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秦始皇与我视频通话 作者:老柑橘 简介:   🏷️ 简介:好消息,我手机丢了。   坏消息,被秦始皇捡着了。   “朕的大秦怎么样?”   “没救了!二世而亡!”   “后生,救救大秦!”   “我这里有健康生活三百法,你好好学,最好能够活个七老八十的!”   “后生,朕听你的!”   “嘎了赵高!”   ……   大秦缺的是那一张世界地图吗?   大秦是杀一个赵高就能延续的吗?   暗藏的杀机,   莫名的歌谣,   到底是在操控民心起伏?   那些埋藏在历史里的尘埃,   在封禅泰山的这一天,   被掀开一角。 第一卷:一壶浊酒喜相逢 第1章 一壶浊酒喜相逢   共和国74年,夏。   泰山。   岱庙。   “这就是政哥当年封禅的石碑!”   “怎么就这么点了!”   刚从十八盘下来的王守阳强忍着打颤的双腿,来到了岱庙。   为的就是一睹始皇帝嬴政封禅泰山的石碑。   周围围了不少人,拍照打卡,还有开直播录视频的。   王守阳看着上面的字迹,心中感慨。   “斯…臣去疾…臣请…矣,臣…”   只有十个篆字,却是实实在在证明了《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的秦始皇封禅泰山的史实。   虽然这内容只是秦二世参观老爹到此一游遗迹后补刻上去的。   “走了走了,没意思!”   “都没有原文!”   “拓本倒是有,不过都在小日子那里……”   一群人打卡拍照后离开了,王守阳摇了摇头。   “哎嘿嘿~来个自拍吧!”   看人都走完了,王守阳搓了搓手,打算来个合影。   “唉!卧槽!我手机呢!”   ——   秦政二十八年,夏。   泰山。   山脚下来了一道黑色洪流。   旌旗飘动处,簇拥着几架马车,制式相同,皆都由六只骏马拉着缓缓而行。   其中一辆马车里,一个头戴天子冕旒,一身玄服的中年人跪坐其中。   他面容肃然,剑眉朗目,头发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   此时拿着一卷竹简正在蹙眉细看,手边还有一摞摞竹简,堆成了小山一般。   这时一个面色白净的男人从前方快步走来,来到小窗前低声言语。   “陛下,封禅石碑已经篆刻完成了!”   男人抬了抬头,透过布幔看向宦官,难得露出笑容。   “按先前议事流程办理吧。”   “唯!”   宦官躬身应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跟着车驾前行。   “中车府令还有何事?”   “臣闻齐地诸儒对陛下封禅之事多有非议……”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   “如今没有什么齐国了,这天下皆是秦土!这土地上皆是秦人!赵高,记住了!”   “臣惶恐!”赵高心中惊骇,身子更弯了。   “儒生做事,瞻前顾后,总是如此,无需在意,依先前之议而行便可!”   “唯!”   赵高躬身往前快步而去。   中年男人放下手中刻满篆字的竹简,透过窗帘,看向远处苍翠的大山,山顶似有乌云凝聚。   天下平定已有三载,事情却如同这乌云一般,越来越多,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车驾速行!”   他朝着前方的御手说了一声。   “唯!”   御手应声,高声呼喊:“始皇帝令!车驾速行!”   一声声呼唤以他为中心扩展开来,迅速传遍整个队伍。   车中的男人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享受着这一声声的呼唤,从这声声呼喊中他能够感受到,那一道道由咸阳发出的政令,正是这样如同浪涛一般,扩散至整个大秦。   不过这样太慢了,太慢了!   就算他亲自出关,巡视诸郡,秦法推行依旧有滞碍之处。   所以今天,他来到了这里,这座传言中上古帝王祭祀上天的大岳。   借着封禅之事,破解六国旧地的阻碍。   这个名叫嬴政,自称始皇帝的男人站在泰山的山脚朝上看去。   “此山很高啊!”   说完,他看向周围人,朗声道:“登山吧!”   山路崎岖,走走停停。   身着玄服的皇帝,身形挺拔,始终走在最前端。   他身后跟着群臣,再后面则坠着十几个七老八十儒生打扮的人。   他们并没有同其博士一样留在山下,想是要看秦礼如何?   “唉~陛…陛下,齐…齐郡那群儒生请求歇一歇。”   赵高气喘吁吁来到皇帝面前,才发现自己的陛下已经汗流浃背,连忙送上干净的帕巾。   秦始皇接过,擦了擦脸。   登山之人除了必要甲士,文武群臣之外,还有十几个儒生,一行近百人的队伍,此刻已经力竭。   秦始皇看了看前方,没剩多少的路程,此地又正好是个平坦之地,便摆了摆手。   “就此歇息一番吧,前方路途更险峻,需蓄力再行。”   “唯!”   赵高躬身,连忙招呼众人歇息。   秦始皇看着众人,神情舒缓,招呼为首的儒生上前。   “先前诸儒生所言上古祭祀,不伤草木,只扫地铺席,不免小气。”   那儒生擦了把脸上汗水,朗声道:“古之帝王,皆是圣贤,敬重天地生灵。自然比不得陛下席卷天下,气吞八荒的雷厉手段。”   “你们这群儒生啊,嘴皮子着实厉害。朕遍学百家,也唯儒家一门,最是纠结,想要开辟一条新的路途,却又拉着旧的东西不放。”   儒生不言,但是脸上神色铁青一片。   “朕知道你们看不起虎狼之国的制度,更瞧不起我们的礼法。毕竟礼之一字,还是你们儒家一门传扬起来的。”   “陛下既然有彻底收服六国之意,却不肯用六国之策,不也纠结。”   秦始皇不答,只是面上有了一丝怅然。   良久,他才起身说道:“走吧,继续登山就是!”   一行人接着启程,前方路途陡峭非常,有些儒生便留在了原地,看着为首的那位新任人皇,面色复杂。   天下没有纷争了,可是他们的日子似乎更加难熬了。   第一个攀上山巅的始皇帝,一身玄衣上沾了不少尘土。   赵高随后上来,立即收拾起来。   天下的君王要时刻保持仪态庄重。   秦始皇很是畅快,登临山巅的过程让他想到了一扫六国的艰辛。   近一人高的碑石被几个健壮甲士拉了上来,清扫一番,抬到了山巅最高处。   放在了早已凿好的石座之内。   碑文前有齐膝的青铜鼎一尊,里面火焰跳动。   鼎前有个木质小桌,放着三牲,有酒水一尊,另外放着一个爵杯,一叠玉简。   秦始皇整理一下衣冠,神情庄重,跪坐在桌前。   文武分列,站立其后,场景肃穆。   一瞬间,山顶只有风吹旗帜的扑扑声音。   秦始皇拿起玉简缓缓展开,然后对着天空朗声呼喊。   “朕生后世,乃颛顼之裔,立国称秦。   昔周室衰微,诸侯混战,黔首罹难。   秦起于西陲,积六世之奋,一扫寰宇,天下皆安。   今朕登临东极,效圣贤之事,封与泰岳,刻石记事!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万世昌安!   圣灵不昧,其鉴纳焉。   尚飨!”   几近嘶吼的声音在山风间回荡,秦始皇念诵完毕,郑重的将玉简放入大鼎之中。   玉石制成的简牍很快被火焰吞噬,发出噼啪之声。   秦始皇将爵杯注满酒水,轻轻淋入鼎中。   噼啪声音更胜。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万世昌安!”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万世昌安!”   ……   周围的军士和群臣齐声呐喊,看着跪坐在最高处的君王,心神激荡。   吧嗒~   一声突兀的响声打断了这激昂的场面。   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供桌上。   接着山巅响起了一阵悦耳的吟唱。   “一壶唔~浊酒喜相昂~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嗷~~谈唵~中~” 第2章 政哥!快嘎了赵高!   山顶突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有刺客!”   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庄重的场面顿时慌作一团。   “护卫陛下!”   赵高第一个冲上去将秦始皇与那发出声音的地方隔开。   一队甲士立刻将始皇帝围拢在中心,隔绝几个跟上来的儒生。   “不必慌乱!”   刺杀的场面秦始皇见多了,但是唱着歌刺杀他的这是第二次。   很快就有甲士搜索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而那供桌上的东西,不断地发出嗡嗡声,循环着刚刚的吟唱。   “中车府令,取那东西与我一观。”   赵高小心靠近那不断颤动的四方之物,走近一瞧不禁心生疑惑。   竟是个会发光的东西!   他连忙用袖子捧起,快步走到秦始皇面前,神情激动。   “陛下,会发光,莫不是神物!”   他声音很低,只有秦始皇和他能够听到。   秦始皇看了看,是个很薄的四方之物,正面如同铜镜一般光滑,背面则有个圆圆的凸起。   正仔细观看时,那黑色的镜面竟放出光来。   吟唱声再次响起,听着生涩,却格外顺耳。   那镜面最上面有一串看不懂的字迹,下面还有两个图画,一红一绿。   红绿之间一个圆圈不断晃动,似乎在指引着人去选择。   秦始皇心生惊骇,同时又激动万分。   这似乎真的是上天降下的神物。   ——   共和国74年,夏。   泰安高铁站广场。   王守阳拿着新买的手机和刚刚办理的号码,一遍遍拨打着老号码,焦急万分。   他是打算直接补办,可是那手机号是他爸的身份证办的,没有身份证补办不了。   “大哥!大姐!祖宗!接个电话好不好!接个电话!”   铃声依旧在响,只是这次不同,响到一半突然断掉了。   “卧槽,有戏,真被人捡着了!”   他之前就害怕自己下山时候太快,导致丢在了泰山,万一掉哪个犄角旮旯,想找号就没戏了。   可是看了岱庙的监控发现自己是带着手机进去的,又给了他希望。   刚刚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这次终于!   被挂断了。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又打了一个。   “一壶浊……滴~时空通话开启,语言双向纠正程序上线……”   通了!   后面提示什么鬼,联动又整新活了?   不管了!   “喂,哥们!美女!祖宗!好人有好报!手机不要了,您把卡扣下来还我行吗!我爹妈的号码都在那上面呢!求求了,求求了!”   “你是何人?”   王守阳一听味道不对,怎么还有股陕北口音。   “哎呀,这位陕北大哥啊,这是额类手机!求求了,恁好人有好报,卡扣下来行不行!”   耳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接着那声音再次传来。   “朕名政,今登临泰岳行封禅之事,此物竟凭空出现,不知如何归还。”   王守阳一愣,这一番说辞怎么如此耳熟。   “微信多少,我马上V你五十,大将军我就不当了,还我卡就行!”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朕不知你所说的卡是何物,朕此时在泰山之巅,你若能现身相见,朕可将此物归还于你!”   泰山之巅!   饶了我吧!   “大哥!我刚从十八盘下来,腿脚直抽筋,要不你下来,我在高铁站等你!行不!”   “高铁站是何地?”   高铁站都不知道,还何地!这陕北大哥彻底入戏了吗?   王守阳正想接着说的时候,手机下方出现了一行字。   是否接受对方的视频通话邀请?   拒绝|接受。   “什么时候打电话也能视频了!”   王守阳立马点了接受,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四方大脸。   “卧槽!演电影呢!”   ——   秦政二十八年,夏。   泰山之巅。   秦始皇看着眼前的物品,刚刚他不小心触碰到镜面上一个图案,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像,此时心中惊骇久久不息。   作为一国帝王,各种奇异事情见了不少,可是眼前这巴掌大小的四方镜子,已经超出了他所见所闻的范畴。   “你这也不像是在泰山顶上取景啊!”   镜子中是个年轻人,髡发,短衫,不似秦人打扮,他所说言语很奇怪,太直白,但也算华夏口音,交谈还算顺畅。   “朕确实在泰山之巅,不知怎么给你看……”秦始皇动了动手中镜子,见右上角的小框不再被自己的大脸覆盖,便立即明白过来这东西的用处。   他不敢再触碰镜面上的任何一个图案,小心的拿起边缘,然后呵退围拢在他边上的甲士。   他捧着那小镜子放在身前,走到了山顶的边缘,越过那刚刚立起的石碑。   那个镜子里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止。   “卧槽,你们这个剧组的秦甲搞得挺还原啊!”   “哟!石碑搞得还真像样!”   “哎,这是哪座山啊,挺原生态的!周围都没有现代建筑!”   “还别说,你们这剧组挺良心,这山前面还真有点像十八盘!”   ……   有那么一瞬间,站在山巅的秦始皇有些动容。   如果这真的是上天赐予的神物,那镜中的人,定然是天上的人。   他的手不由得抖了抖,朕一定要让他看看,看看朕的功绩,朕的大秦!   “哎,哥们,你这么搞不怕泄密吗?你们导演能让拍吗?”   秦始皇手托手机朗声道:“既然上天赐下神物,大秦的疆土便对上天没有任何秘密!”   “台词功底不错,这么敬业的演员不多见了,给你点赞!”   “哟!文臣武将的装束也不错!都是新面孔!哪个是李斯?”   站在人群后的李斯心中一惊,山风吹来,他听到了陛下胸前托着的镜子似乎在叫他。   秦始皇眉头一挑,便喊道:“廷尉!近前来!”   李斯急忙出列,快步来到秦始皇跟前,抬头看了那神物一眼,便立即低头躬身。   “臣斯,见过…见过上使!”   然后李斯就听到镜子里面传来了大呼小叫的声音。   “李哥这演员也挺敬业啊,胡子都是自己蓄的吧!”   “回上使,自然是臣自己蓄的。”   一句‘李哥’把李斯整蒙了,这什么意思?听口气应该是个尊称。   “哥们,你转一圈看看,你们的摄像在哪?”   秦始皇绕场一周,不仅对着大山之下,还对着他的文武群臣。   “不对啊!你们摄像呢?”   “上面看看!”   秦始皇便将镜面对着天上。   “下面看看!”   秦始皇便有将镜面对着地面。   “转一圈!”   秦始皇无奈,便又缓缓转动了一圈。   久久的沉默。   良久镜面里就传来了一声杀猪般的吼叫。   “卧!槽!我手机穿越了!”   镜子中的人声音很激动。   “政哥!政哥!您真的是秦始皇嬴政!”   秦始皇疑惑,将那镜子对着自己,看到里面的年轻人此时已经涨红了脸。   他不禁笑了起来,镜中人似乎相信自己了。   “这天下,还没有人敢冒充朕!”   “卧槽!真是政哥,快!快嘎了赵高!” 第3章 秦,二世而亡!   如果让你给秦始皇说一句话。   你会说什么?   共和国74年,夏。   泰安高铁站广场。   “卧槽!真是政哥,快!快嘎了赵高!”   王守阳面色涨红,近乎嘶吼般喊出了这句话。   广场上来往的人群不由朝他瞟了过来。   有几个穿着短裙的小姐姐捂嘴偷笑,快步走过。   王守阳哪还有心思管这些。   他刚刚以为是对面的演员敬业,玩心一起,便配合他演了一场。   可是演着演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出场始皇帝的冠冕,衣着,都十分的考究。   演员胡须,头发也都是真实,但是面孔都挺陌生。   按说这么搞的剧组,应该都是想好好拍摄的,不应该都用陌生面孔。   可是一番观察下来,王守阳心头砰砰直跳。   “这秦始皇不像演的!”   那说话的语气,那气度,王者君临天下的威严,老演员都很难把握,更何况还是新面孔。   然后他就想起在岱庙调监控发现的画面,监控中自己是拿着手机进去的,去看碑文时,手机还在手上晃悠,不过当人群散去,手机便没有了。   他以为是被偷了,可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他想起了之前通话时的语音提示!   “我的手机穿越了!不对吧,联动实力这么强的吗?信号塔都建到秦朝去了。”   然后他便看见手机里的秦始皇扭头看向一个面色白净的男人。   那人立即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不像演的,不像演的!”   王守阳揉了揉自己的波棱盖儿,那人跪下去的脆响,他可听的一清二楚。   “你…认识朕?”   手机屏幕再次被一张大脸盖住,似有些迟疑的问了个问题。   “我……”   王守阳刚想开口,可是看着那张脸,他又有些迟疑。   屏幕上的人将冠冕的旒珠抬起,国字脸,胡须,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小麦肤色,剑眉星目,格外有神,不过眼角已有皱纹,眼白间似有血丝。   一时间,王守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认识此人吗?   王守阳的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许许多多的词汇,许许多多的事物。   那一部部电视剧、电影、动画里秦始皇的形象。   都不像此人。   续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   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复起……   ……   那一段段的文字描写的是不是此人?   王守阳有些恍惚。   长城万里,秦时明月。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秦朝了啊!   王守阳黯然,大秦早已经淹没在历史之中了。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点光芒。   不对!   大秦并没有亡!   长城仍在,八百里秦川仍在……   秦法,秦篆,秦简,秦俑,秦陵,秦腔,……   那许许多多的事物早已打上大秦的烙印,顺着时光的长河,仍旧艰难的飘荡到了两千年后……   大秦明月依旧朗照这华夏大地!   一时间王守阳只觉得鼻尖有些酸楚,眼前模糊一片。   “我…不认识你,但是…我听说过你…。”   哽咽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王守阳揉了揉眼眶,整理一下思绪,朗声呼喊。   “后世子孙王守阳,见过始皇帝。”   ——   秦政二十八年,夏。   泰山山巅。   山风更劲,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秦始皇看着镜子中的年轻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是后世之人?”   “准确的说是两千年后的后人。”   秦始皇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下。   他有些激动,觉得喉咙有些干。   “两千年后……大秦仍在否?”   镜面里那名叫王守阳的年轻人,似乎有些犹豫。   “尽管说来,时隔千年,朕能将你如何。”   秦始皇从这后生的表现已经知晓了答案,两千年时光,大秦恐怕难以延续到那个时候。   不说这年轻人的头发和穿着已经翻天覆地一般,就连言语也已有不同了。   “秦……二世而亡……”   “什么!”   秦始皇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靠得最近的李斯紧忙上前扶住,却被秦始皇一把推开。   他依旧抓着那个四方镜子,眼神死死盯着里面的年轻人。   “二世……二世!”他喘着粗气,血气上涌,“扶苏虽不如朕,何至于守土之能都无!”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唉~政哥…你要不先平复一下心情……”   “说!”   秦始皇用命令的口气断喝出声。   “那政哥你凑近些。”   秦始皇深呼吸一口气,将那镜子凑到耳边。   接着他便听到了如同念诵般的耳语。   “史书上记载,秦政三十八年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公子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二世三年自杀,赵高立公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后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子婴降。秦亡。”   轰隆隆。   一声惊雷在天空中响起。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遮盖。   哗啦啦!   大雨瓢泼而下。   秦始皇抬手捧着那四方镜子,愣愣站在雨中,一时失了神智。   ……   几株大树将雨水阻挡在外。   秦始皇命人将齐郡儒生隔绝在外围。   此时的他已经没了之前风度,但一双眼睛却更加摄人。   没有人敢跟他对视。   他看向面前匍匐在地的赵高,淡淡开口。   “当初就应该让蒙毅依法,将你诛杀!”   赵高此前便犯过死罪,只是当时秦始皇念他能力出众,便赦免了他的死罪,还将其官复原职。   “罪臣知罪,陛下饶命!”   “廷尉!夺高官职,禁于内廷。高之一族,贬为奴役,永不再用!”   “陛下!陛下!”   赵高疾声呼喊,这一瞬间他慌了,隐忍多年,血海家仇,终究还是因为眼前这人一句话,化为泡影。   “后生!朕思量一番,你此前言语,这个赵高似有不臣之念。”   此前惊天的言语,此时的秦始皇已经渐渐接受。   他很果断,立即命人将赵高拿下。   能让后世的人在确定自己是始皇本人的时候,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杀了赵高,看来这赵高算是遗臭两千年了。   他是秦二世而亡的罪魁祸首?   这是秦始皇的猜测。   但,这只是后事,如今的赵高仍然会在自己遇险后挺身而出,却不是能装出来的。   “宦官弄权,最是狠厉。政哥知道齐桓公旧事吗?”   “后生是说竖刁,易牙,开方三人困饿致死齐桓公的故事!”   秦始皇接过李斯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拭雨水,一边跟王守阳闲聊。   “赵高在你死后密不发丧,逼迫李斯篡改遗诏,拥立胡亥继位,比刁竖他们三人强多了!”   秦始皇挑了挑眉,这里头还有李斯的事情,他看了恭敬的李斯一眼,淡淡一笑,心中阴霾却是散去了不少。   这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第4章 这么快就会挂电话了   山间风雨渐歇。   树下众人各自收拾着仪容。   秦始皇坐在树下的一块巨石上,举着手机,面带微笑。   这是群臣们没有见过的始皇帝。   “赵高此人能耐朕自然是知道的!”说着,他站了起来,“后生,你此前所言,皆是后世史书所记?”   “对,后世司马迁作《史记》,独成一脉!”   “如今朕既然遇到了你这后生,知道了这么多后事,那大秦的史书,便应当由朕亲手书写!”   “嘿嘿!不愧是政哥!这牛……额,我刚刚还怕你听了我的话把手机给摔了!”   “我这后世子孙,可是太想让您看看后世的华夏景象了!”   秦始皇觉得这后生有趣,也足够了解自己,了解大秦,不禁心生畅快。   “哈哈哈!天降之物,朕可舍不得摔,朕也想让你这后辈看看大秦!”   “看看你那后辈史书未曾记载的大秦!”   对面年轻人迟疑了一会,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言语之间有些着急。   “政哥,聊着聊着我都忘了,你看看我那手机还有电吗?就右上角那个长框框,里面的白色方块还有多长!”   “可是一个方圈内的小方块,仍占其三分之二区域。”   “那还是关了视频吧!”   “这是为何?”   “省点电,不然等那小方块变红了,我们就没法通话了。”   秦始皇不解,屏幕上却已经没了王守阳的相貌。   “如何解决此事。”   “唉……这事恐怕解决不了,就算我将后世的技术告诉您,也得个两三百年。”   秦始皇沉默了。   “如此还是说些要紧的事情吧!”   “要紧的事?”   对面的王守阳也沉默了。   什么事情最要紧?   千头万绪,一时无语。   “陛下,山雨已歇,我等还是尽早下山为好。”   丞相隗状被一群人推搡着站了出来,朝着秦始皇躬身进言。   从那响彻山巅的吟唱开始,这群文武便知道此次泰山之行大获成功。   不说别的,单是‘天降神物,献歌称秦。’几个字,就能按住蠢蠢欲动的诸国旧势力。   看那几个跟着上来的儒生,此时已经如丧考妣的样子,众人便觉得解气。   秦始皇看了一眼众人,然后对着跪在近前的李斯问道。   “斯卿以为如何?”   “陛下即得神物,此行已成,应速归咸阳,以防神物有失。”   李斯靠得近,之前皇帝与那镜中人的对话他多少听了些。   既震惊又彷徨,他也很想问问后世之人对自己的评价。   可是看到那赵高的下场,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可仍是陛下说了算的。   “后生,治国之事,牵扯众多,凭一己之力不能为之。朕也是远游在外,诸多事物,也要于臣下商议才行。”   “政哥你说得对,我也在纠结到底该不该告诉你其他东西。”   秦始皇抚了抚胡须,笑容再次挂在脸上。   “你已告诉了朕许多事情了,大秦不会二世而亡。”   王守阳又是一阵沉默。   “政哥我现在很慌,你等我想想,我想想再给你打电话。”   “无妨。”   说完,秦始皇面带得意,点了一下镜面中间的红圈。   嘟~   镜面复归平静。   之前秦始皇选了红色按钮,已经知道这是关闭通话的方式。   这也让秦始皇找到了一丝掌控感。   “哈哈哈~传令,行程依旧!”   秦始皇从未如此畅快过。   从继承秦位以来,他不断地朝着心中的目标努力。   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着。   可是他自己又很孤独。   站在顶峰的他茫然四顾,身前空无一人。   他很想与人讲述自己所做的一切。   可是自己的亲族不理解,儿子不理解,甚至跟着他做事的臣子也不理解。   他只能立碑四方,同天地言大秦的壮阔。   可今天,他遇到了那个能够直抒胸臆的人。   虽然得到的答案超出他的预料。   但他无比的开心。   两千年后,仍有人知道自己。   足够了。   ——   共和国74年,夏。   泰安高铁站广场。   “时空通话关闭,历史偏差0.03%。嘟~”   “卧槽,都会挂电话了!提示又来!历史偏差什么鬼?”   王守阳盯着挂掉的电话发呆。   “同志?小同志!”   王守阳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便看到一个身穿保安服的大爷一脸担忧看着他。   “唉,大爷您有事?”   那大爷指了指天上的太阳,“俺没事,就是见你这孩儿待在大太阳底下,怕你中暑!”   “哦哦,谢谢大爷!我没事!”   “这年头骗子可多,说啥话都别信,我看你这手机也是新买嘞,赶紧下个防诈骗阿屁屁。”   “行,好的……那个!大爷您知道最近的公安局怎么走吗?”   “咦~!赶紧,就在那,高铁派出所!刚就听一群人说有个傻子在广场喊秦始皇嘞,还真是你!”   大爷一脸的焦急之色,立即指了指一边的派出所标志,催促王守阳快点去。   “谢谢大爷,我不是被骗了,我这事比被骗大多了!”   王守阳笑着跟大爷道谢,然后快步朝那边跑去。   大爷一脸疑惑的看着王守阳的背影,随即一笑,“比被骗还大,那秦始皇还真活了不成!”   ——   王守阳怀着忐忑的心情接过警察叔叔递来的水杯。   “同志,你是说你的手机丢了,然后穿越时空到了秦朝,最后被秦始皇捡到了?”   对面帅气的年轻警员让王守阳一度以为见到了彭于晏本人。   “是的!警察叔叔,我刚开始也不信,但那人说话气度,包括他们的装扮都不像现代人!”   年轻警员眯了眯眼,低头捂了捂嘴。   “嗯~那个!小赵,电话打通了吗?”   “李头,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打好几个,都这样。”   王守阳看着不远处的女警员,眼睛瞪大,“不可能啊!我刚刚挂了电话,我打打!”   两人围了上来,王守阳拿起自己新手机,快速按了自己的老号码。   “嘟~嘟~”   怎么没铃声了?   王守阳眉头微皱。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不对啊!警察叔叔,您等一下,我再打一个!”   “对不起……”   多遍之后,王守阳一脸呆滞。   两个警员看着王守阳,一脸郑重,“同志,我们电话也打了,刚刚我让小赵也查了最新的史记版本,内容没有变化。”   “不可能啊,我刚刚明明就……”   “这样吧,你在我这留个电话和地址,我们调一下岱庙那边录像,如果找到手机了,到时候给你快递过去,你看怎么样?”   王守阳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两个警员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赵,快!给这位同志下个国家反诈中心。”   “好嘞!” 第5章 我们刨了您的坟   泰山山脚,早已支起营帐。   此时天色渐晚,中军帐中,一群博士有些疑惑,这始皇帝怎么迟迟不归,莫不是又遇到刺客了!   有几人暗自交换了眼神,脸上已经有了笑意。   帐门前,王绾缓步徘徊,神情有些担忧。   “右丞相!右丞相!陛下回来了!”   一个小宦官从大帐外跑来,高兴的朝着王绾报告。   “好!好!好!我这就命博士们速去迎接陛下!”   说完,他便撩开帐门,笑道:“诸位,陛下平安归来,与我一同迎接吧。”   “哈哈哈!右丞相与诸位博士无需动身,朕回来了。”   原本还老神在在,跪坐在一侧的十几位博士立即恭敬施礼。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群满身湿透的人从门前一拥而入,将整个大帐填满。   众人随即醒悟过来,不禁面露讥讽之色。   果然,午后那场大雨,这位始皇帝终究没有逃过。   看来上天并不认可这位人皇。   右丞相王绾看到如此狼狈的始皇帝,心中也是黯然,然后看了一眼李斯,眼神中有些怒意。   就不应该让这厮的计策得逞,如今徒增笑料。   不对,这厮怎么如此平静。   赵高哪去了?   然后他又看向隗状,后者朝他使了个眼色。   眼神指向的是那几个跟着登临泰山之巅的儒生。   这几人耷拉着脑袋,和那十几个没有登山的儒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陛下此行,可有收获。”   王绾还没有开口问什么,倒是有一个博士见众人端坐后,便站出来躬身向秦始皇询问。   “收获不小,上天听闻朕以水德立国,特地降了一场甘霖,为我等洗尘。”   “噗呲~”   那人差点没有笑出声来,低着的面容此时已经纠结在了一起。   一侧的诸多博士也都用大袖遮住了面容,胳膊抖个不停,扑哧之声不断。   秦始皇看那人一眼,却并未发怒。   然后看了下四周,笑着说道:“诸位博士久候,我已命人准备肉糜美酒,为今日封泰岳之事贺!”   那人抬起头,难以置信,都被雨淋成落水狗了,还有心思庆贺,这始皇帝怕不是脑子淋坏了。   但是他看到了秦始皇一脸戏谑地笑容时,瞬间感觉如芒在背。   秦国文武顿时直身施礼,齐声称颂,   “陛下圣明!”   这一瞬间,站在场中央的儒生觉得那个傻子好像是自己。   一场欢宴,秦始皇甩着半干的袍子在侍从的搀扶下就寝去了。   吃好喝好,神情舒畅的秦国文武大臣也陆续离开。   王绾则看向一众儒生,心中却是从来未有过的畅快之感。   自从陛下接纳这些来自故六国的儒生名士以来,他们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始终压着王绾。   他是帝国的第一任右丞相,却被这些亡国之人鄙视,心中滋味自然不好受。   “诸位,早些歇息,明日我等还有行程。”   脸色各异的博士们迟疑了一下,纷纷起身。   声音有气无力,又显的有些杂乱。   “恭送丞相…”   王绾淡淡一笑,撩开门帘走了出去,然后帐内博士们便听到一阵畅快大笑。   “始皇帝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哼!许是为了面子,编造了故事哄骗我等!”   “不听我等建议,如今被淋成了落水狗了!”   “小声点!”   ……   帐内炸了锅了。   “越,你年少耳聪,可听到那祭祀时的神谕!”   “对啊,越,真有神物降临!”   淳于越看着围拢他的众人,此时已经没有儒者名士的仪态,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抬起了头,眼有血丝,环顾四周,淡淡开口。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上泰山,立石,封,祠祀。天赐神物,献歌称秦!时天降甘霖,为人皇涤尘!”   淳于越看着这群人,用有些嘶哑的声音缓缓诵读。   “诸位,这必是后世史书所记!”   一群儒生呆目当场,有几个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淳于越看着那坐在地上哭嚎的几人,神情木然。   “歌曰:一壶浊酒喜相逢……”   ……   夏日的日头早升,秦始皇在宦官的服侍下穿戴好了衣冠。   走出营帐后,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许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了。   帐门前,早已站满了人。   “昨日太过疲累,不想昏睡至此时。”   “陛下辛劳,自当多歇息才是。”   始皇帝看了看他的臣下,每一个都精神十足,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倒是不见那些整日装木头的博士。   “他们人呢?”   “有几人淋雨,生病了。其余人恐是辗转一夜,如今还未醒。”   始皇帝看着这群人,指了指,没说话,脸上笑容却是愈发明显。   “走吧,去梁父禅地!”   “唯!”   ——   共和国74年,夏。   南京南站。   打了一路电话的王守阳,叹了口气。   有些失落,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应该把秦始皇本纪全都念给始皇帝听。   现在好了,电话打不通了。   还想着帮秦始皇好好规划规划呢!   “是不是高铁人太多啊?还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马上要上高三的王守阳对历史很感兴趣,但是父母却希望儿子将来能够有个安身立命的手艺,所以希望他学计算机专业。   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做个码农也可以小富即安。   这次暑假跟爹妈吵了一架,赌气离家半月,逛了逛五岳。   “先回家,快一天没给老妈报平安了,估计又得挨顿训!”   “叮叮叮叮!三山街站……”   站在小区楼下的王守阳打开了手机。   他想再试一次。   “一壶浊酒……滴~时空通话开启,语言双向纠正程序上线……”   王守阳眼睛顿时瞪大,通了!   “后生,让朕一番好等~”   威严中正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王守阳咧开了大嘴。   “政哥!咱这才俩小时,额,一个多时辰没电话……”   “一个时辰?朕都等两月了!”   “等等!你那过了俩月!那您此时岂不是已经到了琅琊!”   王守阳有些呆滞,随即他就明白了过来,双方时间流速不一样!   “朕正在琅琊郡!”   “政哥!快!嘎了徐福!”   王守阳顿时急了,秦始皇就是在琅琊被徐福忽悠了。   “凡事要依法度而行,朕岂能乱杀人!”   电话那边似乎深呼了口气,缓声回应。   “嘿嘿,秦法我还是懂些的,那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王守阳笑了笑,政哥还跟我整这个。   “哈哈!你这后生不诚,先前不是言秦十五载便亡,那些六国残余如何能让秦法流传千世”   原来您什么都知道啊!王守阳肃然。   “秦朝虽然已经亡了,但秦法森严,流传千载,恩泽后世。至今秦风仍在,秦骨未绝。”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讥笑。   “先前你就言秦军兵甲样式,如今又言知秦法!照实说来!”   “咳咳…我们…那个…只是发掘了秦时的竹简。”   “只简牍而已?”   王守阳缩了缩脖子。   “还有秦俑……” 第6章 剧透历史   秦政二十八年,秋。   琅琊郡,东海之畔。   秦始皇开怀而笑,与这镜中后辈交谈最是舒心。   “朕确实让匠人依着大秦将士的照身做了些人俑,如你所言,还是被后世所掘。”   “只是抢救式发…考古而已,只挖了三分之二,您的皇陵我们一点没动,害怕保护不了。”   听出来对面的王守阳很紧张,秦始皇便转移了话题。   “哈哈~不说这些身后事了。你可与人商议妥当?”   “唉,别提了,我挂了电话就去报官了,谁知道手机又打不通了,人家都不相信我。”   秦始皇点了点头,觉得这才正常。   这两月,封禅泰山之事传扬很快,但都是自己被大雨所淋的笑谈,获得神物之事根本没人传扬,似乎在暗地里有人故意要将此事掩盖。   “确实如此,谁人能够想到,竟有法子可以同千年之前的人闲谈。”   “所以,我考虑了一下,打算先把史记中记载您的一篇先告诉你。然后教您如何使用手机,就是您拿着的东西。之后里面有世界地图,有些东西得到海对面找。”   秦始皇环顾一周,看了看周围停笔的李斯和两名记录官员,点了点头。   “朕已经命人记录你我言语,尽管说来。”   自从上次通话之后,秦始皇便让跟着他的群臣随身携带一卷空白简牍,以便随时记录双方通话的内容。   今天正在海畔议事,便接到了电话。秦始皇当即命李斯和一名史官,两人记录,之后核对,还能防止漏记,错记。   那边似是长出了一口气,接着传来一阵滴滴滴的声音。   “唉…等会,我开个电脑。”   接着秦始皇就是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了,那个,政哥,你看一下屏幕上面,那有个喇叭……额,就是红色图案的右边,点一下,可以放大声音。”   秦始皇按照王守阳的提示,点了一下那个横着放的漏斗,声音顿时扩散开。   “嗯,声音确实大了不少。诸位可听得清楚?”   一旁正在凝神细听的众人顿时惊奇,纷纷点头。   “开始吧!”   说完,秦始皇也拿起了毛笔和一卷竹简,准备记录。   “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帝者……”   念诵之声在大帐中扩散开来,三人提笔速记,周围一圈文臣武将端坐,听着那后的史家言语。   刚开始他们听着那些旧事,还不断点头,心中感慨后世之人,所载虽与事实有所出入,但大致不差。   听到秦一统天下,无不面露喜色,纷纷点头。   听到东海议事,都是相视一笑,正是此时。   接着便是后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到最后几位武将已经攥紧了拳头,面色赤红。   “六国陵替,二周沦亡。   并一天下,号为始皇。   ……   子婴见推,恩报君父。   下乏中佐,上乃庸主。   欲振穨纲,云谁克补。   终于念完了!我的天!”   一翻诵读,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大帐中一片死寂。   秦始皇记上最后一笔,抬头,眼神平静。   “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匍匐在地,已有几人哭嚎出声。   李斯更是颤抖不已,“斯请死罪!”   “臣等请死罪!”   秦始皇漠然,他自己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在听到那铃声响起,便很快点了十几个重要的臣下,来一起听后世之事。   可是真的听到那些后世言语,字字诛心之间又不乏有痛惜之意,他的心情很复杂。   “哎呀我的妈,渴死我了!呲~墩墩墩~”   帐中又是一片死寂。   “后生,如这后世所言,朕之施政真的如此暴戾!”   “政哥,不要妄自菲薄嘛!其实之前我上小学的时候还觉得您有些残暴,但是这几年我们陆续发现了许多秦朝的简牍,发现您那时候实施的政策其实还蛮人性化。”   “小学?秦时简牍?人性化?皆都记下。”   秦始皇喃喃重复着这些词语,若有所思。   随即便想起让一旁史官记录,却发现那原本匍匐在地的年轻史官此时正奋笔疾书,便点了点头。   “就比如睡虎地秦简,您的那些律法太让我们吃惊了,谁能想到那个时候就有动植物保护法了!”   “睡虎地是何处?何为动植物?保护法又是何法?”   “你们那时候应该叫安陆县,那里有个叫喜的官员,您应该能够查到,他下葬时没有其他陪葬品,周身放满了竹简。   他们避过了两千年的时光消磨,被我们后世发现了。其中的田律中春二月不让砍树,不让扑杀幼兽等等,可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是个好官吏,朕会让人查一下。至于田律这条,取之圣贤之道而已。”   “还有个叫黑夫的士兵,唉~不知道那哥们还活着没有,政哥,给您当兵可真的苦逼。”   “黑夫何人?苦逼是何意思?”   “睡虎地秦简中有他和他哥惊的两封家书,我们猜测可能是昌平君叛乱时被征发的士兵。   后世还有以他为原型的小说,嘿嘿~我手机里就有原文。对了,手机上还有多少电?!”   秦始皇瞥了一眼手机右上角。   “仍有五分之三!”   “不对呀!卧槽,华为手机什么时候能待机俩月了!不对,那个提示!”   王守阳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问题。   秦始皇听到了不断踱步的声音,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声音。   什么时空流速,空间静止,超级外挂等等,零零碎碎,皆都被他记下。   “后生,你不是言要传授朕这…这手机使用之法嘛?”   秦始皇对王守阳跳脱的思维满满习惯,对他所说的教自己使用这面镜子也是很有期待。   “对对对,把这事给忘了!我怀疑手机在你那个时空电量是不流失的,等会挂了电话你多留意一下啊。”   “朕记住了。”   “好的,我这就教您如何使用手机。”   秦始皇点了点头,拿起那手机。   “首先手指按住最下方边缘往上滑动。不要碰到红色按钮!”   “上有四字,下方六个圆圈,再下三排两列文字。”   “对对对!最上面是输入密码,圆圈下面第一排最左边的叫一,依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最后一排左边紧急呼叫,你也用不着,中间是零,右侧返回。”   “四按一次。九。一。零二次。一。”   秦始皇按照王守阳所说密码,依次按下六位数字。   嘀嗒~   一声如同水滴的声音传开。   一个布满图形的镜面出现,里面还有一位红衣女子披发的女子,咧嘴而笑,很是甜美。   “此镜中女子何人?”   “嘿嘿,她叫冰冰,我老婆。”   秦始皇点了点头。   “与你甚是相配。” 第7章 我们都住在球上   秦始皇看着这面镜子,小心的滑动着,感觉十分神奇。   “男子当以事业为重,切不可为女子所累。”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   王守阳尴尬的笑了笑,急忙转移话题。   “您老现在手指往左划。”   “有数个图案由右侧而出。”   秦始皇按照王守阳的提示操作。   “对对对,找到那个由蓝至白的圆形。”   “可是数道蓝绸组成的原型图案。”   “对对对!下面是地球两个字,点一下!”   秦始皇点了一下啊,一个有着蓝色绿色土黄色和白色混杂的圆球在缓缓转动。   “还好,我算是个技术宅,爷有离线的地球哈哈哈!”   镜子里又传来了王守阳得瑟的笑声。   而秦始皇的眼中,出现了一个蓝绿交错的球体。   “此球是何物?”   “这是地球,就是我们脚下的土地。”   王守阳仔细的介绍,思考着如何跟秦始皇解释万有引力定律。   “什么?如你此言我等都在一个球上不成!”   这球得多大,那这球下面又是什么。   “确实是这样的,我们是生活在球上。您现在用两个手由里往外划动。”   王守阳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继续教秦始皇操作。   “这球在靠近朕!这是,如此清晰的地形堪舆图!如何做到如此详尽!”   秦始皇这次真的被震撼到了,上面那些沟壑纵横的样子分明就是山势水形,而他此刻就像是飞鸟,俯瞰天下。   作为常年征战的一国之主,他清晰的知道,这么详细的堪舆图意味着什么。   王守阳也知道,这图配合着秦国武力,意味着核武提前两千年出现。   “朕的咸阳何在?”   秦始皇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的咸阳城。   “您老先别激动,现在先退出,就是由下沿向上滑动。点开另外一个像飞机,您估计不知道什么是飞机,就是由好几个三角组成的图案。”   秦始皇紧闭了一下眼睛,过往那些让他心神激荡的场面一一掠过。   再次睁眼,眼神锐利。   深吸了一口气,便按照王守阳所说,寻找那个图案。   一个蓝色箭头。   点开之后,诸多的文字线条布满镜面。   “这也是堪舆图?此图诸多文字,线条……”   “对!文字都是后世地名,线条有道路、区域分界、国界等等。”   秦始皇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心中不由猜测,后世人口恐怕不少。   “后世华夏国界在何处?”   “就是那个大公鸡,用粗红线标注。”   秦始皇手指在镜面上滑动,找到了熟悉的沿海图形,然后顺着找到了咸阳二字。   后世文字与小篆虽有不同,但那个咸字差别不大。   “东部边缘似与六国海沿相似,后世之土如此广袤。廷尉,取秦国堪舆图来。另寻些白绸,朕要将此图绘制下来。”   匍匐在地的李斯当即起身,来到帐外,吩咐一番。   秦始皇接着滑动图片,却发现后世国界之外,土地似乎还有更多。   “后生,这世界到底有多大?”   “整个陆地面积的话,就您看到的华夏国界只占百分之六。”   秦始皇有些失神,“竟如此广袤!”   “陛下,堪舆图,白绸。”   “你来执笔,按照此图绘制。”   “唯!”   李斯躬身,将白绸铺好,另有两名武将,将堪舆图悬挂在军帐一侧。   “政哥,您先画个大概,一会我给你视频,有几种增产作物和资源我要告诉你。”   “如此甚好!”   李斯便在秦始皇一侧跪坐,看着那镜面上的线条轮廓,迅速描画。   场中严肃氛围一松,一些大臣便低声交谈,都是在说之前那篇秦始皇本纪。   武将们则看着李斯在那一丈宽广的白绸上涂画着,都想知道后世所堪舆的世界,究竟有多大。   不一会,李斯便起身,又与那镜面核对一番,才收笔。   “陛下,已经临摹完毕。”   前后用了不到十分钟。   十几位大臣也都围了上来,看着那只有轮廓的地图,一阵议论。   “此地是我等所在,向西一尺之地为咸阳。”   “大秦一地不过一隅啊。”   “我等还怕军功无地可赏乎!”   秦始皇看着铺在地上的白绸,面容愁苦。   口中喃喃念叨。   “如此广袤土地,何日能尽归于秦啊?”   “陛下,此时不是感慨之时。”   李斯见秦始皇一时间有些痴迷,连忙在一旁提醒。   秦始皇恍然,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自己没有几年了,如此广袤的土地,就算穷尽一生,他也无法让其皆归秦。   更何况,如今六国虽灭,但秦政令受阻,根本无法如臂驱使,稍不留意,便会反噬。   “后生,朕这里已经临摹好了,如何看到你啊?”   “左上角是不是一个绿色长条,上面有数字跳动。”   秦始皇看向镜面,左上,便点了一下,再次看到了熟悉的图案。   “我已点开。”   “左边一列,第二个图案。哈!政哥!”   王守阳的大脸出现在了镜面之上。   “后生,开始吧。”   秦始皇看了一下手机右上角的电量,已经只有二分之一了。   “好的!我把镜头转一下哈。”   镜面变化,秦始皇看到了一个更大的镜子。   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夹杂着图画,工整的排列着。   “这是何物?”   “电脑,您手里拿的是缩小版的,叫手机。都是现在使用的工具。就您手里拿的手机,最少人手一台。”   秦始皇感慨,自以为神物的东西,竟然在后世只算是一种工具。   “后世人口多少?”   秦始皇随口问了一句,王守阳也随口回答。   “世界人口近80万万,华夏后世人口14万万。”   帐内一片寂静。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比知道世界土地长什么样,还要震撼的消息。   “多……多少?”王绾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一边的隗状。   后者轻声回应:“14万万,14万万啊!”   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人向前一步,出声询问:“如今秦国初定,人口不过三千万,后世如此庞大人口,粮食如何够吃?”   作为管理国家粮仓的太仓令,农乙对于粮食的敏感度远超他人,也让他意识到那将是个庞大的数字。   “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重点!”   王守阳也没有想到,世界地图来的震撼还不及人口数字,有些意外。   随后一想也对,从王朝更替的周期来看,每个王朝的灭亡,似乎和粮食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朝是很看重农业的,要不然也不会出那么多关于耕种的律法。   “后生慢慢讲来,我等静听!”   秦始皇稍微将手机托举高了一些,以便让后面的人都能够看到。   如此改变国家的神物,他不会一人独享。   14万万人口啊!   何愁功业不成! 第8章 此路艰难   对于崭新的大秦。   秦始皇有很多很多的想法。   他想象中的大秦应该是美好的国度。   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   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   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   可是,他以雷霆之势,扫灭六国之后,才发现自己想象中的国度,变为现实很难很难,比一统六国难多了。   王守阳让他看到了希望。   “政哥,您看下左上角有个图案,点一下。”   秦始皇看向左上角,轻轻一点,便看到墙上的秦国堪舆图,顿时明白过来。   “唉!对!政哥用手机越来越顺手了!”   王守阳夸赞了一句,让秦始皇很是得意。   “后生,您看廷尉画的这堪舆图可还行。”   “李哥厉害啊!不愧是大秦丞相。”   秦始皇淡淡一笑,李斯这丞相之职自己还得再考虑考虑。   其人有大才不假,气度不够。   李斯垂手在一旁,不敢出声,瞥了一眼身后,左右丞相都在,看自己的眼神尽是杀气。   “后生,说吧,究竟何物,可以延续大秦之命?”   “准确的说是三种粮食,分别叫玉米,土豆,红薯。”   秦始皇重复着这几个字,看向了农乙,“太仓令近前来。”   “唯!”农乙躬身近前,“陛下,此三物臣闻所未闻。”   “那是当然,这三种作物最早也得一千七百多年后才能传入华夏。”   秦始皇点了点头,农乙却开口问道:“敢问,此三物粮食在何地!”   “美洲,也就是海的对面两片大陆之上。”   秦始皇看向手机,王守阳正指着一处大陆,画圈。   “玉米大概在这个几个位置。”   就在上方大陆的一个鱼尾处。   “廷尉,快,圈一下。   李斯动作迅速,按照王守阳的画图地区,快速画圈。   “这东西长这样?不知李哥画工如何?”   对面传来王守阳的声音,几人一看那玉米,顿时了然。   “像个棒槌一般,籽粒如同牙齿……”   李斯快速在白绸上作画,寥寥几笔,植株加上果实,跃然纸上。   旁边还配有文字描述。   “李哥果然全才!”   王守阳又是一句夸赞。   接着又是土豆和红薯,李斯皆都作画,用文字描述一番。   “这三物,亩产如何?”   农乙看着镜面上的三物,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先说好种的,后世土豆亩产两千到三千斤左右,约秦时三十石到五十石左右。”   一句话说出,农乙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被秦始皇一把抄住,他心中也是无比震惊,后边十几个大臣每一个都瞪大眼睛,无比震撼。   一时间议论纷纷,有怀疑的,有激动的,也有长叹的,唯一没有平静无波的。   怪不得这后生说能给秦国续命,如此逆天之物,得之,别说续命,万世太平不远矣!   “后生,莫要说笑,你可知如今大秦最高产的稻米不过亩产三石!”   秦始皇眼睛里满是笑意,他看到了地图的距离,此物不好取啊。   “出入自然是有的,后世有育种之法,可以选育良种,所以才能如此。但土豆这东西不挑地,肥沃贫瘠,房前屋后,皆可种植。”   农乙恍惚一阵,很快回神,“陛下,臣失礼了。”   “无妨。”   见农乙回神,秦始皇只是一笑,这位年轻臣子是农家一脉传人,做事务实,平时寡言少语,今日倒是说话颇多。   “少年人,其余两物如何?”   “玉米亩产十五石左右,红薯多些八十石左右。”   一时间人声皆止。   “此三物,怕是不好取得。”   李斯看着两地距离,大致估算了一番,不说中间这片广袤海洋,就是绕行北方,从那处狭窄海峡而过,恐怕也不容易。   北方多蛮夷,据说极北之地全年皆都为冰雪所覆盖,想要绕行如此之远,恐怕还是横穿海洋更靠谱些。   众人已经看到了那段距离,在这个时代,没人能够想象那么远的距离究竟该如何到达。   “臣,愿领兵五百,涉千山万水,为大秦取得此物!”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一旁出声之人。   武信侯冯毋择。   “臣等愿往!”   秦始皇看着一众武臣,心中知道这些人的想法。   秦重军功,如今战事已歇,要想再立功劳,很难了。   “此事不急,之后再议。起身吧!”   “唯!”   几位封侯武将立即起身,他们知道始皇帝应该有了些想法。   “厉害,厉害!大秦锐士,当真勇士!”   那头王守阳又是一句吹捧,搞得几个将军一脸脸红。   “后生,此地可有人迹?”   “当然,不过战力不能跟大秦比,他们还是部落结构,连南越都比不了。另外还有三个作物,分别是棉花、花生、葵花。政哥要是真要派人去这两处大陆,着重寻找。”   王守阳又把三个作物的大致产地标注出来,然后找了照片。   李斯迅速描绘图画。   “后生,如此之地,后世如何到达?”   “刚开始肯定是船舶,这要涉及到航海技术,比较复杂,以秦朝的国力,还不具备建造远洋帆船的能力。”   沉吟了一下,王守阳又说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政哥要不要听。”   秦始皇笑了,知道这小子肯定有想法,要不然也不会将这件事放在第二位。   “如今地图有了,地形图也有了,我相信以大秦的能力能够寻找到一条适合的线路。   我的建议,选不惧寒冷的精兵百人,一定要是猎户山民出身,知晓山势。   另外带船匠,农人,商户等百人,沿海而上,到上方白令海峡,造船出海,然后南下,一路交往各部落,寻找这些作物。”   众人看着王守阳在电脑上划路线图,李斯也跟着在白绸上划线。   “后生,你这条路,有多远?”   秦始皇心动了,但是他要有万全的准备。   “由辽东出发,一路往北,万里之遥。期间沼泽,河流,大山,莽林,雪原。野兽遍布,原始部落多不胜数。   海峡宽近120里,冬季或许有浮冰,应该在夏季造船出海,中间有岛屿,不过上面没有树木,荒芜一片。”   难,很难。   秦始皇眉头皱起,心中不甘。 第9章 后世的技艺   “此路,太难!”   秦始皇淡淡开口。   “嘿嘿,当然很难,这只是一个想法。具体能不能实施,您老自己考虑,也可以找人先探探路。   毕竟两千年时间,气候地形肯定差别很大,我们后世的地图您也要派人实地考证才行。”   “这是自然!”   接着王守阳又将几处矿产圈了出来。   “煤矿,铁矿,铜矿。这几处矿产足够大秦用的了。”   秦始皇看着王守阳圈住的几个地方,有些感慨:“多在代郡。”   “煤矿就是你们所说石炭,是后世主要的能源,您手中拿的手机,其所用的电力大都是由煤炭转化而来。”   “原来是石炭,这倒是没想到。”   秦始皇听了个大概,虽然不理解后面半句的意思,但也知道这东西很重要。   “这玩意开采出来,水洗去除杂物,碾碎和少许草木泥土,可以用于取暖。   要高温烧制,便能炼成焦炭,这玩意能将铁矿石直接烧成铁水,炼钢铁的主要燃料。”   “此物可以炼铁?”   秦始皇大为吃惊,大秦炼铁多用木柴木炭,将矿石软化,通过锻打而成。   若按照王守阳所说,能够将铁矿石直接烧成水。   “可有详细法子?”   王守阳嘿嘿一笑,将几张图片放大。   要搞就一步到位,直接现代炼钢技术,倒推去吧!   “都在这!”   李斯一看头都大了,各色的线条配合着图片组成了一组一组的流程图。还有那些简洁的文字,他只能描摹下来,根本不知道如何书写。   “如此复杂?”   秦始皇看着上面图案,连连摇头,他肯定是看不懂,这得让那些工匠研究。   “我也不是很懂,反正最终答案在这,您老就慢慢实验去吧。”   秦始皇苦笑,“让那些匠人们烦恼去吧。”   帐中众人纷纷附和,没办法,文臣武将,没有一个懂技术的。   “接下来还有几项技术,劳烦李哥再画一下。”   李斯提笔,“说来便是。”   “这个是造纸术,政哥一定喜欢!”   秦始皇眉头一挑,“为何朕会喜欢呢?”   “您每天看一百二十石竹简累不累?”   秦始皇有些动容,没人会这么问他,因为这是作为一个君主勤勉的表现。   所以他也放开了回答:“当然累,朕也是凡人,竹简举久了,手肘也会酸麻?”   “嘿嘿,这东西看到没?后世的书籍全都是纸做的!”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守阳晃着的书籍,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那一张张白色纸张如同蝉翼,上面密密麻麻的排布着文字和图案。   “后生,此物如何制作!”   “您看这张图。”   李斯心情无比激动,陛下每天一百二十石竹简很累,作为臣子的可不止一百二十石。   更累!   “这图就是造纸之法,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把木头碾碎成泥,兑水搅拌,然后用细密珠帘抄起,压平,烘干,就成纸了。   不过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很复杂的。这些工艺十分适合流水线化,也就是每一个流程都由专人负责,上传下达,如流水一般。”   众人听得很认真,对于流水线的工作流程有了些想法。   “这流水线法很不简单,老夫思考一番,诸多工艺,都可施行!”   王绾抚须而笑看向众人,见他们纷纷点头,显然都意识到这个想法的用处。   提高工作效率。   “造纸术说了,还有印刷术,这个简单,政哥大印在吗?”   秦始皇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枚巴掌大小的碧绿大印。   “后生,你所说这印刷术与朕的大印有何联系?”   “您平时怎么用这大印?”   “自然是涂抹朱墨,印于布帛之上。”   “那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将大秦文字,每一个都刻成章,按照需要排列成文再印在布帛之上,会不会很省力!”   秦始皇笑了笑,刚想说让赵高起草一份诏书可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是一想又不对。   这东西应该不是这么用的,应该配合上刚刚所说的纸张。   秦始皇似乎看到了一个画面,那是一沓沓装订成册的大秦律法顺着各地驰道,被摆在了黔首们的正堂之中。   每一行,每一字,都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后生!你的意思,这东西!”   “嘿嘿,百家争鸣算什么,百家之力为大秦所用才牛逼!”   “彩!”   秦始皇大声赞叹了一句,他终于找到了统一六国人心的方法。   “批量生产,降低成本,大秦的教育也该普及一下,不能总被贵族阶层垄断。”   王守阳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让秦始皇激动的神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仓禀足而知礼节……后生,大兴教育很难啊!”   “嘿嘿,我有法子!”王守阳得意的笑容再次传来。   “不是去海的对岸取那三物?”   “这三样东西,可是我准备的大礼。”   王守阳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三个图案,一一介绍。   “曲辕犁,耧车,水车。曲辕犁用于耕地,一人一牛,相比直辕犁能省一半力。耧车,播种用的,增加种田效率。水车,灌溉专用,省力又省事!”   “斯!快将这三物画下来!”   李斯赶忙动笔,相比去对面取那三样高产作物,这几件物品大秦工匠几日便可造出。   “后生,还有何物,一并说来吧!”   王守阳给他们的震撼太多了,秦始皇料定他应该还有东西要说。   “还有育秧法,可用于水稻,等作物种植。先用种子培育出健康秧苗,然后再插入水田之中,可以增加作物成活率。”   “此法甚好!一并记下!”   “剩下两个是两件东西,一个水碓,一个风车磨坊,这两个东西可以配合水车使用,一个用于舂米,一个产生风力用了磨面。可以节省人力。”   又是几幅图案,李斯快速绘制,并记录一些王守阳所说要点。   “后生,诸多法子,我大秦何愁不兴!”   “政哥,我那手机上有个字典,上面有篆书和简体文字的核对表,一会挂了电话,你可以打开看看,让人整理一下便可看懂手机上的文字。”   “朕会安排人做的。” 第10章 大秦的最大症结   共和国74年,夏。   南京秦淮。   王守阳看着那简陋的帐篷里,十几个古装大老爷们一会哭一会笑,心中有些感慨。   就是这些人直接捅破了封建制度的天花板,让中国后世有了统一思想的根源。   他们把所有阻碍政令通行的因素全部扫除。   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   简简单单一句话。   把一个血脉道德组成的松散政治联盟,彻底变成一个自上而下,如臂使指的地缘型律法国家。   由血缘世袭帝王制度直接跨越到了地缘官员治理制度。   但。   这一步跨的太大!   直接跨越了两千多年时光!   秦。   如何不亡?   又怎能不亡?   “政哥,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王守阳有些踌躇,但仍想把一些话说出来。   “你这后生,不必如此扭捏,讲来便是。”   秦始皇心情很好。   “大秦症结所在不在我所说的这些技术,如今我告诉您这些,只能缓解,却不能根治。”   “要想根治当如何。”   秦始皇笑了,知道这后生恐怕又会有什么惊天之语。   “秦法当变!”   一语惊四座。   “不可!”   开口的是李斯。   作为秦法的制定者,与既得利益者,秦法在他眼中就是天条,如今有人要变法,那还不跟要了自己老命一样。   他更怕此人会建议再行分封。   “廷尉,有何不可?”   秦始皇看了李斯一眼,面容平静。   “臣,惶恐!陛下,秦法自商君而来,已历六世,秦国上下已深入骨髓。   如今六国初定,天下归心,正是推行秦法之时,万不可变!”   秦始皇点了点头,李斯说很有道理。   “后生,你说秦法当变何处?”   秦始皇想听听后世之人的见解,毕竟这也是个懂秦法的人。   “秦法太细,秦刑太厉!”   “不细如何引导万民依法而行,不厉如何震慑盗逆之贼!”   李斯脖子都红了。   秦始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太激动。   接着便听到王守阳兴奋地言语。   “引导万民,教育便可。   法律应该作为道德的底线,而不是上线。   秦法小罪大罚,峻刑伤民。   在之前乱世用重典自然不错,可如今天下初定,人民好不容易松口气,正是与民休息之时,还要硬推战时之律,自然不行。   稍有不慎,轻则徭役刑夹,重则身首异处,连累亲朋,如何与民休息。   秦二世时,连六岁小儿都要上刑枷,秦法当真不严苛吗?”   秦始皇若有所思。   李斯呆讷无言。   帐中唯有粗重喘息。   丞相王绾不禁匍匐在地。   知己啊!   “后世之法如何?”   “后世刑罚,有监禁,财产收没,剥夺参政之权,死刑等,不设肉刑。   法律之外乎人情,后世之人犯法,父母、子女、配偶都不能出庭作证。   秦国之律,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相互检举,若不揭发,十家连坐。   你们法家把人性看得太纯洁了,亲亲相隐,人之本性。   法律不是什么都能控制的。”   “陛下,秦法万不可变,否则六世根基尽毁!”   李斯又激动起来,这后世明显在妖言惑众。   “秦二世而亡,李斯,你也有责任。不在仓则在厕,那只是老鼠的选择,人应该有更多的路可以走,你的路太窄了。”   “竖子尔敢!”   李斯怒了,秦始皇却有些不耐烦。   “来人,将廷尉拖出去!”   “陛下,秦法万不可变!”   王守阳听到了李斯的嘶吼声。   李哥确实是大才,不过并没有突破时代的局限性。   以为法家可以一家独大,太天真了。   “政哥,秦国现在所行法律在后世应该称为战时管制。   就是民事,刑事皆归军队管辖,大秦在未灭六国之时可用此法,一则激励士卒,二则提升民力。   但是如今天下太平,再行此法,便不可行了。”   王守阳声音缓和了不少,多了些商量的语气。   “后生,秦以法立国,若冒然改变,恐怕不用十年,一年秦国便会大乱。”   秦始皇想问问这后生有什么法子。   “所以我想了个法子,您可以逐步推行,先圈一片区域,实验一番便知。   大秦事功,当以实事求是为准,看看我说的方法是否能够有个更积极的效果,您再推广不迟。”   王守阳咧开了得逞的大嘴,无声而笑。   实验区建起来!   “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臣等期盼此事久矣!”   王绾第一个开口,作为文臣之首,他从六国一统之时等得就是这一幕,可是始皇帝不听他的啊!   “吾等皆遵陛下政令。”   几位将军是偏向李斯的,但是看始皇帝已经动摇,便只能应和,静待事情发展。   秦始皇沉吟良久,才开口说话。   “后生,让朕思量一番,让朕思量一番如何?”   王守阳不急,便将回电话的方式告诉了秦始皇。   秦始皇命那名史官一一记下。   “政哥,您可知三十一年为何米石千六百。”   “朕先前就有这一问,你说来便是。”   “你在这一年让大秦黔首自食其田。”   秦始皇眯起了眼睛,心头思绪飞转,自己终究还是妥协了。   “朕是会下这样的政令,可是又与米价飞涨有何关系。”   “自然是勋贵,政令一下,他们趁机吞并黔首分到的田地,黔首无田可种,还要交纳佃租赋税,服刑徭役,偌大秦国,遍地刑徒,大秦如何不亡?”   “岂能如此!”   秦始皇看向了帐中的人,心头涌现出绝望之感。   “政哥,你可知后世陈胜起义喊出的口号是什么?”   秦始皇默然不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是黔首愤怒!政哥,对百姓们好一点吧,他们是最容易知足的人。”   “嘟……历史偏移度0.1%。”   电话挂断,王守阳顿顿顿干了桌上的冰阔乐,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挥。   “爽!”   啪叽!   一只脚一下踢到他的屁股上。   将其踹到床上。   “爽什么!你小子刚回来就乱嚎!”   一只手直接拽住他的耳朵,将其提溜了起来。   “唉!妈~妈~疼疼疼……”   “你还喊疼,一天没给我回个电话,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妈,我错了妈!手机让秦始皇捡了,我回不了你电话!”   “你还敢再把借口编得再离谱点不!”   “真…哎呦呦!丢了,丢了!没找到!”   大手松开,转身离了他的房间。   “把房间好好收拾一下,我去做晚饭!”   “遵命!”   送走老妈,王守阳看着手机,露出奸笑。   大秦最大的症结他已经透露了。   就看这位华夏祖龙,有没有那个悟性和魄力。   直接将两千年的历史进程缩短到十年! 第11章 沛县县令人选   秦政二十八年,秋   琅琊郡,黄海之畔。   大帐之中,秦始皇良久无语,脑海中只是回响那一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陛下,如今已有后世史书,我等请陛下政令,捉拿乱贼陈胜等人!”   左丞相槐林上前进言。   后面几个反贼名字他可是记得清楚,以始皇帝的脾气,这些人一个跑不了。   “你们先出去,让朕静一静。”   “陛下!”   王绾看出始皇帝神态异常,轻声喊了一声。   “今日之事,帐中之人,勿要泄漏一字,违者,夷三族。去吧!”   “唯!”   灭六国的杀伐之气再次显露,臣子唯有退出帐外。   王绾最后一个出来,看到一旁,头发凌乱,神情呆滞的李斯,嘴角一笑,拂袖而去。   海浪之声不绝,海风吹拂,日头渐落。   秦始皇坐在昏暗的大帐之中,看着那白稠上的地图,看着那些文字和图画,眼神依旧坚定。   一统六国之后,他觉得自己一句话便能号令天下,大秦法令通行无阻,届时,国力更胜,定能将大秦国域扩展到目之所及之地。   但是东巡以来,他发现一切似乎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   六国故地,贵族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深入底层。   秦吏任职之地,反叛之事不胜枚举。   秦国刑徒数量越来越多,各地牢狱爆满。   这让他对秦律产生了怀疑。   “找个地方试试?”   秦始皇看向了挂在墙上的秦国堪舆图。   盯住了几个方向。   “荆地,沛县,会稽郡……”   秦始皇嘴角上翘。   李斯心死如灰的跪在大帐之外,想着自己过往种种,又想着后世史书所记,心中很不是滋味。   天色渐晚,海风渐劲。   眼前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怎么,被一后生驳斥便这般狼狈了。”   威严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李斯抬头,看见那有着一丝玩味笑容的面容。   “陛下,臣无能!”   “起来吧,那后辈并非针对你。”   李斯只觉得双腿无力,站起来时才发觉腿一软,差点跌掉。   “臣方才思量一番,却有私心。”   秦始皇双手附后,没有说话。   “法家一脉,传至臣,也算是发扬广大,想来之后焚书之事,臣心中是有可能献此策的。”   “那你想如何改变此事?我观那史书之文风,可是颇有儒家一脉韵味。”   李斯回想起那文章里对始皇帝的描述,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怕是批判臣之言语,更甚些。”   “哈哈哈,我大秦酷吏横行,朕算是个领头人!”   李斯松了口气,他感觉到始皇帝心情很不错。   “陛下圣明无二,后世评语有失偏颇!”   “行了,别拍马屁,朕心中明白,那后世小子所说言语都是在激朕!”   “那后生无君臣之礼,后世之人怕也非儒家霸占。”   秦始皇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长叹一口气,看着远处红霞。   “斯卿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后世之人,怕比你我想象中更厉害。”   “陛下此言,难道后世无君主……”   秦始皇瞥了他一眼,神情玩味,李斯立即发觉自己失言,连忙躬身,掩饰住了自己眼中的惊骇。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可能。   法家的极限是什么。   法在秦国,商君已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语,与儒家推崇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彻底决裂。   难道后世,法可约束君主。   李斯喉结微动,想要抑制住这个疯狂的念头。   “今晚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开始,又有得忙了。”   “唯!”   李斯躬身告退。   秦始皇站在大帐外,看着李斯远去的背影,从袖中掏出了手机。   “这后生当真可恶!竟将如此难题抛给朕!”   ……   次日,一个个政令由琅玡台发出,急速传递到各地。   傍晚,秦始皇再次聚集了群臣,这次包括博士,琅琊郡守等人议事。   议题很简单:   “若无秦律,一县之地当如何治理?”   当秦始皇乐呵呵的提出这个问题时,下面跪坐的人都惊呆。   各样的表情都有,让秦始皇看得都啧啧称奇。   昨天参与议事的十几个人则古井无波。   心中却在呐喊。   开始了,开始了!   李斯昨晚没有睡好,秦始皇的那个对后世的猜测让他的大脑彻夜运转。   以至于今天的议事,他仍处在神游天外的状态。   法家的终极奥义究竟在哪里?   王绾看了看这个死对头,心中得意,以为李斯已经失了秦始皇的宠信。   已经在想之后如何敲打他了。   太仓令农乙与信侯冯毋择奉秦始皇密令提前回了蓝田大营。   琅琊郡守算是有备而来,提前做了诸多功课。   但是听到秦始皇这问题,当即就头大,没了秦律,治个球县。   一众博士则是心思电转。   以往始皇帝可是一听这等言语就会砍人的啊!   今天这是怎么了?   吃错药了?   淳于越看了一下上首的秦始皇,又想到了那天在泰山之巅的事情。   一定是那个神物的原因!   “诸位为何不发一言,琅琊郡守,你来说说。”   座位上的琅琊郡守立即直身朗声道:“臣以为不可!若无秦律,别说一郡,一乡之地也会王令不兴,黔首无序,万事皆休!”   秦始皇满意的点了点头。   作为军中出来的吏员,他对于秦律的维护无可指摘。   “诸位博士可有想法?”   秦始皇看向了那些昂着头人。   有人不屑,有人无视,   那样子似在说,一县之地也配我等动脑子。   唯有一人似在深思。   “越卿?”   “唯!”   淳于越连忙躬身施礼,颇有君子之风。   “你似有策,不妨说来听听。”   “我以为,若无秦律,当行王化之道。”   秦始皇眯了眯眼,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竖子休得胡言!”   琅琊郡守一听就怒斥出声,这等言语也敢拿来说。   “但说无妨!”   有了秦始皇背书,淳于越便大胆了起来。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王化之道,以圣人之言,教化万民,开教育,兴农业。邻里和睦,百姓安居,无徭役税赋,男耕女织……”   淳于越越说越激动,便挥了挥大袖,走到了场中。   “如此,盗贼不兴,门户不闭,路不拾遗,王道兴盛,可成君子之国。”   秦始皇大笑出声。   “彩!越有如此大才,之前如何不知,当施展一番!”秦始皇似沉吟了一会,然后拍掌,“朕闻,泗水郡沛县县令一职尚缺,越可以前去,践行王化之道!”   淳于越呆立当场。   这什么意思? 第12章 会稽郡被包圆了   淳于越懵了。   博士们也懵了。   大秦的官吏什么时候可以这么好当了。   秦律之中对官吏的选拔可是很严苛的,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   怎么今天如此例外,众人看向右丞相王绾。   只见这位百官之首在那微微点头,似乎很认可始皇帝的决定。   “陛下此言何意?”   淳于越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越卿还未听明白,朕今日令沛县之内,秦律撤销,你可大展拳脚,践行王化之道。”   李斯淡淡开口,打算给他翻译翻译。   “陛下是说,从今天起,沛县之内不再施行秦律,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治理。如此可明白了!”   淳于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六国名士在秦朝统一的进程中大部分都受到了优待。   秦始皇甚至为了他们还专门设立了一个职位——博士。   好吃好喝供养。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这群人引导着思想的方向。   能够接受这个职位的博士,自然也想用自己的学识打动秦始皇,以求谋个一官半职。   但秦国上下,皆依法而行,没有功劳,就想当官那是不可能的。   学识再高也没用。   秦国只认军功。   “陛下,我……”   淳于越感觉这里面有个大坑,所以他打算果断拒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儒生只会空口白话,纸上谈兵吗?”   秦始皇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出头鸟,先打了再说。   “不是,陛下,我不是这意思……”   淳于越慌了,自己想的果然没错。   “沛县令,今日开始,你便是朕的臣子。   朕把沛县交给你了,沛县万户黔首等着你的王化之道。   当然,你若真能做成此事,郡守之职,三公九卿,朕也不会吝啬。”   “陛下,我……”   “你当称臣……”   秦始皇面色冷峻,展现了自己的君主姿态,淳于越顿时蔫了。   “唯……”   他心情复杂,以往苦求不到的机会真的来临时,他却高兴不起来。   一县之地,万户百姓,由他一言而定,已算是一方诸侯。   秦始皇难道真的回心转意,打算重回周朝分封制?   思绪复杂的淳于越躬身退下,心中盘算着淳于氏一脉还有多少底蕴。   秦始皇点了点头,便又看向了其他博士,面带微笑。   原本还抬着头的众人,顿时低头,生怕秦始皇点到他。   “诸位博士,皆是诸子百家传人,胸中良策定不弱越卿,朕今日有此想法,诸位皆可领一县之地,同越卿一样条件,你们可以大展手脚。   说完,他看向了王绾:“绾相,还有何处有县令之缺?”   王绾心领神会,眉头一皱思索一番。   “会稽郡诸县尚有职位空缺,其余诸郡也皆有少许空缺,之后老臣会整理一番,由诸位博士挑选。”   这群博士神情有些复杂,都不知道秦始皇这是玩的哪一套。   李斯面色依旧冷峻。   槐林则是眉头微挑,好家伙,王绾这老头当真奸猾,直接将十年后的反贼兴起之地包圆了。   秦始皇很满意。   “诸位可去右丞相那里领取官职,但要与朕定下君子之约,若按照诸位所言,一县之地当真昌盛,朕的官职爵位定不会吝啬。   若是在县中胡作非为,致使民生凋敝,诸位博士之职便要卸下,自领良田耕作去吧!”   “陛下!此事与我等不公。”   “陛下!我等之才只可匡扶社稷,小小一县之地,焉能任由我等施展。”   ……   一时间,诸位博士纷纷上言,他们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出头鸟。   “子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秦始皇缓缓起身。   “朕今日给了你们扫一县之地的权力,便做给朕看,做给天下人看!”   他目光灼灼,盯着那些出言反驳之人。   “真能匡扶天下,朕给尔等扫天下之权!”   一句话,如同雷霆,彻底震慑住了众人。   看来这次秦始皇是来真的啊!   诸多博士面面相觑,只得唯命是从。   秦始皇收敛起严肃表情,露出无奈神色。   “诸位皆是名门望族出身,朕虽富有天下,本想一言而决,但此番东巡,朕觉得还是得仰仗诸位啊!”   诸位博士觉得这话里话外充斥着妥协的意味。   先前议事十几人都纷纷点头,面露无奈神色。   只有其余臣子一脸懵逼,才恍然发觉自家皇帝陛下刚刚并没有开玩笑。   “陛下,臣等以为不可。”   琅琊郡守率先出言,他想不通陛下为何这样做。   “陛下自有定论,郡守无需多言了。”   王绾淡淡看了一眼琅琊郡守官员,轻声制止了这人的劝谏。   “丞相!”   王绾摆了摆手。   这时,帐外传来禀报声音。   “报!齐人徐福上书!求见陛下!”   秦始皇眼神微眯,这人终于来了。   “诸位博士,朕今日还有要事,县令一职,你们可以与绾相交涉!”   这就赶人了。   “唯!我等告退!”   “绾相,替朕送送诸位县令!”   “唯!”   王绾起身,面带笑容。   ……   淳于越出了大帐,便看到一侧有人束手而立,神态不俗。   接着便看到有侍从由帐内出来,将此人引入。   “这人就是徐福?”   他心中暗自点头,果然不似凡人。   身为齐地之人,他对于徐福此人并不陌生。   有人说此人是鬼谷先生关门弟子,也有说此人神通广大,曾受仙人点化。   只不过他从未见过。   这人来找秦始皇有什么事?   “恭喜越,今日得偿所愿!”   王绾的声音打断了淳于越的思绪。   “绾相,陛下今日所行之事,有些儿戏,还请之后绾相能够规劝一番,让陛下收回成命!”   “绾相,越此言不错,陛下今日之命确实有些儿戏,我等虽有一展抱负之愿,但也不想无功受禄啊!”   王绾笑了笑:“诸位,陛下今日所行,皆是深思熟虑,所言皆非虚言。   秦国初定,秦吏空缺太多,诸位又都是饱读诗书之士,正当为天下之人做些事情!”   “绾相,您与我等透个底,陛下可有行分封之意!”   有人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场面顿时一静。   王绾叹了一口气,“陛下自从泰山归来,整日哀叹,秦律在六国故地受阻,今日举动也是与我等商议良久啊。”   话说了一半,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有心思活络的,已经变了脸色。   “绾相,这会稽郡空缺何地县令,吾想快些选定,好安排后续事宜。”   “绾相,你我也算亲家,可有……”   一群人闹哄哄将王绾围在中间,态度发生了180°大转弯。   谁都不傻。   秦始皇要是真的行分封,一县之地,足以让他们的家族再次兴盛。   这不得挑个好地方! 第13章 秦朝的大航海   大帐之中。   一位宽袍大袖,鹤发童颜的男人如同仙人一般飘入帐中。   此人仪态,让帐中人都是眼前一亮。   看过史书的人都暗自点头,怪不能够忽悠住始皇帝,这人果然有点东西。   秦始皇只是看着这人,心中冷笑不已。   “方外之人,徐氏君房,见过陛下!”   “你就是徐福!久闻大名,不曾想今日相见,果然是世外之人!”   徐福昂首站立,面容恬淡,看向为首那人。   心中也是赞叹不已。   不愧是一统六国的始皇帝,风姿非凡。   他连忙躬身出言。   “福今有幸,观陛下龙颜,方知天人容貌。大秦君王气度,可冲九霄天外。”   “朕闻先生为鬼谷弟子,博学多才,今日来此,有何事教朕!”   李斯微微眯眼,这徐福马屁拍的不错,是个人才。   “陛下可知,仙人者所居何地?”   徐福一副淡然神色,显得出尘飘渺。   “哦?先生竟也知仙人所在!”   徐福神情一变,什么叫也知,却只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没有在意。   “陛下,福出师多年,四处寻访仙迹,近日终于有所收获,特来告知于陛下。”   这始皇帝怎么还不上钩!   “仙人之事,朕也有所耳闻。”   什么?徐福一愣,没接上话。   “前些日,朕封禅泰山,有神人言:海外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山,上有可延续大秦命脉之物,不知你所言可是此处。”   “咳咳咳……”   徐福眼睛瞪得老大了,这特么不是我台词吗?   等等!   封禅泰山!   ‘天赐神物,献歌称秦!’   这谣言是真的!   难道这位始皇帝真得了神物不成。   “先生可是有微疾,怎得如此咳喘!”   秦始皇面色慌张,立即命侍者取些汤水来。   “陛下……咳咳……福并无微疾,只是听闻陛下得见神人,心情有些激荡。”   徐福慌了,好容易压下咳嗽,接过侍者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便又听到始皇帝中正平和的声音。   “神人还言,海外诸多仙山,淼淼大洋,万里之外另有大陆,上居仙人,所值仙草亩产粮近五十石。”   刚喝了一口热水的徐福差点没憋住。   “咳咳咳……”   这次是真呛到了。   先前那股风度翩翩的样子,荡然无存。   “快给先生再取些水,要凉的!”   秦始皇佯装发怒,吩咐着侍者。   “快些扶先生坐下!”   槐林也连忙出言给一旁侍者,他怕自己再不说话就笑出声来。   后边一众大臣脸憋得通红,只有琅琊郡守等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从始皇帝的话中,他们却得到了相同的信息。   ‘天赐神物,献歌称秦!’   这个谣言好像是真的。   徐福在侍者的搀扶下跪坐在一旁,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凉水,却是再也不敢碰了。   “先生可好些了。”   “陛下鸿福,得神人授天机,福为陛下贺!”   又是一记马屁,这徐福虽然可恶,但说话倒是很好听。   “若得先生,朕也不必忧心出海寻仙之事,不知先生可愿意?”   秦始皇看似微笑询问,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福愿往!”   他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嘛,本打算忽悠一番,骗些经费,可现在这个样子,却被始皇帝牵着鼻子走了。   “如此甚好!”   秦始皇大悦,这徐福能不能去到北美他不知道,但此人有航海之术,是唯一可能做成这件事的人。   “大海茫茫,不知先生出海寻访,是如何辨别方向?”   秦始皇是真想知道这人的底气,三种高产作物明明知道在那里,却拿不过来的感觉让人很无力。   秦始皇很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   “福自有方法。”   徐福恢复了淡然神色,似乎对于这个问题很有把握。   “可有海图让我们见识见识。”   王离出声了。   秦始皇的打算他自然知晓,冯毋择返回蓝田,除了要将那神物所言的诸多物品一一打造,还要甄选全国士卒,按照那后辈所言,组成远游队伍,为大秦取得那三物。   如今这徐福夸夸其谈,既然有远行万里海洋的本领,他也想见识一下。   “海图自在福脑海之中,只求陛下恩准,由某引导,即日便可启程!”   徐福很自信,这种自信让秦始皇产生了怀疑。   “出海远航,船只是关键,秦之楼船只适合江湖航行,需要再造航海之舟才行!”   座位上,一位皮肤黝黑中年人武将出言,对于这位冒失的方外之人,他很不信任。   赢成是无比了解秦国水军的人,他参军之后,便一直在秦国水军服役,大小战斗百多场,对于水中航行,他比谁都清楚。   秦国那些小楼船也就在内陆江河湖泊里跑一跑,真去了大海里,肯定渣都不剩。   “昌武侯所言有理!”   一旁王离出声应和。   “臣以为,出海之事,需慎之又慎。如今有先生知晓航海之术,需在配上巨舟方能成形!”   秦始皇点了点头。   这让徐福有些尴尬,咋地,这意思是秦国水军也要参与。   “两位将军考虑的极是,只是如此一来恐怕耗费颇多啊!”   “无妨!琅琊郡守!”   “唯!”   “琅琊郡寻合适之地,建造巨舟,全郡黔首刑徒,从今天起免除外郡徭役,徭役之地皆在船坊!”   “唯!”   琅琊郡守心中激动。   秦始皇这个政令,可以让整个琅琊郡的紧张气氛,缓解不少。   没人愿意离开故土,那怕服徭役也是。   “福,今日你既然来找朕,朕也不会吝啬,若能取得那海外仙草,朕自有赏赐。   如若不能,哼!   昌武侯!选水军健卒三千人,与先生熟悉海况,今日起,你便在琅琊监察航海之事,若有所需,可直接与朕上书。”   “唯!”   赢成看向徐福,咧嘴而笑,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徐福暗自心惊。   为什么是三千人?   “先生还有何言!”   秦始皇又看向了徐福,面带和煦微笑。   “福,愿遵陛下之令。”   “如此,那便让昌武侯带你去水军之中挑选可用士卒吧!”   赢成笑着走到徐福面前,脸上带着笑容。   “先生,走吧!”   徐福朝着秦始皇躬身施礼,然后跟着司马成出了大帐。   秦始皇点了点头。   “是个人才!” 第14章 让秦始皇怀念的男人   见过徐福之后,秦始皇便打算回咸阳了。   出来兜兜转转几圈,最大的收获便是手中这件宝物。   他这几日特地看了王守阳所说的电量,发现无论如何使用,电量并没有消耗。   “陛下回时路可按照史书所言行走。”   隗状便询问归程事宜。   “自然,如今诸事都有不同,朕怕这些预言会有所改变,还是按照上面所记的规划行程。”   “唯!”   隗状领命,出帐安排去了。   秦始皇又看向了李斯。   “诸郡流言如何?”   “已有传言流出,但多讽刺之语。臣会命人在归途多多散播,让泰山封禅之事真假难辨。”   秦始皇点了点头,秦国的间谍工作做的还是不错的,对于引导流言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另外,查一下徐福背后之人,能让那后生喊打喊杀的人,定然非凡。”   “唯。”   李斯领命,心中盘算着可以动用的人力。   “传令下去,休整三日,之后开拔,归咸阳。”   “唯!”   几位大臣也躬身领命。   这几日一直窝在大帐中,陪着始皇帝绘制世界地图。   可把他们憋坏了。   后世的堪舆图实在是太详细,十几人忙活十多天,还只是绘制出了秦国范围内的大致山脉走势。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李斯在绘制,其他人帮忙打下手。   这幅图太珍贵了,秦始皇不想假手他人。   今天终于算是能休息一下了。   秦始皇站在高台上,看着不远处的大海,心思已经飞到对岸去了,   真想找个仙人,为朕取回那三物。   哎,又在妄想了。   “陛下,琅琊郡守求见。”   秦始皇回神,“有何事?”   “说是进言。”   秦始皇淡淡一笑,“让他上来吧。”   侍者领命而去。   不一会琅琊郡守便来到了高台之上。   “臣巡,见过陛下!”   “巡,你是黔首出身?”   “是!”   秦始皇点了点头:“有什么想说的?”   “陛下,臣有疑惑。”   “一郡之首,休要墨迹。”   秦始皇笑了笑,催促一句。   “陛下为何再行分封之策?   为何执意航海!   如此空费民力,寻那飘渺仙人。”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巡卿,你任琅琊有多久了?”   秦始皇没有发怒,只是笑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一年又三月单二日。”   “可有什么难处?”   巡愣愣一下,仍旧如实说道:“琅琊神氏鼎力相助,秦法推行还算顺利。”   秦始皇听闻过这件事,这也是他能够在琅琊停留这么多时间的原因。   “神氏一族深明大义,能够看到一统的好处。但不是每个氏族都能有此眼界,也不是每个郡守都能如你一样,能够虚心向他们求教。”   “秦以法治国,氏族也需在秦法制之下。”   琅琊郡守害怕秦始皇误会立即表明心迹,秦始皇却摆了摆手,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可听闻泰山封禅,天降神物之事。”   “臣有所耳闻。”   “那件事是真的。”秦始皇从袖口中掏出一件物品,“这就是天降神物。”   秦始皇拿着手机,在郡守眼前晃了晃。   琅琊郡守看着秦始皇手中之物,瞪大了眼睛,竟是个会发光的镜子!   “天佑我大秦!”   他有些激动,眼眶发红。   “对于神氏,你无需做得太过严苛。”   “唯!”   此时巡已经明白,能够亲眼看到神物,这已经是秦始皇的信任表现了。   “航海之事,此图可先与你看看。”   说着,秦始皇指了指大帐之中。   一个摊开在地上的巨大白绸。   上面用各色线条,绘制出一幅琅琊郡守从未见过的堪舆图!   “这是!何地堪舆图!竟如此巨大!”   巡赞叹了一句,但随后他便看到在一处角落看到了琅琊二字。   “这是!大秦也在这上面!”   “可曾听闻邹子大九州之言。”   琅琊郡守无神的点了点头,“臣有所谓耳闻,邹子本是齐人,他的学问在琅琊郡也很是盛行。”   “朕不知道此人如何推测出大九州之言,但海外仍有疆域却是真的。”   “陛下,您是说这图是大九州的堪舆图!”   秦始皇点了点头,指着绸布缓缓开口。   “这里,名为北美洲,就在东海之外,有三件高产作物,若是取得,大秦可绵延万载。   巡郡守,琅琊郡很重要,莫要辜负朕心。”   琅琊郡守想到了前些日秦始皇对徐福说的话,“这皆是神人所述?”   秦始皇笑了笑,“没有什么神人,那是个后世之人。”   ‘后世之人’琅琊郡守心中暗自揣度,随即便心有明悟,大秦的后世之人!   他立刻就跪了下来。   “为大秦,臣愿万死!”   秦始皇抬了抬手。   “秦吏本就少,你死了谁当这琅琊郡守!”   “臣,定不负陛下信任。”   秦始皇点了点头,心中很是宽慰。   琅琊郡守又想到了刚来时的问题,再次问出。   “陛下当真还是要行分封之事?”   秦始皇摇了摇头,给他托了底。   “分封不会了,只是秦律需要变一变,它已经不适合现在的秦国了。”   “臣,不愿秦法改变。”   秦始皇有些意外:“为何?”   “臣黔首出身,历经千战,终成一郡之首。全赖秦法公正!臣不愿看天下黔首,再无立功之法!再无晋升之途!”   秦始皇漠然,这也是他忧虑所在,秦法受益之人太多,稍微一变,牵一发而动全身。   刚刚统一的天下,可能因为一条律令的改变,很快便重新陷入混乱。   “巡卿!现在天下太平,内无战事,外无边患,又去何处斩首立功?”   “这……臣不知,但总要给黔首另寻出路才是。”   “出路?”秦始皇指了指地图,“出路很多,朕也在寻找啊。”   就在这时,秦始皇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人。   那人气度非凡,风采卓绝。   ‘非……如果你在的话,又会怎么做呢?’   然后秦始皇又笑了,他有了答案。   ‘如果是你,定然已经递给朕,一套约束君主的律法了!’   ……   浩浩荡荡的车队离开了琅琊,往西而行。   目送秦始皇离开的琅琊郡守一直想着那幅堪舆图。   回到郡守府后,便立即命人拿来白绸,屏退所有人,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凭借记忆,描绘起来。   ……   车厢之内。   秦始皇捧着一卷竹简反复观看。   竹简之上是用刀笔刻出的文字。   ‘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   律法应当按照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这让秦始皇想到了王守阳说的话。   “现在的秦法是战时之律?”   他又接着翻看了另外一卷竹简。   ‘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悍,以斩首为勇。’   秦始皇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那个说话磕磕绊绊的身影再次浮现。   “你所说的明主之国朕做到了,可是天下归一之后呢?”   惜哉!韩非!痛哉!韩非! 第15章 你咋不发短信呢?   共和国74年,夏。   南京秦淮。   “我去跳广场舞了,你别老玩电脑,把碗刷了!”   “知道了!”   王守阳扯着嗓子回应了一句。   用牙签剔着牙。   “还是老妈炖的猪蹄好吃!”   在外面浪了一个月,旅游区真的是美食的荒漠。   他打开了电脑,搜索了一下《史记》原文。   发现并没有什么改变,便放下心来。   可能历史偏差度不够,史记还没有改变。   毕竟才0.1%   “嘿嘿!让我看看这群儿子都在聊什么?”   王守阳点开了球球。   历代帝王吹逼群又是99+的消息。   这是一群爱好历史的小伙伴组建的群。   扮演历史上出现过的人物。   王守阳算是个潜水党,每天都能收获一些来自历史的小姿势。   [王莽]:我新朝又来了本书。   [刘秀]:那是写新朝的吗?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   ……   两个东汉死对头又在对喷。   穿越者与位面之子在任何时空都是死敌。   王守阳正打算看热闹,就有一个人发了条信息 。   [嬴政]:转发《关于里耶秦简最新成果》。   [刘邦]:哟!政哥的故事又有续集了。   [杨广]:我就没这福分。   ……   群主发了一条转发顿时炸出了一群潜水的。   王守阳点开一看,是一条网课视频,讲述了里耶秦简的最新成果。   各种专业术语,听了个一知半解。   [嬴政]:阶段性研究。   [杨玉环]:群主大大,里耶秦简叁怎么还没有出版啊,都等五六年了。   [嬴政]:负责整理工作的老师去忙其他事情了,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   嬴政是这个群的群主,平时总是发一些历史研究的最新成就。   群里有人推测群主是历史系的研究生。   嬴政没有反驳,只是发了一张考古现场的照片,算是透露了自己的行业。   王守阳自己的群名是王阳明。   算是对明代圣人的致敬。   [王阳明]:各位,插一嘴。   [朱熹]:你插。   [孔仲尼]:你俩玩的真花。   [孟轲]:有辱斯文。   王守阳没管这几个骚货的捣乱,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变相发了出来。   [王阳明]:如果秦始皇获得了现在的手机,并且接了电话,各位第一句话会说啥。   [杨玉环]:群主大大,最爱你了!   [李隆基]:爱妃为何有二心!   [嬴政]:捂嘴笑.gif   [李斯]:那肯定得让政哥先嘎了@赵高。   [刘邦]:赵高真惨。   [赵高]:是个人穿越都得嘎咱家一次是吧!   [司马迁]:点头.gif   ……   下面一群人跟风。   王守阳笑得喘不过气来。   [王阳明]:第二句呢?   [王莽]:肯定背史记啊。秦始皇本纪咔咔一顿整。   [司马迁]:没什么用,改变不了大秦灭亡的结果。   [嬴政]:转发《秦14年灭亡只是因为暴政吗?》   群主又转发了一个视频。   [嬴政]:这个视频讲得很好,是一个不错的角度。   [刘邦]:实锤了,政哥亲自下场证明,秦国没救了。   [杨玉环]:不是说给个世界地图就能改变吗?   [嬴政]:每一场战争都要看经济,秦国统一六国,经济已经面临崩溃,守土都不够,扩张只会加速灭亡。   [司马迁]:不仅经济,阶层冲突也是造成秦国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杨玉环]:你们都好懂哦。   ……   王守阳看着闪动的信息,心中也为大秦默哀。   怪不得自己搞了这么多事,才改变了0.1%。   [刘恒]:就该学学我。得意.gif   [王莽]:学你死路一条。   [嬴政]:学你死路一条。   [刘邦]:学你死路一条,后面保持队形。   ……   [贾谊]:中国唯一一个免除土地税的皇帝,也算是另一个高峰。   [孔仲尼]:百世帝王之师,学不来。   [弘历]:学不来。   [韩干]:你也算是一个高峰@弘历。   [杨玉环]:什么高峰?   [李隆基]:一幅画干了五十多印。   ……   王守阳不解,便查了一下。   顿时笑出猪叫。   群里也是一阵吐槽。   [王阳明]:我就打算这样写个小说,有了点思路,大家给点建议。   [蒲松龄]:写小说死路一条。   [曹雪芹]:思路不错哦~   [嬴政]:真要按照这个设定写的话,首先要考虑语言问题、文字问题,还有你手机的电量问题。   [司马迁]:还有可能手机被当成刺杀工具,当场就被士兵给劈烂。   [嬴政]:不过比本人穿越要容易点,想要救大秦的话,首先提高粮食产量,第二说服秦始皇改变秦律,这个最难。   ……   看着一众群友的分析,王守阳兴奋点头。   自己就是这么搞的。   [王阳明]:粮食产量我打算让他们去海对面取三件套。   [徐霞客]:这个不现实。即使有世界地图,水陆两条线,到达北美都是天方夜谭。   [宋应星]:对,不说航海技术,单是最普通的钟表,秦朝时期的科技水平都造不出来。还是专心搞科技,提升冶金等方面的技术,再想着探索。   [刘邦]:卧槽,技术大佬露面了,抱大腿!   王守阳看着屏幕上的话,若有所思。   这两个群友也是大佬,平常不怎么露面,这次不知道怎么炸出来了。   [嬴政]:既然设定双方能通话,可以先试试用信息发发文件啥的,先发点提升农业的技术。   [王莽]:对啊!穿越四件套搞起!   [杨玉环]:哪四件套?   ……   王守阳一拍大腿。   对啊!   短信啊!   他连忙拿起收起,找到了号码,点开信息。   “发啥呢?”   “不管了,先打个招呼吧。”   [政哥!在不?]   没有回应。   王守阳放下手机,打算接着看群友们口嗨。   叮咚~   来信息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一大串的文字,让他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鬼?”   [每日短信已传送:1/1。   历史偏差度:0.2%   偏差度达5%可解锁语音短信。   提示信息销毁倒计时:   3   2   1]   手机上空无一物。   王守阳看着消失不见的短信息,就像看到鬼一般。 第16章 傻眼了吧   一队百人快马驶进了蓝田。   “开门!”   巨大吊桥缓缓放下。   “信令!”   看守查验了冯毋择等人的令牌,便让守门士卒放行。   “蒙恬在哪?”   “禀武信侯,蒙将军在东工!”   东工,就是秦国的军械制造厂。   冯毋择与农乙对视一眼。   “正好!今天让这小子开开眼!省得整天在老子面前显摆他那毛笔!”   几人快马向东,很快来到一处四处冒烟的地方。   叮叮当当声音不绝。   几人在门前下马,再次被验证了身份。   相比于栎阳,蓝田的东工小了太多,这里更像是一个研究所,研制出来的武器经过蓝田驻军试用,改造,然后再让栎阳左右工室批量生产。   这里的温度陡升,到处都是赤膊上阵的健壮工匠。   几人穿过人群,很快来到了中心区域。   位于中间的区域有座大院子,四面皆都有门,有工匠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院子中心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放置着箭靶,盔甲等物   一位中年将军举起手中的弩箭,果断扣下扳机。   笃~   一支弩箭准确命中标靶。   箭羽还在不停颤动。   很快有两人抬着箭靶来到了近前。   中年将军仔细打量着靶子上的弩箭,对一旁的老者摇了摇。   “还是不行,穿甲效果仍然没有料想的那般好。”   老人虽然年迈,却仍有一膀子力气,一下将那箭支拽出,仔细看着上面磨损处。   “除非用更坚固的箭头,你想的这法子只会撕坏箭头,无法达到双层甲胄的效果。”   老者将那箭矢扔到一旁的大筐里,里面各种箭矢已经堆了半筐。   中年将军叹了口气,“低成本,造穿甲箭矢,也太难了些。”   “你小子这想法不错,箭矢旋转速度若是能够再快些,或许能够达到你所说的效果!”   两人正讨论的时候,便听到有人禀报。   “蒙将军,老师,武信侯来了!”   “哟,这老匹夫不是跟着陛下东游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者露出思索之色,并没有说话。   “好小子,叫谁老匹夫呢,几天没收拾你,皮痒痒了!”   冯毋择人未至声先到。   “老墨匠也在!你俩又捣鼓出啥好玩意了!”   “毋择为何这么快就回了,按行程不还得一两个月?”   蒙恬看着冯毋择,纳闷这人出去几个月,吃了啥好吃的,整个人胖了一圈。   冯毋择没有过多言语,而是看向一旁蒙恬:“始皇帝喻,蒙恬接旨!”   蒙恬立即收了玩笑,面容严肃,挺身而立。   连一旁老者也挺直了老腰。   “立即封锁蓝田大营!蓝田东工戒严!无始皇帝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唯!”   蒙恬面容严肃,“发什么事了!陛下他!”   “陛下没事,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那你先别说!”   蒙恬急忙跑到门外,喊了一句:“令卒!”   一时间,整个蓝田大营随着蒙恬的一声令下,进入了战备状态。   东工这边更是开始戒严,任何人不准出入!   “说吧!”   门口已经被卫兵封锁,这间房子内只有五人。   “嘿嘿,你们知道泰山封禅,天降神物的事情吗?”   冯毋择开始脱身上铠甲,口中还不停。   蒙恬不知道这家伙要干嘛,但仍上手帮忙。   “军报中说的神乎其神,我们可不大相信那玩意。”   老墨匠看向一旁的农乙,“你这后生不是农家的人吗?怎么也跟着回来了!”   农乙并不认识这老人,但是见蒙恬和冯毋择对其都很尊重便躬身一礼。   “皇帝陛下让我等速归,是为国之根基而来!”   “哦?”   这时冯毋择也脱下了外层铠甲。   “老匹夫,你什么时候这么怕死了,穿了两层铠甲!”   “别废话!赶紧脱,我这里面的东西可比我的命重要!”   蒙恬这才发现冯毋择的肚皮鼓鼓的像是怀了孕的妇人。   “甲儿,帮忙!”   老人拍了拍一旁似乎在神游天外的年轻人。   年轻人像是才回过神,点了点头,手指灵动,只几下,整个卡在冯毋择身上的铠甲顿时掉落。   “好后生!”   冯毋择仿佛解开了束缚一般,将甲内的长袍脱下。   “好家伙!你这是叠了多少层!”   蒙恬看到冯毋择身上绑的白绸顿时惊呼出声。   冯毋择将夹杂着汗臭的白绸一把抱住,左手在桌面横扫,把上面所有的东西全部扫落。   “老匹夫我刚改造的弓弩!”   蒙恬哀嚎一声,快步上去,捡起弓弩,心疼的擦了擦!   “一个破弓弩看把你心疼的,来看看这个!”   啪~   一叠白绸被排在桌面上,荡起一阵灰尘。   老墨匠瞳孔微缩,连忙近前。   “这……这些东西出自何人手笔!”   他双手颤抖,捧起一张,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图画。   “嘿嘿,傻眼了吧!”   冯毋择见老匠人这副模样,瞥眼瞧见了上面的三个字,钢铁法。   果然还是得专业的来看这图。   一看眼睛就拔不出来啦!   所以他又放出了一个消息。   “神物之事并非传言。”   捏着鼻子看图画的蒙恬转过身。   “什么!”   冯毋择面带笑意,将几张白绸并排摆放。   老墨匠将那图画轻轻放下,手掌微颤,一一看过。   “这些图画,皆都是神人所受?”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老墨匠,看出了什么?”   老头点了点头。   “此二物,造纸,印刷,有此大秦文教可兴!大兴!   尤其是这流水线的想法!妙不可言!   此三物为农具:   曲辕犁可节省畜力,人力。   耧车这东西可用于播种,如此设计,当真巧妙。   水车可就用处大了,不仅灌溉田地,还可用于诸多费力工作,节省人力!   老夫已经有了诸多设想!妙哉,妙哉,水力竟然可以如此运用!”   冯毋择知道这老头非凡,据说是墨家后人,秦墨主脉的掌门人。   不过这老头不受秦爵,始皇帝曾亲自拜见,期望这老头能够任将作少府,却被婉拒。   说是官吏之事繁杂,占用他时间,然后推荐了自己的弟子。   始皇帝无奈,只得给了个将作博士的职位,通行秦国各处工坊无阻。   “你们看,这水碓和石磨都可以连接水排,如此无需人力,流水不绝,动力不绝!”   老头喋喋不休直接开讲,原本半懂不懂的冯毋择都听出了些道道来。   最后,这老头拿起了那张最复杂的图画。   “尤其这这钢铁之法!   妙啊!此法太神!怪不得!怪不得,我等无法融化铁石竟然是因为火温不够。   这焦炭之法竟能够提升火温,赶紧试一试!试一试!”   老头痴痴呆呆,要拿着那图纸就要去,验证一番,却被冯毋择一把拉住。   老者顿时惊醒。   “哎呀!一时入了神!差点违背了陛下旨意!”   冯毋择没有责备之色,对于能够看懂这些图画的匠人,他供着都来不及。   “始皇帝有令,让你们在秋种之前将诸多农具造出,他回来时要验看。   我就不回蓝田了,农乙也会在这里住下,恬,你稍后帮我们安排住宿之地。”   “唯!”   几人躬身领命。   “冯匹夫,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嘿嘿!这事你去问皇帝陛下吧!   但是在陛下回来之前,蓝田大营不要让它飞进来一个苍蝇。”   蒙恬点了点头。   再看向那些图画,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可是能让秦国翻天覆地的东西啊! 第17章 悄然间的改变   彭城。   一座庙宇之内,秦始皇诚心祝祷。   群臣跟随。   礼毕之后,有侍者回报。   “陛下,四川郡郡守、都尉回来了。”   “让他们来见朕。”   “唯!”   秦始皇面容严肃,站在祠庙前。   两个身着黑甲,身上洁净,却满身血腥之气的汉子来到门口,抱拳而拜。   “臣壮!臣丰!见过陛下!”   “可曾平复叛乱。”   “叛乱已定!”   秦始皇的心情很不好,四川郡治安之差,让他以为六国又复辟了。   他就这么盯着半跪在身前的郡守,目光深邃。   四川郡守也是倒霉,本来被自己强力镇压的各地盗匪这段时间安稳不少。   哪知道前几日,市井传言始皇帝登泰山被大雨淋成了落水狗,说是天地不容秦国一统,一群盗匪又蠢蠢欲动。   这日皇帝陛下路过彭城,他本来想好好表现一番。   却不想有盗匪千人,洗劫了彭城外的一处小镇。   秦始皇听了之后大怒。   倒霉的四川郡守亲自领兵,花了半日时间才将那千人盗匪尽数诛杀。   陛下这次是真生气了。   跪了一会,他心慌了。   因为皇帝陛下还没有让他起来。   “士卒按杀敌之功,正常封赏,郡守、都尉、罚俸半年,依次递减,至县令止。”   “谢陛下宽恕!”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这惩罚比按照秦律来轻了很多。   “起身吧!”   秦始皇这才开口。   两人起身,束手而立。   “一郡之地,只靠杀伐是治理不好的!   今日杀千人,明日杀万人!   你们能杀几日!”   两人顿时觉得喉咙发干,这还不如跪着呢。   “好好想一想,盗匪从何而来,又因何成为了盗匪。   这才是灭盗匪的根本!”   路上的时间,秦始皇批阅竹简的量少了许多。   也不熬夜了,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给一众大臣整得慌。   勤劳的皇帝陛下似乎要松懈了。   除了这些,便是每日锻炼。   除了扮成普通御手驾车之外,偶尔碰到林子,也停车射几箭。   每日政令减少,连带着一直精神紧绷的大臣们也轻松了不少。   就连平时碰上就不对眼的王绾和李斯两人也能笑着打招呼了。   一切在悄然间改变。   秦始皇每日清晨都会看一遍那篇自己亲手抄录的始皇帝本纪,然后是他与王守阳的通话记录。   最后便是默念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除了每日审阅各地汇集而来的简牍。   他还看了很多书。   诸子百家,就连之前鄙夷的小说家故事也看得认认真真。   王守阳说过要让百家之言为秦国所用。   他要找到这些百家的可用之处。   这段时间确实有所收获。   “朕给沛县找了个县令,越!”   “唯!”   淳于越从人群之中走出,原本的博士宽袍已经换成了一身秦吏打扮。   “朕承诺,沛县之地,秦律不施,全凭他施政治理。”   两人漠然,这件事情他们已经收到信令,今日终于见到了本人,心中滋味很复杂。   这是个钉子啊!   “此事事关大秦根基,你们要慎重对待,任何人不得以权压人!”   “唯!”   两人老老实实领命,根本没勇气进言反驳。   刚被罚了半年俸禄,他们可不想再被罚。   对秦始皇口中所说的大秦根基,他们很不认可。   大秦的根基在法制,真让这儒生胡来,该出手时他们可不会手软。   四川郡三位主官已经有了看乐子的准备。   “朕闻九鼎没于泗水,可有寻觅?”   秦始皇想起了后世史书的记载,便问出了这句话。   “臣等皆有所闻,也曾派人潜江寻觅,至今未曾寻见。”   四川郡守应答,这件事是他暗中命人做的,为得是能够给始皇帝一个惊喜。   可惜,没能够寻到。   今天陛下问了此事,看样子对于九鼎的事情挺在意的。   秦始皇点了点头,“朕离开之后,你可找千个熟悉水性的士卒仔细寻觅,若是寻得,便上书于朕。   若是不得,此事便作罢,之后无需浪费心力于此事!”   “唯!”   这意思是找还是不找,四川郡守一时揣摩不透秦始皇的意思。   “这里有朕于泰山之上得神人所赐的四川郡堪舆图。   今日赐予你等,此图你们要好生对待,命人仔细勘验,如有错误之处,立即更改,全图勘验之后,将堪验之后的副本送到咸阳。”   郡守顿时瞪大了眼睛,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叠堪舆图。   “陛下!泰山之事是真的!”   秦始皇算是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你看了此图便知,事关机密,好生保管!”   “唯!”   四川郡守神情激动,双手捧着那堪舆图,有些动容。   看样子这九鼎之事,陛下已经不太在意了。   ……   秦始皇离开了彭城。   沿着淮水,向南郡行去。   除了按照史书所写的路径,他也想见见那个叫喜的官吏。   秦始皇站在船头,看着两岸的景色,心情好了不少。   “南方之地,果然物华天宝啊!”   “陛下,前方便是安陆县界,南郡郡守恐怕已经等在那里了。”   “那便在这里上岸吧!只选百人便装而行,朕想看看此地民风。”   秦始皇想要看看这位以秦简殉葬的官吏,到底将此地治理的如何?   王绾有些担忧,“陛下,百人太少,恐有盗贼袭扰。”   “此地早是秦国旧土,盗贼不兴。我等装作商旅,便装巡访,无人可知。”   “唯!”   王绾无奈,秦始皇下定决心的事情,他只能应命而行。   唯一能做的是小心行事,挑选忠心的士卒。   一群百人,装备精良,就算再低调行事,也会引起关注。   上岸没走多少里,便遇到亭长巡查。   “尔等何人,从何处而来,要去往何处?”   这亭长神情有些紧张,几十个大汉一看就是凶悍之辈。   被他们簇拥的十几个老头,一看都是气度非凡。   尤其是中间那个中年人,虽然一身麻衣,但那指指点点的气度,让他有些猜想。   莫不是郡守,但他又有怀疑,郡守和县令不是都去江陵迎接始皇帝陛下了吗?   隗状笑着走出,拿出了照身。   “我等皆是关中粮商,前往安陆购买米稻。”   那亭长仔细查看之后,便将照身还给了王绾。   “老先生口音似是楚人?”   “故地在楚,今都是秦土,我等要称秦人才是。”   那亭长拱了拱手,“老先生言之有理,这边记录一下,诸位照身皆要查验,有劳了!”   “无妨,查验仔细才好!”   隗状抚了抚胡须,神情舒缓了不少。 第18章 喜的家   这个季节,正是南方晚稻成熟之际。   田间青黄交接,偶有黔首在田间排水。   几个半大孩子在那捕捉鱼鳝,时不时传来惊喜呼喊。   秦始皇将那亭长给的临时通行证递给了隗状。   边走边看着田间景色。   “有许多年没见过如此景象了!”   “陛下劳于政务,黔首劳于田地,各司其职而已,皆为大秦兴盛辛劳。”   李斯说话总是带着法家的味道。   “去问问今年收成如何?”   “唯!”   隗状应命而去,不久便带着一个老农而来。   “诸位上吏这是要去往何地?”   老人面容黝黑,精神却很好,看了中间的秦始皇一眼,便知道了这位是主事之人。   “老丈,如何知道我等是吏员?”   秦始皇笑了,这位老人眼光很好。   “嘿嘿,别看我一把老骨头,年轻时候也是跟着武安君战长平的士卒!咱可是亲眼见过武安君的。你这后生跟武安君比是差了些,但是比咱们郡守绰绰有余!“   秦始皇不禁大笑出声,一旁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丈好眼光!我们是想去云梦乡寻一个人,不知老丈可曾听闻过?”   “是谁呀?云梦乡我熟,我家闺女就是云梦乡的人!”   “那人叫喜,如今应该是郡守属吏。”   老人闻言诧异了一下,随即拍手。   “可巧,就是我那女婿!诸位上吏稍后,我让小儿领你们去!”   秦始皇点了点头,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随便拉来一个老人,竟是喜的老丈人。   “小儿!别忙放水,快来快来!”   一个脸带刀疤,少了一只胳膊的中年男人快跑了过来。   “父亲,何事慌张?”   那老人拉着儿子的手就来到了秦始皇的面前。   “上吏,这是我小儿冬,我年老体衰,走不了多少道,就让他带着几位过去。”   那独臂男人躬身施了一礼,老人便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这几位贵人是要去你五姊家,找你姐夫,好生带路,莫让别人冲撞了!”   “父亲!我晓得!”   “如此那就有劳了!”   冬看向几人,连忙摆手,脸上笑容憨厚。   “诸位无需客气,我老父有腿疾,由我带你们去姐夫家中。”   “多谢。老丈,我等先行一步。”   老人笑着摆手,“去吧,去吧。”   一行人跟着冬,拐进了大道上。   秦始皇看着前面带路中年人,便攀谈了起来。   “冬,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冬看着眼前和他差不多大的男人,笑了笑,“打仗断得呗,二十六年的时候打齐国,不小心被砍了一刀,捡了条命,可惜没能捞到军功,不然咱现在也得是簪袅之爵。”   “不曾想,你还是个什长。”   说到这里,冬的脸色有些黯然。   “可惜,那一什的兄弟都死了。我也断了胳膊,退伍归乡,再与军功无缘喽。”   秦始皇沉默了,统一六国之战,死了太多的人。   “你是家中老幺?”   “是的,上面三个兄长,都战死了,如今只有我和两个姐姐。”   冬像是在讲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将他知道的乡间见闻,一一说来。   秦始皇听得认真,他这才知道,统一的大秦,已经快到耗尽黔首根脉的地步。   幺儿都上了战场。   这或许只是一个个例。   但是有一就有二。   大秦很大,又有多少人如同冬一般,断手残肢,照顾着一家老小。   一行人过了好几个村落,期间多有盘查,见有冬引路,又有县内商旅照身,便很快放行。   “前方是我五姊家了!”   秦始皇看着眼前的小院子。   面积不大,有三座小房子。   坐北朝南的堂屋是个土坯房,坐东朝西的是个厨房。   西面朝东的则是栋木质房屋,屋顶也是用青瓦遮盖。   四周房屋多是土坯茅草,显得这栋小房很是扎眼。   秦始皇则指了指四周房舍,对身后的大臣说道。   “咸阳民舍,优于此处多矣。”   众位大臣无言。   再优能有陛下您的宫室豪华。   小院墙不高,里面一个半大孩子正抱着个小女娃散步,手中还举着竹简,轻声诵读。   “恢儿!”   冬叫了一声,里面男孩诧异得看了他一眼,便笑着开门。   “舅父,你怎来了?”   “嘿,我在田里放水,碰到这些上吏,说是要找你父亲。我寻思你父亲这些日子告归在家,便将他们带来了。”   恢往后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   自己父亲啥时候认识这么多人了?   “舅父,今日皇帝陛下巡游至南郡,我父随郡守去迎驾了!”   “哎呀,还有这事情!”   冬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这么老远带一群人过来,结果人还不在家。   “诸位上吏,我这姐夫去迎接陛下圣驾了,今日不在家里。”   秦始皇笑了笑,“无妨,我让人去叫。”   接着他便看向一旁东张西望的王离。   “离,你带十人去找一下此地邮驿,让其快马寻回喜。顺便令其清扫传舍,以便我等今晚歇息。”   “唯!”   王离虽贵为武城侯,但是袭的是他爷爷王翦的爵位,资历最小。   所以这种跑腿的活,他干正合适。   冬这才意识到这群人的不凡,竟然一句话就能调动邮驿快马!   “后生,不请我等进院?”   恢给那叫离的汉子指了指邮驿所在,然后便听那为首的中年男人说话了。   “这!您请进,家里西厢是我父书房,我这就给您开门。”   恢抱着小妹儿开了西屋房门。   秦始皇带着几个文臣进了院子,王贲和赵亥两个武将指挥其余兵卒,守卫院子四周禁止生人靠近。   恢哪见过这种阵仗,偷偷问一旁的冬。   “舅父,我看这些人可比县令排场还大!”   冬瞥了他一眼,“你母亲哪去了?”   “在东田,大兄也在那!”   “赶快把他们叫回来!”   “小妹儿怎么办?”   “我来哄。”   “那这书也给你!别弄坏了!”   冬接过小女孩,接过书简,便看见几位领头人物已经进了自家姐夫的书房。   确有一位衣冠整洁的老者看了眼他手中竹简,说道:“可让老夫看看此简牍?”   “您尽可拿去看,只是别弄坏了,我那姐夫最是心疼这些简牍!”   “放心!坏不了!”   老人有些不耐烦接过简牍,扫了一下,眼中却是一亮,看向刚刚带着一名士卒离开的恢,若有所思。   “那诸位先歇着,我姊一会回来,便给诸位煮茶。”   “你怀中这小妹儿好乖哦,叫何名?”   一个抚着胡须,略带楚地口音的老者笑着搭话。   “叫作穿耳,我姐夫给起的名。”   老人没有丝毫架子,笑着逗弄小女娃。   为首那位上吏,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似乎对这间整洁的书房很是满意。   “这小女娃和吾女阳滋幼时很像。”   秦始皇看了一眼冬怀里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女婴,随口说了一句。   冬也很欢喜。   “我那姐夫,最疼这幺妹。”   秦始皇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而是被桌上一卷写了一半的竹简吸引,便拿起细看了起来。 第19章 圣驾竟在我家   喜家被人包围的事情很快传开。   不久乡中三老、有秩、游徼全都到了。   “你们不要声张,乡中秩序平常处置便可。”   “唯!”   三人很激动。   看门的竟是个彻侯!   那里面几人!   他们不敢想了。   有秩、游徼来人快速离开,他们要通知各个亭口,全乡戒严。   三老一人恭敬立在门外,心中喜悦之意不可言表。   “你们这可有名叫黑夫的士卒?”   三老思忖了一下,然后应道:“是有此人,不过已经死了四五年了,连同他的二兄惊一起死在了昌平君乱的战场上。您为何有此问?”   王贲暗自叹息,然后说道:“他兄长衷还在吗?”   三老十分诧异,高高在上的彻侯对一个小小士卒如此了解,太不正常了!   还是个死去的士卒,这就有点诡异了。   “衷还在,现在是郡里的刑狱吏。”   王贲点了点头,吩咐道:“命人将其叫来,我家主人要见他,让其务必带来黑夫和惊的家书。”   三老顿时心惊,里面之人要见衷!为何要带家书?   “吾这就去安排!”   三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快步离去。   “如何?”   赵亥看向王贲,淡淡询问了一句。   “都死了。”   王贲淡淡回答。   不知怎得,心中莫名有些悲伤。   他想起了征战四方的父亲,打算回去之后跟他讲讲这件事情。   然后他便看到前不久出去的恢带着一名男子和妇人快步往这边而来。   “两位上吏,这是我大兄获和我母亲。”   赵亥看向战战兢兢的三人,笑了笑,“你们无需多虑,当作普通客人接待便可。”   “妇人粗鄙,家居简陋,万望诸位上吏不要见怪才是。”   “主人家不必自谦,我家主人对喜很看重,一点小事不会在意。”   妇人整理了一下衣物,进了院门,便看到自家闺女被一个长胡须的老者抱着,嬉笑不已。   自己的弟弟冬则在书房外傻站着,手足无措。   书房门槛上还坐着个面容矍铄的老人拿着竹简观看,像是很入迷。   “哟,女主人来了,再不来这小女娃可要随老夫走了。”   隗状见到妇人,笑着打趣了一句,让原本紧张的三人,神情缓和了不少。   “怎么劳烦客人!获儿,快把小妹接过来。”   隗状笑嘻嘻的把小穿耳递给高大些的获。   “诸位客人稍候,我这就去煮茶。冬,来帮我添柴。”   正不知干啥的冬,立即跑了过来,单臂抱了捆柴便进了东屋厨房。   “有劳夫人了。”   妇人没有说话,只是施了一礼,便钻进了厨房,不一会烟囱里便冒起了炊烟。   “你叫恢?”   坐在门槛上的李斯站了起来,来到了恢的身边。   “是!”   恢看着这位严肃的老人,心中莫名有些压力。   “可是取自: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恢摇了摇头,“小儿不知。”   一旁隗状笑着看向李斯:“你这老小儿莫要诱拐孩童。”   李斯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隗状,“关你这老匹夫甚事!”   说完,便拉起恢就要往外走。   恢则看向抱着小妹的大兄获,征求同意,他能感受到这老者似有考校之意。   获点了点头。   隗状连连摆着手,“去吧去吧!这块老石头好容易动了念头,不会害你的。”   然后他便看向了获,笑着与之闲聊。   “你是家中老大。”   获平静的点了点头,“今年十八岁。”   “可曾为傅?”   秦律中有规定,   父亲的爵位是可以传承给儿子的。   官府认可后就是‘傅’。   父亲的爵位越高,儿子“傅”的年龄越大;父亲的爵位越低,儿子“傅”的年龄越小。   “不曾,我父爵只是上造,到我这就只能重立军功,才可获爵。”   “那可难喽,如今天下定为一,战事渐少,军功难得。”   小女娃已经在兄长肩头睡着了。   获挠了挠头,笑着道:“那我就好好种田。”   院中几人闲聊。   秦始皇坐在书房桌案边,翻看着那未曾写完的竹简。   其他几位或站或坐,都是十分安静。   喜的这间书房规格很高,可能是见了郡守家的书房后仿建的。   平时应该不常待客,许多用具都很新。   上面书柜上打扫的很干净,每卷竹简都用麻布细心包裹。   书柜分类仔细,百家书籍或多或少皆有收集。   不过都是手抄,应该是在别处看到了默记下来的。   王绾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在一个底层吏员的家中读书。   还是在如此简陋的书房之内。   简牍上的字迹很潦草,时有错漏之处,但他却很安心,像是回到了幼时与老师学习的时光。   “您的茶。”   一少年将陶杯放在了王绾身前,他这才恍然,放下简牍,笑着道谢。   然后便看到中间,跪坐在书案边的始皇帝,正在悠然品茶。   他也举杯抿了一口,眼中有些意外之喜。   此茶香鲜醇爽口,味道绵长,很是不错。   “想不到乡野之地,还有这等好茶,可有名?”   获摇了摇头,“无名。”   始皇帝淡淡开口道:“此茶扁平挺直似刀剑,色泽翠绿,干净匀齐,香气栗香持久,滋味鲜醇爽口。当以龙剑为名。”   “好名字!”   王绾附和一声。   也就您敢这么命名。   眼见中午,妇人在厨房门口张望了一番。   “你这姐夫,咋还没归来。”   冬往锅灶里添柴,“应也快了。”   “唉~这午饭咋做,这些个客人,把家里存粮用上都不够。”   “乡里应有安排,你就别担心了。”   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速度极快。   王离在门口勒马,下马后立即来到后面。   将一名头发花白吏员扶下马来。   “有劳。”   那人很是有礼,但是看到院子外把守严密,心中波涛汹涌。   正与李斯谈论的恢看到了这人,欢喜喊了一声。   “父亲!您终于回来了!”   “恢,这是?”   恢快步跑了出来,扶住了父亲。   “这些上吏都是从关中来的,尤其是那位,刚刚还考校了我一番,说是要收我为徒。”   喜扫眼看了看四周,听到儿子口中关中二字。   心中咯噔一下。   他随着郡守在县界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的人。   此时竟出现在了自己家中。   何等荒唐! 第20章 陛下太恐怖了吧   书房之内。   手中的竹简中以纪年的方式记录着喜的生活。   秦始皇知道了喜是:   秦昭王四十五年,十二月十九日丑时出生。   比他大四岁。   他是家里的长子。   一出生便是秦国人,因为早在秦昭王二十九年,安陆就已经成为了秦土。   两年后,他有了弟弟叫“敢”;又过了九年,有了三弟名为“遬”。   喜十七岁那年为傅,正好是秦始皇登基为秦王之时。   咸阳一位王子成为了秦王,受万人朝贺。   在云梦乡,一位黔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只留下“喜傅”二字。   秦始皇惊叹于这份巧合。   喜19岁那年在‘学室’考试合格,次年被任命为“乡史”。   两年后晋升为安陆县的“令史”。   26岁,迎娶了一位女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次年初为人父,为大儿子取名为“获”。   秦始皇看了眼为自己添茶的青年,点点了点头。   34岁那年,又有了二子取名为“恢”。   前年,喜有了一个女儿,取名“穿耳”。   就是那个正在被隗状抱着的乖巧小女娃。   去年,父母皆丧。   今年未曾动笔。   ……   秦始皇提起桌上的毛笔,思忖着要在这根空白的竹简写些什么。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个男人。   他纳头便拜,声音有些颤抖。   “臣喜!见过始皇帝陛下!”   秦始皇尴尬的将毛笔放在了一旁。   “你们先出去一会,朕与他聊一聊。”   “唯!”   房间内几人各自拿起自己的杯子,唯命退去。   王绾最后带上了房门。   屋中,只有三人。   始皇帝、喜,还有那名一直随身的史官。   “起身吧!”   “臣不敢!”   “朕令你起身!”   喜仍跪在地上,声音坚定了不少:“臣请陛下移驾行宫!”   秦始皇笑了,知道了他的心思。   “为何?”   “陛下此行,不合法度!”   秦始皇轻声而笑,他很高兴。   “朕已命人让南郡郡守腾来此处了,你无须担忧朕的安危!”   喜这才抬头,却不敢正面秦始皇,微微低首。   “陛下,臣只是一小吏,家中微薄,不足以俸陛下万一。”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   “喜,你怎么如此苍老?”   秦始皇以为此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应当正是壮年。   可眼前的喜,身体清瘦,头发花白,比李斯还显老。   这让朕怎么用他。   喜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心中有个疑惑一直没有解决。   “可是想问朕,从哪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陛下明察秋毫,臣却有此惑。”   秦始皇淡淡开口,“有个后生说你打算用秦律陪葬,朕有些好奇,所以就想来见见。”   喜的面容露出了无比惊骇的神色。   这是他这些天刚刚升起的念头,就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有说过,始皇帝如何得知。   听他这话意思,还是从一个年轻人口中知道的。   “臣万死!恳求陛下留家中妻小之命。”   “秦律可没有这一条死罪,朕不会责罚你。”   秦始皇声音平缓没有丝毫的动怒之色。   喜擦了擦额头冷汗。   秦律中确实没有这条罪名。   但是您这神通广大的能力,谁顶得住。   “说说吧,为何想要如此?”   秦始皇从桌子上拿起水壶,为他倒了杯水。   喜这才明白,始皇帝并非要责罚他,而是真想知道这个原因。   他双手捧起水杯,轻轻啜了一口。   润了润发干的喉咙。   这才轻声说道:“臣幼时便闻秦法,老父多次教导,言秦法是大秦命脉,是历代先王为黔首铸就的登天阶梯。   臣不敢隐瞒心迹,此生所有皆为秦律所赠,是臣之命,只愿命归黄泉,也有秦律随身。”   这家伙是要把秦律带到黄泉去啊!   “大秦有你这样的吏员,朕心甚慰!”   这是一路来,秦始皇得到的最震撼的答案。   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吏,竟然想把秦律带到黄泉去施行。   秦法当真有错吗?   在喜的心中,秦律这就是他的命。   “喜,你怎么如此苍老?”   秦始皇又问出了这句话。   喜神色有些黯然。   “臣心中有愧。   为子,父母于去年皆丧,不能侍奉左右,每每思及,心痛若死。   为吏,事务繁杂,不能处理妥当,愧对陛下,心中难安。”   秦始皇看着如此暮气沉沉的喜,有些担心,他还能活多久。   “可是郡中吏员不足?”   喜不敢撒谎,害怕这位能够知晓人心的陛下怪罪。   “吏员一直不足,每逢征调,我等皆要身兼数职,每日勉强休息一二时辰。”   秦始皇想了想自己的工作强度,以及每日发出的政令。   各地的征调在这几年愈发频繁,对于底层的吏员是什么情况,他从未去想,也从未了解过。   原来他们比朕辛苦多了。   秦始皇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心中盘算着如何改变这种现状。   唯一的法子,就是不要动。   可是若没了战争,黔首如何获得爵位。   到时勋贵坐大,便是另外一场诸国混战。   “朕若改秦律,你认为当动何处?”   “陛下,万万不可有此念!秦律践行多年,已深入人心!若是改动不当!大秦必定万劫不复!”   秦始皇听出了他话中的区别。   “听你的意思,若是改动得当,大秦或许有救?”   喜的喉咙微动,“陛下此言,像是认为大秦将亡?”   秦始皇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六国未灭之时,秦法让大秦子民如臂驱使,大秦士卒,奋不顾身。   可如今天下归一,战事渐息,再行秦律似已不合时宜。   朕今年东出游历,六国故地之民对秦律抗拒非常,推行艰难。   所以朕想问问,你作为最底层的吏员,在实行秦律之时,可认为有不妥之处。”   以往若有上官询问这些,喜肯定不敢说实话。   但今日眼前之人是始皇帝!   还是个能知道人心中所思所想的始皇帝。   他不敢说谎。   “臣为吏多年,往常不觉秦律有缺。自从陛下一统六国之后,却觉得秦律施行却有阻碍。”   “阻碍在何处?”   喜咬了咬牙。   “阻碍在官吏本身。”   秦始皇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未曾想过的可能。 第21章 朕见喜于云梦   只有两个字。   贪腐。   有贪腐就有会徇私。   有徇私,秦律的公平就成了空文,便会有更多人触犯律法。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如今的大秦就像长河一般,从山谷走到了平原。   所有的流沙沉积下来,一天两天并无太大影响。   但若堆积过多,河道便会淤塞。   若有一天洪水来临,便是千里溃堤的景象。   清淤固然可行,但难度很大。   唯一方法,增加水流速度,让他们带着泥沙,归入大海。   “如何做?”   “节流。   让江水从源头减缓。   之后清淤。”   秦始皇点了点头,算是个解决溃堤千里的方案。   虽然是临时的。   秦始皇想起了王守阳的几个建议。   “取消连坐,减少肉刑,刑法以轻,给黔首们耕作休憩的时间。可行否?”   喜无话可说,只是默默拜服在地,失声而哭。   秦始皇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知道自己不该问这句话。   喜只是个小吏,他没有资格,也承受不住说出答案后的后果。   秦律太细了,细致到能够指挥人一言一行的地步。   但这种指挥的根本目的,却是为了服务战争。   如今天下太平,这种指挥之法,就是在背道而驰。   “起身吧,等了这么久,朕也饿了!”   “臣这就去吩咐吃食。”   “去吧,让朕静一静。”   “唯!”   喜和一旁的史官都退了出去。   秦始皇闭目思索,思考着这想法的可行性。   门外等待的诸人,见喜退了出来,立即围了上来。   “陛下说了什么?”   王绾第一个开口。   “陛下说他要静一静。”   “陛下是不是下定决心了!”   听到这个问题后,喜才知道,这件事情这些人都知道。   他点点头,“陛下问:取消连坐,减少肉刑,刑法以轻,给黔首们耕作休憩的时间。可行否?”   几人长叹一口气。   这句话不只是问喜,也是问他们,问勋贵,同时也是自问。   喜代表小吏给出了自己答案。   如今几人代表的勋贵也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他们当然认可!   没有人会因为这个改变损失什么,又有什么不认可的呢?   至于黔首,没有任何人去征询他们的答案。   至少,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   “喜,老夫有一事要征询你的同意。”   说话的是李斯。   “何事?上吏但说无妨。”   喜先是施礼,然后询问。   一旁的王绾咳了咳,“想收徒还躲躲藏藏,让人如何信服。”   李斯白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老夫是李斯,如今为秦廷尉。”   喜立即躬身施礼,“见过廷尉。”   李斯见他恭敬,很是满意,脸上有了些笑容,指了指周围几人,将一圈人的身份全都说出来了。   喜知道这些人都是自己无法企及的人物。   可是当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后,发现自己情绪并没有太多波动。   刚想一一见过,却被王绾笑着打断。   “行了,无需在乎虚礼,我等皆为客人。你这主人如此客气,我等怎好开口讨饭。”   喜了然,便冲着厨房喊了一声。   “夫人,家中精米先蒸上,冬去宰鸡,获儿去邻家借些炊具,顺便沽两坛酒。恢儿,你去帮忙砍柴。”   “外面士卒无需操心,乡中三老已有安排。”   王贲和张亥,撸了撸袖子,对着冬说道:“小子,我俩来帮你!这些君子都是远庖厨的!”   “你这匹夫,拐弯抹角的骂人!”   “不服来打一架!”   王贲眼睛一瞪,看了一眼隗状。   后者也撸了撸袖子,“老夫不是君子,最喜庖厨之事!”   说着便来到水缸边,择菜洗菜。   李斯才拉住了喜,轻声说道:“我见恢儿天赋不错,若是你愿意,老夫愿收他为徒,不过他要离乡远行。”   父母在不远游。   这是圣人言语。   恢才11岁,若真的跟李斯去咸阳学习。   喜是不舍得的。   但眼前的人不是别人。   法家之首,当今廷尉。   以自己的才学,资源,根本无法与此人相比。   “恢儿可知廷尉身份?”   “老夫并未告诉他。”   “不知恢儿可有意愿跟随廷尉。”   “这小儿,我看你期望很大,不仅名字,还有才学,皆都是法家之路。我刚刚问他可愿随我学习,他让我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既然他愿意跟随廷尉,我自然无法阻拦,只是小儿顽劣,廷尉训斥时多多留情。”   “好不容易碰到个好苗子,老夫可舍不得训斥。   你同意便好,与他收拾些日常衣物,明日我等回程,便带上他了。”   “今夜我会安排好此事,廷尉勿忧。”   午饭很丰盛。   只是相对于喜来说。   不知道书房内皇帝陛下吃的如何,院中几个大臣却是很尽兴。   秦始皇吃完饭,正要打算动身。   这时,就听叮的一声,袖中神物震动。   “嗯?那小子又要跟朕通话?”   他熟练的解锁,发现下方信息图案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一路之上,秦始皇自己将手机上的简体文字全部熟记。   并都点开那些图标一一验证。   发现了诸多功能。   对于这件神物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这似乎是一个囊括万物的查询工具。   不仅是知识,图画,还有计算和计时的功能。   点开之后,图标上写着四字。   [政哥!在吗?]   是那小子,朕给你个惊喜?   秦始皇在上面翻找了一番,书写起简体字来。   [朕见到喜了。]   叮咚~   [卧槽,666,政哥代我问好,不过喜哥明年就去世了。给您当官真的太累了, 假期都没有,活活累死。]   秦始皇眉头微皱,这小子时刻不忘挖苦自己。   倒是喜明年就去世,超出了秦始皇的预料。   他思忖了一下,便问个问题。   [后世官制如何]   信息良久未未回。   秦始皇郑重收起手机,拿起了桌子上的毛笔,在书简之上写下了一句话。   ……   院门前,秦始皇看向眼前面容枯槁的喜。   心中滋味难明。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真心拥护秦法的人,明年就死了。   “有位后辈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喜不明所以,这个后辈到底是谁,竟能知道他的存在,并且竟能让始皇帝代劳。   “臣很好。有劳陛下费心了。”   “从明日起你便告归在家吧,何日身体好转,何日再去任上!”   “唯。”   还能咋办,您说啥就是啥呗。   “喜啊,朕想让你看看十年后的大秦,知道吗?”   喜有些畅想,嘴角露出了一些弧度。   “十年后,大秦必定如陛下所想。天下安宁,黔首富足。”   “那就好好养病,给朕亲眼看看那一天。”   “唯!”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喜的家。   喜有些失魂落魄一般回到了书房,不再敢坐那个秦始皇坐过得位置。   只是跪在对面,捧起自己那个记事的书简上,   上面有一段墨迹未干的字体,   不是秦篆也非隶书:   廿八年,朕见喜于云梦。 第22章 一封家书   传舍之中。   秦始皇见到了衷。   也看到那两封家书。   这是两张并不规整的小木片,兴许是某个枯枝裁成的。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秦始皇大致扫了两眼。   便递给了一旁的史官,让其抄录下来。   衷只是跪伏在地,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为何知道自己保存的两个弟弟的遗物。   他很恭敬,因为就连郡守大人对眼前的人也很恭敬。   估计是都城来的人。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还惦记着那两片木牍这人看过能不能归还自己。   “家中如今粮米可足?”   出乎意料的问题。   “仍有富足,三弟挣到了军功,分了些田产,加上我的俸禄,年年是有结余的。”   秦始皇点了点头,见史官已经将木牍抄录完毕递了过来。   他拿过之后,递还给了衷。   这是个老实的小吏,职位比喜要高些,却比喜胆小,畏畏缩缩。   衷双手接过简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敢问上吏,我的两个弟弟可是触犯了秦律?”   “并未触犯秦律。”   “那您为何要看这书信?”   “因为有人说给陛下当士卒,很苦。”   衷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大秦士卒,甘愿身死,谁言劳苦!”   秦始皇点了点头,“你去吧,好生保管这两封家书。”   “唯!”   见没有受到什么责罚,衷心中长出了口气,轻轻收起木片,躬身告退。   不久,房间内再次进来一人。   “臣腾,见过陛下。”   “起身吧,你这南郡郡守做的不错,不过迎驾之事无需如此劳师动众。”   “臣知错。”   “朕离开后,你派人给喜找个医者,好生调理。”   “唯!”   叶腾不知道那个叫喜的小吏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让秦始皇改变行程去拜见。   “之后不要过多打扰他,以律而行便可。还有衷这人,不用觉得朕见过他们就有优待,你明白吗?”   “臣谨记陛下之言。”   陛下既然都开口了,那以后肯定不能让这两人受委屈就是了。   “过些日子政令会有些变化,朕先给你打声招呼。还有南征一事,屠睢多年未进寸功,徒耗士卒,朕以为当缓一缓。你觉得如何?”   叶腾思忖了一番,想起始皇帝从泰山下来之后做出的那些事情,觉得风口似乎变了。   “南越之地,丛林密布,毒虫蛇蚁遍地,我军将士多不服水土,却是应从长计议。”   怎么才算会说话,那就是顺着上位者的意思来,但又不要下定论。   “既然如此,那便传令与他,召回大军。”   “自泰山封禅以来,陛下诸多举动,臣皆不解。”   “你也觉得朕此行不合法度?”   “臣不敢,陛下行事自有道理,只是恐外事之臣肆意揣度,会生事端。”   秦始皇点了点头,笑了笑。   这个叶腾,心思如此深沉,是个可用之人。   “游历在外,诸事不便,政令通行不畅,无法与你等详说。   朕这段时间确实着急了些,想着天下既然已经一统,那边可以着手作更多的事情。   只是泰山之巅,得到一物,让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叶腾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秦始皇的意思。   “大秦必昌盛万年。”   秦始皇这是笑了笑,“万年倒不必,朕只想在有生之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陛下万福,定然福寿绵长!”   秦始皇看向叶腾,似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你若只有十年可活,会做何事?”   叶腾愣住,这事情他可没想过,始皇帝这么说会有什么深意呢?   “此事臣不曾想到,若真只有十年寿命,臣当为大秦肝脑涂地。”   “尽力而为便可。”   听到秦始皇的应答,叶腾明显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感觉自己真像只能再活十年似的。   云梦乡来了个大人物,第二天就离开了。   之后人们发现,喜家中时常有人拜会,还有医者专门给他看病。   四邻也沾了不少的光。   只不过他家那个二儿子没有再见到过,说是被大人物们看上,去了郡城学习。   衷又有了一个儿子,特意请喜起了名,叫兴。   他很高兴,请了乡里有名望的饮酒。   