚王殿下要带着东西突厥的可汗去金山祭天,这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不行,”李宽闻言摇摇头:“除了实在不能长途跋涉的老弱,本王不得不将其留在龟兹城,派护卫妥善照顾,剩下的人,必须去高昌,然后从玉门关进入大唐,只有此事尘埃落定,本王才能放开手脚,继续跟这帮不服气的狗东西斗法,本王得让他们知道,乃翁的本事。”   “……”李绩自打跟随楚王跑了一趟千泉城,他现在真的无比同情窦师纶,并且相当理解李靖当时在草原上追着楚王跑的心情:摊上这么个极有主张的大爷,大家也是有苦难言啊……   李宽等人在龟兹城休整了大约两日之后,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带着“两千马匪”进了龟兹城。   “执失思力见过楚王殿下!”   “契苾何力见过家主!”   当两人出现在李宽面前时,同样在场的阿史那三兄弟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特别是阿史那思摩,他看着执失思力这个少走了不少弯路的好友,总觉得自己当初不该跑路的,这还赌什么?   当初自己押宝莫贺咄可汗,如今正主都成了楚王的俘虏……   “起身吧,跟本王不必如此拘束。”李宽一手拿着烤串一手拿着馕饼,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两人,他随意问道:“这一路行来可还顺利?”   “回家主,一切都还顺利。”契苾何力笑着站起身:“您在千泉做下的壮举,臣已然听闻,了不得,着实了不得!莫贺咄可汗如今竟然也被您擒获,说起来,当初臣与您相遇,也未曾想过能有今日……”   不同于契苾何力真心实意的为楚王感到欢喜,他身边的执失思力则是沉默不语,并且悄悄打量着脸色有些尴尬的阿史那思摩。   “嗨!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我再详细说给你听。”在回应了契苾何力之后,楚王殿下皱着眉头看着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小老弟,不悦道:“我说执失思力,你哑巴啦?”   “殿下……”执失思力闻言赶忙朝李宽躬身一礼,随即正色道:“臣只是没想到,如今居然在龟兹城与旧友重逢……”   “他们仨,谁是你的旧友?”李宽闻言突然来了兴致。   “阿史那思摩,与臣向来交好。”执失思力闻言低声道。   “那成,以后他给你当副手。”李宽想了想,然后做出了决定。   “唯!”执失思力躬身领命。   “臣谢过楚王殿下……”阿史那思摩此刻也站到李宽面前,躬身行礼道。   “行了,你俩好好干,本王保证等回了长安,我爹的赏赐肯定少不了。”在安抚了两人之后,随手画大饼的楚王殿下转头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也一样,我爹那昏君虽然平日里小气,但是怎么也会给本王一点面子的。”   "咳……"李绩和窦师纶作为在场的唯一两个知情者,当下十分默契的发出一阵咳嗽。   楚王殿下在陛下那,确实有面子……   至于为什么有面子……别问……这样对大家都好……   “……”楚带王看了一眼悄悄给自己拆台的二人,他决定回头就研究一下发配岭南的大名单。   “殿下,如今整个西域都在盛传您擒获了东西突厥的两位大汗,可他们并不知道您接下来要做什么,您看……”李绩在发现楚王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后,当即便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开始谈起了正事。   “没事儿,本王回头写个诏书,让天下人都知道本王即将达成的壮举!”楚王殿下自打拥有了传国玉玺以后,说话那叫一个底气十足(过分膨胀)。   “……”窦师纶现在已经懒得出言再告诫楚王了——他算是看明白了:只有哪天陛下的束带抽到楚王的屁股上,后者才知道什么叫事不可为。   至于你现在跟他说什么僭越?   呵……   楚王一准梗着脖子回应你:你搞搞清楚传国玉玺在谁手上,本王跟我爹,到底是谁在僭越?!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最终难收场的,一定不是他楚王。   “殿下,这龟兹城在我们走后,您打算交到谁手里?”阿史那思摩在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最终归宿后,当即便开始发挥作用,一开口,就是最为关键的问题。   "那你觉得要给谁呢?"李宽闻言笑呵呵道。   “属下觉得,可以给康国国主。”阿史那社尔见大家都已经开始想办法为主尽忠了,自然也不再藏拙:“昭武九姓之中,康国乃宗主国,而且如今因为原本给莫贺咄可汗准备的即位仪式变成了他儿子乙毗射匮,导致原本效忠莫贺咄可汗的几位叶护如今也开始和乙毗射匮渐渐离心离德,另一边,统叶护可汗的儿子——肆叶护可汗也开始召集势力,准备和乙毗射匮可汗争一争这个正统,眼下,昭武九姓是他们双方共同拉拢的对象,既如此,咱们也不妨插上一脚,做一个顺水人情。”   “而且,”一直沉默的阿史那贺鲁此刻突然开口道:“龟兹城作为西域重镇,本身就承担了丝路(丝绸之路古称)中转站的作用,每年的赋税收入,都是一笔天文数字,我们将龟兹城让了出来,不管是乙毗射匮可汗,还是肆叶护可汗,他们二人未必肯让康国国主如愿,这样一来,他们三方,或许还会有一场纷争。”   李宽看着眼前开始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三位贤良,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虽然这仨蛮夷不懂什么事“二桃杀三士”,但能够在不知典故的情况下相较于此典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计策,也算是诚心投靠自己的证明了。(注1)   尤其是对阿史那贺鲁,楚王殿下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了一丝愧疚之心。   “那什么,帕……呸!贺鲁啊,你身上的伤好点了没有?本王前些天下手是有点重了哈……你别介意……”楚王殿下这话一出口,除了暂时还不知情的契苾何力跟执失思力,剩下的人,哪怕是宇文擎这个莽夫,也觉得有些……滑稽。   合着楚王殿下你非得等到人家为您尽心效忠的时候,您的良心才选择性复苏是吧?   “殿下……臣……无碍……”阿史那贺鲁苦笑着回道,他能说啥呢?乙毗射匮那个笨蛋为了……好吧,那么多的琉璃器摆在他眼前,他也心动。   “窦叔儿,”李宽在沉思片刻后,突然对窦师纶道:“劳烦您写一封诏书……”   “陛……呸!殿下,臣乃丈育也!目不识丁!”被迫“目不识丁”的窦师纶虽然不似虞世南,全家有上百口子人,但好歹家中也有贤妻稚子:“这种事儿…… 您还是回头交给张公瑾吧!”   “唉……”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不禁发出一声长叹:“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为啥本王身边就没一个肯用心效命的家臣呢!”(注2)   李绩见楚王这话都说出来了,当即眼观鼻,鼻观心,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死道友不死贫道,况且您这也不是让老夫效命,是送命……   楚王殿下胡闹可以,可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若是也陪着一道胡闹,呵……除非是哪天真开玄武门,否则大家陪不了一点。   为这点事情,触怒陛下,回头楚王挨揍,而他们挨什么,不用说也都明了……   “楚王殿下,要不您让属下来?”宇文擎见状当即跃跃欲试道:“臣读过书识得字,文采斐然!”   “呵……”已经见识过宇文擎文采的楚王殿下爱听完这话不禁后嗤笑一声:“你倒是跟本王一样,赢在在胆子大,输在没文化……”   一个简单的部曲登记造册,你给本王拖了四五天没弄明白,要不是窦叔儿出马,回头本王想抚恤伤亡的部曲,都他娘的得靠大家回忆。   那可真就……丢人丢到我爹面前了…… 第256章 谁怂谁孙子   宇文擎听着楚王对自己的评价,他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楚王殿下,如今我们是否要尽快退出西域?”阿史那思摩不想话题被带歪,于是他开口向李宽询问道。   “不必尽快,”李宽闻言摇了摇头:“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带来的人这一路行来,风餐露宿舟车劳顿的,总归是要歇息几日的,正好,本王在离开前,会在名义上将这龟兹城让与康国国主,至于接下来乙毗射匮、肆叶护、康国国主,这三方怎么就此事进行交涉,那就不是本王该去理会的事情了。”   管杀不管埋,这是楚王殿下一贯的作风。   一旁的李绩闻言也是轻轻点头:“殿下此言有理,不过您确定真要将去金山祭天之事昭告整个天下?这样很可能会招来这些异族群起而攻之……”   “怕什么?”李宽闻言淡淡一笑,随后他望着李绩道:“你当本王把刘炳、贺茗山留在金山,带着颉利和一万余将士挖陷马坑,纯属好玩啊?”   “……”李绩直到此刻才算彻底反应过来,合着这货是一早就想好了。   “臣还以为……”李绩有些尴尬道:“您就纯粹是想折磨折磨颉利可汗而已……”   他这话一出口,昔日颉利可汗手下的三大将——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以及执失思力,都不禁眼皮轻颤,腮帮子微抖。   说实话……虽然他们此刻也震惊楚王的高瞻远瞩,但是心底里却不知为何,总生出一种“折磨颉利肯定也是楚王的用意之一”的直觉。   毕竟楚王的记仇有目共睹,楚王的勇武天下皆知,楚王的谋略人神共愤,楚王的道德……   呵……楚王哪来的什么道德?   大唐的李二陛下俘虏了颉利可汗,顶多让其在宴会上跳舞助兴。   但是大唐的楚王俘虏了颉利可汗,那可不只是跳舞助兴那么简单……   “殿下,您可想好了,一旦此诏书发出,乙毗射匮和肆叶护很可能会停止内斗,整个西域的诸国搞不好也会联合起来针对我们——因为他们可以接受一个强大的大唐,却无法接受一个如此强势的大唐。”窦师纶作为楚王的忠心家臣,很多时候他的犯言直谏,完全都是为了李宽好。   “窦叔儿,你是怕我出事对吧?”李宽笑嘻嘻加班这个先前还拒绝为自己写诏书的窦师纶,他先是说出了对方这番话里藏下的后半截,然后宽慰道:“放心吧,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把事情做下,至于后果如何,本王接着就是。”   李宽从来都不相信,温和的道理能说服崇尚武力的蛮夷,故而此战,他就是正大光明的告诉所有人:谁先射出对大唐的第一箭,那就请做好尸横遍野,身死国灭,丢人丢到老祖宗坟前的准备。   本王但凡能进你一丈,就绝不会退后一尺。   不服气啊?   来呗!抽刀子放马过来呗!   谁怂谁孙子!   本着这样的原则,楚王殿下在西北一路浪到了今天,身边聚拢的家臣将领,已经足够撑起一个小朝廷。   当然,比起当年天策上将的天策府,那还是有一小段距离的。   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说起来,张公瑾的书法,还是不如我家虞师啊。”想到写诏书,楚王殿下终归还是怀念起了远在长安的虞师:“虽说虞师这人吧,脾气大,不经逗,没事儿还老爱跟本王撂挑子,但有一说一啊,书法一道,虞师还是颇有建树的,窦叔儿,王右军你知道吧?就是王羲之,那可是本王的祖师爷啊!”   “唉……”窦师纶闻言叹了一口气:“老夫能不知道吗……”   曾经满长安城里的读书人普遍认为:王右军要是知道自己的徒子徒孙里出了楚王这么个玩意儿……当真是……坟头都得冒鬼火——纯属给气的。   -------------------------------------   “你说……那竖子把南阳公主的女儿给送回来了?“当楚王殿下还在西域构思他的诏书的时候,长安城里,又出现了关于他的传说。   南阳公主之女杨绾绾,被楚王殿下派人从西域送回来了。   萧皇后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差点高兴地昏厥过去。   她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竟然还能获得这个小外孙女的下落,而且还是让楚王这孩子给送回来的。   而在祖孙二人相拥而泣庆贺团圆的时候,皇宫里的李二陛下却皱着眉头,盘问起为他打探消息的任国公刘弘基:“那小姑娘模样生得如何?”   “陛下……”刘弘基虽然说也是个老流氓了,但听闻此言还是吓得一哆嗦:“您和她可差着辈儿呢……”   “……”李二陛下头回发现,原来自己麾下还有这样的人才:“朕是那心思吗?!朕是担心宽儿那竖子……”   “你担心楚王见色起意?”刘弘基闻言挠了挠头,接着迟疑道:“不能吧……楚王殿下虽说……嗯……偶有顽劣之举,可是臣只听说当初他翻越虞府院墙,调戏了虞世南的孙女儿,除此之外,大家谁也没见他跟其他家的小闺女儿有什么纠葛啊?”   “唉……”李二陛下看着帮自己复盘儿子黑历史的刘弘基,忽然轻叹一声,接着道:“这臭小子……好端端的从战场上送回这么个小姑娘,你能让朕不多想?你等着看吧,要不了多久,得知此事的皇后就会召那小姑娘进宫,但愿宽儿这孩子知道分寸,否则……呵……”   回头她母后动起手来,未必就比朕这个父皇下手轻了。   但李二陛下还是低估了妻儿甚至老父在这件事上的用心程度。 第257章 奉天承运 楚王诏曰   翌日,杨绾绾进宫之后,不但见了皇后,还“意外”遇见了前来寻孙儿李泰的太上皇老李渊。   “民女杨绾绾,见过太上皇。”当杨绾绾规规矩矩地朝李渊行礼之时,李渊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姑娘,随后便给了皇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宽儿这孩子……指定是把人小姑娘给欺负了——小姑娘长得就是一副招坏小子欺负的乖巧模样。   “……”在接收到公公传递过来的信号后,长孙皇后当下是真的有些为难了。   原本她才从小姑娘口中听说“楚王仁厚”,长孙还以为宽儿这是在外有了长进,但是现在看来……那孩子八成是性子太过霸蛮,欺负了人小姑娘,而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哪怕是在自己这,也不敢说实话了……   等李渊领着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的李泰离开了甘露殿后,沉思良久的长孙皇后将杨绾绾叫到自己跟前,温声细语道:“绾绾姑娘,你跟本宫说实话,宽儿那竖子,到底有没有欺负你?”   “没……没有欺负……”杨绾绾在进宫前得到萧皇后身边的女官提醒,对方一到长安就打听了不少关于楚王的消息,方才得知这位楚王,哪怕是在长安,宫里宫外都是横着走的,楚王不但团结兄弟姊妹,在皇子公主之中人望颇高,据说和太子殿下也是兄友弟恭,关系格外亲密,除此之外,杨政道也在私底下对她说过:自己来了长安,已经有好几拨国公郡王家的二代过来找到自己,表示他们收到了楚王的口信,会在其归来之前罩着自己。   虽说杨政道一开始对此是颇为不屑的,可等他真的见识到那些二代是如何屡次当街行凶:对一个叫陆郢客的倒霉蛋套连环麻袋下连环狠手之后……   杨政道这才明白:长安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而楚王,则是这条河里的浪里白条, 混江小龙……   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这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好好好,宽儿你这个小皮猴儿,当初是谁跟娘口口声声说要出去建功立业的?合着调戏人小姑娘也是你建功立业的一部分?   娘在长安城里,对你是日思夜想总牵挂,你这孩子倒好……   心情复杂的长孙皇后,最后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出言安慰了一番杨绾绾后,又给了她丰厚的赏赐,然后才命身边的女官玉琳将人给礼送出宫。   是夜,等李二陛下找来甘露殿,想看自己的一对小儿女,稚奴和兕子时,甫一进殿,便看见坐在床边将儿女哄睡后的长孙皇后,正在独自走神。   李二陛下给了一旁伺候的奶娘一个眼神,示意对方退下,随后他来到床边,伸手扶住长孙皇后的肩膀:“观音婢,朕听说了,那臭小子……还真就喜欢招惹漂亮的小姑娘啊……”   “呵……”回过神来的长孙皇后微微抖肩,避开了李二那只作怪的大手,明知故问道:“那么陛下,您说这孩子如此不着调,究竟是随了谁?”   当年在太原城里不知道逗哭多少小姑娘的上一代“李家某竖子”,闻言尴尬地揉搓着自己的后脖颈,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妻子的话茬。   李二陛下考虑眼下这种情况,为了哄媳妇儿开心,于是当机立断道:“要不,朕赐婚?”   “……呵”长孙皇后闻言冷笑一声:“那虞家的小姑娘怎么办?虞世南可都进宫两回了!”   “……”李二陛下此刻也犯了难,良久,他一咬牙:“朕一并赐婚!”   “此事还是等宽儿回来再说吧。”长孙皇后转过头,看着睡觉还喜欢两只手扳着自己粉嫩脚丫,来个四脚朝天优美睡姿的小闺女儿兕子,顿时生出一阵怜爱之心,她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闺女儿胖嘟嘟的小脸蛋,:“宽儿这孩子主意正,陛下,我们还是不要擅自替他做决定好。”   李二陛下闻言原本是想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天经地义之事,那竖子还敢违抗不成?   可他转念一想,如今自己都收到这竖子寄来的好几封堪比诏书的家书了,嗯……   “嗯……观音婢,此事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李二陛下在认清现实之后,终于是决定听取发妻的意见。   眼下,这对帝后对楚王疼爱,都开始渐渐具象化。   一个是已经打造好了新束带,剩下的是考虑如何不给楚王“绕柱”的机会,另一个则是寻思着这内务府是不是该采购一批用料极为上乘的鸡毛掸子。   嗯,紫檀木打造的就不错。   然而,帝后对于教具的版本更新,显然是跟不上楚王殿下疯狂作死的节奏。   在龟兹城里休整了数日,期间派人给康国国主送去书信,表示让出龟兹城的楚王殿下,在重新启程之后不久,便迎面遇上了一伙吐蕃骑兵。   而吐蕃人,人均楚王。——但凡能抽刀子解决的问题,吐蕃人就绝对不会上来跟你讲道理。   于是,一场转角相遇,便一触即发的短暂且惨烈的厮杀便就此展开——而宇文擎率领手下一千余人,如摧枯拉朽一般,轻轻松松的便解决了这伙两千人的吐蕃骑兵,而这也让除了李宽和窦师纶以外的其他人感到震惊。   那可是吐蕃骑兵,论单兵作战能力,可以说冠绝西北,结果竟然这么轻松的就倒在了楚王的家臣部曲面前。   而此刻杀得人马俱在喘汗的宇文擎,则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仰天发出一阵长啸:“啊——”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过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了?他和手下的弟兄们为了藏拙,在这西域当真是过了好些年的憋屈日子,如今,也算是终于舒出堵在胸口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痛快了!   “……老夫果然是小看了……”李绩看着身边面色平静的窦师纶,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这一刻,他是真的为李二陛下开始感到担忧了。   也不知道李二陛下在见识到楚王的部曲有如此惊人的战力后,日后再将那束带抽在楚王屁股上时,会不会稍稍迟疑一二……   “宇文擎!干得不错!”楚王向来不吝啬对家臣部曲的夸赞,当然,仅限于新进门的那些。   在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后,众人接下来的路程倒是顺风顺水,在进行了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是平安的回到了高昌城。   而李靖在城头上见到楚王的队伍时,这位提心吊胆许久的大将军,差点老泪纵横。   真的,要不是窦师纶隔三差五的就给老夫传信告知楚王殿下一切安好,老夫都要率领大军西进了!   “辛苦诸位在此苦苦守候!”在抵达高昌后,楚王殿下头一回在会见诸位将军时,显得格外有礼貌,而且这声“辛苦诸位”,也是蕴含了真情实感。   但谁知姑丈柴绍在听完他说这话后,当即苦笑一声:“不辛苦,命苦!”   你个小王八蛋再不回来,别说李靖遭不住,你姑丈我也遭不住了!   “咋了这是?”李宽见姑父都开始抱怨了,当即疑惑道:“姑丈,你怎的还闹起情绪了……”   “呵……”柴绍冷哼一声:“你小子怕是不知道吧,如今吐蕃联合吐谷浑,薛延陀、还有回纥、铁勒诸部,打算调停陷入纷争的西突厥,然后一起对你……”   “什么?!”李宽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现在知道怕了?”被打断话茬的柴绍板起了脸。   “本王的诏书还没发出去呢!”李宽对此事颇为感到惋惜。   而窦师纶则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张公瑾一眼,感叹对方竟能侥幸逃过一劫。   薛万彻此刻正和他身边的姜盛小声讨论着宇文擎到底能不能打。   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三人则是和执失思力、契苾何力互相对望,直到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阿史那三兄弟才认命一般抿嘴垂首。   罢了罢了……再改换门庭,人家也不会要咱了,跟着楚王一条道走到黑就是了。   李道宗和姜去,这二位作为场中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眼下谁都没说话,他们只是将探寻的目光看向楚王,不知道这对方口中的诏书是几个意思。   “楚王殿下准备写诏书,将自己准备去金山祭天的事情昭告天下。”李绩黑着脸,为当时没在场的众人解惑道。   “殿下这个主意好!”薛万彻作为楚王的专业捧哏,任何时候都不忘第一个表示支持和夸赞。   “可他们是怎么知道本王要去金山祭天的?”在惋惜了一阵没能“奉天承运,楚王诏曰”的楚王,闻言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您留下一万多人在金山山麓挖陷马坑,草原诸部派出的探子又不瞎……再结合你掳走莫贺咄可汗的消息,人家还猜不出来?”李靖作为行军总管,当真是心累:“更何况……臣听闻您还抢了吐蕃首领,松赞干布的未婚妻……”   这下算是把人全给得罪光了……   “啥?!”李宽闻言顿时站起身来,他先是诧异地惊呼一声,随后联想到当初遇见的杨绾绾,最后,他将目光望向李绩,而后者,也恰好将目光投向自己。   “殿下……”李绩忽然咽了一口唾沫:“合着咱们遇到的那伙儿吐蕃骑兵,不是巧合,而是人家一开始就是冲着您来的啊……” 第258章 本王向来是拨乱反正的那一个   “哼,这帮乌合之众……”李绩的话,显然不能让楚王殿下有什么危机感,现在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眼下强得可怕:“说起来,本王自打进入西域以来,连一次像样的大战都没打过,想想还挺遗憾的,可如今咱们又得先去金山祭天,玩不了什么回马枪……”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突然将眼神转向张公瑾:“公瑾呐……”   得……一旁的窦师纶见状顿时叹了口气——公瑾道友还是得死……   “殿下?”张公瑾不明白为何此时自己竟然成了楚王殿下第一个使唤的对象。   “你能替本王拟一封诏书吗?”楚王殿下笑容和善。   “……”张公瑾的脸色却在此刻黑了下来:“殿下……”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你别这样看着本王啊!本王也很无奈啊!”面对张公瑾审视的目光,楚王殿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如今整个西北的异族都要冲着本王来了,在这种时候,本王自然不能怂啊?都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我的楚王殿下……”张公瑾觉得不能再让楚王继续忽悠下去了:“您要是出了这个风头,陛下的脸面可就丢完了……”   “那你就替本王写一封《告各国书》!”考虑到自己日后还得回长安的楚王殿下,总算是收回了成命,但是又没完全收回:“你告诉他们,但凡想跟本王过不去的,尽管来金山,本王接着就是!   既然他们已经猜出了本王的意图,本王更要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不光如此,本王还打算一切照旧!本王就是要去金山祭天,就是在突厥祖地摆上祭台,让他们不可一世的大汗跪在在祭台前,为自己犯下的罪过进行忏悔!   本王要以此举昭告天地鬼神:凡胆敢进犯我大唐边疆,杀害我大唐百姓者,自有我大唐将士西出阳关,兵行塞上,纵然饮冰卧雪,依旧难凉热血,纵然马革裹尸,死亦不改其志!   对于向我们唐人施之以刀兵的敌人,我们唐人只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回敬,他们所欠下的血债,我们唐人只会让他们流出更多的血来偿还!”李宽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所有人此刻已然是在一片震惊过后,开始变得神情肃穆,随后,李宽的目光扫视众人,继续缓缓开口道:“让一个王朝彻底站起来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打败曾经欺凌过它的敌人,现在我们做到了,将来,我们会做的更多!”李宽说到最后,一股豪情自他心底油然而生:“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蝇营狗苟于人前,成天荒唐度日?”   他这句话,无疑是一下子让所有人再次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阿史那思摩这些暂时还不知道楚王文化水平的异族大将们成功的被楚王给唬住了,剩下的例如李靖、李绩、李道宗等人,则是开始怀疑楚王最近是不是偷偷用功读书了,毕竟这番话多多少少也是需要点功底的。   而楚王眼下的表现,则是属于超常发挥了。   “殿下说的是!”袁天罡作为楚王曾经的新晋家臣,如今已经渐渐有了某种危机感,所以眼下这个捧哏的活儿,他说什么都不打算让出去:“大丈夫,就该……就该……”   “你他娘的词都没想好,就来抢本王的词?!”本来还有一句豪言憋在心底正准备脱口而出的楚王殿下,被袁天罡这个显眼包这么一闹,这堂上激昂振奋的气氛瞬间就被整没了。   “哈哈哈……”薛万彻看着吃瘪的袁天罡,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   说实话,楚王殿下的话并非没有打动他老薛,可是像是他们这种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热血都是深藏在骨子里的,不大可能因为一番慷慨陈词就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血性,都是藏在骨子里的,不需要刻意的被激发,只需要站在战场之上,望着迎面而来的敌人,那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战意,会让他们“先是无天于上,无地于下”,继而再“无敌于前,无主于后",最后更是“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如此,方为真正伟丈夫也!(注1)   “殿下,您可得想好了,咱们这次去金山,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啊……”李靖不怕死,也觉得自己会死得不明不白,可楚王要玩命,他拦不住却也得让对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之前在东突厥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战果,盖因您在草原上将游骑的打法精髓发挥到了极致,可我们此去金山祭天,那就是自己画地为牢,而这次包围上来的,可不只是几万人那么简单啊……”   “我知道。”李宽面对李靖的告诫,神色平静。   “吐谷浑、西突厥、铁勒诸部、薛延陀、吐火罗、吐蕃、还有西域那些小国,这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下几十万的军队,届时与我们在金山脚下相遇……”接过话茬的李道宗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李宽一眼:“殿下,如今我们若是班师回朝,玉门关就在我们身后,侯君集虽然不敢擅自离关跟随我们去金山,但是让他前来接应,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堂叔,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终。”李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李道宗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里。   “唉……”李道宗叹了一口气:“老夫这就写一封家信,他娘的……怎么如今一把年纪了,还得陪着你这个小辈去玩命……”   “那堂叔要不你跟着护送家眷的队伍回去?”楚王殿下难得有了点儿良心。   “滚你的蛋!”李道宗闻言把一双虎目瞪的溜圆:“老夫好歹也算你的长辈,在这样的关口怎可退缩?!   哦,你和诸位将军在战场上搏命厮杀,你让老夫灰溜溜地撤回关里去?老夫有脸回长安么?别说回长安了,老夫都没脸去见身为同僚的侯君集!唉!景恒、景仁这俩孩子,从前是堂叔不准他们跟着你瞎胡闹,如今堂叔还真有点后悔,臭小子,要是这次你能活着回去,记得再溜出宫跟你的狐朋狗友们鬼混的时候,记得你的两个堂哥给一并叫上!”   “本王什么时候鬼混了?”向来洁身自好的楚王殿下那是决不允许任何人朝自己泼脏水的,亲堂叔也不行:“明明就是李怀仁跟程处默带头使坏,本王向来都是拨乱反正的那一个!”   “呵……”一旁的李绩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好一个拨乱反正……”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里,除了天生性子憨厚的尉迟宝林,还有一个好人? 第259章 不太开心的李道宗   无视了没事就爱揭自己短的李绩,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家臣契苾何力:“契苾何力,如今本王要做什么,你也知道了,本王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深吸一口气,想到这些年里自己备受诸部欺凌的那些灰暗的日子,他并没有多少犹豫:“臣愿为殿下效死!”   “那么你呢,执失思力?”李宽将目光转向他身边的执失思力。   “楚王殿下,臣与契苾何力不同……”执失思力的回答很是小心翼翼:“但臣从来都不是意志不坚定之人,当初臣选择投效大唐,就没再想过他日反叛——再者说,臣对旧主早已经仁至义尽,如今若再求问心无愧,那么也该是为您一心尽忠才是!”   “你他娘的……”李宽被执失思力这说话的艺术给逗乐了:“你跟我那远在长安的好兄弟李怀仁,在口才这方面,多多少少会有点一时难分伯仲了……”   执失思力闻言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这并非恶言,于是他也只是微笑沉默以对。   “那么……”李宽正准备说辛苦诸位整顿军务,我等不日向金山进军时,有人坐不住了。   “殿下,那我们呢……”阿史那社尔跟楚王没啥私人恩怨,所以他见楚王主动略过自己仨兄弟,自然而然地,他的心中生出一阵不安。   而眼下阿史那仨兄弟也是各有各的心理台词。   这狗东西不是要把我们仨给灭口吧……   好歹也是花钱买来的……   你咋连问都不问呢……   “你们?”李宽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有些不耐烦道:“不是给了你们一人五百甲士,回头给本王充当亲卫队吗?怎的?嫌弃官职小?那本王现在命人送你们回长安,让你们找我爹讨个大官儿?”   “……”阿史那社尔没想到,楚王殿下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有些难以置信道:“楚王殿下……不回收我等的兵权?甚至还要让我等充当亲卫?”   “那不然呢?”李宽的回应理直气壮:“你也不看看这堂上的大将军们都是什么成色?特别是我两位李伯伯,给他们百万大军都能指挥的如挥臂使,你行啊?老老实实的当个小统领安心听命就是,放心,等回了长安,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楚王不愧是懂得怎么团结队伍的裱糊匠,他这话一说出口,明堂之上,李靖李绩对视一眼,随后各自坦然一笑,双方一边感叹楚王原来会说人话,一边惊讶于平日里小心眼的楚王竟然还知道在大敌当前之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当然,这堂上还有一位李大将军却不怎么开心。   那就是楚王的便宜堂叔李道宗。   “这竖子啊……”李道宗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柴绍道:“老夫不是对他表示支持了吗,为何还要落老夫的面子……”   “应该是误伤。”柴绍淡淡回道,他现在头疼的是怎么保证这小王八蛋的安全——宽儿若真出了事,那么自己这个当姑父的肯定是会陪着一道下去的,可等他们姑侄俩见到秀宁和岳母……   柴绍的生母在他年幼时便已经去世,所以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两个女人就是妻子平阳昭公主和岳母太穆皇后,所以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最得这两位宠爱的李宽有任何闪失。   眼下他的压力很大,因而压根就顾不上安慰李道宗。   而李道宗,也再一次体会到“真相”一词,是何等锋利的快刀。   “……”姓柴的,老夫下次再主动找你说话……老夫就是楚王变的!   而李宽这边,此刻已经开始和张公瑾基本敲定了关于《大唐楚王告各国书》的相关内容。   至于为何非得加上“大唐楚王”这个前缀,还是张公瑾特别要求的。   “张公瑾,本王没想到,你竟然对本王也是忠心一片啊!”楚王殿下如今觉得自己越来越有“龙凤之姿”了。   “呵……呵……”被楚王夸赞的张公瑾,此刻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那什么……楚王殿下啊,您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臣这就下去准备了……”   “去吧去吧!”楚王殿下呵呵一笑,随后道:“记得盖章的时候来找我,本王的章子大!”   “嗯……”张公瑾脸上的表情一脸悲痛,他没想到,传国玉玺如今还真成“楚王的章子”了……   “张公这么干,是怕事情闹大以后,回头殿下算起账来,方便冤有头,债有主……”看穿一切的姜去对身边的窦师纶低声道:“这张公瑾,可不是啥好人啊……”   “好人能在楚王手底下混饭吃吗?”窦师纶并没有觉得对方这么干有什么缺德的,毕竟先缺德的是咱楚王啊……   “也对。”宇文擎作为新回归,但是老资格的楚王家臣,似笑非笑地看着将这份苦差事甩给张公瑾的窦师纶:“窦公言之有理!”   “……”窦师纶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高大如铁塔一般的西北汉子,总觉得对方是在阴阳怪气自己,可当他望着眼前这样张憨厚的笑脸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   唉……   看着坐在主位上拿出传国玉玺把玩,还不时对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文哈气的楚王殿下,以及在他下首以袁天罡为首,正在和阿史那仨兄弟拍肩搭臂,低声谈笑的年轻家臣们,以及闭目沉思,不言不语的李靖、李绩、柴绍等人……、   最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窦师纶联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一个大大的“危”字悬在了众人头顶。   此次楚王出山,纵横西北最后一战,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第260章 风云乍起   刘炳觉得自己可能要倒霉了。   自打他被楚王安排留守金山以来,他就发现和一直一同被发配的贺茗山看自己的眼神一直就不怀好意。   而当刘炳发现自己彻底失去楚王殿下的音讯之后,他才意识到,麻烦大了。   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如今楚王身边,似乎……好像……压根就没有陛下的眼线了啊……   尽管如此,后知后觉的刘炳还是尽到了自己身为天子耳目的职责:他在金山带着颉利可汗挖坑的间隙,写了一封密奏送往长安,上面详细的阐述了楚王殿下在大败东突厥后,为何要跑去西域“奉天靖难”——楚王要在金山祭天的计划,终于是瞒不住了。   而这封密奏抵达长安的那天,恰好是李宽功成身退,携家臣部曲,押着莫贺咄可汗回到高昌城的这一天。   所以当楚王和大家开最后的战前动员会议的时候,长安,太极殿上,李二陛下看着信上那触目惊心的“金山祭天”四个大字,饶是这位早就身经百战,可还是骇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小兔崽子……这个小兔崽子……你这是要扫空西北一域是吧?”李二陛下原本该为儿子有这种的雄心壮志而感到自豪的,可是身为帝王的他明白,李宽一旦这么做了,无疑会一下子得罪了西北之地所有的君王。   如果说东突厥的覆灭让西突厥、吐谷浑、吐火罗、以及新崛起的吐蕃,这些国家在惊闻噩耗后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那么大唐楚王携东西突厥的可汗,去金山祭天的行为,则是让他们切实感到了什么是“唇亡齿寒”。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是西北所有国家的高层,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于短时间内达成的共同认知。   大唐可以强大,但是不能强大成这样,尤其是大唐还有一个比蛮夷更像蛮夷的楚王。   “洪三!”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忽然放下手中的信,在他起身走向自己的书架旁,拿起那把被某竖子当初用来替弟弟找场子的天子御剑的同时,李二陛下的声音在这大殿之上继续往外飘荡:“让太子和左武侯大将军长孙无忌,还有中书令房玄龄速速来见朕!”   -------------------------------------   长安风云乍起,西域,同样风声鹤唳。   当然,风声鹤唳的,不是楚王。   在亲自出山的吐蕃大相的亲自调停下,原本剑拔弩张的乙毗射匮可汗和肆叶护可汗在得知他带来的“楚王将在金山携两位突厥可汗祭天”的爆炸性消息后,两人终于是暂时放下了成见,开始接受禄东赞的提议——联合西域所有异族,开始共同讨伐大唐的楚王。   彼时的千泉城中,与吐谷浑大长老、薛延陀的叶护夷男乃以及吐火罗叶护伊达勒、还有西突厥如今分割为两派的乙毗射匮可汗和肆叶护可汗,以及如今东突厥铁勒诸部的首领欲谷设,再加上代表昭武九姓参会石国国主疏敏玏,以及其他一些小国国主,大家共聚一堂。   而作为会议的发起者,禄东赞一上来就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大唐,这是一个新生的汉人王朝,在几年前,我们中间很多人,都认为它在国力上,甚至都还未达到隋的高度,但现在,我们却不得不改变这种陈旧的看法了。”他说到这里时,表情开始变得凝重,同时,他的视线开始缓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一仗,我们不光是为了两位被掳走的突厥大汗的尊严而战,更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荣耀而战——如果真的让那位大唐楚王在金山摆上祭台祭天,那就好比当年大汉的两位冠军侯,前有霍去病封狼居胥,以及……后有勒石燕然的窦宪。”   然而,或许连举例的禄东赞自己都没想到,他举的这两个例子之中,后者正是楚王祖母一系,自窦太后故去百余年后,中兴扶风窦氏的那位老祖宗。   所以一切都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是身处局中之人,却对此浑然不知罢了。   “禄东赞阁下,”石国国主疏敏玏在禄东赞发表完这通热血激昂的演说之后,他却轻描淡写地当场泼起了冷水:“我仅代表昭武九姓对您接下来要对大唐采取的一切行动表示立场上的支持,但是我们昭武九姓却没办法在实际行动上为你们做些什么——康国国主有令,既然乙毗射匮可汗和肆叶护可汗皆不允许她接收龟兹城,那么这复仇一事,她就不参与了。”   “你!”乙毗射匮可汗一听这话顿时就炸毛了,他猛地一把掀翻面前的案几,随后站起身怒视疏敏玏:“龟兹城本就是西域重镇,其繁华不下一国!难道说龟兹城城主死后,仅仅因为那个本身就是凶手的大唐楚王的一句话,龟兹城就成了你们昭武九姓的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一点,我也认同。”肆叶护可汗虽然不耻乙毗射匮可汗为人,可是龟兹城一直都是属于他们西突厥的辖夏领土,其城主便是他们突厥的叶护,故而眼下重新成为无主之物的龟兹城,他们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出去的。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一旁,目睹这一切的吐谷浑的大长老看着眼前为这点事情便开始闹得不可开交的三方,他缓缓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一盘散沙啊……”   “疏敏玏,你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莫贺咄可汗之所以出事,还不是你那表弟干的好事!”薛延陀的叶护夷男乃本身就是突厥人,所以他自然会站在自己人这一边。   “我的过错,会交由我的宗主国——康国的国主来定夺,阁下似乎没有对此事置喙的资格。”面对夷男乃的诘问,疏敏玏铁青着一张脸,在气势上,他不肯相让半分——这要换做以前,他自然是没这个胆子,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楚王的强势,已经让西域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局势,开始变得波谲云诡起来。 第261章 蛮夷开大会   此时与夷男乃正面交锋的石国国主疏敏玏,却忍不住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在心中复盘了一遍。   当初大唐楚王离开龟兹城后传回消息,表示要将龟兹城赠与康国国主。   从那时起,或许便已经让对方成功布局。   龟兹城这块上好的肥肉,不管是肆叶护可汗还是乙毗射匮可汗,他们谁都不会让其白白落入康国国主的手中。   故而昭武九姓和这两位可汗,注定会因为此事离心离德。   疏敏玏起初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还感慨这位大唐的楚王年纪轻轻,就能使出如此阳谋,想来也不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   直到康国国主的使者连夜前来见他,说出了大唐楚王真正的目的,疏敏玏才真正被震惊。   ——“楚王殿下根本就不是想让我们和两位突厥可汗争夺什么龟兹城,事实上他也清楚,论实力,我们甚至都没办法跟两位突厥可汗的其中一位抗衡,故而楚王真正的目的,是让我们昭武九姓光明正大的因为此事而退出此次西北各国与大唐的争端,将自己摆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   而我们退了,其余小国,哪怕碍于西突厥的强大而不得不参与进去,但是也绝对不敢把事情做绝,彻底和大唐交恶。   如此一来,最起码在政治层面,西域不再是铁板一块。   而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用了很久的时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疏敏玏,事后曾问过使者:为何对方笃定我们会这样做呢?   “因为国主你的表弟是对方的家臣,”那使者笑着道:“两虎相争,我们从来就不应该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其中一方身上,不是吗?”   ……   “疏敏玏,”汗帐之中,乙毗射匮可汗面色不善地盯着正在独自走神的疏敏玏,声音低沉道:“你别忘了我父汗是怎么被抓走的!”   “乙毗射匮可汗, ”疏敏玏闻言神情依旧平静:“您需要我想办法为您将莫贺咄可汗带回来吗?”   疏敏玏只用一句话,就成功的让乙毗射匮可汗住了嘴,但后者心中的杀意也在这一刻攀登到了极致。   “好了!”欲谷设作为东突厥如今唯一拿得出手的头人,此刻也被这帐内渐渐剑拔弩张的氛围给搅得颇为恼火:“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内斗?你们是不是一个个的都当那大唐的楚王是个好拿捏的?呵……我也不怕旁人笑话,如今就连我都时常做噩梦,梦见唐军趁着夜色,前来袭击我的部落,让我的族人死伤殆尽……”欲谷设越说情绪越激动,他看着怒气勃发的乙毗射匮可汗和暗中幸灾乐祸的肆叶护可汗,突然沉声道:“乙毗射匮可汗,肆叶护可汗,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不要以为这位大唐的楚王来了西域以后不曾动过刀兵,就真的成了善人,如今整个东突厥的人口因为这场大战,至少减去了五分之一,这还只是短短半年呐!”   或许是欲谷设的这番话太过耸人听闻,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忍不住皱起眉头道:“欲谷设可汗,您这话未免说的也太夸张了些……”   “约苏哈长老,欲谷设当不起您这声可汗。”欲谷设见对方不信,先是苦笑一声婉拒了对方在称呼时的恭维,随即正色道:“当初颉利那个混账东西率领草原十八部南下,在渭水河边让新上位的大唐皇帝李世民被迫与他斩白马为盟,后来又数次进犯边关,杀死了不少汉人百姓,那位楚王身为皇子,自然是要替自己的父亲雪耻,为治下的百姓复仇的,这一点,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欲谷设深吸一口气:“只有那砍向羔羊的利刃在某一天落到自己的脖子上,才发现原来屠刀之下,狼神的子孙也和羔羊没什么区别……”   欲谷设的这番话,无疑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而真诚,是最容易打动人的。   “欲谷设可汗说的不错,”禄东赞越很愿意给这位曾和阿史那社尔一道统领了铁勒诸部的头人面子:“老夫前两天也收到一则消息,我的国主曾经派出的一支骑兵,在下了高原之后,遇上了楚王的部曲,我方两千余骑对阵对方一千余骑,完败!”   “嘶……”随着禄东赞此话一出,场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不过,众人此时的反应,也非是大家有意捧场,而是这个消息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吐蕃的骑兵有多厉害,只有真正与之交手过才能明白。   而对于这一点,如今臣服于吐蕃的吐谷浑自然最有发言权:当初要不是整整七八万大军吐谷浑大军都打不过人家区区两万人,吐谷浑又怎会甘心臣服?   而如今吐蕃已经逐渐统一,看样子也即将立国,禄东赞身为吐蕃大相,亲自跑来西域想要联合作战,他的动机除了压制大唐的崛起之外,恐怕就未必没有借此提高吐蕃在西域的影响力,为日后成就下一个西北霸主作谋划。   可不管众人对此作何感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想办法阻止大唐楚王去金山祭天。   “在我动身来到千泉城之前,我已经派人前往金山,试图营救颉利可汗,但是很可惜,对方很警觉,我们的大军还未靠近金山山麓,对方的探子便已经察觉到了动静,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吐谷浑长老说着缓缓叹出一口气:“如果派小股人马分批靠近,又会被对方给悄无声息的吃掉……”   “此事确实颇为棘手,但是眼下我们该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人马,将大唐的楚王赶出西域,之后,他若是放弃去金山祭天,选择直接回到大唐,那么正好,我们就陈兵边境,向大唐皇帝施压,逼对方交人,毕竟这样出彩的少年郎,在这世上多活一天,我等就一天无法安眠。”禄东赞接过吐谷浑大长老的话茬,开始引领大家重新布局。   “若是大唐皇帝不愿意交人呢?”一直保持沉默的吐火罗叶护——伊达勒突然开口问道。   “那就攻入大唐,用中原百姓生灵涂炭,来逼他们交人!”   “可是如果……”听闻禄东赞此言,肆叶护可汗突然抬头看向他道:“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位楚王仍旧执意去金山呢?”   “不可能吧……”一旁的夷乃男插嘴道:“他有那么愚蠢?”   “他如果真的敢去……”吐谷浑的大长老想到对方曾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带领千骑袭营,将偌大的沙钵罗部落连带颉利给一锅端的事迹……老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似要彻底压制住莫名涌上心头的细微恐惧:“那便不是愚蠢,而是发疯了……”   可不管他发不发疯,如果这位楚王仍旧敢按照原计划行事,那么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在大军围困之下,再多骁勇事迹,终究是折戟沉沙,成为过眼烟云了…… 第262章 楚王的许攸和许褚   作为整个西北都在针对的敌人,楚王殿下在高昌城的日子却依旧过得悠哉游哉。   当然,非是他真的就无所畏惧,而是碍于需要时间将宇文擎这批部曲的家眷们送到玉门关,所以他只能暂时镇守高昌,面对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的敌人,依旧选择不动如山。   “殿下,如今局势越来越危机,您要不走玉门关,就此回长安?”窦师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劝说自家头铁的家主了:“您听老夫一句劝,如今整个天下都在传颂您的英名,就此收手是最好的结果,否则真去金山祭天之后,成败难料啊……”   “我说窦叔儿,你怕什么啊?”正在努力辨认李绩给自己画的西北舆图的楚王殿下,闻言抬起头,看向满脸苦涩的窦师纶道:“做事情,就得有始有终,我若现在灰溜溜的跑回去,那帮蛮夷还以为我怕他们呢!况且,我爹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本王这一路犯下的事儿,都够他揍到本王娶妻生子的那一天了,本王可不想遭这样的罪!”   “说来说去,殿下这是怕了陛下了吗?”李绩自打被楚王殿下用一个馕饼收买以后,如今当真是事事为楚王着想,眼下为了逼楚王殿下回去,他甚至都用上了激将法。   “我会怕他?!笑话!”楚王殿下在反抗自家老爹这件事情上,基本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可他刚梗着脖子放完狠话,接着便一塌肩膀:“唉……我这不是想着要……”   楚王“要”什么还没说出口,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楚王殿下,西突厥派来使节求见!”   “嗯?”李宽很好奇,对方竟然还敢派使者来,咋的,这是要跟自己谈判?   “楚王殿下,这使节咱们还是见一见比较好。”李靖看得出楚王并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全面战争的准备,只是开战之前,了解一下对方的诉求也是好的。   “既然李伯伯说见,那就见吧!”李宽对于李靖,一直以来都很尊重,他的话,自然要听。   于是,片刻之后。   “外臣阿史那铎仁,见过大唐楚王殿下!”   “又是你?!”李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份已经从东突厥使节变幻成西突厥使节的阿史那铎仁,他觉得,这人也真的算是个人才了:“你怎么混到西突厥那边去了?”   “楚王殿下,我这次来,不是陪您逗闷子的,这些私人的事情,您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阿史那铎仁板着脸,说话间底气十足。如今的他,没有了当初在大唐的狂妄,也没有了先前在定襄城的谦卑,在被楚王派人打断过一条腿后,阿史那铎仁觉得自己超脱了,他如今是一个有了人生追求的人。   “哈?”李宽万万没想到,断了一条腿的阿史那铎仁,竟是把自己的脊梁给长好了:“可以啊,阿史那铎仁,本王没想到你居然有一天能在本王面前如此硬气。”   “呵……”阿史那铎仁闻言一声冷笑:“楚王殿下,您还当是以前呢?如今整个西北的所有国家,已经基本全部联合起来,就为讨伐您,可您似乎是被从前的好运气给蒙蔽了双眼,竟还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呢!”   “哇……”李宽看着慷慨陈词的阿史那铎仁,他忍不住对随对方一同进到大堂内的宇文擎和苏定方感慨道:“我们的朋友阿史那铎仁,他今天站起来了!”   “楚王殿下……”苏定方现在很头疼,因为他是知道一旦开战,后果有多么的难预料,可眼下楚王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好似压根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臣觉得,眼下不适合说笑……”   “唉……你可真无趣。”李宽闻言瞪了苏定方一眼,随后将目光收回,看着眼前的阿史那铎仁:“说说吧,这次是什么条件?”   “我们可以放楚王殿下归国,但是前提是交出颉利可汗和莫贺咄可汗,并且您要写下认罪书,同时将手下的大将李靖、李绩、李道宗……”   “你放你娘的狗屁!”阿史那铎仁的话都没说完,就被脸色阴沉下来的楚王给骂了回去。   “李宽!你竟敢……”阿史那铎仁没想到,对方如今竟然还敢对自己张口便骂,当真是……   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你他娘的竟敢直呼殿下名讳?!”宇文擎的声音突然在大堂之上爆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来到阿史那铎仁的身后,没等对方闻声彻底转过头,他便直接一只手按上对方的脑袋,大手轻轻一拧:“咔!”   刚有了人生追求的阿史那铎仁,就这样被人扭断了脖子!   “宇文兄,你……”——楚王的“许攸”,曾被前者赤脚相迎的苏定方,看着一下子就将使节给结果了的宇文擎,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吧,老夫总算明白自己为何先前对你偶生心悸之感了,合着楚王殿下的“虎痴”就是您啊?!   一旁将这一切目睹的姜去忍不住嘴角一歪:好哇,楚王的许攸和许褚,这回算是齐活了!   “你杀了他干嘛?!老夫都还没来得及问话呢!”李靖也没想到,楚王这个莽夫带回来的家臣,竟然还是个能超越家主的存在。   “他辱我主,怎可轻饶?!”宇文擎闻言把虎目一瞪,阿史那铎仁的身子已经像个破麻袋一样被他扔在脚下,宇文擎才不管诘问自己的是什么大元帅,反正楚王殿下的脸面最重要。   “不是……我说……”要说眼下最最震惊的,还是我们的楚王殿下:“宇文擎啊……”——李宽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猛如虎的家臣:“咱们以后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啊?”   能让楚王这个莽夫劝人家做事之前动脑子,这天底下恐怕也就宇文擎独一份了。   “殿下,没什么好问的,从这个狗东西嘴里转述的,能是什么好话吗?左右不过是一堆让您生气并且绝不可能答应的条件,依我看,不如不听,直接杀之,最得当!” 第263章 可曾见我如龙在渊   宇文擎一个“直接杀之最得当”,的的确确是让大家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只不过……   众人皆是一种“服了”但是又没“真的服”的状态。   苏定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随后对李宽道:“楚王殿下,此人是代表西突厥的肆叶护可汗前来与我们的谈判的,现在人死了,我们该如何回话?”   “把他的头颅割下来,由我亲自给肆叶护可汗送去!”宇文擎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当即大包大揽地揽下了这个玩命儿的活计。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李绩深吸一口气,看着周身气势雄壮如渊的宇文擎,他总觉得楚王殿下的某些拼图,快要集齐了……   “李绩将军,西域可没这样的规矩。”宇文擎觉得自己还得讲讲礼貌的:“强大的国家杀死前来向自己挑衅的小国使节,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真的?!”楚王一听这个没,顿时来了兴致:“那强大国家的王,可以对小国漂亮的 ……”   “咳咳……”李靖咳嗽两声,提醒某个混账玩意儿跑题别跑得太荒谬。   “李伯伯,您嗓子难受啊?也是,西北风沙大……”李宽想了想:“要不给您来两坛葡萄酿,润润喉咙?”   “殿下……军中怎可饮酒?何况大敌当前!”李靖很想说老夫的嗓子要是真的不适,那多半也是让你个倒霉孩子给气的!   “好吧,大敌当前……”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即脸色一正,对宇文擎沉声道:“宇文擎!”   “臣在!”宇文擎当即躬身抱拳道。   “带些人马,将阿史那铎仁的尸首带出城,给我当着那些斥候的面,将其弃置于荒野!”   “唯!” 宇文擎恭声领命后,当即转身离去,一路飒踏而行。   待他离开后,一直沉默的姜去突然开口道:“殿下,您是想和肆叶护可汗达成某种协议吗?”   “我说姜公,可以啊。”李宽闻言哈哈一笑:“不愧是祖母安排在我身边的知心人,竟如此懂我!”   “……”姜去觉得吧,这人只有臭味相投才能意念合一,所以他认为楚王殿下骂得挺脏的……   “殿下,您这又是要做什么?”向来沉默寡言的张公瑾,有些看不懂李宽为何如此行事。   “公瑾呐,”出于某种恶趣味,李宽现在对张公瑾的称呼那叫一个肉麻:“莫贺咄可汗不过是本王去金山祭天的一个工具罢了,而这工具嘛,到时用完了就该丢掉了……   可诸位别忘了,如今的莫贺咄可汗,在名义上仍是整个西突厥的可汗。   虽说眼下整个西突厥的实际统治权,已经落入了他的儿子乙毗射匮可汗,和与肆叶护可汗这二人手上。