日子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船队继续南下。   秦始皇是打算看看五岭的风光的。   可是行到湘山,便遇到了大风。   王绾命人询问,说是吹了半个多月了,以往没有碰到过这种天气。   秦始皇收起手中的竹简,“去湘山上看看吧。若风不止,便回程。”   “唯!”   一众人下船登山,这山不大,是一座小岛,岛上树木葱郁。   几个健卒抬着些祭祀用品,来到了湘山祠。   这里香火倒是旺盛,能够看到不少祭祀的痕迹。   秦始皇诚心祝祷一番。   所求不多,只愿回程顺利。   在此停留一日,次日山风并未止歇。   “看来是天意如此,命人修缮湘山祠,让湘君神常飨祭祀。”   看着波涛起伏的大泽,秦始皇下了这样一道政令。   船队调转,原路回程。   ……   与此同时有一道政令,却顺着秦国的邮传系统一路向南,越过云梦大泽,送达到了去五岭南越之地。   五十万苦战良久的大军,从泥潭中拔出了双脚,朝着关中回归。   ……   四川郡的沛县,淳于越坐在书案间,奋笔疾书,他要赶在中秋之前,安排好一县的秋种工作。   没有了秦法束缚的沛县,似乎民众的积极性高了很多。   ……   南部吴地,一个英武少年跟随着大人,淋雨前行。   他面容坚毅,身上布衣被雨水打湿,些许鲜红顺着水流到了泥地上。   前方之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语,继续默默前行。   ……   琅琊郡,琅琊台不远处,人声鼎沸,浩浩荡荡车马,载着巨大的原木驶向海畔。   在那里一个巨大船舶的框架已初见雏形。   ……   由此往北,隔着海峡的蛮荒之地,有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心中激荡。   他的身后,正有个健壮的男人将一块巨石抛向了大海。   ……   在往北,辽东郡郡守正仔细的看着一道命令。   上面让其在能掌控地域的最北方秘密建立一座大城。   ……   有些事情,似乎在改变。   而更多的人依旧朝着既定的历史轨迹前行。   ……   秦始皇放下看了很多遍的两封家书。   他看向了前方的高耸关城,轻声言语。   “回家了……” 第23章 借剑而去的少年   “大兄!我好疼!”   一张沾着血的小脸突然出现。   双眼圆睁,血泪直流。   “小弟!小弟!大兄对不起你!大兄……”   张良猛的坐起,胸口剧烈的起伏。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脸上,反射着一点晶莹。   他喉咙微动,用手搓了搓脸,发现手心之中满是汗水。   “小弟……”   他出了一口长气,轻声呼唤。   平复了一会心情,便掀起了被子,披上衣服打算倒杯水。   咚~   似乎是有什么碰到了桌案。   张良立即警觉,一把拔出了窗前的宝剑。   “何人在那里!出来!”   月光如水,照在了侧堂的柜子边。   张良举剑缓缓靠近。   那柜门微微动了动。   一只草鞋正在缓缓收回。   张良佯作未曾见到那脚,只是轻轻靠近。   “果然是偏远之地,耗子都这般大!”   他身形越靠越近,一把将柜门拽开,手中利剑直刺而去。   嘟~   长剑钉在柜子的侧壁上,剑刃则是架在了里面之人的脖颈间。   “你是何人!”   借着月光,张良看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脸庞。   这人脸上沾着血水和泥土,眼睛里满是惊慌和恐惧,就那么死死的盯着张良。   张良脸上的杀意渐渐凝固,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了自己惨死的弟弟。   窗外的虫鸣停止了。   接着一阵惊慌呼唤声由远及近。   街边火光四起。   “那小兔崽子就是朝这跑的!”   “吃了熊胆了!竟敢逃征召!”   “敢伤老子的人!抓住了有他好受的!”   ……   断断续续的喊声接连传来,张良顿时明白外面的兵卒就是在寻找这柜子里的孩子。   “他们在抓你?”   那孩子应该是吓坏了,听到外面的呼喊,顿时缩成了一团。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巧急促的脚步声。   一盏烛火,在门外闪动。   “先生,先生!快快醒来!”   门外传来轻声的呼唤,那是沧海君为他安排的侍女。   张良看了那少年一眼,缓缓抽出了宝剑,并将那柜门掩上。   他将长剑轻轻放在桌子上,佯装打了声哈欠。   “何事惊慌!”   房门打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面带焦急神色。   “院外有游徼巡查,说是我们这里进了盗贼,主人命我送来照身,以便盘查。”   说着,这女子拿出一个木牌,递给张良。   张良接过那照身看了一眼,正要躬身道谢。   引得前院一阵呼喝。   “后院是何地!”   “本吏奉命捕盗,你等要抗命!”   “小民不敢,只是内有家眷,上吏要搜查恐有不便。”   “让开!”   一个身穿吏服的大汉,绕过影壁,闯了进来。   “哟,打扰两位好事!”   那人看到了门前正在为女子整理衣物的张良,拱了拱手。   张良朝着那侍女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颔首,走进了屋中。   “诸位上吏,这大半夜的,何处盗贼如此重要!”   那大汉走近,举起灯笼仔细打量了一圈。   “你这人有些面生啊?”   这时,人群中挤进来一个老汉,连忙摆手。   “上吏,这是小民的外甥,本是东郡之人,前些年父母皆丧,我又膝下无子,这才接来抚养,以求后事有人照料。”   “哦,理由倒是很充分!”绕到张良身后,瞥了一眼屋内。“照身拿来我看!”   张良有意错过身,将这游徼挡在门外,从袖中抽出照身,“照身在此,请上吏详查。”   那游徼一把抓过照身,瞥了一眼,然后又扔了过去。   “既然来到了本县,便去重新登记下户籍,看你样子,许是个读书人,如今大秦下吏紧缺,兴许可以举荐为吏。”   “小民谨记,明日便去县中登记户籍。”   这游徼并未死心,问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往屋内瞟。   这时外门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司寇来到这游徼耳边,轻声言语了什么。   大汉面色微变,立即道:“山家那小子也逃了!我等快些去追!”   一群人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声音渐远。   原本战战栗栗的老头直起了身子,看向张良,“乡中这几日征召小民频繁,似是郡中有变。”   “我闻那嬴政东去泰山封禅,得了神物。哼,以法立国的大秦君主,也耍起了方士手段。”   “此事传扬的玄乎,暗中有不少人打探,各有说法。”   两人在院中谈论,此时屋内竟传来一声惊呼。   张良神情一变,立即闯进屋内。   此时屋内,一盏油灯昏黄。   此时那侍女浑身抖动,白玉般的脖颈处被剑尖抵住,她肩头一双眼睛露出。   那眼中凶光闪动,看向进来的张良。   是那个柜子里的少年。   他嘶哑开口:“放我走!”   张良眼神凌厉,“少年人,我方才并未拿你如何,你当知我不会将你拿送秦吏,快放了她!”   “我不信你们!”   少年推了一下侍女,缓缓往门前移动。   张良怕他乱来,便轻声安慰,“我们无有仇怨,那游徼方才言山家之子也向东逃亡,他们已去追了。你放心逃去,我等不会阻拦!”   此时,三人已来到院中,苍海君身后已经多出了几名大汉,皆是面露凶狠神色。   “伏!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快将剑放下,我自会放你离去。”   “先生,我无意冒犯,此举只为自保!走!”   那叫伏的抓起侍女的头发,手中剑未动丝毫,拖着那侍女快步来到了墙边。   张良紧随而来,身后沧海君的人将其围拢。   “哼!都是一群骗子!”   嘶哑的声音从那侍女身后传来。   张良心觉不妙。   “啊!”   一声惊呼,侍女身子猛得往前一扑,张良急忙上前,将其扶住。   再看那少年,已经没了身影。   笃笃~   几支劲弩箭矢定在了墙上。   “借剑一用!”   墙外传来了那嘶哑喊声,张良知道,那是说给他听的。   “你没事吧!”   怀中女子哭泣不已,脖颈间被划出了一丝血痕。   沧海君近前看了一眼,摆了摆手,“带她下去上些伤药。”   他则来到墙前,看着那一只脚印。   面露杀意。   “这小儿,武艺见长了!”   ……   张良在屋内枯坐到了天亮。   房门再次被敲响。   “先生,小女俸主人命,前来侍候先生洗漱。”   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他打开了门。   “嗯?怎么换人了?”   那女子并未言语,只是将清水毛巾放在张良屋内。   张良有些心烦意乱,随便洗漱了一番,便出门来。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个熟悉面孔。   “这剑是你的吧!”   张良看向游徼递过来的剑,心中悚然一惊。   “上吏说笑了,小民不会使剑。”   那游徼直接将那把剑塞到了张良手中。   “昨夜我看的清楚,这柄剑就在你那桌上。”   然后他拍了拍张良的肩膀,“我们赶到时,那小子已经被人砍杀,就只有这柄剑留在地上,现在物归原主了。”   说完,游徼抱着肩膀离开了。   只有张良愣愣呆在原地,手攥紧那剑柄,剑尖微微颤动。 第24章 新的农具   蓝田大营。   东工工室闯进来一人。   风风火火,疾步如飞,边走边骂。   “蒙恬这小子要是不给老夫个交代,老夫今天跟他没完!”   一旁引路的士卒缩了缩脖子,“您老小点声!”   这人面色黝黑,头发花白,胡子纠结,一身麻衣,草鞋,还卷着裤腿。   一路走着,身上草茎纷飞,脚上泥土四溅。   “怎么,怕陛下听到!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老夫都敢绑!”   “不绑您也不来不是!”   “少跟老夫耍滑头,我看这小子就是公报私仇!   不就是从他那毛工室支走一批毛笔嘛!   老夫又不是私用!”   这人声音洪亮,引得四周工匠伸头张望。   “看什么看,忙你们的去!”   领头那士卒脸都皱到了一起,冲着四周疯狂摆手。   “就在这里了!”   那老头瞪了领路士卒一眼,“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大白天还关着门!”   “您进去便知。”   哐当!   老人一脚踹了上去,惊人的大嗓门在房间内炸响。   “蒙恬!你小子跟老夫好好说一说!秦律擅行私刑是什么罪名!”   “?!”   “陛…陛下!”   气势如虹的惊呼,震得房上尘土簌簌而落。   门口士卒咧开大嘴,无声大笑!   秦始皇的手从扶犁上抬了起来,眯着眼在面前晃了晃。   “是朕下令让他把你叫来的!”   跪在地上的老人立即起身,脸色不悦,“陛下!您不是已经进宫城了吗?臣正要进宫禀事,您怎么滞留在了蓝田?”   蒙恬好容易收敛了笑容,“自然是机密事宜!”   老人咬了咬牙。   “你小子还笑!早说陛下相召,我不就来了吗!还用绑!”   说着,跳起就朝蒙恬的踹了过来。   蒙恬要躲,却被站在一旁的冯毋择,一把拽住。   蒙恬眼睛一瞪,“老匹夫,你害我!”   “啊~”   结结实实的一脚踹在了腚上。   “老农头,快用鞋底!”   “看老夫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你都扎根在田里了,不绑,你能来!”   “还跟我嘴硬!”   ……   秦始皇任由这帮臣子闹腾,他负手只是绕着放在屋子内的几件物品,仔细观看。   蒙恬看陛下不管,出声求救。   “陛下,您就看着臣挨打!”   秦始皇笑了,“你皮糙肉厚,让老人家打几下能怎么样!”   “哎呦!累死老夫了!”   兴许是始皇帝开口了,也兴许是老人真的打累了,将鞋一扔,套在了脚上。   “陛下,今年寒气早来,田间秋种在即,正是忙碌时节!南边还有五十万大军等着晚稻收成,以备过冬之用!”   “朕知道。”   见始皇帝依旧是不急不慌的模样,老人走上几步,“您这边若没有什么要紧事,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陛下,场地,农具,耕牛皆都准备好了,请移驾一观。”   老人扭头一看,脸上就挂不住了。   “农乙,你怎在这!不知道现在治粟内史都忙翻天了吗?还跟蒙恬在这胡闹!”   农乙脸色尴尬,“老师,陛下召您来,就是要检验新农具!”   “嗯?”   老人这才看见陛下正在敲打着一旁的几件东西,面带笑意的看着他。   “走吧!去田里一观。”   ……   蓝田大营内。   一条溪流旁,早就清出了一亩空地。   周围尽是些健壮士卒,一边摆起高台,旌旗招展。   “哟!老墨匠!你还活着呢!”   在溪边一个大车轮式的物件缓缓转动。   正一脸思索神色的老墨匠抬眼瞧了一下。   “我当是谁呢,嗓门比妇人还大!”   被骂作妇人,老农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侃侃而谈。   “要我说,你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纯属浪费陛下时间!为农一事,当脚踏实地,上应天时,下顺地利。机巧之物,作用不大!”   “你我,赌一赌如何?”   老农头撇了撇嘴,“如何作赌?”   “若我所造农具胜过,你当大声喊老夫三声爷爷!”   “哼!门都没有!”   “那就休要聒噪!咱们田上见真招!”   老墨匠拍了拍旋转的水车,就要登台。   老农头眼睛一转,一把拉住他。   “别着急走啊!打赌也可以,但是你输了,得把老夫给将作少府下的三千木车工期提前!”   “老夫可不是将作少府之人,这赌约我可应承不了。”   “朕代你应承此事。”   秦始皇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把两人吓了一跳。   “陛下!”   “两位,士卒皆都准备好了,莫要再纠缠!”   “唯!”   ……   众人登台,地下士卒欢呼不已。   蒙恬领了秦始皇令,上前来。   “诸位将士!今日我等聚集于此,是为验证东工新研农具!此举让尔等为证!新旧成败,谁胜,存之!败则弃之!”   场中一片欢呼。   台子的另外一头,已经有三头耕牛,蓄势待发,就等台上一声令下。   “慢着!老夫要亲自扶犁!”   “老农头,你这是作弊吧!”   蒙恬刚要下令开始,便被老农头喊住,心中不爽。   这老头可不管这些,风风火火的就跳下高台。   赶走那扶着直辕犁的士卒,瞥眼看了看一旁扶着曲辕犁的士卒。   “只把犁辕掰弯就敢跟老夫比耕田!”   还只用一头牛,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犁头按下去!   “快开始吧!”   秦始皇看了看一旁老神在在的老墨匠,“先生似乎丝毫不担心。”   “陛下不知,这直辕改曲辕,其施力却是巨大改变。以往直辕耕田,需两人两牛,原因何在?犁头入土深浅而已!   直辕其力笔直,往前行却不往下走,需要两人按犁,使其力向下,才能深耕!”   “哦?原来症结在这!”   “曲辕却有不同,只需一头牛拉,其力不仅往前,还自行往下,只需一人扶犁,便可深耕!”   秦始皇笑着看向场中,“原来如此!”   “所以,这老家伙,必输无疑!”   一声令下,几声鞭响,三头老牛哞的一声,带动辕犁前行,犁后,便是翻滚而起的黄土。   从这一刻起,老农头神情专注,论耕田,他可是专业的。   秦朝一亩地约为400平米。   今天这亩地是个长条形,八十米的距离,很快到头。   老农头回头一看,那士卒差了四五步。   明显他胜利了!   “嘿!怎么样!”   他想笑,但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然后他立即扔下犁把手,在后面查看耕地深度。   如同木鸡,呆立当场。   场中一阵欢呼,不知为哪方庆贺。 第25章 愿为大道死不旋踵   “嘿嘿嘿……”   秦始皇瞅着眼前黝黑的老脸,心中却讨厌不起来。   农家在各国都不被重视,但以耕战立国的秦国来说,他们的地位不低于法家。   眼前老者是农家支脉,名字不为人所知,官方照身登记的名字叫农申,人们更愿意称其:‘老农头’。   现为秦国治粟内史主事人。   嚣张是很嚣张的,除了始皇帝,其他人都得看他心情。   没办法,谁让他管着钱粮呢?   “你求我无用,这事你得问墨先生。”   曲辕犁的威力老农头是见识过了。   这可是省了一半的人力畜力。   如今正值北方秋种。   这件东西若是大力推广开来,早寒之事也就无需担忧。   老农头磨磨唧唧来到老墨匠跟前。   “咳咳!那个,老墨匠,就咱们哥俩这交情……”   老墨匠看着他,“愿赌服输!你跟谁哥俩呢!”   老农头慢慢靠近,轻声喊了一句。   “墨爷,行了,都是玩笑话,您还当真了!”   “叫老夫什么?你平时不是嗓门挺大嘛!”   老农头挠了挠头,脸色张红。   “墨爷!墨爷!行了吧,您老行行好,如今大秦上下,万万黔首皆为秋耕劳力。这东西要是拿到田里,得活多少人命!”   老墨匠看了看始皇帝,后者轻轻点头。   “这也是陛下让你过来的原因,如今秋耕已经开始,短时间打造曲辕犁不太现实。我的意思将此法公开,让田里黔首自行更改直辕。”   “陛下,您同意了!”   大秦以法立国,所行皆需法度,这种大规模更改农具的做法,必须要一国君主同意。   秦始皇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已经平整过的耕地。   “事实摆在这里,朕岂有不应之理。”   “那老臣这就绘制图谱,让邮传分发各处!”   秦始皇摆手喊住了着急忙慌的老农头。   “只这一件事物蒙恬也不会将你绑来。”   老农头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还有几件物品要看!”   蒙恬走上前来,指了指场中,“老农头,看这耧车如何?”   只见被平整好的田里,有个士卒驱赶耕牛,拉着一个带轮子的木质小车。   一来一回,样子很是轻松,老农头见这耧车跟普通耧车差别甚大。   不仅上方装种子的木斗宽阔,下方开沟的脚也比一脚耧车多上不少。   “这耧车不浪费麦种吗?”   带着如此疑问,老农头从一旁绕到车前。   “怪了!”   他扒开被掩埋上的种子,发现一尺之内,均匀排布着麦种,比一脚耧车播种的还要好。   “此物优在这轮子。”   老墨匠走了下来,指着那耧车前的几个轮子详细介绍起来。   老农头在那听得一惊一乍,很是配合。   秦始皇站在高台上,看着两人在那讨论,露出了笑容。   摆手叫过蒙恬,“此物速让将作内府优先制作,顺便试试那流水线之法。”   蒙恬领命,“陛下,臣以为此物运送不便,可令工匠只赶造诸多部件,之后附上组装之法,打包发往北方各郡。”   “哈哈哈!恬卿心思玲珑,此法甚好!”   蒙恬躬身,“陛下,臣这就去下令!”   “水碓之法也传下去吧!”   “唯!”   “还有!朕已褫夺赵高中车府令之职,便让蒙毅过来吧,代行中车府令之事。”   “臣替小弟谢过陛下圣恩!”   冯毋择代替了蒙恬的主持之事,立在台前,宣布了今日新农具获胜,不日大秦北方耕种的黔首便会全部用上。   场中又是一阵欢呼。   这些士卒明白,大秦和旧贵族组成的六国是不同的。   没有贵族阶层的阻碍。   所有的政令,都可以直抵乡村!   所有的便利事物,也会在很短的时间用在他们封爵所获的田中。   秦律公正,无人怀疑!   老农头看着只耕了一半的田,总觉得手痒。   “我说墨爷,您这好容易清了一块地,咋不种完呢!留这一半地看着闹心!”   “你看到那水车没有?”   “自然是看到了,灌溉田地之用嘛!”老农头拱了拱手,一脸崇敬之色,“也不知道墨爷您是怎么想出这妙法,从此田间灌溉无忧!嘿嘿,诸多靠近水边田地,都可改种麦。”   “那水车是为了来年种稻准备的。”   “不是吧!北方种稻?”   前面走着的秦始皇停步,转身抽出一张白绸,递给了老农头。   “此物有新的种稻之法,你先行看过,我会令人在东工里改造一处暖房,供农家之人嗯……试验!”   老农头展开那白绸,仔细看着那育秧法。   上面可不只是水稻育秧的法子,这是适用于所有农作物的育种法子,择优而取,还有杂交作物的技术原理。   果然,这老头一看就被迷住了。   专业的人自然能够看到这些技术的先进之处。   “陛下!此法非常人能有,陛下从何得来!”   秦始皇看向一脸郑重的老农头,“卿看出了什么?”   “陛下!历代农家之人躬耕田野,为得就是让田中所种作物良产,高产!而此法,就是农家所求之大道!”   老墨匠心中吃惊,一把拉住老农头:“你说什么!这绸布之上的育秧法是农家大道!”   老农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郑重神色。   他看向始皇帝,眼中透露着渴求。   他知道,自己这个陛下绝对不可能写出如此详尽之法。   这东西不是凭借奇思妙想就能写出来的,这是要经过无数的时日,在田间一株一株麦禾挑选验证出来的。   其中艰苦他无比清楚,所需时日,他不敢想象。   大秦如今所存农家之人,绝对不会存在写出此法的人!   扑通!   一声膝盖撞地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让正酝酿情绪打算大哭一场的老农头,吓了一跳。   “老墨匠,你怎也跪下了!”   “墨家钜子匠承求陛下赐墨家大道!”   秦始皇慌了,墨家自秦惠文王转入秦国,历代巨子皆被秦君尊崇,从未有巨子行跪礼之时。   “先生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陛下,天赐神物与陛下,百家大道如今尽归于陛下之手。   请陛下念在墨家为大秦效力数代之功,赐下墨家大道!   墨家全体,愿为大秦死不旋踵!”   这话说的太重了。   周围随行之人皆都露出惊骇神情。   一旁老农头却是若有所思。   同为一家之首,他理解老墨匠的想法。   大道难求啊! 第26章 白首将军尚壮勇   墨家以义为最高信仰。   所行皆为义气,所作皆为弱者。   墨家入强秦,违背了初代巨子的理念。   导致墨家分列各处。   其中侠墨回到了墨翟故里,聚集在鲁阳地区。   以匠人为主的墨家主脉留在了关中,诸多的匠人为大秦一统六国提供了不可替代的助力。   但秦墨多为人诟病,言此助强欺弱,不义,已非墨家。   老墨匠知道,墨家所求的非攻兼爱很难实现。   唯有天下定为一,才能止杀伐,才能兼爱众。   他继承了上代巨子遗愿,继续带领墨家子弟留在秦国。   天随人愿。   大秦终于统一了天下,杀伐不兴。   他已经打算过段时间便让出巨子之位,退隐山野。   前些日,冯毋择带来的那几张图纸让他十分欣喜,作为一个匠人,那种前所未见的技术,让他打开了很多思路。   老农头的一句农家大道更是让他吃惊。   他想起了冯毋择口中的神物。   既然能给农家大道,那墨家大道定然也会有!   “两位,先起来吧!你们所求皆是一事,朕告诉你们事情始末便是!”   于是两个老者听到了他们闻所未闻的事情。   东工之内的小院之内,老墨匠久久不语,老农头则连声感叹。   一会笑一会哭,神态不能自已。   秦始皇面前桌子上摆着手机,用锦帕垫在下面,以防磕碰。   “此物便是由此得来。诸多方法也皆为那后生所赠。”   老墨匠摇头不已,“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两千年后的人竟能与陛下相见!”   “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陛下,此等神物可要保存妥当,万不可有所损伤!”   秦始皇拿起,看了看镜面似的手机,点了点头,“此物关系大秦根基,朕自会妥善保管。”   “那老臣就现行告退!”   秦始皇知道这老家伙已经等不及了,便摆了摆手。   “卿自去!”   老农头如临大赦,一把拉起旁边还呆呆站着的农乙,飞也似的离开了小院。   “快走快走!我农家大兴矣!大兴矣!”   畅快的大嗓门,声音比来时更甚。   “这老农头!当真滑头!”   冯毋择笑骂了一句,同时也为他感到高兴,农家得此法,应当比那海对岸的三物更重要。   “先生,不是朕不给你墨家之道,只是那后生所言只有这些,若之后再有通话之事,朕便给你问问如何?”   老墨匠庄重一礼,“如此便多谢陛下!”   “那造纸之法就要劳烦先生了!”   “陛下,此事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被始皇帝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那后世之人所传的造纸,炼铁诸多技艺,可还没有验证,顿时手痒了。   ……   秦始皇的圣驾回了咸阳。   对于世居咸阳的人来说,这是件不小的事情。   各方势力,随着圣驾的回归,所有的眼线也都开始注视这座有史以来的巨城。   狄道侯府前。   行人寥寥,偶有路过也都绕行。   许久未曾有人拜访的台阶上,已有青草冒出。   “昔日连陛下都要赞一句‘势壮勇’的李将军,自囚家中五六年了,也不知尚壮勇否!”   王贲一身便服,领着两个随从来到了这荒草茂密的侯府门前。   一人上前敲了几下门。   笃笃~   等了良久,无人开门。   “再敲!”   咚咚咚~   这次敲门的人更加用力了。   依旧没人开门。   “老夫亲自来!”   王贲撸起袖子。   咣咣咣~   “何人敲门!”   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老夫王贲!”   吱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打开了房门。   “家里人都死完了,没有丧事!你敲错门了!”   说完,这老妪就要关门,却被王贲用脚挡住。   “没丧事,有喜事!”   老妪叹了口气,“你莫不是骗我这妇人,李家怎会有喜事!”   “陛下召信进宫!有要事相商!”   老妪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忙开了门。   “哎呦,怠慢了上使,快快请进!”   王贲一步跨进门来,“那小子在什么地方呢?”   “信儿在后院练武,大人随我来。”   老妪将大门紧闭,然后在前方带路,“前些年多有人敲门辱骂,皆是老妇开门待客。”   “哦?夫人如何待客?”   “骂回去便是!”   老妇人身子佝偻,腿脚却是利索,转过几道回廊,便听到了兵器舞动之声。   “好小子,果然让陛下猜着了!”   演武场中,一道身影手持长槊,舞得虎虎生风。   王贲眼睛一亮,来到武器架前,拿起两柄短戈。   “大人!你……”   “老夫来也!”   老头快步走进场中,一点寒芒瞬间杀到。   王贲丝毫不怵,抬手荡过那槊尖,另一手短戈就势砍去。   那身影竟不闪躲,栖身向前,横槊挡下,抬脚便踢。   两人一来一回,打得不相上下。   王贲终究年迈,十几回合下来,右手被一拳击中,手掌瞬间脱力,一只短戟被打落在地。   那身影瞬间退后,拉开距离,躲过王贲阴险的一脚,一抖手中长槊。   这槊竟然如同银龙一般,荡起一阵尘土,被劲力引动,如同一条土龙朝着王贲袭来。   王贲眯起双眼,手中单戈,竖在身前。   似有龙吟之声从土龙卷中传出,破空声响起,瞬间打落王贲身前短戈。   “住手!”   “将军小心!”   “好小子!”   王贲倒退几步,才站定,便见那寒芒已经消失。   长槊并未点中王贲,而是瞬间缩回,一只满是伤疤的手握住那槊刃之下的长杆,灰尘被吹散,露出那人真容。   这是一个面色坚毅的青年人,挺身直立,一身麻衣,尽显英气。   尤其是那一头白发,格外显眼。   “信,拜见将军!”   王贲扔下短戈,身形有些颤抖,“你……你为何白首如此啊!”   李信起身,眼神黯淡,“不知将军此来何事?”   王贲长叹一声,“陛下东游回归,有件事情想到了你,便让我来看看昔日少年将军,壮勇仍在否?”   “信无一日敢懈怠,读书习武,随时为大秦赴死!”   “好!”王贲大声赞赏,“此事非你莫属!”   “可是国尉南伐失利,需要出谋。”   “你也觉得南伐会失利?”   李信点了点头,“南岭之地,湿热难耐,毒虫遍地,北军南下,定然水土不服,初到可凭士气夺地利。就怕战事拖久,大军陷入泥沼。”   “好见解!不过陛下已经下令,让屠睢北归,南下五岭之事,要从长计议。”   李信有些出乎意料的神色,“既然如此,陛下因何事召我?”   王贲笑了。   “见过陛下你便知晓了!” 第27章 世界很大谁都想去看看   走到宫门前的王贲和李信被宦官拦下。   “嘘!陛下正发火呢!”   只听得里面扯着嗓子乱嚎的哭声。   周围的宫人都瑟瑟发抖。   这声音宫里可是不常见。   “这是咋了?”   王贲悄声问一旁守门的宦官。   那人摇了摇头。   “通武侯,您是不知道,咱陛下刚回宫还没歇一会呢,十八公子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这人说了一半,凑到王贲耳边,“嚷嚷着让陛下放了赵高那厮!”   王贲嘴角翘了翘,想起了那些后世记载,冷笑不已。   “赵高这厮被禁于内廷仍不老实,一直想办法联系十八公子。这不,陛下刚回来,这学生就来告状了。”   王贲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   赵高在泰山之上就被陛下褫夺了官职,只是说按前罪处罚,却怜于其人忠心,并未立即处死。   “这位赵高好算计啊,如此一来,陛下更没有理由杀他了!”   王贲笑了,觉得这人心机果然深沉。   李信在一边似懂非懂,这些年自囚家中,对于这种宫廷之事,他很少打听。   “陛下以前过治罪,若这人当真公义,理当自裁于内廷。如今胡亥公子这么一闹,陛下碍于父子之情,便没法下手了。”   李信眉头一皱,“我闻这赵高出身隐宫,其人之才干非常人,侍奉陛下历来尽心尽力。难道他远游一趟,又犯了什么大罪!”   “嘿嘿,说来奇怪,我也不知如何解释,你日后会知道的。”   两人在宫门外闲聊,里面哭嚎声不断。   又有一队人自后宫方向而来。   辇驾之上,一位清丽女子身着华服,不断催促着抬辇之人快行。   “是胡亥之母!”   一旁宦官紧忙跪地让行。   王贲与李信也低首躬身。   “陛下!陛下!您饶了亥儿吧!”   秦始皇扔了手中靴子,看着跑乱了珠钗,面带泪痕的女子。   “这小子整日荒唐度日,朕让他跟着那赵高学律法,他学了什么!”   “陛下息怒!是臣妾溺宠了亥儿,万事罪在我一人!陛下您若责罚,便责罚与我便是。”   这女子泪眼朦胧的看着秦始皇,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走近前扶起了胡姬。   “平日朕也宠这孩子,终究是害了他。念在此番还未生产大祸,今日暂且饶过他,之后朕会为他寻个良师,你也要严加教育!”   “是,陛下,臣妾知道了!”   抬手为此女理了理秀发,秦始皇少有的带着些柔情。   “带这小子下去吧,让太医看看。”   胡亥见到母亲来了,哭嚎声音更大了。   听到自己就要被带走,一把就抱住了秦始皇的大腿。   “父皇!亥儿不走,只求父亲再打孩儿几下,放过老师!”   秦始皇一脚踢开这小子,脸上却多了些笑容。   伸手在他脸上拧了拧,“不愧是朕的儿子,这执拗的性子随朕!”   胡亥立即笑了起来,“父皇这是要饶了老师了!”   “哼!从今以后,他便不是你的老师了,若被朕知道你再去看他,朕会立即命人将其处死!”   说这话的时候秦始皇眼神冰冷,轻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脸。   他想起了在喜家中遇到的恢,同样大小的年纪,差别怎么这么大。   “去吧,朕还有公事。”   “臣妾告退。”   胡亥被秦始皇的眼神吓坏了。   就那么被自己母亲拖着,离开了大殿。   穿上靴子,秦始皇就那么席地而坐,看着大殿正中,那张桌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是黔首的愤怒!政哥,对百姓好一点吧,他们是最容易知足的人。”   王守阳所说的话又在耳边回荡,一时间思虑万千。   “陛下,通武侯和将军信已在外面等候。”   “让他们进来吧。”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来到殿中。   刚要行礼。   “免礼吧。”   秦始皇转过身来,眉头一皱。   “少年将军,怎么白首如此啊!”   “陛下!臣心中有愧!”   秦始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李信何等雄姿英发,二十万大军路南进伐楚,浩浩荡荡唯此少年。   “往事不必再提,伐楚之事,非你一人之过。”   秦始皇看着眼前白头人,少年英气不在,但更加内敛沉稳。   “可愿为大秦再远征一次!”   “陛下,六年来,臣一日不曾松懈,为得就是陛下相招!”   李信跪地抱拳,眼神灼灼。   “好!”   秦始皇拉起李信,“通武侯!拉开那道帘子!”   王贲大步向前,拉下大殿一侧的帘子。   “这是!”   李信以为没有什么事能够再让自己心神不稳。   上面一排大字,图地界世。   “此方世界!信可有代朕巡狩之勇!”   “陛下,这难道是大九州!”   秦始皇看向地图,满是向往之意。   他如今四十有一,年过不惑。   身体还算康健,对于这么大的世界,他也想去看看。   “此方世界,幅员广袤,大秦只是此方一隅啊。”   李信心绪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王贲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一处标有南美洲三字的陆地。   “陛下于泰山封禅之时,得神物,赠此图。有言此地有三物,得之,大秦可万世无饥馑之忧。”   李信瞬间明白了此次始皇帝召自己来的意思。   李氏因他伐楚失利,在大秦朝堂依然成了孤臣。   看这世界地图如此详尽,已经是大秦最高机密之事。   也唯有他这样的孤臣,才能为了这种事,付出全部。   “臣,愿为大秦万世,取此三物!赴汤蹈火,万死卜辞!”   秦始皇转头,看向李信。   “此行确实算得上是赴汤蹈火,但!你不能死!”   秦始皇用手指了指地图最上方。   “此图详尽,但秦国之外,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不知!   所以你此行,北上至这处海湾!一路探索,改图,开路!”   “臣不明白!”   “此事关乎秦国大业!容不得一丝差池!朕已命国尉北归,届时甄选全军,选士卒百人,随你北上!”   “何时出发!”   “明年开春!”   秦始皇又看向李信。   “那三个物品在对岸随处可见,但大秦只有一个李信!”   “唯!” 第28章 不省心的大儿子   送走了王贲和李信。   门外又有传报。   “陛下,长公子来了!”   “取家法来!”   “陛下,您已经打过十八公子了……”   秦始皇看了一眼这宦官,“去取家法来。”   “唯!”   一个孩子是打,两个孩子也是打,打法自然不能相同。   胡亥如今才11岁,这个年纪不能动家法,打一打出口气,改变一下教育方法,孩子还有救。   扶苏不同,他已经22岁,及冠成人,也已离开宫廷,在外开府建衙,开始涉及政事,不能当作小孩来看待。   门前,一位华服男子挺身而立。   他的样貌与秦始皇有五分相似,神情之间却少了些杀伐之气。   看到那进内通报的宦官快步跑了出来,路过他身侧还悄声吐出两个字。   “家法!”   扶苏神情有些疑惑,自己这段时间代为处理一些政事,所有的政事都是跟大臣们商议,然后在邮传与父皇作决断,不会有什么错漏之处。   于家,他善待妻室,每日都会来宫中给母亲问安,不曾有失礼之处。期间也看顾诸多弟弟妹妹,也尽到了长兄之责。   父皇没有任何理由一回来就动家法。   “长公子,您前面陛下刚打过十八公子,您可要小心说话。”   一旁侍卫悄声言语,让扶苏有些惊讶。   他这位小弟自幼很得父皇宠爱,从未打骂过,怎么离开一段时间回家就打孩子?   父皇究竟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看到那跑出去的太监托举着一根柳条进了大殿。   “宣扶苏公子进殿!”   殿内传来呼喊。   扶苏悄悄攥紧了拳头,打算这次就不顶撞父皇了。   他缓步走进大殿,便看到始皇帝站在殿中,一脸的严肃。   “儿臣拜见父皇。”   礼法,仪态,神情,一丝不苟。   秦始皇皱起了眉头,身边托着那柳条的宦官都有些不忍。   这么乖的儿子,陛下你怎么下得去手。   秦始皇拿起了那根柳条。   “你出去,让外面的人离开大殿十步!”   “唯!”   这宦官打了个冷颤,陛下这是要开大啊。   还好自己让人搞了根细点的柳枝,不然长公子不得被活活打死。   赶紧去通知夫人!   这边宦官刚关上房门,就听见了柳条破空的声音。   咻!咻!咻!   和胡亥哭嚎不同。   扶苏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只是伏在地上,不吭一声。   秦始皇打的很用力,不一会就有些出汗了。   他将身上的衣袍解开,扔在了地上,接着打。   这柳条终究是太细,只有小拇指粗细,一会时间,上面枝叶尽散,只有光秃秃一根棍子。   啪。   这根短棍分为了两节。   秦始皇将其扔到一边,这才开口说话。   “你为何不哭喊!”   扶苏知道,自己父亲终于打完了,这才面无表情的直起身子。   此时,他的额头已经尽是汗水。   “儿臣不敢。”   “知道朕为何施家法吗?”   “儿臣不知,父皇自有您的道理!”   秦始皇笑了,“还行,还知道跟朕讲道理!”   说着他从殿内桌子上捡起一卷竹简,扔给了扶苏。   “你自己看看,亏你还是朕的儿子!朕当年被囚邯郸,也没像你这么窝囊!”   扶苏带着疑惑捡起了那竹简。   开头几字就将其吸引。   他快速浏览上面所记的内容,脸上尽是怀疑神色。   “父皇!这上面所记皆是妖言惑众之语!请父皇万不可信之!”   秦始皇点了点头,“你自幼聪慧,应该知道,给你看这东西,它就是真的!”   扶苏的怀疑神色顿时变为了不可思议。   “这绝对不可能!”   秦始皇笑了,便将自己在这一路上的见闻全都讲了出来。   扶苏眼中由惊愕渐渐变为了绝望。   “一纸诏书就把你打发了!扶苏,你的志向就这么点吗!”   面对着自己父亲的质问,扶苏无从回答。   毕竟这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父皇!儿臣不知如何作答!”   秦始皇看着这个长子,心中又疼惜,又气愤。   哪个父亲不喜欢孝顺的子女。   但作为一国之主,天下君王,秦始皇更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那么孝顺。   “不知如何作答!”秦始皇点了点头,“那朕就给你一次作答的机会!”   回咸阳的一路上,始皇帝想了很多。   除了安排人北上探路之外。   他也做好了那手机不能再通话的准备。   他令那些博士全都去会稽郡任职,就是想让所有六国的旧势力都聚到那一郡之地。   他要让那里重新变成战国诸侯割据的状况。   既然六国终究会复辟,索性就让那一天来的更早些。   让天下重新变成六国混战的局面,让黔首们看看乱世之中,他们是否比现在过得更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嬴政就给天下一次机会,看看你们的王侯将相,能不能让天下黔首安宁。   当然,这次玩法肯定要变了。   “扶苏,你经历的太少了,朕为你准备了一份大考!   你不是想让朕分封诸侯吗?朕在会稽郡封了十多个诸侯。   明年开春,你就是那个郡的郡守,朕会令蒙恬作为你的都尉,王离作监御史。   让朕看看,你怎么一统诸侯!”   扶苏彻底惊住了。   “父皇!您此举不合法制!”   “这天下都是朕的!你还没有资格说朕不合法制!”   扶苏一下就站起了。   “父皇!三公九卿也跟着你这么胡闹吗?一郡之地也是大秦之地!其中黔首也是大秦子民!不能被视作玩物!”   扶苏愤怒的盯着秦始皇,从未有过的感觉从他心底涌起。   他不知道这叫什么东西。   或许王守阳能够告诉他。   青春期的少年,难免叛逆。   始皇帝看着眼前的儿子,眼睛里满是笑意。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好!很好!”秦始皇拍掌而笑,“那你去问问三公九卿!若能说动他们中的一半人!朕愿意收回这道政令!”   扶苏很不解,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何这样。   以前他也是如此反驳,如此顶撞,那时候父皇都很生气,都会责罚他。   怎么这一次就不同了。   他看向被扔在地上的竹简,似乎想通了什么。   他想要拂袖而去。   可最终仍是施了一礼,转身走出大殿。   他不能让父亲用一郡之地,来考验未来的君主。   那样代价太大了。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   秦始皇露出了笑容,自己这个儿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一郡之地。   哈哈哈,朕要用天下换你的成长! 第29章 幸运的与不幸的   廷尉府前。   扶苏翻身下马。   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随从。   “劳烦通报一下,言扶苏求见。”   门口的家丁一听是扶苏,赶忙行礼。   “公子,家主不在府中。”   “少拿这借口敷衍,速去通报!”   那家丁面露愁容,“公子,家主真的不在!他老人家回咸阳之后,只是吩咐了几句,便领着新收的小徒儿去了云阳。”   “小徒儿?云阳?”   扶苏疑惑,轻声复述着这两个关键词。   “是从南郡带回来的小孩,说是代人收徒,要去元阳看望那人。”   扶苏瞬间明白了,那个人是谁。   韩非!   法家集大成者。   法、术、势融为一。   这是个父皇经常提及的人。   才能非凡,却被暗算,死在云阳狱中。   代韩非收徒,李斯要干什么?   “何时回归?”   “那倒没说,不过家主出行之前安排过,若您来寻他,让我等将这竹简给您。”   扶苏接过那一根竹简,上面只写着八个字。   “仁暴者,皆亡国者也。”   这是韩非《八说》里的一句话。   意思是仁爱的人和残暴的人,都是使国家灭亡的人。   扶苏回想起在大殿上看到的那卷竹简。   上面记载胡亥所行无疑是残暴的。   那自己呢?   李斯的意思自己是前者吧。   他并不反对父皇的决定。   扶苏离开了廷尉府。   三公九卿,没有一人支持自己。   “公子,咱们去哪?”   随从见扶苏有些失魂落魄,心中担心。   “去因伯家中。”   通武侯门前侍卫见到扶苏。   连忙迎了进去。   “将军去频阳东乡,不在家中!”   扶苏被带着往前走,听到这句话就定在了原地。   怎么几大家族的人都不在。   “怎么都不在家中!”   扶苏有些无力感。   “我在啊!”   王离迈着四方步从影壁前转了出来。   “哟!咱这风度翩翩的妹夫怎么如此狼狈。”   扶苏白了王离一眼,“扶苏见过武城侯!”   王离可不管这些,“几个月没见这么疏远了,叫大兄!”   他一把搂住扶苏肩膀,却不小心扫到了扶苏伤口。   “嘶~痛!”   扶苏像被火烫到,下意识往前跳了一步。   “这是被谁打了,不会是我小妹吧,你俩不挺相爱的,她能家暴你?”   “你别乱说!我这是被父亲责罚了。”   王离赶紧吩咐下人去拿药。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该打!”   扶苏彻底放松了下来,看了看四周,“你也知道那事。”   “走!书房去说。”   两人绕过回廊,来到书房。   扶苏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白色绸布。   上面是一张舆图,他从未见过。   “这是何处舆图?”   王离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你没在陛下那见到吗?他那可是真的,花了我们大半个月时间画出来的。”   扶苏无语,当时光顾着挨打来着,没空看父亲大殿中那舆图有啥变化。   “我跟父皇吵了一架,当时正在气头上,没有仔细看舆图的变化。”   王离指了指舆图。   “这是我凭记忆画的,差太多!主要是那舆图太详细!就像是有人飞在天上画出来的。”   “通……大兄,父皇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真的有后世之人与你们通话,见面?”   王离点了点头,很郑重的看着扶苏。   “我亲眼所见!那人比你还年轻,说话也轻佻,但确实不是当世之人。”   扶苏只觉得喉咙发干。   他不敢想之后发生的事情。   自己那个天真无邪的十八弟会那么残忍。   “赵高真该死!”   王离摆了摆手,“陛下没有理由杀他。”   “主人,药来了!”   门外有仆人轻声禀告,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王离打开门,接过了托盘。   “嘿嘿!这东西是我大父跟一位医家传人学的,对治疗外伤很有效!”   扶苏也没有矫情。   将上身衣服褪去,露出了后背。   上面红肿一片,都是青色淤痕。   “陛下下手挺狠啊!哈哈,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王离将瓷瓶里的药膏倒在手上,在扶苏后背上涂抹起来。   “父亲给我出了考题,我不想去。”   后背上传来了火辣的疼痛感。   王离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因为参与这次考试的人还有他一个。   “为什么?”   “其实我是有个秘密的,我从未对人说过。”   “哟!感情今天我还挺幸运的。”   啪!   “嘶!你干嘛!”   王离看到那后背上的红手印,有些尴尬。   “对不住,对不住!习惯了,哈哈哈!习惯了!”   扶苏穿好衣服,狠狠的盯着王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嘿嘿!抱歉,手痒了。说说你那秘密我听听!”   “没心情了!”   扶苏再次看向了那幅舆图,这次他看到了大秦的区域。   “这是大九州?”   “我们这个世界的地图。”   “行向往之!”   扶苏的手指在那幅地图上划过,看着山川和海洋,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你我都没这个福气了!”   王离收拾了一下作案现场。   “父亲真的派人去寻那三个物品了?”   王离点了点头。   “李信那家伙被选上了!”   扶苏收回手,打算过段时间去找他父皇好好谈谈。   “想什么呢?”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王离笑了,“你长大了!”   “你们好像总拿小孩看我?”   “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扶苏从王贲府上离开了。   虽然没有找到支持他的人,但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夜晚的咸阳已经开始冷了起来。   秦始皇并没有回到寝宫,而是看着大殿上的巨大地图,和手机上的地球一一对应,时不时用朱笔标出错误点。   “陛下,您该就寝了。”   宦官悄声出言提醒。   始皇帝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喝下递过来的肉汤。   “嗯!还是在家里舒服些,这几个月外面的吃食总不合胃口。”   身边宦官笑着,“那您也得当心着身体,如今秋末夜凉,不能总是晚睡。”   “说的对!”   这么听劝的秦始皇让宦官一愣。   以往他可得提醒不少次。   “怎么?觉得朕真喜欢晚睡不成?”   “陛下这次回来,咱总觉得变了不少。”   秦始皇点了点头,并没有搭话。   “那小子找到了人了吗?”   宦官知道陛下关心的是谁,便悄声回答。   “绕了一圈,最后去了通武侯府,近黑天了才出来,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秦始皇只是点了点头。   “睡觉去。”   大殿中灯火熄灭。   大殿外,星空漫天。 第30章 秦国皇帝还挺好嘞   秦始皇的第一次东巡在秋末结束。   这件事情对于六国故地的影响却持续发酵着。   对于那件传言中的神物,人们更多的是嘲讽。   虎狼之国的君主怎么会得到上天的眷顾。   不过是欺骗黔首的谎言罢了。   他们编纂着各种各样的故事,让秦始皇封禅泰山的目的,渐渐的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聪明人总是有的,而且还不少。   漫天遍地的谣言中,围绕的只有两个问题。   第一,秦始皇的这次封禅是成功的,他成功引起了六国黔首的关注。   第二,那件神物肯定是有的,因为很多的谣言都在妖魔化这件事。   当然这都是那些不安分子在推测,在搞鬼。   更下层的人们则是关心着他们的饭碗,今年的早寒,地里的田是否能够来得及耕完。   秦法无疑是严苛的。   对于六国故地的人们来说,以往的贵族大夫们可不管他们耕多少地,怎么耕地。   