甚至后者,还与莫贺咄可汗有着杀父之仇。   可是,”李宽看着眼神渐渐了然的张公瑾,淡笑道:“我如果在此时许诺肆叶护可汗,在金山祭天之后,就将莫贺咄可汗交由他处置,条件则是他不能在金山围剿中对我出手,你觉得他会如何?”   “他很可能会答应殿下您的要求,在这次事件中选择置身事外!”张公瑾的神情渐渐变得兴奋:“届时大军包围金山,我们完全可以往肆叶护可汗的方向突围……”   “不,万一肆叶护可汗也是逢场作戏呢?”李靖忽然开口道,随后他看向李宽:“楚王殿下,莫贺咄可汗是不可能在西突厥有容身之处了,你把他交给肆叶护可汗,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能够痛快一死。至于他的儿子乙毗射匮可汗……”   “你是想说乙毗射匮会学我爹是吧?”李宽闻言眉头一挑,带孝子又开始了日常黑老爹的行为。   “这可是您说的啊!诸位还请佐证,这话跟老夫可没半点关系!”李绩算是怕了楚王了,他娘的,真就怎么大逆不道怎么来。   “乙毗射匮那狗东西还赶不上我爹呢!”李宽闻言把嘴一撇:“我爹可不会把我祖父送到颉利可汗的手上……”   “呵……”李绩看着李宽似笑非笑道:“楚王殿下,您是会类比的……”   “你俩没完了啊?!”李靖黑着脸,看着已经逐渐“蛮夷化”的李绩道:“再有几日,护送家眷的队伍就要进入玉门关,届时我们也该动身前往金山了,眼下正是针对敌军的种种谋划,做出一系列反制措施和安排的时候,怎可随意谈笑?”   “李伯伯说得有道理!”楚带王见李靖有些生气,当即提高了声调:“反正本王决定赌一把,跟肆叶护可汗谈判,以莫贺咄可汗作筹码,换取他的合作。”   “万一他不答应呢?”李靖对此还是不放心道。   “李伯伯……”楚王殿下突然满脸坏笑道:“你难道还没发现吗?验证肆叶护可汗是否真心与我们合作的关键在于,届时我们在金山祭天以后,朝肆叶护可汗的方向突围时,对方会不会竭力阻拦。”   “楚王殿下,您这不是废……”等等!李靖忽然只觉呼吸一窒……   良久,李靖面色复杂地看着李宽:“楚王殿下啊……您可真是让老夫……第一次感到陌生啊……”   “什么话什么话?!本王生来就是聪明脑袋!只不过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罢了!”楚王殿下说着,伸出大拇指,轻挑鼻尖:“哼哼,惯性思维害死人喽~~”   “嘶——”就在此时,后知后觉的李绩也回过味来,他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同样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这还是从前长安城里的那个混账玩意儿吗?   怎么来了一趟西北,见了一众蛮夷,这个小崽子非但没被同化,反而超脱了呢?!   在这一刻,就连李绩也不得不承认,楚王是有点东西的:“殿下,好谋略啊!”   事实上,楚王与肆叶护可汗达成合作的前提是——大唐军队必须在金山祭天。   肆叶护可汗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不管是不是为了替父报仇,从此获得其父统叶护可汗的旧部全心全意的效忠,还是打算独占功劳,来个暗中将计就计,最终独自拿下李宽,以此战功在西北获取巨大的声誉和地位;亦或者选择当个实在人,将此事提前与盟友通气,希望能在大家的配合下将楚王及其手下悍将给擒获。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巨大的前提——楚王一行人必须一路顺畅无阻的前往金山祭天。   所有的阴谋算计,也只有在楚王去金山祭天之后,才能一一现行。   而楚王眼下眼下唯一的诉求是什么呢——去金山祭天。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注1)   当初那个在皇宫里的课堂上,枕着《孙子兵法》睡觉的楚王殿下,在此刻,终于让世人见到了他胸中的沟壑。   谁人笑我当时狂与癫?   尔可曾见我如龙在渊! 第264章 我持弓,你执矛   “楚王殿下,那狗东西的尸首我丢外边儿去了,这不,还给您顺手牵了一只羊回来!”当宇文擎再度返回高昌城后,他当即找到了楚王殿下,展示了他的意外收获。   “这小子谁啊?”楚王一边大口吃着烤馕,一边听着阿史那贺鲁跟自己讲解西突厥两位可汗的势力架构,他正听得入迷呢,却突然被人打断,等他闻声抬头,却见宇文擎带着一个衣着华贵,但却鼻青脸肿的倒霉蛋出现在自己面前。   “喂,你小子谁啊?!”宇文擎闻言伸出手,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那人咬牙没说话。   他能说啥?本来是来前线巡查的,结果遇上这么一伙人出来抛尸,而自己两千多人的亲卫队,竟挡不住对方一波三百人的重骑冲锋,自己如今还成了阶下囚……   “肆……肆叶护可汗?!”阿史那贺鲁自打对方进入大堂后,只是漫不经心的扫视了对方一眼,便只觉一阵胆战心惊,他趁着李宽和宇文擎对话的功夫,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对方那青紫交加的脸上确认出对方的身份来……   “肆叶唔(护)?唔……唔……”李宽闻言顿时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想咽一口唾沫,结果他却忘了自己嘴里还有食物,于是这一下子竟然被噎住了。   “殿下!”阿史那贺鲁见状,连忙抄起一旁案几上的葡萄酿送到楚王嘴边,一边替对方拍着脊背,一边帮着将壶中酒给囫囵灌下。   “殿下!”宇文擎也惊呼一声,随后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了……   而等李宽在阿史那贺鲁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以后,他看着放下酒壶的阿史那贺鲁,忍不住再三确认道:“贺鲁,你确定那人是肆叶护可汗?!”   “楚王殿下,臣敢保证,真的是他!”阿史那贺鲁现在人也是懵的,他看着不远处一脸心虚的宇文擎,一时万般滋味在心头:原本我以为楚王殿下已经是举世无双的莽夫了,可没想到……竟还有人比他还鲁莽……   李宽此时扭头瞪着宇文擎道:“你小子……你怎么把他给拐来了?!”   “殿下……”宇文擎是知道楚王殿下先前的计划的,因此也深知肆叶护此人不该抓,故而他有些期期艾艾道:“臣……臣真的是遵照您的命令,将那阿史那铎仁的尸体给弃置荒野,随后便打算回城的。   可谁知刚走了不久,就有一队突厥人马追了上来,他们仗着人多,二话不说就朝我们发起进攻,臣见如此情形,心想这哪能忍?于是臣当机立断——直接率领大家返身杀了回去……然后……然后就成这样了…… ”宇文擎轻轻抬手,示意站在自己面前的肆叶护可汗。   宇文擎现在很委屈,他哪知道顺手牵羊顺手牵羊……一下子把人家的头羊给“牵”回来了……   “不要再说了!”此时的肆叶护可汗似乎不想旧事重提,他大喝一声后,目光直接望向李宽:“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俘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带了多少人去?”李宽才不会给对方面子,他见肆叶护这般反应,自然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打脸嘛,肯定是当面打脸才最痛快。   “足足三百!”宇文擎的声音有些失落:“可臣哪知晓……”对方这么不经打啊……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这一千来号的兄弟们,除了自己以外,从前几乎都不曾在石国的军中效力,平日里大多都是放牧外带做点小买卖,就连训练武艺都是父辈们趁着夜色对他们偷偷摸摸进行的,谁知道这一个个的,打起仗来竟是这般生猛啊……   “对方带了多少人?”一旁的阿史那贺鲁忍不住问道。   “区区两千!”宇文擎说这话的时候直接就挺起了胸膛。   “怪不得……”阿史那贺鲁看着低下头去的肆叶护可汗,他突然就生出了和对方同病相怜的感慨:肆叶护可汗,别低头,王冠会掉——哪怕是我这样的老师傅,也曾被这种不讲理的“乱拳”给“打死”过啊……   “你啊你!你不认识肆叶护可汗吗?竟然把人给我打成这样!”李宽表面上是在指责宇文擎,但那幸灾乐祸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来。   “肆叶护可汗……臣以前不是没见过,可是……”宇文擎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委屈:“这人是其他兄弟们抓到的,他被带到臣的面前的时候,已经是这个鬼样子了,臣问他话他又不肯说,臣当时又着急赶回来向您复命,这就……”   “这可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啊……”阿史那贺鲁忍不住再度感慨了一句。   "你怎么最近小词一套一套的?"李宽闻言斜眼看向阿史那贺鲁:“怎的,见到他,觉得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次啊有感而发是吧?”   “……”阿史那贺鲁如今也发现了,楚王殿下对自己人向来不错,但是这张嘴……真的很多余!   “行了, 贺鲁,你先把人带下去治伤,我也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李宽叹了一口气,自打有了宇文擎这么一个彪悍的下属,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开始渐渐变得稳重起来了……   “唯!”阿史那贺鲁恭敬朝楚王行了一礼,随后便有两个甲士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肆叶护可汗的两个胳膊,随阿史那贺鲁出了大堂。   等肆叶护可汗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之后,李宽沉默半晌,仔细思考了一番接下来的谋划,随后,他一抬头,正好看着还杵在门边的宇文擎,见此形象,楚王顿时生了调侃对方的心思:“宇文擎呐,你说我持弓,你持矛,这天底下何处去不得啊?”   “嘿……殿下……”宇文擎见李宽并没有对自己生气,当即便笑着想答应。   结果有人却出言打断了他。   “楚王殿下大可在回到长安后,跟陛下说说这番话!”刚收到消息便匆忙赶来的李绩黑着一张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讲真,老夫还不如不来,这都还没到地方呢,就见您又开始整花活了……   李绩如今算是发现了:楚王这么个倒霉玩意儿,真的什么梗都喜欢薅来用,就连李二陛下和尉迟恭的经典对白,他都能生搬硬套过来放自己身上糟蹋几下才肯罢休。   而一旦这事儿要是回头让陛下知道……   算了,陛下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就眼下这形势,楚王殿下搞不好要在西北立他的天子旌旗了……   “你别当我不敢。”被抓了现行的楚王殿下,为了面子过得去,当即梗着脖子回敬了过去。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肆叶护可汗都让您抓来了,先前的谋划,岂不是要落空?”跟随李绩身后走进来的薛万彻,此时却是满脸兴奋之色,显然是跟李绩想到一块儿去了。   但是毫无疑问,薛万彻想得更多:“殿下,要不我们把乙毗射匮可汗也抓了吧?” 第265章 必须死一个   “干嘛?”李宽被薛万彻的话给气乐了:“你打算让本王当西突厥的可汗是吧?”   “咱们可以立天子旌旗嘛……”果然,薛万彻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绩,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而李绩此时……   他只恨自己先前为什么要火急火燎的跑来寻楚王……   “……呵……呵呵……”李宽闻言发出一长串的干笑,随后无奈地瞪了薛万彻一眼:“还是算了吧,我怕整个西北异族围剿我的时候,还不忘派人前往长安,表示要跟我爹结盟……”   “楚王殿下……您果然是了解这帮蛮夷的……”原本还担心楚王禁不住诱惑的李绩,见对方如此通透,当即忍不住开口夸赞道。   “你骂得很巧妙啊。”李宽斜了一眼李绩,随后道:“乙毗射匮可汗呢,咱们大概率是没办法掳走的,但眼下如果让肆叶护可汗这边群龙无首,无疑会给乙毗射匮那个狗东西趁虚而入的机会,这肆叶护可汗,咱们还是得放?”   李宽现在真的很为难:这他娘的可是统叶护可汗的继承者啊,按道理来讲,这位才是西突厥可汗的正统继承人。   “殿下,得放。”李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大堂当中,他身边跟着的是李道宗、柴绍一行人,窦师纶和姜去等家臣现下也出现在了这里,算上最后进来的契苾何力、执失思力、以及阿史那三兄弟——楚王殿下的家臣番臣还有武将,再度聚于一堂。   “李伯伯,你舍得?”李宽闻言有些不死心,虽然道理他都懂——自己来西域可是打着“奉天靖难”的旗号来的,走的时候把人家统叶护可汗的儿子给一并掳走,那还“奉天靖难”个啥?   虽然楚王殿下本身就没什么个人素质,可政治就是政治,这些糊在军事行动表面的政治借口,有些时候还真不好说撕下来就撕下来。   “楚王殿下,只要我们完成在金山祭天的壮举,东西突厥,乃至西北异族,这些人对部族头领的向心力就会逐渐土崩瓦解——在这样的目标面前,一个肆叶护可汗而已,无足轻重。”窦师纶作为李宽的家臣,他在这种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帮助自家殿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就这么放回去,也不像话啊。”李宽如今是真的犯了难,本来他只打算派人跟肆叶护可汗送密信的,现在好了,人家本尊都被掳来了。   宇文擎啊宇文擎……   你可真是害苦了朕呐……   “你小子别装了。”柴绍作为楚带王的姑丈,那是见识过当初还年幼的某竖子,趴在巷口用弹弓挑唆两只恶犬互相争斗的使坏手段的。   所以,他知道:挑拨离间这种事情,楚王殿下向来拿手。   “唉……”李宽发现这身边的知心人太多,也是个麻烦:“姑丈,你就不能给本王一点面子?让本王装出一副冥思苦想良久,终得妙计的样子,然后理所应当的享受大家的称赞不行吗?”   “臭小子,我们现在哪有时间陪你玩这个?”柴绍提起这个就忍不住着急上火:“出发护送家眷的队伍如今都已经开始动身从玉门关返回了,侯君集这人虽然不敢擅自调兵,但是他的两百家将可是全都给了你,也算够意思了。可眼下,整个西北的局势已经近乎一触即发——不断有各国大军从四面八方向定襄城赶来,就连通往玉门关的道路,也即将被封锁,宽儿,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姑丈,人多不一定心齐啊。”李宽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对阿史那贺鲁道:“贺鲁,你去看看,肆叶护可汗的伤势如何,如果没什么大碍,就把人带过来。”   “唯!”阿史那贺鲁闻言躬身领命,随后便转身出了大堂。   “宇文擎,你去把莫贺咄可汗给我带上来。”李宽接着对宇文擎道。   “唯!”宇文擎现在对李宽那叫一个死心塌地,家主的所有命令,他都要一丝不苟的执行。   然后……原本正在洗澡的莫贺咄可汗,就这样被宇文擎单手擒拿,无论他怎么喊叫,最终也还是光着膀子被带到了李宽面前。   “殿下,人带来了!”   “不是……”李宽指着腰间就剩下几块白布,上身还挂满水珠的莫贺咄可汗,满脸震惊的对宇文擎道:“你就不能等他穿好了衣服再来啊?!”   “臣不是怕殿下您等得着急……”宇文擎憨憨一笑,他身边的莫贺咄可汗闻言却差点晕厥过去。   你他娘的……本汗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   就是统叶护活着当可汗的时候,他对我这个伯父,最起码也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客气的,如今……   “莫贺咄可汗,还请莫要动怒。”窦师纶先是微笑着安抚了对方一句,随后一挥手,很快便有人送上了干净的外衣和靴子,让莫贺咄可汗换上。   “楚王,你到底还想做什么?”莫贺咄可汗换好衣衫后,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语气更是生硬。   “你……”宇文擎刚想说话,一旁的姜去却叫住了他:“你住嘴!”   “……”姜去在家臣之中的地位,宇文擎心里还是有数的,况且这老头儿最近在武艺方面对他指点了不少,也算是良师益友,所以于公与私,于情于理,自己好像都不能跟人家别苗头。   “宇文擎,姜公的话,就是本王也要听的,你小子不要犯浑哦。”楚王殿下见宇文擎有些尴尬,于是调笑了一句,算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当然,他什么时候听过姜公的话,那可就是当初出宫之时,被洪三追赶的时候吧……   “楚王,老夫在和你说话!”莫贺咄可汗没想到,自己如今连被对方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了。   可没等李宽回答莫贺咄可汗,大堂之上就响起了另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狗贼!你还我父汗命来!”   ——被阿史那贺鲁带来的肆叶护可汗,脸上还涂着青黄色的药膏,左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可他在见到莫贺咄可汗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如同出闸的猛虎,开始以一种极为凶狠的姿态冲向莫贺咄可汗。   但好在,这大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身手高强之人。   “把人拦住,莫要伤了他。”楚王一声令下,袁天罡这个混子家臣当即身形消失在原地,随后,又出现在肆叶护可汗面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伸手拍在对方的颈项,肆叶护可汗整个人便如同遭到雷击一般,顿时周身一震,接着缓缓倒在地上。   “狗贼!”哪怕是被人制服,肆叶护可汗依旧眼神凶狠地盯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而莫贺咄可汗此时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确认这并不是梦境之后,他猛地转头看向李宽:“楚王,杀了他,替我杀了他!不管什么样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也可以答应你!无论什么样的条件都行!只要让我杀了他!”肆叶护可汗此时已经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迅速从地上站起身,然后对李宽嘶吼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呵……”李宽只是冷酷一笑,随后站起身,抽出站在自己身边的柴绍腰间的长剑,然后“哐当”一声,丢在两人中间。   “本王向来认为仇需亲手报,你俩既然是生死大敌,那么机会现在就摆在你们面前,谁能最先捡起这地上的长剑,杀死对方,谁就能获得接下来和本王谈判的资格。   二位,可听清楚本王的意思了?”坐在主位上的楚王殿下,此时笑得像个小恶魔:“你俩今天,必须死一个!” 第266章 收买   李宽的话音落下后,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想到,楚王殿下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手。   而作为两位当事人之一的莫贺咄可汗,却是率先反应了过来。   不管这是不是对方的陷阱,对他来说,只要能杀了肆叶护可汗,哪怕自己不能回去,这对自己的儿子乙毗射匮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况且西突厥只要停止内耗,让乙毗射匮独掌大权,那么将来他势必有为自己这个父汗复仇的那一天。   “啊——”一念至此的莫贺咄可汗,在发出一声大喝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他的目标正是那把地上的长剑,他要抢占先机 ,然后用尽全力杀了肆叶护。   “莫贺咄,你是疯了吗?!”肆叶护可汗见对方红着眼睛向自己冲来,他顿时脸色一沉,莫贺咄可汗作为自己的杀父仇人,还抢走了自己父汗的汗位,他当然对其恨之入骨,可是眼下自己和莫贺咄成为了一个大唐亲王的玩物一般,两人的身家性命任由对方操控,这未免也……   从始至终,肆叶护可汗一直都在顾全大局。   而莫贺咄可汗却想的没有那么多——就像当初他想尽办法杀死统叶护可汗一样,阴谋家的信念从来都是自私且纯粹:这天下若不是他的,就算打烂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出手何必有顾忌?   而等他如今成了大汗,他的想法又改变了:这天下既是他的,世间之人,尽是王臣,那么他要杀谁,又需要有什么顾忌?   总而言之,莫贺咄可汗这样的人,做人追求的就是一个:言行有理,百无禁忌。   所以,在肆叶护可汗质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的时候,莫贺咄可汗已经捡起了地上的长剑,随后,他便朝着肆叶护可汗冲杀而来。   而后者,显然不似尉迟敬德那般会空手夺兵刃的高手,故而等长剑破空袭来之时,他也只能狼狈躲避,最终被对方追杀地四处躲避。   “莫贺咄,你是要彻底发疯吗?!竟甘愿成为供人取乐的玩物?!”肆叶护可汗一边躲闪着长剑,一边不甘的发出怒吼:“你这个混账!你这个混账!”   “呼……呼……”面对肆叶护可汗的唾骂,莫贺咄可汗始终都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一次次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用最大的力气向肆叶护挥出每一剑。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哈哈,彩!莫贺咄,这一剑砍得好哇!再往前一寸,就得把你的侄孙给开膛破肚喽!”楚王看热闹不嫌事大,见两人在这大堂中相互追逐,当即抚掌大笑,一边喝彩一边点评:“唉!对!肆叶护,这躲闪技巧,可以啊!年轻人就是得腰马合一,你再坚持坚持,我看你伯祖父已经开始大喘气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你俩就得攻守互换了!”   “殿下……”李靖看着在众人面前相互追杀的这两位可汗,他的神情有些复杂:“这样真的好吗? ”   “怕啥?”李宽回过头来朝李靖呵呵一笑:“李伯伯,事情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哪里还能更糟糕?反正都这样了,你不妨瞧着乐呵乐呵,毕竟这种大场面,你跟着我爹可看不着!”   “那可不……”李绩此时忍不住插嘴道:“这事儿要是搁在陛下身上,史官能引经据典地扯到纣王身上去……”   要搁楚王……史官还不至于……不至于引经据典。   让两位突厥大汗当着众人的面展开搏杀,此举与羞辱何意?   “喂喂喂,本王身边可没妲己呢。”李宽发现李绩李公可真是个阴阳怪气的高手。   “可是将来楚王殿下的身边……未必就没有虞姬啊……”姜去适时插了句嘴,对于虞世南这个把自己殿下引上兵法大道的带善人,姜去多多少少还是心存感激的。   “……”楚王这下可没话说了,他看着姜去,发现这位才是阴阳怪气的祖师爷。   “殿下……”袁天罡突然挤到李宽身边,低声道:“最多半盏茶的功夫,肆叶护搞不好就得死在莫贺咄手里,您真就放任不管?”   “笨蛋……”李宽悄悄指着手臂还有后背以及大腿上,被莫贺咄可汗用长剑划出几道口子的肆叶护可汗,低声道:“你不会见机行事啊?!”   “……”袁天罡明白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还是得自己来做……   于是,片刻之后,在莫贺咄可汗手中的长剑,即将刺进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不得不减慢速度,最终无力逃跑的肆叶护可汗的胸口时,袁天罡出手了。   还是熟悉的一记手刀,砍在了莫贺咄可汗的脖子上,随即,对方就拥有了婴儿般的睡眠。   “把这胖子带下去。”李宽随意地挥挥手,很快便有人将昏迷的莫贺咄可汗给拖走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肆叶护可汗尽管身上被开了好几道口子,身上不光疼痛难忍,鲜血直流,更让他愤怒和绝望的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也能成为他人手中的玩物。   “本王只是想让你明白,为何你的父亲,英明神武的统叶护可汗,为何最终倒在了莫贺咄可汗的手上。”李宽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酒杯,饮了一口葡萄酿:“你方才看到了没有,尽管莫贺咄不相信本王说的是真话,可是他没有一丝丝犹疑,在我话刚说完的当口,便向那把宝剑冲去,你以为他不知道本王是个什么东西?   可他为什么还是选择要跟你自相残杀呢?”李宽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而肆叶护此刻脸上却是一片惨白。   “你知道原因的,对不对?”李宽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底气。   “对,我知道。”肆叶护可汗此刻也终于让自己的面色恢复了平静:“因为他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先考虑自己,所谓大局,在他面前永远排在个人得失的后面。”   “所以你呢,你是打算做统叶护可汗,还是学莫贺咄可汗的样子,做一个先顾全个人得失之人。”李宽开始循循善诱道。   “你能给我什么?”肆叶护可汗冷笑道:“自由?”   “我能给你的,是你想要的一切。”李宽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你想要莫贺咄可汗的性命,可以,本王金山祭天之后,此人会被五花大绑带到你的面前,你想要继承你父汗的汗位,也可以,本王会派人替你解决掉乙毗射匮,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大可畅所欲言!” 第267章 楚王的心眼子   李宽的话,让肆叶护可汗低头沉思许久。   随后,他抬起头,看着李宽缓缓开口道:“你不可能成功去到金山,并且祭天的,除非你真的不想活了……”   “那是本王的事情,与你无关。”李宽闻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你想要我做什么?”肆叶护可汗见放狠话没效果,于是决定另辟蹊径:“不管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得尽快回复,否则一旦让乙毗射匮知道我被俘虏,那么他一定会想办法在第一时间对我的人动手……”   “那该着急的人是你,不是本王。”李宽没等肆叶护可汗把话说完,就直接出声打断了他:“这人呐,是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你!”肆叶护发现,自己似乎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那一道道即将套在自己身的无形枷锁:“好吧,楚王,我愿赌服输,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肆叶护可汗说到这里时,心中当真是一时涌现出万般不甘心,可他最终还是咬牙切齿道:“只要你能将莫贺咄可汗交到我手上,什么样的条件,我都……”   “唉,你看看你,想学坏都他娘的没天赋。”李宽见这小子竟然不问自己有什么要求就开始空许诺,当下哪还有不明白的,这位是打定了主意,准备在出去以后就赖账啊:“本王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眼下你明白这莫贺咄可汗你是一时半会弄不死的,但是呢,你又想尽快的出去,否则乙毗射匮可汗随时都可能将你的势力鲸吞蚕食,而一旦事情到了那个份上,你即便届时再回去,也只能是无力回天:在眼睁睁地看着仇人的儿子坐上大汗的高位后,你很快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可能最终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   论杀人诛心,楚王殿下从来就不输任何人。   “……”肆叶护可汗此刻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你遇到一个理解你的高尚更洞察你的卑劣的对手时,你就会发现,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本王分析的如何?”李宽笑嘻嘻地看着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僵直状态的肆叶护可汗,笑着道:“讲真,本王先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莫贺咄、乙毗射匮这样的笨蛋,竟然也能夺权成功,并且还不必顶着奸贼的名头和你分庭抗礼,现在本王明白了——合着凡事都怕对比啊!   令尊生前,一定很光明磊落吧?!哈哈哈哈……”李宽说完,便发出了一长串的笑声,而他身边的家臣和武将们,也十分配合的发出同样的嘲笑。   当然,众人的笑声虽是都一样,可为何故发笑,那就大不同了。   像是李靖、窦师纶、李绩、阿史那社尔这样的人精,此时已经回过味来了:楚王这是要将肆叶护逼到绝路上去。   而其他人,诸如契苾何力、宇文擎之流,那就是纯粹的跟着起哄了……   肆叶护可汗的内心,此刻无疑是被对方最后那句“令尊生前,一定很光明磊落 ”给刺痛了。   是啊,自己的父亲,统叶护可汗,曾经受到过西北所有人的尊敬,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朋友,都会赞叹他是一个英雄。   可是英雄,最终却倒在了无耻的小人手中……   而自己作为他的儿子,至今未能替他手刃仇人,甚至如今还落到了敌人手中,更可笑的是,因为自己顾全大局的一时迟疑,竟还差点被仇人给解决了……   可笑啊……可悲啊……   肆叶护可汗听着耳边刺耳的笑声,一时不禁悲从心中来。   “喂,”李宽一开口,周围的笑声便瞬间止住了,而他,则是将目光望向肆叶护可汗:“本王可以答应你,金山祭天以后,莫贺咄可汗我会亲手交给你处置,你就是想把他千刀万剐,本王都答应。”   “说出你的条件。”肆叶护可汗板着一张脸,认命一般的语气,无不昭示他此刻内心的绝望。   “乙毗射匮那个混账玩意儿,本王回头也会替你收拾掉,从此你可以一家独大。”李宽依旧自顾自的开口道,并没有去接肆叶护可汗的话茬。   “条件。”肆叶护可汗脸上依旧一副麻木的表情。   李宽眯起眼睛,终于图穷匕见:“待此间事了,本王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你率军西进,让出西域这块地方给大唐,第二便是你向大唐表示臣服,成为我大唐的国公,你的子孙后代皆可享受朝廷俸禄,但是西域这块地方,你还是要让出来!”   “呵……呵呵呵呵……”肆叶护突然发出一长串冷笑,而这堂上其他人,则无一不用骇然的神色打量着楚王。   楚王殿下……还真敢想啊……   "我说……楚王?"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的肆叶护,用一种打量疯子的眼神望着李宽:“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你都即将穷途末路了,竟还会如此异想天开?”   大唐如果只用不到两年时间就拿下东西突厥,那就好比现实之中的蛇吞象,也不怕撑破了肚皮?!   更何况眼下是整个西北诸国联合几十万大军包围你拥军不过七万的楚王,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我提条件?   “杀父之仇,不可不报。”肆叶护可汗忽然开口道,但他接着话锋又一转:“但是如果拿这个西突厥来报这个杀父之仇,我怕我的父汗在九泉之下得知,会跑到我梦里来掐着我的脖子破口大骂我的愚蠢!”   “那算了。”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后对身边的宇文擎道:“把人带下去,找大夫给看看,没什么大碍的话,就把人丢出去。”   “啊?!”宇文擎觉得自己的耳朵简直出了问题:“殿下,您这?!”   “按我说的做。”李宽摆摆手,示意宇文擎带人离开。   “你什么意思?!”肆叶护此刻也不明白对方这是想干什么,可没等他说完,就被不爽的宇文擎给拽走了。   “——喂,你什么意思……”直到俩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肆叶护可汗的声音依旧远远传来,语气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今日在这堂上发生的一切,好似带着一种风驰电掣又戛然而止的感觉,让大家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李靖、李绩、窦师纶、李道宗、柴绍、阿史那社尔这些人此时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们看着眼前还有心思把玩酒杯的楚王殿下 ,总觉得这位很可能是脑子有病。   你玩这两位突厥可汗就算了,你玩老夫哥儿几个算是怎么个意思啊?!   “你们这么看着本王干什么?”李宽歪着脖子与自己的良臣们对视。   “殿下,您到底想干什么啊?”李靖觉得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他是一点儿没看懂眼前这个臭小子的这通骚操作。   几个意思?跟人唠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谈成,你就把人给放了?!   “你小子莫不是葡萄酿喝多了吧?!”柴绍作为楚王的姑丈,这种时候说话当然也不会客气,但他还是存了一点小心思——老夫都这么训斥老夫的侄儿了,老哥儿几个就可别口出恶言了嗷~~   “唉,”面对大家不解的眼神,楚王殿下淡定的伸了个懒腰:“本王本来就没打算三言两语将这位小老弟儿给说服,本王不过是想让他尝一尝百口莫辩的滋味罢了……”   楚王此话一出,场上顿时变得安静起来,良久过后,最先品过味来的李绩用一种高山仰止地看着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楚王殿下:这小子……怎的比老夫还阴险啊……   他发誓,以后谁跟楚王玩阴谋诡计,他保管笑话对方一辈子:楚王只是看着没脑子罢了,实际上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子啊……   而他身边的李靖也是差不多在同一时刻明白了楚王的用意,老将军口中喃喃道:“妙啊……妙啊!”   肆叶护可汗如今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你留下他吧,金山祭天不缺这一位,而且搞不好就白白便宜了乙毗射匮可汗,间接帮助对方统一了原本即将分裂的西突厥。   但你若放他走,不管这之前你是靠拉拢还是靠逼迫,让他答应了你的条件,最后要不要兑现诺言,还不是他自己的事情?   如此一来,还不如就让楚王这粗糙到极致的驭人手段:通过一场搏杀游戏和言语羞辱,让对方认清现实,同时也对莫贺咄可汗的仇恨再上一个台阶。   这世界上比爱还可靠的情感,不就是仇恨么?   只要肆叶护可汗对莫贺咄可汗的仇恨一天比一天强烈,那么不管他是否存在理智,“金山祭天以后,莫贺咄此人归你”这句话,就被他死死地印在脑子里。   他会始终对此抱有期待,这这种期待,无疑会在关键时候影响他做决定。   而更为重要的是,楚王殿下最后“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在谈判没有任何实质性结果的前提下,直接将人放走,这在自己人眼中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那么外人又怎么看?   整个西北的盟军怎么看?   为什么放你走,你肆叶护可汗自己说得清么?   哪怕你将在高昌城内的经历如实说出来来,可又有谁会相信呢?   恐怕就连你自己的下属都不会相信你,并且在暗中怀疑吧。   况且,你的对手,乙毗射匮可汗他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吗?   “肆叶护可汗,还是太天真啊。”李宽突然哈哈一笑,他丝毫不介意像是阿史那社尔这样的聪明人此刻对自己投来的敬畏目光,楚王的视线望向大堂之外,蓝天白云,艳阳高照。   我亲爱的敌人,肆叶护可汗。   等到你被所谓的自己人,所谓的盟友们怀疑继而针对的时候,等到你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就知道,本王今日对你的仁慈 ,早已经在暗中标记了代价。   只是你在付出代价时,尚不知情罢了。   (PS: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268章 留白   西北乱不乱,楚王说了算。   李宽并没有让宇文擎大张旗鼓地把人给送出去,相反的,他特意又叫来了宇文擎,仔细叮嘱对方一定不要画蛇添足,就这么悄没声儿地将人给放走,不必再大张旗鼓的宣传什么。   “唯!”宇文擎有一点非常值得旁人称道的就是,无论楚王殿下吩咐他什么,他总会一丝不苟的去执行。   当然,偶尔加上点个人理解,也从来都是超常发挥的那种。   望着宇文擎离开的背影,李宽对神情疑惑望向自己的一干良臣解释道:“虽然虞师教我书法教了个寂寞,但是本王还是懂得‘留白’的艺术的。这事情嘛,就不能做得太刻意,我们必须像对待一个真正与我们达成合作的亲密盟友那般对待肆叶护可汗,我相信,就他这脑子,身边肯定早就布满了其他势力的眼线,他被掳走这事儿,想必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所以,咱们很快就有戏看喽~~”(注1)   李宽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殿下,高,实在是高!”阿史那社尔觉得自己输在这样的人手里,一点都不亏。   “唉……你小子要是回了长安,我想虞世南都不知道怎么跟大家解释……”李靖闻言摇了摇头,自己的夫人可以放心了,她这位年轻的家主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别人来欺负他?   呵,赶着送菜啊?   也不知道虞世南这个老儿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教个《孙子兵法》,你小子的理解就足够惊世骇俗了,现在就连书法一道,关于意境的“留白”之说,也被你小子悟出了奇怪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虞世南教得好,还是你小子学得歪啊……   “楚王殿下,”李靖暂时压下心中杂乱的思绪,开始与李宽商讨起正事:“眼下我们是不是该动身前往金山祭天了?”   毕竟肆叶护可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会招来各方注意,而这种时候,正是他们的机会。   “是该动身了,但是不是我们,而是我。”李宽脸上的表情很放松,但说出口的话却让旁人顿时感到一阵紧张:“李伯伯,我突然觉得高昌这个地方,不能轻易的丢掉,我需要你率领大军驻守在这里,至于祭天之事……”李宽笑了笑:“祭个天而已,用不着数万大军齐头并进,给我八千骑,加上金山留守的一万多人,足够了。”   “什么?!”李靖万万没想到,楚王殿下竟然会打着这样的主意:“殿下,您是在说笑么?!几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您就带这么点儿人去?”   “人事多了不方便,影响行军速度不说,本身目标也太大,容易被人咬住首尾,被迫留下。”李宽深谙在草原打仗,骑兵的机动性高于一切:“眼下我的部曲之中,重骑兵差不多有两千人,加上三千游弩手,再备上三千精锐,八千人,足矣。”   “确实足矣,别忘了金山还有一万多人挖好了坑等着您呢。”姜去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当即站出来嘲讽道:“就是不知道贺茗山他们挖的坑够不够多,能不能埋下您。”   “我说姜去,你他娘的可是当初跟着张须陀,五个人对冲两万大军的猛人,你有资格挖苦我?!”李宽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姜去闻言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殿下,当初但凡有其他法子,老夫会这么干?五个人杀出两万人的包围圈,这事儿听起来的确让人热血沸腾,可是您可能体会当初老夫手握长矛,看着眼前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敌人如山倒海一般向老夫扑过来的窒息感么?说实话,老夫至今仍觉得,老夫能从那样的战役中存活下来,完全就是上天眷顾——个人的勇武在那样的战阵面前,其实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姜去的这一番话说的推心置腹,李宽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一旁的窦师纶见楚王殿下沉默了,当即沉声道:“殿下啊,您如今已经做得够好了,可人不能老想着一口气把什么活儿都给干了,高昌城是必须舍弃的,几十万大军围城之下,哪怕他们不出手攻打,只要断了粮草补给,我们也撑不了多久的。”   “高昌城只需要守住半个月,玉门关那边,一定会有援军。”李宽一边说着一边望向窦师纶,眼神坚定:“两天前,我已经派人给我爹送去了家信。”   这一回,他可没动用自己的“楚王私印”。   窦师纶闻言不禁一愣,随即便是一阵苦笑,他没想到,楚王殿下竟然早就开始了布局。   “如果殿下希望老夫能够拖住那些军队,老夫完全可以听从您的命令行事。”李靖见楚王早有谋划,当即也表达了自己拼死效命的态度,可随即他又道:“但是楚王殿下,如果对方舍弃高昌,直奔金山而去,您又打算怎么办呢?   八千骑,加上留守金山的一万多人,区区两万人,怎么可能挡得住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   难不成您要老夫眼睁睁地看着您去死?!”李靖有时候真的觉得,楚王殿下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当一个丈育。   这小子但凡跟敌人动一次脑子,就意味着他想和对方玩一次命。   真就是等价交换啊……   “唉……”李宽见李靖的态度如此坚决,他不禁有些苦恼的挠了挠脑袋:“那么李伯伯你说,咱们该如何?”   “楚王殿下,老夫先前在大草原上寻了您足足数月,最后在碛口与您相遇,那一夜,老夫曾对着漫天的风雪起誓,往后说什么都不能再失去您的下落。”李靖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打算,反而是旧事重提,试图让楚王认清自己从前究竟是有多么的不靠谱。 第269章 卦象和贵人   “……”李宽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那点黑历史,人李靖一板一眼都替他记着呢。   “殿下,不管如何,此行我们同进同退。”李绩作为一个向来习惯独善其身的人,如今他能够一脸郑重的对李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属实不易了。   “殿下,我觉得两位大将军说得有道理。”姜盛作为在宇文擎加入之前楚王殿下的头号死忠,他的立场,永远都是在替李宽这个家主考虑。   “臭小子,你别以为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就可以飘到天上去了,还想着独自前往金山祭天,怎么,老夫这个姑丈就这么被你看不起?这么一桩在后人面前露面的事儿你不打算带上我?!”柴绍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宽,嘴上丝毫不曾客气。   “殿下,我愿随您赴死!”薛万彻作为一个莽夫,一句话,便已经足够表达自己的态度。   “楚王殿下,老夫也想凑凑这个热闹。”李道宗笑呵呵地看着李宽这个如今被他认为皇室之中最为出色的晚辈,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看走了眼。   “愿为君往,愿随君死。”苏定方同样没有半句废话,但是相较于薛万彻,他这表忠的言辞还是显得有文化的多。   “契苾何力这一生直到遇见殿下,才算遇到良主,金山祭天之事,吾愿随同!”契苾何力单膝跪倒在地,向李宽庄重行礼道。   “阿史那思摩愿随殿下前往金山祭天!”出乎意料的,作为降臣,也是最倒霉的那个降臣,阿史那思摩也和契苾何力一样,跪地宣誓效忠。   “我说思摩啊,本王待你可没契苾何力那般好啊……”本来是个挺热血沸腾的时刻,但是楚王殿下看见阿史那思摩跪倒在自己面前,总觉得这哥们儿要是有个中原名字,估计得姓吕名布字奉先。   “楚王殿下,草原上的规矩,强者只会被更强者击败,而作为胜者,永远值得被人追随。思摩是您进入草原后的第一个敌人,更是从头到尾都败在您手里,却仍被您仁慈地饶恕了性命之人,有些仁慈,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有些仁慈,终究会迎来回报。思摩今日的效忠,便是回报!”阿史那思摩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如果说今日之前,他还有些不情不愿的话,在李宽说出自己打算率领八千骑前往金山祭天之后,他便明白——这位楚王与颉利可汗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楚王更值得被效忠!   无论是个人的勇武,还是强硬的作风,对部下的仁慈,楚王都远胜颉利可汗。   “阿史那贺鲁,愿为楚王殿下效死!”或许是阿史那思摩的表态让与他抱有想法的阿史那贺鲁也放下了某种顾虑,这位当初被乙毗射匮“加钱附送”的番臣,如今也彻底被楚王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执失思力,愿为楚王殿下效死!”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跟风表态有些不够真诚,执失思力想了想,突然沉声道:“我以狼神子孙的名义起誓,今生今世,愿为大唐楚王效死而终!”   他此话一出,引起的震动可谓不小。   在场的武将,都与突厥人打过交道,当然知道执失思力此番立誓的含金量,不亚于当初那姓“司马”的老头儿指着洛水起誓。   当然,后者因为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那真是全家老小一个不留的全没了。   而执失思力这些人,虽然不知“洛水之盟”的典故,但是敢以狼神子孙的名义起势,这般决心,也算是坚如磐石了。   阿史那社尔作为最后一个在场没表忠的番臣,事实上,他一直都在悄悄观察楚王殿下对他们这些人宣誓效忠的反应,但很快他便绝望的发现:对方压根就没什么反应,没有惊讶,没有怀疑,也没有感动。   就在他觉得自己等人不被对方重视的时候,只听李宽缓缓开口道:“本王其实先前就想说,本王欣赏你们几个,故而此番金山祭天,就只是祭天而已,本王不会掘人祖坟,也不会在祭天仪式上羞辱两位可汗……”李宽说着,看着几位番臣脸上出现错愕随后又转为感激的神情后,当即画风一转:“可他娘的这话听着矫情啊!要不,你们就当本王没说过?”   “……”阿史那社尔真的很难评价楚王这人,你说他混账也好,蛮横也罢,但这人,从来都是嬉笑怒骂写在脸上,喜怒哀乐各种情绪说爆发就爆发,对人对事的态度,基本也是连装都懒得装。   或许率性而活之人,总是最容易俘获他人好感吧。   “楚王殿下,”阿史那社尔单膝跪地:“吾愿以阿史那家族子孙的名义起誓,此生为您誓死效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宽总觉得这帮蛮夷是今日限定的气氛组。   几个意思?   他娘的我们是去金山祭天,又不是本王马上升天?   你们一个个都整的这么悲壮干什么?   “殿下,”袁天罡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道:“臣方才算了一卦,咱们此行,虽然危险重重,但胜在有贵人相助,最终定能逢凶化吉啊。”   “你们几个赶紧起身,”李宽先是温言让几个跪在地上的番臣起身,随后便转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家的神棍:“还他娘的贵人相助,还他娘的逢凶化吉?”   “臣的卦象不会有错的。”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袁天罡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的。   “公瑾呐,”李宽压根就不理会袁天罡的辩解,转头就找上了张公瑾:“这你不替本王激情开骂?大敌当前,竟有人拿卦象说事,骂他!”   “……”张公瑾闻言黑着脸扫了一眼满腹委屈的袁天罡,他总觉得楚王是在内涵自己当年斥责李二陛下造反前想占卜的旧事,虽然两者不能拿来作比较,但是张公瑾还是选择“从心”而论:“殿下,虽说这求神问卦之事属于是多此一举,但如今这卦象卜都卜了,而且也算得上是吉卦,咱不妨就姑且相信?”   讲真,张公瑾是真的不想接这个话茬,但眼下形势严峻,能够借袁天罡这个“道门高修”的卜卦来稳定军心, 未尝是件坏事。   “可我他娘的哪来的贵人相助哇?”听着张公瑾含蓄的劝解,李宽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总觉得自家的罡子是个乐子——自己如今被群狼环伺,就连去金山祭天都得先杀开一条血路,所以哪里还会有什么贵人相助?   楚王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为此事感到惆怅的时候,遥远的长安,已经有一支连绵数十里的大军正从城门驶出,尉迟恭 、程咬金、牛进达、张亮等大唐名将也皆在其中 ,而最最醒目的是,在中军之中,一杆金黄色的龙纛正巍峨耸立,皇旗迎风烈烈,昭昭煊赫四方! 第270章 西北砍王限时返场   可怜我们的楚王殿下,尚且不知自家老爹正在赶来的路上。   “本王决定了,临行之前,咱们来一波大的!”在放走肆叶护可汗的第二天,楚王再次召集众人,表达了自己打算来个“敲山震虎”的想法。   “殿下,你别拉一波大的就成。”李绩见楚王又要作妖,当即便出言调侃道:“老夫说句心里话,这前朝郡主,也不是那么好遇上的……”   “哈哈哈……”众人闻言顿时发出一阵了然的欢笑声。   楚王殿下在西域捡了个前朝郡主的事情,如今早就人尽皆知了。   “本王在这跟你们讨论打仗的事情,严肃点!”李宽嗔怪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一众“不良臣”,随后找上了其中一位“不良人” ——袁天罡 :“我说罡子,话说你吃饭的家伙什,那些个算命罗盘,能当司南(指南针)使吧?”   “殿下……可以是可以……但是……”袁天罡现在真的是十分的后悔先前跟上楚王的节奏,胡乱口嗨。   这不,现在报应就来了。   “那行,你稍后跟本王出城一趟,随本王会上一会所谓的联军!”李宽说着站起身,做了一个扩胸动作:“本王总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西域,不好好跟这帮家伙交手一场,那真就白跑这么远了!”   “不是……殿下……”窦师纶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此刻再度变得灰暗一片:“咱们当初来这,也只是为了掳走西突厥的可汗,好随您去今年祭天啊……”   “可现在人家拉帮结伙儿,各种不服,非得跟本王在这里碰上一碰,本王能够拒绝吗?”李宽做完扩胸运动之后,开始高抬腿:“也不知道本王的盔甲改的如何了。”   最近楚王的个头儿确实蹿高不少,原先的那套盔甲,已经有些不合身了。   “殿下,我去给您备马!”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忠诚良将,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拖后腿,说完这话后,便装作看不见李靖等人投来的“注目礼”,转身便出了大堂。   “那我去给您将盔甲搬来。”姜盛见有人抢了自己的活儿,这哥们偷偷看了一眼愤怒的父亲,然后硬着头皮来了这么一句。   果然,他话音刚落,姜去的一只大脚便踹了过去:“就您能啊?!”   “唉!姜公,休伤本王爱将!”楚王殿下属于没活儿都得硬整的主儿,见姜去要教训儿子,当即大呼小叫到:“姜盛,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啊?赶紧跑啊!这要是换做是本王,我爹刚抬脚,本王就没影儿了!”   “……”李道宗等人听闻楚王此言,再看着眼前的闹剧,当即只觉得陛下摊上楚王这么个惫懒货儿子,也着实是心累无比……   总之,在这个小插曲过后,楚王殿下最终还是全副武装的带着五千骑兵出了城。   这其中,有两千重甲部曲,三千唐军精锐。   而为了不被战马奔跑乏力而拖累影响行军速度,皆是一人三骑。   李靖和几位大将军需要在城中做好了大军离开前的各种准备工作,故而不能随楚王同去。剩下的,诸如姜去、李绩、宇文擎、姜盛、苏定方、袁天罡、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这些家臣心腹,则皆随楚王一道去了如今西域盟军的大本营——横亘在丝路之上焉耆镇。   而李绩在出城之后,看着眼前这些满脸兴奋的家臣们,他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混进来的异类。   不得不说,就这样的武将阵容,可能除了稍显拉胯的罡子,剩下的人随便拉出来一个,单独统领这支五千人的骑兵队伍,那都是绰绰有余。   “殿下,老夫可是有言在先,咱们就是去打打前站,关键时候,您得听老夫的话,不可恋战……”出了高昌城,李绩便反复对楚王耳提面命,告诫他切不可冲动行事。   “我说李公啊……”全身披甲,威风凌凌的楚王殿下,现在的心情就好比准备即将大闹天空的孙猴子:“您好好看看咱们的阵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没骨气的话?这一次去焉耆,本王必须要让对面知道知道,大唐的军队打仗,从来都不靠人多!”   “好!”宇文擎这个莽夫,率先为楚王这番话喝了一声彩。而在他的带动下,整支队伍也加入了欢呼当中“好!好!好!”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个人身上,多多少少是带点黑帮教父的气质的。   你哪怕给他一支正规军,他都能将其变成一个匪帮:“很好!兄弟们!走!本王带你们去砍翻西北!”   “我王威武!我王威武!”一众将领和手下甲士,尽皆抽出腰间的兵刃,举在空中挥舞着。   “……”李绩看着限时返场的“西北砍王”,他觉得窦师纶的确是个聪明人 ,而自己这个笨蛋,也不该主动揽下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看住楚王?   楚王是老夫看得住的吗?!   窦师纶这个老东西……怕不是早就预料到眼前这一幕了吧……   可不管李绩心中是否有着千般怨怼,这该走的路还得走,该砍的西域蛮夷,还得砍。   楚王殿下就这样率领一干部下,带着五千骑,风驰电掣一般纵横在这西域狂沙之中。   而此刻异族群雄汇集焉耆镇,注定要率先开始瑟瑟发抖…… 第271章 我王危矣   “这个竖子……这个竖子啊……”李二陛下自打出了长安城,就时不时的从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亲卫云起怀中,拿过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盒里装的,尽是楚王寄回来的家信。   如今李二陛下时不时地就会打开看看,然后,目光再一转,望着西北的方向,开始念念有词:“你个小兔崽子……要不是朕此番披甲,无法系上新束带……哼!”   云起作为楚王殿下曾经的助教,这一路他听着李二陛下反复念叨着对楚王的“思念”,不知为何,这位当初被楚王用鼻屎命中了很多次的年轻俊后生,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我王危矣”的感叹。   楚王殿下啊,臣也只能默默为您祈祷,愿您能够活蹦乱跳的回到长安吧……   “陛下!”就在此时,玄甲军的统领翟长孙突然打马来到李二耳边,恭敬递上一封书信:“前方收到楚王殿下准备寄回长安的家信……”   “呵……”李二陛下接过信封,同时冷笑一声:“这小混账,怕不是又给朕下了一道御旨吧……”   “……”作为天子亲卫的统领,翟长孙是深知李二陛下的性格的,他知道如果楚王殿下真的不被李二陛下看重,后者根本就不可能对其一贯保持纵容的态度,甚至事到如今,知道儿子被困西域还不忘去金山祭天,当爹的因为不放心,还打算亲自前往救援。陛下的这份厚爱,也算是当世罕有了。   就在翟长孙思考该如何开口替楚王找补两句时,李二陛下此刻已经打开了信封,他在粗略扫过一眼信上的内容后,叹了一口气,随后将信塞进信封,交给了身边抱着锦盒的云起。   而接过“楚王的罪证”,并且小心保管的云起,看着锦盒之中已经堆积到快要冒顶的信封,他的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戚戚然的感觉。   楚王殿下啊,臣……臣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小子还算有点志气,”李二陛下见翟长孙还在身边,当即忍不住炫耀道:“他在信上说啦,让朕放宽心,他会把朕的马槊放在那祭天的桌案上,让突厥人的祖先和西北大地的鬼神都看看,天子兵刃是何等的锋芒毕露……哼!朕还需要他替朕来长脸啊?!不过说起来,臭小子这回算是良心发现了,嘿,知道吗?他这回没盖他的‘楚王印’!”   “……”楚王殿下用传国玉玺欺负李二陛下的敬天顺德玉玺,早就是朝中公开的秘密了,大家现在对楚王的心情也很复杂:你说人造反了吧,人家在前线那么拼命,传回的战绩更是一次比一次骇人。但你说他没造反吧……   呵……现在这朝堂之上随便拎出来一个人,在他耳边喊一句“楚王至矣!”——闻者又有谁不惊慌失措,两股战战的?   包括身为太子的李承乾,如今上朝的时候,发现群臣看自己的目光是越来越心虚了……   而在民间……起初还疯狂造谣楚王,宣扬其劣迹的几大世家们,在楚王一战平定襄,后生擒颉利可汗后,意识到这小王八蛋很可能大胜归来的几大世家家主们,现在是拼了老命宣传楚王的英勇事迹,为啥?   因为这位要是不开心,还手握重兵,那是分分钟能要了他们的老命的……   “唉……”一念至此,翟长孙不由长叹一口气。   楚王啊楚王,天下谁人……不识君呐……   “你叹气做什么?是觉得朕的儿子还不够孝顺?!”李二陛下有一点很霸道,那就是楚王他可以揍,也可以骂,但旁人要是在他跟前对李宽言行冒犯,那比冒犯了他还严重。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翟长孙苦笑一声,连忙解释道:“臣只是感叹楚王殿下竟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几乎将整个西北异族全打了个遍,还未逢败绩,这实在是让臣觉得难以置信啊……”   “朕的儿子,做到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李二陛下闻言抖了抖眉毛,如今的他,早已是丝毫不记得当初收到战报时,自己是何等的震惊与动容了。   “啊……对对对……”翟长孙知道不能跟陛下抬杠:“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   “咱们这次去焉耆,就只办三件事:砍人,砍人,还是他娘的砍人!”楚王殿下在抵达焉耆之前,已经清理了无数波斥候和前来试探的小股骑兵,本来李绩见如此情形,数次劝他退兵,可都被他强硬地挡了回去:“本王先前几次与敌方大战,打的都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眼下也是时候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本王要打谁,无所谓奇袭不奇袭,反正来了你就挡不住!”   “彩!”宇文擎最近又开始拿起了书本,这个“彩”便是在跟苏定方友好交流下获得的新知识点。   “你小子能不能别添乱?!”李绩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宇文擎见状抿了抿嘴,有些尴尬地扶了扶自己的头盔。   “殿下,咱们这一战,打的没有意义啊。”李绩叹了一口气,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旦他们进入焉耆镇,很可能就难以脱身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李宽闻言诧异地看向李绩:“我说李公,你不会还没看出来吧?”   “啊?看出来什么?”李绩闻言一阵错愕。   “我举个例子啊,”李宽拿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姜盛和苏定方:“假设他俩准备干仗,双方都已经蓄势待发,这个时候,苏定方先上去给了姜盛两拳,打完就跑,如果您是姜盛,挨了两拳您追不追?”   “不追。”李绩回答的斩钉截铁:“老夫怎知他在逃跑的路上有没有留下帮手埋伏?”   “唉!就是这个道理!”楚王闻言笑道。   “……”李绩忽然觉得,自己又被这小子给骗了:“殿下您的意思是,咱们狠狠地照着这帮蛮夷脸上来上两拳,然后趁对方对是否追击我等犹豫不决的当口,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高昌城,接着大军一路向东,前往金山祭天?”   “本王就是这个意思。”虽然楚王殿下已经将《孙子兵法》着实忘得就剩个书名了,但这不影响他理解其中的精髓:打仗嘛,虚实相接,随机应变才是正理呀。   “可殿下您怎么确定对方一定不会追击呢?”虽然李绩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他还是得考考楚王,以确定这竖子不是歪打正着。   “因为能够将整个西北的盟军联合起来的人,一定是个老成持重之辈,这么多天了,还在这里隐忍不发等待大军全局集结再将我们一口吃掉,我想那人绝对是个疑心病过重的老王八。”楚王摇头晃脑道,虽然他对自己的敌人在战略上极度蔑视,但在战术上,却又三思再三思:“就算他觉得自己家大业大,不怕有埋伏,那大不了我们将追击的军队引出一段安全距离后,转身吃掉呗。   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李公,你想想,这盟军是由各个国家组建起来的,在兵员的统一调度上就会出现很大的分歧,而追击我们的军队,一旦损失惨重,那么其背后的国家会不会对指挥全局的那个人有意见?继而开始不自觉地影响整个联盟的团结?”   李宽很自信,自己这五千人,加上暗中还捏着两千余的暗影刺客,这些战力加起来,眨眼之间吃掉一支万人队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而这样的损失,除了家大业大的西突厥,恐怕谁也承担不起。   况且如今西突厥还分成了两半呢,无论是肆叶护可汗还是乙毗射匮可汗,手底下死个上万人,恐怕也得肉疼。   “如果他们并没有各自为战,而是混合编制,殿下您先前所设想的一切,不就都落空了?”李绩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楚王殿下,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欣赏之意,但嘴上依旧没客气过。   “你这就抬杠了,”李宽现在觉得自己被李绩给侮辱了:“各国兵员素质不一样,还混编?真这么干,本王还跑啥?几次穿插之下,冲散对方大军的阵形,那些胆子小的就会四处逃窜,纵有战斗素养高的敌人企图集结部队抵抗,也会被这些胆小鬼给拖累,那本王真就提着我爹马槊,从东砍到西了……”   “哈哈哈……”李绩闻言放声长笑,尔后,他深深地看了楚王殿下一眼,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楚王殿下,从今往后谁敢说您不知兵事,记得跟老夫打一招呼,只要您不嫌弃,老夫说什么都得给您帮帮场子!” 第272章 内讧   “呐,这可是你说的嗷,本王可没逼迫你!”楚王殿下见李绩这话说得大气,自然是不忘提醒他自己已经将此事当真了。   "哈哈……殿下放心,老夫绝不赖账!"李绩注视自己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好似看着多年前,自己投唐之时第一次在太极殿上见到英姿飒爽的李二陛下一样。   陛下有子若此,大唐当兴也!   -------------------------------------   大唐当兴,那就意味着有人要当衰仔。   而此刻“侥幸”回到焉耆镇的肆叶护可汗,毫无疑问,便是那个首当其冲的衰仔。   在好不容易凑齐的盟军议会上,乙毗射匮可汗压根就不理会主持会议的禄东赞对他三番五次的眼神警告,一上来,就对肆叶护可汗发起了凌厉的攻势:“肆叶护,你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你要不要给我们大家解释解释,为何你能毫发无损地从高昌城里活着回来?”   “乙毗射匮,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有资格问我,唯独你没资格。”肆叶护可汗自然也不是软柿子,只见他冷笑一声道:“一个逆贼的逆子,竟然大言不惭地盘问起本汗来了?还毫发无损?你是瞎吗?!”肆叶护说着,撩起袖袍,向对方展示胳膊上的绷带:“这就是你那个畜生阿塔给本王留下的伤!”   “你敢辱我阿塔?!”乙毗射匮明显已经没把自己的老爹当回事了,否则他最开始该开始问的就该是关于莫贺咄可汗的安危,而不是被激怒之后才拿父亲说事。   “那个败类,还需要我来侮辱?!”肆叶护可汗闻言嗤笑一声,正待他准备继续开口,突然,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皱眉打断道:“两位,眼下禄东赞大相将我们召集到这里,不是为了你们的私人恩怨,而是因为敌人都快打到我们家门口了!”   “约苏哈,你少来!”肆叶护可汗自打在高昌城遭遇了一场劫难后,他的性情已经开始有了巨大的转变:“今日是本汗在挑事吗?!你知不知道,在高昌城,我差点死在莫贺咄那个败类手上!那大唐楚王丢了一把剑在我们二人中间,言称当日只能有一人活下来,这明明就是对方的阴谋,可他莫贺咄却二话不说上前抢走长剑便朝我攻来……”   “你杀了我的阿塔?!”乙毗射匮陡然站起身,就要抽出腰间的弯刀朝肆叶护可汗攻去。   “我们是在议事,怎可随意动手?!”坐在乙毗射匮身边的薛延陀的叶护——夷男乃,见此情形,连忙起身拦下了乙毗射匮。   “够了!”禄东赞作为吐蕃大相,眼见自己主持的会议马上就要演变成一场内斗,他自然是要出声阻止的,况且他心里越有数——就肆叶护可汗提及莫贺咄可汗时那满脸的仇恨不甘心,后者绝对没有可能死在他的手里。   “他杀了我的阿塔!”乙毗射匮可不怕一个去去吐蕃大相,只见他指着肆叶护可汗怒不可遏道:“我也要杀了他!给我阿塔报仇!”   “西突厥……是真的要完了……”禄东赞突然长叹一声,说出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什么意思?!”而等他话音落下,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同时厉声质问起了禄东赞。   “莫贺咄可汗没有死,对不对?”禄东赞先是目光淡淡地看向肆叶护可汗。   “……”接收到禄东赞目光的肆叶护可汗先是一愣,随即便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一边,他沉默了有一瞬,随即情绪变得很暴躁:“他当然没死!这个败类!人渣……”   “你再骂一句试试?!”乙毗射匮可汗要不是身边有人拦着,他直接就动手了!   “肆叶护可汗,乙毗射匮可汗,”禄东赞阴沉着一张脸,声音微冷:“我们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有好几拨都没能按时回来复命了,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今整个西域草木皆兵,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你们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要内斗?怎么了?非得决出个胜负是吗?要不老夫再派人跟那位大唐楚王商量商量?等你们的争斗有了结果,咱们再跟对方开战?!”   “……”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闻言同时低下头颅。   末了,乙毗射匮可汗又重新开口道:“我就想知道在高昌城里发生了什么……”   “我说了,楚王让我和你父汗决出个生死,我犹豫了,长剑被你父汗抢去,他差点砍死我!”肆叶护可汗或许也是考虑到大局,尽管语气生硬,但好歹还是将自己的经历如实说了出来。   “我父汗若是没死,你怎么可能回来?”乙毗射匮可汗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在我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楚王的一个属下出手打晕了莫贺咄,然后我就被人丢出来了,对方还给了我一匹马,我骑着马往回赶时,遇上了来寻我的亲卫,这才最终脱险。”等肆叶护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   “你是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尽管乙毗射匮再三提醒自己,要以大局为重,可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发出质疑:“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人家就这么把你放了?那个大唐的楚王,能有这么好心?!”   那位,可是连路过一片戈壁滩都要下马撒一泡尿划地盘的主儿,他能让你不付出任何代价就离开?   你糊弄鬼呢?!   “此事……的确有蹊跷!”等一直处于中立的东突厥头领欲谷设说出这句话来,帐中其他人,再次看向肆叶护可汗的眼神,就变得难以捉摸了。   “我……”肆叶护可汗直到此刻,才算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先前的想法的确是太肤浅了。   他原本以为李宽放了自己,是因为自己和莫贺咄比起来显然后者更重要,而且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乙毗射匮一家独大,现在想来……   莫贺咄可汗是要带去金山祭天的,而自己……   搞不好,今日就是被这帮盟友拿来祭旗的…… 第273章 大战在即   “大敌当前,我也懒得多做解释。”肆叶护可汗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再去奋力解释,也是徒劳无用,于是他将目光转向禄东赞:“敌人不是要来了么?那么正好,此战,我愿为先锋!”   “不妥!”乙毗射匮这个狗东西多多少少是有些阴险类父的,只见他严词拒绝道:“你当先锋?如果你转头就把敌人引到我们这里来,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你岂不是立了大功?!”   “你!”肆叶护现在是真的想不管不顾,直接动手杀死乙毗射匮:“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和……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你有什么清白呢?”乙毗射匮嗤笑一声,随后神情冷冷道:“我倒觉得如果这次敌人来袭你能提前告知我们,或许你还能证明你的清白!”   “你简直是在胡搅蛮缠!”肆叶护可汗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如此无耻——还提前告知众人会有敌袭?那他娘的不是更坐实了自己成为了叛徒?   “唉……”一直没有开口的吐火罗叶护伊达勒忍不住开口道:“今日在座的,没有几个是真的傻瓜,眼下最要紧是什么 ,难道还要我来言明?敌人都快打过来了,我们居然还在这里争斗不休,这算个什么事?”伊达勒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吐蕃大相禄东赞:“禄东赞,你身为吐蕃大相,又是这次联盟的发起者,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希望我们能够打败唐人,所以眼下我只站在我个人的立场,向诸位表达我的态度:如果连你也认为肆叶护可汗是叛徒,那么我就当场杀了他,然后我们就立即开始着手准备迎战这次即将来犯的唐军,如果你认为肆叶护可汗不是叛徒,那么我就会成为他忠实的盟友,谁敢再说一句他的不是,我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客气!”   轰!   伊达勒这番话,可谓是真真正正起到了不出声则已,一出声便一鸣惊人的效果。   一旁,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默默地看了一眼伊达勒,他沉思片刻,忽然沉声道:“我和伊达勒叶护一个意思!”   随着约苏哈此言一出,帐内的气氛再度为之一窒。   而禄东赞,在短暂的迟疑过后,忽然点头道:“我很感激两位对我的信任,所以接下来我也会对我说过的话负责:我相信肆叶护可汗绝对不会投靠大唐,如果事情出现了变故,那么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禄东赞的确是一个极有魄力之人。   “肆叶护感谢三位的信任!”短短须臾之间,便感受了一回天堂地狱的肆叶护可汗,此刻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激动:“我愿意以我父汗的发誓,我肆叶护此生,将永远和大唐为敌!”   “……”乙毗射匮看了一眼肆叶护,尽管他的心中万般不愿,但眼下再开口,恐怕也难以改变什么了……   既然禄东赞肯为肆叶护可汗出言作保,那么会议总算是能够照常进行下去。   “从高昌到焉耆镇,就算是急行军,最快也要五六日,咱们的斥候虽然没能按时归来,但这都是两日以前才发生的情况,我想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有充足的时间应敌……”侃侃而谈的禄东赞话都没说完,帐外便突然闯进来一个吐蕃将领:“大相!那伙儿唐军如今距离焉耆镇已经不过六十里!而且他们一路疾驰而来,最多半日,便会抵达焉耆镇!”   “……”禄东赞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脸会被人打得这样生疼。   “对方是如何做到的?!”约苏哈迅速站起身,忍不住走到帐篷外,望着高昌城的方向,声音低沉。   可这里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来了就来了吧,正好,我也很想再试试这位楚王的手段。”欲谷设是此刻从帐篷里走出,来到约苏哈身边,做出一副举目眺望的样子 ,他和那个几乎杀遍了整座草原的恶魔之王,也有一笔账要算!   -------------------------------------   “楚王殿下,我们如此日夜兼程的赶来,是不是有些托大了?”在即将抵达焉耆镇时,契苾何力忍不住来到李宽身边进言道:“殿下,将士们经过昨夜的休整,虽说体力恢复了大半,但毕竟不是全盛姿态,您……真不考虑再缓缓?”   大军再向前二十里,便会抵达焉耆镇,而那里,有着十数万西北盟军。   “传我令,全员下马休息。”已经看到远处城镇轮廓的楚王殿下,难得听劝,竟然真的下令全军休整。   “……”姜去此时打马来到了李宽身边:“殿下,您可真是……”   一仗打得就剩最后这么一哆嗦,竟然犯浑了……   “姜公,”李宽呵呵一笑,然后指着一处沙丘背面道:“你看那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支两千人规模的骑兵从沙丘后面冲了出来,马上之人,人人皆背负长弓,马身两侧,统一挂着六只箭袋,来者正是伪装成楚王殿下神秘部曲的的暗影刺客。   而此时原本气氛有些凝重的大军见到这突然加入的一支援军,忍不住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我说殿下,您……”姜去觉得身为家臣,真的有必要提醒一下家主了:“老夫人留给您的弓弩手,不是这么用的啊……”   咱就不能用陛下的人马,为陛下作战吗……   “姜去,你不要对本王这么没信心,你该信任本王才是,你放心,本王是不会轻易上当的,本王有自己的节奏!”李宽听到将姜去的话,忍不住回了一句,随后,他看着远处在黄昏下逐渐朦胧的城镇,藏在骨子里的冒险因子,让他的嘴角浮现出了危险的弧度:“嘿嘿……嘿嘿……”   “殿下,不要哇……”阿史那思摩瞥见楚王那招牌式的坏笑,他就知道,这货谁对奇袭上瘾了:“对方眼下肯定已经有所准备了……”   咱们真的别玩什么奇袭了,这他娘的奇袭上去就是直接开送啊!   (明天三更,把这场大战写完。我亲爱的各位读者们,大家切记早睡早起身体好哇!) 第274章 遇敌   楚王殿下的行事风格很多时候都是出乎大家预料的:“本王决定了,你们原地休息待命,本王打算带领手下去焉耆镇那边看看。”   “殿下,不可!”阿史那贺鲁如今早已彻底认清了形势:自打他们阿史那三兄弟被乙毗射匮给卖了之后,东西突厥便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唯有跟着眼前的楚王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所以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楚王殿下平安无事:“臣知道您身手好,身边也尽是精锐,可是焉耆镇的盟军,也是各国抽调出来的顶尖战力,纵然双方在兵员素质上仍旧有差距,可是数量上,对方是远胜过我们的,您倘若稍有不慎被人家缠上,那就麻烦了!”   “殿下,老夫也觉得阿史那贺鲁说得有道理!”姜去平日里是懒得跟这些异族大将打交道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认同对方话里的道理,老人提着长矛,打马来到李宽身边,眼神幽幽望向远方:“当然,您若非得去 ,老夫也不拦着,万一事有不逮,老夫亲自为你断后便是!”   老人的话语很朴素,但却无端的让人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好!”楚王殿下看着自己的大家臣,沉声道:“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阿史那贺鲁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嘴巴无声地张了张,不是……姜公为何要陪着楚王这般胡闹呢?还有楚王……您还是客气客气吧……   毕竟人老头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得披坚执锐的陪您出生入死,也属实不易……   “殿下,让我随您前往,这断后的任务,也大可放心交给我!”宇文擎见姜去都如此说了,知道自己现在表态肯定是不会被姜去记仇了。   毕竟前些天,姜去指点自己武艺的时候……嗯,“指点”得挺重的……   “本王说了,本王心里有数。”李宽看了一眼宇文擎,随后吩咐他道:“你和姜公留下,准备结阵迎敌。至于阿史那贺鲁和阿史那思摩,还有契苾何力,你们三个随我前往焉耆,会一会这些个西域豪强。”   “我说殿下,您可莫要……”姜去眼见楚王已经下定决心要跑到前线浪一波,他刚想出言劝阻,结果话说一半,对方已经打马开始往前冲了。   “姜去!安心等着本王,本王肯定能平安归来!”李宽的声音随着傍晚的微风飘荡而来,姜去抿了抿嘴,沉默片刻,眼见身边阿史那贺鲁和阿史那思摩还在,他没来由的一阵恼火:“还傻愣着干什么?去啊!”   左右楚王身边还有两千精锐,这俩也翻不起什么浪花,至于契苾何力,那货现在比自己更像楚王的家臣——这不,收到命令的契苾何力已经骑着健马上前追赶楚王去了……   黄昏的地平线上,千骑奔腾,气势雄浑壮阔。   “殿下,咱们现在去焉耆,是不是不合适?”阿史那思摩考虑到楚王殿下之前就没打过败仗,他觉得身为降臣,自己有必要给对方提了一个醒:“殿下,我若是禄东赞,在知晓您的方位之后,我会分兵从两面包抄,结成一个口袋将您给困住,然后率领大军从正面平推,仗着人数的优势碾压过去,如此一来,就难生任何变故了!”   “我知道,”李宽点点头,回头朝身边的阿史那思摩大声喊道:“但本王有说我们现在是去打焉耆吗?”   “……”阿史那思摩听到楚王说这话,顿时人都麻了。   不打焉耆,那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很快,阿史那思摩就有了答案。   西北盟军是绝对不可能让大唐的军队兵临焉耆城下的,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耻辱。   所以,他们这支骑军仅仅只是冲出去二十里地后,便有一支规模近万的骑兵队伍远远迎了上来。   鱼上钩了!   “撤!”李宽看着即将冲过来的敌军,微微眯起眼睛,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整支骑军便开始调转马头,后军变前军,朝着反方向逃跑。   而因为这一会儿功夫的耽搁,敌人此刻已经距离李宽等人不过三百步的距离。   这段距离看似遥远,实则只需须臾片刻,对方就能追赶上李宽的骑兵队伍。   “放箭!”李宽再次下令,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黄弩的弓弦声如同一阵蜜蜂振翅般“嗡嗡”炸响,紧接着,铺天盖日好似飞蝗群的箭雨便朝着敌方的前军倾泻而去。   阿史那思摩陪在李宽身边,此时他再度见到楚王殿下使出这个曾经让自己损失惨重的大杀器时,心中不由感慨万千,他看着地方那轰然倒地被射成了刺猬的骑军前锋,刚想开口劝说楚王不要恋战,可阿史那思摩这时才发现,身边之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好好好……楚王殿下您奇袭是把好手,没想到撤退更是一把好手……   其实这也不能怪李宽,因为李宽对暗影刺客下达命令时只需要心念一动便可,所以在一轮密集的攻势过后,着急跟对方拉开距离的他,自是不会再去注意这些细节,所以这才发生了眼下这尴尬的一幕。   阿史那思摩深吸一口,远见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也跟在队伍的末尾,当即叹了一口气,俯身打马,一边小心躲避着身后袭来的冷箭,一边快速追赶大部队。   “殿下,咱们现在是要把敌人引到姜公那里去吗?”跟阿史那思摩一样,阿史那贺鲁此刻算是终于看懂了楚王的战术。   “不,我要试试单独吃掉这伙敌军!”李宽的回答很冷酷,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目光死死盯着身后的敌人,出来这么久,打了这么多的仗,他现在也很想试试,自己的这帮暗影刺客,如今的战力到底如何。   李宽此话一出,契苾何力、阿史那贺鲁还有慢慢追赶上来的阿史那思摩三人皆是一愣。   但他们三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楚王殿下是担心对方的援军的支援速度太快,不能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吃掉这伙敌人,所以才想着先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双方再展开战斗。 第275章 多与少   “殿下,请让我为先锋!”契苾何力的声音不大,但却显露了他的决心。   他感激楚王殿下对他的知遇之恩,虽然双方最初的相遇充满了黑色幽默,但这一路行来,楚王待他如何,何须赘言?   虽然契苾何力这个武夫不懂什么是“提携玉龙为君死”,但是今时今日,此情此境,他愿为楚王殿下拼死效忠的意志已经达到了巅峰。(注1)   “我他娘的还在担心人家不追了,你搁这打什么鸡血啊?”李宽闻言笑骂了一句,随后,等自己这两千余骑全员穿过一道沙丘后,李宽再次下令全军减速,同时调整阵容,前军已经手持弓弩,而中军则是换上了长矛,后军则是拿出了在骑战中,杀伤力巨大的连枷与马槊。   “可汗,他们停下来了!”——负责追击楚王的,是被禄东赞派出来试探敌人深浅的,正是如今东突厥硕果仅存的一位头领,欲谷设可汗。   而这位,先前在楚王殿下横刀走马,铁骑践踏草原时,他几乎每夜都要做关于恶魔之子的噩梦,如今,他来到了西域,加入了盟军,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强大得可怕。   何况眼下对面只有不过两千人,而自己这一方,虽说因为被箭雨突袭而导致死伤了两三百人,可毕竟是万人队,这点损失,压根就算不上什么。   “你看清了吗,那个大唐的楚王,真的在队伍里面?虽说少年人稀少,可你也不能仅凭身形就断定是他。”欲谷设可汗扭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一个新加入的百户,这个来自阿史那思摩的旧部,名叫巴加图的壮汉,皱眉问道:“我知道你的族人都死在了他的手里,可是你是如何能辨认出他的样子呢?”   “我之前随阿史那思摩一道逃亡来西突厥时,在沙钵罗部落,我见过他一面,我的好友比霍尔也是死在了他的手中,所以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巴加图的声音里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自己的家人,好友,全都死在了对方的手上,而今日,便是这血海深仇迎来清算的日子!   “很好!”欲谷设这句很好自然不是指巴加图的家人跟好友的死亡,但此时这两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是那样的讽刺,可欲谷设不在乎,他拍了拍脸色有些难看的巴加图的肩膀:“既然那什么大唐楚王就在敌军之中,那本汗今日也不打算再留守了,去他娘的‘点到即止,等待援军’,咱们的仇,还是得咱们自己来报!”   欲谷设说完这番话后,抬头瞭望远处的敌军,发现对方此刻已经整顿好队伍,准备向自己发起冲锋。   “哈哈……可笑!”欲谷设从来就没觉得上苍这样眷顾自己:对方不但只有两千余人,还未曾身着重甲,更可笑的是,这样的劣势之下,居然还敢反向发起冲锋。   呵……   这位大唐楚王,恐怕是真的顺风顺水的仗赢下的太多,把整个西域的豪杰都不放在眼里了!   “传我令,”欲谷设突然冷声道:“务必活捉大唐楚王,我要拿他跟大唐皇帝谈判,为我们受到的耻辱和损失讨一个公道!”   巴加图听着周围骑士们的欢呼声,他的心中静如一片止水,他不认为那个能让整个西北大地的异族破天荒联盟在一起的大唐楚王是个傻瓜,对方胆敢如此,自然是有着不小的底气。   甚至巴加图此刻已经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是担心中途再有援军杀到而影响了战局,故而才装作不敌,将他们引到此处,可他不在乎了。   巴加图想报仇,非常非常想报仇。   因为仇恨,在西突厥的这段日子里,他不断研究大唐楚王那一个个彪悍的战绩,因为仇恨,他终于成为了整个西北异族中,最为了解大唐楚王的那个人。   可还是因为仇恨,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语不会有人相信,所以在明知可能有诈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打算放弃。   因为他清楚,对方今日做的这场局,可能是他距离报仇成功最近的一个机会。   “他们在干嘛?都快死了还这么高兴?”李宽听着对面传来的欢呼声,不由皱起了眉头。   咋的,本王带两千来号人,很少吗?   你们有一万人,很多吗?   知不知道七千骑拿下定襄城,一千二百骑干翻沙钵罗的含金量啊?   阿史那贺鲁这个倒霉的当事人都还在呢,要不要本王让他们来跟你们讲讲亲身经历?   被一帮蛮夷小看的某个蛮夷,现在的心情很不爽。   “殿下,我有一计……”阿史那贺鲁觉得如果是楚王殿下的重甲部曲在此的话,他跟着上去划划水打打酱油那没什么关系,可就身边这两千全身黑衣的弓弩手,这能干个啥啊?   就算身手再好,没有甲胄的优势,那不是上去给人送菜吗……   “还我有一计……你一边去!”李宽不耐烦地直接怼了阿史那贺鲁一句,他看着对方因为太过年轻而连胡须都没有的下巴,不屑道:“你有啥啊?你有个毛啊?你毛都没有哇! ”   “……”阿史那贺鲁觉得自己有时候想扮演那忠肝义胆,放言直谏的良臣,也很难啊。   因为眼前这货一开口,那真的比颉利可汗还像个昏君……   “殿下,我请求率领前军,为您冲锋陷阵!”阿史那思摩没有阿史那贺鲁那么多的小心思,既为人臣,当为人忠,眼下楚王是不需要什么战场指挥了,那他就老老实实暂且当个大头兵,为楚王殿下奋勇杀敌就好了。   “你们三个,跟着本王就行了。”李宽没打算把阿史那思摩这些人当小兵使,毕竟将来大唐要打的仗多得很,自己不可能回回都亲自上。   眼下,他不过是给这几人增添点彪悍的履历罢了,省得回长安之后,他那个昏君老爹觉得自己带回来的全是废物。   “……”楚王此话一出,契苾何力倒好,阿史那思摩也只是微微感到心中一暖,但到了阿史那贺鲁这里,这货就只差把“楚王殿下您会这么好心”给写在脸上了。   “你他娘的……”李宽见状忍不住用手里的马槊轻轻“抽”了一下阿史那贺鲁的后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本王上才艺是吧?准备准备,该轮到咱们上场了!”   “唯!” 第276章 一个都逃不掉   西域的夜幕降临之时要比长安晚得多,李宽感受着照射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渐渐失去温度,他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马槊。   我的昏君老爹,本王这会儿还真有些想你了。   “殿下?”契苾何力见楚王迟迟未动,不由小声道:“可是在等对方先动手?”   “本王就是有些纷乱的思绪没能抑制住而已。”李宽语气懒懒地回了一句,他抬头望了一眼出现在蓝色天空中的启明星,突然,一股莫名的豪情涌上心头:得知本王能有今日这番蓬勃气象,那长安城里的庙堂诸公,特别是魏征这个二杆子,怕是要吓得一夜三惊,生怕自己回去找他的麻烦吧?   “哈哈哈……”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仰天发出一串长笑,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内心能如此刻这般畅快。   去你娘的功名利禄,去你娘的微言大义。   本王今日行路至此,心中气象,依旧如当日孤身策马出长安那般,一身英雄气,奕奕冲霄汉!   一念至此,心意通达。   周身散发着彪悍气息的楚王殿下披甲执槊,打马来到队伍最前方,他抬起手臂,槊尖遥指已经开始向自己逼过来的突厥军队,冷笑一声道:“不过区区万人,也想拦下本王?笑话!”   随着他的这句话落下 ,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契苾何力皆是满脸肃容,策马来到他身边,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再也没有过多的言语。   一整支骑兵队伍,安静的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众人静寂无声,传入耳中的唯有胯下健马轻盈的呼吸声。   “杀!”   动静之间,不过一瞬。   随着李宽"杀" 字出口,他率先打马冲了出去,在他身后,契苾何力三人紧紧相随,接着,手持大黄弩的前军也加快了追随的脚步,中军的长矛手开始催动胯下战马,缓缓加速,而后军骑兵,手持马槊或者连枷,也开始触发连锁反应,开始大规模往前压。   欲谷设可汗并没有学李宽打什么前锋,他在中军的位置看见了跟随在李宽身边的阿史那思摩后,冷笑一声:“还真是熟人啊……”   阿史那思摩的出现,无疑表明了李宽的身份,欲谷设可汗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放肆,他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只要拿下这个大唐楚王,便意味着日后他不管是在西域盟军之中,还是从大唐皇帝手上,都能掘取巨大的利益。   “记住,我要生擒此人!”欲谷设用手里的马鞭指向那冲在最前方的大唐楚王,声音狂喜。   “属下领命!”   “属下……领命……”混迹在人群之中的巴加图,声音低沉,眼神凶狠,他今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想的,只是那位大唐楚王的性命而已……   西北黄沙漫卷,战马的嘶鸣已经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李宽在距离敌方先锋不过两百步的位置,开始下令前军弓弩手放箭,随着一轮箭雨齐射,放箭的弓弩手减缓了马速,让后方负责撕开敌军阵形的长矛手顶上。   “殿下?!”阿史那思摩等人此刻才发现,合着真正的先锋,就只是他们四个人而已!   “怕什么?!随我冲杀便是!”李宽的声音在夜幕中带着一股金戈之音,这也是第一次他显露出跟李二陛下一样嗜血的战争意志:“本王不会倒下,尔等紧紧跟随便是!”   李宽说完这句话,便双腿轻夹马腹,随着健马越过一个受伤倒地的战马后,他孤身杀入了敌军之中。   “来来来!大唐楚王在此!尔等谁先受死?!”李宽孤身陷阵,不对,身边还跟着三个被楚王殿下的悍勇给拖下水的三个倒霉蛋,随着楚王这好似戏文里的台词落下,他手里的马槊学着当初在窦师纶破定襄城时,在城门处的那一记“横扫” 千军,一下子便清空了面前一大片提刀冲上来的突厥骑兵。   不得不说,一力降十会,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让人热血沸腾。   “殿下,我来助你!”阿史那贺鲁被李宽这彪悍地打法激起了心中的血性,他在用手里的弯刀砍翻了两个企图近身的突厥骑兵后,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稍显迟疑的阿史那思摩。   而阿史那思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在刚刚砍翻了一个从斜刺里杀来的突厥大汉后,他看见了一个熟人。   巴加图,那个曾经在他手底下立下过战功的千户。   “你他娘的不想活了啊?!”就在阿史那贺鲁想出言提醒对方莫要走神的当口,一把被人丢出来的弯刀已经朝着阿史那的脖颈上飞去,在弯刀即将亲吻阿史那脖颈的时候,李宽的马槊横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替他格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臣谢过殿下……”阿史那思摩看着大杀四方还不忘救下自己的楚王殿下,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他原本想提醒对方注意巴加图此人,但转念一想,让楚王殿下分心留神还不如自己暗中死盯此人,一念至此,他沉下心神,开始奋勇杀敌。   而此时此刻,潜伏在人群之中的巴加图,心中的震惊不比阿史那思摩少。   为什么?   巴加图不明白,为什么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等人,如今竟然心甘情愿地跟随那位大唐楚王。   甚至身陷重围,也没生出反叛的念头。   为什么?   巴加图不明白,难道说那人真的是一个恶魔,天生就拥有蛊惑人心的本事?   “轰!”就在此时,李宽胯下的战马因为经不住敌人凌冽的攻势,在发出一声长嘶后,轰然倒地。   而李宽在随战马倒地的同时借势翻滚到一边,未待他起身,便有无数敌军企图策马朝他践踏而来。   此时此刻,众人皆已经杀的血灌瞳仁,哪里还有半分理智。   “干你娘的!真当乃公是软柿子?!”站起身来的李宽甚至能在短暂的一瞬中清晰的感知到脸颊旁有战马从鼻孔里喷出的热气,他没有任何犹豫,略微偏头,躲过了一记迎面而来的劈砍之后,抬手一拳,直接擂在了身侧战马的脖颈上。   “咔”,一道清晰的骨裂声想起,受伤的战马被巨大的惯性带的侧翻倒地,李宽趁着这片刻喘息的功夫, 随手夺过一把弯刀,直接掷向一个狞笑着朝他冲来的突厥骑兵,长刀破空之声在这杀声震天的军阵之中轻如一声叹息,但这并不妨碍它轻松破开敌人的胸膛。   “殿下,接槊!”阿史那贺鲁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李宽微微偏头,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随后他伸出右手,牢牢接住了马槊。   此时,中军的长矛兵已经开始和突厥前军接触,原本已经试图将李宽他们四人包围的突厥骑兵开始溃散,而李宽对这一切好似无知无觉,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眼中有着超越死亡的淡然。   少年楚王以槊杵地,面对身前千军万马,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今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打戏难写,剩下的容我明日再更。为一千礼物值加更。) 第277章 偷袭   随着李宽话音落下,似乎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第一波与突厥骑兵展开正面对冲的暗影刺客们,展现了他们恐怖的战斗力。   这些持矛冲锋的黑衣骑士们,此刻的战斗力甚至超过了太穆皇后留给楚王殿下的的重甲部曲:所有与其对上的敌人,仅仅只需要一瞬间,便会冰消雪融一般退散,如果此刻从天空向下俯瞰,那么就可以看到他们冲锋留下的痕迹:就如同铁犁在大地上刨开一道道赤色沟壑,这样悍不畏死的打法和凌厉无匹的攻势,让所有的突厥人都感到胆寒。   “拦下他们!”欲谷设在中军看的真切,那些持矛的黑衣骑士几乎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存在,这样的精锐,即便是他在吐蕃人的军中也从未见过。   而另一边,此刻周身压力大减的楚王,并没有选择抽身而退,他反而在用马槊挑飞一个突厥骑兵后,抢过了对方的战马,然后策马向前突进,这一回,他将手中的马槊舞得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势大力沉,不多时,便摧枯拉朽一般杀到了距离中军不过百步的距离。   而如此神勇的楚王,自然招来了敌人的关注。   “大汗,擒贼先擒王!我们不能对那个楚王留手了!”欲谷设的心腹大将牧力合此刻来到他的身边,神情焦急:“而且咱们应该向——”   “嘭!”牧力合话说到一半,突然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牧力合!”被这番变故吓到惊魂未定的欲谷设,下意识地往身后望去,这才发现一杆马槊不知何时插入了牧力合的胸口,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远处,楚王看着在马上气急败坏大喊大叫的欲谷设,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这也能歪?!”   嗯,肯定是老爹的马槊质量不行,要不就是那昏君太久没保养马槊,导致自己失了准头。   当然,眼下还不是懊恼的时候。   此刻,李宽身后已经有五名暗影刺客杀到,正是他们的到来,给了他豪掷马槊的底气。   从部下手中接过长矛,楚王殿下打算再试试准头。   但欲谷设显然也发现了他的意图,于是他当机立断下令道:“斩下楚王头颅者,赏赐牛羊三万!爵升三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在哪里都通用的道理。   李宽看着突然再度前赴后继涌上来的敌人,脸色一沉,此时的他如果掷出长矛,显然就会因为短时间的赤手空拳而露出破绽,不得已,李宽只能展示放弃狙杀谷欲设的想法,开始沉下心来着手应敌。   这是李宽第一次真正地身陷重围对四周展开厮杀,对此,他却并没有在心中产生任何特殊的感觉。   对他来说,就好像从前在宫中对着靶垛射出了许多箭以后,第一次在朔方城外射死那个突厥斥候一样,他不过是在验证自己的暗影刺客通过这么久的对敌,从而获得的战斗经验和技巧而已。   黄昏早已落幕,此时天空升起了一轮新月,月光皎洁,洒在人们肩头,但却无人有心感受这份温柔。   杀戮,仍旧继续上演。   在以长矛开路的暗影刺客进入战场,试图凿穿突厥人的骑兵阵容后,片刻后,后续杀到的后军便开始用马槊和连枷开始沿着前军冲锋留下来的痕迹,一路收割被冲散的敌人,而原本在射出一轮箭雨后就脱离了战场的弓弩手,此刻也三五成群开始在最外围展开狩猎和支援,他们的职责是配合骑兵防止有人试图发起反冲锋,并且对已经受伤的敌人进行补刀。   所有的暗影刺客,此刻都奉行一个宗旨:以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斗,仅此而已。   楚王彪悍的打法已经彻底惊呆了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贺鲁。   这三人在一开始跟随楚王陷阵后,的确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可等后续的支援跟上来以后,他们就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只是负责跟随楚王向前推进,偶尔抽刀与零星冲上来的敌人搏杀一阵,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事情了。   “时至今日,我才方知当时败给楚王殿下,委实是输得不冤啊……”说这话的,不是阿史那思摩,而是被楚王领着一千二百骑袭营的阿史那贺鲁。   “是啊……”阿史那思摩看着暗影刺客那彪悍的战力,忍不住感慨道:“当初我一直以为楚王的部曲之中,最为精锐的是那些重甲骑兵,现在我才发现,真正可怕的,是这些黑衣人啊……当初在朔方城,我只觉得这些人是极为可怕的弓弩手,谁曾想,论骑战,对方竟也能有如此威势……”   “嘿……”契苾何力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嘿然一笑,跟他俩相比,自己当初的投诚看起来就幸运的多了。   “贼子!休走!”前方,原本杀的兴起,一路势如破竹的楚王,看着前方见势不妙居然准备逃跑欲谷设可汗,当即发出一声暴喝:“本王大好头颅在此,等你来取!”   先前欲谷设可汗的喊话,李宽自然是听入了耳中,故而才有了那含怒一击,可他没想到,等自己此时杀到先前掷出的马槊旁边的时候,欲谷设那个狗东西竟然已经退了两三百步了。   “狗东西,也好意思!”李宽嘴上骂了一句,然后随手将手中的长矛插入了一个攻上来的突厥骑兵的胸膛,他打马往前几步,伸手握住了马槊槊杆,将马槊从那个倒霉的替死鬼胸口抽了出来,槊尖上流淌的鲜血在月光下闪现出妖艳的红色,李宽气势如虎,不愿再跟眼前这帮小喽啰继续纠缠的他,突然加快了进攻的速度。   就在楚王埋头继续开路的当口。   “殿下!小心!”李宽刚刚用手里的马槊将一个悍不畏死的突厥骑兵连人带马一并挥翻之时,在他身后,契苾何力的声音在此刻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嗖!”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破空之声从耳边传来,李宽下意识地微微偏头,便只觉自己的左边脸颊有一道劲风驶过,随后,一道壮硕的人影,从李宽坐骑右边斜刺里杀出,来人正是和李宽有着血海深仇的巴加图。 第278章 回来的是尸首   巴加图等待这样一个机会,等待了不知道多久。   此刻李宽的马槊还在左边,想要临时收回来抵挡他这一刀无异于痴人说梦。   “死!”巴加图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家人的仇,挚友的仇,整个部族的仇,在今日,就交由他来回报给眼前这个恶魔吧!   李宽没有说话,他的右手还握着马槊的槊杆,几乎下意识地,他下垂的右手一松,马槊落地,随后,右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破烂的柴刀。   “铛!”柴刀架住了巴加图雪亮的弯刀。   “哗!”李宽手腕轻抖,在格开弯刀的一瞬间,一记势大力沉的上挑,便将巴加图给直接开膛破肚。   “怎么……怎么可能?!”挡在地上的巴加图,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凭空变出一把武器挡住自己的攻势,他躺在地上,胸腹传来的火辣痛感和身下传来的濡湿感无疑在告诉他自己的生机正在飞快流逝。   怎么可能……   也就是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来,对方手里的那把柴刀,自己并不是今日才见到。   荒山……野村……哀求的老妇,被伙伴凌辱的妇人,还有自己亲手杀死的少年……   是了……那个裹着发黄的羊皮裘,从破烂的农家小院冲出来的汉人少年,死前紧握着的,便是这把柴刀啊……   “咳……咳……”巴加图想开口,但是鲜血此刻已经从他的喉咙开始往上翻涌,他此刻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怎么可能……   躺在地上的巴加图,有些眷念地望着头顶的星空,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悔恨在他的心中轮回交替,最终,他发出一声悲鸣,却又轻如一声叹息:“唔……”   他的世界,至此长夜永寂。   “殿下,您没事吧?!”阿史那贺鲁此刻也冲到了李宽的身边,他一脸胆战心惊的模样让李宽陡然觉得有些好笑:“我有没有事,你看不出来吗?”   “……您这浑身是血的模样,搁谁谁看得出来啊?!”阿史那贺鲁见李宽说话中气十足,当即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说话也多了几分调侃意味。   天晓得他刚才有多害怕,这他娘的要是楚王殿下出了事,他们哥仨也别想活了。   “殿下!”契苾何力和阿史那思摩此时也冲了过来,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一样,最先关心的就是楚王的伤势:“殿下,你没事吧?”   “我无碍。”李宽摇了摇头,只是有些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巴加图道 :“这哪来的二杆子?居然还知道声东击西?”   “殿下,您这刀……”阿史那思摩看着楚王手里的破烂柴刀若有所思,不用于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他们两人的视线方才被李宽身边的暗影刺客所遮挡,可阿史那思摩分明看的清楚,楚王殿下只是手一垂,再抬臂时手里就多了这么一把柴刀。   当然,阿史那思摩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毕竟他的视角也无法对楚王的动作一览无余。   “哦,”李宽闻言看了阿史那思摩一眼,随后将柴刀丢给了他身边的暗影刺客:“这把刀可是本王的宝贝,一直都交由身边的死士随身携带,再说你和贺鲁还有契苾何力,之前应该见过吧?”   “殿下……他俩没见过……”契苾何力现在也想起来了:“您当初在山坡上拿着这把柴刀逼迫颉利可汗就范时,这二位已经跑得没影了……”   “咳咳……”契苾何力此话一出,大家都很尴尬了。   “行了,别聊天了,继续咱们的正事!”李宽觉得再掰扯下去,阿史那思摩跟阿史那贺鲁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思摩,贺鲁,你们两个带领一些人手护卫在我身侧,契苾何力,你随本王继续开路!”   仗打到这种地步,大家拼的就是胸中一口气,谁先泄气,那便是一泻千里,一旦哪一方出现颓势,那便是无可挽回的败局。   战斗,仍在继续。   楚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砍翻眼前的敌人,更不知道自己身边跟随的暗影刺客已经换了多少波,他只是不知疲倦地挥动着手中的没马槊,将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扫到一旁,为自己开辟前进的道路。   直到,被逼入绝境的欲谷设可汗举刀呐喊着朝他冲来,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率队凿穿了这支突厥万人骑兵队。   他赢了。   “你他娘的还抖起来了?”李宽看着因为呐喊而面目狰狞的欲谷设可汗朝自己冲来,他都懒得提起战斗的欲望。   用他老爹李二陛下当初教太子大哥习武时常用到的那句台词:揍你,朕空出一只手来都富裕!   楚王殿下如今也是这般想法。   “嘭!”仅仅只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谷欲设可汗便从马上飞了出去,只见他整个人落在地上翻滚了几周后,口鼻窜出几股黑血,他壮硕的身躯在颤抖了几下后,便再无其他动静。   “呼……”此时的楚王殿下再抬头,已是月上中天。   “楚王殿下……我们胜了……”阿史那思摩此时面色苍白地来到李宽身边,他的右臂已经负伤,至于阿史那贺鲁和契苾何力,这俩人更惨,一个被人一刀砍在了肩膀上,一个被人扑下马,摔断了小腿,这俩人此时已经被带到后方治疗伤势了。   “是啊,胜了。”李宽点点头,随后眺望远处在月色下依旧灯火通明,如一头凶兽蛰伏的焉耆镇:“思摩啊,有没有兴趣陪本王去焉耆走一遭啊?”   “殿下,咱们……”阿史那思摩现在真的很为难,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劝说楚王离开,但是不知为何,今日这一战过后,他已经对李宽生出了一种“君既往,吾亦同往”的决心。   “哈哈,逗你的。”李宽哈哈一笑,随即扭头看向身后战场。   尸横遍野。   “可惜啊,可惜。”李宽叹了一口气,他方才发现,这一战,自己的暗影刺客已经折损了近两成。   “殿下,这一战 ,足以让您名垂千古啊。”阿史那思摩以为李宽是在心疼死去的亲卫,不由出言安慰道。   “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如此英雄气概,没让我那个昏君爹亲眼见到。不然他以后再想揍我,不得掂量掂量啊?”李宽回头看了一眼阿史那思摩,他觉得这人脑子挺瓜。   “……”阿史那思摩现在并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一夜无话。   翌日,在帐中枯坐到天明的禄东赞终于收到了手下斥候传回来的消息。   “大相……那斥候说话间,语气中带着一股惧意:“欲谷设可汗……回来了……只不过……”那斥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禄东赞,颤声道:“回来的……好像是他的尸首……” 第279章 示威   当禄东赞走上焉耆城头时,他发现,除他以外,各族首领此刻皆已到齐。   只不过,大家脸上的神色都很难看。   “怎么了?”尚未来到城墙边的禄东赞有些疑惑。   “你自己看。”他身边的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的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便苍老了许多。   禄东赞不疑有他,等他向前几步,再次向下俯瞰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幕让他永生难忘的场景。   只见城外三百步开外,出现了两匹战马,其中一匹战马身上驮着的,正是死去的欲谷设,而他旁边的骑士,是一个牵着缰绳,浑身浴血的少年人。   “呼……”禄东赞没想到,欲谷设足足一万人的精锐,居然还是折在了对方手里,当然,他若是知道打败欲谷设的仅仅只是楚王和他的两千余亲卫,恐怕他的震惊会更多。   “为何不出城拿下此獠?!”禄东赞见对方胆敢如此挑衅,不禁冷声道。   “对方不是傻子。”一旁的薛延陀夷乃男忍不住吐槽道:“三百步,弓箭是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的,而且你看那小子——”夷乃男用手指着李宽后方的一处沙丘道:“ 他已经卸甲,沙丘那边还有两匹健马,这要是真的追出去,咱们丢人不说,还不见得能追得上。”   禄东赞顺着夷乃男手指的方向,他这才看见在沙丘背面微微暴露身形的良驹。   在这一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了禄东赞的心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辅佐的松赞干布便是这世间最年少有为的人杰,现在,望着城下那个一人一骑,前来示威的大唐楚王,禄东赞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这样的少年英雄,上天偏偏让他降生在了大唐……难道说……吐蕃的崛起之路,就要功亏一篑在此人手中吗……   “禄东赞大相!”——就在禄东赞心绪不宁的时候,在城下眺望城头的李宽终于见到了这个让整个西北团结起来的关键人物,当即喊话道:“听说你对本王,向来挂念的紧呐!”   “哼……”禄东赞见对方如此嚣张,当即冷笑一声:“传我令——”   “不可!”一边的肆叶护可汗此时突然开口劝阻道:“禄东赞大相,如果现在带人追出去,咱们就真成笑话了!”   “……”禄东赞看了一眼肆叶护,他知道对方说的话有道理,自己也不过是被这位大唐楚王的嚣张态度给激的来了火气,他原本就打算把这小子赶跑,就算事后被取笑,也总好过就这么眼睁睁地任其潇洒离开要好得多。   “呵,肆叶护,你倒是对这位楚王的安危关心的很呐。”乙毗射匮可汗抓到了机会,自然要狠狠嘲讽。   “乙毗射匮,你最好闭嘴!”说话的,是前两日才赶到焉耆的泥孰莫贺设叶护 ,而他,是肆叶护可汗坚定的支持者,甚至当初统叶护可汗遇刺后,最先要被推举出来当可汗的,就是他,只是泥孰莫贺设拒绝了而已。   泥孰莫贺设可不是肆叶护可汗那般的愣头青,相反,这是一个真正的老成持重之辈,所以当他说出这样的话语之后,便是乙毗射匮也得好好掂量,能不能够承担得起与其撕破脸的后果。   “哼!”乙毗射匮也不是傻子,他明白泥孰莫贺设之所以呵斥自己,是因为对方眼下不希望西突厥再发生内乱,当然,如果自己跟对方继续杠下去,那么保不齐在场的其他盟友,就会暗中选择站队了。   “我说,乃翁跟你说话,听见没啊!”城头的变故,李宽自然是听不见的,但他看见对方的将领似乎在争论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王殿下,自然要火上浇油:“你们可要好好对待本王的家臣肆叶护可汗,他若有个闪失,本王到时候就派手底下的摸金校尉,掘了你们的祖坟!再修个‘青雀台’,并且把你们的妻女都……”   素质堪忧的楚王殿下,自打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许褚”和“许攸”之后,行事风格是越来越有那“曹魏”的风骨了……   当然,“青雀台”这一挂,自然不是我们楚王殿下在向某位丞相致敬,只是楚王殿下近来开始分外想念自己远在长安的胖弟弟罢了。   “……”禄东赞看着继续大放厥词的楚王殿下,不由眯起眼睛:“我是真想弄死他啊……”   “我也想……”吐火罗的叶护伊达勒也忍不住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弯刀:“这小子当真是没一点规矩礼仪……”   不得不说,楚王这个丈育,能让西北的蛮夷觉得他“失了礼数”,这也算是解锁了一项值得为人惊叹的奇葩成就了。   “老夫亲自去会会他!”禄东赞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日子没活动筋骨了。   片刻之后,走下城头的禄东赞骑上了自己的骏马,单骑出城,来到了距离李宽身前三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看着对方只带了一把长弓就敢孤身来此,不禁惊讶于对方的嚣张:“大唐楚王?”   “吐蕃大相?”李宽也摆出跟对方一样高傲的架势,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敢一个人出来见自己。   这一会儿,楚王殿下正在犹豫,要不要试试把禄东赞给掳走。   “呵……楚王殿下还想对我动手?”禄东赞见对方眼中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目光,不禁冷笑道:“那你大可试试。”   “唉,不试不试。”李宽闻言连忙摇头道。   他还想着等禄东赞把人带到金山,自己好一网打尽呢,就眼下这十来万大军,杀完了也是不伤筋不动骨的,要打,就一次性把他们打疼,打怕,打到在试图打马往南时,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   “欲谷设的尸首,可以还给我们吗?”原本以为楚王会继续放狠话的禄东赞,听到对方这么干脆的“认怂”,先是一愣,随即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李宽道。   “你他娘的连个谢字都不会说?”听闻此言的李宽把脖子一梗,脸上的神情更是不忿,本来因为到嘴的“肥肉”不能吃,他心里的怨念就大,结果对方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吃不下了。   这算怎么个事儿?! 第280章 西北群狼不过如此   “楚王殿下,”禄东赞慢慢眯起眼睛:“五千精锐吃掉欲谷设这一万精骑,的确值得炫耀,可在我面前,这还不是你炫耀的资本!”   “……”李宽看着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的禄东赞,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确不该让暗影刺客杀掉那些斥候的,唯一活着回到焉耆镇的那队斥候,是自己来送还欲谷设的尸首时碰见的,没想到,这居然还造就了一个美妙的误会。   此刻,李宽对敢孤身前来见自己的禄东赞失去了原先的欣赏:本王还以为你知道本王的厉害呢,合着是情报过时了。   罢了罢了,那就让你继续膨胀。   “你说的有道理,”李宽点点头,随后松开了手里的缰绳,任由驮着欲谷设尸首的战马朝焉耆镇的方向行去:“本王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高昌城如今已经是大唐的城池,麴文泰父子已经将此城献出,所以……”   “所以楚王殿下打算让我们承认大唐在西域的地位?”禄东赞直接打断了李宽接下来的话,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殿下此举,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你知不知道,本王最讨厌别人打断本王?”李宽深深看了一眼禄东赞,随后打马转身:“我在金山等着你!”   原本,李宽此次来到焉耆镇,就是想抖一抖威风,顺便看看这西北盟军的底子究竟如何,但是现在,他不用看了。   欲谷设带领的突厥精锐那般不经打,盟军领头的又膨胀成这样,那还有啥可说的?   “呵,你还想着去金山祭天?”禄东赞冷笑着望向李宽离去的背影:“放心,老夫一定会让你有去无回!”   “老狗!你他娘的狂妄!”楚王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禄东赞这样的威胁,他娘的,咱俩到底谁打了胜仗啊?!   一念至此,楚王当下也不再犹豫,原本挂在马腹的长弓被他一把抄在手中,随后左手持弓,右手拈向腰间,待长箭在手后,拧腰转身,抬头便射!   “唰!”第一箭,直冲禄东赞面门!   “哼!”禄东赞显然也是见多了生死,从李宽发出那声暴喝开始,他便小心盯防起对方的弓箭,可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将长刀格挡在面前后,“邦!”   那箭头撞击刀背的力量之大,让禄东赞措手不及。   好大的力气!   胳膊一麻,手中长刀被震得差点脱手的禄东赞刚在心中升起这样的念,下一刻——   “啪!”   长箭被弹飞后,刀背狠狠砸在了禄东赞的脸上,让他高挺的鼻梁一下子就趴了下去。   “不好!救人!”城头之上,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当即便下了命令让人赶紧去驰援禄东赞。   但对于李宽来说,眼下他的时间可太充裕了。   充裕到他足以用弓箭杀死禄东赞十几次!   “你他娘的拽什么啊?你以为你比欲谷设强多少?!”既然做了,那就做绝,楚王殿下不打算留禄东赞活口了。   一念至此,他再度弯弓搭箭,手里的弓弦刚要拉开,远处一道劲风袭来,李宽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微微拧腰侧身。   “啪!”只见有一箭破空袭来,擦着李宽的肩膀射入了后方的地面,炸出了一个小小的沙坑。   哟嚯?!   李宽顺着箭矢来临的方向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百步的一个小沙丘之上,一个中年大汉持弓望向自己。   “嘿……”李宽没有起跟对方较劲的心思,他在眨眼之间便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微微抬手,三箭连珠,直冲禄东赞而去!   而禄东赞显然也不是一般人,此时的他趁着李宽躲避自己带来的吐蕃射雕手射出的那惊天一箭时,他已经打马转身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这会儿,他身上原本嚣张的气焰早已经消散无踪。   只不过到底还是因为这一阵的耽搁,让禄东赞有了一线生机。   当李宽再度弯弓搭箭时,一直偏头用眼角余光注视他的禄东赞,毫不犹豫地便从疾驰的马背上直接翻滚到了地上,所以李宽射出的那三箭,被禄东赞险而又险地避开了。   “嗖!”李宽三箭连珠过后,那中年吐蕃汉子射出的劲矢也再度袭来,李宽本想躲避,可这回他发现对方射的居然是自己胯下的坐骑。   呵,还想留下本王?   李宽看着此刻打开的焉耆城门,不禁心中发出一声冷笑,此时的他,知道无法拯救胯下健马的性命,于是索性再度拉弓如满月,直指掩护禄东赞逃跑成功,准备撤退的吐蕃射雕手。   “唰!”李宽对自己的箭术一向有自信。   “刺啦!”在他胯下的健马被一箭射中前胸,发出一声悲鸣缓缓倒地之时。   “嘭!”沙丘之上,被一箭穿喉的吐蕃射雕手,整个人也扑倒在地。   机会稍纵即逝。   落马后,顺势翻滚在地的李宽,原本还想继续追杀倒在地上的禄东赞,可是没办法,看着那焉耆城门驶出的骑兵,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   “下次再来陪你们玩!”丢开长弓的李宽哈哈一笑,转身拔腿便跑。   山丘那头,被临时召唤出来的暗影刺客已经打马朝李宽的方向冲刺而来。   “给本汗留下他!”乙毗射匮可汗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响,可此时李宽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随即翻身上马,他侧头望着气急败坏的乙毗射匮冷冷一笑。   狗东西,咱们山水好相逢!   别忘了你爹可还在本王手里!   健马风驰电掣般穿过沙丘,留下身后混乱的众人,李宽骑在马上,感受着劲风吹拂,突然,他哈哈一笑,随后,又发出一声长啸:“西北群狼?不过如此!尔等在本王眼中,迟早当为家犬耳!”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禄东赞此刻身边已经被侍卫包围,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吐蕃大相,此刻已经破了相——一道紫青交加的刀印直直印在他的脸上,边缘处还不时有破损的伤口,他高挺的鼻梁已经塌陷,鲜血正从鼻孔流出,将他的脖颈濡湿。   而更为难堪的是,因为生理上的因素,鼻梁断裂带来的疼痛和酸涩,让禄东赞此刻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娘的……老夫活了几十年了……曾几何时遭过这样的罪啊……   今日莫名其妙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吐蕃大相禄东赞,听着远处传来的嚣张话语,只觉整个人都好似被火焰包围,屈辱和愤怒,烧灼着他的内心,他发誓,一定要让此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第281章 李二陛下的不好预感   “楚王殿下,您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当李宽浑身是血带着千余骑回到大部队的时候,姜去已经从扯下来的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口中得知了这位大爷彪悍的战绩。   “说啥?”本来就因为没能弄死禄东赞而心情不爽的李宽把脖子一梗:“本王又没打输!”   “……”一时无话可说的姜去,此刻打心底里觉得回头得跟窦师纶商量商量,到底怎样才能约束一下楚王,否则按照这位继续随心所欲的行事作风,很可能会……   会啥来着?   姜去的思绪到这里突然一滞——他发现,对于从前楚王干下的各种壮举,今日倒也不算多离谱。   正当姜去自欺欺人即将成功的当口,李宽接下来的话让他不禁脸色一黑。   “姜去啊,”李宽突然伸手一指不远处的阿史那思摩道:“本王这次带着他们仨直冲敌阵,杀得那叫一个痛快,想来当时丝毫不输你当年呐!”   “殿……殿下……”阿史那思摩见楚王拿自己跟姜公炫耀,就知道大事不妙,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只要脑子没毛病,就绝对不会说出莽夫楚王带着他们身陷重围的黑历史,可阿史那思摩没想到, 哥几个有意遮掩,却架不住楚王自己没脑子。   “不是……”姜去听着楚王的英勇事迹,只觉得头疼欲裂:“我说殿下,您这是把自己当宇文擎了是吧?! ”   “……”李宽没想到自己玩命打出来的彪悍战绩,在姜去口中竟然是这等评价,他沉默半晌,才回了一句:“你骂的还挺脏……”   “哼……”姜去闻言冷冷一笑:“殿下,老夫觉得,您的麻烦还在后头……”   “你这人……”李宽发现,自己或许是好说话了,如今姜去怼自己都半点不带犹豫的了。   “您还是想想回头怎么跟窦公交代吧!”姜去摇了摇头,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算是发现了,就楚王这德性,再不回长安,恐怕就不用回长安了,因为这位总有一万种方法去作死。   老夫是真难啊……   不再搭理楚王的姜去,扭头望向长安的方向,长叹一口气,叹不尽心中的怅然。   -------------------------------------   李二陛下今日不知为何,清晨起床的他,总觉得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   而在他试图强询问身边人左眼跳和右眼跳的区别的时候,前方再次传来楚王的捷报:“陛下,侯君集传来消息,楚王殿下已经将部曲的家眷全部送入关内,看样子,是打算动身前往金山祭天了。”   好了……李二陛下这回不用开口问了。   他就知道没好事!   “侯君集就在玉门关里看着那竖子胡作非为?!”大帐内,李二陛下看着面前的瞿长孙,语气颇有些不善。   “陛下……”瞿长孙这就不得不为侯君集伸两句冤了:“容臣斗胆说句您不爱听的实在话,眼下楚王殿下身边的大将军,单拎出来一个都能跟侯君集不分伯仲,何况还有李靖、李绩两位大将军在……”   瞿常笋说到这里,默默地看了李二陛下一眼,有些话是他也没胆子说的:就楚王殿下这德性,不带着大军回玉门关找侯君集的麻烦就算好的了,侯君集脑子坏掉了才会主动凑过去找削。   “朕该写道手书让侯君集匀出一点人手给那竖子的……”李二陛下虽然英明又神武,但这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迷信的。   今早的异样,总让他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侯君集已经将自己的全部部曲都派给楚王点下了。”瞿长孙听出李二话里的担忧,当即开口道。   “那有多少?”李二陛下不满地看了一眼瞿长孙:“区区两百部曲,那竖子带队出去冲锋一波人就没了!”   “……”听闻李二此言,而在心中感到颇为无奈的瞿长孙觉得:楚王殿下能有今日这番光景,自家陛下多多少少是有点责任在身上的。   合着您半点看不出侯君集的切肤之痛,只关心楚王殿下身边的人手够不够是吧?   “要不,你带一队玄甲军提前去增援宽儿?”李二陛下皱着眉头,这话看起来是在商量,但瞿长孙心里是有点数的,陛下这是已经想好了。   “臣现在就去做准备!”   “算了,不妥!”谁知瞿长孙话音刚落,李二陛下就改了主意:“你去把牛进达给朕叫来!”   “唯!”瞿长孙当下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一身戎装的牛进达进入了李二的帐中:“臣牛进达,参见陛下!”   “牛爱卿啊,”李二陛下脸上一副和颜悦色:“朕打算让你带一队人马,脱离主军,先去增援楚王,你觉得如何啊?”   “臣愿往!”牛进达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恭声领命道。   “很好,”李二点点头,从一旁的案几上拿出刚写好的书信,交给牛进达:“你见到那个小兔崽子以后,把朕的手书交给他,记住,但凡这小子有半点不情愿,你就把人直接给朕绑回来!”   “唯!”牛进达是个讲义气的,他知道李二陛下的交代归交代,但是真的执行起来,那难度 ……   可想到先前自己还有恩情尚未回报楚王殿下,于是这一回,他半点不带犹豫的就揽下了这一桩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反正牛进达心里清楚,他回头见到楚王,真按陛下说得这么干,那他和楚王见了面之后到底谁绑谁,还真不一定……   “那你尽快动身。”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人来办事的李二陛下,满意地点点头。   “那臣这便告退!”牛进达与李二陛下君臣多年,这会儿心中的愧疚已经如燎原星火,丛丛而生,但想到楚王殿下身边正缺人手,牛进达还是决定不要打破李二陛下的幻想,先帮着保证楚王殿下的安危才是正事。 第282章 楚王对兵法的理解   牛进达带着八千精骑直往玉门关而来。   彼时,楚王殿下刚刚回到高昌城。   “竖子!”柴绍是第一个当着众人的面对李宽开骂的大将军:“你小子是不是真的飘了?带着两千人你正面冲击一万突厥骑兵就算了,你小子还敢玩阶梯战术,还让自己当那个陷阵冲锋的死士,怎的?觉得你老李家但凡行二的,都有点天命在身上是吧?!”   看得出,柴驸马这回是真的急眼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通通都给说出口了。   “姑父!慎言啊!”李宽刚刚沐浴更衣,此时穿着一件青色长衫,好似世家贵公子。   可这位世家贵公子在被姑父喝骂后,他接下来说的话,那就多多少有点……有点破坏形象了:“我爹十三四岁的时候还在太原城里溜鸡斗狗,调戏小姑娘,而我,却已经跟西域群雄打得有来有回……”   “臣听明白了,”窦师纶黑着一张脸,不等李宽说完接下来的逆天之言,就直接打断了他的施法:“您的意思,是陛下不如楚王殿下?”   “张公瑾,记下来,楚王亲口说过,陛下少年时,远不如他矣!”李绩是懂得怎么打罗圈架的,趁着楚王此刻膨胀的功夫,趁着大家对他孤军作战的行为大为光火的时候,他自然是要帮着上上强度。   “李公放心,老夫心里有数。”张公瑾此刻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实话,大家今日难得这么团结,他甚至都有些感动:“多少天了,自己原本以为陛下在军中的忠臣就剩下老夫一个了,没想到,都是潜伏者,都是潜伏者啊……"   "你这就属于没活儿硬整了。"楚王殿下听到张公瑾说什么忠臣就剩下他一个,忍不住皱眉道:“本王如此聪慧,难道还能让这大帐之中,存在内鬼不成?! ”   “……”张公瑾这下是真没话说了。   行吧,老夫也成楚王的……楚王的……   张公瑾犹豫半晌,也不知道是该把自己归类成“党羽”,还是“良臣”,但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意当“楚王的家臣”的,毕竟这玩意儿一旦沾上,一世英名也差不多就毁了……   “好了,你们也别阴阳怪气本王了,此战是本王一时兴起,但也并非没有战果。”李宽说到这,嘿嘿一笑,看着帐内依旧面色不善的众人道:“说起来,身陷重围 ,四人冲阵万人,算什么啊?尔等可知,本王在那焉耆城下,差点了结了吐蕃大相禄东赞?!哼,就算让这货侥幸留得性命,恐怕也是要破相咯~~”   李宽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神情一震。   先前骂他骂的最狠的柴绍忍不住一阵眼皮狂跳:“小兔崽子……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楚王’了?”   这个楚王,是“西楚霸王”的 “楚”。   “姑父别气,待本王细细道来~~”李宽摇头晃脑地用戏腔接了这么一句,随后便跟大家说起来自己在焉耆城下的经历。   半晌过后。   “——事情就是如此,只是有些可惜,干掉了一个吐蕃的神箭手,却让禄东赞活了下来。”李宽有些意犹未尽道:“要是让本王宰了禄东赞,那该多好啊……”   “楚王殿下,按您的说法,您干掉的可不是普通的神箭手,而是射雕手啊!”宇文擎是最见不得自家家主被一帮他眼里的“逆臣 ”给打压的,所以他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给心知肚明的几位大将军普及一些耳熟能详的知识,外带提升“楚王”的含金量:“那是射雕手,在所有国家之中,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的啊……”   “是吗?”李宽浑不在意地挑挑眉:“本王没觉得他有多强啊。”   “行行行,楚王殿下,您就嘚瑟,就嘚瑟啊!”李道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老臣就不明白了,您都带出去五千精锐了,为何不用他们作战,反而是带着暗中相随的两千部曲,直接去找欲谷设的麻烦……”   “本王当然有本王的考虑呀!”李宽不满地瞪了李道宗:“你是不是以为本王的《孙子兵法》是白学的?你知道本王的老师是虞世南,但是你知道本王的师公是谁吗?你知道本王师公的七世祖是谁吗?你知道……”   “楚王殿下,您好好说话!”李靖皱着眉头打断了准备拿王羲之的名头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李宽:“臣大抵能猜到您当时的打算,您恐怕是担心敌军的支援源源不断,所以先派出小股人马将其引蛇出洞,等拉出一段距离后再着手吃掉,想法是不错,可您怎么回头就带着那用来引诱的两千部曲给冲过去了?这一点,老夫实在费解!”   “嗯……”听着李靖认真的分析,李宽似模似样的点点头,随后他指着李靖对其他人道:“看见没?看见没?!李靖李大将军,我大唐的军神都认可本王的战法,结果你们还觉得本王鲁莽!”   “哼……我说你还是解释解释为什么用诱饵击穿了上钩的‘大鱼’这件事情吧……”李绩发现楚王试图转移话题,当即便冷哼一声,一针见血地发问道。   “呐,在这一点上,你们就该看出李靖李大将军和本王的差距了。”楚王殿下闻言非但不恼,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而众人听他说出这话之后,怎么说呢……   楚王殿下的脸皮,如今可真算是修炼到了某种高度了——他居然敢跟李靖比高低。   “嘿,别不服啊。”李宽嘿嘿一笑,随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这打仗嘛,战术也好,战略也罢,打到最后都只剩下一点,那就对时机的把握,你们可以说本王鲁莽,也可以说本王运气好,但是此战的结果就一个,本王打赢了!而在这战场之上,成王败寇道理还需要本王来说?连你们都不敢打的仗,本王打了,而且胜了!就这么简单!”   或许李宽这番说辞过于简单粗暴,所以等他说完,众人皆是一副“服了,但没完全服”的样子。   而姜去作为楚王身边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部曲,他此刻的目光默默扫过众人,当他发现苏定方、宇文擎、姜盛、袁天罡、契苾何力、阿史那贺鲁、执失思力这些“楚王的年轻家臣”们开始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后,他知道……完了……   楚王殿下身边的莽夫,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楚王殿下这番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作为在场乃至整个大唐,不对,应该是这个时代最强的武将,深思熟虑后的李靖缓缓点头认可道。   但认可归认可,此时已经洞悉楚王真正想法的李靖大将军,决定还是决定考察一下某人向来自诩‘待人以诚’的高尚品格:“但是殿下,您与老夫说实话,当时扭头冲上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感觉自己此刻处在人生巅峰的楚王殿下没想到,这灵魂一击来的如此之快。   他想了想,还是期期艾艾外加老老实实的答道:“可能……应该……或许……其实……本王一时热血上头了……”   “哈?”原本觉得己方已经溃败的李绩,没想到眼前这小王八蛋竟然还能跟大家实话实说,他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殿下这……哈哈……”   随着李绩最先狂笑不止,接下来,柴绍、李道宗、薛万彻等人也是一同哈哈大笑。   笑声感染了其他人,楚王的家臣中,如今已经对新主心悦诚服的番臣们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最后,就连看着儿子姜盛自顾自狂笑的姜去,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最后,窦师纶和李靖相视一眼,各自的嘴角也有了弧度。   当堂上笑声连成一片,唯独高作主位的楚王开始无能狂怒:“笑啥?你们笑啥!本王说的难道不对吗?! ”   此时此刻, 无视楚王的众人默默达成一个共识:楚王混账归混账,但是胜在敢作敢当,而这,也算是对他们这些人唯一的安慰了……   贞观五年初夏,在西域打出惊天一战的楚王李宽,终于带着自己的大军离开了高昌城,开始前往金山祭天。   消息传出后,举世震惊。 第283章 祭天祷文谁来写   牛进达率领八千精骑赶到玉门关的时候,这段时间饱受煎熬的侯君集大将军可算是见到亲人了:“牛公啊!你可算来了啊!”   “呃……楚王殿下呢?”牛进达看着面前这位情绪激动的侯大将军,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怎么,楚王殿下带来的压迫感这么强大吗?   “楚王殿下前几日已经率军离开了高昌城,前往金山了!”侯君集这几日可谓是寝食难安,楚王殿下在焉耆的惊天一战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看着眼前对此一无所知的牛进达,侯君集神情复杂道:“楚王殿下如今当真是……当真是‘一朝遇风雨,便化金鳞龙’——整个西北,已经被这位给搅成了一锅粥……”   侯君集说到这里,想起之前还跟楚王有过“小小的不愉快”,他的心情就愈发变得糟糕:“我前两日收到消息,楚王殿下在以两千骑大胜突厥一万精兵后,他居然在战后把对方的首领——东突厥的谷欲设可汗的尸首带到了焉耆城下,表示要送还给盟军,结果吐蕃大相禄东赞受不得激,独自出城与他交涉,最后却差点死在了楚王殿下的手里……”   “……”牛进达听着侯君集的描述,他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 ——尽管先前在长安,牛进达已经多次震惊于楚王殿下彪悍的战绩,但是眼下,他不得不将对楚王的认知再提升一个高度:“如此说来,楚王殿下这是打算把金山祭天弄成大决战啊……”   “他就是这么想的!”侯君集听到牛进达终于说出了和自己一样的看法,忍不住沉声道:“老夫无权调兵更无兵可调,毕竟玉门关是绝对不能丢的。所以,老夫唯有将自己所有的部曲全部都派了出去,如此算是尽了一份心力……可是进达兄啊……楚王殿下若是此行一去不回,你我……都难有好下场啊!”   “……”牛进达突然就很讨厌侯君集,毕竟你丫在这种时候跟老夫掏心窝子的说废话,老夫能咋办?   眼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楚王殿下能够在援兵赶来之前,一路平安无事罢了……   -------------------------------------   “我说窦叔儿,为啥你不让本王写这祭天祷文?”——不管有多少人在担忧楚王殿下的安危,作为当事人的他,快活的小日子还是照常进行。   “我说殿下啊……”被李宽一路纠缠,简直快要头痛欲裂的窦师纶,在听闻此言后,对自家丈育的楚王殿下有气无力地回道:“祭天祷文,这是要记录在史书上的,您确定您这通篇都是市井俚语的骂街话,像什么‘乃翁’、‘野犬’这都还算好的,可您骂人家突厥可汗是‘贱婢生的’……这……这这这……这能用吗?!”   窦师纶在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不可能对李宽让步的,这要是让了步,这么这一次参战的将领,就不是什么“大唐功勋集团”,而是“长安游侠团伙”,但这两者之间,可是有着云泥之别的……   “可是张公瑾凭啥把这活儿给抢了去?!”李宽见说服不了窦师纶,不禁又打起了别的主意:“要我说,不如把这差事交给宇文擎,毕竟莫贺咄可汗是他亲手抓住的,更何况后面还掳来了肆叶护……”   “呵……”窦师纶已经不想说话了,让宇文擎来写祭天祷文?那粗坯武夫最后交上来的文章怕不是就由您楚王殿下代笔了是吧?!   “唉……”一旁听着两人争论的姜去不由叹了一口气:“楚王殿下,您是非得在这件事上再现眼一回?老夫得提醒您,您哪怕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两位恩师的面子,虞世南和萧瑀,那从前可都是美玉无瑕一般的谦谦君子,如今他俩的名声,因为您的‘光辉事迹’而晚节不保,这也就罢了,可是您总不能害他俩从此以后在大唐文坛都抬不起头吧?!”   杀人,还得诛心。   姜去此言一出 ,便只见楚王殿下嘴角一阵抽搐,半晌愣是无言。   良久过后。   “宇文擎!”李宽大吼一声。   “臣在!”一直跟随在李宽身边的宇文擎应和一声。   “你去告诉张公瑾,让这货把祭天祷文好好琢磨琢磨,回头这祷文必须署上我和他的名字,本王说什么都得让自己的两位授业恩师在大唐文坛永垂不朽!”李宽说到最后,故意挑起下巴,看着姜去,满脸怡然自得。   “咳咳……”原本是安心看戏的李靖、李绩等人,此刻也不禁一个个有些忍俊不禁。   好家伙……永垂不朽原来是这般用法?嗯……   也不知道长安城里的虞公和萧公,得知自家弟子如此礼重自己,又会是何种感受……   但老夫想,他们二人应该……可能……或许……大概……在震惊之余,又同时感到很“窝心”吧……   毕竟这样的弟子,可是你们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啊……   自家结的苦瓜,总得笑着说好吃呀……   哈哈哈哈……   在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后,楚王殿下率领大军东进的步伐可谓是一路通行无阻。   而这样的诡异敌情,也让众人不禁心头一沉。   对方这是连沿途袭扰都不愿意了啊……   他们自然不知道,西北盟军之所以不再阻止李宽等人前往金山,是因为他们已经收到了李二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为了不让两路大军成功汇合,禄东赞干脆把心一横,大唐的楚王想祭天是吧?成,老夫也知道一时半会儿的拦不住你,干脆便放你去!只不过你祭完了天,想要踏上回程,那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按照眼下的安排,李宽跑去金山祭天,这一路光是赶路都要花费接近一个多月的时间,而这一个月里,足够禄东赞调集吐谷浑、吐蕃、西突厥、吐火罗、以及以薛延陀为代表的铁勒诸部,这些军队林林总总加起来,哪怕以最保守的态度来估计,最少也是八十万之众!   而大唐皇帝这次带来的军队,数量大约在十万,哪怕算上一直守在灵州和幽州,一直按兵不动的薛万均和卫孝杰,加上他们手里的三万人,大唐这次参与大战的兵力也不过二十万人。   八十万对二十万,优势在哪一方,自是不必多说。而且更重要的是,按照禄东赞的估计,大唐撑死也只能再凑出五万骑兵,他们可不似某个把东突厥当成自家草场,‘顺手牵马’牵了十几万匹的“楚蛮子”,大唐国内的战马,如今还是很稀缺的。   再者,禄东赞仗着盟军的人数优势,他已经不再把楚王列为唯一的目标,按照他的计划,只要大唐皇帝敢率军西出玉门关,那么他不介意学着大唐楚王的作风,来一回擒贼擒王。   如此,也算一报还一报! 第284章 巨大喜讯和惊天噩耗   禄东赞算到了一切,但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李二陛下派出了牛进达作为先头支援部队。   牛进达对李宽,是自认有所亏欠的。   当初大家说好为了筹粮一起默契配合坑害关陇世家一波,但奈何被他留作后手的程咬金是知道世家跟皇室之间的游戏的规则的,担心好兄弟可能沦为斗争牺牲品的老程,最终还是跑去跟李二陛下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如此虽然保住了牛进达,可牛进达跟李宽原本即将达成的某种情谊,就这样消散在了风里。   当然,如今牛进达再想加入楚王殿下的追着队伍里,说实话,这位大将军虽然也是身经百战,但奈何楚王仗着祖母的宠爱以及自己的嗯……人格魅力……咳咳……总之,这货如今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能征善战的武将。   但牛进达此人,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虽然风波过后,楚王殿下可以将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他牛进达却不能。   时光轮转,日夜更替,一直苦于无处报恩的牛进达,终于在今时今日等来了机会。   牛进达在玉门关没有过多的停留,仅仅只是休整了两日,他便再度出发,自玉门关一路北上,开始寻找楚王殿下的身影。   可等他过了伊州,再过了庭州,看着眼前在大唐铁骑之下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庭州城,牛进达才意识到,楚王麾下的战力,恐怕强得超出他的想象。   而事实也正如他想的那样。   “宇文擎,本王警告你啊,下次再他娘的自作主张跟人启衅,本王就带着姜公跟你练练!”眼看大军即将到达金山脚下,李宽也没法跟宇文擎这货计较为何人家突厥使者只是见到自己没下马,就被自己的彪悍家臣给一箭射死,继而引发了一场屠城大战。   “殿下,您的威严,不该受到挑衅,凡遇逆臣,吾当尽斩之!”宇文擎在这件事情上犟得可怕。   “呵……”李宽闻言冷笑一声:“等你回头看见我爹拿束带抽我的时候,我希望你也可以这么勇。”   “我说……”姜去无奈地看着不当人的楚王殿下:“您最好还是提前跟这个夯货讲清楚此事的严重性,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别回头因为‘某些个误会’,让您的‘虎侯’折损在了陛下手里……”   “听见没?!”李宽瞪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宇文擎:“姜公当初为了让本王顺利逃出宫去,那可是只身拦下了我爹麾下的大内第二高手洪三,可饶是神勇如此,姜公依旧不敢触我爹的霉头……”   “嗯……”宇文擎默默接受着楚王殿下的知识普及,他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那殿下,这大内第一高手是谁啊?”   “姜去啊!”李宽不耐烦地用手里的马鞭照着宇文擎的肩甲来了一下:“你他娘的是不是傻?能打败第二的不就是第一么?只不过姜去是本王麾下的,我爹那昏君,不配拥有姜公这样的人才!”   “呵!呵呵!”明珠暗投的姜公被楚王的一番大言不惭的言论给气乐了:“承蒙殿下看得起!但是如果让老夫有的选,老夫希望您别看……”   “楚王殿下!”就在众人一边赶路一边聊天打趣的当口,负责殿后的苏定方带着亲卫来到了李宽身边:“楚王殿下!咱们有援军了!牛进达大将军率领着八千……”   “你等等!”李宽听到苏定方的话之后便不由眉头一皱:“牛进达?他来了?!这里可都他娘的要到金山了!他带八千人就这么跑了一路?!不要命了?!”   不知为何,楚王殿下觉得一股不祥的气息正笼罩在自己头顶。   那什么……该不会……   “臣牛进达,见过楚王殿下!”就在李宽思考着是否有极大的危机降临己身的时候,渴望见到楚王殿下的牛进达直接打马来到了他的面前,老将军二话不说,就跪倒在了路边:“殿下!您受苦了!”   “牛伯伯,您快快请起……”李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他睁开眼睛,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只见他对已经起身的牛进达开口问道:“牛伯伯,你跟本王交个底,那昏君是不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牛进达现在觉得眼前的楚王让他感到陌生,不是,你这仗打久了,对危险的感知力这么灵敏的吗?!   “殿下,您这……您这想法是因何而生啊?!”牛进达想起临行前,李二陛下特意对自己吩咐“不可打草惊蛇,让那竖子失了理智”,于是他再度昧着良心道:“臣只是奉命前来增援您啊!”   “牛伯伯,你搁这扯犊子呢?!”李宽见到牛进达是这般反应后,心中隐隐升起了巨大的恐慌,但表面上他还是继续色厉内荏道:“牛伯伯,你少诓我,您外出作战,最少也是一路行军总管的职务,如今跟个先锋官似的,带着八千骑就敢一路北上,这说明你背后肯定还有大军 ,可是这支大军的统帅,除了我爹,还能有谁?!李靖、李绩这两位大将军可是在替本王效命,其他人,谁有资格让你当先锋啊?!”   “额……”牛进达一时之间,竟然被楚王殿下这番道破天机的话语给怼地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此时,前方收到消息的李靖也带着李绩赶了过来。   而这两位在见到牛进达的第一时间,便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同一个问题:“陛下御驾亲征了?!”   “……”听着两位李公那语气中的满怀期待之意,牛进达心中发出一声轻叹:看得出……跟着楚王殿下,老哥儿几个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啊……   “楚王殿下……陛下他此刻应该抵达玉门关了。”牛进达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绩闻言竟是直接仰天放声狂笑,他一手指着面露“忧愁”之色的楚王殿下,笑得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而他身边的李靖,就显得有大将风范的多了:“楚王殿下,您觉得,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呢?”   “先看了……咳咳……”李宽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如今跟自己半点不客气的李绩,随后才正色道:“先去金山,开坛祭天,完事了你们就班师回朝吧——至于本王……嗯……世界那么大,本王想去高句丽看看……”   “殿下,臣陪您一道!”宇文擎在做家臣这方面的觉悟,那叫一个高。   “嗯……你还挺知道安慰人的……”脸色有些发白的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后便感到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不知道为何,久违的痛楚正从身下隐隐传来……   人类的悲欢,从来都不相通。   “殿下,您跑不掉的……”得到惊天喜讯而匆匆赶来窦师纶,看着惊闻噩耗开始发癫的楚王殿下,语重心长道:“况且不管怎么说,您此番来西北,是真正的立下了足以彪炳史册的功绩,陛下就是想抽……”窦师纶顿了顿,换了一个不那么惊悚的形容词:“陛下就是想……想对您‘因材施教’,那也得等回了长安啊……” 第285章 牛进达的疑惑   “哼!”被“真相”这把快刀划伤了脸面的楚王殿下,自然是不愿意接受窦师纶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的,所以他当即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我会害怕那昏君?”   “是不怕,”最擅长补刀的姜去在一旁颔首道:“可是殿下您哆嗦什么?”   “本王骑马腿抽筋了!不行啊 ?!”楚王殿下脸色难看地转头朝姜去没好气道,随后,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朝牛进达问了一句:“洪三……那货没跟着来吧?!”   “……”牛进达看着突然如此“稳健”的楚王殿下,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让对方不再抱有幻想:“楚王殿下,洪三不但来了,云裳也来了……”   “云裳?”李宽挠了挠头:“这货很能打么?!再说会打有个屁用 ……”   “云裳是洪三的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那种。”窦师纶没好气地瞅了一眼依旧嚣张的楚王殿下,同时暗中告诫自己,这回说什么都得跟姜去冷眼旁观,不能让这位再继续嘚瑟下去了。   “好家伙!”李宽听着窦师纶的解释,不由发出一声惊叹:他是万万没想到哇,云裳那么个老好人似的家伙,竟然是个比洪三还厉害的大内高手。   但感慨过后,李宽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似乎愈发的危险了……   “唉……”感到自己即将山穷水尽的楚王殿下,不由发出一声感慨:“想不到我李宽英雄一世,却注定要折在那昏君手上……悲呼哀哉……悲呼哀哉!”   “哼……”李绩看着还在演戏的楚王,忍不住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句:“殿下,老夫好心提醒您,张公瑾的书法,可是相当不错的……”   “我说李绩!你他娘的是真的类楚王了啊!”一直在旁边乐得看戏的张公瑾,没想到这把子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来了:“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老夫会记录楚王殿下一路的劣迹,回头呈给陛下吗?!”   “殿下你看,”李绩心平气和地指着气急败坏的张公瑾对恍然大悟的楚王殿下爱道:“他自己都承认了!”   “李绩你这老匹夫!”张公瑾也不忍了,当即便打马朝李绩冲了过去,而李绩则是轻笑一声,双腿轻踢马腹,随后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开始展开追逐,惊掉后方眼球无数。   “唉……谁能想到我朝的肱骨就是这样色儿的棒槌呢……再加上我那昏君老爹……唉!——大唐贞观……若是没了本王……势必前景堪忧啊……”生来就喜欢忧国忧民的楚王殿下默默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好累。   “……”其他人已经对于出楚王的不要脸行为和各种逆天发言见怪不怪了,李靖窦师纶等人和呆若木鸡的牛进达寒暄了几句后,便打马各自离去,只留下楚王的家臣姜去、袁天罡等人默默盯梢牛进达,顺便看着自家楚王,莫要让他再闹出笑话。   牛进达眼下觉得自己不但跟楚王的家臣们格格不入,就连曾经彼此熟络的几个老兄弟,他也觉得对方变得陌生起来了。   特别是李绩,不对……这人还是李绩吗?   一时之间,牛进达不禁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牛伯伯?牛伯伯?!”李宽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牛进达,他不禁挠了挠头,随后看向身边的几位家臣:“怎么个情况啊?牛伯伯难不成是撞邪了?”   “那可不是撞邪了嘛?”作为在这方面拥有绝对话语权的袁天罡忍不住深深看了楚王殿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宽发现,自己这个家主是越来越难当了。   “楚王殿下,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回过神来的牛进达,想起怀中的李二手书,忍不住开口规劝道:“陛下希望您尽早与他会合,这不,这是陛下让我带给您的手书。”   牛进达说着,将怀里的信拿了出来,交给了楚王。   “……”李宽看着牛进达手里的书信,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想拔腿就逃的冲动。   到底还是被那昏君给惦记上了啊……   “来就来吧,还带点晦气……牛伯伯你啊……真调皮……”楚王殿下嘴上开始胡言乱语,但是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了书信,等他打开信之后,映入眼帘的就八个大字:吾儿速归!既往不咎!   “这昏君心胸还挺宽广哈……”李宽看着这出乎自己意料的八个字,嘴角升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随后,他将信封叠好塞到自己怀里,转头对身边的宇文擎吩咐道:“传令下去,告诉所有人,大唐天子受楚王诏令,已携十万大军来到了边关,不日就会兵发金山,与我们汇合!”   “不是……楚王殿下!”牛进达没想到,这位大爷竟然生猛到这种程度:“您是真不打算回心转意了啊?!”   “牛将军,怎么说话呢?!”李宽皱眉看着牛进达:“本王不过是先去金山祭天而已,我爹很快就会率军赶来,这都是事实对不对?本王需要回什么心转什么意啊?嗯?!”   “……”牛进达是个实诚人,但是实诚人遇到楚王这种不实诚的,那注定是要吃亏的:“行,殿下,您真行……老夫反正无所谓,大不了陪您血战一场,可您这话传出去,那即便打了胜仗,您的麻烦也少不了啊……”   “怕啥?”回答牛进达的不是李宽,而是宇文擎,只见他把脖子一梗,对满脸忧愁的牛进达道:“眼下最重要的万众一心,至于以后……哼……殿下的麻烦,我宇文擎替他扫平!”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昂藏大汉,牛进达半晌无言,他没想到,楚王来了一趟关外,竟然还遇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尉迟敬德。   这可真就是……那传说中的天命所归? 第286章 玄武门危矣   不管牛进达作何感想,楚王还真就把“大唐天子受楚王诏令,率军十万前来支援”这句话原封不动地给传达下去了。   但此事过后最让牛进达感到震惊的不是楚王的胆大包天,而是其他人对这件事情的反应。   李靖、李绩自不用说了,这两位如今和楚王基本就是一个鼻孔出气,至于柴绍,那从头到尾就是楚王的“好姑丈”,压根就没变过,而薛万彻……   算了,这人不提也罢,牛进达自从听说了薛万彻差点把唐俭给做掉的时候,他就已经给对方打上了“楚王党羽”的标签,事实上,最让牛进达感到惊讶的,是李道宗和张公瑾对于此事的不作为。   “牛公,你别找老夫啊,老夫如今就是楚王手底下一个混饭吃的,你指望老夫去规劝他?还是算了吧,老夫年纪一大把的,经不起楚王的一通‘道理’。”李道宗在牛进达寻到自己的第一时间,便摆出了一副拒绝沟通的态度。   在他看来,只要楚王完成金山祭天这最后一项事宜,那么这天底下任谁也无法撼动他此番立下的丰功伟业,不就是言语狂悖了几句么,可即便如此,那是陛下的事,跟他们这些人有啥关系?   被婉言谢绝的牛进达,转头找上了张公瑾。   但是张公瑾的回答更加简单粗暴:“老夫现在忙着替楚王写祭天祷文,没空搭理你!”   得……   接二连三遭遇打击的牛进达忽然意识到,他这是上了贼船了。   如今楚王的队伍里,哪还有陛下的良臣啊?!——就连往日里最是忠心耿耿的张公瑾,如今都已经成了楚王的心腹了……   其实牛进达在这件事上,还真就误会张公瑾了。   张公瑾眼下也很为难。   作为楚王队伍里份属稀缺资源的文官,他实在是不放心将这件差事交给其他人,毕竟这祭天祷文如果真成了“楚王骂街”,那将来史书上咱们大唐贞观一朝的乐子,可真就“数之不尽了……”   -------------------------------------   总之,尽管一路风波不断,楚王殿下还在是大唐贞观五年六月初三这一天,抵达了金山。   在见过了留守此地的贺茗山和刘炳后,突厥可汗颉利被带到了李宽的面前,而同时在场的,还有西突厥的莫贺咄可汗。   “两位吃好喝好,过了今晚,咱们以往的恩怨,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中军大帐之中,坐在主位上的楚王殿下,身边武将如云,他看着脸上神色复杂的两位突厥可汗,和颜悦色道:“放心,本王不杀你们,也不会让你们再吃什么苦头,只要肯乖乖合作,本王一定保证你们后半生能当个富贵闲人。”   “若是我们不合作,比如今晚就自尽呢?!”莫贺咄可汗显然比颉利可汗要阴狠一些,都到这种地步了,还不忘以自己的身家性命相要挟。   “嘿,”李宽闻言冷然一笑:“我说莫贺咄,你个狗东西还不知道本王的为人?嗯?!还寻死觅活?好哇!你敢自尽,本王就顺带把颉利的头颅也给砍了,回头再将你俩的人头摆在祭台之上便是,本王还会对外宣称,你们是被本王的仁德所感化,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为了赎罪,故而自尽。并且,因为是你们生前对本王再三恳求,本王这才勉为其难答应将你们的头颅呈于祭台之上, 如此,也算一段佳话啊……”   “……”楚王此话一出,这大帐之内的所有人,脑海里都同时浮现出了一句话:人,怎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楚王的仁德”、“感化”、“免为其难”、“一段佳话”……   楚王殿下这简短的一番话里,实在是要素过多,槽点满满。   但是这也无疑说明了一件事:两位突厥可汗落到楚王手里,那可真是遇到仇家啦……   “老夫……”莫贺咄可汗在比自己更加卑鄙无耻的楚王殿下面前,终于失去了抗争的勇气:“老夫会好好配合楚王殿下您的……只希望您届时莫要食言……”   生死两难,不外乎如此。   “我……我也一样……”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在金山挖了一段时间的陷马坑以后,已经老实了许多。   “嘁,你俩可真是怂得让本王连一丝丝征服的快感感都没有。”李宽不屑地看了一眼两位突厥可汗,随后挥了挥手,一旁的贺茗山和姜盛会意,随即便将人拎了下去。   接下来,众人开始议事。   “殿下,明日就要祭天?”张公瑾神色有些焦虑,他总觉得自己的祭天祷文还需要斧正一二。   “此时速战速决才好,这一路行来,太安静了,就连楚王殿下荡平了庭州城,都没能引来任何敌人,说实话,老夫现在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李靖作为真正统帅整支大军的指挥官,已经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压力。   “祭天祷文是写给世人看的,本王的祭天祷文是自本王出了长安,到达朔方开始,一路南征北战,东突西进,厮杀至今日,这期间所经历的种种,早已昭然于天地,仙魔鬼神自鉴之,何须赘言?”李宽先是回答了有些不安的张公瑾,随后将目光投向李靖:“李伯伯,本王的预感和你的一样,如今整个西北的异族盟军过于风平浪静,肯定是在酝酿着什么大动作,但管他那么多呢,城府再深的阴谋算计,最终也有现身的那一天,本王倒要看看,那禄东赞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样来。”   “说白了你小子就是乐天知命而已。”李绩叹了一口气,对李宽这番话做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但李宽却没有接过李绩的话茬,反而是转头看向了自己收服的异族将领:“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贺鲁、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   “臣在!”五人听到李宽逐个点名,先是一愣,随即恭敬跪倒在地,做出领命姿态。   “本王知道你们或许对明日之事耿耿于怀,但是本王希望你们明白,此战,非大唐之过也!”李宽说着,从座位站起身,目光挨个扫过他们五人:“祭天之事,本王从头到尾就没对你们有所遮掩,倒是你们,说起来,如今一个个的都在心中都感到不安吧?”   “殿下……”阿史那贺鲁是最先察觉到李宽语气里那股晦暗莫名的情绪的,他慌忙答道:“臣等……非是有……”   “知道本王为什么非得收拢你们五人吗?”李宽没有等阿史那贺鲁继续说下去,便又开始了提问。   “能被殿下看重,是臣等的荣耀。”执失思力见机回答道。   “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也!”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在关键时候,总是能让大家回忆起他的师承,然后醒悟这厮有些文化在身上的。(注1)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不是……这竖子还真读过《论语》啊?!   随后,最先回过神来的窦师纶,笑呵呵地朝还不懂其中含义的五人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君子出生在小国家,这并不是他的过错。楚王这是在夸奖几位,乃是当世人杰!”   “楚王殿下!臣契苾何力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当世人杰,但臣愿为殿下效死之心,可昭日月!”契苾何力恭声道。   其他四人也随之附和:“臣等愿为陛下效死之心,可昭日月!”   “本王要的不是这些,”李宽看着跪在地上的五人,想了想,说出了一直藏在心底里的话:“本王希望你们五人,今后能够在我大唐得到重用,而你们的忠诚,在有些时候甚至比你们的才华更加重要。君子有德,方生君子之泽——尔等想要一世富贵没,甚至子孙后代也能尽享荣华,那就得拿出你们的忠诚来,为大唐尽忠!   如今,你们是大唐的臣子,所以对于此番祭天之事,你们就要站在大唐的立场上看待所有的问题。你们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臣明白!”差点以为要被楚王当成后顾之忧给解决掉的阿史那贺鲁,此刻回答得最是诚心,愧疚啊……真的愧疚啊……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楚王殿下如此看重。   “臣等明白!”除他以外,在场的其他四人,除了从头到尾都一直没生出过二心的契苾何力,剩下的,也是和阿史那贺鲁差不多的想法。   角落里,目睹了楚王殿下收拢人心的牛进达,此刻看着台上那个“我父英果类我”的楚王殿下,觉得对方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   好家伙,当年老夫跟着程咬金秦琼投奔还是秦王殿下的李二陛下的时候,楚王殿下您在哪啊?!   怎么就连场景都这么相似呢?!   “牛公,现在知道为何这竖子能一路博杀出今日这番光景了吧?”牛进达身边,薛万彻咧着一张大嘴,对追忆往事的牛进达笑言道。   “像……实在是太像了……”牛进达没有正面回答薛万彻的问题,他只是看着正下场亲自挨个扶起阿史那思摩等人的楚王殿下,只觉得眼前那个身影和记忆中的某道身影渐渐重合。   恍惚之间,先前便觉得楚王好似‘天命所归’的牛进达,默默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呵呵傻乐的宇文擎,牛大将军此刻在心中竟生出了一个怪诞却实际的想法——那便是长安城里的那道玄武门,貌似当真危矣! 第287章 金山祭天   翌日,金山山顶之上。   “大唐贞观四年秋,有东突厥贼寇阿史那咄苾(颉利可汗的名字)……”   全副武装的楚王殿下,身前摆放着祭天的案台,案台上,除了香炉以外,并没有放上任何祭品,只有一把破旧生锈的柴刀,以及李二陛下的马槊。   李靖、李绩、李道宗、柴绍、薛万彻 、牛进达、窦师纶、姜去、苏定方、姜盛、宇文擎 、袁天罡、贺茗山、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这些大将军以及楚王的家臣们,此时在李宽身后分列两侧,东突厥颉利可汗和西突厥的莫贺咄可汗,则是规规矩矩跪在李宽身后。   此时众人耳边传来的,除了呼啸的风声,便只剩下张公瑾诵读祭天祷文时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封神山兮筑高台,上表天地兮威四海……”(注1)   大风吹得众人的征袍漫卷,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无比的庄重,这其中,也包括鲜少有个正经时候的楚王殿下。   ……义武奋扬,犯我大唐疆土者,虽远必诛,虽强必戮,内外诸夷,今后胆敢对大唐称兵者,皆斩之!此奏上表天地,下昭鬼神,吾辈守土卫国之志,虽死犹烈!”(注2)   长长的祭天祷文,直到张公瑾念完最后一个字,众人脸上皆是一副意犹未尽的姿态。   但是某人是个例外。   “完事了?”李宽扭头看向张公瑾:“接下来本王可以干正事了吧?”   “殿下……祭天仪式还未……”张公瑾原本想说这还只是到了中场,剩下的流程哪怕之前就简化了不少,但还是需要最少一两个时辰才能全部结束。   “行了,把祭天祷文给我。”李宽不耐烦的对张公瑾道。   “……”张公瑾虽然心中不满,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祭天祷文双手奉上。   李宽接过祭天祷文后,随后便拿到案台前用香炉将其引燃,随着火焰升起,文书化为灰烬,便代表着祭天仪式已经正式结束。   “诸位!”等李宽再度转身,属于大唐楚王的霸气在这一刻尽显:“本王今早已然收到线报,西突厥两位可汗以及铁勒诸部、吐谷浑、吐火罗、薛延陀、吐蕃,这些咱们的手下败将,已经聚集了近八十万大军,据说一半去了玉门关,寻我那昏君老爹的晦气了,剩下的一半,正在赶来的路上,本王预计,明日就会陈师金山脚下。”   李宽说到这里,目光环视一周,见众人除了在他日常诽谤李二陛下的时候面部表情有些不自然以外,剩下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不由咧嘴一笑:“本王就不说那么些废话了,明日定然是一番艰苦卓绝的大战,所以我们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各自准备去吧,为了明日的大战,好好休憩,养精蓄锐,至于今夜,劳烦李绩将军当值。”   “唯!”李绩知道,指挥这场大战的,自然得是李靖,而他眼下要做的的,就是保证今夜他们四周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楚王,眼下回头 ,尚为时不晚。”作为被楚王费了“好大力气”才抓来的“祭天小摆件”,我们的莫贺咄可汗眼下听闻盟军要来了,当即便开始跟李宽谈起了条件:“只要你放了我,本汗保证, 一定会让你安然无虞的回到大唐……”   “呵……呵呵……”李宽听着莫贺咄可汗说这话他就想笑:“我说莫贺咄,你能不能学学颉利啊?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宽话音刚落下,宇文擎便走到了莫贺咄可汗的面前,一拳就朝他的面庞捣去:“你倒是聒噪!惹人心烦!”   “嘭!”   一拳,便让口出狂言的莫贺咄可汗拥有了高质量的睡眠。   至于他身边的颉利可汗,却是一言不发,从张公瑾开始念祭天祷文开始,他整个人便是一种神游物外的状态,除了偶尔眼中有泪光闪烁以外,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把人带下去!”李宽挥挥手,很快便有部曲上前,将两位突厥可汗带走。   随后,他将目光望向眼前一直伸向至云雾深处的金山山脉:“大好河山,总是让人心驰神往,心生留恋啊……”   -------------------------------------   楚王完成了他的祭天仪式,另一边,已经率领大军出关半月的李二陛下 ,也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次战斗。   “禄东赞?他竟然还想跟朕交手?”因为在玉门关从侯君集口中听说了儿子的彪悍战绩,担心臭小子越来越膨胀的李二陛下,为了赶紧追上儿子,只带了五万骑兵便出关北上,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和李宽汇合,但没想到大军行至西州的时候,竟然意外遇上了禄东赞带领的吐蕃骑军。   “陛下,让臣替您教训教训他!”尉迟敬德作为曾经天策府里的首席“双花红棍”(金牌打手),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要站出来说话的。   “陛下,眼下与其缠斗,于大局不利啊。”跟随李二出征的另一位大将军,如今的左骁卫将军郭孝恪此刻站出来给了不同的意见:“禄东赞此时已经集结了十几万大军,咱们如果现在迎面撞上去,岂不是……”   “哼,人多陛下就会怕?!”尉迟敬德不等郭孝恪把话说完,便当即回呛道:“我说郭孝恪,老夫怎么觉得你的胆子还不如李孝恭呢?”   “……”作为此次跟随李二陛下御驾亲征的大将之一,莫名躺了一箭的李孝恭,刚想开骂,结果有人已经替他跟尉迟敬德对上了。   “我说尉迟老匹夫,你咋就说话这么难听呢?咋的?你就非得一直当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程咬金骂起尉迟敬德来,总是有一种引旁人发笑的滑稽感:“要不这样吧,回头咱们见了楚王,你问问他收不收你当家臣,若是将来你俩凑一块儿,那可真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一时瑜亮,天作之合啊!” 第288章 本王遗千年   “嘿……”尚且不知道楚王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青春版尉迟敬德的李二陛下和其余众人,听着程咬金奇妙的成语连用,大家忍不住笑出了声。   “嘿……楚王?楚王也……”尉迟敬德刚想说楚王也配得到老夫的效忠,可是很快他便意识到这话不合适,毕竟那位眼下可没招他,但是自己要是把这话说出口,那自己就是自寻晦气了……   罢了罢了,尉迟敬德虽然莽夫一个,但是对于比他还莽夫的李宽,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几分尊重的,毕竟大唐皇室之中,能够做到像李宽这般率军驰骋域外,杀到睥睨四野的,可能除了陛下和已经香消玉殒的平阳昭公主,便再无其他人能办到了。   “朕,倒是很想会一会这禄东赞!”李二陛下突然开口道:“自从得知那小兔崽子差点一箭射死此人后,朕就对他有兴趣了。”   李二陛下一出,身边众将领顿时身躯为之一震。   陛下这是要替楚王找回场子啊……   “陛下,咱们还是先跟楚王殿下汇合吧。”向来寡言的张亮,在仔细看过手中的舆图后,对李二陛下恭声道:“禄东赞之所以陈兵于此地,无非就是想阻止我们与楚王殿下汇合,如此说来,想必楚王殿下眼下的处境,可能极为凶险。”   “那臭小子就是自找的!”原本跃跃欲试的李二陛下,在听到张亮的建议后,便忍不住开始了对儿子的控诉:“朕当初就该派人追上这个臭小子把他的腿给打断!说是见世面,那是见世面吗?从贞观四年的秋天打到贞观五年夏,还没想过要回家,他倒是让朕见了一回世面啊!”   见李二陛下又开始了,一旁作为心腹 ,陪同李二陛下从秦王到皇帝陛下的公孙武达,忍不住心下吐槽道:楚王殿下说的见世面,可能是"世面"(世民)来见他吧……   “陛下,这谁家还没个糟心事儿呢……”同样是“玄武门老熟人”的独孤彦云见李二陛下又要开始诉苦,近来已经听得耳朵快起茧子的他连忙上前递小话:“楚王殿下着实有些过分了, 陛下回头得好好处置他!”   独孤彦云此话一出,李二陛下先是一愣,随即深深看了一眼这货,没说话,接着更是将头扭向了一边。   “……”独孤彦云见被陛下冷落,这货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可等他抬头望向其他人,结果除了尉迟敬德和程咬金一脸“看哈儿”的表情望着他,剩下的人,也是低头的低头,假装咳嗽的假装咳嗽,反正连个眼神交汇的机会都没给他。   “尉迟啊,老夫今日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在咱们的队伍里,还真有没眼力见儿的啊……”当程咬金低声向尉迟敬德交流情报的时候,后者脸上深以为然的表情和不断点头的动作无疑是深深刺痛了独孤彦云的自尊心。   老夫竟然有一天……被这俩夯货给鄙视了?!   不理会此时独孤彦云的内心有多么受伤,李二陛下在眺望远方的盟军阵容后,沉思了片刻,随即他伸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诸位爱卿,宽儿这个不学无术的竖子,都敢学朕当年,千骑劫营,两千余骑硬撼突厥万余精锐 ,更别说现在那臭小子就在金山,压着两位突厥大汗开坛祭天,这样胆大妄为的竖子,朕自然要亲自出手好好管教,但是现在,禄东赞带着他的十几万大军拦住了朕的去路,既如此,那便唯有以刀锋见刀锋,让这方天地看看,谁更有资格主宰这片疆域!”   李二陛下说到最后,眼中闪过的光芒让跟随他一路战斗至今的诸位大将军忍不住想起了那位在记忆中逐渐远去的天策上将。   “臣愿为陛下征战四方!生死追随!”尉迟敬德率先响应李二陛下突然展现的英雄豪情。   随后,率军从幽州和灵州驰援而来的卫孝杰和薛万钧也连忙响应:“臣等,愿为陛下征战四方,生死追随!”   此时的草原,突然渐起长风,吹得大唐中军的那杆金色龙纛,愈发的威风堂堂。   -------------------------------------   “我说楚王殿下,您能不能跟老夫交个底,这回,咱们真的有信心杀出重围吗?”在李二陛下率军和禄东赞率领的大军正面对上的时候,当晚,布置好军队防务的李绩找到了准备入睡的李宽,说出了他心中的担忧。   “我说没信心,这仗咱就不打啦?”李宽斜了一眼李绩:“我说绩啊,你就是想太多……”   “……”头回得到楚王如此爱称的李绩,觉得心下格外膈应,他想想,还是继续开口道:“殿下,老夫不是在意自己的生死,而是担忧您的安危,如果明日大战,的确没有胜算,老夫希望您连夜继续北上,绕道室韦,从松州进入大唐……”   不得不说,能让李绩说出一番如此为其考虑的话来,楚王殿下这段时间付出的真心,也算没白费。   “李公啊,”李宽看着眼前为自己苦心竭虑安排后路的李绩,他的神情也不禁缓和下来:“您是知兵事的,所以应该也明白,这兵法一道,到最后也难免会遇上‘人力有时尽’的情况。所以此战我们最终能不能赢,如今谁也说不好。”   “可是殿下您可以全身而退!”李绩说这话时,语气急促:“老臣自打亲自见证了您率领千骑破了沙钵落部落,俘虏了颉利可汗之后,便认准了一件事:往后五十年,有你楚王在,中原之地,绝对不会出现塞外异族的马蹄声。您若折在了这里,难免……难免……”李绩说到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不忍道:“难道上天,真的要折我大唐的气数吗?!”   “不是……啊?那个……我……”李宽没想到,自己在李绩的心中的地位竟然被上升到了“大唐气数”的高度,对方此番的推心置腹,当真是把他给整不会了。   于是,沉默了好半晌的李宽,突然对李绩开口道:“我说李公啊……你放心……本王肯定是不会折在这里的,毕竟千年的王……呸……毕竟祸害遗千年嘛……” 第289章 楚王战前整活   楚王这个祸害能不能遗千年,李绩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位一开口就是绝世好活儿的“楚带王”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和判断:这位……可能自打出生起,除了遇上对他有血脉压制的李二陛下会稍显迟疑,剩下的人,就没谁有资格让他想过逃跑!   真就“天不生你楚蛮王,‘莽’道万古如长夜”是吧……(注1)   “殿下……您倒是心大。”李绩苦笑一声,见李宽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规劝。   “哈哈,只要不是心脏就行。”李宽闻言打了个哈哈,临了还不忘跟“绩你太怂”来个甜蜜互动。   “……”难得替他人考虑一回的李绩,看着眼前依旧一副没心没肺模样的楚王殿下,他怔愣半晌,随后竟是也跟着这位一道乐了:“成 ,楚王殿下,前面尸山血海,老夫陪你说什么也要陪你蹚过这一回!”   -------------------------------------   翌日,清晨,一夜好眠的楚王殿下全身贯甲,坐在帅帐之内,听着下方斥候统领的汇报。   “楚王殿下,此次虽说整个西北盟军号称集结了八十万大军,但眼下围在金山四周的军队,末将估计最多也就三十万。”   “诸位,你们有什么看法?”李宽闻言将目光转向众人。   “楚王殿下,臣觉得现在突围是最好的时机。”苏定方此言一出,便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殿下,现在咱们手上的兵力虽然不过八万余,但胜在精锐足够多,故而想要冲破敌人的防线,不算什么难事。”阿史那社尔作为新晋家臣,此时也完全是在站在李宽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他可不希望未来注定会有一番雄图霸业的家主在这里折戟沉沙。   “殿下,臣也是这般意思。”窦师纶作为李宽的头号家臣 ,他无疑是最了解某人现在微微撇起的嘴角意味着什么,所以连忙站出来表达了自己对先前提议的认可,希望借此能阻止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楚王殿下。   “李伯伯,您是如何看待眼前形势的呢?”李宽转头看向李靖。   而李靖在沉思片刻后,他突然扭头望向牛进达:“牛将军,敢问陛下如今行军至何处了?”   “啊……啊?!”最近一直在默默思考玄武门跟楚王殿下的因果关系的牛进达,闻言不禁一愣,随后他抿了抿嘴,缓缓开口道:“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来看的话,想来陛下还有个五六日便能赶到金山脚下了……”   “……”坐在帅位上的李宽,听着两位的大将军开始谈及自己的昏君老爹,不知怎的,原本还随意盘腿而坐的楚王殿下,不自觉的就放下两条腿,开始正襟危坐起来 ,随后,只见他又不自觉的挪挪屁股,向来应是许久不曾负伤的大好翘臀,在心理作用下开始隐隐作痛了。   “嘿……”一直暗中观察侄子的柴驸马不禁嘿然一笑,对身边的李道宗道:“瞧见没,能治那小子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哈……”李道宗闻言先是哈哈一笑,随即他注意到楚王的目光朝他望来,连忙借机打了个哈欠 ,算是勉强遮掩过去。   “果然……咱殿下身边就没好人啊……”宇文擎这个貌似憨厚的虎将,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然后默默感慨:“楚王殿下当真是遇人不淑啊……”   “……”站在宇文擎身边的袁天罡则是刚好将宇文擎这话听在了耳里,同样作为楚王的家臣,但是罡子真的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因为忠诚而失去正常的三观:我说老兄,你搞搞清楚,大家遇上楚王 ,到底是谁遇人不淑啊……   “楚王殿下,”李靖的声音将帐内众人渐渐跑偏的思绪拉回了正题上:“依臣看,莫不如尽早突围,和陛下会合比较好,想来陛下这一路行来,也不会多太平。”   “不是吧不是吧?”某带孝子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本王已经身陷重围了,眼下还得想办法先突围,再屁颠屁颠地跑去救驾?唉……这叫什么事儿……唉!”连声叹息的楚王殿下转头对群臣道:“我就说我爹是个昏君吧!说是来驰援本王,可眼下……这不是添乱吗这不是……”李宽说到最后,忍不住捶足顿胸(唱念做打)道:“大唐的江山交到这昏君手上……八成是要亡啊……”   “……”此时帐的众人,除了宇文擎和姜盛,以及薛万彻这些死忠依旧觉得“楚王没毛病”,剩下的人,此刻心中大都只有一个想法: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但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陛下对楚王……怎么说呢……陛下的那颗慈父之心,用在楚王身上,确实有些多余了……   “楚王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能不能别胡闹啊……”先前才因楚王接了一份美差的张公瑾 ,这回是真的开始担心某人的逆天发言会在将来遭致群臣围攻:“不管怎么说,陛下出关可都是为了您啊……”   而一旁的李靖,现在也有些后悔:其实他跟窦师纶一样,早就看出来楚王想在金山掀起一场大战,所以他才想以陛下的安危来劝李宽打消心中那个危险的想法,可谁知……谁知某位“孝心在,故不得亲自弑父”的带孝子——在李二陛下面前从来“逆”字当头的楚带王,给予他的回应是如此狂野和抽象。   怎么办?怎么办?!   饶是李靖一代军神也架不住楚王殿下的各种整活了。   “殿下……您就给个准话,您想怎么着吧?!”天亮后才歇息的李绩,此刻挑开门口的帘子,走了进来,他发现,越是危急时刻,这小王八蛋的主意就越正。   而这一点,楚王和李二陛下却是惊人的相似。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李绩此刻一句话,却让楚王破了大防:“可我们舍弃陛下的安危于不顾 ,这样真的好吗?” 第290章 何为大丈夫   “首先,我爹虽然是个昏君,但是他能打,很能打,很能很能打!”李宽并没有直接接过李绩的话茬,反而转头对帐内神情复杂的众人缓缓开口道:“知道本王为什么当初敢以千骑冲破万人阵,敢率七千骑破定襄,敢领千骑劫营,敢两千骑破突厥万人精锐吗?因为本王是他李世民的儿子,那个在虎牢关以三千骑破敌十万的故事,那昏君曾经在本王耳边念叨得都让本王的耳朵快起茧子了!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殿下……”此时的众人才明白,楚王殿下和李二陛下之间,一直都存在着比寻常父子更复杂的感情,而此刻开口的窦师纶还是忍不住道:“可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李宽回答的斩钉截铁,随后,他低头沉默许久,胸膛逐渐有了起伏,只见李宽突然声音低沉道:“窦叔,你口中的这个‘万一’,永远不会出现,因为如果上苍之上真的有神明,西北的异族,他们的祖先真的会保佑他们这些后人,那就不会有这个‘万一’!因为——”李宽说到最后,他轻轻抬起了头 ,注视着众人,眼眶猩红:“这片土地万万年之前了无人迹,万万年之后,本王也可以让它恢复成从前模样!”   必须承认,楚王殿下认真说话的时候,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被认真倾听,因为那代表着无数苍生的命运。   “楚王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动怒……”张公瑾现在无比痛恨李靖这些个老王八蛋,你们这他娘的是将殿下给逼狠了呀。   “李靖!”李宽没有回应张公瑾,而是在闭目思索片刻后,重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靖道:“本王命你从即刻起,接管整个营地的防务,同时制定全天候不间断袭击下方盟军营地的作战计划。”   “唯!”李靖现在也知道先前那记昏招是真把楚王给一下子惹急眼了,眼下这位爷说什么都对。   “宇文擎!姜盛!”   “末将在!”宇文擎和姜盛,同时出班躬身道。   “你们两人将本王麾下的部曲整合在一处,接下来的两日,你们什么都不用干,只需养精蓄锐!”   “唯!”二人慨然领命。   “其余人等!”心情有些浮躁的楚王殿下目光扫视一圈,随后摆了摆手:“都散了吧,本王累了……”   “……”咋说呢,楚王殿下从前各种横行无忌,蛮横无理,大家都可以理解,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好似李二陛下那般“朕乏了,众爱卿退下”的架势,着着实实是暗中震惊了不少人。   怎么个事儿?   楚王殿下这是真的开始忧心李二陛下的安危了吧?   不能够吧……   不管众人作何感想,楚王殿下难得心绪不佳,大家谁也没打算去触他的眉头。   只不过众人离开之时,神色依旧有些困顿的李绩回头望了李宽一眼,随后叹息一声,只觉得自己今日确实不该说出那句话……   虽然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当天下午楚王就又开始生龙活虎地张罗着要给颉利、和莫贺咄可汗一人准备一千一百匹白马,说是回头敬献给他的昏君老爹,让其一天斩杀两头,以洗去当年的“渭水之盟”带来的耻辱。   颉利可汗对此自然没有发言权,而倒霉蛋莫贺咄可汗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好好地啥也没干,竟然也莫名其妙的被算了进去。   当然,另一方面,既然楚王活蹦乱跳了,就自然得有人龇牙咧嘴。   “楚王殿下,老夫上哪儿给你整两千两百匹纯色白马啊?”张公瑾觉得自己的良心真的有些多余,他干嘛非得跑来准备试图安慰楚王?   好了,上一个写祭天祷文的美差刚刚结束,新的任务就下达了:他堂堂美髯公张公瑾,竟然成马倌儿了……   “唉!我说公瑾呐!”李宽此刻双手叉腰,满脸严肃地对张公瑾说着一点儿也不严肃的话语:“这个任务何其的重要啊?万一我爹他皇者龟……呸!他皇者归来,回头本王的屁股保不保得住,可真就靠你了啊……”   “……”张公瑾看着眼前的楚王,有句话他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他娘的刚刚还说陛下绝对不会出危险,绝对不会有万一,可这一转头,陛下能够平安到来就成了“万一”了?   楚王啊楚王,老夫今日可真算是开眼了:合着“父慈子孝”的“子孝”在您这儿,居然还有时效性……   真的,“楚王的孝心”日后绝对会被拿来跟“王莽的贤德”作比较:两者不分伯仲,不分伯仲啊!   “你是不是在骂我?!”李宽看着眼神不断闪烁的张公瑾,直觉告诉他,这货嘴里指定没憋好屁。   “……殿下,老夫去给您张罗就是……”张公瑾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分不清啊——楚王殿下到底是在发癫,还是这就是他原本的精神状态……   如此,日子匆匆流逝,转眼便已经过去了三日。   “楚王殿下,刚刚斥候传来消息,下方的盟军,有所异动。”大帐之中,苏定方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对李宽禀报道:“统领这三十万兵马的,是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可就在刚才,他抽调了一支三万多的骑军,离开了此地!”   “呼……”李宽听闻此言先是长舒一口气,随后在眨眼之间,忧愁又爬上了他的眉头,只听他语气十分不安道:“那昏君真的杀过来了啊……”   “……”这帐内的众人,从武将到楚王家臣,从唐人到突厥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楚王殿下这发自内心的恐惧给逗得……想笑……   “咳……咳咳……”李绩作为老谋深算的大将军,为了忍住不笑,他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后故意压低嗓门道:“楚王殿下,咱们这几日不断地袭击骚扰盟军,可对方一直围而不攻,想来是希望我们粮食短缺最终被困死在此地,如今突然调兵,肯定是在支援后方战场,但未必就是陛下率军赶到的前兆啊……哈……”   忍到最后的李绩,终究是因为想到了“好笑的是事情”,忍不住“哈”了一下。   “我说……”李宽现在最想真实的就是李绩了:“你他娘的说正事就说正事,这末了一个‘啊哈’是几个意思啊?!”   “殿下,我嗓子不舒服。”李绩颤抖着腮帮子,艰难答道。   “唉……”李宽闻言长叹一口气 ,随后,他站起身 ,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就将身前的帅案给一分两段。   这一剑之后,帐内原本快活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当初在高昌城的大堂之上,本王曾对诸位言:‘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蝇营狗苟于人前,成天荒废度日。’”李宽声音不大,脸上的神情更平淡的不似他本人,但偏偏一股惊人的压迫感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不自觉的让所有人的呼吸都沉下去几分:“本王记得当时袁天罡还想抢本王的词来着——”李宽说着,目光望向角落里的袁天罡:“罡子,这回,你的词想好了没 ?”   “啊?啊?!”袁天罡没想到正经不过一瞬的楚王殿下 ,竟然又开始了折磨家臣的传统节目,见状他苦着一张脸:“要不殿下您容臣再想想?”   “滚你的犊子!本王已经替你想好了!”李宽笑骂一句,随后转头望向众人 ,神情虽然不复先前严肃,可是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叫做 “野心”的光芒:“大丈夫当提三尺之剑 ,立不世之功!诸位,此行最后一次跟随本王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谁愿与本王同往?!”(注1) 第291章 尔等可曾听闻陇右麒麟   楚王的一番豪言壮语,能激励的也只有像是宇文擎、契苾何力这样的死忠,剩下的人,比如李靖、窦师纶这些人,他们只抓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此行最后一次。”   讲真,这一刻,这些“苦楚王久矣”的老倒霉蛋们,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楚王啊楚王,你他娘的可算是……可算是带着大家伙儿浪到头了啊……   “不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表情?”李宽看着悄悄用手背拭去眼角泪水的袁天罡,不禁狐疑道:“罡子,本王的战前动员,有这么振奋人心么?”   “……”袁天罡深吸一口气,几番张口欲言,却最终止住了话头。   罢了罢了……楚王殿下您误会就误会吧,为了避免将来伤害大家的感情,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一直存在下去吧……   “楚王殿下,您的意思是,我们即刻准备突围?”自觉总算来活儿的李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突围?”李宽皱起眉头,望着眼前的李靖大将军:“我说李伯伯,山下敌人已经不到三十万,我们尚有骑兵七万余,算上牛伯伯带来的八千骑,加起来人数已经过了八万,你现在跟本王说突围?!”   李宽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震。   来了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碍于我家那位昏君老爹可能遇到了麻烦,”楚王殿下趁着李二陛下还没杀到跟前,抖起了他那如落日余晖般的最后一阵威风:“本王也就不追求全歼敌军了,咱们退而求其次,将他们给冲散吧!”   “……”听闻楚王此言的众人只觉眼前一阵恍惚:果然……在楚王眼里,但凡身边有点人手,那就能算跟对方势均力敌……   “殿下,您还请三思啊……”李绩觉得说什么都不能让楚王殿下这么莽下去了。   “三思个屁,本王为先锋,就这么定了!”楚王殿下觉得再也没什么比亲自率军出击更能鼓舞士气的了。   “殿下……您这先锋,老夫可用不起……”李靖没想到,这货把大军的指挥权交到自己手上,竟然是为了这个。   可是楚王亲自冲锋……哈……   他们这些个武将是欺李二陛下手中宝剑不够锋利么?   “小兔崽子,你当先锋?”柴绍没好气地瞪着又要胡闹的侄子:“你是觉得把老夫等人的脑袋拴你裤腰带上很好玩么?”   “姑丈,什么话什么话?!”已经计划要再来一次“横扫千军”的楚王殿下,闻言不满地双手叉腰道:“我李宽素有‘小李二’的威名,人称‘长安卧龙’,‘大唐雏凤 ’,何况……尔等可曾听闻‘陇右麒麟?’——在本王五岁那年,就被一位杰出的统帅唤作‘陇右麒麟’……”   “什么?!”捧哏袁天罡这个时候最机灵:“那人莫非不是当今陛下吧……”   柴绍和几位大将军黑着脸,听楚王把牛吹得越来越离谱,他忍不住打断辟谣道:“不是,你个臭小子……当初你姑姑夸你一句‘不愧我李家麒麟儿’,到你这怎么就成‘陇右麒麟了’?!”   “呐!”李宽突然指着柴绍对其他人大声道:“本王的姑丈可以作证,本王‘陇右麒麟’的称号并非空穴来风,你们谁要不认,那就是不给我姑姑面子,不给我姑姑面子,那就是不给我祖母面子!不给我祖母面子,那就是不给我皇祖父面子,不给我皇祖父面子的话——”将车轱辘话绕出新高度的楚王殿下,突然把下巴一抬,以鼻孔面对众人,趾高气昂道:“那就是不给我爹面子!”   “……”众人看着好似泼猴儿一般的楚王殿下,讲真,要不是谁家都有个九族的羁绊在,他们还真不想给李二陛下这个面子……   况且……李二陛下的面子也很可能在他到达此地之前,被楚王殿下给丢完了……   “毁灭吧……老夫真的累了……”窦师纶此时单手覆面,作出一副不忍睹卒的模样。   老夫人……这……这是楚王他自学成才啊……   真不是老夫教的……   “楚王殿下……”就在窦师纶再度黯然神伤之际,一直存在感极低的楚王家臣贺茗山突然道:“先前我们在北面挖的那些陷马坑,大多已经被盟军破坏掉了,但是南面的那些,却没有人前去破坏,不如我们届时将敌人往那个方向赶……”   “好主意!”李宽点点头,丝毫没觉得对方的提议有什么问题。   “不是……楚王殿下……”苏定方忍不住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咱们现在讨论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还是说,你对本王没信心?!”李宽不满某人拆台,当即不满道:“本王说要将敌人揍成断脊之犬,就绝对会办到!”   -------------------------------------   长风起,旌旗飘扬。   金山山麓之上,已经整军完毕的楚王殿下,看着下方乌压压一片集结的西北盟军,心头一片火热。   “这么大的一口肥肉送到本王嘴边,本王哪有不吃的道理!”李宽说着,身体缓缓前倾,将手中的马槊握紧。   在他身边,是窦师纶、姜去、宇文擎、姜盛、薛万彻、契苾何力、贺茗山这七位唐军之中战力最高的猛人——李靖知道拦不住楚王殿下,索性便将这些人都放在了他身边,想着多少也能保证其安全。   而在这六人身后,则是最初跟随李宽出关,如今还剩下八百余人的部曲以及宇文擎后来带来的两千部曲,再后方,则是两千余充当游弩手的暗影刺客,而最后压阵的,是由柴绍和牛进达统领的一万精骑。   剩下的七万骑,李靖则是分别将其交由李绩、李道宗、苏定方、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分别统领。   “这一战 ,注定名垂千古!”李宽在发动冲锋之前,轻声对自己说了一句,随后,他双腿夹着马腹,一扯马缰,胯下健马长嘶一声,整个人立而起,接下来,李宽的声音响彻天地:“今日率军陷阵者,大唐,李宽!”   "杀!"随着一声暴喝,李宽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射了出去。   随后,他的身后马蹄声如奔雷阵阵,所有人跟随着悍不畏死的楚王殿下,开始了硬撼数倍于己方的异族强敌! 第292章 最后一声参见   从山坡上一路冲下来的大唐骑兵,气势如虹。   但是负责指挥这支西北盟军的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也不是易与之辈。   “全军后撤,让出一片空地,结成口袋,等这些骑兵减缓了冲势,咱们再将其缓慢吃掉!”避其锋芒的道理,他约苏哈也懂。   可是约苏哈小看了楚王打先锋位的含金量。   眼见对方居然打算来个以柔克刚的引蛇出洞,再来个瓮中捉鳖后鲸吞蚕食,冲在最前方的楚王殿下二话不说,当即不断踢着胯下宝马的腹部,等速度再度提升起来后,他看着前方不过五六十步的敌军,冷冷一笑,随后举起手中的马槊,借着健马的冲势直接将马槊给射了出去。   “唰!”马槊破空之时带起一阵劲风,随后落入敌方的人群之中,带起一片惊天血花。   “来啊!”杀心渐起的楚王殿下,在失了趁手的武器后,当即取下后背上长弓,开始弯弓搭箭,出箭不停,继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而此时的他,因为战法过度激进,已经隐隐有了和后方众人脱离的趋势。   “伊苏勒叶护,有劳了。”见大唐楚王勇猛如斯,约苏哈长老看着身边跃跃欲试的薛延陀叶护,点了点头道。   “放心交给我!”伊苏勒的话音刚落下,整个人已经窜了出去,他的身后跟随着三十几骑,皆是精锐中的精锐。   机会,永远只在那么一瞬之间。   这是伊苏勒十几年的戎马生涯里,让他获益最深的一句话。   大唐的楚王今日能不能被他阵斩于此,或许眼下便是唯一的机会。   “呵……总算来了些有骨气的。”另一边,李宽看着迎面冲来的几十骑,忍不住冷笑一声,失了马槊的他,在马上作战显然是没了原先的优势,而这伙盟军骑兵,所携带的武器还不似西北普遍使用的弯刀,而是类似于马槊的长矛。   以前,李宽听自己的老爹说过,那个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尉迟敬德,最擅长的是空手夺人兵器,尤其是长矛。   那时候楚带王压根就不信,甚至为了证明老爹说谎,这货还偷偷去了武德殿,偷了那根银蛇矛,然后带着弟弟李泰来到御花园,撅了一根湘妃竹,随后,兄持银蛇矛,弟持湘妃竹,一并潜藏在尉迟敬德进宫时的御道两旁的小巷子里……再然后……   李宽收获了生平以来首次被束带抽得“喵喵叫”的黑历史,而李泰……   要不是尉迟敬德反应的快,如今……这货估计刚学会吃奶吧……   往事如烟,在李宽的脑海里飞速闪烁,但这一刻,他无比庆幸当初自己一时兴起,疯狂作死的经历。   “嗖!”随着第一个盟军骑士朝着自己持矛冲来,李宽身形微微一扭,在堪堪躲过矛头的瞬间,右手探出,照着矛杆猛地拍下,随后改拍为抓,在抓住矛杆的下一刻,右肘弯曲向前,在敌人长矛脱手的下一瞬,持矛蓄力刺出,将交错而过的敌人击落在地。   “彩!”宇文擎的高呼从身后传来,但是楚王殿下此时显然没有扭头跟家臣互动的心思,他目光微微一凝,随后面沉如水, 开始左挑右挡,与前方涌来的敌人展开正面的交锋。   此时,约苏哈见在伊苏勒已经带人阻止了对方那不要命的攻势,反观自己已经留出了足够大的“口袋”,于是,他再度下令道:“结阵,冲锋!”   事实上,在古代战争中,如果双方的地形优势差距并不大,那么很多时候,所谓的战争,就是多人激情互砍,如同磨盘碾碎麦子一般,人命也成了枯燥的消耗,最后能赢下战斗的,往往是人多的那一方。   李靖在后方看的真切,对方此时已经开始对前军发起了反冲锋,而先头部队仗着最初那波高速冲锋取得的战果,却极为有限。   “李绩,给你两万人马,稍后从右翼突破敌方中军!”李靖的声音不大,神色更显从容。   “唯!”   此时,最前方,好不容易追赶上了楚王的窦师纶,看着自家殿下高高抛起的薛延陀叶护的头颅时,这位向来稳重的家臣头子,也忍不住喝了一声彩:“殿下,壮哉!”   “……”李宽扭头看了一眼有划水嫌疑的窦师纶,他连开口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丫文化人就是没眼力见啊……本王在这打生打死,你搁那拍本王的彩虹屁有啥用?况且这活儿往日里不是罡子在干的么……   战斗仍在继续,只不过李宽看着不断朝自己身前汇集的敌人,这货反倒激起了豪迈之心。   想让本王力竭而死?那这死法也够楚王的!   在这一刻,已经做好被人死后抢走大腿,然后千百年后发家的楚王殿下,不再有任何保留,身后的家臣部曲已经赶到他身边,可李宽依旧在真正意义上的身先士卒,那杆先前被他弄丢的马槊,已经被宇文擎替他寻了后来:“殿下,接槊!”   “杀!”   不再有过多的言语,血腥的杀戮注定要染红金山脚下的这片平原,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宽看着眼前好似越来越多的敌人,他的马槊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挥刺劈挑之间,人命如芒草一般被他收割。   身边为他保驾护航的家将,已经换了两拨人,现在守在他身边的,已经是从后方赶来的苏定方,就在李宽觉得自己快要力竭的那一刻,突然,苏定方的身边,多了一个让他陌生的身影。   之所以陌生,是因为这货居然是从前方敌群之中冲过来的。   “末将尉迟敬德,见过楚王殿下!”——这一声参见,让被敌人的鲜血染红眼前世界的楚王殿下觉得好似在梦中一般。   接着, 不断有人影从前方穿插而来,参见声更是不断。   “末将张亮,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程咬金,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薛万钧, 见过楚王殿下 !”   “末将卫孝杰,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瞿长孙 ,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独孤彦云 ,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公孙武达,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李孝恭,见过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听着一声声参见,缓缓停下的手中的动作, 前方的敌人数量,在飞快的减少,宇文擎此刻已经二度上阵,替他分担前方的压力。   此刻的李宽 ,有些想开口骂娘:你们他娘的……一个个嗓门粗是吧?不知道替本王卖把子力气奋勇杀敌啊?   原本缓了口气就准备激情开骂的楚王殿下,在前方再度冲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后,听烦了“声声参见”的他刚想张口让对方赶紧替他砍人。   结果下一刻,某个楚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低沉中带着微微的喘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天策上将李世民,见过楚王殿下!” 第293章 长安来的大恐怖   已经战至脱力的楚王殿下,此刻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尊从长安来的大恐怖……   随后,他动作有些僵直的扭过脖子,对一旁的姜盛道 :“姜盛,你能看清我面前的这人吗?”   “啊?啊?!”见到李二陛下,姜盛的反应到底是慢了一拍 ,待他明白过来楚王话里的意思后 ,他刚想要提醒对方李二陛下的出现非是楚王的幻觉时……   楚王却再度开始整起了不羁的大活儿。   “坏了坏了……”李宽看着同样一身是血,眉头却紧皱的李二陛下,自顾自口中念念有词道:“本王这是把自己的心魔给杀出来了啊……”   “小兔崽子,现在知道怕了?”李二陛下闻言顿时被气笑了:“你不是很能打的么?对了,朕听说朕的这杆马槊,你用得倒挺顺手的啊!”   “……”李宽再度呆若木鸡。   心魔……心魔应该是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有理有据吧……   看着一身玄色重甲,气度沉凝如山岳一般的大唐天策上将,楚王殿下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吾命……休矣!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昏君……他是真的杀过来了……   “姜盛!宇文擎!苏定方!护驾!护驾!本王危矣!本王危……”想要打马急速撤退的楚王殿下,下意识地扯着嗓子开始呼唤自己的心腹家臣,可是……   凌烟阁武将的含金量,目前来说还是比楚王的家臣高出很大一截的。   所以……   半天等不来后方动静的楚王殿下和他的天策上将两两相望,唯余绝望……   “小兔崽子,朕回头再来收拾你!”李二陛下眼下还没空教训被自己吓得傻了的儿子。   这里是战场,他费了好大劲才率军杀进包围圈,见到自家的竖子还是活蹦乱跳得能把自己气到爆血管的程度后,他知道,人没事,就是反骨长出来不少。   如此,甚好!   你小子安然无恙,咱爷俩才方便秋后算账。   “……”知道暂时还不用挨揍的李宽,突然意识到,左右逃不过那顿打,那不如……咱还是继续干咱未竟之事?   一念至此的楚王殿下,突然挺起胸膛,对自家老爹大声道:“那什么天策……爹,你让开,我要干碎这帮异族宵小!”   “呵……”李二陛下甚至都不用费心去猜,就知道这竖子是想"临刑前 "最后风光一把:“成啊,楚王殿下,末将来替您开路?”   “咕嘟……”不知道为啥,面对几十万大军都依旧处变不惊的楚王殿下,他此刻想逃跑的心, 已经上升到了顶点。   但或许是物极必反,楚王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是亲生的,这昏君还能打死自己啊?   不得不说,楚王能跟李怀仁玩到一块儿去,多多少少是带点相同属性的。   “……爹,您要这么弄……儿子可就……不客气了啊!”不再客气的楚王殿下,直接将手中的马槊递给了老爹,随后,在先前作战时丢失了手中长弓李宽朝旁一伸手:“弓来!”   苦于被尉迟敬德和程咬金联合压制的楚王家臣——此时已经从前方退下来的宇文擎,闻言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长弓抛了出去:“楚王殿下,接弓!”   接过长弓的李宽对神情有些玩味的李二陛下道:“爹,我持弓,您执槊,这下有何处是我们父子去不得的?! ”   好……好好好好好……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家臣以及一众李二陛下从长安带来的武将们,大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聚集在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实际上忍了又忍的李二陛下身上。   虽然楚王殿下这回知道说“您”了,但是陛下……这……这小子也太不懂礼貌了!这您还能忍?!   当然,其中有两个人的目光之中稍稍带着一点委屈。   一个是李二陛下曾经的黄金搭档没,也是此典故最初的主角之一,我们尉迟敬德大将军。   而另一位,是曾经听过楚王用类似言语激励自己的宇文擎。   就如同曾经楚王殿下的“天下第一好”,数量众多。   如今楚王殿下的“持矛搭档”,数量……和质量也在同时稳步上升,嗯,不对……可能在质量这方面,属于是一下子就到达顶点了……   但不管怎么说……   楚王啊楚王……   论整活……那还得是您啊……   在大唐群星闪耀时,楚王属于是个习惯性塌方四周的人形黑洞了……   “臭小子,正好,朕也想见识见识你的箭法。”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大局重要的李二陛下,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儿子,就好似见到多年前那个初出茅庐,便在雁门关解了隋炀帝被困之危的自己:“一会儿手你可别抖!”   “嘁……”经过短暂的休憩,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的楚王殿下没有直接开口回答自家老爹的话,而是用行动说明了一切:只见他反手引弓搭箭,三箭连珠射出,箭矢在经过李二陛下身边后,继而飞向远处。   很快, 前方八十步开外,便有三名吐谷浑的骑兵摔下马来,三人皆是一箭穿喉。   “楚王殿下好射艺啊!”尉迟恭这个莽汉先是习惯性地喝了一声彩,随后他才反应过来:楚王殿下是真对陛下没半点儿客气啊……   “嘿……”他身边的程咬金却是将目光转向了已经目瞪口呆的独孤彦云:“独孤兄啊,你最好祈祷楚王事后不会听到任何风声,否则……”   你可就要遭老罪喽……   -------------------------------------   金山山麓之上,李靖看着突然从敌军后方杀出来的大队人马,他明白,楚王对自己的折磨终于是要结束了……   “传我令!全军出击!陛下今已亲至,所有人当随本将军奋勇杀敌,报效天恩!”李靖大将军的这项军令,虽然足够振奋人心,但多少是带点私人情绪的:陛下啊,等这场仗打完,消灭了这些个异族,您可别忘了楚王殿下这颗在大草原上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啊……   战争,开始进入了真正的白热化阶段。   随着李二陛下率领着他天策府的原班人马以及楚王和他的“小天策府”原始班底,父子二人强强联手,在这战场之上真正如入无人之境。   原本还有心抵抗的西北盟军,因为李二陛下突然率军杀至,在被冲散了阵形后,便再也无力回天。   几十万人,开始被气势如虹的大唐军队给一路压着打,最终,在突厥祖先兴起之地的金山脚下,溃散不军。   天道好轮回! 第294章 诸位爱卿啊   当夜幕降临,星月当空之时,这场战争也迎来了尾声。   “陛下,楚王殿下,不要再追了,咱们已经大胜了……”李靖和李绩没想到,原本以为李二陛下来了算是终于能有人稳定大局了,可是李二陛下似乎也很迷恋跟楚王的“亲子活动”,父子二人率领着各自的家臣部曲,不停地在整个敌军之中进行骑兵穿插,直到大战结束,这俩暗中较劲的大爷还打算骑马追赶前方那一小股败退逃亡的敌军呢。   说实话,楚王殿下喜欢追杀敌寇的毛病,多多少少是有些遗传遗传"英果类儿"的李二陛下的……   “哼,真不经打!”李宽早就把弓弩换成了长矛,只见他满脸鄙夷地望着远方逃走的敌人,朝旁边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就这还好意思自称蛮夷,我呸!”   “……”一直默默陪伴在楚王殿下身边的窦师纶和姜去,老哥俩都没好意思看向身边随同的几位大将军们,真就……真就……   “蛮夷这词……在您楚王殿下这里,都成褒义了啊……”程咬金似笑非笑地看着今日“人前显圣”,注定也要“人前遭罪”的楚王殿下,忍不住揶揄道:“我说殿下,您这……多少有点……”   “臭小子,你抗揍,也经打,你是当之无愧的蛮夷!来,这位蛮夷,让朕瞧瞧牙口!”李二陛下一手钳住准备跟程咬金“甜蜜互动”的楚蛮王的下巴,在确定对方只是嘴角破皮之后,这位天策上将才松开了先前紧皱的眉头,随后他抬手在儿子的头盔上拍了一巴掌:“本来就没学过多少规矩,这来了一次西北,都快成马匪了。”   “嘿……嘿嘿……”见自家老爹对自己轻拿轻放的楚王殿下,这回是彻底膨胀了:“爹,这当匪,自然就要当最大的……”   “成,那爹回头跟你大哥商量商量?”李二陛下看着还在疯狂试探自己底线的逆子,皮笑肉不笑:“这招安还是退位让贤,就看你们兄弟之间的情谊深厚了。”   “爹,什么话?什么话?!”李宽皱着眉头看着又暗戳戳损自己的昏君老爹:“您就算不放心我大哥,那起码也得信任我啊!天性纯良如我,怎么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呵……呵呵……”李二陛下发现,楚王殿下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比寻常插科打诨的时候,更引人发笑:“朕问你,朕给你的亲笔手书,那敬天顺德印上面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谁盖上去的?还有,你小子还准备玩‘奉天承运,楚王召曰?’怎的,在西北打了一回罗圈架,末了望着长安的方向生出大丈夫之志了是吧?”   “……”面对李二陛下的诘问,沉默,是楚王殿下应对眼前这父子修罗场的唯一方式。   “殿下,我就说张公瑾不似好人吧?你非不信!”宇文擎这个棒槌,此时还念念不忘当初写祭天祷文这活儿被抢的旧仇呢,只见他瞟了李二陛下一眼,随后便在一旁小声给李宽上眼药:“要不臣找个机会……”   “此人是谁?”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位周身气质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宇文擎,神情有些迟疑地望向李宽 。   “祖母留给我的家臣,”李宽没好气地回了老爹一句,随后道:“对我忠心耿耿,而且颇有运道,属于我身边的尉迟敬德和程咬金!”   “好好好……”李二陛下觉得儿子是真出息了:“你小子还知道按照朕当初天策府的配置给自己攒家底了是吧?”   “嘿~~”提起这个楚蛮王可就半点不谦虚了:“儿子的家底还需要自己攒?呐——”李宽指了指宇文擎、姜盛、贺茗山、契苾何力等人,以及后方那将近三千多人的部曲,朝李二陛下趾高气昂道:“祖母给的哟!而且全是精锐!嫉妒吧?羡慕吧?嘿,谁让儿子深得祖母宠爱呢,爹,论起这个啊,您拍马都赶不上!”   “好好好……”李二陛下方才是见过这些人的战斗力的,尤其是那些部曲,当真是不弱于自己的玄甲军,你说他对此心里没有半点不平衡,那是断然不可能的,可是……   就像这竖子说的,这些都是母后留给自己的孙儿的,自己做儿子的,好像还真不好对此多说什么。   毕竟那小子是对外用兵而不是去开了玄武门……   “宽儿啊……”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原本有些阴沉的脸也变得有些语重心长起来:“皇祖母给你的人手,你可要分外珍惜啊……”   “嘿……”李宽看着突然转了性的李二陛下,有些狐疑地歪了歪脑袋:“我说爹,你不会是想以退为进吧?我告诉你啊,本王……咳……”在李二陛下突然严厉下来的目光注视下,已经习惯大放厥词的楚王殿下难得“从心”一回:“儿臣是断然不肯将自己的卧龙凤雏相让的!”   “那你身边的卧龙和凤雏,有点多哦。”李二陛下摇了摇头,发现这小子压根就没意识到自身的情况与他李二当年何其相似,但这种事情,李二陛下眼下也不好直说,故而调侃了一句,便也不再说什么。   -------------------------------------   是夜,月上中天。   唐军大获全胜之后,回到营地沐浴更衣过的楚王殿下 ,来到自己的帅帐之中,发现除了他的“昏君父亲”不在以外,今日议事的规格,已经不下于长安庙堂了。   除开自己的家臣心腹,还有李靖、李绩、李道宗这些自己人,剩下的七八位大将军们,一个个爵位起步也是郡公,官职更是三品往上,这让坐在帅位上的楚王殿下,第一次有了到达人生巅峰的感觉。   “咳咳,诸位爱卿啊……”   想要摆谱的楚王殿下刚起了个头,还未待其他人有所反应,一身甲胄的李二陛下便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玄甲军统领瞿长孙。   李二陛下看着坐在帅位上准备作妖的儿子,眼睛一眯:“爱卿?” 第295章 传国什么?什么玉玺?   “咳咳……嗯……”楚王陛……楚王殿下此时好似受惊的山鸡顿时从座位上原地起跳:“父皇啊……适才相戏耳……”(注1)   “呵……”李二陛下看着都要把这句话变成口头禅的某竖子,他发现,这小兔崽子自打出了长安,那真是,日日忘乎所以,处处原形毕露啊。   “来来来,父皇,请上座!”楚王殿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屁股,觉得这个时候得知礼了。   于是他一边嚷着“父皇上座,”一边小跑到李二身边,准备扶着老爹一把。   “臭小子,朕自己有腿!”李二陛下瞪了儿子一眼,但到底是没甩开对方扶着自己的那双手,可李二陛下嘴上却依旧凶得很:“你小子的罪状,在朕这已经厚厚一摞了,等回到长安,朕再跟你好好算!”   “爹,您这就离谱了啊,这次儿臣御驾亲征,儿子再怎么说也是功劳一大把,大不了我将功抵过还不成吗?”李宽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道。   “你的几个好弟弟,早已经将你的功劳拿来朕这里为自己折罪了。”李二陛下已经懒得挑这臭小子话里的僭越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自家的头号竖子,语气幽幽道:“青雀最近为你亲手揍了李纲的孙儿,至于李祐和李愔,则是为了给你报仇,在魏征入宫赴宴之时,一前一后,不约而同的往他碗里下了泻药……”   “……”李宽没想到,自己不在长安的日子里,弟弟们竟然把日子过得这么精彩。   好好好,都是本王的好弟弟啊……   “我说父皇,”突然,李宽好似抓住了机会,只见他神情有些受伤地望着自家老爹道:“儿子在外拼命与敌人搏杀,你们在长安酒池肉林……这……这合适吗?!”   “好好好……”李二陛下发现,今天哪怕自己想给这小兔崽子脸面,对方也丝毫不打算兜住:“元正日,朕举办一次宴会,想着君臣同乐,到你这就成酒池肉林了是吧?你小子拿朕跟纣王比?!”   “爹!你这说的什么话?!”楚带王是懂得怎么极限拉扯的,只见他在李二陛下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时,就冷不丁的送上一记补刀:“他魏征,也不是闻太师啊……”   “合着朕还是纣王?!”李二陛下虎目一瞪,某竖子顿时就吓得松开了他的手。   “爹……您别这样,我害怕……”当李宽眼角的余光瞥见最后走进来的洪三和云裳时,楚王殿下觉得熟悉的压迫感,算是全都回来了。   “朕问你,传国玉玺呢?”坐回主位的李二陛下,一开口,就是众人都得沉默的话题。   “传国什么?”事关正统之事,“李小二”开始装傻。   “传国玉玺!”李二陛下黑着脸,他还真想看看这小子打算装傻到什么时候。   “什么玉玺?”不得不说,楚王殿下那真是装糊涂的高手。   “洪三!”李二陛下皱起眉头。   “姜去!”楚王殿下闪身到一旁。   洪三:“……”   姜去:“……”   这俩是真不想掺和这场闹剧。   “臭小子,你最好想清楚啊,那可是传国玉玺,始皇帝留下来的正统大印!”李二陛下看着继续胡闹的儿子,发出了最后的严重警告。   “爹,那玩意儿迟早都会到你手里的。”李宽眨眨眼,算是提前给了一个交代。   “呵……你小子难不成还想提前准备几个空印文书?”李二陛下闻言也不着急了,只要这小子没把东西弄丢就成,他实在是怕了,毕竟传国玉玺可不是他以前放在武德殿里的那些兵器。   这个是真不能丢。   “嘁……”李宽觉得老爹这个曾经驰名太原的纨绔也太没格局了:“儿子想要‘楚王召曰’,还得借用传国玉玺?爹,你小看我了!”   “好,有志气!”李二陛下点点头,为了向儿子表示他绝对没有小看对方,当即道:“记住咱们有言在先,往后要开玄武门的时候,要跟爹说一声,不然爹害怕!”   李宽听得出老爹话里的揶揄,但是这帅帐之中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皆被吓得连大气不敢喘。   “爹啊,您这就过分了。”楚带王闻言佯装不满道:“这搞奇袭,哪有光明正大的道理?光明正大那还是奇袭吗?”   “呵……那你跟朕解释解释,你是怎么用两千余骑,跑去奇袭人家突厥一万精锐的?!”在这件事情上,李二陛下的怒火尤其大:“你个小兔崽子,为了逞能连命都敢不要?四个人就敢陷阵,怎的,你是觉得按照传统,上了战场的‘楚王’就该这么作战是吧?!”   “……”坏了,坏了坏了……李宽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队伍之中……悄无声息的出了一个叛徒啊!   “父皇,其实儿臣可以解释的……”已经词穷的楚王期期艾艾道。   “嘿……解释?”李二陛下一直都知道自家逆子的习惯——他但凡口称“父皇”的时候,九成九不是因为愧疚,就是因为心虚。   “父皇,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生来素有急智的楚王殿下,突然脑中灵光乍现到:“儿子不是想着您曾受过颉利可汗的渭水之辱么,所以儿子就一直想给您找回场子。当初攻破沙钵罗部落后,儿子苦思冥想,觉得颉利届时向您投降时,只要敬献白马一千一百匹,让您在往后的三年里,一天一匹斩着玩儿,如此,才算替您解了这‘三年之约’啊!”   楚王的这番话,先前听过一轮的那些个大将军和家臣们,此刻脸上虽然复杂 ,但还是不及尉迟敬德、程咬金这些头回见识到“楚王式雪耻”的大将军们反应大。   尤其是先前向李二陛下进献过“小小谗言”的独孤彦云,这位大将军的嘴角此时正在疯狂抽搐。   果然 ,楚王他是懂怎么拿白马整活儿的。   “……”李二陛下也被儿子的清奇思维给震惊的半晌无言,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这么说来,朕……还得为此事感动一二?”   “唉!”自觉危机解除的楚王殿下闻言潇洒地摆摆手 :“爹,都哥……都是儿子应该做的!”   “好, 很好……”李二陛下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他发现,臭小子总能用看似极不符合逻辑的理由来让你不知不觉就认可了他的话。   而这种行为,通俗点来说,就叫忽悠……   (为三千为爱发电加更。) 第296章 虞师,一定很思念我吧   可李二陛下到底接不接受楚王殿下的忽悠呢?   这很显然是一个问题。   “臭小子!你是懂怎么让朕遗臭万年的……”李二陛下摇了摇头,觉得如果非跟眼前这竖子计较,那纯属是自己找难受。于是他沉吟片刻,随后缓缓开口道:“颉利和莫贺咄可汗在哪里,朕想见一见。”   “姜盛,去把人带来!”楚王殿下此刻化身父皇的贴心小棉袄,老爹话音刚落,他便转头吩咐下达了命令。   “唯!”姜盛躬身领命,随后离开了帅帐。   可他一走,这场上的气氛又尴尬起来。   尤其是李靖李绩、柴绍这些跟随楚王在外征战已久的大将军们,不光他们,就连李二陛下和凌烟阁的一众武将们,也觉得……大家似乎……有些……不是一个风格了……   这都是(那竖子)楚王造的孽啊……   “爹,问你点事儿呗?”趁着等人的当口,李宽问起了他最关心的人:“皇祖父和母后在长安可好?大哥还有青雀小恪、长乐兰陵他们也都还好?还有我的两位老师,唉……特别是虞师,一定很思念我吧!”   “……”李二陛下看着把自己感动到摇头叹息的儿子,他该怎么解释呢。   你皇祖父如今又给你添了不少叔叔跟姑姑,而你母后如今最关心的就是宫中采购的鸡毛掸子质量如何,还有你大哥……嗯……这孩子估计都快被他的三位恩师给烦得要撞墙了,至于你其他的兄弟姊妹,确实很思念你,尤其是李祐李愔这两个小崽子,总之你不在,朕的束带也没闲着。   可……最让李二陛下绷不住的,就是眼前这个臭小子居然认为虞世南和萧瑀会思念他。   “儿啊……”李二陛下难得在李宽面前摆出一副慈父的姿态:“这为人处世……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啊……”   “爹你啥意思啊?”不识好歹的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请你不要话里有话!”   哦哟哦哟,楚王殿下这是终于要迎来自己的光辉时刻了啊……   帐内一众看戏的武将家臣,眼中开始闪烁兴奋的光芒。   “虞世南在你走后,没多久就容光焕发,精神矍铄,走路都带风,朕观他时常红光满面,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爹,你不懂,这是我家虞师故作坚强的伪装罢了!”不肯接受事实真相的楚王殿下犹自故作坚强道。   “咳咳……”被虞世南三番五次拒绝了的程咬金觉得自己此时必须站出来狠狠主持公道了:“楚王殿下啊……按照您的说法,虞世南那老儿故作坚强的时间有些久啊……”   “那萧师呢?!”自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李宽,决定最后垂死挣扎一番:“本王都把萧阿婆给解救回去了,萧师不得念着本王的好啊?!”   “哼!”李二陛下想起这个就来气:“确实,一开始萧瑀是很感激你解救了他的阿姊,可是等你把杨绾绾给送回去的时候,这感激了就变成激愤了——你个臭小子,见着漂亮的小姑娘你就上赶着调戏是吧?!也不知道……”李二陛下刚想说也不知道随了谁,但好在先前被长孙皇后当面嘲讽过,所以他这才止住了话头,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父皇,我没有哇!”李宽闻言大声叫屈道:“我就是当时献出一计,企图助她……”   “企图助她将隋室幽而复明?!”李二陛下微微眯起眼睛道:“臭小子,你为了娶媳妇儿,连掀自家摊子的事儿你都干啊?!”   “不是,爹……我……关键这事儿您是怎么知道的?”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距离长安几千里之外的一时嘴快,都能被他爹知晓。   “那杨绾绾身边的老嬷嬷认为这件事情很严重,她便私底下跑去禀告了萧瑀,而萧瑀呢,就找到了朕,并且,还特意为你求了一次情。”李二陛下是知道眼前这个时常把“斩白马”、“瓦岗寨插香结义”挂在嘴边的“小李二”,是个什么德性的。   “你看吧,萧师心里还是有我的!”李宽听话永远只听对自己有用的那一小截。   “呵……”这时在一旁回过神来的李绩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萧公那是怕被你小子连累,回头全家老小都没了……”   “咋的,你就不怕啊?”李宽闻言把眼睛一瞪:“别忘了当初可是你陪着本王去千泉城的。”   “老臣当时可不在场啊陛下……”李绩等着就是楚王殿下这句话,没这小子当场甩锅,自己还真不好主动跟李二陛下解释。   “唉……”李二陛下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懋功啊,朕自打得知你们在西北是如何作战以后,朕就明白,你们也是有苦衷的呀……”   “陛下!”李二陛下此话一出,别说李绩了,就连其他的受害者——那些个在战场之上叱咤风云的大将们,此刻也不禁热泪盈眶,而这其中,当属李靖和柴绍、李道宗三人最为激动:天可怜见,陛下好歹也是看到他们的苦衷了……   “爹,您不要搞得我好像在逼迫良家……似的……”李宽发现,自己身边啊,除了祖母留下来的家臣们,真就没啥好人。   “哼……”李二陛下扫了一眼情绪激动的“楚王党羽”们,他心里才不是滋味呢:李绩倒还好说,但是李靖、柴绍、李道宗是个什么意思?跟了我家竖子这么久,你们也学会以退为进了?还有薛万彻,你他娘的能不能把你的鼻涕泡擦一擦,当初这竖子要砍唐俭的时候,就你老小子响应的最积极!你当朕不知道?!   必须承认,其实李二陛下虽然平日里很正经,但骨子里的少年感(竖子味),多年以来 ,从未改变过,只不过是隐藏得更深些罢了。   否则怎么解释楚王殿下这么个顶级乐子人的一身反骨和顽劣,遗传自何人呢……   “楚王殿下,人带来了!”就在此时,姜盛带人押着颉利可很和莫贺咄可汗进了帐篷。 第297章 报应猛烈   “盛啊,你可真是害苦了本王啊……”可能是太久不见自家的昏君老爹,所以楚王殿下此时便忍不住在作死的边缘疯狂横跳:“你应该首先向我爹回禀啊……”   “……”经过楚王殿下的“好心提醒”,姜盛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补救道:“陛下,人带来了……”   “……”李二陛下对此还能说啥呢?臭小子这是在跟自己嘚瑟呢。   行吧……当初是朕决定把你放在母后身边的,这报应……也是朕该得的……就是实在猛烈了些而已……   “阿史那咄苾见过大唐皇帝陛下!”颉利可汗自打进帐,深知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场久别重逢的他,态度格外恭敬。   “莫贺咄见过大唐皇帝陛下!”莫贺咄可汗跟颉利不一样 ,李二陛下的到来,让他觉得自己有了机会:“陛下,西突厥可是与大唐有过盟约的。”   “……”李二陛下原本还想跟颉利可汗好好叙叙旧,结果莫贺咄可汗却在此时跳了出来,这让他颇有些不喜,故而群臣们再次见证了楚王殿下那能言善辩的天赋到底从何而来的实际证据:“与朕有过盟约的,是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而你,不过是谋逆犯上的乱臣贼子,所以朕很好奇,你到底有何脸面跟朕提起盟约的事情!”   “爹,我咋觉得你在拿他点我呢?”突然就变得“生性敏感”的楚王殿下,满脸狐疑地注视着李二陛下道。   “你不要逼朕在最快……在最严肃的场合抽你!”李二陛下发现,对李宽他就是再喜爱,也最好别给什么好脸色,否则“蹬鼻子上脸“这个五个字对这竖子来说,他不是一个比喻句,而是陈述句。   “……”好好好,觉得受了委屈的楚王殿下,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个腮帮子狂抖的诸位大将军,这位在西北放马血战的楚带王,心中不由一酸,他终于体会到了所谓世道炎凉以及人走茶凉……   嗯……等等……说到茶,楚王殿下难免又想起了自己远在长安的绿茶大哥,不知道大哥这会儿又在干什么呢?   他该不会是在考虑……自己如今面临的,是不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吧……可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么舅舅长孙无忌岂不是很危险?!   思绪已经彻底放飞的楚王殿下,正准备继续将脑海里的剧情发展下去的时候,突然,颉利可汗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打断了他的畅想。   “陛下,成王败寇,我颉利认了。”颉利可汗此时并没有对李二陛下表现出一点谄媚,他好似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说话间面无表情,语气中了无生趣,偏偏这副模样看起来又好似有了几分骨气:“可是莫贺咄可汗毕竟代表着西突厥,西突厥内部的王权变更,与大唐无关。楚王更没有资格以‘奉天靖难’的名义将他生擒至此,甚至与我一道参与金山祭天,令先祖蒙羞!”   “嘿?!”李宽发现,颉利这狗东西是真能藏住心事啊,他到现在还幻想着有人能继承他的意志,跟大唐继续作对呢:“你还想让本王放莫贺咄可汗回西突厥?想啥呢?本王就是要弄你们俩,不行啊?!”   李二陛下看着一下子就炸毛了的儿子,叹了口气,但是他没说什么,毕竟在他看来,臭小子辛辛苦苦抓来的人,自己还真不好就这么把人给放了,况且他也不想放。   “西突厥是大唐的盟友,难道如今盟友强大了,就可以随意欺凌我们吗?!”莫贺咄可汗见颉利可汗此时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他也认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哪怕希望渺茫,也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   “莫贺咄,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信不信,本王现在放了你,你都回不到千泉城,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在半路上,最后这口黑锅,还极大可能被你儿子甩到我们大唐身上。”李宽似笑非笑地看着闻言表情一怔的莫贺咄可汗:“你也知道我说的并非谎言,对吧?”   "楚王殿下,勿要离间我们父子!"莫贺咄可汗在短暂的沉默后,便沉声反驳道:“我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吗?他不过是遭受了奸人蒙蔽而已,如今这阿史那贺鲁已经成为了你们大唐的臣子,楚王殿下,你所说的这种情况,在我看来已经不会出现了。此事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楚王殿下您呢……”   莫贺咄可汗也是个懂心理博弈的,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   如果他被大唐放回去,那么他的确大概率会死在归途。   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的莫贺咄可汗,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未来——与其当个傀儡或者吉祥物老死在遥远的长安,不若真正担负起突厥大汗该担负的责任,让自己的死变得有价值,让自己的死成为突厥子民重新团结起来的契机。   只要大唐愿意放他回去,他甘心赴死,因为这最终会成为让西突厥继续保持独立的动力之一,唐人不可信,这是莫贺咄可汗直到现在才明白的道理。   至于临了黑阿史那贺鲁一手,那纯粹是因为莫贺咄想在这位楚王殿下和大唐皇帝这对父子之间,埋下一颗猜忌的种子。   既然我的儿子是听信了阿史那贺鲁才最终与我离心离德,而如今这祸乱的根源如今就在你儿子身边,那么李二陛下,你又要如何处置呢。   你如果处置了阿史那贺鲁,那么其他甘心投唐的异族将领,你又打算如何对待呢。   “楚王殿下!他含血喷人他!”听着莫贺咄可汗的诛心之言,阿史那贺鲁先是急得直接出班向李宽解释,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犯了跟姜盛一样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现在看起来更要命……   “你他娘的还需要解释啥啊? ”李宽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家臣:“现在这里说了算的是我爹,你得跟他解释才行!” 第298章 立下的功劳罄竹难书   陛下……”阿史那贺鲁闻言,连忙转头望向一言不发的李二陛下。   “臭小子倒是知道体恤下属啊。”李二陛下先是语气揶揄的调侃了一下自己的儿子,随后和颜悦色地对阿史那贺鲁道:“贺鲁爱卿,不必如此惊慌,朕还不至于因为一两句谗言就改变对你的看法,我儿这一路南征北战,尔等投效其麾下之后,可谓是生死相随。若朕记得不差的话,当初这臭小子在焉耆镇外四人冲阵万人,贺鲁爱卿便跟随在他身边对吧?苦了你了……”   “陛下!”阿史那贺鲁此刻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雄主,什么是真正的圣君胸怀。   “你哭啥啊?”李宽看着被李二陛下一番话就给整得涕泪横流的阿史那贺鲁,当即不满道:“不是吧不是吧?贺鲁啊,你总不能天天听本王把我爹是个昏君这话给挂在嘴边,你就真信了吧?他要真是昏君,大唐会有我这样贤明的亲王?! ”   “吭……”即便阿史那贺鲁此刻的心情已经经历过一遍大起大落,但是还是架不住楚王能整活儿。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笑?本王要是你啊,现在就上去揍莫贺咄这条老狗了!你啊你,就是做人太良善啊!行了,滚回去站好!”