秦国人不同,新上任的官吏中不仅有专门普及秦法的人,还有教他们怎么种田的人。   今年那个年轻的仓吏显得有些着急,让乡里的人有些得意。   “你看看,这人又来了!”   “干活,干活,还有这么多田没耕。”   ……   以往很少有士大夫会下田来跟他们这些农人交谈。   这位年轻的秦国吏员这几天来了好几趟了。   对于耕田,他们很熟悉,自然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所谓指导毫不在意。   “各位乡民,大家先停停手中伙计!”   乡里的三老招呼一番,很快就有不少人围拢了过来。   那年轻的吏员清了清嗓子,“我来咱们乡好几趟了,为得就是让大家伙能尽快把田地耕完。”   “哎哟,这话说了不知多少遍了,每次都是这一套。”   “就是,能来来点实在的吗?”   “这不是耽误大家伙耕种吗?”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不少人嚷嚷。   三老一瞪眼,“都给老夫闭嘴,县里的上吏能来咱们乡是我们的福气,别的地方他们相见还见不到呢!”   这位长者在乡里的威望还是有的,一句话就呵斥住了这些人。   “那我就长话短说,陛下命人送来了新的农具,能够让大家尽快耕种。”   说着他指了指后边那牛车,上边除了大半车的弯曲木棍,就是一摞木板子。   “大家把地里的直辕换成这曲辕,能省一半的力气!还有这个耧车,一次能播种六行麦子,省力又省时间!”   一群人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咦,咱这新陛下还知道今年早寒呢?”   “天冷谁不知道!”   “那他还怪好呢,知道咱们正愁耕田这事情!”   ……   说什么的都有,但没有一个愿意上手帮忙的。   年轻仓吏叹了口气,看了看三老,后者会意,看了一圈,指了指外边树下的老头。   “农老汉!你过来,看看这农具好使不!”   那老汉听到有人喊,便拍了拍身上灰土,挤了进来。   “好不好使看不出来,得到地里试试!”   三老又喊道:“谁家犁子拿过来换上这曲辕试试!”   这句话一出声,一圈人都不说话了,正是农忙的时候,这一拆给他家拆坏了还怎么耕地。   “我家的犁被人借走了!”   “别乱弄了,万一拆坏了,田都耕不了。”   仓吏再次看向三老,这老人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这时那老农看着车上的农具,若有所思,良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这位上吏,我家那犁正好在这,您要不试试!”   一群人瞪大眼睛看着他,那眼神明显就是在说您这老头脑子坏掉了吧。   仓吏终于碰到了个自愿贡献的,哪能放走他,当即就挑了个曲辕。   “老人家,您家那犁在哪?”   老头皱着眉头驱散众人,“大家伙都让让!”   众人簇拥着两人,来到田边。   年轻仓吏用木锤将犁上直辕熟练的拆卸掉,并快速的组装上曲辕。   一旁农老头看了一会,“敢问上吏,还学过鲁班法不成?”   那年轻仓吏笑了笑,“没学过,这几天都在田里跑,拆多了这木犁,自然就熟练了。”   “怪不得呢!”   “您试试吧,这犁好用!”   老汉点了点头,立即指挥旁边的儿子给牛套上犁。   他亲自扶犁,一上手就感觉不一样了。   不仅轻便,速度还快了不少,根本不用压犁。   来回一圈,老汉当即就笑开了花。   “真不错,真不错!大家都看到了吗?可快!”   看到了曲辕犁的效果,原本还有反感的众人纷纷拉着仓吏让他给自己家换上曲辕。   三老再次呵斥,“这都什么样子!一家家来!每家领个辕子自己去换!上吏忙着呢,咱们这一乡是都让他换,不得换到黑天去!”   乡民们又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纷纷领了曲辕,四散而去。   “总算是清静了!”   负责看守牛车的四个大汉松了一口气。   这群小民的威力他们可是见识过的。   就在第一次下田分发农具的时候,一群人围上来,没几息时间,一车东西就没影了。   当时气得那乡的三老就要拿人,后来被仓吏大人拦了下来。   秦法无情。   但执行秦法的人有私。   “还有一件物件?”   那农老汉也跟了上来,指着车里的东西有些好奇。   “这是新的耧车,我等要组装一下!”   老农第一次见这么复杂农具,看着吏员满头大汗的,便去自家田间取了壶凉开水。   “来,喝口水!”   仓吏一愣,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未曾遇到过的情况。   “别嫌弃,自家用的碗!”这老人可能是误会了,就用壶里的水洗了一下碗。   “哎呀!老人家您太客气了,我们不嫌弃!”   仓吏接过那一碗清水,一饮而尽。   “可甜!”   笑声传遍田间。   耧车组装完毕,老农亲眼看着刚平整过的土地,瞬间种上麦子,感觉不可思议。   “老人家,回头把牛身上的套子改一下,这犁一只耕牛就能拉动。”   老头笑着拍手,“那可太好了,我这几亩田,要是两头牛,三天就能耕种完!”   感慨着,老农像是想到了什么,“敢问上吏,咱陛下喜好什么?我家里的老母鸡想能给他送两只?”   仓吏有些猝不及防,笑了笑,“秦律有法,禁绝媚上荒政令,您可不能触犯刑罚啊。”   老农有些慌乱,“这可使不得!俺是真心的。”   “我会向上面传递您的心意,陛下会知晓的。”   老农又有了些笑意,觉得这秦国的皇帝陛下,还挺好。 第31章 总有不顺和顺利   哗啦啦!   摆放整齐的简牍被扫落了一地。   下方跪坐的大臣立即起身。   “砀郡郡守是怎么当的!安抚农事都能造成这种乱子!”   秦始皇站在主座上,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李斯立即上前,出声回应。   “臣已命人查实,此次黔首之乱,只在芒县一地。砀郡郡守捉拿叛乱之人二百余,芒县县令等涉事之人也已革职,正押送咸阳!”   “大好局势!大好局势!送礼都送不出去,这就是你们口中能臣干吏!”   李斯深深呼了口气,心中也是埋怨这芒县县令。   好好的利民之举,能够改变秦国耕作的东西。   到了芒县,变成了“上吏在农忙之际,毁庶民农具,断黔首食粮”的坏事。   “一样的政令,为什么琅琊郡就有庶民欢送吏员,为什么四川郡也有老农要送两只母鸡给朕!偏偏他芒县黔首要嚷嚷着杀官造反!”   秦始皇想不通,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到下面就变味了。   “都是黔首们的错吗?”   大殿之中寂静一片。   始皇帝已经回归咸阳快半个月了,秋种也近末尾,多地传来回报,对于新的农具都是溢美之词。   秦始皇还是很开心的,虽然秦律有禁绝媚上荒政令,但来自黔首田间的真实记录,让他觉得这一步是对的。   连带着这几日审阅秦法变更条例的时候,大殿的气氛都是很轻松的。   可是总有扫兴的人。   “臣以为秦律变更当止!”   下方有人站出,说出了这话。   “臣等以为秦律变更当止!”   肯定要止住了。   若新农具推行无阻,再放出政令,取消连坐,等诸多酷刑。   那这就是施恩。   代表着新帝国的新气象。   但如今出了芒县这件事,再放出政令,就有些不妥了。   在六国民众眼中那就是补偿,是秦国对芒县的挽回措施。   是收买人心。   秦始皇敲着桌子,心情很烦闷。   “秦律变更一事,择日再议。先说说怎么处置芒县这件事吧!”   这时袖中叮咚声音响起。   让他眉头一皱。   取出手机,熟练解锁,点开下方红点。   [政哥,我这边一天只能发一条回复一条,所以您收到这短信应该是好好几天以后了。   后世的官制很复杂,但基层官员都是通过考试考取的。]   堂下众人看着上面秦始皇的反应,以及他手中的东西,都有些庆幸神色。   也就这东西能够平复陛下的怒火了。   [后生,你好好告诉朕,后世选拔官吏的方法。]   信息发出,不一会就有了回信。   [后世四五村有小学,乡镇皆有中学,六七岁开始九年教育。之后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学习科目类型十几个,代表着不同的就业方向,之后便可考取公务员,进入仕途。]   秦始皇看着上面的文字,很多他都不理解,但是六七岁就开始受教育,历经十四年才能培育一个人才,让他有些吃惊。   尤其是那句:乡镇皆有中学。   让他意识到,后世的教育普及力度有多大。   秦朝只有县邑才有学室,所教授课程不过秦律,农学,数术几科。   [后世学科都是何种]   信息发完,良久没有回消息。   秦始皇只好收回了手机,再次看向大殿之中。   “可是有回信了?”   李斯是知道始皇帝的通信内容的。   三公九卿在始皇帝从泰山下来之时,所有的记录,都复制分发了一份给他们。   不是给个人,而是给这个职位。   作为帝国的高层,他们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   一众大臣扯着脖子看向大殿的最上首。   如今的帝王权利从那枚大印,变成了始皇帝手中的小镜子。   “后世黔首似乎有另外一种上升的道路。”   始皇帝将自己的思考说了出来。   大殿中再次传来议论之声。   “芒县之事,为首叛乱之人斩立决,其余之人发配辽东,连坐诸人降一爵,仍归各家。芒县县令秋后斩首,县中官吏降职两级,降爵位二等。”   “陛下圣明!”   “右丞相,尽快安排可靠吏员,前往芒县任职,莫误了农事。”   王绾出列,躬身唯命。   “陛下,蓝田大营有急报!”   殿外有人通报,秦始皇面露喜色。   他等了近半月的东西终于有眉目了。   “进来!”   来人是个年轻将军。   “怎么是你来报事?蒙恬呢?”   那人抱着一卷黄色之物,“回陛下,将军说要守护这宝物,便让臣先带来一卷样品与陛下和诸位大臣验看。”   这人是新任的中车府令,蒙毅。   “快呈上来!”   蒙毅上前,将那一卷黄色物品放到案上。   秦始皇笑着打开,一种泛黄的,薄如蝉翼的纸张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轻轻摩挲,抽出一张,放在眼前。   “虽不如后世所记,但已经可以使用了。”   秦始皇让蒙毅将其余的纸张分发给下面的大臣。   “诸位,这就是后世文字所载之物,名为纸张。”   蒙毅将纸张分发到诸人手中,一时间大殿议论之声不绝。   “陛下,首批秦纸供三千六百张,所费之物,常见草木而已。”   秦始皇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秦”,清晰无比。   “可是依后世之法所造?”   蒙毅摇了摇头,“并非全部按照后世所记,那造纸之术多种,所费时间皆有不同。   老墨匠一一验证,找到此法,虽不能做到白如雪,韧如皮,却已经可以作为日常公文所用。”   “陛下!有此物,我等可日阅百卷啊!”   “是啊!陛下,这等载文字之物举世罕有!”   ……   众人纷纷道贺。   秦始皇一扫先前阴霾。   蒙毅在这时才从袖中拿出一物,呈给了始皇帝。   “陛下,蒙恬将军献此物!”   一个巴掌大小的书籍被蒙恬放在了案上。   封皮是用狼皮所制,封装得很是精美。   秦始皇捡起,便看到那上面写着三个篆字。   《秦字典》!   “好个蒙恬!这东西都被他搞出来了!”   正在热烈议论的大臣被秦始皇的笑声吸引,有几位悄悄收起那纸张,抬头往上看。   “三千纸张就给他作此物吧!将作少府!”   “臣在!”   一位中年人出列。   “你派几个工匠去蓝田大营,学习此法。另在栎阳建造纸工室,明年开春,大秦邮传文字所载,皆要用上此物!”   “唯!” 第32章 追盗   深秋的田野中。   清晨白色雾气飘浮在半空,如同一条丝带缭绕在林间。   田里的土地翻耕了一半,杂乱的脚印将小路上的杂草踩的凌乱扭曲。   些许干涸的血迹仍然有苍蝇乱飞。   这里前几日发生了一场混乱。   三个身影再次来到了这里。   可能比较靠近林子,这几人行事很大胆。   有两人还带着长剑,另外一人则背负着弓箭。   “老大,你当时就应该让我一箭结果了那县令。”   背着弓箭的汉子眼神锐利,仿佛前些日的景象再次出现在了面前。   一旁抱着膀子查看四周的年轻人瞥了他一眼。   “幸亏当时没让你出手,不然那县令恐怕当场就会翻盘。”   蹲在地上检查血迹的中年人站起身来。   “这块地今年恐怕要抛荒了!”   “您这身份,还担心土地抛荒!”   中年人看了那背负弓箭的汉子一眼。   “什么身份也得吃饭!”   故国败亡已有数年,他四处逃奔,躲避追捕,为得就是有一天能够重新过上往日的生活。   轻歌曼舞,宾客盈门。   “那县令被押送回了秦都,以秦法应该是活不成了!”   年轻人将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嘿嘿,这鸟秦律当真束缚,当官砍几个乱民都要被杀头!”   “要不然六国怎么灭亡的,虎狼之秦可不是说说而已。”   “老大,你说这秦国的皇帝怎么想的,好端端的还给这些庶民发农具。”   中年人不再说话,他心情很复杂。   前段时间随手而为,让那炫耀农具的县令与庶民起了冲突。   本以为能够引起全县城的动荡,然后他们暗中鼓动,可以让整个砀郡彻底乱起来。   没想到这次秦国皇帝处理的如此果决。   甚至将连坐法直接取消,只是重点处罚了主要的几人。   这不合常理。   一打听才知道,其余诸县,不,应该是整个六国故地,所有的田里,现在使用的都是那种弯曲的犁。   作为一个贵族,他无法想象这是如何办到的。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哪怕是自己的封地,想要发布一个命令,也得要好几个月才会有人执行。   他想起那天的县令兴奋的站在牛车上唾沫横飞的向一群人介绍那曲辕犁的神奇。   而周围的庶民,全都是怀疑,抵触。   “老大,好像有人来了!”   周围两人矮下了身体。   中年人也迅速矮身,只见田间小路的尽头,那村落的方向走来了五六个人。   “好像是游徼,我们快离开这里!”   三人迅速后撤进了树林中,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山,那里不会林子更密。   可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为首的游徼已经看到了三人的身影。   “那里有三个人,你们看到没?”   “头,您是眼花了吗,那里哪有人!”   “我也看见了!”   “走!”   几人快步跑了过来,果然看到地上有新鲜的脚印。   “这不是那几天发生叛乱的地方嘛,怎么还有人跑这里来!”   为首的游徼看着远处的密林,脸上露出疑虑神色。   “老大,追不追?”   “追个头,陛下都已经定案了,所有参与的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咱们就别节外生枝了。”   为首游徼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留在这,你们四个跟我去追!”   “老大,我们可不是来捕盗的啊!”   这人才刚喊一句,那为首的游徼已经飞身进了树林。   身后四人各持兵器,迅速跟进。   “哎呀,咱们这老大就是多疑!”   留在原地的两人顿时埋怨起来。   “要不是这档事,咱们头都应该升迁了,我可听说隔壁县的猎户可都去辽东了!”   “去辽东有啥好的,天寒地冻的。”   “你还不知道吧,去了就升爵一级!”   “还有这好事,为啥只要猎户?”   两人在这先聊,林间众人已经交上手了。   “前方的几人,速速停下,不然休怪我等出手。”   回应他的是一支箭矢。   “日娘贼,给我放箭!”   箭矢贴着头皮钉在了身后的树木之上,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咻咻咻!   三支弩箭飞射而出,接着传出一声惨叫。   “射中了!”   游徼从树后面转过身来,一看前方不远处的土坡上,有个人躺在了那里。   “小心点!”   五人悄悄靠近,等近前来才发现,那地上就是一个外套。   “这盗匪着实可恶!”   游徼察看四周,根本没有血迹,这就是一招诈死的计策。   “头,这不会是其他地界来的山匪吧。”   为首游徼,捡起地上的衣物,仔细查看一番。   “谁家的盗匪还穿绸缎!”   他面色阴沉,“肯定是那些贵族遗老!”   “这帮天杀的,阴魂不散!”   为首游徼仔细收起那衣物,对着几人说道:“我就知道县令当日肯定是被人坑了!”   “可惜您那天去了郡邑,不然县令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为首游徼摇摇头,以他的能力,那天的情况恐怕也不能压住。   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激怒了,这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可惜相关的人都被杀了,不然兴许能够问出点什么。   自己受了无妄之灾,连降了两级不说,还被取消了去辽东立功的机会。   他心里十分的郁闷。   “头,咱们还勘察地形不?”   为首游徼咬了咬牙,“当然勘察!不过咱得先把这群老鼠逮住了!不然咱们芒县肯定不能安生!”   “那咱现在咋办!”   “先通知乡里,让他们找人搜山!我去县里请示,严查各个路口,老子一定要将他们找出来!”   五人身形快速返回。   而不远处的溪流旁,有三人身影迅速越过。   “他们好像没追来!”为首的中年人跃上了一个石头,看向身后的密林。   “小子,你的伤怎么样了!”   背负着弓箭的男人扶住一身湿透的年轻人。   “我没事,得赶紧找地方把箭矢拔出来,不然我这胳膊就要废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那你先忍一下,我把这箭杆折断!”   “你轻点!”   啪!   “嘶~他娘的,这群秦狗!”   “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中年男人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感。 第33章 沛县的君臣们   沛县县邑。   忙活了大半个月的县令终于有机会查看郡邑送来的那一车木头。   淳于越翻看这堆奇形怪状的东西,看了一眼吏员送上的图纸。   “你说隔壁县都在用这东西耕种?”   “是的,县令,速度很快,十几亩田,四五日便能耕完。”   淳于越将那图纸扔给了吏员。   “县里大数田地都是那些大户,你将这些东西分一分给他们。”   那吏员瞥了一眼四周,见都是自己人,便凑上前来。   “县中虽已是淳于氏掌控,但郡邑就在沛县不远,若是被人说咱们耕田没用陛下之物,怕是不好。”   淳于越看了一眼这个吏员,冷笑出声,“管好你的粮仓,本县有本县的法子。我也是奉陛下之命,治理沛县。郡中那些人……哼,一群只知杀戮的无能之辈!”   淳于越是有理由生气的。   上一任县令便因反叛被始皇帝砍了,他接手后,摆在面前的烂摊子就是官民对峙,关系极度紧张。   没有办法,只能亲自下水,跟那些世家大族商量着来。   还好自己接手沛县后,秦律便彻底取消,让这种紧张气氛缓解不少。   半月过去,沛县依旧是那个沛县,秦国未曾来过的沛县。   上到故老,氏族,下到庶民百姓,哪一个不称颂他仁义慈爱。   “为君者,自当垂拱而治,这才是践行王道!”   淳于越对于现在的局面很满意。   所以他根本看不上这一车的木头,木板,不过是将耕种之日缩短几日而已。   庶民就应该去耕种,缩短几日耕作时间,那不是在剥夺他们的工作吗?   不应该这么做。   这小小仓吏只看到了别的县很快完成了劳作,却没有看到隔壁郡的县,因推广这东西掉了脑袋。   淳于越珍惜这次机会,当然不想被人砍了脑袋。   所以他必须谨慎。   这时,门外有人快步跑了进来。   “禀县令,县中吕公送来请帖,说是七十大寿要宴请县中故老。”   淳于越接过那请帖,看了一眼,“去准备些礼物,傍晚我会赴宴。”   那人领命而去,淳于越又看向那仓吏,“你们把这东西赶快清理掉,明日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占据仓室。”   那仓吏几人面面相觑,只得唯命。   看着淳于越离开小院,那为首仓吏面色阴沉了下来,指挥着手下的人装车,将这些东西送出去。   作为秦国成立便建立的秘密组织一员,他打算将这件事上报。   沛县的一处酒肆里,为首一人大声畅谈着自己在咸阳的见闻。   描述着自己见到的始皇帝的车驾。   “尔等可不知道!当今陛下的车队,浩浩荡荡不见首尾,那就是一条长龙,要不是咱刘季膝盖硬,双腿就得跪废了!”   干了一碗浊酒,刘邦将自己的脚踩在了桌子上。   有人立即问了起来:“刘老哥,为啥双腿就跪废了?”   “这你都不懂,那是咱陛下车队太长,你不得一直跪着!”   刘邦大笑不已,“这位兄弟说的太对了,今天酒钱我管了!”   老板娘从后院绕了进来,一下把刘邦的大腿从桌子上拍下来。   “您刘大爷自己欠多少账不知道啊,还酒钱你管,你管得起吗?”   刘邦眼睛直瞄那妇人的胸脯,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掏了掏裤裆。   “你这妇人忒小气,等我发了俸禄,自会归还!”   那妇人见他神态,脸上露出讥笑。   “去年你就是这么讲的!”   店内一片哄笑。   刘邦觉得自己有点丢面子,一把拉过老板娘胳膊,就将她搂在了怀里。   “你这小娘们,今天大爷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一时间店内气氛更加热烈。   那老板娘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抬手挡开了刘邦要摸她胸脯大手。   屁股晃了晃,然后猛地往后一怼。   刘邦只觉得下身被重击了一下,顿时疼得缩起了身子。   “哦哦!老板娘这一下子多少酒钱都得给了!”   “刘老哥这次值了!”   一群人跟着起哄。   那妇人转身看着刘邦,再次讥讽。   “您刘大爷这是要大庭广众之下要白日宣淫啊!老娘就怕您这身子吃不消!”   然后这妇人指着一群人说道:“各人付各人的酒钱,谁都别想赖账!”   说完又绕回了后院。   “哟!刘大爷这样子还挺享受!”   刘邦揉了揉肚子,摆手驱散众人,“滚滚滚!都他娘的怂货!”   一群人嘲笑一阵,觉得无趣,便回去各自喝酒。   “各位,听说了吗?那刚来的吕公要宴请县中故老,诸多吏员都收到请柬了!”   “听说这位吕老可是大户,家里财货富裕的很!”   有人起了头,转移了话题。   “你们说得这些都过时了!”   “你讲个不过时的!”   “嘿!老子今天就给你们讲一讲这吕公家的小娘子!”   众人一听这个可就乐呵了,纷纷起哄让这人细讲。   连一旁的刘邦都靠近些,打算听一听。   “那日我从吕家后门路过,遇见个穿黄衣的小美人,啧啧,那身材,那姿势,啧啧……”   “你他娘的能不能细说,怎么个啧啧!”   “你们这群夯货,自己去看就是!”   “我们要是个吏员,今天也是那吕公的座上宾了,还在这里跟你胡扯!”   说着,众人看向了凑过来的刘邦。   “看我干嘛!我那是不稀罕去,什么吕家小姐,能比得上咸阳的美妇!”   “呵呵呵,咱们刘大爷也算是个吏员,看这样子,应该是没收到请帖吧!”   吃喝嫖赌样样齐全的刘季在整个沛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主要是有门有脸的人物,都不愿意搭理他。   无他,丢份!   “哼!真不给你们露一手,怕你们小瞧我刘季!不就是他吕公的寿宴嘛!老子这就去给你们看!什么吕家小姐,那也是本人的胯下之臣!”   刘季将手中酒碗一摔,直接摔门而去。   这气势当场就镇住了众人。   “他娘的刘季!老娘的酒碗得加倍赔!”   一群顿时沸腾了。   纷纷涌出酒肆,簇拥着刘邦,来到吕公家中。   门口有人正在收礼。   见到来了这么多人,赶忙迎了上来。   但看到为首的刘邦,便皱起了眉头。   “刘季,今日吕公大寿,你可别捣乱!” 第34章 刘邦的野心   刘邦看向这人,心中很是不屑。   “萧何,你嚣张什么?我自然也是来贺寿的!”   萧何笑了笑,指了指院里的座位。   “贺礼千钱以下,都坐这。”   刘邦瞟了那座位一眼,皱了皱眉头。   “我既然来了,那就是必是堂上客!”   “贺礼千钱,拿的起吗你 !”   刘邦上前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我刘季,贺礼一万!”   声音很大,引得厅内人都朝外观看。   不一会便出来一个白须老人,看着门外一群人心中欢喜。   此次寿宴说白了就是在沛县立足,宣扬一下自己的名声。   如今有人愿意白来做宣扬之事,他自然乐得奉承。   “不知这位是?”   “吕公,他就是那刘季!”   “哦?”   吕公眼睛顿时就亮了。   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自思忖。   若说自己是外来的猛虎,这位混迹黑白两道的男人就是那盘踞的蛟龙。   自己之前不屑与这等人打交道,如今被人找上门来,就必须要好生对待。   毕竟自己是打算过安生日子,若真触怒了这位,日后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刘邦此人其貌不扬,但眉宇间颇有自信,不像是个破落户,反倒像个落魄贵族。   “老夫颇有相面之术,见这位面目庄重,仪态非常,日后定然非凡。如今更是出手阔绰,宣礼过万,真是贵客。小老儿有幸,快快请进!”   老人说的客气,可是咱刘大爷可不客气。   他还真觉得自己就是个贵客了,直接大踏步进了内堂,还不忘回身向门外一群看热闹的人拱手。   “这……”吕公有些尴尬,他就客气客气。   一旁的萧何却是笑道:“这就是个夯货,您老别介意,别看此人痞赖,却是个豪气的人,大方豪爽,多为县中人称颂。”   吕公无奈点头,来到堂中,与众人谈笑,也在关注那位来蹭吃蹭喝的刘大爷。   刘大爷没有丝毫怯场的,当年在信陵君门客张耳那里混吃混喝半年多,什么话题他都能扯上几句。   等到众人聊的嗓子都冒烟的时候,正主终于登场了。   “县令到!”   吕公立即起身,“诸位随我迎接县令公!”   一群人都附和着,跟随吕公来到门外。   “狗屁的县令,刚来这里就想撤了老子的亭长!”   刘邦没有随这群人起身,就在那个侧坐着欣赏吕公家的侍女。   淳于越吕公等人簇拥着来到了堂前。   心中很是得意,这才应该是县令的待遇。   等到诸人坐定,吕公便吩咐人摆上酒宴。   “诸位,今日小老儿寿诞,有幸宴请沛县诸位,当满饮此杯!”   吕公开了头,下面一群人便开启了狂欢模式。   淳于越作为上宾,被灌了不少的酒。   这人一喝酒就容易说大话。   这位儒生出身的县令酒后就开始吹牛b了。   “尔等不知,本县当时随始皇帝登临泰山之巅,天地为之动容。拜祭完毕,天有灵光降落,正好落在了那祭台之上!”   一群人屏气凝神,专注的听着淳于越的讲述。   刘邦此时已经吃喝得差不多了,原本是打算撤退的,但听到这个故事,就打算听完再走。   这也算之后酒桌吹牛的资本不是。   “那神物刚一落地,便有歌声传来。”淳于越眼神迷离,轻声哼唱。   这是一种从未听闻过得曲调,虽然只有短短一段,却非当世之乐。   “果然传言非虚,天赐大秦如此神物,我们的日子以后就好过了!”   “屁!这秦法秦吏,将我等束缚的连伸腿都不行,哪还有好日子过!”   堂下一人大声言语,自己说完痛快了,吕公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这位也是真性情,诸位上吏,酒后之言都别往心里去!”   堂上诸人神情各异,倒是刘邦举杯。   “还得多亏县令公威名,竟能让秦律在沛县停止施行,我等当为县令公举一杯!”   “刘季说得对,县令公来了以后,我们沛县上下一心,在没有那秦律束缚!畅快多了!”   一群人跟着附和,将原本冷场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淳于越举杯而起,“沛县已是本人治下,只要本县在这里一日,所施所行,必定先于各位商议定夺!今日也借着吕公这场,告诉诸位,沛县当为沛县人之沛县!”   后面一句没有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不是大秦的沛县。   诸多吏员没有丝毫的反应,他们已经成为了淳于氏之臣,不再是大秦之臣。   一场寿宴,各方都达到了各自目的,自然是宾主尽欢。   淳于越被吕公拉住,“县令公,老夫还有一事相求。”   淳于越笑了笑,“先生但说无妨。”   “老夫有一小女,正值青春年华,可……”   淳于越像是已经了然,连忙说道:“婚事好说,等过些日子本县帮你物色几位青年才俊!”   “啊?”吕公有些蒙,“老夫是想将小女许与越君呢!”   “今日不胜酒力,改日本县自当上门拜访,先生莫送了!”   淳于越摆了摆手,被仆人扶着上了马车。   留下吕公在门前呆若木鸡。   自己这是被拒绝了啊!   刘邦有些不高兴。   说好的吕家小女子呢?   自己来这吃饭可不是为了看那县令耍威风的。   气闷间,发现大堂中已经没了人,他掂了掂自己手中酒壶,已经喝完了。   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关注他,便挪到其他桌上。   一晃,有戏。   转了一圈,壶中酒又满了,接着喝。   吕公叹着气来到堂前,忽然发现还有一人没走。   “上吏,对这酒水可还满意?”   刘邦正美滋滋,一口酒一口鱼肉,吃得正香,突然被人来这么一句,吓了一跳。   回头看去见是主人家,便连忙起身行礼。   “多谢吕公款待,酒水自是比县中酒肆好得多!”   吕公抚须而笑,招呼刘邦坐下,他则坐在一旁,向刘邦讨了杯酒。   “其实今日并非老夫寿宴,所求之事除了让吕氏在沛县扎根之外,还要替小女讨个好夫婿。”   刘邦看着这老头,笑了,“被县令拒绝了吧。”   吕公再次看向了刘邦,眼神中多些审视。   “不难猜,读书人眼界高,小小吕家,还不值得淳于氏联姻。”   这句话说出来吕公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的野心可不止小小沛县!”   刘邦喝完杯中酒,便打算告辞。   吕公这时开口了,“敢问刘亭长的野心是什么?”   刘邦摆了摆手,大踏步出门去了。 第35章 咸阳来的信   今天的云梦乡很热闹。   很多人都在府河岸边围观。   “这就是那大水车?”   人们看着那如同车轮一般的巨大造物被安放在水岸边,心中都是无比的震撼。   它足足有三人多高,二十多个壮汉配合着五六头牛才勉强将其扶正。   岸边开出了一处狭窄的水道,湍急的水流带动水车转动。   带出的水被用粗大的竹竹筒传到高处,哗啦啦得流向远处的沟渠。   “这东西是灌溉用的,能把低处的水带去高处!”   在他们惊叹这水车的神奇之处时,便又有几人在一旁平整过的土地上安装着什么。   当人们看到三个巨大的石臼被摆放在水车转轴一侧,头部转弯的碓杆被安装在一个带有凹槽的石块上,水车转轴上面的突起不断地下压碓杆。   接着他们便看到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随着水车的转动,一下一下带动着碓杆的起落。   墩墩墩的舂凿声传向四周。   一种神秘的感觉在人群之中传播。   “这是鬼神之术啊!”   “别瞎说,这明明就是流水的力量!”   已经有士卒扛来半大袋糙米,一股脑倒进那大石臼中。   周围的人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悦耳的舂米之声,因为以往这都代表着妇人们手上的血泡。   今天不同了,巨大的水碓只要十几下就能将大半袋糙米舂成精米,正常情况下都得舂大半天。   “这东西看着挺简单的,村里那条小河要是搞成这样,也能舂米了!”   人们议论纷纷,已经有人看到了这东西的好处。   一番操作过后,为首的吏员便对着众人拱手。   “此地之后会建成舂室,每户上交的田赋精米皆可用此物舂凿!另外陛下仁慈,田赋交齐,黔首隶农皆可免费使用!”   围观的顿时欢呼一片。   “舂室使用定会有磨损,日常维护便要靠各位乡吏分摊,须有专人看护。”   “这是自然!”   周围人齐声应和。   没有人会不同意,能够免费使用,谁还在意这点事情。   这几日秋稻已经开始收割,正是农忙时节,这些水车五里一个,会大幅度提高南方各郡的收税效率。   喜从桌子上将手收回,对面是一位青衣老者。   “这几日我觉得神气好了不少,多谢先生施救!”   那老者抚了抚胡须,笑着摆手,“你体内生机尽灭,此是心病。好在遇到陛下,生机迸发,我只是施以药引,提前恢复你的精气神而已。”   喜有些感慨,这一个月以来就像是做梦一样。   自从遇到陛下之后,家中隔三五日便有人拜访,都是往常他不曾想象的人物。   光是南郡守叶腾就来了两趟。   “喜兄!近日可好!哎呀!秦神医也在!”   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四五个侍从。   正是南郡郡守。   “郡守,高抬小人了!”   喜慌忙起身,这个叶腾郡守也是个妙人,明明自己是他的下属,非得拉着他喊兄长。   这不是折寿嘛!   “郡守日理万机,怎么此时来这里?”   那老者也起身失礼。   “唉~我那日就说,想将小女嫁于他家获儿,今日正好,来与喜兄谈谈此事!”   能让秦始皇亲自会见的人,他叶腾可不傻,必须要拿下。   还有这人的二子,竟然拜了当朝廷尉为师。   廷尉李斯是何人!   那可是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法家一脉的主事人,谁不想攀附。   当然他今日来并是专门来谈儿女婚事,他带了咸阳的礼物。   见喜呆若木鸡的样子,叶腾挥了挥手,身后一人递过来一个锦布包裹。   “不是高抬喜兄,你可知此包裹来自何处?”   喜看叶腾神情,那还猜不到这东西来自哪里。   “郡守,此物莫非来自咸阳?”   “陛下亲自嘱托,务必送到你手中。我怕仆人手脏,便亲自登门了!”   喜只是拱了拱手,也没有踌躇,便将那锦布包打开。   最上面是一个木渎,被线缠绕在下面的物体上。   “是恢儿的信!”   喜有些笑意,自己这儿子去了咸阳近一月了,今日总算来了消息。   他大致看了一眼,多是宽心言语,问候家里人身体是否康健,之后便是记述自己在咸阳所见所闻。   少年心性,在一处陌生的新世界,满是欢喜。   喜也跟着高兴了起来,“这小子到了咸阳就撒欢了,是跟我报喜呢。”   叶腾高兴的点了点头,“有子如此,喜兄好福气!”   喜笑了笑,接着拿起了下面的物品,这是一张薄如蝉翼的淡黄色东西,上面写着许多文字。   喜看到起首,便郑重捧起。   “是陛下手书!”   叶腾眼睛一亮,自己果然猜的没错。   一旁的医者也很高兴,抚须而笑,“今日有幸能看到陛下圣笔,只是这载文之物,是什么!”   “这是纸!”   叶腾很快想起了来自朝中的政令,让他寻几处盛产檀树的地方,要开造纸工室。   上面有对纸的描写,薄如蝉翼,韧如皮毛,上可载文。   喜郑重看完上面字句,是些对朝局的描写,还关心了喜的身体情况,并且说很想念喜家的龙剑茶,并希望能够在咸阳买到这种茶叶。   最后介绍了这封信所用的纸张,以及下面的礼物。   一本书。   空白的书卷。   喜将书信郑重递给了叶腾,他则捧起那空白的书本。   封面应是羊皮,外沿用丝线封装,翻开封面,印入眼帘的就是三个篆字。   ‘赠于喜。’   “陛下所说的龙剑茶,不会是安陆土茶吧!”   叶腾羡慕的看向喜手中的书册,被那三个篆字深深刺痛。   羡慕啊,太羡慕了。   “那日陛下来我家中,妻儿无他物可待,只煮了些土茶,得陛下赐名龙剑。”   叶腾小心将那信放在喜手中。   然后激动的站了起来。   “这是陛下有意让安陆多条财路啊!”   喜看向这位一郡之首,“郡守,此言何意?”   “别叫郡守了,叫我亲家吧!”叶腾笑着看向喜,“我将家女嫁于获儿,以龙剑茶商路作为嫁妆,换你家五成茶叶分成,如何?”   “郡守莫非是商家之人?”   叶腾像是没有听出喜的揶揄,看向一旁的老者。   “秦神医,天下将变,大变!你说这痴人为何看不清呢!”   秦氏老人抚须,眉头皱起,看向喜,“郡守所说,实在是天大福分,你可要好生思量。”   喜无言以对,他明白叶腾的想法,只是总觉得这些东西不是他这样的小民所能拥有的。   “容我思量一番。” 第36章 这时项羽还没长开   会稽郡郡邑。   吴县外的大湖边,两个少年,正持着木棍打得有来有回。   其中一个面容坚毅的少年被一个路过中年人摸了一把头发,顿时失利,被对面的孩子戳中了胸膛。   “啊啊啊!龙且!我跟你拼了!”   “羽儿!”   一声叱喝从水边传来,一下就止住了这少年的动作。   那边的亭子里,正有一个中年人垂杆而钓。   少年气鼓鼓的瞪了那龙且一眼,对面前的少年说道。   “刚刚被人偷袭,不算不算!”   对面少年则摊了摊手,“那我们再来过就是!”   谁知这名为羽的少年颇为老成的说道:“我用兵,向来一鼓作气,要么胜,要么败,没有再来一次一说。”   对面那少年皱了皱眉头,“世上哪有常胜的将军?”   “那是我项羽还没有出世!”   两个少年在这吹牛,亭子下的龙且一躬身,“家主,郡守无心任用我们。”   钓鱼的中年人有些好奇的扭过头,“为何,我们的条件他没有理由拒绝。”   “据说来年会有人替代他,此时他向咸阳的熟人打探,自然无心任用我们。”   中年人收了鱼竿,半天没上来一条鱼,让他有些不开心。   “咸阳的人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咸阳宫里的人被始皇帝清理掉了,倒是坊间书简价格骤降,说是宫中有了新的代替品。”   “真是怪了。”   中年人长叹一声,心思有些杂乱。   “去泰山的人回来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既然郡中的各县县令都说那事,泰山之事定然是真的!”   龙且眼神微变。“这么说天意当归秦?”   “哼,就算是天意归秦,自然有人会将这天意扭转!”   中年人有些不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句歌谣我们一直没有查到是何人传播的。”   两人交谈间,项羽忽然看向了不远处,“仲父,有人来了!”   不一会,一个仆人快步跑了过来。   “家主,有人拜访!”   中年人一愣,心中有些疑惑,“是何人?”   “言栎阳旧人。”   中年人心中惊骇,急忙叫上几人,快步回到大路。   一行人策马而行,不一会便进了郡邑。   项家隐秘的府邸内。   一人高冠博带,气态庄重,正在品茗。   匆忙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此人并未转头,而是悠悠长吟。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梁不知先生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项梁刚进来院子,便举起双手,用一种特殊的古礼,深深一躬。   “多年未见,你脚步依旧匆忙。”   项梁跪坐在此人对面,仔细看了一眼,这人老了许多,但须发依旧整理的一丝不苟,很是规整。   儒者正衣冠。   “先生老了许多。”   “你倒是仍年轻,那日小孩可还在?”   项梁连忙招过一旁的项羽。   “自然还在,羽儿,来见过孟先生。”   项羽看向那人,心中顿觉不喜,但碍于仲父威严,只得躬身施礼。   那人却是丝毫未觉项羽的反感神色,只是笑着打量了一番。   “果然是祸乱天下的力士。”   这句话一出,项梁眉头一皱,项羽则是眉毛倒竖,“死老叟,你说什么!”   抬手便要打,却被龙且一把拽住。   “放开我,今天我非得揍这胡言乱语的老叟!”   项梁摆了摆手,“赶紧将这逆子拉下去!”   龙且提起项羽就往外走。   这小孩虽然被提着,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不断挣扎。   “先生勿怪,这小儿着实顽劣。”   这位孟先生倒是没放在心上,反而笑着喝了口茶。   “不知者无罪,天下之势,你知便可。”   “先生到底何许人,数年前栎阳一别,您就曾经说过,自会再相见。”   项梁没有心思喝茶,他心中依旧想知道当年的答案。   那年他在栎阳被通缉,便是此人现身相助,让他和项羽躲到了这吴中。   那时他便有此一问,只不过这人并未回答。   “我是何人?我也不知了。”   一句话,没下文了。   “这……”   那人笑了,指了指项梁,“那日我是受人之托,帮助你们逃离险地。如今我也是受人之托,来见你们一面。”   “见我们一面?”   那人点了点头,“还有一句话:始皇帝死而地分!”   “什么!”项梁当即站了起来。“此事当真!”   “信不信由你,日后自会知晓。”   眼前此人明明就在眼前,却给项梁一种飘渺之感。   “先生是纵横家?”   那人摇了摇头,“儒家。”   “儒家也信此等谶纬之言?”   “儒家只愿孔孟之道传扬。”   说完,这人就缓缓起身,朝着项梁施了一礼,摆袖而去。   项梁看着这身影,心中有种莫名感觉。   “果然都是为了利益而来。   始皇帝死而地分?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还有那个天降神物,献歌称秦!   到底那个才是真的!”   项羽气呼呼的闯了进来。   “仲父!那人呢!”   项梁见他提吴钩而来,心中不悦。   “想学与一万人对抗,老夫便教了你兵法,你小子只是学了皮毛,便又丢在身后,你到底想干嘛?”   项羽将吴钩挥了几下,“我自有打算!那老朽骂我祸乱天下,我定跟他没完!”   “那人不是你能抵挡的!”   项羽不屑,“一个腐儒老叟,一剑斩了便可!有何不能抵挡!”   “你可知文人杀人吗?”   “不知,人言可畏?”   项梁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听说琅琊郡正在打造巨舟,有个叫徐福的人要帮助始皇帝出海寻仙!”   “仲父,那徐福就是个骗子,始皇帝老眼昏花,如何信了那人!”   “你不懂,方士之言,神神秘秘,可信却不可尽信。”   “管他这些,那徐福肯定找不到什么仙人,始皇帝真是痴人说梦!”   项梁看向项羽,缓缓站起,“刚刚那个人告诉我,始皇帝死而地分。”   龙且时从外面跑了过来,“家主,那人出门便不见了踪影,我们的人跟丢了。”   项梁摆了摆手,“不像是纵横家的手笔,究竟是何人在操纵这一切!”   项羽则不断回味项梁说的那句话。   “始皇帝死而地分?那他什么时候死!”   十一岁的少年,还没有长开身子,却已经有了王霸之气。 第37章 给匈奴亿点点秦骑震撼   共和国74年,秋。   刚刚放学回家的王守阳直接将就半躺在了沙发上。   “咋回事,刚才不是还挺兴奋的,到家都躺了。”   他老爸坐在一旁的茶桌上,为自己倒了杯茶。   “老爸,您经历过高考吗?”   “你小子这不废话吗?”他看了一下自家儿子,“不过我那是零几年的事了,比你们现在要轻松些。怎回事,你这不还有一年呢吗?”   “哎呀,别提了,这一开学,老师就把我们唬住了,说高考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一分天堂,一分地狱。”   王守阳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少听你那老师扯蛋,年年高考这么多人,考得不好的多得是,人家都不活了。”   王守阳有些有气无力的哼哼了一句。   “那考的好的,上个好大学,出来以后工资可差不少呢。”   老爸放下茶杯,“你老爸当年可就一大专毕业,现在不也过得挺好。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生活学习都一样都要脚踏实地的来,是人就会有进步有退步,每一天不可能都在前进……”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王守阳一句没有听进去。打了个哈欠,“老爸,我去玩会电脑!嘿嘿!steam启动!”   “那你在家老实待着,我出去办点事!”   开学一个星期,全封闭式的上学模式让王守阳有些不适应。   手机带不进学校了,这次秦始皇发的信息他很晚才看到。   他已经知道这位雄主已经开始打造出海的船只,不过他不看好这条路,不说漫长的旅途,单是秦朝时造船水平,王守阳不认为它能受得了海洋的冲击。   搞不好没走几公里,就散架了。   所以他找了一些中世纪船只的描述发了过去,希望能有所帮助。   这次并没有收到回复,但他今天的短信息还没发送,所以便又将玻璃的配方限定在70字之内,发送了过去。   不是没想过再打一次电话,但是一直没有打通,王守阳不知道这机制到底是什么,可能来自对面的意愿吧。   历史偏移度1.05%   王守阳看到这偏移度,好家伙,自己这一顿操作,历史才偏移了这么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启语音功能。   叮咚~   [此为何物]   刚要打开电脑准备冲浪的王守阳乐了。   当即就编辑了回复信息。   [透光材料,手机表面就是玻璃做的,可以用来做窗户,以及光学仪器。先烧出来,您自然就会知道这东西的的用处!]   [朕即刻安排人去做。后生,朕想问后世军队编制。]   王守阳眉头一跳,这才安稳没几天,政哥这是又手痒了。   他已经没有回复的机会了,只能明天在回答。   马上作战的东西倒是可以讲一下,火药也能说,更多的热武器王守阳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目前来说,秦朝的工艺水平,连根无缝铁管都不一定生产得出来,其他什么铁铳,火绳枪,那就更不要想了。   是不是可以结合秦国的弓弩,搞个什么爆炸箭设计。   拍了拍脑门,王守阳觉得这事可行。   那时候的动物还没有受过爆炸艺术的影响,一个爆炸弓弩射过去,一队带头冲锋的匈奴游骑兵指定趴窝。   这么想着,王守阳便在网上搜索其中资料。   顺便打开了球球群。   好几天没有上线,群里又是99+的消息。   有骂小本子排海的。   有发国产太阳研发进度的。   庆祝我国突破5G芯片的。   还有酱香型咖啡。   整得王守阳一愣一愣的。   闭关这么些天,世界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刘邦]:谁讲讲中国的酒文化。   [司马迁]:这可说来话长,有请专业人士@杜康。   等了一会,也不见杜康冒头。   王守阳就关掉了群聊。   中国的酒文化算是贯穿了整个中华历史。   从酒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件具有非凡意义的东西。   古人用它祭祀,用它待客,甚至用来陪葬。   原因无他,对于古代社会来说,酒水是最珍贵的礼物。   中国古代的酒都是粮食酿造的,这对于吃都吃不饱的年代,拿粮食换酒是一种炫富的行为。   所以,古代的酒席令人向往也就不言而喻了。   王守阳这个年纪还没有经历过酒桌文化,对于大人们推杯换盏,最后吐一地的做法很不理解。   白酒文化的没落是必然的。   在这个多元化的世界里,什么都可以作为奢侈品被用来炫耀。   但这些东西带来的只是一瞬的美好,往往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人们便忙着去追寻下一个新鲜的事物。   王守阳打开了饭团,打算搜索一下这个酱香科技的咖啡。   价格不贵,他打算点一杯尝尝。   电脑开启,网页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信息。   快速的浏览着关于战马的记录。   先秦时期的骑兵其实并没有什么威力。   当时作战的最猛兵种是车兵。   最好的记录就是现在象棋游戏中的車。   肆意纵横,可进可退,最强棋子,同时代表着那个时期的历史事实。   秦汉时期,车兵在战场上仍然占据主要地位。   但是车兵的局限性很大。   平坦的路面,开阔的作战地点,以及相对文明的对战双方。   在春秋早期的战争中,一场战役的开始,大部分都是双方列阵完毕,直接对冲。   比得是战车的数量,和士兵的人数。   但是兵家出现后,几番骚操作,直接打破了这种战争方式。   士兵的机动性成为了战场上必要的条件之一。   步兵成了主要趋势。   对于北方蛮族的入侵,从秦始皇到明朝,长城延续了这么多年,其主要原因是中原地区的军事力量机动性太差。   只能筑起高墙,阻挡骑兵的脚步。   这也使得历史上所有的名将,都在惦记一件事。   封狼居胥。   如果给秦朝一支无敌的骑兵呢?   王守阳敲打着桌面,开始整理骑兵的相关配置。   他的理论向来是能给就给最好的。   肯定得按照最高规格来。   什么马鞍、马镫、马蹄铁,三件套先安排上,轻骑兵的装备搞起。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这时手机响了。   王守阳接起电话。   “王先生,您的外卖!” 第38章 刚回咸阳就震惊的屠睢   秦二十八年,冬。   咸阳宫内。   坐在下首屠睢看着始皇帝拿起那四方物件,熟练的操作着,脸上还带着笑容。   心中不知道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陛下历来不是喜形于色的人。   怎么自己这南边游历一趟,变了这么多。   “陛下,可是有什么喜事?”   秦始皇收起手机,看向为秦国付出多年的老将军。   “那后生给朕发来了一物的制作之法,很奇特。”   屠睢点点头,他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其实刚收到陛下政令的时候,他是很愤怒的。   南征只是遇见了点阻碍,眼见得大功将成,这边却来了一道命令,即刻撤军,这让谁来心里都不舒服。   他一路上愤懑不已,直到进入南郡,他才发现河岸边每隔几里都有些奇特的建筑。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统一建设的水车。   那是利用水流之力,进行舂凿灌溉的东西。   也是屠睢从未见过的事物。   一月行程,终于赶到咸阳,巨大的温差让他有些不适应。   岭南那些地方此时还是春夏,咸阳已经临近冬季。   但这座都城依旧火热。   他怀着上书谏言的心情,见到了始皇帝。   可当他看见大殿一侧的那幅巨型地图时,顿时傻了眼。   没有一位将军不期望有开疆拓土之功。   但是眼前这张舆图太大,带来的冲击感可以说从未有过的强烈。   “南方诸地暂缓,先把北方的匈奴解决!”   这是始皇帝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陛下,您这次东巡老夫先前是不赞同,没想到却有如此收获。”   秦始皇快速的在案头的纸张上书写着刚才的聊天内容。   此时他的桌案上,已经没有了卷起的书简,取而代之的一摞书本。   上面有近期的奏报,还有印刷的秦律和最初的那本秦字典。   当然还有一本没有写名字的书册。   秦始皇所记的页面上,写着今日的日期。   上面似乎是记载的一些琐事。   “朕也没有想到,当时只希望泰山封禅后,那些六国故地的人能消停些日子。”   作为国家的太尉,屠睢的职责便是保卫大秦的安危。   此时他的太尉府邸的案头已经摆满了各地近些日的大小反叛事件。   多则近百人,少则四五人,从未间断过。   “秋种后,各地反叛之事似乎少了些。”   秦始皇站起,“秋种之时,几件农具对黔首的帮助很大,如今南方各地的田赋收缴很顺利,那些水车起了很大的作用。”   “陛下英明。”   “卿带回来的十二万刑徒,朕会安排个地方,这些日子先在家中安歇,朝中要紧之事朕会令人送到你府中。”   “刑徒十二万,陛下如何安置?”   秦始皇感受着大殿外吹来的寒风,“朕打算在渭水畔择一地,修建学宫!”   屠睢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开怀而笑,“臣想谋个教习当当!”   自打王守阳将后世的学科和学科目的发给秦始皇后。   他心中便有了这个打算。   一国首都,若能如同后世一般,将所有学科容纳进来,到时便无需担忧人才之事。   他一直记得王守阳说的那句话。   让百家之学为大秦所用。   “卿这是未成功,便想着退下来?”   屠睢则是指了指一旁的地图。   “陛下,奋秦国六世之力,才统一六国。那这世界,需奋多少世之力。臣想为后世之人留些种子。”   秦始皇笑了,“朕正是有此打算。”   王守阳没有告诉他后世有多少朝代,对于一些事情的执着让秦始皇有了些猜想。   比如那小子不止一次的提及的技术发展,还有各地资源的分布。   这些东西肯定是后世所缺的东西。   他开创了从未有过的帝国局面。   如今刚想做一个奠基之人,为后世千万年打造一个坚实的场地。   秦国的律令让这些事情有了很大的可能性。   屠睢看到了那个可能,所以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老臣以为,匈奴之事也可问问,后世之人定也有解决之法。”   秦始皇点了点头,“我方才已经问了后世兵制,只是时空有别,需要等上些日子才有答案。”   屠睢有种不真实感。   “老臣到此时都觉得是在做梦。”   “哈哈哈,确实如此!”   从大殿出来后,屠睢并没有回府,他打算去蓝田大营看看。   此时的蓝田大营,戒严程度比咸阳宫都高,因为这里面孕育着大秦的未来。   河岸边已经盖起了不少的建筑,原本比赛的场地,此刻已经被土墙围了起来。   这是一栋奇特的房子,它的瓦片是用透明的水晶所制。   屋子里的温度很高,一侧烧着炼制过的焦炭。   此时这里面已经成为了一处水稻田,长长的地形上,已经有几块地孕育出了密密麻麻的绿色小苗。   原本大嗓门的老农头小心的将木质的托盘放在田里。   仔细的看着托盘下白色的根须。   “第一批的育种很成功,估计再有半月便可插秧。”   他身边跟着几个年轻的农家学生,这些人并没有官职,是老农头的弟子。   “老师,河里的水温下降的厉害,半月后怕是更冷。”   “此事老夫已有计划,已经让老墨匠打造了一口大锅,之后农田的水,要加热后再通入暖房中。”   “如此学生们便放心了!”   “你们几个也别只顾着这些禾苗,那选育之法博大精深,不单单是麦苗,还有菜蔬,你们找些日常所用的野菜,种在这暖房空地上,别浪费土地。”   “唯!”   老农头隔三差五便往蓝田跑,所掌管的治粟内史已经全都推给了几个下属。   他还打算过几日便向陛下提辞职,专心研究选育法。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夹着冷风让老农头眉头一皱。   刚想开骂就看到这人长健壮,看到他脸上那惊讶神色,顿时就笑了。   “哎呀!这不是太尉大人吗?这几天就听说你要回来,今天终于见到了!”   屠睢笑了笑,他跟这老头可太熟了,自己的军粮调度可都得请示这老头。   “老农头,你这暖房都建到蓝田大营里来了!”   “哎呀,这不是事关国家机要,陛下特许的,你看看,这屋顶瓦片可都水晶制作的!”   屠睢摇摇头,知道这位守财奴的性格,便不跟他计较。   只是好奇这些长在木托盘里的禾苗,怎会如此健壮。   “嘿嘿,不知道了吧,这可是我农家大道!” 第39章 来自未来的单兵装备   同样在蓝田的不止屠睢。   李信在接受始皇帝密令之后,便直接住在了蓝田。   随着太尉五十万大军的回归,他在军中的挑选工作也进行到了尾声。   此次行动,所需的军士不仅要勇武,还要精通狩猎,堪舆,医疗等诸多技能。   复合型的人才在这个时代可不好找,如今他百人小队,才凑了89人。   看着站在眼前的队员,李信身体站得笔直,此刻所有人身上的衣物都不同于往日。   这些都是后世之人传授的东西。   说是一种叫特种作战士卒所用的装备。   随着近一个月的训练,李信逐渐理解了什么叫特种作战。   这是一种非人式的训练方式,挑战着人类的极限。   他只能用一个词形容。   那就是‘赴汤蹈火’。   所有的训练科目都是来自后世,并且有着残酷的淘汰机制。   能留下这几人,他感觉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报数!”   “1…2…3…”   “报队长,秦士89人,实到89人,请下令!”   百人为一队,有始皇帝亲自赐名秦士,李信为队长,选一各科目最强者为副队长。   副队长每十日评比一次,现在报告的这位副队长,已经是连胜三届。   “今日是我等出发之日,此行目的,不为斩敌,但我们面临的敌人不仅仅是人。”   说完,李信将手中的纸张举起,“这是大秦的纸张,可代替简牍,为你们的家人写封书信吧。若是意外身死,这封信便会发往你们的家中,同时还有连升二等的爵位也会兑现。”   李信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副队长,然后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拿着那纸张,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最后再说一次,若有人现在后悔,可立即出列,不会有人追究你们的责任。”   说完这句话,他看着站立笔直的队伍,等待了片刻。   “全体听令!为大秦赴死!”   “为大秦赴死!”   一声整齐的怒吼在蓝田大营里炸开,引得很多人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封家书的时间很快过去。   李信接过了副队长递过来的一沓书信,仔细数了一遍,发现有一张空白的纸张。   “这是谁的家信,为何没有字迹?”   队伍中面面相觑了一阵,一只手在人群中举了起来。   “良!出列!”   那人挺着胸脯,眼神飘忽,走出了队列。   “报告队长,我…我没有家人!”   李信一愣,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无家之人,不能参与这次行动,你回去吧。”   李信收起了那张白纸。   “可是!队长,我都训练一个月了,我不想回去!”   李信很认真的看着还未及冠的良,轻声说道:“这次我不是带领你们去立功,而是去赴死,你明白吗?回家去吧,回家娶妻生子,再来参与选拔。”   良愣了愣,不过他摸了摸自己脸,闷声闷气的道:“队长,我这模样没人看得上。再说了,我在队伍里表现您又不是看不见,我不服!”   “好小子,你还不服!”   副队长笑着看向这个愣头青,这家伙确实有不服的理由,因为每次他都是差一点点就成了副队长。   李信无奈,这个良表现确实好,各方面的评比甚至超出了副队长。   良悄悄瞥了一眼李信脸上的变化,心道有戏。   “队长,我自幼出身在北地,对极北的地方熟悉着呢!”   “队长,带上良吧。”   一群人整日训练,同吃同住,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如今队长要将良踢出去,他们也有些不舍。   始皇帝将选人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李信,这也是那位陛下一贯的用人原则。   李信深吸了口气,“入列吧!”   良一愣,然后就是欢喜的跳了起来。   “唯!”   队伍中不少人都拍着他的肩膀,脸上都是笑意。   “报!”   院外,来人通报。   “何人?”   “将军,太尉来了!还有几车新造装备!”   “放行!”   不一会,屠睢拉着老脸走了进来,他的身后,几个健壮士卒,拉着几辆大车。   “信领秦士见过太尉!”   “见过太尉!”   屠睢原本不开心的脸上稍微好看了一点。   他认真的打量着不到百人的队伍,看着他们身上贴身的衣物,心中无比奇怪。   这是能打仗的队伍吗?   “陛下让我来给你们送行,这几车物品,全都是给你们装备!”   “谢太尉!”   又是一声齐呼。   李信走到一辆车前,掀开了盖在上面的黑布,顿时眼前一亮。   全部的都是钢铁武器。   从匕首到长刀,从用品到护具。   全都是钢的。   这才不到半个月,墨家的锻钢术又有突破了!   屠睢也跟着瞥了一眼,看到几件武器很特殊。   “怎么还有这等奇特的铲子?”   他拿起了一柄铲子,看到一侧竟然是开刃的。   “此物名为工兵铲,专门为此次远行准备的东西。”   李信在一旁解释,这些物品他先前都是看到过的,只是没想到如今全都换成钢的了。   “看来陛下很看重你们此行!”   李信点了点头,“此事关乎国家命脉,信定不负陛下所托。”   对于李信的行动,秦始皇给屠睢做过详细的解释。   这是一件利国的大事,他自然是支持的。   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这群经过特殊训练的士卒,究竟是怎样的。   若是真能够北上万里,他倒也可以借鉴一下,也整个南下的小队,将那些躲在丛林沼泽的土人一网打尽。   “副队长,将这些装备发下去!”   “唯!”   一个半人高的背包,装着帐篷,鸭绒做的睡袋,日常的衣物,四方铁盒,包扎的白绸,一些外涂的药品,以及专用的绳索。   “这是什么?”   屠睢看着他们整理物品,有些眼花缭乱。   “此物叫指北针,这赤色方向一直朝向北面。”   屠睢心动了,他终于知道始皇帝让他来送这些人的目的。   “这些东西便是你们北上的装备?”   太豪华了吧!   这里面每一件拿出去都是宝贝。   李信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基础物品,有些已经运往了辽东。”   屠睢觉得自己的世界被颠覆了。   他似乎看到了未来更加诡异的战争方式,向自己走来。 第40章 徐福来自何处   琅琊郡   琅琊台上。   几个人站在台上往下观看,下方是热闹的巨舟工地。   一位老者看着台下忙碌的人群,缓缓开口,“陛下传来的那封信,你我也都看了,其中所载的帆船,重点不在船,而在帆!”   老者的一侧,所站之人正是琅琊郡守。   “幸好我们之前的框架还只是几处,这几日先造几艘小船,出去试一试。”   这老者就是神氏一族的族长,作为支持秦律的带头人,琅琊郡的人私底下没少骂。   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老人自然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他也无力辩驳什么,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够过得好一些。   “郡中田赋已经收缴清楚,今年冬日严寒来得早,黔首日子恐怕不好过。”   “那就让各县出个告示,造船工室出资,招工,每日管饭,管住,让那些活不下去的人来这里干活。”   琅琊郡的情况他这个郡守是清楚的,虽然没有反叛的事件发生,但郡中青壮太少,生产力一直提升不上来,赋税收缴又严厉,很多人这个冬天肯定难活。   “我们如此行事,会不会落人口实?”   “我会向陛下解释的,如今陛下已经不同以往。”   老人还想再说什么,台上又上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滞留在琅琊郡的昌武侯嬴成。   他来到两人身前,笑道:“你俩可让我好找?去哪谈事不成,非得来这台上吹冷风!”   琅琊郡守对于这位宗室的侯爵很佩服,此人以黔首的身份入伍,屡历战功,对水战之事最是擅长。   “有劳昌武侯走这一遭,不知找我等何事?”   “嘿嘿,徐福那小子的底,查到了!”   两人这才看到以往跟在嬴成后面的徐福,今天不在。   “此人究竟是何底细?”   嬴成有些神秘的将其他人驱散,然后才凑到两人跟前:“他是一名方士!”   对面两人白了他一眼,这谁都知道。   “我就知道你俩会这副表情,他真的是一名方士!”   这句话轮到郡守惊讶了,“您的意思是,这徐福不是什么人派来的!”   神氏组长也跟着沉思起来,“若真是自己过来的,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嬴成掐着腰,迎着海风,本想豪言几句,但这风力道很大,差点被吹呛到。   “唉,管他什么目的,在老夫手底下,任他也翻不起浪花来!这上面风太大了,咱们下去细聊,我带你们看看我训练的水军士卒!”   这上面风太大,又湿又冷,嬴成便要拉着两人下去。   “如此甚好!”   两人不得不赞同,任由嬴成拉着走下了高台。   瞬间感觉活了过来,嬴成也话多了起来。   三人说笑着一路下山,坐着马车来到了海边。   建造好的码头便停着不少的船只,水军的营寨便在这里,常驻的士卒不少,有近两万人。   “这河里的小船果然经不起风浪,这还没没几天呢,老夫已经损失了十几艘船!”   嬴成带着两人巡视营地,指着几处断裂的船帮,露出心疼神色。   琅琊郡守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海浪太大,经年累月冲击这码头,确实容易撞坏船体。”   神氏族长看了一眼,便道:“这事,我看还是问问那徐福,可有解决之法。”   三人相视一笑,都是老狐狸。   嬴成当即命人将徐福叫过来。   这时的徐福躺在营地大帐中,正思考着人生。   自己自幼跟随师傅在山上修行,但那人并不是邹子,只能算是一名邹子的好几代传人。   他们这一脉就是这么个规矩,只要是个传人,拿出来就是邹子本人。   毕竟一脉方士学问嘛,活个千八百年那都是小的。   黔首庶民深信不疑。   主要还是他们手段太高明,早就吓住了那些无知的民众。   “早知道如今这样,就不该听那人蛊惑,真不应该下山来!”   徐福有些后悔,他确实不是什么人指使,而是被人鼓动。   作为邹子一脉的传人,他对大九州之说自是深信不疑的。   并且他为此还付出了行动,此前就组织过船队,出海几次。   收获寥寥,但是有一次,海面异常平静,有海市蜃楼在远方天际浮现,上面亭台楼阁,如同仙境!   这些东西都让徐福感到莫名的振奋,他认定老祖师说的大九州肯定不是空谈!   回来之后他便更卖力的收集民间传言,甚至还见到过一个辰国之人,这人说话与中原很不一样。   还说自己见过远方的大岛,说上面有人曾经坐船抵达过辰国,所言岛上有神国。   这一切都刺激着徐福,也让他充满了对长生不死的幻想。   可是自秦统一六国之后,他的动作便被束缚住了。   各地的交通被严密监察,他自己雇佣的那些船夫和打手也都惧怕秦法,不敢再聚集。   徐福没有办法,只能将梦想搁置,做起了老本行,接着装神棍,忽悠富户掏钱。   好巧不巧,秦始皇东巡来到了琅琊。   当时徐福还在家中数钱,就有人来拜访了。   这位是他的同行,不过生意做的神神秘秘,徐福也很少与其打交道,只知道此人背景深厚。   那人先是跟他胡乱说了些道法神通,两人都是大仙,说的云雾飘渺,谁都不知道对方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最后了,那人也渴了,才正经来了一句。   “仙兄可知秦始皇东巡乎?”   徐福当然不知道,“福这几日查看天象,见紫薇东移,不曾想这么快就到了。”   这是察言观色的本事,面前这人可没说始皇帝到了琅琊,徐福也没说,但答案不是错的。   猜去吧。   “哦,仙兄果然神机妙算,那始皇帝近日就在琅琊郡!”   “凡俗帝王与我等方外之人无碍!”   老子倒要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福可太知道这些人的手段了。   “此言差矣,凡俗帝王,可助我等仙道!仙兄不妨前往说之,令其助你出海寻仙!”   说实话,徐福心动了,这可是他的夙愿。   “吾已得道,自有仙法,无需凡俗之力。”   那人见徐福老神在在的模样,也摸不准了,又闲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徐福第二天就收拾行头,见了始皇帝。   如今想来,他心中那个后悔啊!   “师长,外面将军有请!”   小童子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徐福皱了皱眉头。   “知了,告知将军,为师这就到!”   谁家的仙人随叫随到,这不折腾人吗!   徐福欲哭无泪,彻底被嬴成拿捏。 第41章 打算南下的张良   辽东郡。   人们称为仓海君的老头,看着手中的简牍,脸上阴晴不定。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之声。   “进来。”   他收起简牍,抬头看向门口。   等了几息,木门才被缓缓推开。   “先生,良打搅了。”   仓海君笑了笑,“良,这些时日住得可还习惯。”   张良面露犹豫神色,仍旧拱手说道:“良此次前来便是跟先生辞行。”   仓海君明显有些意外,这些日子可没听侍女说此人有要走的意思。   “可是手下人不好用,老夫帮你更换一个如何?”   张良摇了摇头,什么好用不用的,他可没有动手动脚。   “关外苦寒,良南方之人,实在是难挨。”   这些日子天气确实越来越冷,前些天刮了场北风,这几日也阴晴不定,这第一场冬雪怕是要下起来了。   “这些日子确实凉了许多,老夫命人在你那屋架起火炭如何?”   仓海君不希望张良就此离开,他手下人虽多,但张良这种聪明谋士,可没有。   “先生这些日对良实在厚待了,良受之有愧!”   自从散尽家财,四海流浪之时,在辽东郡的这几个月,是他过得最舒服的日子。   舒服到他险些忘了自己的使命。   那一场梦让他惊醒了。   那个叫伏的少年,还有那个失踪的,他现在也不知道名字的侍女。   让他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并非良善之地。   他是有利用价值的,但不多。   张良难保自己的价值被利用完后,这位面容和善的沧海君能放自己一马。   “良,你的才能可是老夫紧缺,如今我已是半截入土之人,手下的产业需要一人掌管,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仓海君这句话语气恳切,让张良有些不好拒绝。   “先生,良身负家国血仇,家财散尽,只为刺秦,今日寻得力士,便想早日回归,布置一番。”   他也有不得不回的理由。   仓海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惋惜神色,良久才长叹一声。   “也罢,你此行也是为了家国高义,老夫无法强求。”   张良面露喜色,这人肯开口放行,自己就算成功了。   “老夫会命人送你们出境,此番一别,老夫也有几句话要对你讲。”   “先生请说。”   仓海君面色沉下来,“六国虽灭,余烬未熄,若是此番刺杀不成,要留有用之身,以待后事。”   张良不认为这些是老人的宽慰言语。   “良谨记在心。”   “去吧。”   老人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好言难劝该死鬼,只是可惜他这一身才华。   仓海君不认为这小子能够刺杀成功,那始皇帝一国之君,是大势所趋,真以为杀了一个始皇帝,就能万事大吉。   想太好了,如今六国刚刚覆灭,天下人心思定,若这秦始皇突然暴毙,他的儿子登高一呼,六国照样没有机会。   更何况今年有传来神物归秦,各县乡都收到了那靠风力便可驱动的石磨工室。   这些都是黔首归心之法。   作为玩弄人心的老手,仓海君都有点佩服为秦国谋划之人。   刺杀是小道,现在的张良还不懂。   那就让他去趟一趟这浑水,到时候定能逮到几条大鱼。   张良告退之后,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穿过几层庭院,来到自己的居住的屋子开始收拾东西。   “先生,奴家来帮您。”   一只玉手从身后伸来,把张良吓了一跳。   “无…无需帮忙,就几件换洗衣物。”   身边女子呵气如兰,让张良有些心神摇曳。   这个侍女比上一个更加妩媚。   好几次都没有守住心神,差点被其得手。   张良不认为这位侍女性格就是如此,这里面必然有仓海君的授意。   “先生,不愿带奴家走吗?”   小女子被拒绝后心有不甘,在一旁哭哭啼啼起来。   张良被这一番操作搞得心烦意乱,当即就表明了心迹。   “良只身而来,自然只身而去,此番重归,千难万险,是抱着必死之心,小姐莫要再乱我心!”   这女子一听这话,哭哭唧唧的声音顿时止住了。   “哼!”   女子转身离开了房间,临走时口中还骂骂咧咧。   张良摇了摇头,心情却是很轻松。   两个包裹提在手中,张良便来到了侧门。   早有一辆马车等在这里,赶车的正是他寻得的那名力士。   “先生,主人让我随你南下。”   张良点了点头,进了车里。   “咱们走吧!”   那力士挥动马鞭,朝着大路行去。   一旁的角落里,一个身穿游徼服饰的大汉转了出来。   “这人收拾包裹,似要离开此地?”   “头儿,咱们跟不跟?”   游徼摇了摇头,“你们在这守着,我去跟他打声招呼。”   马车驶上大路,很快便来到了亭口。   张良下车,查验了照身。   这时后方传来一阵马蹄急行之声。   “先生慢行!”   张良束手立在路边,见到来人容貌,心中暗自盘算,怎么会是此人。   “上吏,好久不见。”   游徼翻身下马,一旁亭长立即上来打招呼。   “头儿,您怎么来这了,这小子有问题?”   “瞎说,我一朋友,忙你的去吧!”   张良听到‘朋友’两字,心中不是滋味。   他可不想与这人称作朋友。   “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游徼做了个请的手势,想邀请张良去一旁寂静处聊几句。   张良拱了拱手,“上吏此番专程为良而来?”   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跟来,但是直觉告诉他,自己被人盯梢了。   那游徼见张良不挪步,便也站在了原地。   “确实,我们已经观察那院子很多天了,因为陛下有令,不许打扰六国贵族的生活,便只是看着。”   张良眼神冷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不是已经被人知晓。   “那里是什么地方, 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就一贼窝!”   说着,还看了看驾车的壮汉,见他没有反应后,便又看向了张良。   “上吏,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那舅父是良善之人,自然不怕你们查!”   张良知道这名吏员的意思,也清楚他肯定对苍海君有所防备,但是为何迟迟没有抓自己呢?   游徼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审视了一会,摇了摇头。   “我原本以为你还算是个有良知的人,没想到也是无情之辈。   算是那小娘子瞎了眼,死之前还念叨着你是个好人!”   张良眉头皱了起来,什么小娘子,什么好人?   他听不懂。   “你把话说清楚!”   游徼则面露讥讽之色,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十里长亭,过往人行,多少是非,尽付流风~”   那人吟唱着一首不着调的曲子,渐行渐远。   张良只觉得额头多了一丝凉意。   抬头一看。   原来是雪花飘落了下来。 第42章 东北大开发   辽东郡。   极北之地。   大雪早已覆盖了原野,寒冷的气候没有阻挡人类的脚步,这里有座前所未有的大城正在建立。   辽东郡守最近很忙,也很苦恼。   本以为被任命为这么偏远地区的郡守,他已经心死如灰,这可是被发配边疆的待遇。   自古这地方就是苦寒之地,大雪一下就是半年。   天寒地冻的,没人愿意来这地方受罪。   秦律让他来了。   毕竟也算是主政一方的大员。   他的责任心还是有的。   直到那日,他收到了始皇帝陛下亲笔写的圣谕。   激动的好几宿没睡着觉。   立功的机会来了。   说是让他自己选一个地点建城,其实地方都给他标注出来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辽东周边广大地区的堪舆图,当时就震惊的无以复加。   陛下的要求很简单,襄平(今辽阳县)北上六百六十里,择一地建城名长春。   郡守当场就掀桌子了,北上六百六十里,那都是出辖界多远了,还让不让人活。   名字起的倒是好听!   长春!   这北境哪有春天?   陛下这是要逼死人!   不过那张堪舆图上,他看出了猫腻,不止一个长春城。   一直到传说中的黑河岸,一个个小城被规划的明明白白。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告诉始皇帝这些地方能够建城的。   之后越来越多的事情表明,陛下这是来真的了。   先是下令征调各地狩猎好手北上,然后各地的刑徒也被送来辽东郡。   郡尉、监御史都收到了上级命令,军事,民事,被安排的清清楚楚。   还能怎么办,开干吧!   最先调动的军队卫戍边境的老秦卒,按照太尉下达的指令,北上六百六十里。   浩浩荡荡的十万秦军士卒,踏破了白山黑水的安宁。   最先被惊动的东胡部族。   原因无他,秦军北上的路径就是他们的各个部落所在地。   草原的骑兵在有着强弓劲弩的秦国锐士面前就如同土崩瓦狗,千人的马队冲锋,被一轮箭雨射落大半。   六百里的路程,一月有余的征途,十万士卒将整个民事部门北上的路途打通。   来自咸阳的墨家匠人第一时间在高显县(今抚顺市)发现了露天石炭。   他们怎么知道这里有露天石炭的!   当地人确实上报过这种东西,多被用来刻成玉石。   也能烧,但是燃烧气味太重,有人还被这东西气味熏死过,基本上没人用。   但是这些墨家匠人一来,石炭就成了稀罕玩意。   派了专人挖掘,还要清洗过筛,并且还筑高炉炼制。   当时的辽东郡守是一脸的懵逼。   玩呢搁着。   之后的操作他就被震惊了。   这玩意竟然能烧,不仅能烧,炼制后的温度超高,竟然成了北上秦卒取暖的必需品。   这是宝贝啊!   有了煤炭的加持,工地上少死了不少人。   如今大雪已下,东胡的那些牧民们可就遭了殃。   自家定居的帐篷被秦卒连根拔起,不少人被抓去成了俘虏,去修路建城。   大秦展现了他们的仁慈,每天不仅管上两顿粗粥,隔四五天还有肉糜,这待遇可比当那些匈奴的俘虏好啊。   渐渐的有些活不下去的游牧民便赶着牛羊来投靠辽东郡。   “郡守大人,今日又来了一个部落近千人,嚷着要当俘虏,这可咋办!”   连轴转了半个月的郡守喝了杯茶,毛毡帐篷里热腾腾的,火炉上烧的墨家工匠们搞出的蜂窝煤,锅里煮着肉粥。   他抬头看向衣服帽子上粘满雪的郡丞。   “咋办,还能咋办,叫上各县的令史,每县认领个十几户,好分!”   那郡丞仍是满脸的焦急之色,“您看看,自从下雪开始,来了十几个东胡部落了,多多少少得有近万人,这都分到各县,万一闹起来,可压不下去。”   “大冬天的,他们闹什么?闹就抓起来,送到长春城去!当大秦的十万士卒是吃素的!咱们郡尉大人可稀罕这些人反叛了!”   郡丞长叹一句,干脆坐在了帐篷中,郡守乐呵呵的给他倒了杯水。   “咱们啊,就按照上面命令来,北上扩土这是大事,陛下肯定是征得各方同意的,如今各郡的田赋应该已经收缴完毕,你还怕养不起这一万人。”   郡丞冻得通红的双手捧起了茶碗,喝了两口茶水,才算缓过劲来。   “我是怕来年开春这些人不安分,以他们游牧习惯,肯定会有人过不惯耕种的生活。”   郡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何止是生活习惯,以为那群粗野惯了的部落土人会顺应秦律!我告诉你吧,做梦!”   “那您还笑!”   郡丞起来,用木勺搅了搅,顿时肉香四溢。   “放心吧,这里发生的事情我都已经加急发往咸阳,相信陛下自有安排!”   郡丞盛了两碗粥,递给了郡守一碗,两人的呼噜声在帐内起伏。   “煮的啥粥,这么香!”   这时有一位身穿黑甲的将军走了进来。   “哟!正说你呢!”   郡守放下碗,“我看这家伙就是闻着香味来的!”   黑甲将军搓了搓手,放在火炉边烤了烤。   “赶紧给我盛两碗,从长春一路赶来,可把我饿坏了!”   “锅里的都是你的!”   黑甲郡尉喉咙动了动,拿起大勺子就开始吞咽。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郡守将碗中肉粥喝完,擦了擦嘴:“你小子这大冷天的往这赶,这么着急干啥,那群人不还没来吗?”   “我这不是怕怠慢了嘛!你们是不知道,为首那位可是我最佩服的人!”   郡尉一边喝粥一边夸耀,对着前来辽东的人充满期待。   “长春城那边怎么样了?”   郡丞则是问起了那座已成为传说的大城。   “墨家的人已经找到矿脉了,高显的煤炭可以先供辽东郡的黔首使用。”   “这是好消息啊!”   六百里路程,虽然已经有了条路,但是一车车的煤炭在这大雪天拉过去,要死不少人。   “还有个消息,东胡王的王庭找到了。”   “什么!这可太好了!”   两位郡里的主事之人一下站了起来。   游牧民族虽然散乱,但是依旧有共主,他们的王庭,就是整个散乱部族的头颅。   但是这头颅不固定,四处在草原游荡,平常难觅踪迹。   如今竟然被发现了,那他们怎么可能错过。 第43章 大雪中的偶遇   辽东郡的边界上。   背风的山口间,有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   漫天的风雪瞬间席卷了天地,让刚离开的张良觉得前路一片阴霾。   靠在车厢边的一侧,那名叫铁汉的力士引燃了一堆火。   “先生,这雪渐大,马车难行,我们这么等下去可不是办法。”   张良看了他一眼,两件狐裘的自己已经冻的瑟瑟发抖,而这人仍旧一件薄衣丝毫不见冷意。   “火不灭就没事!”   那大汉挠了挠头,“先生有所不知,辽东的雪一下起来,好几天不会停止的!”   张良刚想说什么,就见那大汉突然警觉了起来。   “有人来了!不对是马队!”   一时间天地寂静,大雪簌簌而落,张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下雪时天地是安静的。   张良为火堆添了几根柴火,烟雾飘起。   不一会马鸣声在不远处的山口响起,确实有一小股马队朝这边疾驰而来。   前后约百人,皆是一身黑衣,口鼻都被奇特的帽子遮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吁!”   为首的人拉住了马缰绳,翻身下马,朝着张良拱了拱手。   “敢问先生!前方可是辽东地界!”   风雪大,这人声音洪亮,听得很清楚。   张良上下打量了这群人一眼,是秦卒,但是装备很奇特,马背上驮着个大包裹,弓弩箭矢俱全。   甲胄不似铁甲,皆都是毛皮材质,缝制的很贴身,有秦卒的特点,但比秦卒更加利落些。   “前方确实是辽东郡,大雪天行军,可要小心些!”   张良使劲吼出声,才算能让风不要堵住自己的嘴。   那人又拱了拱手,“多谢先生关心,这壶酒了表心意!”   这人很是大方,从马背上的大包里抽出了一个小壶,放在了火堆边上。   张良看了那酒壶一眼,没有去拿,反倒是问了一个重要问题。   “敢问前方可有乡村,我主仆二人困在此地,正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往后指了指,“前方二里半有一个小村,你们可以去那暂避风雪!”   说完,那人一扫马身上积雪,翻身而上,手向后一挥,一队骑士御马踏雪前行。   等到这群人过去很久,张良才起身,他拿起那瓶酒,细细观察。   巴掌大小的扁平酒壶,用陶瓷制造,上面盖子塞的严实,很费劲才拔开口。   他仰头喝了一口,一股冰凉流入咽喉,随即变得火热起来。   “好酒!铁汉,你也喝一口!御寒!”   铁汉舔了舔嘴唇,他从那酒壶一打开就闻到了,立即小心接过来,轻轻送入嘴中。   “啊!痛快!那些秦卒不像一般人!”   铁汉一口饮过,小小酒壶便下去多半,他将酒壶归还给张良,扫了扫马车,打算继续前行。   “确实不一般!”   张良看了一眼那些人远去的方向,心中依旧缭绕着那些人的装束。   马车再次前行,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去到前方的小村。   好在被近百匹马踏过,路面积雪不深。   山间一次相逢,双方互为问路指路之人,一方掏出了酒,当做答谢,然后就此告别。   李信御马慢跑,不仅是为了节省马儿体力,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掉队。   一行人从咸阳疾驰北上,一路换马而行,没想到临近辽东郡,大雪忽然降下,差点迷了路。   “这北地的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身边,一马前冲几步与他并骑而行。   “传令,前方十里扎营!”   临近傍晚,马队找了个地势平缓的地方扎下了营地。   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百人一队。   小圈围成大圈,最中间的是比较大的帐篷,九个人在帐篷里围着一个火炉烤火。   “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止住,今天依旧是每什出一人值班,不满的那什今晚好好休息!”   李信看向一旁正捧着面饼啃的良,“良什长,听到没?”   “啊!哎呦!听到了!”   副队长一下敲在了他的脑袋上,他后知后觉的放下了面饼。   “口粮没必要节省,现在还不到远征的时候,你们最好都能增重十几二十斤。 ”   从出发的那一刻起,李信所领的这支队伍就从太尉管辖的传统士卒的军队里除名。   他们的身份,目的,去向直接汇报人就只有始皇帝一人。   所有的档案全部封存,永不开启。   这更像是秦国的那个神秘情报组织,但李信清楚知道,他们比那个情报组织更重要。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对大秦绝对忠诚的人,他们更像是死士。   山间的风雪渐止,夜幕也被晨曦替代。   天地一片雪白,唯有黑色的河流在潺潺流淌。   “这就我说的白山黑水!”   良大声的对所有走出帐篷的人喊道。   “你小子,这不回家了嘛!就别跟着我们这群匹夫一起了!”   “去你的!”   一群人嬉笑起来,李信则在河水边鞠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然后所有人便听到了队长的怒吼。   “所有人收拾行囊,上游有人在厮杀!”   “唯!”   没人质疑队长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囊。   前后不过十分钟,一队人便重新上路。   这次是疾驰!   李信从洗脸的水流中闻到了血腥气。   他不知道上游厮杀的人是敌是友,但是他是秦卒,便有义务阻止。   “所有什长,两人一组,前方五里,轮流哨探!”   刚刚传下命令,转过一个山头,便看见前方的河滩上,有数百人在围攻几个手持长戈的壮士。   长长的马嘶之声响彻山谷,双方都没有预料到这大雪之日竟然还有人行军。   “前方何人!放下兵器!”   马队成锥形前进,渐渐逼近。   那群围攻之人看到马队竟然摆出了进攻姿态。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有盾牌手面向他们。   紧接着是长戟武器从夹缝里伸出。   双方一下对峙了起来。   但是那些盾牌手后边,依旧有杀喊传来。   这时一位老者上前,朗声喊道:“诸位!我等在此拿贼,还请不要为难!”   李信可不信这老头的言语,他看出那些兵器都不是秦卒的配置,倒更像是燕国的款式。   “圈内之人,我等秦卒,报上名号!”   那老者慌了,急忙钻进了盾牌手后面。   “小心弩箭!啊!”   一声怒吼响彻山林,然后就是一声惨叫。   秦士们反应迅速,立即按倒马匹,将钢盾挡在身前。   “杀!”   齐声的呐喊如同擂鼓,震荡的松上积雪簌簌而落。 第44章 秦士!以血开刃!   一时间,弩箭如雨。   三十步的距离,箭矢撞击在钢盾之上,敲击声叮叮作响。   “一至五什,弩箭交叉准备,对方矢停,我会喊弓箭抛射,尔等停三息后射出弩箭!”   李信快速的下着命令,等待着对方一轮箭矢的停止。   叮~   箭矢逐渐稀疏,最后一声响起,对方第一轮射击结束。   “全体,三十步长弓抛射!”   声音洪亮在山谷中回响,对方那些盾牌兵明显呆滞了一下,然后有人便迅速将盾牌举在头顶。   有人领头,自然就有人跟随。   很快啊,所有人都将盾牌举在了头顶。   前方原本阻挡骑兵的冲击的盾牌阵,一下露出了空挡。   位于盾阵里的老者明显看出了破绽,他立即大吼了起来。   “有诈!”   所有都没有反应过来。   黑色雨滴,如同一道密帘,瞬间飞入这些破绽之中。   凄厉的惨嚎顿时响起,原本密密麻麻的盾牌阵,瞬间被击破。   “快!杀了这几个游徼!快!”   老者的怒吼从慌乱的人群中喊出,没有受伤的盾牌兵零散的组合在一起,阻挡箭矢。   包围圈内,几个游徼已经浑身浴血,就在刚刚听到箭矢抛射的时候,他们以为自己可能就会死在箭矢下了。   都被激发了最后的血勇,已经打算拼命。   然而抛射的箭雨并没有到来,等来的是有了缺口的围堵。   此时不突围,还等什么!   一击得手后,李信再次快速命令。   “一至七什,以伍为队,掩护进攻!”   原本严密的圆盾墙第一次变阵,一分为七,相互掩护,成包围状,顶着零散的箭矢快速攻向那包围圈攻去。   李信则带着剩下的两队,进行真正的弓箭抛射。   惨叫声再次响起,圈内的老头慌了。   “老子让你们死!”   围堵的游徼里,一个身上被戳了几个洞的汉子怒吼出声,手中长戈横扫,打落一片长戟。   老头看着圈内几人近乎疯狂的状态,心态立马崩了。   “快撤!别管这几条疯狗了!快撤!”   七个黑色的铁球已经扇形,围堵住了这些人群。   抛射的箭矢也已经停止,几声战马嘶鸣声在山谷里响起。   李信将手中的长槊组合在一起,带头发起了冲锋。   “秦士!以血开刃!”   钢制武器在面对青铜武器的时候,所呈现出的状态是碾压式的。   这些六国故地装备比上秦士的装备差了几百年的时光。   这是来自未来的战士。   长柄宽刀如同砍瓜切菜般将覆盖了一层铁皮的盾牌切碎,盾牌后的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喉咙间就已经被一柄银矛洞穿。   五人一队的进攻模式,是冷兵器的巅峰阵法。   鸳鸯阵!   而王守阳将后世的最强陆军的三三制战术也发了给始皇帝。   进攻-掩护-支援。   三人一班的先进战术,让秦士在一个多月的训练中,战力足以碾压一切。   随着那老者的一声呼喊。   整个松散的围堵阵形瞬间变为四散溃逃的形态。   没人愿意面对这群如同从黑夜中走出的鬼神。   他们手中的武器,可以瞬间削烂最坚固的盾牌!   “秦士!冲锋!”   李信策马飞驰,挑起一个逃跑的盗匪。   黑色军阵三人一组,开始了最后的收割。   站在死人堆里的几个侥幸活下来的游徼,如同做梦一般,看着这些人砍瓜切菜。   山风又起,河水已经被鲜血染红。   盗匪们此时还没有背水一战的概念,逃跑的人,被几匹马冲下来,死伤大半。   为首的老者被捆好扔在了俘虏堆里,等待他们的是严苛秦律。   被围的人是房县(疑今辽宁盘锦闾阳镇)的游徼,围他们的是头目被称为仓海君的盗匪。   李信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为首的游徼。   这人的身上衣服已经被划成了条状,血顺着裤腿滴落。   “喝一口?”   那汉子咧嘴而笑,接过酒壶,“谢了!”   然后他对着仰头就是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差点没呛到他。   “咳咳!这什么酒,这么烈!”   良走到他身边,一把夺过来,“这酒可金贵着呢,是专门酿制的,你还真实在,一口搞了大半瓶!”   “你们是哪位将军麾下士卒,我怎么没见过这么打仗的秦军!”   这游徼也是打过仗的,以为的秦军先锋打法就是三个字。   ‘不要命!’   这些人则不同,相互间的配合,如同行云流水,都把杀人搞出了美感。   李信命人在水边升起了篝火,良带领什人队给四个汉子包扎着伤口。   其实幸存的游徼有六个,其中一个身上被捅了好几个血窟窿,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   另外一个被砍断了一只手臂,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却陷入了昏迷,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活。   李信面容平淡,回答了这位游徼的问题。   “这是秘密。”   得,说了等于白说。   良将这人身上变成条状的裘衣剥开,然后递给他一个木棒。   “干嘛?”那人下意识接住,好奇的看向这位年轻的小将。   “咬着!”   这人不知道这是有什么作用,见这些人如此专业的给自己治伤,他也没有拒绝。   接着就觉得身上一股温热,这年轻人竟然将煮沸的盐水涂在了自己身上。   “呃……嘶!”   他知道了这木棍的用处。   火烧般的疼痛让忍不住痉挛起来,额头青筋暴起。   “忍着点,这盐水洗完伤口愈合快!”   同样的低吼声也从其他的游徼口中传出。   被白布缠成粽子的为首游徼,此时脸色苍白,盐水的洗礼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他来到那个被捅了几个血窟窿的同伴面前。   “兄弟,是我对不起你,放心去吧,你家里人我帮你照顾!”   那人两眼圆瞪,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掌。   “来…来生……再做……兄……”   一句话没有说完,最后一口气已经耗尽,这人依旧瞪着双眼,只是瞳孔已经涣散。   他轻轻用手拂过,将这人双眼盖上。   来时的二十多个游徼,活下来的只有他们四个,还有一个昏迷不醒。   要不是碰到这些路过的秦卒,今天肯定就被那老头活捉了。   想到这里,他抓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一下站了起来。   几个看守俘虏的秦士刚要拦阻,就听见李信淡淡开口。   “由他去吧!”   那披散着头发的老者看向这位缠着白布的人,当场就像遇见了鬼一般,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你别过来!不要!啊!”   “你他娘的!还跟老子装不装!狗屁的沧海君!杀我兄弟!还想捉我!”   石头一下下的敲击声让周围的十几个俘虏都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雪花又落,山间只有惨叫求饶之声。 第45章 编号零九零   风雪很快覆盖了天地。   原本的污秽也变得洁白一片。   李信牵马,与那游徼并肩而行。   风雪太大,马匹已经被蒙上了眼睛和鼻孔。   “你竟然能在风雪中寻迹追踪?”   李信对这个敢领二十多人追击百人的游徼很感兴趣。   听他说的雪中寻迹的本事,更觉得这人是个人才。   他名叫海狼,据说是父母根据故乡海滩上的奇怪生物起的名字。   “一点小本领,也是有这点东西,让我当上了乡里的游徼。”   “那你跟这些人是什么情况?”   李信指了指身后,被捆住手脚,慢慢前行盗匪。   “这事情说来话长,那领头的老头是乡里出了名的富户,时常宾客盈门。   不过前几个月有个来自中原的异乡人找到了他,并且置办了个假的照身。   起初我也没把此人放在心上,只是前些日子郡里征发劳役,有个小子伤了人,逃到了这人家中。   只不过我们没有在他家里搜到,后来乡里的后山口传来打斗,我们找过去的时候,那逃劳役的小子已经凉了。”   海狼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旁边跟着的几人都是静静听着。   讲到一个叫张良的人的时候,后边的副队长还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良。   “小子,跟你同名呢!”   良白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他,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个侍女从湖里捞上来后就死了。”   李信对于这种追根究底的探案过程感觉很新奇。   “所以你们就对这老头动手了。”   海狼点了点头,“可惜打草惊蛇,这老头眼线不少,我们出动的时候那小院就空了,他们挖了地道。”   “你的追踪技术着实厉害!”   李信不由得佩服此人,风雪夜中,追盗几十里。   “可惜,这老头太奸猾,二十多人被他们设计围堵。若不是你们来得巧,我们这几个早就没命了。”   海狼感慨命运的巧合,同时对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充满着好奇。   一行人闲聊着,从上午走到了天黑,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座小城。   “那里就是房县了!”   风雪终于止歇,此时积雪已经没过小腿。   一行人的到来很快惊动了县令。   “这是我的腰牌。”   县令接过李信递来的腰牌,仔细查看,顿时心惊。   这东西是咸阳下发的内部符印图册中最机密的一种。   “诸位,本县这就命人清扫传舍,稍后会有酒肉奉上。”   “那就有劳县令大人!”   县令命人带李信的人马去传舍歇息,他则看向披散着头发的海狼以及那十几个被打的不成青一块肿一块的俘虏。   “去府衙谈吧!这些人全部押进牢房!”   传舍中用过酒肉,李信依旧下令轮流值守。   没了风雨阻碍,众人休息的都很好。   次日一早,李信带着良和副队长找到了县令。   “上吏,您这么做可不合秦律!”   李信想让海狼加入秦士,县令不肯,好容易县里出了个英雄人物,怎么能让他跑了。   “这件事自会有人跟你解释,我们只要人。”   县令知道自己的级别与眼前人是天差地别,但仍旧想争取一下。   “那上吏去问问海狼自己的意愿吧,若是能成,本县也不阻拦。”   李信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毕竟这位海狼不在秦士的征召之列。   刚刚带人抄完仓海君的家。   海狼算是出了口恶气,当他被李信笑着通知,自己成了秦士的一员时,整个是懵逼的。   “您……这么,也太……”   “太什么?”   李信笑着看向这个人才,弓马娴熟,渔民出身,还懂得追踪,太难遇到了。   “我虽然识字不多,但是秦律还是懂一些的,你们这么做不合规矩。”   “秦士直属于陛下管辖,秦律也是陛下制定的。”   嘶!真他妈霸道啊!   海狼算是听出了点内幕了。   这群悍卒的名字叫秦士,直属领导是始皇帝陛下。   是不是可以敲诈点东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有十几户兄弟的亲属要养活,要是跟了你们,这不就是不义之人了嘛!”   李信嘴角依旧保持着那种微笑,“你那些所谓的兄弟,我会按照斩首报功,每个人的家中男子可承袭其爵。”   “唉,要我加入也行,可您总得给我说说待遇不是?”   “岁俸同不更爵,二百石,如若战死,家中有爵位者连升二等,无爵位以上造爵计。有功论赏,以功大小计。”   海狼喉头微动,我的亲娘,这是什么逆天的待遇!   “我家中尚有父母,可容我几日,去看看他们?”   李信笑了,“开春之前,我们都会在辽东郡进行训练,你到时直接去郡邑,将这个腰牌给太守看,他自然会知晓你的身份。”   李信递给了海狼一个黑铁似的腰牌,上面花纹简练,中间反正面都有文字,上书秦篆。   “秦士,编号?”   他不是认识那个符号,疑惑的看向李信。   “零九零,你是第九十个加入秦士的人!”   海狼只觉得云里雾里。   “对了,你结婚了没有?”李信问出了一个莫名的问题。   海狼先是一愣,然后挠了挠头,“这个,我那个……”   副队长一看他这表情,立即知道了答案,“有姘头了?”   “算是吧。”   “那你得赶紧,趁着这几个月结婚搞个娃!”   良坏笑着,自己可算有逗弄的对象了。   “行了,别逗他了,我们会在辽东等你,快去快回吧。”   三人御马而去,留下海狼一人愣愣的看着手中黑铁令牌。   “队长,那个海狼的底细查清了。”   刚到了传舍,就有手下什长递上了一个木牍,上面记载着海狼的所有官方资料。   李信大略看了一下,然后就投进了火炉里。   “在此停留一日,明日继续北上。”   次日一早,传舍的吏员已经将他们的马匹更换。   天气难得的晴好,所有人结合后,李信便看到门前站着一人。   他皱了皱眉头,“你不是去老家看父母去了吗?”   海狼笑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父母其实早死了,昨天都是借口。”   李信昨天已经看过了海狼的资料,上面写着父母早亡。   “只此一次,下次再犯逐出秦士!归队吧!”   “唯!”   扛着大包,衣着格格不入的海狼加入了队伍。 第46章 探查东胡王庭   难得几日晴好。   融化后的道路变得泥泞难行。   “前方便是辽东郡邑!”   目力的尽头,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城墙。   接连行军几日的小队,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全速!”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的速度陡然提升。   辽东郡的郡邑比李信想象的要要热闹不少。   在城外,他看到了久违的景象。   一车车的黑色煤块沿着官道,被运往各县。   这个景象,他只在蓝田大营见过。   迎接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吏员,“郡守大人北上去了新城辽源,诸位所需装备,皆在城中,可暂时在郡邑歇息几日,之后再北上不迟。”   李信点了点头,自己此行过来,只是带了些基础的装备,很多北上的物资,都是在襄平制作和打造。   还有四五个月时光,他们这小队需要熟悉每一件工具的用途。   将住所安置妥当,李信带着几个什长来到了郡邑里的工室。   这里同蓝田一样,处在军营之中,因为此间所造之物机密等级太高,不好放到其他地方。   来自咸阳的墨家工匠十分忙碌,不仅要制作东西,还要带学徒。   “这里可真热闹!”良晃着脑袋,对一切都很好奇。   “时间太紧,好在郡守大人给了很大支持,不然这工室不知道何时才能用上。”   一个月的时间,原本空旷的兵营里就建起了一座工室,这里面投了多少条人命,李信不得而知。   “那滑雪撬可做好了?”   带领他们参观的墨家匠人笑着指引众人来到一间房子里,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装备。   其中放在地上的就有一个不小的木头框架,下面两根长长的木板,前头竟然还是翘起的。   “这边是载物雪橇,这里是滑雪板!这几日正好有积雪,你们来的也巧,可以尽快试验,能改进的地方,尽管提出。”   李信看见了这两种装备,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这玩意真得能在雪中行走。   军营后山,早就清理出了一个斜坡,穿着滑雪板的良站在起点位置。   “队长!这能行吗?”   李信没有给出答案,这小子嚷着要试试这东西,所以就被众人推上了滑雪台。   一旁的墨家匠人倒是很淡定,“放心去,把握好放方向,很快的!”   显然他们是试过的。   “那我可去……啦啊~!!”   良本想向前动动,没想到没把握好平衡,直接就飞了出去。   众人就眼看着他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钻入了一旁的草丛中。   “看样子确实挺快的!”   几站在顶上看戏的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有良从雪堆中钻出来时一脸懵。   我是飞下来的?   接连几日,都是滑雪训练,九十人,基本上掌握了这项技能。   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他们收拾好了装备,继续北上。   那里有一座新建的城。   辽东郡的郡守没有想到李信会来的这么快,他向始皇帝上书请战的奏报刚刚发出没多久。   “你们确定这里是东胡王的王庭?”   李信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询问面前的三人。   郡尉点了点头。   “归附的部落,都是因为今年东胡王的强征,因为这些年,整个北方边境被我大秦将士接替导致他们南下劫掠收获不好,便开始内斗!”   李信对于这郡尉的说法不置可否,他并不是辽东郡的人,对于这个地方的局势,也只是在档案中看到过,无法给出自己的判断。   “是否探查过?”   “前些日大雪停止时曾派哨探打探过,他们很警觉,只有一人活着回来了。”   李信皱起了眉头,士卒哨探一旦被发现,就意味着打草惊蛇了。   现在那王庭是否还在那里就是个未知数。   “我手下的这些人正好要训练一番,哨探的事情便交给我们了。”   郡尉搓了搓手,“将军,那我呢?我干啥?”   “你带精兵一万在此地接应,万一我们遇险,会撤到此地!”   李信手指点在长春新城西侧二百里处,这里是秦卒哨探被袭击的地方。   一身白绸的秦士滑动滑雪板在雪地里穿梭,速度比骏马还要迅速。   布置好战术之后,他们九十人带着两个本地向导上路了。   两日时间已经便已经到了接应地点,众人开始减少生火次数。   两名向导对于这群秦卒的装扮很佩服,全身白色,蹲在雪地里一点都看不出是人。   尤其是他们滑的这两个木板,速度比草原上的骏马还快,还不用喂草料。   “敖敦!前面就是你说的王庭?”   李信用半生不熟的东胡语问一旁的矮胖男人。   这人叫敖敦,根据他们东胡人的翻译,意思是天上的星星。   “是的呢!那里就是伟大的东胡王庭!我在送牛羊的时候,还看到过王的牙帐!”   敖敦也用半生不熟的雅言回应着李信的问题。   他之所以能够学会雅言,还是早些年抢到过一个燕国贵族的女子,跟她生活了几年,学到了一些话。   只不过前些年燕国被灭,那女人得知消息后便自杀了,让敖敦悲伤了很久。   这些年南下劫掠的困难度直线上升,秦卒的弩箭让他们恐惧万分。   今年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草原的大雪比以往提前了一个月,很多牛羊被风雪冻死。   东胡王的王庭今年更加靠近南方了,他所在的部族被王召见,需要进献千头牛羊。   他们一族就几百人,哪有这么多牛羊进献!   族长无奈,只能召集大伙商议,先送去了二百头牛羊,结果族长被王庭的勇士吊起来打了二百鞭子,接回来人都没气了。   新任的族长一怒之下归附了正在北上掠地的大秦。   族里的人虽然被分散了,可是这个冬天不会难熬,等过了这寒冬,草原变成了绿色,他们相信自己仍然可以骑着马在那里奔驰。   敖敦这人因为会一点中原人的雅言,便被当做翻译。   之后秦军需要向导,他就被选上了。   对于王庭他还是很敬重的,那里毕竟是他们族群王者所在的地方。   “你们王庭有多少勇士?”   敖敦愣了一下,伸双手比划了几下,觉得实在说不清楚。   “很多很多!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长生天让我们聚在一起,那样东胡就会变成太阳!”   李信摇了摇头,问这些胡人数学问题,就像是对牛弹琴。   “王庭大约有五万人!”   另外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开口了。 第47章 茫茫林海,东胡王庭!   茫茫雪原,无尽林海。   有百人窝在一处草丛里,谈论着东胡王庭的一切。   说话的人叫姬度,是燕国王室后裔。   八九岁时被人掳掠到东胡,做了十几年的奴隶。   这人对东胡有着极大的恨意,李信不知道此人十几年间经历了什么。   当他选向导的时候,这小子一口流利的雅言让李信震惊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东胡王庭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这个来自燕国的奴隶怎么会知道。   “我被掳到那些胡人贵族手中后,学了不少的胡语,之后偷听过他们的谈话。”   这年轻人低着头,轻声诉说自己的见闻。   “东胡人自幼会马术,成年礼就是上马不坠。骑射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喝水一样!”   敖敦不住的比划,“你说的对!”   “我听那贵族说过,王庭贵族有上百户,每家都有五百勇士护卫。”   “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   李信充满着疑惑,对于东胡的王庭结构,他不怎么了解。   “三年前,那时候我…我还是贵族的男奴。”   李信不语,这个年轻人的遭遇有些悲惨。   “你可知道这些胡人哨探多少里?”   少年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敖敦这时却说话了,“我们的勇士,永远能看见王的帐篷!”   这话等于没说。   李信看向一旁的海狼。   “零九零!就看你的本事了!”   海狼一愣前后看了看,才想起队长这是在叫自己的编号。   “队长!您就瞧好吧!”   海狼打败了八什的队长,却没有干掉九什的良。   原因是在秦士最近的排位赛中,添加了一项,滑雪。   他平衡感不是很好,老是摔屁股。   “八什的人!跟我来!咱们出去活动活动!”   十个白色身影越出草丛,朝着西方前进。   海狼撑起一杆,感受一下自己现在的滑雪水平,觉得能够勉强比上良那小子。   不服老不行,年轻人还是身体好,自己这快三十岁的人了,身子多少有点虚。   “什长!我们这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身后跟着的队员对这个新加入的什长多少有点质疑。   “要相信你们什长的能力!多大的林子我都没迷过,这不还有那什么指北针吗!跑八百里我也能给你带回来!”   众人无语,这次出行他们是轻装简行。   诸多武器都未携带。   队长发过话,这次行动只是锻炼!   所有人都要以自身安全为主,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杀敌,而是要提前适应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   每个人都不敢违背队长的话,原因无他。   九个什长合起来都干不过队长。   雪后的丛林格外的安静,这里地势非常平缓,树林和芦苇荡交错,时不时还有未曾冻结的湖泊。   忽然间,海狼在一处开阔地的边缘止住了身形,并迅速伏低身形。   “怎么了?”   其余队员也跟着迅速动作,向远处看,全是茂密的枯草,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咱们滑了多远了?”   趴在地上的队员拿出个羊皮地图,又看了看日头,大致估算了一下。   “差不多二十里。”   海狼笑了,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同伴,“现在是什么时辰?”   同伴看了眼日头,“差不多午时。”   “什长,你问这个干嘛?”   “午时总要吃点饭,你们看西南方的树梢!”   经过海狼的提醒,还真有人看到了那树梢的天际边,有云雾升腾,似是炊烟。   “永远能够看到王的帐篷!兄弟们,那就是王的帐篷!”   “什长,不愧是你!”   队员们一阵马屁拍起,顿时给海狼美得不要不要的。   “都快点吃!补充好体力,继续前进!”   海狼咬了一口干饼,狠狠的盯着那烟雾升腾的地方,   “什长,咱们不回去禀报吗?”   “听那小子说那王庭可有五万多勇士,咱们这十个人扎进去,可能连灰都不剩了!”   海狼指了指他们,“还没确定那就是王庭呢!万一是一个小部落,我们回去不就成了谎报军情了嘛!”   几人被这句话堵住了,那边的烟雾只能证明有人在生火做饭,并不能说明就是东胡王庭所在。   细细吞咽了一个面饼,海狼带着十人小队再次出发。   这次他们都很小心,专挑树林茂密,草木丰盛的地方走。   胜在滑雪板无声,少了马鸣之声,无人察觉有一个十人小队已经靠近了他们的营地。   这是一片巨大的芦苇滩,此时并没有看到茂密的芦苇。   代替他们的是密密麻麻的帐篷,以及成群结队的牛羊。   四面八方的黑色人群正在朝着这里汇聚,数不清的骏马奔腾,将所有的草木踩踏成黑色的大地。   这片荒野的最中间,一处恢宏巨大的圆形帐篷伫立在那里。   “东胡王庭!”   海狼低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嘶哑出声。   周围几人都是同样表情,这下立大功了!   “撤!”   海狼很果断。   十人缓缓退后,隐秘在密林中,快速朝着来时的方向行进。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那些帐篷间游走的骑兵,有一人冲着他们躲藏的地方指了指。   一队哨骑很快将那处密林包围,十人滑出的雪道显露在这些人的面前。   滑了大半路途的海狼突然觉得不对,他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可是朝后面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全速前进!”   危机骤然降临,海狼嘶吼出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足足有三十骑。   草木间穿梭的身影被发现,一声呼哨,响彻平原。   “脱鞋,盾阵!”   一瞬间,十人同时急停,匕首挑开捆在脚上的绑绳。   背上的圆盾被瞬间取下,三人成组,五人成墙,十人围拢一圈。   箭矢的破空声骤然从那些骑兵的方向传来,叮当撞在圆盾之上。   “他们没有长兵器,后撤入密林!”   十人身后,是一片小树林,海狼打算运用这些林地,阻碍这些游骑弓手。   “你们有弓箭!老子有弩箭!五人一队,后撤阵型!掩护弩射!”   撤进密林后,队形变化,三人持盾在后,两人交替射箭。   两队,四弩,箭矢接连不断。   原本三十人的游骑队伍瞬间被打散,已有四五人落马。   而在这不远处的雪堆后面,八十人匍匐在地看着海狼的表演。   李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第48章 遥远的东北   一封加急奏报出了辽东郡,一路往西。   六天后,还在睡梦的秦始皇被一声声传报惊醒。   “何事!”   他果断离开温柔乡,穿好衣物,打开了房门。   凛冽冷风让他有些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辽东急报!”   一个密封的细竹筒被宦官呈上,始皇帝熟练的打开倒出一根木牍。   秦始皇只看了一眼,便下了命令。   “快!命人召集群臣!”   很快,整个咸阳的各家府邸被敲响,一辆辆马车从向皇宫方向驶去。   秦始皇来到了议事大殿,命人将最新的堪舆图搬到了主位上。   木牍上的信息,很简单。   [长春西二百里,疑现东胡王庭,已派秦士探。]   背面是日期,已经过了六天时间。   秦始皇拿着毛笔,在玻璃板上圈画。   这是蓝田大营最近的成果,也是烧得最大最好的一块玻璃,被秦始皇裱在了地图上面,经常圈圈画画,用湿布一擦就能去掉字迹,很方便。   秋末冬初,正是北部游牧民族的南下劫掠的时候,北部各郡已经先后传来了战报。   “云中郡,上谷郡。”   秦始皇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圆圈,然后掏出手机,打开地球app进行对比。   “这几处地方有长城遗址,看来之后要将这些六国旧地的城墙连起来才行。”   这时门外快步走来一人,铠甲撞击的哗啦声在大殿里回响。   “陛下,何处急报?可是九原?”   秦始皇扭过头,看到是一身戎装的屠睢。   “哈哈哈,老将军倒是闻战而喜。来来来,并非匈奴攻破九原。”   在这张玻璃地图出现后,始皇帝便不止一次的在朝会上展示,说实话,可把他羡慕坏了。   “看看这个。”   秦始皇将手中的木牍递给了他。   “东胡王庭!通辽,这里北有燕长城!”   辽西郡的县邑在阳乐(今辽宁锦州义县),东胡的主要活动区域就在此举郡的正北方。   燕国的名将秦开曾北击东胡,将其驱逐千里,后在北境修建燕长城,行经赤峰市,通辽等地,亦称“赤北长城”。   屠睢很明白这些东胡人要干什么。   “他们在秋末没有动静,原来是想来盘大棋啊!”   秦始皇指了指地图上的长春城,“他们秋末是有动作的,不过因为北上十五万秦卒,牵制住了他们南下的时间。”   屠睢长吸了口气,“老臣一直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在此地建城,现在看来是您的长谋远虑!”   秦始皇笑了,单手搭在一旁的手机上,食指和中指岔开,上面地图瞬间扩大。   “朕闲来没事,时常在这神物上查看山河,发现此地竟有大片农田,所以才派人建城。”   屠睢没有被秦始皇的话吓住,倒是被他操作的手机吓得不轻。   这还是他如此近距离看到这东西,果然如同陛下所言的那般涵盖万物。   “你自己试试,不会弄坏的。”   秦始皇很大方的将手机推到了屠睢面前。   这老头当场就连连摆手,“神物乃上天赐给陛下,臣不敢触碰。”   扯淡,万一碰坏了自己这条老命可赔不起。   秦始皇并没有感到意外。   作为一国君主,他时常能够感受到孤独感。   就算是新奇的东西,分享给大臣们也有种疏离感。   还好他有个算是不错的儿子,回头可以教教他怎么用这东西。   既然屠睢不敢碰,他就只能自己动手操作。   “后世所记长城,东起虎山,北至嘉裕,连绵万里,比如今各国所建,更成体系。”   屠睢跟着秦始皇的滑动,在地图上找到几个熟悉的位置。   “如此工程,一劳永逸,只怕是费用颇多。”   秦始皇微微颔首,他记得后世记载,自己会让蒙恬北上修筑长城。   文字之间对这件事似有微词。   劳民。   “今日之议不谈长城,长春城周边大亩良田,朕不想放弃,所以东胡必须剿灭!”   屠睢看着地图,借笔将目前各国旧长城画出。   然后圈了其中几个缺口。   “如今正值匈奴南下劫掠之际,恐怕没有那么多士卒能够征调。   目前北部诸郡,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士卒皆在长春城驻扎,或可迂回包围,将其王庭彻底摧毁!   可惜,冬季行军太过艰难。粮草是个大麻烦!”   秦始皇听着屠睢的分析,心中盘算着各地收缴的赋税,或许能勉强应急。   “什么大麻烦!刚进门就听你这老屠夫念叨!”   四五个大臣结伴进门,对于始皇帝夜间相召,他们已经习惯了。   北地不安宁,这谁都知道。   为首的是丞相王绾以及一众文官。   “辽东发现东胡王庭,你说麻烦不麻烦!”   王绾几人一听,还有这好事!   “哪呢哪呢?快指给老夫看看!”   几个人围在大地图前,看着上面的圈圈点点,有些不明所以。   “靠近燕北长城,人数地点暂且不明。”   王绾眉头皱着,地图上的位置太过偏远了,要不是始皇帝下令让人在辽东郡以北修大城,谁都不会去那里找不自在。   秦始皇拾起笔,在长春城周边圈了一个不规则的圈。   “这里尽是良田,而且各个未建城的地方,矿产丰富。”   几人都知道陛下在东北区域有布局,没想到连名都取好了。   王绾看着那片区域,“面积不小,若是占下来,开垦的粮食足以养活东北各郡。”   “这里是片好地方,麦、稻,皆可种植,后世之人称这里的是粮仓。可不止养活了东北各郡。”   秦始皇在看到这片区域的时候就发短信问过王守阳。   王守阳给他的回复也简单。   每一座城市周边都有丰富矿藏,那里大片的土地是主要的粮食产区。   “什么粮仓,陛下你在说哪里?”   大嗓门还没进殿就传入了众人的耳朵,老农头穿着草鞋就小跑进了大殿中。   “你这老头耳朵可真灵啊!”   王绾看着这位衣冠不整的老人,直摇头,说多少次了都管不了,还好最近这老头提了辞职申请,可惜陛下不批。   “老农头,你不是在蓝田大营吗,怎么跑回来了?”   屠睢可是与这位大爷一直不对付,对他能参加这次紧急会议有些好奇。   这老头最近一直呆在蓝田,所有的政事都交给了下属吏员。   老农头没搭理几人,笑着看向秦始皇。   “陛下,粮仓在哪呢?”   秦始皇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圈起来的地方。   “这里!” 第49章 老农头的胃口   大殿之中有了那么一丝安静。   大嗓门的老农头难得皱起了眉。   他拿起毛笔,圈了几个地方。   “巨鹿郡、邯郸、齐郡,这三郡今年田赋不多,琅琊仅供本郡调用。若要筹集粮草,恐怕得来年开春,征调全国田赋,才可供百万大军所用。   陛下,此次大征恐怕花费颇大啊!”   众人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让老农头有些不解。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这么大块地方,肃慎、濊貊(huì mò)、东胡各大部族,少说人口得过五百万,那些胡人只要是男子,就是优良的骑射手,这不得征调百万士卒参战!   再说了,如此广大地域,又地处偏远,拿下来也得个五六年,咱们得做好长期准备!”   秦始皇笑了,这小老头比他胃口还大,竟想着一下把这些区域都占了。   这都谋划上了!   屠睢好容易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拍了拍老农头的肩膀。   “老夫觉得你是误会了!”   “大半夜叫我来不是为了这个?这么大片地,就算一年一熟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干看着不吃,不是咱大秦人的性格!您说呢太尉大人!”   屠睢彻底绷不住,这老头拐着弯的要占地啊。   也不怪他,六国刚刚一统,北境动荡不安,六国旧地又有贵族势力盘踞。   打烂的土地勉强恢复了生产,近些年的耗费,全都压在秦国故地的黔首头上,国库空虚啊。   作为执掌一国粮财大权的人,总是在拆东墙补西墙,他能不急嘛!   秦国不缺人,缺地,能够耕种的土地。   关中的土地几百年耕种越发贫瘠,只有汉中和成都在死撑,多年来都是休耕一年耕种一年,为得是土地肥力不失。   若真的得了如此大片土地,连年耕种,其收获肯定远超想象!   “老农头!你看看这个!”   王绾笑着将那加急送来的木牍递给了他。   老农头接过,瞥了一眼,瞬间明白了。   “哈哈哈!你们怎么不早说!”   屠睢看着这老头,“你都急眼了,我怕被你咬!”   “去去去!不就一个东胡王庭吗?怎么打!”   秦始皇眼睛亮了,治粟内史都开战了,那他便无需担心粮草调度问题了。   这老头有的是法子。   “打什么?老远就听见你这老农头的大嗓门。”   这次结伴而来的人就比较多了。   王贲、王离、蒙恬、槐林、李斯、冯毋择等文臣武将,尽数到齐。   “你们来的可够迟的,我们都等大半天了!”   王绾作为大臣之首,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通。   众人便围着那地图,仔细分析。   “朕想此战不宜拖得太久,一来,东胡此次南下多是为了劫掠,若是调动太多兵力,恐怕会打草惊蛇;二来冬日天寒,拖得越久,行军、补给等便难以为继。”   定了基调,秦始皇便闭口不言,他议事向来如此,诸位大臣会将所有的事情补充完整,他只需拍板。   热烈的讨论在大殿中开始了。   秦始皇命人煮了些姜茶。   他们清楚若是真的灭掉了东胡王庭,整个东北诸郡的压力就会瞬间减小。   首先诸郡的黔首会稳定下来,接受秦国的统治,相比于东胡对他们的袭扰,很显然前者更好。   再者,东胡西进北逃,肯定会与匈奴各部发生冲突,能够减缓大秦北境地区的防守压力。   东胡旧地若为大秦所占,便可牵制匈奴与东胡,若是其南下劫掠,便可派兵西进袭扰其后方。   最后,大片的土地,开垦出来,东北诸郡便不会是大秦的边远之地,借着那片土地的丰富物产和资源,将成为大秦另外一个中心。   “此地多平坦,有利于骑兵游猎,那些胡人最是擅长这种战法,以老夫的用兵。   十万士卒先截其后路,让辽西、右北平的郡卒北出长城佯攻驱敌。   五万骑射沿途清理零散部落,令其进退两难!最后十万步卒分兵两侧,合围歼灭。”   王贲指着地图,按照上面所绘的地形,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稳扎稳打,向来是王氏一族用兵的传统。   “依老臣看来,无需尽数歼灭,大军从长春城西出,灭尽一路部族。   驱东胡王庭进入匈奴人地域,然后北境诸郡,引兵北上佯攻,足以令这些胡人不敢南顾!”   冯毋择考虑到冬季行军与运输粮草的艰难,觉得一路抢掠,驱逐东胡诸部更加省力。   大秦要的是那片土地,建城开荒,不是要那些胡人的人头,所以驱逐出去就好了。   屠睢看向蒙恬,“恬,你向来主意很多,怎么不说话了。”   蒙恬敢跟冯毋择嬉闹,可不敢跟这位太尉互怼,毕竟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陛下,臣觉得可令臣先去辽东郡看一看,再做布置为好!”   一众将军听了这话可就不干了。   什么意思,大家在这讨论进攻方案呢,你小子直接就要摘桃子。   东胡王庭,虽然是胡人,那好歹是个王,功劳有多大,谁都知道。   屠睢脸都黑了。   “蒙恬!你想干什么!”   “你小子向来鬼主意多,这次还没定下来事情呢,就想着捞功!”   王贲也不开心了,他觉得自己的方案可行性很大。   冯毋择直接上手了,“好你小子,憋着坏水呢!陛下,你可不能用他当领军大将!”   蒙恬连忙拉住一旁青年人抵住冯毋择的进攻。   冯毋择一看这人,连忙停手,“哎呀,你这小子!我差点就打到咱们少府的脸!”   青年人白了冯毋择一眼,不以为意。   作为掌管帝国所有工程技术的将作少府,他对这场战争有着自己的想法。   “邯卿,你说说吧。”   墨家之人自入秦以来,一直担任将作少府之职,章邯也不例外。   他的老师无心处理政事,便把这个职位推给了他,这是他本就擅长的领域,所以一直干得很顺利,诸多的庞大工程也都安排的妥当,很受始皇帝器重。   将作少府有别于少府,后者更专注于皇帝本人的衣食住行,而将作少府则负责的更加广泛,宫室建造,兵器制作等等都是由其负责。   章邯刚要开口,却被突然的水滴声打断。   秦始皇连忙拿起手机,笑着道。   “那后生又发了东西。”   始皇帝连忙回到主位上,拿出放在上面的小册子,翻到空白的一页快速记录。   众位大臣都满脸期待的看着。   这次又会是什么? 第50章 领先世界五百年   秦始皇放下记录的笔。   面露纠结。   王绾上前一步,“陛下,何事如此为难?”   秦始皇没有说话,而是快速操作了起来。   王守阳发来的是马镫、马蹄铁、和马鞍的描述,最后附加了一些装备推荐。   这小子已经学会了用古文了,看来是那七十个字的限制让他不得不如此。   [马镫,挂在马两边的环,可踩。   马蹄铁,弯铁片,钉在马蹄上的鞋子。   马鞍,马身上的驼峰,固定人用。   长杆武器,配上长弓,大秦铁骑起飞!   马镫太简单,勿让匈奴知!否则匈奴无敌!]   还不全是古文,这小子连之前分割符号都用,一共六十七个字。   全是骑兵的东西。   秦始皇将东胡王庭的消息发了出去,并表示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叮咚!   水滴声音再次传来。   [干他!轻骑三万,长柄大刀,嘎嘎乱杀,大秦天下无敌!马镫领先五百年!]   这小子,又发疯。   秦始皇无语了,轻骑兵怎么可能使用长柄大刀,现在的骑兵可都得一手控制马缰绳,一手持武器,一不小心双腿一松,肯定掉下马来。   中原骑兵可都是赵武灵王学胡人骑射,才发展起来的,哪有徒弟追着师傅乱砍的。   想到这里,秦始皇不由一愣。   他看到了后面的文字。   领先五百年?   这么简单的东西难道是五百年后才出现的!   这让秦始皇有些不淡定了。   “邯卿,速让工匠打造这两个东西!”   秦始皇大概画了个图形,一个是固定在马两边的铁环,一个是半圆形的铁片。   然后在下面写上了描述。   章邯好奇接过那纸张,本来准备的一肚子话还没说呢,这怎么又安排任务了。   “不用全按照这图纸,按照文字打造。”   章邯看着图纸,想象着运用这些东西的情况,瞬间明白了这东西的作用。   “陛下,臣立刻去办!”   众人看着章邯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秦始皇则是看向了屠睢,“太尉,大秦轻骑兵有多少?”   屠睢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陛下说笑了,大秦士卒多有善骑者,数量庞大,若真要臣说个数字,恐怕得有数十万。”   这是个模糊的数字,因为骑兵在大秦士卒中多是哨探,传令,和少量的骑射手,但是秦军中有骑射训练,真要细究,可用之人还不少。   “轻骑兵可以使用长柄大刀吗?”   众人都笑了,傻子都知道那不是在找死吗?   不被敌人杀死,也得掉马下面摔死。   秦始皇没笑,“刚刚朕给章邯的那两个东西,可以让你们在马上面使用长柄大刀!”   一群人不笑了。   几个武将脸瞬间变得通红。   卧槽,那这还得了!   众人开始了等待,一顿饭的功夫,章邯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外。   他手中举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四个乌黑发亮的铁制物品。   “陛下,诸位久候了!”   秦始皇快步走了上来,其他人紧随其后。   “这就是马镫!随朕去演武场试试!”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皇城,直奔太仆。   郎中令在前面领路,震惊了所有沿路的卫士。   这群人的气势让他们过了许久没反应过来,尤其是那几个将军的气势。   这是要去太仆杀人吗?   太仆是负责皇帝车马的地方,这里的马匹装备之齐全,在整个大秦不会有第二处。   中厩的吏员赶紧找了一套马具,给马厩里最健壮的马装备上。   秦始皇指了指章邯托盘里的马镫,“你们谁会装这个?”   一众大臣摇着头,他们哪会这东西。   几个熟悉马匹的将军拿着马镫比划了一会,蒙恬便招呼一个吏员找来根麻绳,两头系上,搭在马背上。   “你这不行,上面说的是固定,你这没固定上。”   王贲挤开了蒙恬,将这根麻绳剪断,分别系在了马鞍两侧。   “这才对!”   说完,他翻身上马,这骏马被一扯缰绳,前足跃起,狠狠踏地。   “好马!”   众人一阵夸赞。   王贲感觉了一下,对一旁的吏员道:“取长兵来,老夫要试试!”   吏员立即从武器架上拿了长戟,王贲在马上舞了两下,没找到感觉。   “陛下,可否让老臣去马场一试。”   秦始皇无奈摆了摆手,“众卿一起看这个老秦卒御马如何?”   众人哈哈大笑,难得的欢畅,小小中厩院中,充满欢快的气氛。   不得不说这王贲的马术极好,双腿夹住马腹,单手拽着缰绳,绕了两圈便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就在这时他松开了马缰绳,长戟在马头前方划一个弧度,破空之声炸响。   “彩!”   场外围观的大声称赞。   “不愧是通武侯,大小百战,气势不输老武城侯!”   屠睢看着马场上奔驰的身影,突然有些想念老朋友。   那位王氏主事人,老武成候王翦。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一旁的王离则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父亲的表演。   心中无比的佩服。   他这个武成候承袭得爷爷王翦,武力却跟王翦云泥之别,连蒙恬他都比不上。   秦始皇指着马场上奔驰的王贲,“那后生说得没错,马镫确实可以让骑兵双手持武器挥砍!”   众人点了点头,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东西太过简单,看一眼就知道其作用,一旦出现在战场之上,会很快传扬开来。”   李斯轻声出言,众人无不漠然。   马镫这东西作用很大,却太简单了,谁都能仿制。   就算没有铁质的马镫,搞个绳圈都能代替。   这玩意能让骑兵的攻击力指数级增长。   毕竟不用持缰绳,双手皆可使用。   可以想象这东西要是让匈奴学去,帝国北方边境将永无安宁之日。   他们可是从小就在马背上生活,一手骑射本领,天生的一般。   用还是不用,成了一个问题。   “大秦将士何惧区区匈奴!”   秦始皇目光灼灼,看着这群大臣,声音清冷。   “陛下,臣愿领轻骑三万,诛灭东胡王庭!”   出言的是蒙恬,他看到了立功的机会。   秦始皇摇了摇头,“朕另有安排!”   王贲终于耍完了自己的御马之术,气喘吁吁来到秦始皇面前。   “陛下,此法若用在秦军之中,大秦铁骑将踏遍天下!”   本就是一群好战分子,怎么可能抵挡这种诱惑。   “众将听令!”   “唯!” 第51章 你也是个人才   秦始皇的声音在马场的冷风里传播着。   “冯毋择领上郡守军北出河南地,佯攻匈奴!”   冯毋择当即半跪在地。   “毋择领命!”   “蒙恬北上九原,领云中郡守军西出河南地,佯攻匈奴!”   “恬领命!”   蒙恬颤抖着半跪在地,自己去辽东的愿望算是破灭了。   “王贲至代郡,领代郡守军北上佯攻东胡西部!”   “贲领命!”   “太尉镇守蓝田大营,北境一切指挥皆由你手!”   屠睢半跪在地,“老臣领命!”   秦始皇长出了一口气,“马镫之事,死守!”   “臣等遵命!”   “起身吧!”   众将领起身,脸色都不好看,都不知道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东胡王庭之事,朕已有人选,你们只需配合。”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王贲想到了一个人。   “陛下,臣想去辽东!”   老农头的大嗓门在秦始皇耳边炸响。   一群人都看着他,面露疑惑。   这老头去那苦寒之地干什么?   “老臣想去看看那里的土地如何,也方便调度粮草辎重。”   秦始皇点了点头,辽东郡毕竟太远,秦国的邮传系统,最快也得八天时间。   有个大员去那里主持,他自然也放心。   “辽东苦寒,卿要多保重身体!”   “陛下放心,在没看到育秧法推广全大秦之前,老头我死不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就知道这老头肯定无利不起早。   秦始皇笑了,“尽管提!”   “我要把玻璃带去东北。”   “准了!”   此时天边微亮,东方泛白。   咸阳城中,各路将军纷纷踏上征程。   ……   笃!   一支箭矢钉在了白桦树上。   海狼举着盾牌,继续射击。   他们的弩箭不多了。   好消息是对方的弓箭也不多了。   “各位!唯有血战!”海狼将手中的长矛组装完毕,这是墨家匠人专门为秦士打造的兵器,分为三段,组合起来足有三米长。   专克骑兵。   “八什听令,防守阵型,杀!”   少了近十骑的东胡骑射手,怎么也想不到这十个秦卒如此难啃。   似乎跟他们上次杀的秦卒是两种人。   他们围成一个圈,手持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长矛,就那么看着绕行的骑射手。   箭矢已经用完了,这群人现在又变成了刺猬,根本无处下嘴。   人追不上马。   但是马也怕步卒的枪刺。   有几个骑射手近身砍杀而过,想要将他们手中的长矛砍掉。   结果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刀被崩出个口子。   两方此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场面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什长!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是啊,我们会被困死的!”   “他奶奶的,这群骑射手真难缠!”   对方显然也不耐烦了,为首的胡骑对着一旁的游骑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阵。   那游骑呼哨一声,顿时引得周围人欢呼。   海狼暗道不好,“这群小崽子要去请援军!”   果然,话音未落,那游骑就调转了马头,打算朝来时方向策马。   咻!   一道黑光从一侧的丛林中飞出,正中那人头颅。   原本还在欢呼的游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咻!咻!咻!   黑色箭雨瞬间布满整个空地。   场上游骑瞬间倒地大半。   “狗日的!你们早就埋伏好了!”   绝望的海狼,笑骂出声。   阴险啊!这群人就躲在这看他们耍猴。   怕是早就笑的肚子疼了!   “八什!抢马!”   为什么抢马,当然是怕人跑了。   十人阵瞬间散开,瞅准一旁的空马就跃了上去。   原本还围堵的游骑兵瞬间四散而逃。   中原人太狡猾了!   海狼上马,瞄准了那为首的游骑就追了上去。   原本埋伏的八十人纷纷露面,围堵仅剩的七个游骑。   海狼马术很好,可是他前面的那位更好。   速度越来越快!   十步距离!   “狗崽子!拼了!”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手里的长矛掷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身影从他身边划过,同时射出一箭。   噗!   噗!   两声入肉的声音传来,那游骑没吭一声,滑落马下。   “投得不错!”   那身影停下,拉下面罩,抬头看着勒马的缓行的海狼。   海狼张着嘴看了看那坠马的游骑,又看了看李信。   啊吧啊吧了好久都没发出声。   狗日的队长,这还是人吗!   滑雪还能射箭!   “您射的……也挺准!”   “尽快清理战场,所有秦士武器,务必清点完整!”   逆天的人,就会有逆天的命令。   海狼有些后悔射光所有的箭矢了。   敖敦瞪着眼睛看这群秦人将东胡的勇士聚拢在一起。   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   除了那个父辈们口中叫秦开的燕人,他还没有见过让东胡的勇士惧怕的人。   “啊!”   那名叫姬度的年轻人捡了一把破刀,冲着那些胡人的尸体一阵乱砍。   周围找箭的秦士看到这一幕,都默默摇头。   可怜的娃。   砍了一会,姬度就累了,身上皮裘被鲜血染红,愣愣的呆坐在那里眼神空洞。   “砍死人,能解气吗?”   姬度蓬乱的头发转动,看向一旁的白发男子。   他低头,默然无语。   “过几天有一次机会,我会率领大军踏平那处王庭。”   “我要去!”   这年轻人激动了起来,“请让我去!”   “你连砍尸体都费劲,能提起秦戈吗?”   “我要杀人!”   姬度双眼血红。   “每个秦卒都会杀人,这不是能让我带你去的理由。”   姬度不解,但他随即想到了眼前这人的需求。   “我会东胡语,还有匈奴语!还有高夷!濊貊!肃慎也会一些!”   李信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远处的海狼伸着脖子,眯着眼瞅了一会,然后用手肘戳了戳一旁啃干饼的良。   “队长跟那傻小子说啥呢?”   “我咋知道。”   “你不是整天跟在队长屁股后面吗?”   良白了他一眼,“队长说,他是个人才!”   “然后呢?”   “队长说,你也是个人才。”   海狼挠了挠头,表示自己不是很明白。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李信的声音便传来。   “箭矢都收拾好了吗?”   “队长!都好了!”   “回长春城!”   一行人再次出发,比来时要快了不少。   山间的落雪簌簌,血腥的味道引来了很多食肉生物。   一群灰狼试探性的靠近。   却被一声低吼吓跑。   斑斓的花纹在林间出现,充满杀气。   吼呜! 第52章 战前准备   大秦又要打仗了。   六国故地的流言开始传扬。   “这些秦人就没有一天好时候,大冬天的还打仗!”   “哎呀,小声点,这次不知道又要打谁!”   “还能打谁啊?六国都被灭了,肯定是北边的匈奴人。”   “匈奴人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征咱们的粮啊,管他打谁呢。”   六国故地的黔首,对于这场战争没有太多的好感。   因为他们觉得这事情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们更专注于自己在这个冬天能不能活下去?   今年的粮食产量并不高,大秦的赋税又很严苛,他们也剩不下多少余粮。   比如六国故地的人们,生活在边境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激动。   匈奴屡次北下,每一个人都与他们有血仇。   谁不想安安静静的种地,可是这群骑着快马的野蛮人,不仅抢粮、抢物,还抢人。   这几年虽然大秦占领了他们的故国,但是这些秦人的战斗力可不是吹的。   匈奴人这几年没少在边境吃亏,秦军的士卒不像之前的贵族兵,看见马来只是躲在城墙里放冷箭,那些秦卒见着敌人都是嗷嗷叫往上冲。   他们可不惯着这蛮人,一阵弩箭过去就死一大片。   “听说了吗?北方那些胡子,这次可要吃大亏了!”   “郡里的守城士卒可全都出去了。今年那匈奴人就没捞着好处,这次又被人追,可惨喽!”   “这几年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了些,倒是安宁。”   边境有这些黔首更希望自己能够保证小命,相比之下,与其被匈奴掠去做奴隶,他们倒是更愿意在秦国的治理下生活。   只要遵守秦律,大秦的律法便会保护每一个人。   辽西郡的郡守在看到来自咸阳的命令后,挠了挠头。   “陛下这是为难我等啊!郡里所有的士卒都征召到了长春城!剩下的适龄男子加起来也不够北上的!”   一旁的郡丞低声安慰。   “大人您就少抱怨两句!这次发现东胡王庭可是个机会,要是这一次打好了,那咱们辽西郡,得安宁几十年!”   “我也知道。可是那东胡王庭是这么容易就能打掉的吗?燕国在此守了多少年?也就出了个秦开,咱们能守住就不错了。”   “陛下的命令不得不从。”   郡丞脸色有些不好看,自家这个郡守守成有余。   但进取不足。   “那就将所有的通报下方各县!让他们去征召民众。”   君臣领命而去,秦律的威严是他们不能触犯的。   就在这些人为这场战争准备的时候,也有一位老者来到了长春城。   李信看着这位穿着羊裘的老人:“我没想到你老人家会来。”   老农头上下打量着李信,“我也没想到陛下任命的主将会是你。”   两人相视一笑。   “粮草调集,就有劳您老了。”   “这些都是小道!老夫是为了看这边的土地,到底值不值得花这个代价?”   老人弯下身,抓了一把黑色的泥土。   李信笑了,“那您看到了吗?”   老头一把攥紧这黑土,“一定要把它拿下来!”   这么好的土地,都能攥出油来!   这可是小老儿我这辈子见过最肥沃的土地。   这帮东胡的野人,暴殄天物!   有了治粟内史的支持,李信便丝毫不担心粮草问题了。   这老头虽然嘴上说着随意,但是其调度能力,常人不能及。   除了粮草,这老头还带了始皇帝陛下的任命,以及几件物品。   “马镫?”   李信看着书信上的描述,掂量着这几件物品的重量。   心中盘算着打造这东西所需的时日。   随即摇了摇头。   这东西来的太晚了,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打造。   最多还有十天时间,所有粮草调集完成后,他就要带着士兵出发。   在等始皇帝任命的十几天内,他已经让墨家人加班加点的制作滑雪板以及雪橇。   有这两样东西,可以快速的将士卒运抵前线。   “看样子战术要变一下了。”   拿着马镫,李信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辽东郡的雪已经快没膝盖了,所有运输的车队却是络绎不绝的往长春城赶。   这里的所有车辆都没有轮子,全都换成了雪橇。   老农头不断地检查这东西,不由得啧啧称奇。   “都说南舟北车,如今要加一个辽北行雪橇了!”   负责运输的吏员对这位老者很尊敬,这么大官来这偏远之地,他们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老头说话很直接,手段很强硬,对于每个职位的分工都非常的了解。   在他调度下,一团乱麻的事务两天变得井井有条。   见到这些人都步入了正轨,老头便溜了。   他来这可不是为了忙活这些个事情的,来这是为了种地来了。   “这玻璃的技艺可是我苦口婆心跟陛下求来的,必须给我好好炼!”   手上一堆活的工室主事拿着这玻璃配方又喜又愁。   对于现在的大秦工室来说,这些来自咸阳的配方都是财富,谁得到了那都是实打实的技术飞跃。   愁得是现在的工匠们连轴的转,李大将军的滑雪板还没有完成,又要研制前所未有的玻璃,让他分身乏术。   老农头见他为难,“我知道,现在正值大军征伐,你们也忙,这样吧,等大军开拔之后,赶紧给老夫造玻璃。   我告诉你,这东西可了不得!有老夫在,你们大冬天都能吃上青菜!”   这工匠舔了舔嘴唇,真的假的,我不信,这老头铁定忽悠我。   “这里肉食不缺,就缺蔬菜,您说的要是真的,那这活我就给您往前排排!”   “仗义!”   老农头满意的离开了工室大院,他看向远处,这座大城里到处冒着白烟,那是在燃烧的煤炭。   这种东西让整个长春城的工程在大雪天都可以进行,无法描述的热气在整个长春城上方蒸腾,将漫天的雪花都融化成了细雨。   溜达了几天,老农头打算去李信的大营里看看。   自己给他带来的那几个打仗用的东西,他怎么没有让这边的工室打造呢?   马镫可是个好东西啊!   从此骑兵就会是战场上的主力咯!   老人这么想着,带着十几个随从,坐上雪橇。   两匹马飞速的朝着位于城西的秦军大营而去。 第53章 谁人可布局万里   大营外车马攒动。   周围的积雪都被扫干净,地面上显得有些泥泞。   老农头走进中军大帐,里面的升腾着热气。   “你们这里这么热!”   一边将羊皮裘脱下,一边跟一群人打招呼。   “今天火炉是有些旺,我让人把火炉去些。”   李信吩咐了一下,让人把一旁的三个火炉去了两个。   “这东西太好用,也要节省点,大帐内外冷热不均,最容易着风寒。”   老农头是有心这么讲的,太安逸的环境,容易消磨人的意志。   士卒更是如此。   李信立即领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令,今日起营中将士,不许私燃火炉取暖,取暖时辰,按军需令执行。”   老农头皱了皱眉头,这家伙可是真够狠的。   一句话断了这帮小子安逸的小窝。   将领们不敢有丝毫的异议,因为这李信不仅是发现东胡王庭的人,还在执掌十五万大军后,处斩了十几个消极怠工的百夫长,上到一郡郡尉,下到士卒,军心顿时提振。   “接着说,行军事宜。   此战由上郡起,经云中、上谷、到东北诸郡,为得就是驱逐匈奴东胡北上。   但他们都是佯攻,为的就是我们这里的东胡王庭。   自今日收到战报起,上郡、云中已经北上,不日西方匈奴诸部北逃的消息就会传来。   东胡王庭肯定会有动作,我们只需迅速出兵,拦截其去路,此战可全功。”   李信指着摆在帐篷中间的地图,用石子代替各路秦军。   “你们都是东北各郡的部曲,其余北境佯攻对我们来说作用微小,只需要你们各郡带一万士卒呼应,北上驱敌。”   “将军,东北各郡士卒都在这里了,恐怕很难征调。”   下首一个郡尉面露愁容,他来这里差不多两个月了,没想到开路的活变成守卫的活。   到现在竟然又变成了扩土的大战。   泼天的功劳,他估计自己可能有点接不住。   “所以,各郡士卒我会归还一万五千人与你们。”   “什么?”   在座的各位部将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   军中兵卒本就不多,这下好了,东北四郡,一下去了六万,   “此战宜速不宜迟,九万大军足够。   