李宽对于敢跟自己上战场玩命的阿史那贺鲁,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欣赏的,何况当初大家还曾为敌。   “……”李二陛下看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一个劲教导阿史那贺鲁如何“有仇当面报”的好大儿,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的朝堂,迟早得变成山头林立的土匪窝……   “咳咳……”李绩这后半生剩下的那点儿良心,可以说几乎都浪费在楚王身上了:“殿下,慎言啊!”   “没事儿!”李宽知道李绩提醒自己的原因是啥,他想了想,回头对身边的昏君老爹道:“爹啊,儿子知道自己这次来西北,犯下的过错屈指可数,立下的功劳却是罄竹难书,要不这样吧,我吃点亏,您回头只管好好赏赐其他将士们,至于儿子,就算了,毕竟咱俩父子连心一家人的,不好分这些的。”   “呵……呵?!”李二陛下发现,这臭小子不但如今成语用得抽象,这为人处世的风格也愈发的癫了:“这事朕说了不算 ,得回头跟百官商议。”   “哈?!”李宽闻言皱起眉头:“这功劳我是真不打算要啊,我还打算回头做点儿小本买卖,补偿一下伤亡的将士们呢。”   “你还打算替朕犒赏三军?!”李二陛下闻言眉毛一掀:“我说楚王殿下,您是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啊……”   “什么话什么话?”李宽见老爹隐隐有了发怒的迹象,当即委屈道:“儿子这不是怕您心疼钱么……”   “哼……”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朕用黄金镶嵌玛瑙等各种宝石来打造束带都不心疼,朕还能亏待了有大功于朝的将士们?”   “……”当李宽得知自己即将迎来全新升级版本的刑具时,他终于沉默了。   而他的沉默,在此时的大帐内震耳欲聋。   诸位看好戏的大将军们,此时也没谁敢去介入这对父子的谈话,毕竟稍有不慎,暂时还舍不得揍儿子的李二陛下,未必就肯放过某个不开眼的臣子啊……   所有人的沉默,让原本以为自己还是主角的莫贺咄可汗发怒了。   只见他双目如炬注视着李二陛下和他的逆子,神情愤懑道:“大唐皇帝陛下,您难道觉得本汗说的不对吗?!”   “你对个屁啊你!”李二陛下还没开口,楚王已经直接开始反击了:“什么叫西突厥是我大唐的盟友啊?五十年前,开皇元年,达头可汗率领当时还未分裂的突厥入侵中原开始,我们之间的这笔账,就落下了第一笔血债!先撩者贱的道理,需要本王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吗?!什么狗屁的盟友,你西突厥也不过是因为眼看着东突厥坐大,你们自己独木难支,这才找上大唐,可是你别忘了,以利益聚集在一起的朋友,最终也会因为利益而走散。   如今,本王亲率王师,横扫西北一域,向全天下证明了大唐强而四夷弱,眼下,我们愿意翻旧账,你们就得认账并且赔偿!嘿……想想也好笑,你们这些个可汗叶护的,真当中原全他娘的都是仁义之辈啊?如果你们以前真的是这样认为的话,那么很抱歉,本王这个异类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看大唐又有几分像从前?!”   楚王开骂,往往都是绝世好活儿。   起码莫贺咄可汗和谢利可汗这对难兄难弟,当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明白他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至于李二陛下和诸位大将军们……   怎么说呢……   这小子说的话……的确是话糙理不糙,但是……其实……倒也不必那么糙……   他们真的不希望楚王殿下用这种只比“彼其娘之,不识汝父”好上一点点的大白话来阐述原本可以义正言辞说出口的大道理。   真就……   唉……   李二陛下看着骂骂咧咧的好大儿,想到了对方那位当初敢于毛遂自荐的启蒙老师:虞世南啊虞世南……你给朕把这孩子都教成什么模样了……   “楚王!你……”颉利可汗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二陛下,他心里当真是有苦说不出:我他娘的当初若是知道长安有你这么个未出世的混世小魔王,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南下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莫贺咄可汗眼见自己无法被放走了,当即把心一横,想着激怒了对方死在对方手里也是一样,当即便双目圆睁地怒视楚王,还用手指着对方,大骂道:“尔蛮夷也!”   被蛮夷骂作蛮夷,对他人耻辱,对咱楚王来说,那是褒奖!   “你什么你?!”李宽把脖子一梗,丝毫不觉羞耻:“蛮夷就蛮夷!蛮夷打得你满地找姨姨!”   “指什么指?!”宇文擎被楚王匪气十足的一番演讲给激发了体内的“虎痴”属性,眼见莫贺咄可汗这个狗东西老毛病又犯了,当即就想上前替对方“正骨”。   “你少添乱!”姜去见状,低声警告了这夯货一句。   “嘿……姜公,我就是想替家主教训教训他……”宇文擎看着矮自己一头的姜去,笑容憨厚。   “……”姜去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家楚王殿下如此“般配”的家臣,再默默望向此时坐在帅位上,脸上神情有些懊悔的李二陛下……   此时这位老家臣的心中,难免有些戚戚然。   后悔啊……后悔……   天晓得老夫当初为什么要替楚王挡下洪三啊……   (为一千礼物值加更。同时也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关注,非常感谢!!!) 第299章 楚王的神通   暗自神伤的姜去丝毫没有发现,此时李二陛下在扫了一眼身边闹腾腾的儿子以及他那满脸义愤填膺的家臣宇文擎后,他的目光又默默移向了正傻乐呵儿看戏的尉迟敬德身上。   随后,这位曾经的天策上将,突然在心底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虽说危机感还谈不上,但是我儿英果类我……嗯……如果是在凑齐开门班底这方面……恐怕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吧。   “爹,你想啥呢?”李宽哼哧哼哧跟莫贺咄可汗对线了半天,结果发现本来应该出言制止自己的昏君老爹居然在走神,嗯……总算有点昏君的样子了……   那自己……是不是该朝逆子的方向发展发展呢?   认为自己尚且还在“孝子”范围内的楚王殿下,似乎即将失去自己某个为数不多的优点,那便是自知之明。   “朕在想,”李二陛下回过神来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关于楚王殿下的封地,朕是不是得改一改,将其放到西北之地来。”   “陛下,不可啊!”李二陛下此言一出,别说帐内的一众大将们直接提出了反对,就连颉利可汗和莫贺咄可汗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眼下尴尬的处境,直接异口同声的提出了抗议。   “这就很让人尴尬了啊……”原本还打算借机跟爹商量封号之事的楚王殿下,发现仅仅因为自己改个封地,朝中大将居然跟蛮夷首领不约而同的站在了同一立场,嗯……本王有那么可怕吗?   “诸位爱卿对此也有意见?”自动忽略了两个被楚王亲自下场真实到后怕的两个突厥可汗,李二陛下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武将们。   “陛下啊……”作为楚王的好姑丈,李二陛下的便宜姐夫,柴绍是第一个不答应此事的:“虽说楚王殿下在作战方面颇有您和平阳昭公主当年的风范,可是这孩子在其他事情上的作风……”原本还打算给侄子留点面子的柴绍,在思考斟酌许久后,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楚王殿下的封地如果改在了西北,可能前十来年他是大唐的守护神,但若再往后……臣担心一个搞不好,这竖子可能带着蛮夷杀回中原啊……”   “姑丈,你可莫要含血喷人!”楚王殿下没想到,一直以来跟自己心心相印的大唐好姑丈,居然在这个时候背刺自己。   “……”始终记得眼前这个臭小子,在太穆皇后和平阳昭公主生前,对其是何等看重的柴绍,决定继续忍辱负重:“楚王殿下啊,非是老夫信口雌黄,而是您骨子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稍有风吹草动,您就能立马兴奋起来,至于兴奋成什么模样……”   柴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是铁的事实已经早早摆在了众人面前:楚王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在西北杀出何等赫赫威名,那是全天下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唉……姑丈……我本将心……向明月啊……”被姑丈掀翻了底裤的楚王殿下,此时无比怀念那个一言不合就把刀架在李绩脖子上的柴大将军。(注1)   果然……爱是会消失的对么……   “……”别说是李二陛下了,此刻帐内就连最为憨厚的尉迟敬德都看出来了,柴绍之所以说这番话,完全是为了李宽好:这边境苦寒之地,哪能算得上什么好封地?   虽说李二陛下先前话里的语气多半像是在开玩笑,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柴绍,也算是一番用心良苦了啊……   可惜,某竖子压根就没领情……   “柴爱卿说的有道理,”李二陛下看着柴绍,心知人家虽说没有拿自己的母后和长姐出来说事,但柴驸马本身的身份就能够说明一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随口一出的戏言必须即刻收回,否则真让那竖子当了真,估计他又得找自己要那些逆天的封号了。   “宽儿啊,朕方才只是说笑罢了,你的封地,姑且还在襄州,暂时不去变动了。”李二陛下觉得自己是时候反思一下了,总不能因为见到这竖子一时太高兴,就忘乎所以了吧,这可不是为君之道啊……   虽然李二陛下懂反思,但是楚王殿下是压根就不知道“反思”是个什么东西的。   “爹,商量个事呗?”李宽觉得自己是时候提出要求了。   “你说说,朕听听。”谈话许久,有些口渴的李二陛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对于彬彬有礼跟自己提要求的儿子,他的态度很保守。   “你能把我的封地,改在长安吗?”李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二陛下道。   “噗……”李二陛下一口刚刚入口的一口茶水顿时便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别说李二陛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他人也被楚王这一手极其抽象的花活儿给震惊得目瞪口呆。   逆天……当真是逆天啊……   在场的十几位大将军,外带楚王的家臣们,对于楚王如此清奇的想法,一个个都给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爹,您别这样……我都说了是商量嘛……”李宽挠了挠头,他主要是不想离开长安,毕竟想念祖母的时候,他可以随时前去献陵祭奠,而且没事儿的时候还能进宫看看母后和皇祖父,还有没去就藩的兄弟和没嫁人的姊妹们。   至于眼前这位还在发怒的昏君,算了吧……可能他们父子天生就八字不合……   “……”匆匆擦干胡须上的水渍,已经准备接下来就动手的李二陛下,看着儿子脸上有些委屈的神色,迟疑了片刻。   这片刻的迟疑,让李二陛下大抵猜到了儿子此刻心中真心的想法,于是他抿了抿嘴,随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注定会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但在决定给出这颗甜枣之前,李二陛下还是习惯性的先敲一棒子:“小兔崽子,以后少异想天开,想要长安,成啊,自己想办法打下来,只要你能打下来,那长安就是你的了!”   “爹,可不敢胡说!”李宽闻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等所有都以为他是害怕了的时候,这竖子直言不讳道:“儿子可没那么多的人手,而且攻城器械也不够啊……”   “……”此刻帐内除了李二陛下以外的一干武将和家臣,想法出奇的默契:楚王啊楚王,收了您的神通吧,这张嘴,当真是能活活气死个人…… 第300章 张亮出奇制胜   “陛下……”曾经因为出卖了楚王殿下而受到良心折磨的张公瑾,此刻的良心早已经恢复如初:“惯子如杀子……”   你先别管楚王殿下有多少功劳了,咱还是先直接上手揍吧……   “陛下,臣附议!”独孤彦云觉得鉴于楚王殿下的人品,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动手吧,臣等都看不下去了啊……   “喂?喂?!”李宽没想到,这玩笑明明是他爹先开起来的,自己不接茬岂不就是认怂?况且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幽默啊?!   “楚王殿下,慎言!”窦师纶虽说没有明着站出来表示对张公瑾的支持,可他也没反对啊,此时对李宽出言提醒,是在暗中警告他不要继续大发厥词,不然一顿两顿的皮肉之苦,怕是压根就平息不了陛下的怒火啊……   “……”再次被所有人忽略的两位突厥可汗……   罢了……姑且当个看客,等着楚王殿下遭老罪吧……   “好了!”李二陛下的气度,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先是安抚群臣道:“这臭小子什么德性,你们也见着了,朕……早已经无话可说了,罢了罢了……”李二陛下说着,就将目光转向悄悄往门口挪步的李宽:“朕把蓝田县加封给你如何啊?”   “啊?啊?!”李宽没想到,这昏君……爹,居然还能真的答应自己的要求。   “你想留在长安,恐怕是因为想要时不时去祭拜祖母吧。”李二陛下叹了口气,见儿子此时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小兔崽子往后想要什么,跟朕直言不讳就是,当然,若是再像今日这般口是心非,那朕,也就顺势而为了!”   “爹,您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就忍不住要把传国玉玺送您了。”楚王殿下吸了吸鼻子,他以为这话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但听在旁人耳朵里,那就更像是在挑衅。   “你……”李二陛下已经懒得说话了,知子莫若父,他倒觉得这臭小子能说出这话来,反而是发自真心,可是当爹的,能接受这种真心么:“呵……”   冷笑过后的李二陛下,决定不再跟儿子掰扯这种让自己上火的事情,他将目光转向了莫贺咄可汗以及颉利可汗:“颉利、莫贺咄,朕打算将你们带回长安,给你们封官赐爵,好生照顾着,朕要让全天下的人们都看着,何谓大唐的仁慈。所以,尔等不要再跟朕提一些过分的要求,否则,朕不介意让你们看看,看看朕若是不愿意施以仁德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李二陛下到底是李二陛下,他此话一出,可比谋个蛮子挨个送粗鄙不堪的国书有威慑力的多。   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他日去了长安,下场或许比回归突厥还要好,颉利可汗率先向李二陛下表达了他的感激之情,只见他单膝跪地,握拳抚胸道:“阿史那咄苾……谢过陛下恩典!”   至于莫贺咄可汗,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颉利可汗,他没有下跪行礼,却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把人带走。”李二陛下挥了挥手,此时的他,已经不再将曾经认为的大敌放在眼里,因为对方,已经不够资格做大唐的敌人了。   等这两人被带下去后,李靖突然开口问道:“陛下,您这一路驰援而来,沿路也是辛苦,所以您看,我们是不是先在此地休整几日,再踏上归途。”   “朕也是这个意思。”李二陛下点点头,刚要开口继续说下去,结果李宽又不乐意了。   “啥归途啊?本王还没跟禄东赞那个狗东西算账呢,还有吐谷浑的大长老,那个什么苏哈,让他给侥幸逃过一劫,本王觉得简直就是耻辱!”因为此事而气恼的楚王殿下,觉得没有什么比上门打脸更痛快的了:“爹,儿子要亲自攻陷吐谷浑的王都,把他们的王女抢来给您当暖脚婢……”   “你个小兔崽子!这都谁教你的?! ”李二陛下也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孝心给气乐了:“朕总觉得,你是打算拿朕的名义,干你自己的坏事……”   “父皇,您这样说,儿臣可就伤心了!”受到怀疑的楚王殿下顿时便知礼不少。   而群臣……   得,他们也发现了:楚王殿下但凡看起来像个正经人的时候,那就代表着他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极不正经。   “楚王殿下啊……”程咬金觉得自己是时候站出来阻止这位活阎王了:“您不知道,我们这次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是陛下不顾一切的带领我们冲破了敌军的封锁,连着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路,才最终办到的。眼下,我们这先前带出来的五万骑军,已经折损近四成,这若继续劳师远征下去,迟早要出大问题的。况且,长安也并非风评浪静,那些个关陇世家们,恐怕趁着陛下不在宫中,多多少少也会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啊……”   “爹……”楚王殿下这才明白,白天老爹之所以能及时赶到,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些你怎么不跟儿子说呢……”   “你少跟朕来这套!”不适宜某竖子深情目光的李二陛下,不自觉的抖了抖眉毛:“你个小兔崽子尚且这么玩命,朕这个当爹的,未必还真能眼看着你孤军奋战?”   “那您就再陪儿子去一趟吐谷浑呗?”楚王殿下属于是一旦惦记上了谁,那谁就必须要倒霉:“儿子可以向您保证,平了吐谷浑之后,就跟您回去。”   “……”李二陛下已经无话可说。   “楚王殿下啊,我们战马损耗太大了……”瞿长孙为了替李二陛下分忧,不得不站出来找了一个十分蹩脚的理由。   “本王手里有十几万匹战马呢,你让将士们随便挑!”在西北打了一路也就抢劫了一路的楚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当然,此刻他的财大气粗,也就是变相的油盐不进。   “楚王殿下,”突然,一直就没怎么开过口的张亮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临行前,虞世南的嘱托,于是接下来,他的话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一下子就精准命中了某竖子的要害:“臣听闻……虞公最近似乎正忙着给自家待字闺中的小孙女儿议亲呐……”   “什么?!”原本征服欲还极其旺盛的楚王殿下顿时便被气得怒火中烧,甚至于说话都破了音:“虞师介老头儿瞧着可真不似好人呐!”   “哦,宽儿此言何意?”李二陛下没想到,张亮这出奇制胜的法子,居然真的奏了效。   “爹, 没时间解释了。”李宽突然看向自家老爹,满脸正义凛然道:“咱们尽快动身回长安吧!”   本王可不想被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给偷了家! 第301章 归来   李二陛下其实一直都知道儿子善于变脸。   但他还真不知道这小子能一边变脸一边不要脸:“朕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惦记上虞家的小闺女儿的……”   帐内众人,此刻也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望向楚王,等着这货的下文。   “爹!都什么时候了!您居然还在意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您就不怕我大哥谋反吗?!”楚王殿下为了转移话题,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的太子大哥大众开涮:“我说爹啊……您须得明白,这看起来越是老实的孩子,他就越不老实啊……”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们最先绷不住,特别是张公瑾:……这最可能谋反的,现在不就站在陛下身边么……   “呵……呵呵呵……”因为父爱而选择性失聪的李二陛下也发现 ,这小兔崽子是真的能给自己整活儿:“可爹觉得,这看起来越不老实的孩子……他就越欠揍啊……”   李二陛下此话一出,这大帐之中,诸位将军眼中的目光那叫一个炙热:陛下啊……咱能动手就别……嗯……   “爹,你咋好意思说这话的?”楚王殿下眼看着转移矛盾这招不管用,当即便开始借力打力:“皇祖父曾经对我说过,当初太原城里最大的两个祸害,一个是长孙无忌舅舅,一个就是……”   “咱们即刻返程。”面无表情的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那点儿黑历史,太上皇居然还跟宽儿这竖子分享了……   “吭……咳……陛下,那臣这就中着手准备回程相关事宜……”李靖虽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他此刻真的很想笑,说实话,李二陛下遇上楚王殿下,那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   大军踏上归程之时,倒是一帆风顺,楚王殿下的赫赫威名加上李二陛下的威名赫赫,这对父子经过的地方,沿途偶尔会遇上一些突厥百姓,那一个个都是见到大军而来,便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期间,被这父子二人联手揍得一败涂地的西北盟军各国,也纷纷派出使节想要和谈,但都被楚王殿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我爹现在没空跟你们墨迹,要想拜山头,派人来长安!”   “……”身为大唐皇帝,却在儿子口中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长安这座山头的“大当家”,李二陛下的心情可想而知……   罢了……罢了……   竖子……等回了长安,何须朕出手?皇后和太上皇,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的。   大唐贞观五年的八月初,秋高气爽,在外南征北战整整一年的楚王殿下,终于回到了他忠实的长安。   但实际上,李二陛下带着大军进城接受百姓欢呼的时候,楚王殿下却带着自己的家臣们去了献陵。   “祖母啊,孙儿出征归来啦!”一身戎装的楚王殿下,规规矩矩跪倒在祖母的陵前,他的身后,站着窦师纶、姜去、姜盛、宇文擎、贺茗山、袁天罡 、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阿史那社尔、还有苏定方。   这些人此刻皆是躬身行礼。   “云起,东西拿来!”这过了一年,身形也“大了一圈”的楚王殿下,大大咧咧的让不远处的云起将那个装满了自己“丰功伟绩”的锦盒拿了过来。   “祖母,孙儿这一年,真的很想您。”李宽从云起怀中接过锦盒,放在了自己身边,此时颇有眼色的袁天罡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个铜盆,放在了李宽面前,外带递给了他一个造型古朴的火折子。   李宽用火折子点燃了战报,将其置于铜盆中,脸上的神情难得的乖巧:“您若在下面看到这些战报,别被上面的内容给吓到,其实都是孙儿为了日后人前嘚瑟,才让姑父还有李靖大将军他们故意写的那么夸张的。毕竟孙儿有您给的家臣部曲保护,这一路横推过去,其实就跟游玩差不多,孙儿也没受伤,这出门在外的, 更没水土不服过,吃嘛嘛香,睡嘛嘛棒,真没遭啥罪……”   楚王殿下对着墓碑絮絮叨叨,有时候还会因为讲了一个蹩脚笑话自己先笑起来,这副模样,就如同多年以前还是稚童的他,努力去逗因为想起了伤心事,而长久不语的外祖母一般。   在他身后,楚王的家臣们,除了姜去,哪怕是窦师纶,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楚王殿下。   “宇文擎,”李宽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宇文擎叫到了自己身边:“你过来。”   “唯!”宇文擎对于老夫人窦氏,自是充满了感激和崇敬之情,他来到李宽身后,缓缓跪下,向墓碑三叩首:“宇文擎见过老夫人!”   “祖母,宇文擎是您留给孙儿的福将,这一次去西域,多亏了有他,省却了孙儿不少的麻烦……”声音渐渐低下去的楚王殿下,望着眼前那高大的石碑,她不明白为何记忆之中那么慈祥的祖母,经年之后,自己再想见她,却只能望着石头流眼泪。   “祖母……”这一年之中,楚王殿下有过两次落泪,一次是因为见到被突厥人屠村的大唐百姓,一次便是得知祖母直到临终之前还不忘殚精竭虑,做出各种周安排,只为庇佑自己这个孙儿。   只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注1)   祖母,孙儿打败了不可一世的东突厥,尔后携两位突厥可汗完成了金山祭天,最终更是和我那昏君老爹联手,横扫了整个西北的异族,可是这些……也换不来您再唤我一声“乖孙儿”呀……   此时的楚王殿下,不愿意再去提他那惊世的功勋,他想跟祖母分享自己现在的经历,也想跟祖母回忆从前的过往,可是他几度想要张口语言,却又几度无语凝噎。   那个已经长大的少年,在一片泪眼朦胧中,见到的不再是眼前冰冷的墓碑,而是那位长裙披袍,在自己幼时摇摇晃晃的视角中,温柔地张开双手,夸赞自己聪颖懂事的老妇人。   祖母,如今孙儿走过山水千万重,方知祖母之恩重,可恨时光太匆匆,惟愿……惟愿来世再重逢!   少年缓缓在碑前叩首,心中更是虔诚诵念道。   如果真的有来世,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我还要做您的孙儿,陪您长长久久,平安岁岁年年……   (卡文,下一章估计晚一点,另外以后我会尽量在九点钟之前更新。) 第302章 血脉之中的羁绊   祭拜完祖母,擦干了眼泪,情绪依旧不佳的楚王殿下,瞅了一眼自己的一帮家臣,想了想,对姜去道:“暂时在长安没有落脚地的,都给本王安排到玉山别苑去,至于花销,库房里有琉璃器,你们拿那玩意儿当银钱使就是。”   “楚王殿下,您还好吧?”宇文擎此时额头有些红肿,老夫人对他们这一支前朝老兵世代都有大恩,所以他在叩首谢恩这件事情,不敢有半点折扣。   “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眼力见?你看罡子说话了吗?”眼睛上有些猩红的楚王殿下,狠狠瞪了宇文擎一眼。   一旁被楚王点名的袁天罡……   算了……楚王的家臣就这待遇……咱也没啥好期待的。   只是白瞎了他先前一番知心小棉袄的举动……   “本王这就回宫了,再晚些,那昏君还以为本王怕他呢!”李宽说着返身上马,看了一眼对他有些不放心的窦师纶, 当即笑道:“窦叔儿,放心吧,我不跟我爹别苗头的。”   “殿下,那传国玉玺……”窦师纶有些踌躇道:“您若没旁的心思,还是早些交由陛下吧……”   毕竟那就是个烫手山芋。   “知道啦知道啦,”李宽敷衍的摆摆手,随后又对契苾何力等人道:“这几日在长安尽情的耍,别给本王心疼钱,走了!”   雷厉风行的楚王殿下把话说完,便径直打马驶向了长安城,留下身后忧心忡忡又心思各异的家臣们。   “这传国玉玺,没必要那么急……”宇文擎有些戚戚然地望着窦师纶,开口试探道。   “呵……”楚王殿下走后,原本心绪就不佳的窦师纶先是冷笑一声,随后他的目光先是冷冷扫了宇文擎一眼,接着越过他,审视其他人:“别怪老夫把丑话说在了前头,老夫人当初交代过,任何人,胆敢影响楚王殿下做出不好的决定,那么在他得到那份从龙之功之前,老夫有义务将他送下去向老夫人请罪,尔等,可明白?!”   沉默,长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新晋家臣苏定方先声道:“唯!”   有他开头,接下来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和阿史那贺鲁,自然有学有样:“唯!”   “咋的,窦公的话,你小子不服啊?!”姜去看着一言不发的儿子,忍不住一脚就踹了过去:“哑巴啊?!”   “唯!”姜盛的语气里,总算有了一丝恭敬。   “唯!”袁天罡见大家都开始服软了,他和贺茗山对视一眼,恭声表示领命。   “你们?!”宇文擎这个愣头青,此时脸上一副“楚王身边全是叛徒”的神情,他语气不忿道:“尔等怎可轻言……”   他话都没说完,窦师纶便一脚踹翻了他,这位向来谦逊有礼的窦氏大家臣,此时眼神阴冷:“宇文擎,老夫欣赏你对家主的忠心耿耿,所以才只是给了你一脚,但你记住,老夫人最希望的,是家主平安喜乐过完这一生,你若敢违背老夫人的初衷,帮着家主走上了不归路,那么你就别想着能好过!”   “可是家主他如果像陛下当年那般被逼到了绝境……”宇文擎一下子就就急了。   “那也无需你来出手。”窦师纶深吸一口气,他接下来的话,简直让在场所有人背脊发凉:“所有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都已经失去了出其不意的作用,真正能够一决胜负的杀招,从来都是藏在暗处的!   你们,莫要自误!”   -------------------------------------   “哈哈哈哈!长安,本王回来啦!”当楚王身骑白马从长安城门驶入时,那种想象中的夹道欢呼的景象并没有出现,所有人看着这个突然一身戎装杀进来的少年骑士,一个个神情错愕。   怎么个意思?   这还有个掉队的?   “……”楚王此刻已经读懂了大家脸上的意思,得……本王自己嘴上说着不在意不在意,那昏君还真好意思把欢迎仪式给朕省了……   嗯……朕……很痛心啊!   因为老爹的无情,而让自己生出一番“豪情”的楚王殿下,正了正自己的头盔,随后打马驶向皇宫。   “常何!见到本王,开心不开心,意外不意外?!”玄武门前,楚王殿下看着早早等在门边的常何,哈哈一笑,还别说,他现在觉得这个黑胖子是瞧着真可爱,居然还知道特意出来迎接自己。   “楚王殿下……”常何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陛下有令,让您走朱雀门,他说您但凡敢骑马驶入玄武门,他就揍您……”   “这昏君!”李宽闻言顿时就怒了,谁怕谁啊?这玄武门,本王今天还就入定了,耶……不对,老天都留不住本王,我说的!   “二哥!”一声久违的二哥,制止了楚王殿下的冲动,李宽扭过头 ,看见正站在远处的朱雀门外朝自己招手的长乐,她身边还有一个灵秀乖巧的小姑娘,正是兰陵:“阿兄!”   “好吧,本王也不是怂,看在两个妹妹的份上,本王今天就给他李二凤一个面子!”   嘴上嘟嘟囔的楚王殿下,还是选择从朱雀门进了皇宫。   “二哥!”   “阿兄!”   两个尊贵的小公主在见到自家二哥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长乐好想你!”   “兰陵也想阿兄!”   “乖!”李宽下了马,随后自有宫人将马匹牵走:“大哥还有青雀小恪他们呢,怎么,这就感情淡啦?”   “三哥四哥他们还在宗人府呢……”长乐提起这个就有些气恼和想笑:“杨政道前几日入宫进学时,不知道为什么跟三哥起了冲突,然后四哥看不惯,就上去直接照着杨政道的鼻子给了他一拳,随后李祐李愔也加入了战局,先生前去拉架,却不知道被谁一胳膊肘顶到了肚子,害他摔倒在地,脑袋更是磕到了桌角……母后气坏了,罚了他们所有人在宗人府禁足思过……”   “啊?”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真的很难评价自己的兄弟们,不是……难道这就是血脉带来的相同羁绊么?   ——合着原来你们也天生就看杨政道不顺眼啊?! 第303章 不敢威风   "二哥!你该不会也想掺和一脚吧……"长乐公主看着自家大胜归来的好二哥,小脸上神色狐疑,语气也是颇为不善。   “……”楚王殿下在这一刻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发怒的母后:“长乐啊,二哥如今是什么人?堂堂的大唐常胜将军!在西北,二哥的名头比咱爹都响亮,更何况就连那杨政道都是二哥俘……解救回来的,所以你看,二哥如今还会跟青雀他们胡闹吗?”   “嗯……”长乐公主小嘴紧抿,在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身边的兰陵:“兰陵,你觉得二哥有没有骗我们?”   “阿兄是好人!”兰陵小公主微微一笑,娇憨可爱的小姑娘,总是能让人心情好起来。   “嘿,果然兰陵是懂阿兄的。”李宽哈哈一笑,伸手拍拍兰陵的脑袋:“这一年阿兄不在,兰陵过得好吗?”   “好!父皇母后、大哥、三哥四哥,还有长乐阿姊、襄城阿姊、高阳阿姊,对兰陵都好!”兰陵板着手指头数到最后,突然秀眉轻蹙:“就是五哥还有六哥偶尔吓唬兰陵,还要抢咪咪!”   “嗯?!”听着妹妹最后的控诉,楚王殿下的眉头不自觉的上升了一个高度:“那两小崽子……好好好……兰陵啊,阿兄回头就替你报仇!”   “嗯!”兰陵小公主一直都认为自家阿兄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兄。   “你呀你,”长乐公主有些无奈地伸手戳了戳妹妹的酒窝,这一年里,姐妹二人的感情也愈发好起来:“我就知道五弟和六弟会有今日这么一遭。不过阿兄——”长乐公主扭过头,就开始控诉道:“为什么你不问长乐这一年里过得好不好呢?”   “哈哈哈哈……”李宽闻言哈哈大笑:“敢欺负我家长乐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如果真的生出来了,本王不介意将他重新送入轮回!   -------------------------------------   “母后!”在两个妹妹的陪同下,尚且不知危险即将降临的楚王殿下,回到了久违的甘露殿,当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母后”之后,原本以为的长孙皇后冲出大殿,母子二人深情相拥的感人场面并没有出现。   而是……   “洪三!云裳!给本宫按住这逆子!”   “啊?!”楚王殿下以为自己耳边出现了幻听,他刚刚一歪脖,突然两侧肩膀就被人给扶住了。   “殿下……得罪了……”洪三还好,毕竟得罪楚王得罪的早了, 但一直心惊胆战地从边关回到长安,以为逃过一劫的云裳,此时苦着一张脸,朝满脸错愕回头朝自己望来的楚王殿下讪笑着解释道:“您先前……暖脚婢的事情……陛下他告知了皇后娘娘……”   “……”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啊,自己难得对这昏君老爹生出点孝顺之心,他居然转头就将自己给卖了,还卖的这么彻底:连洪三跟云裳他都留下了!   “唉……”望着一脸愠色提着鸡毛掸子就从甘露殿走出的母后,楚王殿下索性放弃了挣扎,自己当然可以威胁洪三跟云裳放手,可是那毕竟是自己老娘,不是那昏君爹,娘亲揍自己,当儿子的躲避都是一种不孝。   “母后……”长乐和兰陵一左一右,可怜巴巴地站在李宽身边,望向长孙皇后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求。   “你还知道回来呀!?”发起怒来的长孙皇后俏脸含霜,无视了两个企图为哥哥说情的小闺女,只见她匆匆加快脚步,来到李宽面前,抬手就是一鸡毛掸子敲在儿子的胸甲上:“你这一身甲胄,倒是威风的很啊!”   “嘿……嘿……”在外能把整个西北的蛮夷都按在地上摩擦的楚王殿下,此刻怂得跟个小鸡仔似的:“娘亲面前,儿子不敢威风……”   “你父皇说你没有负伤,他没骗我?!”长孙皇后见儿子又在耍宝,气得一把丢开鸡毛掸子,用出了必杀技——直接伸手揪住了某逆子的耳朵。   “嗷!”楚王殿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果然,这当娘的永远都知道怎样最快拿捏自己的儿子。   “你当初是怎么跟娘保证的?臭小子……”长孙皇后想到自家夫君告诉自己的那些关于宽儿的“英勇事迹”,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成天就知道以身犯险,你真把自己当大将军了?!”   “娘……”楚王殿下此时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但是他是懂怎么跟老娘求饶的:“儿子这不是寻思着……不能堕了外祖父他老人家的威风么……”   “呵……”长孙皇后被儿子这一句话给气笑了:“那娘亲还得代你外祖父谢谢你?让你长了他老人家的威风?”   “嗨……”感受到耳朵上的疼痛轻了几分的楚王殿下,继续稳定发挥:“他老人家的威风,哪需要儿子替他长?说起来,儿子倒是借着外祖父的名头,吓唬了不少蛮夷呢!”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是蛮夷……”长孙皇后只要想到唐俭当日在太极殿上对儿子的控诉,她的脸上就如同火烧:“往后,你行事该稳重些,不要什么时候都凭着一股子冲劲就乱来,还有,以后对朝中的大臣们,你起码也懂点礼数……”   “什么?是哪个狗东西跑到母后面前告本王的刁状?乃公不废了他的……嗷!!!!!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楚王殿下现在是真的恨啊,怎么娘亲越来越像那昏君了……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长孙皇后自然是不会知道眼前的儿子此时心中的想法,看着连声求饶的儿子,那颗慈母之心,终究是再也掩藏不住,她缓缓松开了拧耳朵手,转而抚上了儿子的脸庞,曾经让她日思夜想总牵挂的混小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郎:“宽儿,让娘看看。”   “嗯,娘……”楚王殿下闻言乖乖站着不动,任由长孙皇后打量。   “黑了,也瘦了。”半晌过后,长孙皇后捏了捏儿子的腮边肉:“这段时间哪里也不许去,就在娘眼前待着,该好好补一补。”   “唯!”楚王殿下眨眨眼睛,故作一本正经的应下后,母子二人,终于相视而笑。 第304章 我就不信您两眼空空   因为要去见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和妹妹,李宽告别了长乐和兰陵,来到自己的寝宫,准备好好洗个澡。   早就得到消息的宫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香汤。   但是让李宽感到意外的是,不知何时,自己的寝殿内居然多了一个模样相当俊俏的小内侍。   “你是谁?”李宽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等着宫人替他卸下一身甲胄。   “奴婢称心,拜见楚王殿下。”那小内侍倒是懂规矩,当即便朝李宽行了个大礼。   但我们的楚王殿下此刻闻言却是如临大敌:“等等……称……称心?!谁派你来的?!”窝尼玛…爱嫂……嗯?!   他娘的,总有刁民想害朕!   “是太子殿下派奴婢前来伺候您的……”称心听着楚王殿下那陡然严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别说,还真别说,这小内侍在惊惧之下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还真就……别有一番风情……   只不过这种风情,楚王殿下那就敬谢不敏了:“那刁民……呸呸呸……我大哥身边,从前也没你啊?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奴婢是两个月以前,被汉王殿下送进东宫的,太子觉得您身边没有一个称心如意懂伺候人的,所以才奴婢派来了您这里……”称心回答李宽的问题时,语气战战兢兢,没法子啊,这现如今,天底下有谁人不知楚王殿下的凶名。   “我大哥他是懂什么是‘称心如意’的……”此时已经被卸去全身甲胄的楚王殿下,闻言摇头吐槽了一句自家大哥后,沉吟少许,接着朝称心摆摆手:“罢了罢了,以后就在本王身边当个小跟班吧。”   唉……本王真是……   决心替大哥挡下这一劫的楚王殿下,最终还是收下了称心此人。   只不过……对于李元昌这个王八蛋,楚王殿下觉得,该把套麻袋的相关事宜提上日程了。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必不可少小事要做。   -------------------------------------   沐浴过后的楚王殿下,在走出寝宫时,发现长乐和兰陵两个小姑娘坐在殿前的台阶上,肩并着肩,在等自家二哥出浴的同时,玩着翻花绳的游戏当消遣。   “二哥!”在游戏途中时不时就会扭头望向殿门方向的兰陵最先发现了李宽,小公主先是朝着二哥甜甜一笑,随后收起了手里的花绳,对正准备解绳的长乐公主道:“长乐阿姊,兰陵认输了。”   “哼哼……”难得赢一回的长乐公主也不管这回是不是“胜之不武”,她先朝妹妹傲娇的挑了挑下巴,随后握住兰陵朝她伸出的小手,借力站了起来:“二哥,这回长乐记你头功!二哥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哎呀,长乐殿下大气呀,那本王想吃炙牛肉,不知殿下可否答应?”李宽对于妹妹们,总是多些耐心的,更愿意随时随地陪着她们玩闹。   至于弟弟们,那在楚王殿下这里就属于消耗品了,虽然不是一次性的。   “小事一桩,二哥,我回头就去尚食局……”长乐公主话说一半,突然停下了,她想了想,有些迟疑道:“宫中已经好些时日没有牛肉菜式了,要不我让玉琳去一趟卢国公府?他们家肯定有牛肉!”   “咳咳……那倒也不必……”李宽闻言咳嗽了两声,开玩笑,这回头老爹要是知道自己为了吃牛肉,怂恿妹妹去老程家讨要,那自己八成是要被揍到怀疑人生的。   “阿兄,兰陵有小鱼干,你要吃吗?”一旁的兰陵公主见状,连忙开口道:“咪咪也喜欢吃!”   “嗯……”楚王殿下想到当初意外撞见刚刚失去母亲的兰陵时,她身边的小白猫,心中不禁一阵柔软,随后他伸手拍了拍妹妹松松软软的小脑袋:“那回头你悄悄拿来给二哥吃,记住别让咪咪撞见,免得它吃醋。”   “嗯!”兰陵公主闻言用力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跟二哥在一起,她总觉得既安心,又开心。   “二哥,你现在要去哪里呀?”长乐很显然是听出了二哥话里的其他意思。   “我得去见一见皇祖父啊。”李宽看了看日头,眼下是午后了,估计皇祖父怎么着也要起床用膳了。   “二哥你不去看看兕子和稚奴吗?”长乐闻言有些疑惑道。   “待会儿再看吧,这皇祖父心眼儿针尖大小,他要是知道我最后去看他,不得闹脾气啊。”李宽哈哈一笑,随后伸手揉乱了妹妹额前的刘海。   “长乐阿姊,我觉得二哥说得有道理,况且眼下兕子和稚奴应该还在午睡,不急于这一时的。”兰陵公主也很喜欢这对可爱的弟弟妹妹,但是二哥有二哥的考究,可以理解嘛。   “那你快去快回哦。”长乐公主神情有些委屈:“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二哥你说呢。”   “兰陵也是!阿兄要快回来!”兰陵公主闻言,当即附和道。   “好,二哥也有好多话要跟长乐和兰陵说!”李宽笑了笑,果然,还是妹妹好。   弘义宫,今日的太上皇心情很不错。   “那竖子该来了吧?”早早就收到楚王即将回宫的消息,太上皇连着几日都在清心寡欲,甚至还强行修改了作息,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见到孙儿。   可是他没想到,今日得知李二回宫的太上皇左等右等,直到午后,还是没能等来孙儿。   “这小兔崽子是把朕给忘了啊!”为此生了闷气的太上皇,干脆重新回到龙床上,闭目养神开始生闷气。   “祖父!祖父! 我回来了哦!”当某竖子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时,太上皇当即便要惊喜地坐起身,但又自觉被孙儿冷落了的他,当即又重新躺了回去,同时嘴上强硬道:“不见不见,小兔崽子!你莫要打扰朕的好梦!”   “嘿~~”一个大马猴飞跃就冲进了大殿的楚王殿下,来到偏殿见到跟自己闹脾气的皇祖父时,不由哈哈一笑:“真不见啊?孙儿还以为您想孙儿想得食不下咽,时常望北垂泪呢……”   “哼……”李渊或许真是年纪大了,性子也愈发孩子气,他翻了身,背对李宽,语气淡淡道:“朕最近修身养性,悟道参禅,早就领悟了‘心无杂念,四大皆空’的无上心境,你莫要坏了朕的修行!”   “皇祖父,咱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嗷!我可是听说了,您也就最近得知孙儿要回来了,才放下了夜夜笙歌的快乐。”李宽觉得,自己这生来的厚脸皮遗传自何人,恐怕今日算是破案了。   “……”或许是被孙儿怼得说不上话,或许是恼羞成怒,听完孙儿的话,太上皇索性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来了个臭不理。   “祖父……祖父?!”当李宽来到床榻边,见祖父依旧背对着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该整个活儿。   “祖父祖父,你说你已经心无杂念、四大皆空,那为何你不肯睁眼看看我,你若睁眼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论作怪,楚王殿下从来都是无敌手。(注1)   “……你个小兔崽子!”自觉被孙儿调戏了的太上皇,觉得自己今日有必要跟孙儿揭开真相——李二陛下为何能将腰间束带使得出神入化,那可是不是“唯手熟尔”,相反,该是“久病成良医”。   “你!你……”李渊缓缓睁开眼睛,刚想发怒,突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一角镶金的白色的事物。   “嘿嘿……皇祖父?!”李宽的脸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传国玉玺后面:“当初您送孙儿一枚私印,今日孙儿送您一枚玉玺。这算不算,投桃报李啊?对了,说到投桃报李,无忌舅舅还欠我一只熊掌呢……”   李渊傻傻地看着在自己眼前嘻嘻哈哈的孙儿,他的心中在这一瞬间涌出无数感动,这臭小子如今手上有着传国玉玺,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毕竟那“楚王召曰”的典故早已经跟“楚蛮王”的名头捆绑在一起了。   但李渊怎么都没想到,孙儿没有拿这枚玉玺去孝敬自己如日中天的父皇,反而是将其送给了自己这个早就日暮西山失了势的皇祖父。   “嘿……我就说您睁开眼,不能两眼空空吧?”没脱鞋子就上了床,侧躺在皇祖父对面的楚王殿下,见老头儿都感动得眼角泛泪花了,连忙伸手将李渊这破碎的心防给轻轻拭去:“皇祖父啊,孙儿一直都记得您待我的好,不管我是顽劣不堪的二皇子,还是俾倪天下的大唐楚王,有一点从来都不会改变,那就是我永永远远,都是皇祖父您的好孙儿。” 第305章 良心债 最难赎   李渊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孙儿,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或许宽儿这孩子,才是妻子窦氏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留给他的最后礼物。   当然,太上皇若能那么想,九泉之下的太穆皇后会很不高兴。   毕竟事实真相就是李渊他自作多情——太穆皇后直到临终前,都因为女儿平阳昭公主的死而一直耿耿于怀,并且,她从来都没有打算就此事原谅她的夫君和儿子们。   只不过这些隐秘,除了窦师纶,便再无人知晓罢了。   “宽儿,这东西,你自己交由你父皇,心岂不是更好?”说完这话的李渊,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下了地,独自来到主殿那张紫檀木打造的奢华案几前,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干嘛要给那昏君啊?”李宽拿着玉玺摇摇晃晃走到李渊面前,将玉玺“哐”地一声放在了案几上:“我又不欠他的。”   “你个竖子啊……”李渊苦笑一声,看着眼前咋咋呼呼的孙儿,他想想,最终还是开口道:“宽儿,你希望皇祖父将这玉玺交给你父皇吗?”   “嘿……”李宽闻言哈哈一笑:“皇祖父,给不给那都是您的权利,孙儿将这玉玺交到您手上,就是觉得您当初给孙儿的那枚私印,还有对孙儿说的那些话,比这传国玉玺对孙儿来说更加重要,至于旁人怎么想,我会在乎吗?您就是打算死后抱着这玩意儿躺进棺材里,孙儿也保证,只要我活着,谁敢阻拦我砍谁!至于我爹……嗯,他应该不好意思主动出来开这个口,那剩下的,就没一个能打的……”   “……”李渊望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好大孙,老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合着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不然呢?咋的,皇祖父,合着您当初给我私印,居然还是存了私心的?!”机敏如楚王殿下,当即便假意变脸道:“您当初要真是虚情假意的话,那您还是把玉玺还我,这玩意儿以后作为救我楚王李宽的私印了,好歹也是祖龙留下来的传世珍宝,老有牌面了!”   听着孙儿这番看似大逆不道实则也相当大逆不道的话,李渊并没有愤怒,反而胸口淌过阵阵暖意,他伸手拭了拭再度湿润的眼角,随后对着孙儿笑骂道:“臭小子到底是长大了,成,为了证明皇祖父当初对你真心一片,这玉玺我就留下了!”   “这才对嘛!”李宽笑着点点头,随后又贼兮兮地凑到李渊身边:“皇祖父啊,这东西是孙儿当初大破定襄城,后来又决定善待萧阿婆和她的孙儿杨政道,这番善意被萧阿婆领受,加上她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才将它给我的,所以你可得好生收着啊,就算喝高了也不能拿来在那帮后宫嫔妃面前瞎显摆,不然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我爹派来的奸细,将东西给顺了去。”   “……”李渊有些无奈地看着进献谗言的好大孙,他摇了摇头,似感慨似调侃道:“能在朕这宫里顺走东西的,除了你个小泼猴儿,就没其他人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们的楚王殿下向来是选择性失聪的——对于不好的话,他会自动过滤掉:“那皇祖父,没啥事我就不耽搁你莺歌夜舞了,我还得去一趟宗人府,看望我那几个好弟弟,顺带再去一趟东宫,让太子大哥今晚陪我用膳。”   “呵……你还挺忙?”李渊叹了口气,随后道:“当初你的萧阿婆一回长安,就将我给你的那枚私印送入了宫中,我明白你这臭小子当初送私印的用意,便又命人将东西送了回去,你回头可得记得取回来。”   “我晓得,祖父此举深得我心。”李宽笑着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夸皇祖父眼下终于肯收下传国玉玺还是先前送回了那枚私印。   “哼,楚王殿下谬赞了。”李渊无奈地摇摇头,刚想端起酒杯,随后似又想起什么,用一种玩味的神情看着李宽道:“听说,你对人家的外孙女,挺挂念的哈?”   “嘿!皇祖父!你以为我是你啊?!”李宽一听到这个顿时就急了:“我那纯属是看在萧阿婆的面子上,才出手捞了那傻妞儿一把,不然等她被人卖进了吐蕃,自己遭罪就罢了,可怜萧阿婆半生漂泊,老了老了还得为这么事儿伤心,我也觉得不合适呀!”   “原来是这样。”李渊听着孙儿的话,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可接着他又狐疑道:“那你干嘛跑去调戏人家?还你有一计,可使隋室幽而复明?怎么,天水麒麟上你身了是吧?”   “皇祖父,你看看你,做人不要这么无趣。”李宽闻言直接倒打一耙:“我当初就被姑姑称为‘陇右麒麟’,只不过我为人低调罢了……”   “吭……”李渊此刻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可能对于孙儿的辩解,他半是好笑,半是心酸吧。   李渊知道,自己的诸多女儿中,能被李宽当面亲口唤一声‘姑姑’的,从头到尾便只有平阳昭公主李秀宁一人而已,往日,李渊其他的女儿们想跟李宽亲近,不管那些公主们多么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这臭小子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转身就走,态度固执得让人既头疼又心酸。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姑姑平阳昭公主,原本聊得好好的祖孙俩人,一下子便因为突如其来的感伤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在沉默许久后,李宽站起身:“祖父,我走啦。”   “嗯……”李渊点点头,望着孙儿离去的背影,他的眼中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直到孙儿彻底消失在殿门外,收回目光的太上皇,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传国玉玺,脸上并没有高兴的神情,反而闪过一阵失落和内疚。   他李渊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发妻太穆皇后,一个是他的嫡女平阳昭公主。   而偏偏这俩人,生前对于孙儿李宽,最是疼爱不过……   “难道说,这才是老天给我的惩罚么……”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渊一边苦笑着一边口中喃喃道:“这人老了老了……方知这良心债,才最最难赎啊……” 第306章 楚王妙计安天下   楚王殿下离了弘义宫,熟门熟路地找上了宗人府。   老宗正如今已经准备颐养天年了,他的接班人正是李怀仁的老爹,河间郡王李孝恭,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吭哧吭哧翻进几位皇子闭门思过的那间小院的楚王殿下,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哥?!二哥!!!!”李宽刚刚跳下院墙,就被眼前几个身影给扑倒在地。   “你们他娘……赶紧……赶紧起来……压死本王了……”被几个弟弟扑倒在地的楚王殿下可以发誓,他在西北战场上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二哥!我老早就在准备给你接风的酒宴了,可惜……”压在最上面的李泰,闻言连忙起身,随后李恪、李祐、李愔也挨个从李宽身上起来。   “你们什么个情况啊?干嘛动手揍杨政道?还有小恪,你他娘的也去凑热闹? ”被弟弟们扶起来的李宽揉了揉腰,随后,他一边训话一边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拧起了李祐和李愔的耳朵:“我说两位好弟弟,二哥不在的日子里,你俩挺嚣张啊?兰陵的小猫儿你们都敢抢?还欺负她?咋的,是觉得二哥在西北回不来了是吧?”   “嗷!嗷——”耳朵上传来的剧痛让燕王殿下和梁王殿下意识到了自己即将就要为从前的二杆子行为付出代价。   “二哥 ……”李泰见状,刚想替弟弟们求饶。   “你跟小恪也给我去那边面壁思过去!他娘的!我不在,你们不知道管管啊?!兰陵多么乖巧懂事,你们也好意思袖手旁观?!”楚王殿下的愤怒需要被重视。   于是……   原本想开口求情的李泰和一旁同样欲言又止的三哥李恪对视一眼:罢了罢了……二哥说啥就是啥,咱俩面壁去吧……   “二哥……呜呜呜……”李愔现在真的分不清自己的眼泪是因为二哥归来他太感动,还是二哥出手实在太重:“我就是想摸摸咪咪……是兰陵妹妹小气……我都打算拿母妃养的兰花跟她交换了……”   “是啊二哥……我也只是想摸摸……小猫又摸不坏……”李祐也在一旁可怜巴巴的解释道。   “你俩也给我面壁去!”李宽松了手,在两个混账弟弟屁股上一人一脚,等这俩臊眉耷眼地站到墙根那边后,他才坐到了小院的石桌旁,刚想喝一口水,发现这俩货居然还敢私底下交头接耳,楚王顿时便怒了:“你俩还打算合谋造二哥的反是吧?是不是二哥没舍得揍你们,你们心里不得劲啊?!”   “没……”李愔委屈地哼唧了一声,他只是想跟五哥说一声,回头得求求三哥和四哥,别把这事儿给说出去,毕竟他俩也要面子的……   “哼,小树不修不直溜!”李宽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善:“从现在开始,再让我知道你俩没事欺负人……”   “二哥,你以前不也老爱……那什么嘛……”李祐不愧是天生就带种的男人,这反抗精神,真是与世俱来,即便是面对天生对他就有除了血脉压制以外还附带各种压制的二哥李宽,他也能做到“怂了,但没完全怂。”   “我欺负过长乐啊?我欺负过高阳啊?我欺负过襄城阿姊啊?!”李宽有些好笑地瞪着撅嘴能挂油瓶的弟弟:“你个臭小子,哪怕是在外边,你几时听说过我抢人家女孩子的东西?!”   “那是,二哥你都是往外送……”李泰想起当初二哥在皇祖父那儿顺来玉佩,说要送给魏征家的舒怡阿姊……讲真……也就是最后没送成,否则就魏征那驴脾气,不闹到父皇那里去才怪。   “我说小泰,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年不见,胖了一圈,就觉得自己行了。”楚王殿下发现,这弟弟们都到叛逆期了啊。   “二哥,我没有……”李泰闻言连忙解释道:“我就是见到了你,我高兴……”所以嘴瓢了……   “哼……”李宽冷哼一声,对于弟弟的临时马屁,表示不置可否。   “二哥,当初我是劝过他俩的啊……”李恪见二哥今天似乎心情不大好,为了避免被殃及池鱼,于是连忙又道:“大哥那里你去了吗?他最近也很挂念你。”   “那可不……”李宽听李恪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都因为挂念我……开始往我寝殿里塞知心人了!”还他娘的是特别特别符合他审美观的那种知心人!   “二哥你不高兴?”李泰闻言顿时惊讶了:“不应该啊,当初还是我建议大哥把称心送给你的,他也没犹豫,当即便给了……”   “……”李宽看着自己的胖弟弟,好好好,你是知道怎么问大哥要,然后让大哥怎么给的……   “二哥,能不面壁了吗?我答应你,我以后绝对绝对不欺负兰陵阿姊,也不会欺负其他的阿姊和妹妹们,我现在不想面壁,我就想看看你,这都一年未见了……”就在李宽想着怎么揍李泰这个二货弟弟的时候,李愔突然转过身来,可怜巴巴的望着李宽,半是真心话半是求饶道。   “……”唉,李宽现在突然觉得,这二哥当得是真心累人。   “二哥,我也一样!”李祐见李愔这个当弟弟的都知道服软,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不必那么坚强。   “我想知道,你们几个是怎么跟人杨政道起了冲突的。”已经决定回头跟母后求情,把这四个坐监的臭弟弟给放出来楚王殿下,决定还是先搞清楚事情真相。   “杨政道非说二哥你调戏了他的阿姊,我不信,他就继续说,我还不信,他就添油加醋的说,然后我就揍他了。”李愔作为“自家二哥面前的老实孩子”,对李宽向来有问必答。   “我见六弟打不过,我就上去帮了把手。”李祐在一旁附和道,他可不敢说自己只是出手慢了李愔一步,万一二哥又发怒了。   “我看他俩跟杨政道打得有来有回,刚想上去帮忙, 结果李怀仁他也动手,李怀仁一动手,剩下的令武表哥、哲威表哥、还有长孙表哥他们,呼啦啦的就并肩子上了,我一看情形不对,我就上去拉人……”李泰闻言期期艾艾道。   “……”李宽把目光转向李恪:“那小恪,你呢?”   “唉……二哥……”李恪提起这个就伤心:“我跟着小泰去拉架,结果混乱之中我被人扯了出去,然后就不小心撞到了夫子……”   合着这位,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李宽沉默许久,最后缓缓开口道:“你们也是人才啊……”   就在楚王殿下因为弟弟们“长歪了”而感到苦恼的时候,彼时的太极殿内,李二陛下也很苦恼。   “陛下,臣以为,传国玉玺实在是不宜一直保存在楚王手中……”说这话的,是如今的大唐中书令,房玄龄。   如今房玄龄已是李二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至于原本的“房谋杜断”中的另一位主角,杜如晦,现下还在家中养病,听说原本他可能都熬不过去年冬天,但是不知为何,如今杜府已经传来他即将大病痊愈的消息,想来也算是上苍怜悯。   “陛下,臣也认为房公说得有道理 ,咱们应该让楚王将传国玉玺献出来。”如果说房玄龄是出于为国家社稷考虑而开的这个口,那么此时附和的长孙无忌那就纯属出于私心了:他是真担心宽儿这竖子一个把握不住,就学他老爹……嗯……不管怎么说,承乾这个大哥当得,厚道哇……他前段时间还听说这孩子把李元昌送给他的小内侍留给了自己的弟弟,如此重情重义的太子,简直是家国幸事!   “陛下,臣也附议!”魏征虽然也是出于公义,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他跟楚王之间的私人恩怨历来颇深:“若陛下不愿开口,那么交由臣来向楚王殿下讨要!”   “……”李二陛下看了一眼魏征,然后又扫了一眼李靖、李绩这些人,随后叹了一口气:“朕的大将军们,为何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啊……”   “咳咳……”一干见识过楚王殿下在战场上有多能打的武将们 ,此刻都尴尬的很,不是他们不想占这个便宜,而是他们深知这便宜占不得……   敢把亲爹当开路先锋使的楚王殿下,或许压根也没把传国玉玺当回事,但他不当回事,不代表旁人就有资格更有手段从他手里把这东西拿回来。   这与这些敢站出来义正言辞,义愤填膺的文官们……   嘿……你们这帮憨货,真当楚王传来的捷报,靠的是李靖这些人啊……   就在场上气氛愈发尴尬,文官们个个表情疑惑的时候,大内总管张楠突然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奴有要事禀报!”张楠如今也顾不得这满殿都是朝中大佬了,主要是这消息他是一刻都不敢瞒着啊……   “说!”李二陛下抿了抿嘴,总觉得八成是那竖子开始作妖了。   “就在方才……楚王殿下他……”   嘿……果然!李二陛下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冷笑。   “楚王殿下他……”因为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磕磕巴巴的张楠接连开口了两次才将话头捋顺,并继续说下去:“楚王殿下他将传国玉玺,献于了太上皇了!”   轰!   整个太极殿,都被张楠突然爆出的这颗惊雷,给震撼的无以复加。   而原本以为“我家竖子不过如此”的李二陛下,脸上先是愤怒,随后变得苦涩,可在许久之后……在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庙堂诸公,发现高坐龙椅的李二陛下他那不知何时起,变得猩红的眼眶中,悄然流露出一抹晶莹之色…… 第307章 真正的大智若愚   正所谓子之爱父,则为之计深远。(注1)   李二陛下在明白了儿子的一番良苦用心之后,难免会因为陷入感动而一时不能自已。   可李二陛下是感动了,他的群臣那可就难受了……   这帮当初被称为“天策府幕僚”的“邪恶势力”,终于体会到了来自楚王殿下的正义爆杀。   好好好……楚王啊楚王……我们愿意称您为真正的大智若愚……   您这一手棋下的是真好啊!   咱先不说太上皇是否被您这番小心举动给哄得龙颜大悦,总之李二陛下从前那“得位不正”的坏名声,经此一役,终于是迎来了转机:只要太上皇事后愿意将传国玉玺交到李二陛下手里,那么曾经玄武门之变带来的恶劣影响,就会大幅度的降低……   只不过……咱们这名声,可就……   房玄龄身为文官之首,此时他的内心很复杂,这见惯了权力斗争中尔虞我诈大唐名相,原本还在心中悄悄定下了如何助陛下将传国玉玺从楚王殿下手里取回来的计策,可现在……嘿……他房玄龄必须承认:这世上再多阴谋诡计,在绝对出自真心的阳谋面前,当真是不值一提。   “臣,李绩,为陛下贺!”李绩大将军作为楚王殿下的“编外家臣”,他是自然是为李宽的做法而感到开心的,别管你小子是不是真的无心大位,但能有这份心胸和魄力,老夫就没看错人!   李绩突然开口,当原本沉寂的大殿气氛活跃了不少,而有了他的开口,武将之中,顿时便有人响应。   只是响应之人,有些出乎众人意料——此人并非跟随楚王殿下在西北作战过的将领,而是卢国公程咬金。这个往日里大大咧咧好似没头脑的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了为楚王殿下发声:“陛下 ,楚王殿下此举大善啊,只是陛下,先前有些小人还他娘的试图离间您和楚王殿下,老臣说句实在话,看不过眼,看不过眼呐!”   “臣也觉得卢国公说得有道理!”李靖此时才品过味来,当即出言附和道。   而他一开口,接下来就是武将们的团建,从柴绍、薛万彻、再到尉迟恭、牛进达、独孤彦云、张亮这些朝中大将,无一不站出来用恭贺李二陛下的名义表达了对楚王殿下的暗中支持。   虽然大家平日里虽然各有各的小心思,但是在楚王殿下有多能打的这件事上,这些武将们作为亲身经历者,他们是心中有数的,更何况此时楚王殿下还站着大义和公理,有鉴于此,那还有啥可迟疑的?   最重要的是,除了能跟“脑子时好时坏,脾气一直很快”的楚王殿下爱结个善缘以外,像这种便宜群架放着不打,那真的白瞎了老哥儿几个在朝堂混迹十多年。   武将们是团结了,文官们就……就很麻……   可能他们这些年里就没受过这样的欺负吧……   房玄龄还好,毕竟文官之首,况且他人缘也不差,大家说话也留着几分薄面。   至于长孙无忌,毕竟是楚王殿下的便宜舅舅,人焉儿坏,大家也不好针对。   几番排除之下,那也就剩下一个魏征,注定要遭老罪喽……   这个往日里能喷到所有人都怀疑人生的“贞观第一大谏人”,李二陛下的“人形移动全身镜”,此时更是被一帮武夫给阴阳怪气到怀疑人生。   尤其是独孤彦云这个老匹夫,居然一口一个“房、魏二人居心不良,长孙无忌不怀好意……”呵……好你个独孤老匹夫,为了讨好楚王,你他娘的连长孙无忌你都不怕了?!老夫是真不明白,你什么时候跟楚王关系这么好了?!   尤其是程咬金这个老王八蛋,这会儿嘴上一口一个“离间”加“小人”的,但是这货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全程都盯着自己……   啊……   他魏征……终于明白了,楚王殿下这人是招惹不得。   仅仅就这么随心所欲的把传国玉玺往太上皇那儿一送,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们这些口口声声说要为陛下尽忠的大臣们 ,什么他娘的叫他娘的惊喜……   此时讷讷无言的文官之中,唐俭突然感到很庆幸:他方才是准备站出来支持房公魏公还有长孙无忌的,可想到那小王八蛋当初把自己折腾的差点都回不来长安,他就有些“从心”,但如今事实也证明了,楚王殿下他能这么嚣张,除了底牌多,后台硬,外加运气足够好以外,这货多多少少还是会偶尔动用他那“九九新,稀罕物儿”的脑子的。   只是楚王殿下每动用一次脑子,就会有一个甚至多个大臣,名声扫地。   而第一个受害者,叫裴寂。   只是起初人们并不在意,以为那只是楚王殿下一次普通的“歪打正着”而已……   但现在……谁懂啊家人们……至于后来……抛开名声因为弟子反复起起落落的虞公和萧公不谈,剩下的受害者名单,那当真是……唉……还好老夫当初因为张公瑾的“稳健”而在楚王手上吃了一次亏,否则……今日我唐俭的下场,未必就比他魏征好多少啊……   “你们吵完了?”李二陛下的声音突然在大殿中响起,这让已经围着魏征开始“近身输出”的程咬金、尉迟恭、薛万彻等人,闻言纷纷站回了原位。   “陛下……臣……”魏征此时已经彻底懵了,不是……往日里老夫哪怕跟陛下干起仗了,你们也没这么卖力吧?   “魏公,还请慎言!”房玄龄此时心情也不太美妙,他看得出魏征要找回场子,恐怕已然成了奢望。   你没看见就连长孙无忌此时脸上都是一脸的戚戚然么,那老货都没想到自己的好外甥如今能有这么好的人缘,他此刻八成也在心中犯怵呢……   终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待李二陛下开口。   “朕……”李二陛下刚想说朕是不是该再赏点儿那竖子什么,结果下一刻,就又有宫人前来禀报:“陛下 ,太上皇要见您!”   一切仿佛来得刚刚好。 第308章 英雄登场   李二陛下自然是没胆子学楚王让李渊“等通知”的。   所以他当即便挥退群臣,随后离开了太极殿,来到了弘义宫。   弘义宫,李二陛下看着坐在大殿主位上的李渊,神情破天荒的有些尴尬,同时,他的目光有些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李渊面前案几上的传国玉玺。   “怎么,今日见了朕,连见礼都不会了?”李渊此时满身酒气,目光也有些迷离,但是偏偏此时的他,脑子却清晰的很。   “儿臣……拜见父皇!”李二陛下见状,连忙伏身请安,随后走到李渊面前,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朕记得在很久以前,我们父子二人也曾这么相对而坐,你也是这般向朕行礼……嗝儿……”李渊打了个酒嗝,随后开口道:“只不过你当时还对朕说,你要节制天下兵马……”   李渊此话一出,别说李二陛下瞬时周身一震,如遭雷击, 就连一旁准备提笔记录的史官颜术,也忍不住手一抖,墨染纸张,滩涂一片。   可怜的颜术啊,此刻他又来到了人生的重要关口:记录还是不记录,这是一个关乎“生存还是死亡”的重要问题……   沉默,依旧沉默。   李二陛下没办法去接父亲的话茬,而太上皇则是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其一饮而尽。   又是良久过后,李渊再度缓缓开口道:“说实话,朕也没想到,宽儿这孩子,竟然会把传国玉玺交给朕。起初,朕也认为这孩子是想着通过朕的手,将这玉玺交给你,将你那‘得位不正’的坏名声给彻底洗去,嘿……”李渊说到这里,嘿然一笑,声音无比的悲怆:“可是你洗的掉你的坏名声,你洗的掉这里——”李渊说罢指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同样神情痛苦的儿子,一字一顿道:“这里的愧疚吗?!”   “父皇!儿臣当初也没得选啊!”李二陛下此刻也红了眼,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横流:“我忍了五年,想要证明自己没有不臣之心,可是我的兄长联合弟弟打压我,我的父亲不信任我,到最后,若我还坚持当一个恭顺的秦王,就连我身边最忠心的亲信也要离我而去……父皇,哪怕是我一直退让,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哪怕一丝希望的曙光……我李世民也有妻儿,我若一直不还手,难道说要让他们陪着我一道去死吗!”   面对儿子的控诉,李渊面色苍白,却难得没有愤怒。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出色的儿子,语气幽幽:“这么多年了……或许今日你才真的跟朕说了一回实话……”   听着父亲有些伤感的话语,李二陛下擦了擦眼睛,没说话。   “颜术!”李渊突然朝屏风面后面吼了一嗓子:“楚王李宽将缴获的传国玉玺献给了朕这个皇祖父,朕又将传国玉玺给了朕的儿子,大唐皇帝李世民!”   “唯……唯!”颜术低声应下,可此时的他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别说提笔了,眼下他说话都打颤啊……   “去将楚王殿下请来……”弘义宫外,见势不妙的大内总管张楠,连忙对身边的宦官云裳吩咐道,临了还补了一句:“倘若甘露殿没有,就去宗人府跟东宫去看看,错不了!”   "唯!"   此时的大殿内,李二陛下听到父亲的话,忍不住伤心道:“父亲还不肯原谅儿臣么……”   “朕若原谅了你,朕以后怎么去见你的兄弟们?”李渊神情有些萧索,有些话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比如他更无法原谅的,是从前那个把权力看的比亲情还重却又不肯承认这一点,成天想着把自己的儿子分成两拨,在朝堂玩制衡的自己。   眼下的李渊,不想活也不敢死:活着无法面对内心的痛苦,又自觉死后无颜去见太穆皇后和他们的儿女。   痛苦 ,已经快要将这个迟暮的老人给折磨疯了。   但李二陛下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在听到李渊说出那句话后,他便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他们父子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   英雄登场!   “我说,爹,皇祖父?你俩这是作甚呐?!这是又干起仗来啦?!”已经回了甘露殿,抱着可爱的小兕子对在看账本母后夸赞:“妹妹真可爱,弟弟还活着”的楚王殿下,刚挨了母后一顿削,就被前来寻他的云裳告知弘义宫那边又干起来了……   讲真,楚王殿下也很累的好伐!   本王都还没抽空去看望虞师,顺带再当着那虞昶小师弟的面再翻一回他家的院墙呢!   没错,本王就是这么硬气!   只是这次,他绝对不要带没义气的姜去,他要带宇文擎!   “嘿,小兔崽子,你很希望我和你父皇干仗啊?!”李渊见到孙儿前来,脸色温和了不少,不管如何,他李渊自从成了太上皇,所感受到的温暖和光亮,大多都是这臭小子带来的。   “没有!皇祖父,你怎么可以这样看待孙儿呢!”李宽瞟了一眼坐姿端正,不发一言的昏君老爹,大大咧咧的来到了两人中间坐下,随后李宽看着脸上犹有泪痕的李二,转头对李渊道:“我说……皇祖父啊……虽然孙儿已经做好了当您的从龙之臣,可是……您也不带这么欺负我爹的啊,你看看,都把人给说哭了!”   “哼!”李二陛下原本是想给儿子好脸色的,但是这竖子说话总有一种不把他气死不罢休的劲儿:“那楚王殿下您还在等什么呢?还是说楚王殿下做人向来非常讲究仪式感,得带着自己的王师从玄武门一路杀过来才作数?!”   “朕还欺负他?!”李渊冷笑一声,对孙儿想当自己的“从龙之臣”这事儿,压根就没放心上,这臭小子自己有一帮从龙之臣那倒是真的——抛开那些楚王的家臣以及编外家臣不谈,哪怕是年轻一辈里,楚王的拥趸者那也是茫茫多:李怀仁前两天还在学馆里叫嚣着要打死杨政道,以保全他“宽哥儿”的一世清名呢……   当然,如今李孝恭回来了,估计这会儿,那孩子已经开始养伤了。   “皇祖父,你看看你看看!我爹这张嘴啊……”李宽皱着眉头,身体倒向李渊,抱着他的胳膊道:“他就是嘴笨,不似我这般会哄人,其实吧,他还是很在意你呢,起码——”李宽指了指案几上的玉玺:“他还知道这玩意儿不能从您手里抢,是吧?”   “……”李渊是真的不知道说孙儿什么好了,他对面的李二陛下也是一时之间胸口堵得慌:抛开当年玄武门的事实不谈……朕什么时候跟你个竖子一样了?   “唉……”觉得憋屈的李二陛下突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啊……”   “谁说不是呢?”李渊闻言冷笑一声,眼见自己的儿子居然有脸嘲讽孙儿,护短的太上皇自然不会惯着他。   “……”李二陛下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嘴挺笨的……   气氛再度陷入冷场。   但是有楚王在,这就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这天底下,就没有楚王暖不起来的场子:“不是,你俩继续啊,祖父,骂我爹不孝啊,爹,控诉我祖父偏心啊!你俩得干起来,把情绪发泄出来啊!不然这父子之间,怎么殿内打架殿外和啊?”   “父皇……”李二看着叫嚣的儿子,突然满脸委屈的望向李渊,其用意不言而喻:这您也能忍?   “打!”李渊现在也烦了,小兔崽子不领情就算了,还打算在一旁添油加醋好看戏?   于是……   “洪三!”李二陛下一声令下,早就时刻准备着的洪三当即便进入大殿:“殿下,得罪了!”   “姜去!”楚王殿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姜去,这才发现那老头儿还在玉山别苑呢……   罢了罢了,这人最终还得靠自己,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洪三,楚王殿下努力回想当初姜去是怎么把人放倒的,随后……   “嘭!”   “嘿……洪三啊,你看本王还有几分像从前啊?勿动!动则……”学着姜去但又那么体贴用脚背护着对方的李宽,仅靠一身蛮力,便将洪三一把按在了地上,等他刚嘲讽完在一脸震惊后复又生无可恋的老宦官,准备复刻当初姜去的台词时,一旁已经解下束带,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已然怒气勃发的李二陛下突然一声大吼:“好你个竖子!真长本事了!”   而老李渊……怎么说呢,他看着短短一年居然成长到这种地步孙儿,不禁老怀大慰:这下皇祖父当真放心了,哪怕将来我不在,也注定没谁能把你给欺负了……   不过……等等……这小兔崽子方才说要当朕的从龙之臣……这话还作数吗? 第309章 父慈子孝是一场轮回   “皇祖父?你发啥呆啊?!救我啊 ——嗷~~~啊……”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就惨遭李二陛下的束带制裁。   “呼……你个竖子!”李二陛下终于是舒坦了。   “好你个逆子!你真打?!”李渊见孙儿挨揍,当即也怒了,只见他一边起身解束带,一边朝着李二陛下杀了过去。   “父……父皇?!不是您让儿臣打的么?!”李二陛下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居然这么快就遭到了背刺。   “哼!朕就不能反悔?!”李渊是打定主意不会跟二郎这个逆子讲什么武德了,毕竟如今都贞观了不是?!   于是……   “啪!”   李二陛下起初还挺硬气,挨了李渊一束带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谁知李渊也没跟他客气,当即便抡起束带准备来第二下……   那这……这就……果然啊……这老李家的父慈子孝,他就是一场令人哭笑不得的轮回……   此时的李二陛下,突然回忆起自己的混账儿子曾经跟自己玩秦王绕柱时最光明正大的理由:小杖受,大杖走。   于是李二陛下被迫开始了四处躲闪……只不过碍于太上皇李渊年纪实在太大,李世民怕父亲没打着自己更生气,于是基本上就是挨一下躲两下的节奏,父子二人开始在这大殿之中玩起了至臻版“秦王绕柱”。   而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觉得没啥大碍,于是就跑到李渊的位置上半躺半坐,让自己受伤的左半拉屁股不再受力,然后,他直接拿起李渊的酒壶,开始往嘴里灌。   “嘿嘿……嘿嘿……”楚王一边喝着葡萄酿,一边看着自己的老爹无奈地躲闪着老子皇祖父的束带,他发誓,这一幕他永生难忘。   “父皇……父皇……”李世民此时甚至都没工夫去管自己看戏的竖子,因为他发现李渊的束带,其中夹杂的私人情绪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让他有些遭不住:“儿子知错,知错!”   “哼!”尽管父子二人都明白,李世民的这句“知错”,绝对不是指他当着李渊的面揍李宽这件事,但大家彼此看破不说破,也算是让从前的恩怨纠葛,有了个体面的落幕。   “皇祖父,您别停啊?!这才哪到哪?!那昏君以前揍我,那可是一路追杀啊,而且算算时间和距离,起步都是半个时辰,两座宫殿!”楚王殿下见皇祖父停了手,连忙开始“劝架”:“要我说我爹这就是在挑衅您,明知道您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还故意让您拎着束带追赶,唉!皇祖父,孙儿替您寒心啊!”   “你个竖子!住嘴!”李渊和李二陛下几乎异口同声的朝意犹未尽的楚带王怒吼道。   屏风后面,颜术看着已经被他毁坏了四五张的黄麻纸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当中:到底是楚王殿下太逆天,还是这李家三代个个望之都不似人君?   颜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还请保佑,不肖后辈……不肖后辈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啊……   当喧嚣过后,同时一瘸一拐的李二父子,向太上皇李渊拜别。   “父亲,还请保重身体。”李二陛下的嘴笨,从来都是需要对比的。   “皇祖父,孙儿有空再来陪您耍!”楚王殿下一开口,这对比就出来了。   “你个小兔崽子,往后消停些!”李渊都没去看李二陛下,而是直接对孙儿嘱咐道:“莫要成天没个正形!”   “咋的,皇祖父,你在教我做事啊?啥是正形啊,难道说……”楚王殿下眉头一挑,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刚浮现在脸上,后脑勺就挨了李二一巴掌。   “你个臭小子,还调侃起你皇祖父来了?”虽说太上皇如今也没剩下多少清誉了,但是李二陛下也决不允许自家逆子如此败坏。   “你再当着朕的面打宽儿试试?!”李渊倒没多在乎孙儿的调侃,反而是觉得李二这么干,是在挑衅他。   “啊……皇祖父,还是您待孙儿好哇!”楚王殿下见此情形,忍不住摇头晃脑道:“臣密言……”   “……”李渊看着又要背《陈情表》的孙儿,他的心中半是感动半是好笑:“行了行了,别言了,赶紧滚蛋,扰朕清静!”   “唯!”楚王殿下闻言收起作怪的姿态,一本正经地朝李渊行了一礼:“皇祖父,有空一起去御花园钓鱼啊。”   “父皇,儿臣告退。”李世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日好似真就不该来。   “滚滚滚滚……”李渊摆了摆手,这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竖子都让他感到一言难尽。   只不过,当他目送这对一瘸一拐的父子走下台阶时,突然,李渊开口喊道:“二郎,你等等!”   “父皇?”李二陛下闻言回头望去,可是李渊只是给了他一个背影,这一下,李二陛下的心脏开始剧烈狂跳。   果不其然,片刻功夫后,去而复返的李渊将那枚传国玉玺跟丢破烂儿似的丢向李二陛下。   李二下意识地伸出手,直到沉甸甸的传国玉玺落到他手里,压得手一沉,他都觉得好似在梦里。   “哇,果然我皇祖父这准头不减当年!”楚带王无论在什么时候,他关注的点都跟旁人不一样:“皇祖父,我先前说您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话我收回,你这身子啊,酒色掏不空!”   “滚你的蛋!”李渊闻言笑骂一声,随后又板着脸训斥着满脸感动的儿子:“你也滚蛋!”虽然两声喝骂言语相似,但是里面包含的情感,却明显不同。   “儿子,在此拜谢父亲!”李二陛下在台阶下缓缓跪倒在地,向李渊行了大礼。   李宽看着身前的老爹,他寻思片刻,也跟着跪倒,朝皇祖父行了个大礼,只不过并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 走吧走吧……”李渊摆摆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或许唯有在漫漫长夜里一人独坐殿中,借着醇酒带来的醉意,才能慢慢助他忘掉掉心中那些个无法与人言说的痛苦和愧疚吧…… 第310章 我大哥要造反呐?!   父子二人拜别李渊后,开始朝着甘露殿的方向行去。   御道之上,宫人远远见到他们,便跪伏在地,恭敬行礼。   “宽儿,你觉得你皇祖父,会不会到死都不愿原谅爹?”李二陛下手里拿着玉玺,可是心中却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爹,你知足吧。”李宽闻言撇了撇嘴:“反正我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为了哄你高兴而说瞎话,皇祖父能原谅你么?而且您在贞观五年问这话,多少有点自欺欺人了吧?”   “……”李二陛下听着儿子这半点不带藏着的扎心语言,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鼓鼓发胀了,他转头看着满脸不在乎的儿子,有些语气不善道:“你小子倒是看得开哈?”   “我说爹,你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要我说啊,你以后应该没事多去看望一下皇祖父,对他的饮食起居什么的,上点心,是,这些事情交给宫人就行,但是你亲自过问了,意义他就不一样了。”李宽其实没想到皇祖父会这么快就将传国玉玺给了老爹,或许老头儿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也或许是看在自己这个孙儿够孝顺的份上才勉为其难,但不管怎么说,皇祖父此举,意义重大——某位通过“玄武门继承仪式”才登上大统的天策上将,如今也算真正名正言顺了。   “唉……”听着儿子的话,李二陛下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伤心:“你倒是知道怎么孝顺长辈的……”   “咋的,我说错啦?”李宽无奈的摇摇头,随后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开口说道:“爹,你要明白,如今活得最不痛快的,就是皇祖父了,我本来是想着将传国玉玺献给他,哄他开心,毕竟当初我出征时,他将自己的家主私印给了我,还对我说了那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我这当孙儿的,自然要报答。”   李二陛下听着儿子的话,神情有些迟疑,随后,他缓缓开口道:“所以……你的用意是?”   “嘿……”李宽不屑地瞥了一眼故意试探自己的昏君老爹,故意正话反说:“我能有啥坏心思?我不过是等着皇祖父将传国玉玺传给我,然后我再告诉世人什么是‘天命所归’,仅此而已罢了!”   “你个小混账玩意儿……”李二陛下被儿子这股子拧巴劲儿给气乐了:“好好好,合着是朕不懂事,破坏了楚王殿下的大计呗?”   “唉,事已至此,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楚王殿下说完这话,故意做出哀伤表情:“此计不成,乃天命也……”(注1)   哦豁哦豁,这下天水麒麟,真上他身了……   “你啊……”李二陛下看着故意逗自己开怀的儿子,神情有些萧索道:“爹当初确实是被逼得陷入绝境,就连尉迟恭这样的心腹,也曾明言我若再不行反制之举,他就要归隐山林……呵……那是归隐么……那是摆明了告诉朕!一旦大势已去,哪怕是他尉迟恭,也要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和自个儿的前程,离朕而去啊……”   “爹,那我去套尉迟恭的麻袋?”李宽听着老爹那意兴阑珊的伤感语气,突然有些不忍,自己好歹也是做人儿子的,要不他主动出手,帮着老爹跟他的“天下第一好”用物理手段来消除这份隔阂?   嗯,这也算本王尽孝了吧……   “呵……尉迟恭可不是长孙安业,你当你行啊?”李二陛下看着儿子那认真的表情,心间一暖,但随即便准备泼冷水。   “嘿……”李宽闻言挑了挑下巴:“爹,我跟你讲,你说让我造反我可能还得犹犹豫豫怕失手,但你说让我套谁麻袋,嘿……我是这个!”李宽说着,朝老爹竖了个大拇指,随口拍拍胸膛道:“儿子这颗赤子之心,随时准备为父皇赴汤蹈火!”   “好好好好……”李二陛下已经无力吐槽自家竖子了:“楚王殿下这颗赤子之心,可真让朕开眼了!”   “哈~~”李宽闻言打了个哈哈,随后父子二人不再言语,继续向前走。、   直到他们即将到了甘露殿时,李二陛下突然停下脚步。   “爹,你咋了?被我皇祖父打出内伤了?”已经开始寻思晚上吃什么的楚王殿下,听着身后没了动静,于是扭头望去。   但随即,他的脸上,便显露出错愕,继而震惊。   因为李二陛下此刻微微垂手,他看着手中的传国玉玺,表情痛苦:“宽儿啊,当年爹真的错了吗……以至于我的父亲到死都不肯原谅我,天下人也视我当年那拼死一搏为谋逆之举……”   楚王殿下从未见过这样的李二陛下,他知道,越是强大的人,他的软肋,就越是脆弱。   就好比他自己,李宽至今都不敢回想,当年他是怎么陪着祖母的灵柩一路来到长安的。   “爹……”李宽放下架在脑后的胳膊,来到李二陛下面前,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感受着老爹掌心的粗糙,那是多年征战留下来的痕迹,李宽突然仰头朝父亲微微一笑:“自祖母去世以后,我便明白,这世上最无用的情绪就是悔恨,我也不是劝您彻底放下过去,我只是觉得,您没必要把自己给逼成这样。   平心而论,如果现在的我的站在您当年的位置上,我也会那么干的,而且我会干的比您更果断,至少,这举事之前我肯定不会干出求仙问卜的事情,也不会给张公瑾骂我的机会。”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李二陛下眼角原本聚集的泪水陡然一散:“你个臭小子,你还想着学朕当年?!”   “我说的是客观条件!你个昏君还想钓鱼执法?!”李宽闻言把眉毛一横,接着一把甩开老爹手,受到委屈的楚王殿下,当场不甘示弱的回击道:“我大哥跟我,可不是大伯与您当年,我俩感情好着呢!至于其他的弟弟们,嘿,我这当二哥的,在他们面前可比大哥还有威信!”   “那可不……”李二陛下的悲伤被眼前这个逆子在顷刻间赶跑,他想了想,随后又道:“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遭到了承乾的忌惮和排挤……”   “大哥他还敢排挤我?他要造反呐他?!”楚带王听人讲话永远只听他认为的重点:“那我就一个左正蹬,再来一个右边腿,完事了闪电五连踢再外加一个‘阿宽十八式’,咔咔一顿整,保证全活不打折!——我不让我大哥重新理解‘兄友弟恭’这个词,那我李宽的‘李’就是‘礼’貌的‘礼’了!”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的担忧看起来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又的确是多此一举——宽儿这孩子……谁能说他不是一个人才呢?   “行了……你当爹什么都没说……”李二陛下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不懂年轻人……不对,错的是这个世界,错的是他李二自己,毕竟他家的楚王殿下……什么时候会因为这点小事儿而为难过啊……   “唉……家门……”李二陛下的感慨只到一半。   “不幸啊!”楚王殿下便扯着嗓子抢走了下半句。   “你等朕养好了伤哈!”李二陛下觉得是时候展示真正的父爱了。   “哼!爹,我身体都还在发育,我这伤好得肯定比你快!”楚带王是懂怎么控温的。   “好好好……”李二陛下点点头,看在手中传国玉玺的份上,他今天就不动手了。   “爹……”就在父子二人重新向甘露殿行去,即将到达殿前的广场时,楚王殿下看了一眼在大殿外对自己和老爹翘首以盼的的弟弟妹妹们,以及刚刚跨出殿门弯腰替兰陵整理头上发簪的长孙皇后,突然低声道:“其实爹你没必要一直耿耿于怀,武德九年的秦王殿下,站在玄武门外的那场大雾里,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总之,能有今日,已是万幸,又何必再去苛责过去的自己呢?”   李二陛下再度停下脚步,受宠若惊的他,一度以为自己方才是出现幻听了——这么贴心的话,真是宽儿那逆子亲口对自己说的:“宽儿你……刚刚说什么?”   “没听见就算了!”生性不羁爱自由的楚王殿下,才懒得跟自家的昏君老爹玩什么父慈子孝,说完这些话以后,他给了李二陛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只见他兴冲冲地朝自己的母后和弟弟妹妹们跑去:“母后哇!您是不知道啊,我爹他今天……可算遭老罪啦!哈哈哈哈……”   “……”李二陛下看着儿子已经开始揭自己的老底了,原本应该恼羞成怒的他,不知为何,嘴角却浮现出一抹释怀的笑意:“这竖子啊……” 第311章 害怕帝王心术的楚王   “宽儿,你们这是怎么了?”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走路都不利索的夫君和儿子,不禁眉头微皱。   当然,某个竖子这样她不奇怪,她奇怪的是为何夫君也会如此。   “二哥!”长乐和兰陵见哥哥受伤,顿时心疼地将他包围,嘘寒问暖:“父皇又打你了吗?”   “二哥……你受苦了!”因为李宽说情,才得以被长孙皇后从宗人府里放出来的李泰,此刻也是满脸感动。   “二哥没事……你闪一边儿去!”安慰了妹妹们,顺便喝退了上来准备熊抱自己的弟弟,李宽转头望向长孙皇后,一本正经道:"吾父与龙斗,不胜,故伤也!”   “啊?”长孙皇后明明听得清儿子说的每一个字,但是这些字组合起来成了一句话以后,她就觉得成谜团了。   “那昏君身上的伤,是我皇祖父打的……”见母后神情迷惑,李宽嘿嘿一笑,低声道:“说起来,我皇祖父是个善使束带的高手哇……”   “你个兔崽子有什么好乐的?”见自己被出卖已经成定局,此时方才来到殿门口的李二陛下,有些语气不忿道:“不是你拱火,朕用得着遭这罪?!”   “不是……爹,”李宽听这昏君此刻还想甩锅给自己,当即便不乐意了:“你就知足吧你就!好处全让你占了,你还不乐意啊?还有哇,什么叫我拱火?我去的时候你俩跟个斗鸡似的在大殿上一言不发 ,那也是我拱的火?说真的,我觉得皇祖父肯揍你,那都是他心胸宽广,嗯,祖父这点类我!”   “咳咳……”长孙皇后此时已经听了个大概,再加上她已经看见李二手上的传国玉玺了,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宽儿,虽然你这孩子行事跳脱,但这回 ,娘亲也佩服你的智慧和胸襟!”   “对吧对吧!”李宽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开始讨好母亲:“娘亲啊,我觉得您有我这样英明神武又睿智的儿子,将来一定会成为千古贤后的,至于我爹,他能混个‘守成之君’的名头,那指定是沾了我们母子的光~~”   长孙皇后看着在自己跟前摇头晃脑,对自己拍马屁之余还不忘抬高自身,外带疯狂挑衅夫君的儿子,她无奈地伸手点了点对方的额头:“你呀……就不能少气一气你爹啊?”   “哼……观音婢,你可真就误会咱们楚王殿下了。”李二陛下鉴于某人从前的表现,觉得‘守成之君’这个评价,已经算是自己在进步了:“这臭小子以前对朕最好的评价,就是‘不是昏君’而已!”   “嘿嘿……”李二陛下话音刚落,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   “青雀!”帝后之威,岂是小小的魏王殿下能承受得了的。   “父皇……母后……”李泰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委屈之意:“儿臣……儿臣就是突然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唉……”李二陛下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总觉得家风已经被某个小混账玩意儿给败坏了,但愿稚奴将来不要被他的二哥影响吧……   -------------------------------------   等太子殿下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匆匆赶来甘露殿与二弟见面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竟然一同在甘露殿外的走廊上散步,而且看模样,似乎还在一本正经的商量事情。   “爹,我觉得你不该把鞠文泰父子再放回高昌,给他们丰厚的爵位,让他们在长安当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不好么?!”李宽原本是不想掺和这些破事的,但是谁知道自己的昏君老爹居然在饭后拉着自己扯这些,当即语气不耐烦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唉……我爹这昏君……难道不知道我“长安李卧龙”,最讨厌被人问策的么?!   “可是大唐该有大唐的气度……”李二陛下闻言有些犹豫。   “嘿……嘿!”对于这个有关于“大唐气度”的话题,楚带王可太有发言权了:“您就别指望再用您那仁慈宽广的圣君胸怀来挽救咱老李家在西北的名声了,除非您对外宣称我不是您亲生的,不然……”楚王的停顿在此刻简直就是一种艺术。   “……”李二陛下算是一下子被儿子给拿捏了。是啊……就这竖子在西北干得那些事儿,那些西北的蛮夷,谁还敢相信大唐有好人啊……   “可……”李二陛下刚想继续说下去,突然,李承乾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父皇,您和二弟聊什么呢?”   “大哥!”李宽转过身,这才发现大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不远处,正冲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哈哈哈!大哥!”楚王殿下此刻哪还顾得上谈什么正经事,只见他猛地从李二身边冲出,来到李承乾面前,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宽弟……宽弟!宽弟!”太子殿下起初还对于弟弟的热情感到很受用,但等他发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份兄弟之情,很“深重”……深重到能差点把自己送走。   “哈……大哥,不好意思哈!见到你太激动了!”李宽听到大哥的声音渐渐微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力气太大了,等他将人放开后,想起大哥之前的问题,脑子一抽的楚王殿下,突然决定给大哥开个玩笑,于是他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故作神秘道:“大哥啊,你以后可得长点心啊,我发现咱爹很害怕咱俩联手,所以正在暗中挑拨我们啊!就好比刚才,你不在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太子愚钝,汝当勉励之!’——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帝王心术啊,多可怕?! ”   “我说你个混账玩意儿!”原本还觉得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而生出淡淡自豪的李二陛下,闻言顿时就气红了脸:“朕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就在刚才。”楚王殿下一口咬定道:“你还说要让我开幕府……”   “宽弟……你这……”李承乾是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他只需要看一眼那愤怒得简直两眼喷火的父皇,他就什么都懂了——宽弟这是觉得回宫以后的生活太平淡,想着给自己找点刺激而已。 第312章 父子三人一场戏   好好好,朕让你开府,朕让你开府啊?!”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束带,口中还下意识的喊了一句:“洪三!”   “陛下……师傅他不在……”宦官云裳不敢让李二陛下继续空等下去,但又不能让其迁怒于自己的师傅:“师傅他先前在弘义宫受了伤,正在太医署治伤呢……”   “这么严重?!”楚王殿下闻言眉头紧皱,他可以对天发誓,当时他真没有下狠手:“不应该啊……我寻思我也没用力啊……”   “你自己如今身手如何,你心里没数啊?!”意识到自己该对麾下打手团队进行“招贤纳新”的李二陛下,闻言不满地斥责道:“朕告诉你,洪三要是受伤严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就必须把姜去给朕弄过来!”   “凭啥啊?!”李宽闻言顿时就怒了:“好啊你个昏君,居然对儿子麾下的家臣心怀不轨?!这跟惦记人家地里的大白菜有什么区别?!”   “你再跟朕胡搅蛮缠试试?”李二陛下本来就因为太上皇先前不讲武德的替孙儿“反手制裁”自己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所以眼看着这臭小子这会儿还能变着花样挑衅自己,那他哪里还能忍?   “……”太子殿下看着剑拔弩张的父皇和二弟,他突然觉得,自己今日其实也没有那么思念二弟的,早知道会如此……他就不来了……   唉……这家没有孤,迟早得散啊……   感慨完之后,太子殿下决定开始救场:“宽弟,你别胡闹了,你先前和父皇聊到了高昌的事情,怎么,你有自己的看法?”   “……”楚王殿下见红温的老爹又开始伸手摸向腰间,他决定身为大唐的贤王,皇室宗亲的楷模,群臣的榜样,他必须要给太子大哥一个面子:“我是想着让爹把高昌也加封给我,然后派苏定方带兵过去镇守,这高昌毕竟是西域的门口,丝路的重要关隘,说什么也得在咱们手上。”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李二陛下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并不觉得李宽在向自己讨要封地有什么不对,毕竟那小子压根就不在乎这些:“成,这件事,爹答应你。”   “我先声明啊,我可不是贪心封地,只是我楚王李宽的赫赫威名,在西北之地,还是很镇得住的场子的。”这会儿,楚带王知道避嫌了。   “呵……”太子殿下此时还没有对如今在整个西北之地,都有了“恶魔之王”称号的弟弟有个清晰的认知:“楚王殿下威风凛凛呀,大哥好生羡慕。”   “威风什么?我不是。”替大哥挡下命中一劫,收下“贞观第一祸水”——小宦官称心的楚王殿下,觉得必须阴阳怪气大哥一回,反正你又听不懂。   “这会儿知道谦虚了?”李二陛下显然也没察觉儿子是在阴阳怪气。   “爹,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李宽伸手扶额,觉得有些东西,不宜聊得太深。   “成,正好爹还有一事相询。”李二陛下点点头,继续道:“你是什么时候,对虞世南的孙女儿动心的?”   “啊?哈?!”以为老爹要问自己想不想立天子旌旗,或者开幕府的楚王殿下,听闻此言没,一下没反应过来:“爹, 你说啥?!”   “呵……”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咳咳……”太子殿下觉得父皇这个问题好似有些冒昧了。   “唉……”楚王殿下突然长叹一口气,难得对父兄敞开心扉一回,说了实话:“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她啊。只是当时听到张亮的话以后,我就立刻想回长安去见她,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想好见到她以后要说什么,说来也奇怪,明明当初只是见过一面,后来虞师说要把她许给我的时候,我还拒绝了,但是……”话到一半,李宽却突然停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见弟弟不再言语,吃瓜的太子殿下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注1)   “嗯?!”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和李二陛下,同时将目光转向了李承乾。   “你小子不对劲。”李二陛下没想到,该开窍的还没开窍,这不该开窍的,居然开窍了……   “有情况?”楚王殿下已经察觉到了形势的反转:“我说大哥,你要偷人可别背着父皇啊!”   “不是……”被弟弟诽谤的太子殿下闻言不禁只觉尴尬又好笑:“我就是感叹了一句而已啊 ……”   “爹,要不你给大哥安排一下太子妃吧,我觉得他再这样‘无端渐起相思意’,搞不好得出事啊……”楚王殿下这回还真不是在胡闹,虽然李元昌的腿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他已经不想再替自己的好大哥挡这些个奇形怪状的“桃花煞”了。   毕竟怪恶心人的不是。   “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李二陛下把目光一凝,他觉得太子的“好宽弟”,在这种事情上面有些过分热情了。   “我可是为了咱家好,”李宽见昏君老爹不领情,他索性摇摇头,叹气道:“唉……罢了罢了……”   终究是本王独自扛下了一切因果……   这后面能有多少麻烦事,也就本王自己知道,真当我把苏定方扔在高昌是为了镇外边儿的场子啊?   侯君集这个二五仔回头成了我大哥的便宜岳父,那得膨胀啥样,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经过这一段小小的插曲之后,李二陛下带着太子回了太极殿,说是有要事相商。   “爹,你可别想伙同大哥给我下套,我大哥才不会吃你这套!”楚王殿下已经很久没有编顺口溜了。   “哼,竖子!”李二陛下头也没回,出于对楚王殿下为数不多的父爱,嘴上倒也骂得很克制。。   “宽弟……”太子殿下倒是一步三回头,可是他的“宽弟”却只是给了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开什么玩笑?大哥你也别太兄弟情深了,本王现在哪有空搭理你?   “母后?兕子睡了吗?我想抱她一会儿……”楚王殿下语气卑微地开始讨好母后。   “哼!你要是再敢试图把兕子偷带到你自己的寝殿里去,你看母后怎么收拾你!”躺在锦榻上阅读古籍的长孙皇后,看着已经自觉上手抱着妹妹嘿嘿傻乐的儿子,无奈地摇摇头,她是真的害怕将来小兕子性格随了她二哥,自己可没办法像婆婆窦氏那般,给兕子准备那么多的家臣,足以保她一生无忧…… 第313章 楚王与两位恩师喜相逢   就在楚王殿下还在构思怎么在不惹怒母后的情况下多稀罕一会儿可爱的小兕子时,太极殿内,李二陛下面目威严地审视着自己的好大儿:“朕问你,你弟弟身边的小内侍是怎么回事?!”   “啊?!”听明白问题的太子殿下,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他有些不解道:“就是……就是汉王送给儿臣,儿臣又……”李承乾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大变,他显然已经明白过味来了,但……想到自己是听了弟弟李泰的劝才把人给送到二弟寝殿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真话了。   “又什么?!说!”李二陛下见到儿子的面色变化,知道他这是已经醒悟过来了,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醒悟过来就没事儿了。   “是青雀……”非是李承乾不想偏袒弟弟,而是这种事情他若是刻意隐瞒,将来东窗事发无疑是害人害己,不过他在交代了事情真相后,又连忙补充道:“可儿臣觉得青雀并无坏心,纯粹就是……就是为了宽弟好……并且……并且……”   “并且他也没那个脑子,是吧?”李二陛下看着期期艾艾的儿子,没好气的替他把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   “嗯……”李承乾沉默少许,最终还是对这个结论表示了认可。   “唉……”李二陛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想了想,对李承乾道:“你弟弟对你如何,你该心里有数。那真是好到连朕都心生羡慕,所以你不要学你大伯,当然了,青雀那孩子也不是元吉……”李二陛下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那竖子……在某些方面……比如和玄武门产生某种羁绊什么的……可千万不要"英果类父"啊……   “父皇,你怎么了?”李承乾见父亲突然失了声,脸上的神情更是一阵风云变幻,还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但又因为方才还在发怒而不好笑出声来。   “你小子记住!以后遇事多动动脑子!再不济就找你身边的人好生问策!不要成天就跟着你那几位老师死读书!”有时候李二陛下也怀疑,自家的老大和老二为何性格差距那么大,一个是真正的方正君子,一个是……唉……朕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竖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李承乾看着面色无比痛苦的父皇,他的心中渐渐生出一阵内疚来:父皇一定是对我抱有了极大的期望,才会如此忧愁的吧……   果然,喜欢脑补,是老李家的通病。   而这一点,同样也体现在了楚蛮王的身上。   翌日,大朝会。   今日上朝的文武百官,在太极殿外见到了一场别出生面的师生重逢。   “虞师!虞师!”当一身红色朝服的楚带王站在太极殿的台阶上,冲刚过金水桥,来到殿前广场的虞世南奔来。   “你不要过来啊!”虞世南见到那竖子活蹦乱跳,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什么?让我快点过来?好好好!”楚王殿下的听觉又进步了,只见他哈哈大笑着来到虞世南身前,给了老头儿一个大大的拥抱:“虞师,这一年未见,你一定很想念本王吧!”   “……”虞世南感受着某竖子的臂力,他觉得有些违心话还是要说的:“那可不,为师老思念楚王殿下了,简直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嘿,虞师,读书人还是要讲点气节的,你这样红口白牙的说谎话,有失风骨哦。”通过拥抱明显感受到了虞师胖了一圈的楚王殿下,松开手,有些意有所指地瞅了瞅恩师那胖了一圈的肚子,随后他发现,不远处的萧瑀,正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满脸的无奈。   “萧师,您也在啊?!”楚王殿下不再去管闻言即将要发怒的虞师,朝萧瑀行了一礼。   “咳咳……楚王殿下……老夫见到您平安无事,就放心了……”萧瑀现在有些感慨,还好自己当初没能拦住虞世南这个倔老头儿教楚王兵法,虽然如今他们这两位老师托学生的福,距离那身败名裂也就差那一步之遥——更别说指不定什么时候,楚王殿下兵发玄武门,那就彻底的遗臭万年。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位老人见到自家的顽劣学生归来时依旧如当初模样,心中的喜悦到底是大过了对日后师徒三人一起声名狼藉的担忧。   “萧师啊,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西北的那群蛮夷,对了,说起来我还给两位先生准备了十几匹宝马,回头我让人送到你们府上,两位恩师可千万别跟本王客气嗷!”楚王殿下说完,还得意了挑了挑眉:“嘿,本王这次缴获了几十万匹战马,往后咱大唐再也不会缺战马啦!”   “楚王殿下做得很好,老夫佩服。”萧瑀闻言笑了笑,他佩服的不光是李宽在西北取得的战绩,还有这孩子的胸襟和智慧:肯将传国玉玺献于太上皇,帮助李二陛下洗去坏名声,就这一项举动,满朝文武,日后谁敢说楚王殿下有勇无谋?   “虞师,你是不是给萧师下降头了?”李宽皱着眉头,他很难相信这话是萧师说出来的。   当然,如果这话换成虞师来说,那就正常许多了。   “嘿,你小子会受宠若惊?”虞世南有些好笑又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语气温和:“西北一仗打得漂亮,将传国玉玺献给太上皇这一举动,更是极富远见又精妙绝伦,楚王殿下在这一年里,当真是长进不少啊……”   “这老头也被下降头了?”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指着虞世南对刚刚路过他身边的李绩道:“李公,要不你替本王扇虞师两下,看看他是不是魔怔了?”   “好哇!老夫乐意之至!”讲道理,不管是谁,只要是被楚王殿下在西北祸祸过的朝中武将,就没谁不想真实楚王的两位恩师的。   以前是看在楚王这个混账玩意儿不好惹还极其护犊子的份上,大家才隐忍不发,现在人楚王殿下主动提出要求了,那还有谁会舍得拒绝呢? 第314章 文弱书生们打起来了   “你个竖子!你是真的恨老夫不死是吧?!”虞世南没想到啊,这难得和萧瑀夸赞这小兔崽子一回,还有被人戕害的风险:“李公两拳就能打死老夫,你是想改换门庭了是吧?!”   “虞师啊,这我哪能呢!”李宽闻言连忙摇摇头,毕竟“书圣传人”的名头他可还不想舍弃:“我就是觉得奇怪,从前在长安的时候,两位恩师对我没有过一句好话,怎的我去了一趟西北,这马屁都拍上了?”   “楚王殿下!马上就要上朝,还请不要与人交头接耳,而且你的位置,也不该是在这里!”就在虞世南准备开口斥责竖子无理的时候,魏征不知道何时从哪里跳了出来,板着脸训斥起李宽来。   “李绩,要不咱俩今日把这祸害给除了吧?!”李宽总觉得自己积累的军功光找自家的昏君老爹兑了一个蓝田县外加高昌城着实是有些浪费了。   “也不是不行。”李绩闻言呵呵一笑,他现在是真的烦魏征这种看似大公无私,不近情理,实则闲来无事找存在感的恶劣行径。   他娘的,负责监督上朝礼仪的又不是你魏征,你这时候跳出来干什么?   “李绩,你想练练?!”魏征眼见这平日里城府极深的李绩居然也能挺直腰板朝自己叫嚣了,多年不曾与人动武的魏征,微微眯起眼眸,真当他魏某人软柿子一个?   “楚王殿下,李公!”就在李宽和李绩两人眼神一个交汇,准备动手之际,窦师纶的声音先虞世南一步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我说窦叔儿,你也要来帮帮场子?用不着……您上的话,那就纯属欺负人了。”李宽笑嘻嘻地朝虞世南身后望去,此刻窦师纶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生气。   “咳咳……楚王殿下,老夫先去前面逛一逛。”李绩眼见此地不宜久留,当即便撇下了曾经的战友楚王殿下,去前面和李靖柴绍等人聊天去了。   “魏公。”窦师纶来到李宽身边后,并没有理会他,反而是朝魏征微微一礼:“楚王殿下在战场上蛮横惯了,还请不要较真。”   “哼!”魏征闻言冷笑一声:“依老夫看,只怕是楚王殿下唯我独尊惯了吧?!”   “你大爷的……”就在楚王殿下气得要动手的时候,下一刻,窦师纶却先他一步,来到魏征身前,伸手将对方胸前的衣襟抓在手里,然后随手就扔了出去。   “嘭!”魏征砸在地上,掀起了巨大的动静,让整个原本嘈杂的广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李宽这边看来。   “你……你?!”魏征整个人躺在地上,已经彻底懵了。   不是……老夫做什么了?!居然要遭受到这种待遇?!   “很早以前我就对你,对所有人说过,楚王殿下不过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完全可以冲老夫来!”窦师纶此刻脸色阴沉,丝毫没觉得他将一个堂堂的御史大夫当玩意儿一样丢出去是多么令人咋舌的大事件:“方才老夫看得真切,楚王不过是与两位恩师许久不见,聊得热切些,你上去劝阻老夫也不说什么,可偏偏你那态度让老夫瞧着都觉得生气!怎么,你是觉得楚王殿下如今风头正劲,想挑衅一二,好让他做出失智之举,来让你魏征获得人望吗?!”   轰!   窦师纶此话一出,整个广场便炸开了锅。   特别是李宽,此刻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窦叔……他待本王那真是……好得没话说啊……   那可是魏征啊…… 那可是王维诗里的……等等……那位眼下还没出生呢……   抛开已经开始放飞思绪的楚王殿下不谈。   此刻广场之上,文官已经集体麻木了,讲真,他们真没见过这么带劲的内讧,而至于李靖、柴绍这些武将们,此时则是一个个看得眼皮子直打颤。   谁说文化人吵架,只动口不动手的?   就窦公收拾魏征这一手,说实话,就连尉迟恭那个莽夫,也不敢这么干啊……   “窦师纶……窦师纶!”魏征站起身来,此刻的他怒火中烧,也没再顾忌其他,直接就朝着窦师纶冲了过去,然后……   这俩人居然打的有来有回!   这一下,轮到楚王殿下继续震惊了。   “不是……虞师啊……这魏征这么厉害的吗?!那可是我窦叔儿啊,在战场上能够率军陷阵,孤身开路的猛人啊!”李宽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度受到了冲击,不是……大唐的“文弱书生”,他是这么个“文弱”法吗?   “魏征当年也是上过瓦岗寨的,如今朝中这些个武将,一小半都得管他叫大哥呢。”虞世南听着弟子在他耳边惊叹,于是忍不住向他解释了缘由,同时又感慨道:“这场无妄之灾啊……”   “不行,我得去帮窦叔儿。”楚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魏征已然落入了下风,于是出于等下替窦叔分担自己昏君父亲的怒火。楚王殿下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于是……   “嘭!”——由于姜去当初为楚王殿下拦下洪三的那一幕太过于潇洒,于是现在楚王在日常对敌的时候,便通常会忍不住使出这一招。   “勿动!”李宽用脚背垫着魏征的脸颊,同时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动则亡!”   见到这一幕的群臣,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   楚王这个蛮夷……如今是愈发的了不得了啊……   “殿下,您插手这些做什么?!”窦师纶无奈地看着李宽,语气哭笑不得。   “窦叔儿啊,本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你的,你放心,待会尽管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虽然我爹最近生了稚奴和兕子,但我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吧?他还真能打死我啊?!”楚王殿下的话在这寂静一片广场上传出很远,直到……   “逆子!”我们的李二陛下,不知何时站在了太极殿外的台阶之上,他的身边,是扶着额头一脸痛苦之色的太子李承乾。   “陛下!”魏征此刻像一个受尽委屈的怨妇,终于等到了为他伸张正义的郎君。   “呼……”   初秋微凉的晨风吹过广场,此时的楚王殿下,看着正伸手缓缓解开腰间那根黄金束带的李二陛下,他眼角余光一动,刚想逃跑,接着便绝望的发现,洪三、云裳、还有两个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中年太监,正双双形成夹角之势,朝自己包围了过来。   ……不带这样玩的啊……   本王……本王他娘的也没干啥啊?!   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步田地了?!   “唉……”与此同时,一直在武将堆里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薛万彻,在发出这一声叹息的同时,忍不住在心底嘀咕一句:吾王命苦啊…… 第315章 魏征的大麻烦   众所周知,留给楚王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楚王干脆放弃了逃跑。   “我说爹……”李宽此刻也不敢再按着魏征的脑袋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在四位大内高手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对拎着束带朝自己走来的李二陛下露出了一个认怂的微笑:“今日这场架……可真不是我主动挑事儿啊……”   “哼!”李二陛下扫了一眼在李宽身边铁色铁青的魏征,以及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窦师纶,他怒极反笑:“好哇,朕也想不到,两位爱卿担着文官的职位,有一天竟然能如同武将一般在这太极殿前打起来。”   “陛下,臣有罪。”窦师纶闻言朝李二陛下躬身一礼,态度诚恳。   “陛下,臣也有罪!”魏征气呼呼地瞪了一眼窦师纶,这话更像是因为赌气才说出口的。   “父皇,万方有罪,皆在朕……啊呸……皆在本王身上,您要罚就罚我吧!”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个小机灵鬼,眼看这一顿打是要逃不脱了,干脆画风一转,摆出一副义薄云天的姿态,当然,由于他的口误,这会儿李二陛下的怒火非但没有因为儿子的勇于承认错误而消退,反而是愈发的高涨了。   “好哇,既然楚王殿下自己都认了,那么你说说,朕要怎么罚你?!”鉴于朝中大臣都在场,李二陛下决定还是给这兔崽子留点面子,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他了。   “那就罚我……”楚王殿下见事情出现了转机,他骨子里天生的乐子人精神顿时就发作了:“爹,我听说魏舒怡如今出落得是越发漂亮了……我寻思这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不您让儿臣受点委屈……”   “吭……”看戏的朝臣们此刻是真的服了:合着你小子前脚把魏征给按地上了,后脚就打算认他当便宜岳父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陛下!”女儿奴魏征一听楚王这小王八蛋提起这个,顿时就急了:“臣……”   “洪三!”李二陛下压根就不用等魏征开口,直接叫了洪三的名字。   而洪三……他自打见到被楚王按倒在地上的魏征后,就对后者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眼下陛下又发了话,那他还有什么可留手的?   楚王啊,虽然老奴一个人如今是制服不了了你了,但是咱这有三位帮手呢。   于是……   刚刚在西北喜提“万人敌”称号的楚王殿下,因为害怕父亲的束带而没有作出任何反抗,便被人给制住了。   "送到宗人府!"李二陛下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缓缓将束带系回了腰间。   “大哥捞我!”楚王殿下在被押往宗人府之前,朝着刚刚走出太极殿的太子大哥吼了一嗓子。   而李承乾此刻……他人都还是懵的……   不是……宽弟,你这才回来几天啊?!你整这么大的活儿给大哥?!   “……”一时之间感受着百官对自己行“注目礼”的太子殿下,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楚王殿下被人拖走之后,他看了一眼垂首不语的窦师纶:“窦卿,你在西北立下了大功,朕自然不会对此视而不见,但是往后切不可居功自傲,好歹也是堂堂郡公,怎可与同僚随意动手?此次朕姑且饶你一回,罚你三年俸禄,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臣,谢陛下!”窦师纶知道,其实李二陛下心里门儿清,他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出了手,你真让楚王殿下那个不知轻重的上去,魏征都不一定能撑到李二陛下前来救场。   “陛下!”魏征还要开口,但是房玄龄却在此时强势接管了局面:“时辰不早了,百官们也该入殿。”   “唉……”李二陛下叹了口气,随后转身进入了太极殿。   而在他的身后,李靖大将军不知何时来到了魏征身边,意味深长的留下这么一句话:“魏公啊……赶紧给令嫒寻个好婆家吧……”   就楚王那么个假痴不癫的惫懒货,谁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还是真的早有图谋呢……   -------------------------------------   就在李二陛下准备着手对此次西北大捷论功行赏的时候,作为头号功臣的楚王殿下,喜提“宗人府不知几日游”。   “我说……不知道本王是什么脾气么?你们就算要看着本王,那也得管饭吧?我要吃炙牛肉,还有汤面片,最好再给本王来上几碟清爽小菜,这他娘的在西北老是吃肉,腻得慌啊!”回到宗人府的楚王殿下,那算是回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所以他对负责看管自己的小宦官不带半点客气:“我说你他娘的还愣着作甚?!去尚食局给本王张罗张罗啊!”   “唯!”这小宦官属于是新调入宗人府的——说起来,他能这般造化,那可全拜楚王所赐。   在过去的一年中,楚王虽然离开了,但是他的好弟弟们,却因为思念自家二哥,开始“莞莞类卿”——在争当皇室下一个“蛮王”的道路上争先恐后且一去不复返。   于是这就造成了宗人府的用人紧缺——毕竟能惹事整活的皇子,那是越来越多了。   所以,这小宦官因为人老实,反而被宗人府的老宗正身边的老宦官看中,给提拔了上来。   而那位老宦官对这位新人的第一句忠告就是:“往后这对待其他的亲王你可以铁面无私,但是楚王一定得是例外,否则你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做‘连史书都不曾记录的莽夫’……”——毕竟那位可是闲着无聊能爬树爬得把自己摔出脑疾的天才。   随着小宦官领命离开,楚王殿下优哉悠哉地来到小院中的石桌旁,缓缓坐下。   现在他比较忧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今晚自己恐怕是没机会哄妹妹兕子睡觉喽。 第316章 请称太子   楚王的忧愁很小,因为他如今基本无欲无求。   但是有些人的忧愁很大,因为他们的野心不允许这样的楚王出现在朝中。   李承乾在下朝之后回到了东宫,他刚想交代今日负责他课业的李纲:说他今日下午没空,把课业改到晚上,可是等他进入平日进学的偏殿,却发现不但李纲早早在这里等着他,他的另外两位恩师,陆德明和孔颖达也在。   “太子殿下,如今您还打算对楚王视而不见吗?”陆德明因为孙子陆郢客如今依旧时常遭到以李怀仁为首的那帮纨绔们的暗算而感到愤怒和苦恼,而更让他难堪的是,这帮小王八蛋因为楚王在西北的惊世战功,已经将目光瞄准了他的儿子陆敦信,据说柴绍家的两位公子,如今已经开始在陆敦信下值归家的路上开始踩点了,而这也让他意识到,再不压制楚王,那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啊?”正准备跟李纲开口请假,方便午时去和弟弟一道用膳的太子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他又有些无奈道:“那依照陆师的意思,孤要怎么把宽弟放在眼里呢?”   “太子殿下,如今楚王大势已成,您不得不防啊。”孔颖达见太子的态度有所松动,连忙开口道:“先不说他在西北作战之时,在军中立下的崇高威望,您就光看他回长安后将那传国玉玺送给太上皇这一项举动,就能看得出楚王并非有勇无谋,或者说即便楚王真的有勇无谋,那他身边之人,却一定有老谋深算之辈……”   “孔师 ,您别跟孤绕圈子成不成?有什么话,还请明言!”李承乾觉得自己出于尊师重道才保持的那点儿耐性,已经快被这俩老头的冗词赘句给绕没了。   “太子殿下,如果您还一味地装傻,那么息王的下场,将来未必不会出现在您身上!”李纲作为一个隋唐教育界的大拿,他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您可能还不知道,如今大唐军中流行一个说法,那便是自西北一役,边关愿为楚王效死者,不计其数!”   李纲这番话说完,李承乾沉默了许久。   他看着眼前的三位恩师,看着他们脸上或焦灼,或期盼,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原本觉得心中一片冰冷的他,突然心如止水。   “陆师,你说孤不该对楚王视而不见?”李承乾看着陆德明,神情温和,语气带着一抹探寻。   “楚王绝非善类!”陆德明希望太子殿下能够明白,那位,不比陛下当年差多少。   “孔师认为,楚王献出传国玉玺,为的是博一个贤良的名望,同时让父皇对他生出感激之情?最终影响到皇位的继承?”李承乾依旧不缓不急道。   “太子能够理解老夫的良苦用心,老夫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孔颖达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欣慰。   “李师认为,宽弟如今在军中颇具威望,就如当年我父皇那般?”李承乾最终将目光锁定到了李纲身上。   “不错,殿下,老夫说的可是实话。”李纲不怕太子对他的话产生怀疑,毕竟这在军中压根就不算秘密。   “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极有道理!”李承乾看着自己的三位老师,一字一顿道:“孤甚至都没有办法反驳。”   “殿下,老夫怎会害您?!”陆德明见太子殿下终于将他们的话听了进去,忍不住趁胜追击道:“依老夫之见,我们应该趁着今日上朝前在太极殿广场上发生的骚乱,对窦师纶下手,发动文官参他个大不敬之罪,此人身为楚王的得力臂助,少了他,如同断楚王一臂……”   “你试试?”   “那臣这就……”陆德明话说一半,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你试试?!”李承乾此时面沉如水,眼神死死盯着陆德明。   “殿下……”陆德明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太子殿下居然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陆师请称太子!”李承乾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出了属于他的峥嵘。   “太子,您难道真的要一直执迷不悟下去吗?!”孔颖达此时也怒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老夫几人可是跟您分析的清清楚楚,透彻的不能再透彻了!”   “那又如何?!”李承乾闻言不屑一笑,这个往日里“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史书记载)的大唐太子,此时展现出了他好脾气的另一面:“从前你们就在孤的面前说宽弟的不是,那时孤说没说过?能决定这大位最终归属的,只有孤的父皇,孤能决定的,就是孤永远会是宽弟的大哥!宽弟永远是孤的好弟弟!你们真当孤只是说说而已吗?!”   李承乾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开始在大殿之中回荡,简直震得房梁都要开始颤抖。   “可是殿下,老夫当时也说过,您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李纲说到这里,随后想起对方当时的回答,又冷笑着补了一句:“您所谓的‘知悔不愿悔’,不过是少年人没见过世态人心的险恶,一厢情愿的热血罢了!”   “呵……”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太子殿下也不准备再贤良下去了,面对李纲的嘲讽,他当即回怼到:“谁说孤没见过世态人心的险恶?孤现在不就见到了吗?!孤的弟弟在战场上浴血拼杀,时隔一年之久啊!人刚回来还没几天,孤的老师就在提醒孤,要小心提防这个为了大唐江山饮冰卧雪,在尸山血海走过一遭的弟弟……”   李承乾说到这里,凶厉的眼神再度横扫:“到底是谁的人心险恶?你们告诉孤?!”   “太子殿下,此时您若还不迷途知返,那么老夫等人今日所说的一切,来日就会成为现实!”   “哼!”李承乾闻言冷笑一声:“孤明摆着告诉你们,当年若不是宽弟,孤和青雀早就在李承宗带着孤的那帮堂兄弟上门羞辱秦王府的时候,便已然失去了尊严和傲骨,如果没有宽弟当时出手庇佑,孤断然不会有今日这番光景。有些人啊,总觉得今日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但是孤不这么认为,孤永远都会记得,在最危难的时候,是自己的兄弟挺身而出救了自己,那时候孤还不是太子,宽弟更是刚来长安,可自那时起,我们兄弟,便已守望相助,何况今日?!”   李承乾这番话说完,他面前三位恩师皆是一言不发, 陆德明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苦笑:“好好好……太子殿下,是老夫等人,枉做小人了……”   “殿下,您一定会后悔的……”孔颖达也是长叹一口气,总觉得眼前这位太子是往日圣贤书读的太多,把脑子给读傻了。   “呵……”李纲只是发出一声冷笑,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杨广的贤德是装的,但是眼前这位的贤德……虽然是真的,但还他娘的不如学杨广呢……   李承乾却懒得管三位恩师眼下是何反应,他决定今日这课业也不上了,直接去宗人府想办法捞人好了。只不过临行前,他还是深深看了三位恩师一眼:“别怪孤没把丑话说在前头,自今日起,谁再言楚王的不是,孤绝对不会轻饶!” 第317章 兄弟姊妹齐聚一堂   正午时分,当发完飙的太子殿下提着食盒去宗人府看望自己的好宽弟的时候,他再次见识到楚王殿下在兄弟姊妹们中的人气。   除开青雀、小恪、这俩“楚王的死忠”早早到场不谈,李祐、李愔这俩臭小子也带着精心准备的佳肴来到了宗人府,当然,这四位准备了菜肴的皇子跟其他公主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襄城公主、汝南公主、南平公主、遂安公主、高阳公主还有清河公主,最后,压轴的自然是长乐公主和兰陵公主。   总之,兄弟姊妹十几号人,几乎站满了整个小院,而他们带来的近百随从,更是在门外将这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唔……好了好了……几位阿姊,还有长乐、高阳……你们别再往我嘴里,真吃不下了啊……”李承乾看着被姊妹们包围的楚王殿下,他抿了抿嘴,刚想开口,结果眼神扫到那桌上的佳肴,好家伙……鱼翅燕窝、鲍鱼熊掌、牛筋烧鹿尾、葱醋鸡……   嗯……只给弟弟准备了一份炙小羊排的太子殿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拿不出手了。   “大哥?!”李泰原本委屈巴巴地看着被姊妹们包围的二哥正生闷气呢,见大哥来了,当即便跑去开始告状:“大哥啊,二哥他厚此薄彼啊!见到阿姊和妹妹们前来,就抬脚把我和小祐还有小愔踹开……”   “那小恪呢?”太子殿下见李恪正站在走廊下坐在栏杆上翻书,随口问道。   “他多机灵啊……”李泰听大哥问起这个,顿时更生气了:“他老早就跑了!”   “那你往后就跟你三哥学着点!”李承乾伸手替弟弟整理了一番胸前凌乱的衣襟:“你二哥从来都是这副德行,你第一天认识他啊?”   “唉……”李泰闻言愈发悲伤了,他瞅了一眼继续被妹妹们投喂的楚王殿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宽弟,此番去西北,你当真是受苦了。”汝南公主对于李宽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她当初甚至做好了去草原受苦的准备,可没想到,这个往日里最顽劣的弟弟,竟然一个招呼都不打,便跑到西北苦寒之地,率领万马千军,让楚王的名号,响彻云霄,更让她们这些原本无法为自身命运做主的皇室公主们,看到了自己的兄弟回护自己的决心。   “我说阿姊们呐……”楚王殿下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我真没受苦,苦得是那些个蛮夷……不信你们去鸿胪寺,把颉利可汗和莫贺咄可汗叫出来问问,本王就差点把他们送到下面去见他们的老祖宗了!”   “阿兄厉害的!”兰陵见缝插针,趁着哥哥说话张嘴的功夫,麻利地又塞了一块肉脯。   “唔……罗(我)嗦(说),罗(我)蒸(真)七(吃)脯(不)虾(下)了……”李宽有些绝望地望着后续准备凑上来继续的姊妹们。   本王在西北都没感受过这种危机时刻啊……   “二哥,你说你要吃虾?”长乐公主闻言想了想,然后笑着点头道:“等着,我让人去做!”   “……”楚王发现,这李家小辈之中,也不光是他耳朵不好使啊……   “几位阿姊,还有长乐高阳、清河兰陵、你们就别难为宽弟了,不然这小子又跟上次一样,好不容易把你们送来的食物都给吃下去,等你们一走,又全吐了出来。”太子殿下永远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救场,但是很显然,他说话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宽弟,可是不爱吃熊掌?”汝南公主的舅舅是左吾卫的一名校尉,闲暇时间喜欢打猎,上次的熊掌就是他猎到之后送进宫里来的,同样这次的也是。   “喜欢,我可太喜欢了……”李宽满脸认真的点头道:“汝南阿姊啊,你可不要听咱老李家的夯货太子瞎咧咧,他这是要离间我们之间的情谊啊!”   “……”李承乾知道,他这个大哥,永远都是楚王殿下嘴里随时可以被拿来损两句的那个冤大头……   “阿兄坏……”兰陵有些古灵精怪地跑到李宽背后,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我要跟母后说,阿兄欺负太子大哥……”   “哟哟哟,”李宽闻言站起身,将妹妹背了起来,双手向后,护住了妹妹的大腿,然后故意语气恶劣道:“兰陵这是背着二哥投敌了是吧?好好好好,看二哥怎么教训你!”   随着话音落下,李宽开始跟个大马猴似的一边上蹿下跳在小院里四处跑动,被他背在身后的兰陵公主只觉得面前的世界开始加速起伏旋转,这样惊险又刺激的体验,逗得她在发出惊声尖叫之余,又忍不住笑着求饶道:“阿兄!兰陵知错了!放我下来!”   “宽弟,你慢些……”,襄城公主身为长姐,平日里自然是最操心的那个,尽管无法上前靠近,但她还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嘴上更是不断劝阻道:“当心摔了!”   “二哥,我要玩我要玩!”高阳属于天生就胆子大,见到李宽带着兰陵胡闹,她也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好在一旁的清河公主拉住了她:“莫要再胡闹……”   李泰和李恪几乎是同一时间叹了口气,怎么说呢,二哥在外征战,平安归来自然是好事,可……你总不能……这偏心妹妹们的作风,你是愈发不掩饰了啊……   “哼,怕了吧?”楚王殿下逗了妹妹好一阵,才把人缓缓放下,刚想开口继续说话,却见长乐和高阳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一副随时准备冲上来继续的架势,楚王殿下意识到,自己应该当个稳重的楚王了。   “咳咳……长乐啊,回头二哥带你去玉山游玩哈,还有你高阳,这次二哥带回来不少宝马,你不是一直想要汗血宝马么,二哥那里多得是,回头我命人挑几匹送给你。”   “谢二哥!”高阳闻言当即喜上眉梢。   而一旁的长乐却有些不给面子的撅起小嘴:“二哥,那我呢,我也没有宝马啊!”   “给给给,都有都有,”李宽长袖一挥,那阔绰地模样就好似老李家的大当家:“见者有份,回头本王会命人将马匹送入宫中,届时人人有份!” 第318章 机敏的楚王   出手阔绰的楚王殿下,自然招来了兄弟姊妹们的一阵喝彩,当然,太子殿下也是有份的,可他凑在人群里为楚王殿下喝彩的时候,旁边连个帮他提食盒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悲可叹。   “阿兄,兰陵晚上再来看你。”   “好好好,上课的时候用点听先生讲课啊,还有你高阳,你要是敢睡觉,回头当心韦贵妃的鸡毛掸子!那可是宫里新采买的,紫檀木啊!”   “知道啦阿兄……说起来还不是都怪你……”   “宽弟,那我们走了。”   “襄城阿姊,汝南阿姊,慢走。小恪青雀,李祐李愔,你们四个哑巴啦?!”   “二哥再见……”   “滚滚滚滚……”   等到时间临近下午,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还有自己的课业要完成,于是大家和李宽依依作别,很快,这宗人府的小院里就恢复了往常的冷清。   “大哥,你怎么还没走?”直到人群散尽,准备返身回屋睡个午觉的楚王殿下,看着还未离去的李承乾,挠了挠头:“咋了?你也被咱爹派来坐监了?你是怎么得罪了那个昏君的?”一直都知道太子好面子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逻辑简直无懈可击:“别不好意思啦,人都走光了,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了。”   “……”李承乾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到了一片狼藉的石桌上,随后找了个干净的石凳缓缓坐下,然后朝李宽招了招手:“宽弟,你过来,陪大哥聊聊天。”   李宽闻言,想了想,来到了李承乾的对面,将桌边的石凳扒拉到屁股底下后,他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先说好,你要是打算开玄武门,找我帮忙,嗯……我指定是不能答应的,毕竟以我的实力,不把握……”   “……”太子看着一开口就必定是大活儿的弟弟,原本想要谈心的他现在已经打消了如实相告的念头:不为别的,相较于尊师重道,太子殿下自然更在乎和李宽的这份兄弟情谊,所以他干脆岔开了话题:“大哥就是想跟楚王殿下打个商量,下次这种动不动就要上战场玩命的伙计,你小子能不能三思而后行?就算你要上战场,起码跟你大哥说一声吧?孤的太子六率又不是摆设! ”   “嘁……”李宽发出一声嫌弃的叹息:“还不是摆设……”回头你把那些人交给了大唐名将侯君集,你就知道是不是摆设了。   “我说你小子……”李承乾发现弟弟在有些方面当真是油盐不进啊,于是他神情严肃地盯着李宽道:“大哥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在大哥心里,你一直都是大哥的好二弟,有些事情,真没必要分那么清,更何况事关身家性命,怎么视作儿戏?!”   李宽听着李承乾句句发自肺腑的告诫,沉默了半晌,然后……   楚王殿下伸出手,一把按住大哥的额头:“咦——没发烧啊……”   “孤好歹是太子啊你个混账玩意儿……”太子殿下此时已经戴上了痛苦面具:“你要把孤的头皮薅下来吗你?!”   “啊……不好意思大哥,我在西北仗打多了,这下手确实有点没轻没重了哈……”楚王殿下难得道了个歉,然后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大哥,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说有人挑拨离间?不然你好好地,干嘛说这些……等等……等等等等……”   李宽话说到一半,缓缓站起身,目光审视地看了李承乾片刻,随后整个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娘的,是不是李纲、孔颖达、陆德明那三个老东西给你递小话了?!好好好!乃公还没准备收拾他们,他们倒自个儿把脖子伸出来了!”   “宽……宽弟……”看着脑子突然好使的楚王殿下,太子殿下人都麻了:“不是……你……你怎么……”   “我啥啊?!”李宽见太子这副模样,当即没好气地伸手扒拉了一下蠢萌大哥的脑袋:“你李承乾是啥人儿我不知道啊?心眼子实诚的可怕,唉……我问你,今日又不是休沐,你哪来的时间陪我耍啊?”   “……”被弟弟动手动脚的太子殿下闻言,顿时蔫了。   “他娘的,姜去怎么不在啊……”楚王殿下抬起头,开始盘算着怎么套三位太子老师的麻袋,嗯,自己的暗影刺客暂时还是不要动用了,宇文擎……不行,那货搞不好会“误伤”大哥,苏定方……也不行,高昌城还指望他来坐镇的,而且这货本来出身就有问题,这时候更不好掺和进来。   贺茗山……唉,那货也跟宇文擎差不多,姜盛……算了,虽然“盛必继而破之”,但本王是要套麻袋,不是要杀人。   那罡子?嗯……罡子那个狗东西去哪了?   就在楚王殿下寻思家臣们暂时还是丢一旁,回头去找李怀仁程处默这些个“响马团伙”、“黄金搭档”的时候,一旁的太子殿下忽然开口道:“宽弟……既然你猜到了,大哥也不瞒你,你放心,他们的话,大哥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的……”   “从来?!合着还不是第一次?!”——必须承认,楚王殿下有时候聪明的可怕,特别是当他记仇的时候。   “……”李承乾现在好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唉!大哥,我不是气他们瞎咧咧,我是气他们没把你教好!”李宽不忍见大哥为难,他在叹了口气之后,重新坐在了李承乾面前:“大哥,你是皇帝,皇帝该有皇帝的心胸。咱爹那昏君之所以心胸宽广,那是因为他自认压得住所有人。你将来当了皇帝,也要心胸宽广……”   “可孤……压不住啊……”李承乾苦着一张脸,有些懊恼道。   “……你不是打算压我吧?”李宽歪着脑袋看着自家大哥,语气颇为不善。   “我说宽弟……你想啥呢?!”李承乾闻言哭笑不得道:“孤如果是在说你,还当面说啊?!孤又不傻!”   “呵,那可难说哦。起码大哥你这人,看起来就不太聪明。”傲娇的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将自身的架子摆的十足十。 第319章 楚王的报恩   “你个胡搅蛮缠的竖子……”李承乾伸手推了一下弟弟的脑袋:“你知道孤不是在说你!”   “嘿嘿……”见大哥语气真诚,楚王殿下呵呵一笑,随后道:“大哥,我们是兄弟,皇祖母教过我,对待自己的兄弟,要不怕付出真心,当然,付出以后也要对方是否有回应。   我方才回想起当初我刚来长安的那段日子里,好像最初付出真心的那个人,还不是我,是大哥你。”李宽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大哥,你信我,虽然你并不在祖母身边长大,但是祖母肯定会喜欢你的。当然,祖母最喜欢的孙儿,永远都是我。”   “嗯……楚王殿下真心夸赞,本太子……”说到这里的李承乾不由弯起嘴角:“受之有愧……”   “不是愧不敢当就行。”李宽瞪了一眼自家大哥,然后告诫他道:“我说祖母会喜欢你,是有根据的,所以你千万别当我这句话是在说笑,不然别看你是我大哥,我照样揍你!”   “唯。”李承乾一本正经的领受了楚王的训导,然后他脸上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宽弟,皇祖母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皇祖母……”李宽闻言突然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祖母,这是世人眼中她该有的评价。但是在我这里,”李宽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李承乾:“皇祖母她,永远都是最好最好,我一直都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上苍最大的眷顾,就是遇见了皇祖母。所以其实从皇祖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起,我就永远无法再成为世界上拥有了一切并且最幸福的那个人。   所以,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觉得大唐的楚王有什么好的 ,那枚传国玉玺,我将其献给皇祖父,是想让皇祖父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被我这个孙儿当做可有可无之人,至于说洗清咱爹得位不正的坏名声,那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事实上,我的初衷,不过是想着若是皇祖母泉下有知,会觉得欣慰,我这当孙儿的,没有违背她对我的期望,同时,也为修复咱爹和皇祖父之间的父子关系,做出了自己的努力。至于结果如何,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了。   问心无愧就好。”李宽说到最后,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对已经眼眶发红的太子大哥道:“是不是跑题了?”   “有一点儿……”李承乾有些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然后下意识的反问道:“正题是?”   “你先前不是说担心你压不压得住吗?”李宽说着,双手环胸,缓缓站起身,这让坐在他对面的太子殿下突然有一种黑云压城的既视感:“那大哥,你看我压不压得住啊?”李宽说着,还不忘提醒李承乾自己这回被关进宗人府的原因:“我跟你讲,就魏征那样式儿的,你弟弟单手吊殴之!”   “楚王殿下威武!”太子殿下竖起了大拇指。   “楚王殿下威武!”   “唉,不敢当……等等……”李宽狐疑的低头看着大哥道:“同样的话……你为什么要恭维我两遍?”   “没有啊……”太子殿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闹鬼了?”李宽开始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   “朕觉得没闹鬼。”板着脸的李二陛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小院门口。   “父皇,你怎么来了?!”瞬间意识到被昏君听了墙角的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皱,将太子大哥护至身前:“你有事说事,就站那里不要动,还有!你手在干什么!?你光天化日之下解束带?!哪里还有昏……不……明君的气度?!”   “呵……”只是扶了扶束带吓唬吓唬儿子的李二陛下,闻言不屑一笑道:“朕这会儿又是明君了?”   “姑且……”楚王殿下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暂时……算是吧……”   “先决条件还挺多……”李二陛下摇了摇头,然后目光扫向已经石化的太子殿下:“你愣着干嘛?见到朕连礼都忘了吗?!”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殿下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跟宽弟是不一样的,这位大爷见到父皇,别说行礼,只要父皇不解束带就算是他守规矩了。   “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你有什么想法?”李二陛下眼下心情很好,当然,不是没有酸涩和内疚的那部分,但是那部分基本已经被某个竖子方才的表现给冲的几乎烟消云散了。   “儿臣……往后不听那些话就是。”李承乾想了想,随后道:“三位恩师,毕竟年事已高……”   “你倒是宅心仁厚。”李二陛下点点头,不置可否。   “父皇,儿臣有一计!”这个时候,某个一肚子坏水儿的竖子开始叫“父皇”了。   “朕不听。”李二陛下是知道楚王是个什么货色的:“朕可不想隋室幽而复明。”   “……”楚王殿下此刻仿佛膝盖中了一箭:“这昏君……本王那点儿黑历史在你这是过不去了是吧?!”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觉得报师恩的时候来了。   “你想干什么?”李二陛下被楚王殿下这一声百转千回的“爹”,给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看,要不给儿子一个面子,让我大哥拜虞师和萧师为师吧?!”楚王殿下觉得这一刻,他的脑子正在飞速旋转:“您看啊,我虞师和萧师教出了我这么个败……呸呸呸,盖世豪杰,那回头教导我大哥,那不是手拿把掐啊?特别是虞师,他兵法教得好啊!”   “怎么?你觉得自个儿开玄武门唯恐独木难支,回头想让你大哥学有所成,给你搭把手啊?”李二陛下此时承认自己听墙角听得有点早,起码关键部分他是没落下的。   太子殿下人已经吓到面色发白了:“父皇,宽弟他只是在开玩笑……”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有时候是真讨厌自家大哥这实诚性子:“什么开玄武门?哪有反贼?反贼在哪?!我没开过玄武门啊!大哥你开过吗?”   “我没开过……”太子殿下已经被恐惧给支配了。   “朕开过。”李二陛下已经知道这竖子在何处等着自己了,索性光棍点承认了了事。   “破案了。”楚王殿下双手一摊,把锅甩的无懈可击。   “好好好,臭小子……”李二陛下咬牙切齿道:“今个儿你有本事就别跑!”   “爹!咱俩商量的事情还没谈完呢!你就让儿子报一回师恩,让我两位老师成为帝师吧!”楚王殿下今日也算是豁出去了:“你要是答应了,你待会儿揍我我绝对不跑!”   “成,朕答应你。”心中早就有了决断的李二陛下,得此意外收获,当然来者不拒。   “你等等……”楚王殿下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一切。   果然啊,所谓的知子莫若父,真相不过是两者一个德性罢了:“你个昏君!你早就这么想了,你还诓我!”   “你小子,承乾,给朕按住他!”李二陛下束带在手,顿时老夫聊发少年狂。(注1)   “父皇,儿臣按不住……”李承乾敞开双手,把弟弟护在身后,可他话音刚落,李宽的身影早就在小院的另一边了:“大哥,替我挡下这昏君,二弟回头重重有赏!唉,这宫里是没法待了啊!”   (为1000礼物值加更。) 第320章 楚王的理由更高尚   “你又想上哪儿野去?!”李二陛下听到某竖子又开始试探底线,当即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束带。   “嗷!”楚王殿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宽……宽弟……”太子殿下伸手捂住自己的胳膊,满腹委屈地瞪着站得老远的好二弟:“父皇抽的是我……”你嚎什么!   “啊……”李宽这才意识到,方才是大哥上前一步,自己后撤了三四步,所以这就很尴尬了:“那啥,这昏君的束带抽在大哥身上,疼得是弟弟的心啊!”   “呵!”李二陛下先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承乾这个倒霉孩子:“你这一下也挨的不冤!”   “……”李承乾知道老爹是指先前小宦官的事情,于是一言不发,老实站好,做出一副随时挨训的架势。   而李二陛下一看他这样,顿时更来气了。   “昏君,你住手 !”此刻原本已经退到小院一角,准备翻墙逃跑的楚王殿下,连忙大吼一声:“你要打就打我!”   “朕本来就是要揍你的。”李二陛下可没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什么,只见他似笑非笑的对“讲兄弟义气”的混账逆子道:“还想跑?外面全是朕的人!”说罢,李二陛下将手里的束带朝竖子扔去,结果却只砸到了墙壁。   “哼 ,你还吓唬我……”楚王殿下话刚说一半,墙外便响起了洪三那阴恻恻的声音:“楚王殿下,老奴带人在这儿等着您呢……”   “……”楚王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思念姜去。   姜去啊……你不在……本王可算是被这帮混账给欺负惨了啊……   “服气了?”当落网的楚王殿下被提溜着来到李二陛下面前时,后者满意地抬起下巴,态度倨傲的打量起自家的竖子:“嗯,脑袋再垂低点,这样朕才会生出那么一丝丝的慈父之心。”   “呵……”想“忒”没敢“忒”的楚王殿下,下意识地将到嘴边的唾沫给咽了下去:“爹啊……虎毒不食子啊……”   “朕又没打算吃了你,”李二陛下笑着伸出手,马上便有识趣的宦官将那条被他丢了的束带送到他手上。   “父皇……”太子殿下捂着胳膊,踱步来到李二陛下身边:“宽弟他只是言行无忌了些,还请父皇不要过于动怒……”   “臭小子,你大哥在替你求情呢。”李二陛下看着尽管受制于人,但是眼珠子还一个劲滴溜儿转的儿子:“你小子就不知道内疚?”   “我内疚个啥啊? ”李宽闻言把脖子一梗:“是爹您没事儿跑来听墙角才生出如此变故,况且你还借题发挥打了我大哥,虽然我不知道因为啥,但是你少蒙我,你人是昏聩了些,可是手上的准头还是有的。”   “哟……”李二陛下算是一下子被儿子的机灵勇敢给气乐了:“合着你还清楚朕的准头?”   “爹,你别装了,想干啥你直说吧。”楚王殿下此时已经看出来了,自家这昏君老爹,指定是憋着什么坏呢,但是又不好明言,所以跟自己在这欲擒故纵,可他楚王是什么脑子?像这种需要打机锋的事情,他会费那个劲去琢磨吗?!   “呵,你倒是善解人意。”李二陛下叹了口气,随后,他摆了摆手,示意洪三和另一个宦官将李宽给放开。   “知父莫若子嘛。”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回头望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那几个新面孔:“本王记住你们了,回头再约哈。”   “你个混账玩意儿……”李二陛下发现宽儿这孩子真的是皮的没边儿了。   “你有事说事嗷!”楚王殿下往后一个大跳,随后便双手环胸:“至于我会不会出手,得视情况而定。”   “……”李二陛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儿子,随后道:“朕打算让虞世南或者萧瑀,他们二人之中的其中一位,来负责教导太子。”   “父皇?我……”李承乾闻言顿时一愣。   “没你事儿!”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异口同声的阻止了太子继续发言。   “……”太子殿下脸上顿时一片颓然。   “爹啊,这种事情,还要跟我商量吗?”楚王殿下努力控制住正在使劲抽搐的嘴角:“儿子做人向来大方,何况这是为了我的好大哥免受那三个腐儒的荼毒,这样吧,也别二选一了,儿子做主,将萧师和虞师,打包送给我大哥了!”   “宽弟!”太子殿下眼神里流露出一阵感动。   “你闭嘴!”李二陛下和楚带王再次异口同声。   太子再次陷入到打击之中……   “你倒是好心。”李二陛下现在哪怕是用自己的小拇指的指甲盖都能想到宽儿这竖子在打什么主意:“你莫不是以为,萧瑀和虞世南成了太子的老师,就没空管你了吧?”   “什么话什么话?!”被看穿心事的楚带王顿时气得跳脚:“父皇啊,儿臣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儿臣不过是希望大哥将来能在我那两位授业恩师的教导下成为一代明君啊!”   “嘁……”在儿子口中永远是“昏君”起步的李二陛下闻言顿时更觉腻歪:“朕还以为你要说该‘雨露均沾’——让萧、虞二人都成为帝师,才算一碗水端平呢。”   “也有这层意思。”李宽闻言点点头,然后继续作死:“但是儿子觉得前面的理由更加高尚。”   “那是朕卑劣了。”李二陛下点点头,这闻弦知雅意的觉悟,他还是有的。   “爹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眉飞色舞的楚王殿下故意假惺惺的安慰李二陛下道:“但这人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又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   “那楚王殿下是否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呢?”李二陛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宽:“比如说,这开玄武门的人手不足,要不,爹给你点儿?!”   “嗯?!”楚王殿下闻言开始疯狂后撤,不对劲,这他娘的很不对劲!   “你跑什么?!”李二陛下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一言不合就准备撒丫子开溜儿的儿子。   而此刻楚带王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格外谨慎,甚至是严肃,只见他虎视眈眈地开始打量李二陛下,随后,做出一副沉思状,少倾,只见楚带王缓缓开口道:“本王不管你是什么邪祟,总之,你先从本王的父皇身上下来,否则……” 第321章 李二陛下想起了谁   “否则你要怎么样?”先前就被迫接受过李宽这竖子那半吊子的驱魔仪式的李二陛下,知道这孩子又开始发癫了。   “洪三,你给本王弄一串大蒜来,对了,有没有河豚?”李宽说到这,还特意补充了一下:“越大越好。”   “……”洪三现在连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他是真没法接话。   敢怀疑陛下是被邪祟附身了……楚王殿下您也是没谁了……而且更他洪三觉得恐惧又好笑的是,楚王殿下怀疑的根据是李二陛下说给他凑点人马……   唉……想我洪三自前隋起便入宫做了内侍,风风雨雨十几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可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   “宽弟……不至于……”太子殿下此时真的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明明他的内心很受伤的,可是眼见宽弟这么能整活,他又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了……   此时的太子殿下一边嘴上喊着“不至于”,一边悄悄暗中用力掐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同时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李承乾啊李承乾,你是太子啊,在这种严肃的时刻你可千万千万不要笑出来啊……   “朕没跟你打趣。”李二陛下此话一出口,就觉得措辞有些不当,连忙改口道:“最起码在给你点儿人手这件事情上,朕是认真的。”   “我身边缺人吗?”放松下来的楚王殿下闻言随即眉头一挑,那股子“我本楚蛮王”的桀骜不驯立马就上来了:“爹,虽然儿子这话可能说出来有点伤人,但是你好歹也听进去一点:这兵在精而不在多,您没事儿塞给我几万虾兵蟹将,这往后人吃马嚼的,开销太大,对儿子来说真的是拖累。”(注1)   “吭!”太子殿下觉得宽弟有些时候真的是……嗯……兄弟姊妹里,也就他能“常逆常新”,回回作死作出新高度了……   “你别逼朕削你。”李二陛下深吸一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丢给了李宽:“臭小子,别说爹没给你赏赐。”   李宽伸手接过老爹抛来的木盒,拿在手中掂了掂,有些分量,随后他打开,里面是一枚烫金虎符。   嗯……虎符这玩意儿他早已经见过了,自己怀中尚有一枚北周武帝宇文邕赐下来的调兵虎符呢。   “爹,你干啥?准备封我当个十六卫大将军?我可不稀罕!”李宽说着,就打算将木盒给扔回去——这昏君,竟然学皇祖父,咋的,李家三代,从老到少,就自己没准头啊?瞧不起谁呢?!   “小兔崽子,朕给你的,是一千玄甲军,你不要啊?”李二陛下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当即板起脸:“给了你这一千,朕手里也就剩下三千了。”   “我不要!”楚王顿时就急了,只见他飞快的合上木盒,然后扭头看着闻言有些愣神的太子大哥:“大哥,你还发呆?没看出这昏君是要离间你我兄弟吗?哇……好狠的计谋啊……本王要是生出一丝贪念,他日这玄武门不开也得开了啊…… ”   李宽说着,就随手将木盒丢到了一边,还是洪三眼疾手快,抢下了木盒。   “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志气?!”李二陛下真的很恼火,他娘的,金山祭天你都敢去,十几万的大军你都敢率几千骑开路,这一个小小的调兵虎符让你怕了?   虽然李二陛下嘴上骂的挺凶,但是心情却不自觉的好了起来。   果然,朕这一手,还是将这小兔崽子给镇住了。说起来,也着实不易啊……   “宽弟……”李承乾也是头回见到楚王殿下居然也有惊惧交加的时候,见状他顿时也急了,只见他飞快上前将手搭在了李宽的肩膀上 :“宽弟,勿要大惊小怪,你放心,大哥从来不都是是相信你的。况且父皇的用意大哥也明白:你这次在西北立下如此惊世功勋,父皇自然要给出丰厚的赏赐……”   “不是……你明白个屁!”本来李二陛下也有借此事考验李承乾的心胸是否真的宽广的意思,但当他听到这竖子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却莫名的怒了:“朕不过是因为这竖子献出了传国玉玺,于是还他一枚虎符罢了!”   “大哥!你听见没啊?!”楚王殿下好似突然脑阔儿又变得灵光了:“我献出传国玉玺,他给我烫金虎符,投桃报李是这样用的吗?!这昏君……是想给我一千人马,让我另立山头,白手起家啊……”   “……”李二陛下听着这位楚带王更加离谱的发言,他只能无语抬首望苍天:朕何德何能,居然能前后生出这么两个性格相截然相反,但是智商又能如此统一的逆子啊……   “宽弟……”李承乾看着不断整活儿的弟弟,他抿了抿嘴,原本刚打算悬起的心又默默落下,并且夯实在原地:“倒也不必如此离谱……”   “唉,我的大哥啊,你实在是……太过天性纯良!”楚王殿下闻言一阵痛心疾首。   “你倒也不必骂的如此脏。”回过神来,决定接受现实的李二陛下此刻已经将束带系回了腰间,随后他的语气有些嘲讽:“说起来……朕的兄弟,无论哪一个,在某些方面,都比你这竖子出息多了……”   “……”李二陛下这话,楚带王还真没法接。   但是这话可以不接,但是活儿必须硬整。   “大哥,”李宽看着自己眼前的大哥:“你以后少在后宫走动。”   轰!   曾经状告过自己大哥勾引李渊嫔妃的李二陛下,此时顿时便怒了:“竖子,你说什么?!”   “我……我啥也没说啊?我就是让大哥好好待在东宫,专心向学啊……”楚王殿下知道,此时自己但凡怂一点,他爹的金束带待会儿还得接下来。   “你个竖子啊……”李二陛下看着永远能把自己气出花儿来的逆子,只觉得这往后几十年,自己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宽弟,”尚且不知道这桩密辛的太子殿下 ,趁着弟弟和父皇“你来我往”之际,朝一旁的洪三做了个手势,将那代表着一千玄甲军誓死效忠的虎符拿了过来,然后当着李二陛下的面,他亲自将虎符交给了弟弟:“大哥永远都是那句话,不管旁人怎么看,你我兄弟,永不相负!”   “嗯……大哥你别这样……”李宽默默接过这个烫手山芋,打了个哆嗦,他总觉得,这种时候台词说的越深情,将来翻脸就越可怕。   李二陛下站在原地,注视着眼前这兄友弟恭的一幕,久久不发不言。   或许他也想起了一些往事:比如从前某个时常在太原城里闯祸的纨绔少年,每次他惹了事,回到家中,在父亲的束带下,总有一个高大身影,张开双臂,一边努力将少年护在身后,一边开口为其求情。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偏偏当时这一幕,让如今早就为人父,为人君的纨绔少年,始终不敢将其忘却…… 第322章 楚王还收家臣吗?   “虞师啊……我对不起你啊……”   翌日,得知自己已经升任太子老师的虞世南和萧瑀,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进宫找到了他们认为的始作俑者,我们的楚王殿下。   “合着你就对得起老夫了?”萧瑀是跟着虞世南一道来的甘露殿,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如不来。   “啊?萧师原来你也在啊?”偏殿内,刚刚看望了小兕子,带着一脸温和笑意归来的楚王殿下,此刻因为随时都要防备虞世南手中的戒尺,所以对于坐在大殿另一边的萧瑀,他反倒没有察觉。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虞世南真的是快被自家逆徒给气死了:“你知不知道老夫和萧瑀,与那李纲是好友,现在我抢了他的学生,你让老夫怎么跟他交代?!”   "虞师,您这说的什么话?"李宽一听到这个,顿时就不乐意了:“对太子的教导事关江山社稷,岂可因为你和李纲之间的私谊而耽搁?再说了,这事儿我可没主动,是我爹那个昏君自己提出来的,要不,你找他去?”   “……”虞世南看着甩锅的楚带王,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陛下那边,老夫待会儿肯定是要去的,但是老夫现在问你,你为什么非得把我和萧公往太子那边赶?是觉得我们两位老师,教不了你了吗?!”   “哇,虞师,你这含血喷人的本事比本王还厉害!”李宽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居然被恩师如此曲解:“我那不是寻思着您二位教学水平高超,只教导本王大才小用了吗?况且教导我大哥那未来就是帝师啊,到时候也能顺便拯救拯救两位恩师被本王糟蹋掉的名声啊!”   “……”虞世南和萧瑀听着楚王嘴里说出来的“人言”,这两位老人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逆徒的报恩”。   “楚王殿下,”虽然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但是虞世南嘴上还是继续毫不留情的展开输出:“您可太谦虚了,我和萧公,想要成为帝师,何须跑去教导太子啊,您只需要再努把力,这将来的大局不就定下来了么?”   “咳咳,虞公,慎言。”萧瑀见虞世南这么能阴阳楚王殿下,他想了想,随即也跟上补刀:“事以密成,你怎么可以将楚王殿下的狼子野心 ,喧诸于口呢?”   “……”楚王殿下终于发现,自己不在的这一年里,两位老师的业务能力增没增长他不知道,但是这毒舌的功夫,确实……进步斐然。   “唉……你这竖子啊!”虞世南扫了一眼李宽,随后沉吟片刻,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萧瑀道:“萧公,要不……老夫去请求陛下,日后由您来负责教导太子殿下?”   “虞师,那你干啥去啊?!”楚王殿下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我得助咱楚王殿下一臂之力啊!”虞世南这两日已经从好友张亮的嘴里知道了李宽如今的势力,只见他继续揶揄道:“就是不知道楚王殿下还收不收家臣啊……”   “虞师啊,你再这样阴阳怪气,本王就不客气了嗷!”随时准备再度翻越虞府围墙的楚带王,说话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哼,你个竖子,老夫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虞世南无奈地摇头苦笑道。   “虞公,老夫也没兴趣教导太子。”萧瑀说着,看了李宽一眼:“能把楚王殿下教导成才,就算老夫半生积德了……”   帝师那么大的福气,他萧瑀自认消受不起。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真委屈啊:本王明明是贤王啊……谁他娘的看见本王觉着像反贼的……   “那走啊?咱俩去寻陛下?”虞世南开始询问萧瑀要不要一起去触李二陛下的霉头。   “我说两位恩师啊,你们能对本王如此忠诚,本王很欣慰啊。”李宽没想到,自己想给两位恩师帝师的荣耀,人家还不稀罕呢,于是他准备打一打感情牌。   “但你们说话的语气——”可是楚王殿下还只开了个头,就被虞世南一戒尺敲在之前就受过伤的屁股上,因而被强行打断了施法。   “啪!”   “嗷~~”   “清醒了?”虞世南听说皇后那儿有不少紫檀木的鸡毛掸子,想着回头试试那玩意儿的效果如何。   “清醒了。”李宽揉着屁股,这老头儿是真下狠手啊……   “楚王殿下,你能为老夫和萧公着想,老夫二人,自然是感激的。可是……唉……”虞世南话语一顿,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随后才继续说道:“可是殿下您要明白,给太子更换老师,这是很大的一件事,势必会引起朝中动荡的……”   “可是那仨老头儿给我大哥吹枕边风,让大哥针对本王哇。”被误解的楚王殿下决定先还自己一个清白。   “……”听着楚王这让人振聋发聩的俗语妙用,饶是已经见惯了弟子各自不堪的两位大儒,也有些绷不住了。   “‘枕边风’是你这么用的?你个竖子!你是想给太子殿下来段艳俗野史是吧?! ”虞世南掂量着手中的戒尺,看着胡言乱语的关门弟子,有些跃跃欲试。   “楚王殿下,您以后还是跟着老夫多读读书吧……”萧瑀也在一旁摇头,就这竖子目前的文化水平,再不好好教导,他很担心自己和虞世南死后的名声都得被玷污……   “读书?还读什么书?”已经计划开始实施自己的发财大计,顺便带领大唐走向富强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诗词歌赋我没兴趣,经史子集我略懂,至于兵法……嘿……如今这天底下,谁还敢说本王不知兵事,不懂兵法的?!”   楚王此话一出,刚打好腹稿准备劝学的虞世南和萧瑀顿时沉默了。   良久……   “谁他娘的让你教楚王兵法的?!”一向斯斯文文的萧瑀,难得蹦了一句粗话。   “……老夫当初教的只是书上的文字,剩下的全是他自己领会的,跟老夫又有什么关系?!”虞世南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教了楚王兵法,如今,他虞府已经被朝中各位武将踏破了门槛,除了李靖李绩这两位兵法大家,知道楚王的军事能力多半是源于天赋,剩下那些不明真相的,已经将他虞世南快捧上了天,纷纷送上重礼,希望他对自家晚辈指教一二。   虞世南已经快被这些人折磨疯了。 第323章 虞世南的高见   “两位恩师,还请不要吵架!”楚王殿下已经不是头回见到这种场面了,对于劝架,他已经驾轻就熟:“本王这里有上好的弓弩和利箭,要不你俩选个爷们儿点的方式?背靠背,同时向前走出二十步,然后扭头拔箭对射?”   “你小子想弑师是吧?!”虞世南如今已经不再跟李宽客气什么了,当即便是一戒尺抽在对方的屁股上。   “嗷!”楚王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不能要了。   “唉……”萧瑀见状,下意识地再度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发现自己自从遇上楚王,这就好似深闺怨妇似的,老是不停叹气……   一念至此的萧瑀,愈发觉得生无可恋……   “两位恩师啊,你们就收下我大哥这个弟子吧,虽说他资质平庸,不像本王这般天纵奇才,但起码也算是个可造之才。孔圣人不是说过嘛——‘有教无类’,所以你们怎么可以挑挑拣拣呢?”   “老夫不是怕教不好太子殿下,老夫是怕让你这个好不容易修正些许的朽木,回头因为老夫无法分心教导,让你重新朽了回去……”虞世南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宽:“楚王殿下,不要觉得眼下这番好光景就意味着将来也会天下太平,如今你风头正盛,看不出什么,可谁见花有百日红?——不要被表面的光鲜所蒙蔽,事实上,很多问题和麻烦,此时已经在暗处悄悄等着你了,只等你将来一个疏忽,它们就会一拥而上的找上你……”   虞世南的这番话,句句发自肺腑,字字饱含真切的关心,哪怕是李宽,也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虞师,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的。”楚王此刻一本正经的承诺,实在是与他平日的形象不符。   所以萧瑀见状,当即给了他一点提示:“如今那些个世家们,已经有风吹草动的迹象了,楚王殿下,还请多加防范。”   “好家伙,萧师,你消息这么灵通的?”楚王殿下当然不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只是他没想到,那些狗东西居然胆子这么肥,本王都还没想好怎么欺负你们,你们反倒开始琢磨怎么送上门来了?   “世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陛下,有些时候对此也是无能为力,所以楚王殿下,千万莫要小看这些人。”萧瑀知道李宽年轻气盛,所以他没有具体去说是哪些人,比如他自己,也是出身兰陵萧氏,曾经也是顶级豪阀。   “好吧,虽然本王觉得两位恩师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李宽歪着脑袋:“你们俩是不是跑题了?”   “……”虞世南和萧瑀看着面前的逆徒,他们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付出的这一片真心……是不是还不如喂了狗……   -------------------------------------   “两位爱卿竟然为了那竖子,放弃教导太子?”太极殿内,正在翻阅西北各异族送来的求和国书的李二陛下,在听完前来拜见自己的虞世南和萧瑀二人的叙述后,他眉头一掀:“朕是真没想到……那小兔崽子居然还能有这般魅力,能得两位大儒垂青。可两位爱卿,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陛下,臣当年也不过中人之资,能有今日,已是侥天之幸。”虞世南一上来,便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随后,他才继续缓缓开口道:“太子殿下的品性和天赋,在臣眼中皆是美玉无暇,不似……不似楚王,臣也不瞒您,当初臣向您提出要收楚王做弟子。您那句‘你可别后悔’,当真是让臣每每午夜梦回,都得抚膝垂泪啊……”   “哈哈哈哈……”李二陛下难得有因为李宽这么个竖子而幸灾乐祸的时候:“朕的为人……还是很厚道的……”   “是是是……陛下厚道……”虞世南苦笑着点点头,随后正色道:“陛下,在臣看来,李公、陆公、孔公这三位的学问,皆不下于臣,只是他们对太子的期望太高,才导致了很多时候,太子身上的优点他们视为理所应当,继而对太子偶尔才有的错处开始无限放大,这种教育方法,老夫从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遇见楚王殿下……”   “唉 ……”虞世南话音刚落,几乎是同一时刻,这大殿内同时响起三声叹息。   随后,李二陛下和虞世南、萧瑀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竟有一种寻得知己的感觉。   此时无声胜有声。   果然……楚王殿下这渣……这败……这……人!   这人总是能使旁人在见识过“楚王的德行”后,从而引发深深的共鸣啊……   “好了,你们的意思,朕也听明白了。这样吧,太子的三位老师朕不打算换了,可两位爱卿每个月至少得抽出五天时间,亲自教导太子,这不算为难吧?”李二陛下虽然是在用的商量的语气,但是谁都知道这提议不容拒绝。   “唯!”虞世南和萧瑀在第一时间便表了态。   但随后,萧瑀有些为难地看向李二:“可是陛下……楚王殿下怎么办……”   “……”李二陛下真的很不喜欢有人在他开心的时候提出让他不开心的问题。   “虞卿,你有何高见?”李二陛下扭头把问题抛给了虞世南。   “……”虞世南现在有点顿悟了:合着楚王殿下在某些方面的惊人天赋,那是有根源的……   “陛下,要不……”虞世南嘴上犹疑,但是心底已经因为方才的脑中灵光一现而打定了主意——他娘的,要疯大家一起疯咯:“要不,臣和萧瑀去教导太子殿下的时候,李公他们三人去教导楚王殿下,您觉得如何啊?”   “嗯?!”李二陛下吃惊的看向虞世南,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但……听着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助教的人数?”李二陛下看着虞世南:“毕竟李公如今八十有五啊……”   “再翻一番!”十六个甲士,如今真不一定制得住那竖子。   “……朕让洪三带人过去帮忙。”李二陛下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   彼时太子殿下还在东宫学习经史子集。   楚王殿下则是又跑到了长孙的寝宫,抱着刚睡醒的妹妹——兕子小公主,打算带她去御花园溜达,至于一旁的弟弟稚奴 ,嗯,问就是还活着。   彼时的兄弟二人尚且不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有真正的大乐子等着他们……   当然,最惨的,还是李纲、陆德明、孔颖达这三个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