今日选军中骑士一万组成突袭骑兵,所有骑士必须装备长兵,绳马镫!”   老农头眼睛一亮,好小子,这是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没用铁马镫,改成了绳套。   节省时间,也省了不少人力。   “另选轻骑两万,分中军、北军两部,尽快熟悉绳马镫!”   “轻步兵两万,重步兵两万,弓弩手两万,分中军、北军两部,三日时间所有士卒必须熟练使用滑雪板!”   “渔阳、右北平、辽西郡士卒由辽西郡尉带回,今日集结完毕,即刻返回!十日后布防各郡长城,待收到上谷郡兵北上消息后,由渔阳、右北平、辽西依次北上。”   “末将领命!”   “辽东郡尉领本郡士卒坐镇长春城,以防濊貊、肃慎各部!”   “末将领命!”   “中军士卒由渔阳郡尉统领,由长春城向西三百里,清除沿途部落。”   “末将领命!”   “北军由右北平郡尉统领,由长春城向西北行军三百里,清除沿途部族。”   “末将领命!”   一道道命令下去,李信再次看向地图,他已经探得东胡王庭的所在,现在就要找一个决战之地。   详细的布置已经下达,现在所需的便是把东胡王庭朝长春城这边赶。   “三日后,大军开拔!”   “唯!”   军令下达,庞大的军营热闹了起来。   “小子,你这中军和右军都布置了,怎么没见左军那一万秦骑的布置?”   军帐中,只剩下了老农头和李信两人。   “我现在有些害怕……”   李信看着如同棋盘的行军布置,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老农头看着白发满头的李信,继续追问:“害怕什么?”   李信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我害怕此番大战,几十万秦卒白忙一场!”   老农头一愣,随即想到由西到东,一路下来,各郡北上士卒,确实得有四五十万。   然后他又捋了捋胡须,笑着道:“几年风雨,你成长了不少?”   李信一愣,然后看向这个老头,“先生此言何意?”   “往日的少年将军,只着眼于一战,今日则不同,开始布局万里了!”   李信摇了摇头,“布局万里的是陛下,我只是配合而已。”   “很不错了,你打算用这一万秦骑当作狼群,驱逐猎物?”   老农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小子要将战场的变数,降到最低,让敌人在自己布置的陷阱里交战。   “不,不是一万,是一千,九个一千秦骑!”   老农头眉头一皱,“你想干什么?”   李信笑着看向老农头,“先生知道秦士吗?”   老农头摇了摇头。   “陛下命我组建秦士,北上探路。”   老农头瞬间想到了那件事情,“好小子,原来是你领队!”   “北上艰辛,所有挑选的士卒都是身体强悍,军中最强之人。多日的训练让我发现,这些人的更多用途。”   “精兵!”   “对,精兵!这是一支从未有过的精兵!所以我就有了大胆的想法。十人,领千骑,由西往东,驱逐猎物。”   “谁给你的勇气!”   李信笑了,指了指被自己放在兵器架上的马镫。   “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好用!”   老农头瞬间明白了过来,“原来你小子已经命人打造马镫了!”   “对,见到这东西之时,我已经命人秘密赶制,一万副马镫,五日内完成。”   “这怎么可能!”   老农头有些不相信。   “您不知道这里有多富饶,不仅有大片的土地,还有丰富的矿藏。   将作工室已经能够将铁矿石融化成水了,浇铸两万只马镫而已,近万工匠,流水线操作,昼夜赶工,差不多了!”   老农头彻底无语了,他今天去将作工室怎么没看到这景象。   “不行我得找那将作工室的兔崽子算账去!”   竟敢诓骗老夫!   说什么没有时间。   “您老别生气,是我不让他透露的!”   李信一把拉住了这老头,连声宽慰。   “不行,这笔账得算在你头上!这次军功得给我多分点。”   李信哭笑不得。 第54章 北境之战开始了   北境一线,各国长城的郡兵依次北上。   一下就让准备南下掠夺的匈奴人懵逼了。   什么时候南边的两脚羊这么勇了,他们不是只会躲在城墙后边,射箭吗?   当他们看到那黑色的大旗,才恍然明白过来,南边人这几年打仗结束了。   胜利的国家是西南角的虎狼之国。   大秦!   风紧!扯呼!   得到消息的头曼单于暴怒。   本来能指望这些年七国乱战,多抢些南面的土地,这下倒好,地还没抢多少,人家北上打过来了。   “父王!当避其锋芒!”   进言的是自己的好大儿冒顿,这孩子平时最喜欢南方人的书籍,心思很多,也聪明。   “为何!我匈奴男儿怕了那南边的两脚羊不成!”   “大秦不可力敌!如今那秦皇统一六国,锋芒正盛,正是要威震四方之时,我匈奴万不可触怒!”   冒顿一顿分析,说的头头是道,坐在主座的头曼单于连连点头。   “我儿说的很有道理!”他站起身来,对着大帐中的诸人说道:“长生天保佑我们,那秦国与南方诸国混战多年,国力消弱,根本没有办法再与我们匈奴人对战!”   说着他看向四周诸人。   “传令各部!南下抢掠!”   场中诸人顿时欢呼起来,称颂之声不绝。   冒顿看着主座之上父王,暗暗攥紧了拳头。   大秦的士卒当然不会惯着这群游骑兵。   来多少嘎多少。   正郁闷的蒙恬,终于不郁闷了。   辽东的功劳没有捞到,心情本来就不好,想着多杀些匈奴解解馋,这下好了,匈奴大部南下,看我怎么玩死你们!   “传我军令,哨探收回,大军缓慢后撤入长城,等匈奴兵临近城墙,左右两翼,组成盾阵,吞了这股前军!”   五万对十万,优势在握。   顶着漫天箭雨冲锋的匈奴前军被射成了刺猬。   一击不成,立马逃跑的套路似乎在秦军这里变成了味道。   左右包抄过来的持盾步卒,是他们天生的克星。   匈奴南下的脚步被止住了。   全线的溃败,瞬间传到匈奴王庭。   大帐之中气氛凝重。   冒顿悠然的品着茶,这是暗通匈奴的商人由咸阳带来的,味道非常好,听说叫什么龙剑茶。   “怎么会变成这样!”   头曼单于将怒火发泄给了众人。   他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原因。   因为长城。   北上的秦军就是个幌子。   见到匈奴人南下,就迅速撤回了长城内。   上来就是一顿箭矢招呼,跟不要钱似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造这么多箭矢。   然后就是各部两翼突然冒出很多持着长盾的重甲步卒,那防御力,骑射手的短弓根本破不了。   结果就是被包了饺子,那些散发银光的长矛,他们想起来就浑身颤抖。   “父王!这些秦军都是虚张声势,我们当合兵一处,选择秦军薄弱之地,举大兵南下!”   头曼单于看着这个好大儿,再次点了点头。   “此次南下,诸多部族勇士归于长生天,这是我的过错!”   他两眼有清泪流下,痛哭不已。   演上了。   冒顿心死如灰。   冬天马上就要到了,雪花落下,又将会有多少的匈奴人饿死?   北上的王贲收到了这些战报都笑开了花。   “哈哈哈!这个匈奴王可比不上之前的,简直愚不可及!”   左右部将,看着那份战报,都笑着摇头。   “若能举兵一处,或能取胜。”   有人站在单于的位置上分析。   王贲点了点头,“确实可以取胜,但是不利于他们掠夺境内财货。   我大秦有完备的耕战铁律,一点被突破,会有大军沿长城快速截其归路。   战争从来不是一场胜利就结束的。”   众人纷纷点头,着眼大局的人,看事情从来不会只看一点。   “命士卒前行三百里,就地扎营。十五日后,大军回撤。”   王贲已领五万秦卒出了燕山,再往前三百里,已达东胡西部腹地。   沿途所有的小部族已经纷纷被清灭,如入无人之境。   他给了李信十五天的时间,十五天后,无论胜败,他都将撤兵。   东胡王庭。   盘旋在天上飞鹰时不时降落。   原因是这里的人丢弃的食物,足够它们填饱肚子。   东胡人并不只是游牧,大兴安岭以东的土地被开垦了不少。   有些掳掠过来的燕国人,奉献了他们的劳动,让东胡的贵族们也吃上了麦子和稻米。   王庭的大帐内,东胡王正在款待各个大族的首领。   他们即将南下掠夺,这些大族会交出一部分财富,来供养他们的王。   东胡王正值壮年,这些年趁着中原内陆混战,大力扩张自己的地盘。   燕国最北的城墙都被他纳入了自己的境内,时不时出去劫掠一番。   “来!为了今年的丰收,满上你们的酒水!”   对东胡王来说,美酒是款待客人最好的礼物,东胡人靠着开垦的土地,酿造了不少的美酒。   这些酒水被他们带给各个部落,换来了各地的财富。   这个时间的东胡是强大的,西方的匈奴也被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匈奴各部掳掠的财物,都会上交给东胡王一部分。   当然这些年匈奴上徼的财物越来越少了,这让东胡王很不爽,他想着找准机会一定好好的跟他们算一算账。   “伟大的王,我听说那些燕人在东胡东方修建了一座大城,您为何不发兵阻止!”   东胡王喝了金杯中的酒水,“那些不是燕人!他们是来自西方的狼!”   众人有些疑惑,只有东胡西部的各族族长露出恐惧的神色。   “王,您在他们手上吃亏了?”   东胡王手中酒杯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吃亏,当时自己就看着那群黑甲秦卒北上的。   自己可机灵着呢!根本没派人去阻拦。   “本王是长生天降下的子嗣,怎么可能在那些南方的两脚羊手上吃亏!”   他命人将酒水注满,举起金杯,用锐利的眼神扫视着下方的众人。   “待我们南下掳掠归来,就去攻打那座大城,你们不知道,那里的财富,足以让东胡称霸整个北境!”   帐中人热烈起来,心中无比的激动。   称霸北境,将那些燕人彻底赶出去!   就在这时,一位侍从跑了进来,面带慌张的来到王座前。   一众要举杯的部族首领全都停住。   东胡王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然后变成了愤怒。   啪!   手中的金杯被他一下摔到了大帐中央。 第55章 东乡老妪,捐纳菜刀一柄!   渔阳郡。   郡守府前,聚集着一群半百的老头。   他们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全都等着郡守出来回话。   “你们想造反不成!”   穿戴一身铠甲的郡守走出了府门。   一大早就听见仆人叫唤,说自家府邸被那些黔首给围了。   吓得他当场就取了甲胄,穿戴整齐才敢出门来。   守卫剑都拔了出来,随时跟这帮人拼命。   围在外面的民众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郡守可能误会了。   为首的一个老头立即站了出来,“郡守大人!我等皆是郡中富户,听闻咱郡要征召士卒打那东胡,特来捐纳。”   “捐纳?”   郡守让守卫收起了长剑,然后看着一脸热切的众人,有些不明白。   这时候不应该是各家都守着各家财产吗?怎么要奉献了?   他认识这些为首的老人,那可都是旧燕国的贵族。   大秦统一全国后,也没有惩罚这些偏远的贵族,因为大部分都被始皇帝强行征召进了咸阳。   这些小贵族,则被降为了黔首,除了没有什么官方地位,但是土地倒是挺多,有不少积攒的财产还不少。   “秦律有纳粟赠爵之法,尔等稍后,本守令人记录尔等钱粮。”   谁知那老者笑着,接着道:“我等捐纳不为换爵,只求秦军北上,驱逐那些东胡人!”   郡守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此乃国之大计,我们不仅会北逐东胡,而且……总之,一战之后,东北诸郡可换百年安定!”   众人一阵欢呼,他们都被那东胡抢怕了,听到百年安定,当场有人大喊。   “某愿捐粮五百石!”   “刘氏全族愿捐粮万石,家仆百人!”   ……   郡守看着这些人,心中有某些东西被触动。   他觉得自己得把这件事记下来,等到战争结束,汇报给陛下,由他决定到底给这些人什么爵位赏赐。   右北平郡、辽西郡、辽东郡。   由西向东的四个郡,郡邑全都被围。   这些人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北逐东胡!   辽西郡的郡尉带着四万五千士卒,花了八天的时间终于赶到了辽西边境。   他看到了热热闹闹的人群,用牛马拉着雪橇,运送着粮草,裘衣,药物,兵器,煤炭。   他们没有麻木,没有抱怨,有的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兴奋,激动。   他懵了,自己北上两三个月,这群黔首都疯了吗?   还有,他们从哪弄得那么多粮草,今年的田赋不是都征收过了吗?   大部分可都运到长春城了,这难道是从内地运来的?   怀着这个疑问,他的大军驶入了城墙口。   随后震天的欢呼声在,山林间响起。   “全军注意,休整三天,分三路北上!”   这是他在知道这一切原因的时候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人心可用,自当一鼓作气!   正愁士卒的郡守们安心了,前后忙碌了半月时间,各郡征召了近六万士卒。   没办法,要不是各县压着,六七十的老头都要提剑上战场。   他们与东胡有血海之仇。   相比于大秦的统一战争,大多数黔首都是无感的,毕竟时间很短。   但对于东胡,他们可是有着刻骨仇恨的,八百年时光,历代先族哪一个没被抢过。   一年一次的掠夺,老燕人早就受够了!   这次有人动刀子,他们必须上!   一共十万多的可用士卒,加上充足的粮草物资供应,辽西郡尉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第一个变数,出现了。   长春城中,此时只剩下了不到两万士卒,更多的是工匠和征发的农夫。   大致的城墙基础已经落成,城市的各区域被标上了不同的标记。   最先建成的是位于西北角的超级工事。   占据了城中大块的地方,也是整个长春城最忙碌和守备最严密的地方。   老农头掌管着两路大军的粮草供应,这几日总算是偷闲,晃悠到了这处工室。   迎接他的依旧是那个年轻的匠人。   他此时顶着两个黑圆圈,见到老人就想跑。   “去哪?”   大嗓门的作用体现了出来,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依旧将自己的意愿传递到对方的耳朵中。   “哎呀,您老怎么有空来这里了,恕小子刚才眼拙,差点没认出来您!”   老头看着那双黑黑的眼圈,总觉得这人跟蜀中的白罴很像。   “怎么搞得这是,被人打了?”   年轻人挠了挠头,“这不前几天被人按着加班加点搞了一万套东西吗。熬夜熬得,嘿嘿!”   “还笑,熬夜伤身,你小子不想死,就赶紧去睡一觉!”   年轻人一愣,“您不是来催玻璃的!”   “老夫当然……当然不是,只是来参观一下那什么流水线,你小子最好赶紧休息,过几日有得忙!可别死了,老夫的东西还得你着手研究!”   那年轻人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我给你叫个人!”   “无需你叫人,赶紧去睡觉!”   年轻人点头,拉了旁边一个工匠,吩咐了几句,然后离开了工室。   老农头叹了口气,觉得这么搞不行,得让咸阳将作少府再派些人来。   “回去,老夫要给陛下写信!”   打算参观工室的老农头掉头回了城西外的大营。   这时由辽东郡邑运粮的人找到了他。   “内史,辽东郡纳捐粮草到了,不知安置在何处?”   老农头停笔,抬头看向来人,“怎么会有纳捐的粮草?”   “不止粮草,还有前来应征的农夫近万人,应征士卒一万五千余。各项物资,车马,全都已经运达长春城。   如今城内并无郡守,辽东郡尉无法妥善安置,所以请教内史,如何处置妥当?”   “引我去看!”   老农头写了一半的书信搁置在了书案上。   这突然过来的物资着实吓了他一跳。   好家伙!辽东郡守这是要逼反黔首吗!这么多物资人力怕是老本都被他搜光了。   修建了一半的城墙上,老农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漫长队伍,有些呆滞。   “你是说他们都是自愿的?”   那吏员点了点头,“由郡中富户带头,纳捐人力钱粮货物,其余黔首或多或少,都有纳捐。   这是辽东郡守所记钱粮,除了一部分用作郡中开支,大部分都运抵了长春城。”   老农头皱眉看着记录了厚厚一沓的纸张,心中泛起巨大的波涛。   “何至于此?”   “郡中黔首闻北逐东胡,皆喜不自胜,自愿绢纳,以求大胜!”   书页很快被他翻到最后,他愣愣的看着最后一条记录。   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他决定将这厚厚的记录,呈递给始皇帝。   北风吹动,最后一条记录上写着:   ‘东乡老妪,捐纳菜刀一柄!’ 第56章 第二个出乎预料的事情   天地白茫茫一片。   黑色的河流在辽河平原的雪地里快速流淌。   那是一个个滑行的士卒。   在这种冷兵器都不发达的时代,这么快的行军速度,实属罕见。   中军已经行进了五天,前方马上就要到预计的决战地点。   哨探传回的消息,前方已经有东胡游骑踪迹。   双方暂未交兵,但大军的动向已经被他们察觉。   这几日的天气都不是很好,昨夜又降了一场大雪,对于大军行进来带来了不少的困难。   大军一路前行二百多里,期间大小部落三四十个,多是些老弱妇孺,审问得知健壮男子,都被召唤到了东胡王庭。   他们打算南下劫掠。   一路上遇到的部落全都以劝降为主。   士卒们用东胡语和燕国口音反复念诵。   “凡燕国旧人,缚胡主者可返回故地。凡胡主,请降者不杀!”   效果出奇的好,一路上抵抗之人甚少,一万多的俘虏皆都由运粮队伍押送到长春城。   那里有老农头安排,自然让他们闲不住。   胡人确实抢了不少的燕国旧民,并且还让他们开垦土地,种植粮食。   这点让李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把这块土地占下来,不然由着他们发展,早晚有一天,东北诸郡会落到东胡人的手中。   “将军!前方五十里,有胡骑三千,前锋骑士请战!”   “战!”   三千胡骑,李信还不放在眼里。   一万轻骑过去,就是碾压!   “哨探可有九千精骑消息?”   一万装备铁马镫的精骑被放出了九千,由秦士的九个什带队。   他们的目的就是绕道东胡王庭的西侧,阻挡东胡人西逃。   “一什,三什,六什,皆有消息传来,已经前行四百里,其余几什前进速度太快,哨探无从打探消息。”   李信在马上撑开地图,查看现在的位置。   “传令!十里外扎营!”   一万轻骑加速驶离队伍,去会会那三千胡骑。   前方十里扎营,正好可以助威,也可防备变数。   若有埋伏,骑兵撤回,迎接追击敌人的就是三万步卒。   李信留了一千精骑在军中,以防战事有变,用作追击、策应之用。   临近午时,清扫了一个三百人的部落,秦军便在这块空地上扎营。   生火造饭,三万人的大营,各处的部曲都有自己的伙房。   一路上的各类肉食不缺,几乎每个部落都有近千头牛羊,养得膘肥体壮的,正是肥美之时。   肉粥的香气在林间弥漫开来,引来了不少的林中生物。   “狗日的,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头回被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围观!”   在营地边巡查的骑士看着不远处林子里的一群黄皮白屁股生物,有些无语。   “这东西叫啥?”   “听那些胡人说叫什么傻狍子……”   几个秦骑摸不着头脑。   “应该是一种鹿,好像挺傻的,给它们一棒槌都不跑。”   众人笑了,这世界上真是无奇不有。   突然,那群傻狍子四散而逃,众人看到一只巨大的花斑猛虎扑入了那群狍子群中。   场景一度很血腥。   “好家伙,这里的花斑大猫比咱秦岭的猛多了!”   “你小子还在秦岭见到过这玩意!”   一边是目前人类顶尖的暴力机器,一边是白山黑水间的顶级猎食者。   在这处暂时还未命名的地方,相遇了。   四十里外。   一万秦骑咬住了三千胡骑。   这群整日在马背上翻腾的人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万骑手,为什么比他们还稳当。   这是第一次见人骑马能双手拿武器挥砍的。   他们的装备太好了,游骑的短弓根本射不出穿他们的皮甲。   但是他们手中的长柄大刀,一下就能削掉游骑兵的脑袋。   遭遇战变成了追击战。   骑兵的速度将整个战场扯成了一条血色长线,延绵十几里。   追击还未结束,天色就暗了下来。   带领骑兵的部将召回了所有战士,开始清扫战场。   孤军不易深入,三千胡骑被他们砍了两千多,已算是大胜。   其实战利品也没什么好东西,除了马。   这些东胡人的马匹是真的好,膘肥体壮,体态优美,又耐力十足。   一战能缴获八百多匹马,可算是一笔大收入。   “俘虏全部斩首,前军变后军,掩护撤离!”   天上又布满了乌云,领兵的部将知道这是暴风雪将来的预兆。   他们必须返回了。   哀嚎声最终还是消停了,林间再次安静下来,风渐起,呼啸呜咽。   “报!将军,骑兵归营,斩首两千一百二十一人,缴获马匹八百二十三头,秦骑重伤三人轻伤二十五人。”   “按军律奖赏士卒!”   李信在地图上分析着之后的行军路线,计划下一步的方案。   这场骑兵的战斗却让他有些疑惑,然后叫来一旁的令卒,传令让骑兵部将过来回话。   渔阳郡尉看着李信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知所以。   “将军,您好像有心事?”   李信看了看他,指了指地图,“前方不足百里便是东胡王庭,我们大军前来,他们不可能只有三千骑来迎!”   “或许是探马虚报,导致对方判断失误。”   李信摇了摇头,“不会!”   “说不定他们打算逃跑!”   李信没说话,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   蓝田大营内。   除了东工之外,还有一处地方异常的忙碌。   屠睢站在宽敞的大厅内,用长棍夹起各色的棋子放在中央的巨大堪舆图上。   那里很多的棋子组成一条直线延绵到了北方。   密密麻麻的棋子布满整个东北四郡。   “太尉,前方急报!”   “呈上来!”   这是来自长春城的急报。   他快速的将密封的竹筒打开,倒出一枚木牍。   “太尉,可是行军布置来了。”   屠睢点了点头,快速按照那木牍之上的布置,摆上棋子。   “倒是很像通武侯的布置。”   屠睢看着这个如同麻袋一样的布置,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话。   “若是那东胡王执意南下当如何?”   边上的几个曲将顿时哑然。   执意南下,东北四郡边防恐无力防御。   就算胜,也是惨胜!   辽西郡。   郡尉带着十多万士卒准备开拔,他们士气很高,虽然这是佯攻,但辽西郡尉觉得自己也一定不能辜负郡中黔首的期待。   就在出兵之际,一个浑身浴血的哨探突然闯入大营。   “将军!前方十里,发现东胡大军,漫山遍野而来!”   辽西郡尉懵了,然后他打了个冷颤,嘶吼出声。   “全军!退守长城,准备死战!”   第二个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第57章 进攻与防守   战斗从一开始就是惨烈的。   蔓延百里的战线上,都是惨嚎与鲜血。   辽西郡守没有想到东胡王竟然会带兵直接南下。   更没有想到南下的游骑有近二十万。   坐在马匹来着的大帐中,东胡王依旧喝着浑浊的酒水。   他也没有想到群身着黑甲的秦卒这么抗揍。   以往他们的操作可不是这样的。   都是先放东胡过去长城,然后等到他们掳掠掳掠过去之后在拦截。   这股子秦军刚上来的就是拼命的打法,压根没有放行的意思。   不到两丈(5米)高的土石堆,硬是将他繁星般多的勇士阻隔在了这里。   “伟大的王,前方勇士伤亡惨重,各部族长不愿意再冲锋!”   一个传令小卒带回了前方的战况。   东胡王金酒杯放下,“暂且收兵!赏赐冲锋的勇士们一杯美酒!明日让那些愿意给本王效力的两脚羊们打造天梯!”   自从得知自己的西部各族被这些该死的秦人进攻,东胡王当场就决定亲自带领各部落南下。   足足二十万的勇士,是东胡强大的象征,足以把南边的两脚羊碾碎!   一次冲锋的失败不足以说明什么,在这群人见识到东胡勇士的强悍后,他们就会变得比羊群还要温顺。   天色暗了下来,激烈的战斗随着夜色的来临而暂时停止了下来。   士卒的痛呼声此起彼伏,这些刚刚加入战斗的燕地士卒仍然对那些胡人有些心理上的畏惧。   所以刚一接触,便有人吓得直接跳下城墙。   督战士卒看都没看,直接就是一刀过去,鲜血的刺激阻挡那些士卒后退的脚步。   立即就死,还是等一会再死,成了一个选择题。   等一会可能不会死,这是所有人一瞬间做出的决定。   咻咻咻!   胡人游骑的弓箭威力不怎么大,但是飞的极远,所有受伤的秦卒都是被抛射的箭矢射中了脑袋和手臂,因为只有这些地方没有覆盖裘皮,为得是方便开弓。   有的很幸运,当场就被这些箭矢射中,就此离开了这寒冷的世间。   更多的人是不幸的,那些刺入他们头颅和手臂的箭矢,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   有很多人会在这种痛苦中死去,在这个医疗救助还靠祈祷神明的时代,侥幸活下来的人会很少很少。   辽西郡尉和各边郡都尉统率巡视城头。   脸上都不好看。   “命令医官,这些人的伤口用煮沸的温水加雪盐清洗,然后再包扎,这样这些受伤的士卒更有可能活下来!”   辽西郡尉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伤兵,想起了李信说过的法子。   城墙下,东胡的游骑躺了一地,哀嚎声不断。   打扫战场的只有秦军,那些东胡人只能远远的看着,因为他们一旦靠近,就会有箭矢迎击。   哀嚎声很快便停止了,以敌首论功的秦功爵制度,可以让士卒没有任何怜悯的帮助这些胡骑解脱。   打扫战场的除了收割头颅,还负责捡拾箭矢。   这是珍贵的战争资源。   夜幕很快降临,北方的荒原上有一片延绵数十里的火龙,在城墙上望去很是壮观。   东胡王无疑是聪明的。   他知道这些敌人防守的弱点。   羊群只有聚集在一处才能防止狼群更多的伤害。   但是一旦散开,整个羊群可能都会被恶狼吞食。   守在城墙上的敌人现在就是这群散开的羊群,一但被狼群攻破一处,所有人都会溃散。   那时候就是狼群的舞台。   今天的太阳没有升起。   天光大亮的时候,厚厚的云层将天空遮蔽。   随着一声声悠长的号角,东胡人的进攻开始了。   他们由十几人扛着用原木组绑成的高大木梯冲向城墙。   用木板顶在头上当作掩护工具,防止箭矢攻击。   周围还有游骑策应,巨量的箭矢不要命的射出,为得就是防止城上敌人还击。   几百架这种高大木梯,一起出动,场面很是壮观。   秦城之上,一直很安静。   相比于昨天的突然进攻,这次秦军的防守做得更好。   对敌一侧的城墙上已经用石板堆起了垛口。   既可以阻挡一部分箭矢射击,又能在关键时刻将这些石板扔下去,砸击敌人。   每一个垛口后面,都有一人手持着两丈多长的长矛准备着。   更后面,每隔十步都有一台的床弩,一种是十人操作,一种是两人操作。   上面的弩箭也不相同,十人操作的发射口是一个木箱子,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箭孔。   两人操作的则更像大号的弓弩,只不过箭矢更加的长。   墨家的连弩车和转射机都是守城的利器。   在这种时刻,辽西郡尉自然不吝啬给这群东胡人长长见识。   “连弩准备,二十步!”   在不远处观看的这场攻城战的东胡王很得意。   因为这种高高木梯是他从一个逃亡的燕国贵族那里学来的。   他的身后,有更多的人在打造这种木梯。   一根圆木被劈成四份,两根边当作支架,两根当作横梯,正好可以打造一个木梯。   这里片土地上什么都不缺,高大的树木更是砍伐不尽。   东胡王相信,自己轮流攻城,几天内这些守城的人便会疲惫下来,到时候再来一次强攻,一定可以攻破他们的防守。   快了!   那些抬着木梯的勇士已经快要接近城墙了。   忽然,他看到了那城墙上倾泄出了黑色的雨点。   不对,那不是雨点。   巨弩的威力是巨大的,举着木板抵挡的胡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的力气可以洞穿他们的木盾。   第一轮的抬着木梯的士兵,在激动的心情中,全部被钉在黑土地上。   惨嚎声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灵。   东胡王呆滞了一会,这是什么东西!   随即他便怒吼出声,“快!快攻城!”   这是一个空档。   东胡王意识到这种东西肯定不是一直可以攻击的。   看着四散而逃的东胡游骑,辽西郡尉果断下令。   “长矛手准备!”   连弩好用,装填费时,一发六十支箭矢,浪费箭矢,更多的是起到震慑作用。   下面就是血拼的时候了。   他知道敌人的进攻不会就此止步。   越过那重重的林海,他在等北方的人。   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意识到。   东胡人已经南下了! 第58章 没有东胡王的王庭   在那片层层林海中,加速行军的中军终于来到了那东胡王庭。   巨大的沼泽地被密密麻麻的帐篷占据。   白色炊烟袅袅,遍地牛羊汇聚。   里面的人很慌张,到处是人马嘶喊之声。   凶狠的狼犬对着不远处的丛林狂吠。   李信看着那些游走在这处巨大营地里的胡骑,一颗心跌入了谷底。   “选轻骑百人北上,令北军南下,一万轻骑先行,日夜不停,速度要快!”   每个看到这片景象的人都傻眼了。   好容易到地方了,敌人没了!   只有一千胡骑在那处营地中催促东胡人收拾帐篷。   每一个东胡人心里都清楚,乌云连接天地的时候,是长生天将要降下暴风雪的时候。   这个时候让他们收拾帐篷迁徙,那跟直接要他们性命有什么区别。   不走,打死也不走。   然后他们就看见东方的丛林中,一道黑色洪流滚滚而来,那是飘扬的黑色大旗。   整齐的劝降声音从后面传出。   那是生硬的胡语,却令他们胆寒。   营地上的人不少,加起来有四五万人。   但是,能够上战场的不足五千。   面对这道奔袭而来,如同天神一般的士卒,溃逃开始了。   因为他们看见那几百个鼓起勇气反抗的游骑已经被洪流淹没。   王帐中的人是知道东方有敌人来袭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仅仅两天的时间,这群人就赶到了。   速度太快,他们所有的财物还没有完全装车。   投降?   那不是东胡人的性格。   能够上马的全都爬到了马背上。   营地四面八方全都有黑点涌出,朝着远方的冰雪飞驰。   一场战斗变成了围堵。   一万轻骑没有管那些朝着西方飞奔的人。   因为他们都是信使。   西方有九千猛虎正在等待着这些信使。   “快速清剿反抗胡人,留五千士卒一千轻骑留守此地,另派百人轻骑返回长春城,令留守辽东郡守率轻骑押送此地俘虏。”   李信快速下达着命令,他有些着急了。   东胡王庭的胡人被轻骑驱赶到了一起,反抗的人有之,但都被一枪刺破身体,倒在了泥泞的土地上。   姬成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寻着,然后指了指最中间的一个身穿华丽服饰的东胡女人。   立即有秦卒上前,用长枪驱赶走那些堵在路上的胡人。   将要来到这女人身边的时候,有几个男人突然跃起,手持短匕刺向这几个秦卒。   但是后者反应更快,手中长刀划过,几人同时毙命。   将军亲卫的实力,加上督军专用的钢刀,这群胡人就像待宰的羔羊。   死亡是最具有震慑力的。   为首的秦卒一把抓起那女人,然后看向周围或愤怒或恐惧的目光。   用胡语缓缓说道:“燕国八百年被尔等胡人袭扰,如今南边已不是那软弱燕国,记住这面大秦黑旗,它会是你们新的王!”   这些人胡人茫然的看向围绕着他们的黑色大旗,上面用金丝绣成的小篆,是他们并不熟悉的文字。   那个自称燕人的国度,被人灭了?   新国度的名字叫大秦!   这女人被带到了李信面前,李信瞟了一眼,然后摆了摆手。   那女人开始挣扎,口中还哭喊着什么。   李信看向一旁面露尴尬神色的姬成:“她在叫唤什么?”   “额,她应该是误会了,说不要非礼她,她刚怀上孩子。”   周围的军士顿时憋不住笑了出来。   自家将军应该不好这一口。   秦军军纪历来都是严苛的,不利于作战的行为,会被严惩。   李信面色冷漠,“让她说出东胡王的去处,否则就让她和她的孩子地下相见。”   姬成如实转述了李信的话。   末了,他还加上一句:“我们将军看不上你,若想活着,便如实告知。”   那女人有些不知所措,胡人的规矩中,战败的一方所有的物品都归胜利者所有。   女人,孩童同样都是战利品。   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轻声说了一句。   胡成紧张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她说东胡王带领各部南下掳掠去了,她不知道在哪。”   李信脸色更阴沉了。   他想到了这个答案,如今确认了。   “令!除了看守营地士卒之外,全员即刻南下!”   然后他对一旁的令卒说道:“将人群中怀孕妇人单独关押,令军医照料,另寻燕国胡奴当作翻译,宣读秦军待胡之策。如有不从者,斩!”   这是一片即将被纳入版图的土地,李信不想多添杀戮,也是为了以后治理,但也不会因为仁慈,而放弃杀戮。   还有就是这是一群妇孺,对于南下的那群恶狼来说,或许也是一个筹码。   他当然是不知道东胡人规矩的。   李信也无暇理会这些规矩,因为南边的城墙下或许已经尸积如山了。   感觉到不对劲人不只李信一人。   绕道六百里的副队长和九个手下秦士蹲在一个胡人帐篷里啃着羊腿。   他拿着那幅抄录下的羊皮地图仔细观看,并且放平手中的指北针比对着自己的位置。   “那处王庭应该已经开打了,咱们等了这么多天怎么不见有人西逃啊?”   手下一大个子嘟囔出声。   一旁另外一人拍了他一巴掌:“你傻啊,咱们队长多厉害的人,肯定已经把那群胡人全歼了!”   副队长合上手里的地图,“你才傻呢,队长的中军只有四万人,怎么可能把那群胡人全歼。而且,那王庭的胡骑或许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料。”   “十五万人?顶天了!”   这人回想着刚刚审问这处部落族长所得到的消息,觉得自己的预料应该是正确的。   “队长该不会被那群胡骑围困了吧!”   啪!   大个子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别光都打我啊,都打傻了!”   “队长不会输的。”   副队长语气肯定。   就在这时,人在帐外禀告。   “将军,东方有数骑飞奔而来!”   “这帮小崽子,终于来了!”   副队长立即起身,“藏好马匹,诱敌深入!一网打尽!”   “将军妙计!”   几个胡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部落帐中的族人变成了陌生人。   等到他们看到那黑色的旗帜时全都面露惊骇神色。   口中不住的呼喊,让副队长眉头皱起。   他在说什么?   “好像是说我们是恶鬼?”   “你小子胡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你俩别吵,问他东边发生了什么!”   副队长得到了他的答案,同时想到了南方情况。   顿时头皮发麻。   “杀了!所有人上马,日夜行军,驰援南部边境!” 第59章 射雕手对阵转射机   持续的强攻已经连续三天。   这日天蒙蒙亮,便有部族的长老求见。   被惊扰美梦的东胡王黑着脸来到了大帐中。   “诸位这么早起来,是想趁着敌军松懈,来一场强攻吗?”   下边的人脸色有些尴尬。   “伟大的王,这几天上的大部分可都是我们这几个部族的人,连日的强攻,我们损失了最强壮的勇士!”   东胡王心中冷笑。   他们当然会来闹事。   这几个部族是东胡为数不多的万人大部落,而且还是位于东胡西部的草原部落,马匹精良强悍。   这些年他们没少抢掠匈奴诸部,收获颇丰,却都私下独吞了。   作为东胡的王,他自然要好好的打压一下这群人。   东胡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群敌人的顽强,你们都是看到的,伟大的勇士应当为归于长生天的怀抱而感到荣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看看你们,就像是讨价还价的商贾!”   “伟大的王,长生天不会眼睁睁看着部落相残!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孙,您觉得荣耀,为何不让王族勇士上去。   他们靠近您的身边,会得到更多长生天的庇佑!肯定能够抵挡那些敌人的箭矢!”   东胡王看着这位苍老的老者,心中很是不屑,他脸上却露出怒意,一下站了起来:“马族族长!本王今天就会领一千王族勇士攻城!你敢跟本王一同前去吗?”   马族族长也站了起来,用眼角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人,也是一脸怒容。   “大王英勇,我这苍老的身体早就听到了长生天的召唤,自愿舍命相陪!”   身边几人全都会意,立即劝说了起来。   “伟大的王不应当作为前锋,马族的族长也是长生天看顾的人,定然也不能涉险!”   “那你等要本王如何?”   “这……”   几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东胡王抢在几人前头发话了。   “今日攻城,诸位大部各出两千人马,本王令三千王族勇士相随,谁再不尽力!长生天的威严便会降临在谁的头上!”   众人暗道倒霉,还是被他绕了进去,本来只出一千人的,现在搞成了两千。   这下好了,都将长生天的威严搬出来了,想不出力都不行了!   “诸位既然无话可讲,那就对长生天起誓吧!本王今日亲自前往督战!哪个部族敢不勇猛,本王会代长生天严惩!”   几人满脸忿恨的从东胡王大帐中离开,口中满是污言秽语。   东胡王则坐在大帐中冷笑,然后便传令各部勇士,今日强攻。   燕长城的防线很长,但不是每个地方都有重兵把守。   山高地势险要之处自然兵少,当然也不利于胡骑通过。   重点防守的都是一马平川的地方,被这群游骑突破,定然会一溃千里,整个防线都没了意义。   接连几日的高强度作战,加之新征士卒面对那些凶狠东胡人的恐惧,秦军也损失了不少人。   昨日便有几处城墙被东胡兵攀援而上,杀到了城墙上,幸好这群东胡人的兵器还停留在青铜时期,很快被士卒们合力捅了下去。   但是却极大的激发了这群东胡人的凶性。   城墙上守城士卒士气有点低落。   辽西郡尉知道今天必然会是一番苦战。   所以他便将从长春城带回来的秦卒换到了城墙之上。   这些百战老卒战斗经验丰富,不会惧怕任何的敌人。   这也是他能够拿的出手的顶尖战力。   号角声吹响,战斗再起。   辽西郡尉发现今天的胡人有些不同。   冲出来的扶梯士卒不再是拿着木盾的人。   他们手中有精美青铜盾。   “将军,今天的胡人有些不对劲!”   “转射机准备,给我轰!”   巨大的劲弩转动,瞄准那些抬着梯子顶着青铜盾的人。   这是一种可以连发的弩机。   三条弓弦可以让其在很短的时间内,连射三箭,并且可以在射箭的间隙调整角度。   前几天这种弩箭一箭未发。   “转射机准备!三十步!”   巨大的势能可以贯穿四十步范围的马匹,是秦军最有力的防守武器。   嗡鸣声不断。   一支支长约一米的弩箭瞬间而至,直接将抬着木梯的东胡人轰飞。   城墙上的士气顿时大振。   “趁这个空档!王族的勇士们!杀光这些两脚羊!”   东胡王目眦欲裂,这些都是他最喜爱的族人,如今连城头都没有上,就被人给轰死了几十人。   辽西郡尉狠狠的拍了一下掌,怒吼出声!   “大秦!万胜!”   “万胜!”   整个城墙沸腾了。   万胜之声不断响起。   东胡一怒之下纵马前冲几步。   “东胡的勇士们!本王就在你们身后!给本王冲!”   “东胡无所畏惧!冲啊!”   站在城墙上辽西郡尉看到了那人的马匹,眼前一亮。   “那人好像是东胡王族!”   “没有旗帜,不能确认!”   身边部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管他呢!一定不是普通胡人!射弩手最好的是谁,给我叫过来!”   部将很快明白这位郡尉的意思。   立即调来了最好的射弩手。   “看到那个人没有!能不能干掉他!”   那射弩手瞄了一眼,摇了摇头,“转射机距离百步可杀人破甲,一百五十步力竭,此人在二百步之外,勉强可以射之,不能一击必杀。”   辽西郡尉眼睛一转,“举起我的主将军旗!我要引那胡王前行百步!”   “将军不可,胡人有射雕手,三百步内可取人性命!”   辽西郡尉咬了咬牙,“钢盾伺候!”   长城之上,一杆黑色主将大旗被高高竖起,有一人顶盔贯甲,剑指东胡王,所有士卒欢呼声音不止。   顿时将下方攻城的东胡人气势压下   东胡王看着那张大旗,心中意动,叫来身边传令之人,吩咐几声。   这一切被辽西郡尉看得真真切切。   他便令士卒呐喊。   “小小东胡王,也是藏头露尾的乌龟不成!”   东胡王拉过一名燕国奴仆,问了这句话的意思,顿时心中怒气。   “尔等双脚羊,敢小瞧本王!”   他跃马而出,身后几十勇士相随,气势恢宏,很快来到了一百五十步范围。   东胡士气大振,那些东胡勇士玩了命的往城墙上冲。   有几处险些攀上城墙。   暗地里,已有十几名射雕手出手,飞羽如同流星,朝着那名将军汇聚。   咚咚咚……!   一面巨大钢盾挡在了辽西郡守的身前。   但是入肉之声仍然传来。   “快!给老子射!”   辽西郡守看着手臂上的三支弓箭,怒吼出声。   嗡!嗡!嗡!   三根巨大弓矢同时飞出。   直奔东胡王处。 第60章 浴血长城   攻守战直接进入了白热化。   守城的还好,辽西郡守忍着伤痛在长城上逛了一圈。   士卒看到自家将军没有多大事,士气提升不少。   攻城的胡人直接疯了。   他们只看到连续六支箭矢飞向了东胡王的位置。   那被王族勇士围着的地方鲜血四溅。   第一时间他们就认为自家伟大的王,被几箭分尸了。   这还能忍!   漫天遍野的胡人都跑来了,处于暴怒的人顶着盾牌就往上冲。   本来就不高的城墙竟有人蚁附而上,直接爬到了城墙上!   “东胡首领已死!坚守!”   城上的人长矛纷纷刺下,攀城之人依旧不绝。   “将军!西城有胡人冒死堆沙,要铺路上城!”   “籍车推上去,给我用炭火烧!”   燃烧中的煤炭被抛飞百十米,直接落入运土木铺路的胡人群里。   皮裘易燃,不一会便有烧焦的味道弥漫战场。   城墙上没人知道他们射的那人就是东胡王。   但是看目前这些东胡人不要命的情况。   那人指定是东胡重要人物了!   六米的高度,似乎变得不那么安全了。   几百个木梯从胡人的队列里出现,   这些木梯横梁排列的十分整齐,就像是一个很长的木桥。   十几个堆积在一起,直接就能在城墙上搭出一个宽阔坚固的坡道来。   现在那里出现了上百个,分成十几个队伍,朝着城墙冲来。   “长矛手!刀盾手!集合!”   箭矢已经无法阻止这些人的脚步了。   剩下的唯有白刃战!   一排排的木梯错乱的搭在城墙上,一层接着一层。   一条并不怎么坚固的坡道形成了。   “杀!”   数个东胡人顶着巨大木墙般的盾牌就冲了上来。   城墙上的长矛刺出,还没来得及拔出,便被卡在木盾里。   木盾后面,持盾的胡人士兵已经被刺穿。   他们没有后退,也没有办法后退,因为后面冲上来的人已经将他当成了盾牌。   “快,把他们的木墙推下去!”   督战官的嘶吼起到了点作用,前排的士卒顶着密集的箭雨,想要将那木墙从一侧推倒。   关键是,太沉了!   这玩意就是整个圆木楔在一起的,十分沉重。   加上后面挂了不知道多少的东胡人,他们根本无法撼动。   “炭盆!烧死他们!”   城墙上,燃烧的铁盆被直接扔了过去,惨嚎声夹杂着滋滋声在木墙后面响起。   拉锯战开始了。   在吱呀作响的木质坡道上,不断有东胡人和秦卒掉落下去。   有的是伤者,有的是尸体。   鲜血就像雨水一样,洒在城墙上。   “快!用力,墙要倒了!”   “下去了!长矛兵突刺!刺!”   ……   “守住,他们的坡道不稳!快断了!”   “哈哈哈!断了!断了!弩手!快射!”   ……   “后退者斩!盾牌手!快!堵住缺口!”   有一处城墙被攻破,无尽的胡人涌了上去,交战的双方就像掉进了绞肉机中,刀枪为利齿,甩出来的都是残肢与鲜血。   狭路相逢。   唯勇者胜!   残酷的战争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了日暮。   没人知道死了多少人。   只看到城墙已经是深紫色,下面的人混杂在一起,堆积了一丈多高。   血腥恶臭夹杂着惨嚎,绵延了百里。   “退了!我们胜了!”   “胡人退了!兄弟们!”   “大秦万胜!”   随着东胡的退去,城上的秦军士卒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面对如此强度的攻城战,他们守住了城墙,就是胜利者,就应当欢庆。   浑身浴血的辽西郡尉,拄剑而立。   他受伤的左臂已经没了知觉。   各曲部曲将正在组织士卒打扫战场。   城下秦卒的伤者,尸体都被找出,运回城内。   所有搭在城墙上的木质坡道也都被烧毁。   喊杀声停止了,四野沉寂后,哀嚎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受伤、或者重伤的胡人。   幸运的会遇到打扫战场的秦卒,一刀让其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不幸的则会在痛苦和寒冷中,死去。   明日,便会成为攻城胡人的阶梯,带着他们的使命,帮助同伴越过高墙。   “令!所有运输民夫发放武器,明日若有城墙士卒缺失,便由民夫堵住缺口!”   秦军的医者为辽西郡尉清洗着伤口。   好在这些东胡人的箭矢并非铁箭,入肉不深。   三支箭头被扔在地上。   辽西郡尉咬住了一根木棍,让医者为他清洗伤口。   他知道盐水洗伤口会很疼。   “呃!”   豆大的汗水滴落在地上,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将军,明天由末将指挥吧!”   辽西都尉统率见郡尉已经这个样子,便自告奋勇。   辽西郡尉摇了摇头,“无妨,今日你好好休息,准备好骑士部曲,等待追击的命令!”   都尉统率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北方正有人赶来,可是他们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辽西郡尉看他踌躇的模样,笑了笑:“他们是北方四郡唯一的援军,我们唯有死守!”   城墙之外,篝火通明。   躺在大帐中的东胡王显得有些奄奄一息。   他身上满是黑红色的血迹,让看到他的族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群该死的两脚羊!竟然暗害我们的王!”   一群人多多少少都抹着眼泪。   也有失声痛哭的,那是王族勇士里的忠心之人。   “父王!”   一个半大的孩子跪伏在地,痛哭不已。   东胡王看着这个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吾儿莫哭,父王没事!”   说完,东胡王咳了几声,然后看向一旁的马族族长。   “本王身负重伤,恐怕不能再临阵指挥。明日攻城,便由马族的勇士代劳了!”   那马族族长眼神闪烁,一脸庄重的半跪在地。   “伟大的王,您自当安心养伤,明日马族会第一个攻下这城,为您报血仇!”   “我族也愿追随前往!”   ……   大帐中气氛热烈,帐中的血腥气刺激着他们的杀戮欲望,每个族长都宣誓着自己的忠诚。   伟大的王就要陨落了。   幼小的狼王还没有长出利爪和牙齿,那将是群狼角逐的时代了。   最多两日,这座看似坚固的土墙就会被攻破,南下掳掠的财物将充实他们的部落。   等到早春牲畜的幼崽们诞下,东胡的力量将会空前强大。   还有那座位于东方的大城,那将是东胡新的王城。   大帐中的人陆续退了出来。   最后那个小王子也被人带走。   帐中的巫医已经为自己的王祈祷,长生天的力量会让他重新变回力量强大的王者。   北风呜咽,蓄积了几日的风雪似乎就要来了。 第61章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太阳再次照耀在了大地上,几个黑点在雪地里出现。   接着,十百千。   这是李信带领的精骑一千人,他领兵脱离了大部,单人双马驰援边城。   他们已经日夜驰骋了四天的路,每日休息不过三个时辰。   “将军!前方五十里,便是大秦边城!”   李信目光灼灼的看着远方,随即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整三个时辰,喂马,造饭,吃饱!”   雪地上很快有香气弥漫,每个骑士都默默的喝着肉粥,他们知道接下来会有大量的体力消耗。   裹好裘衣,几人围拢,蹲坐在火堆边沉沉睡去。   李信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羊皮地图。   九支精骑队伍应该也收到了自己的信号,就是不知道有支的为首将领,能够驰援而来。   “将军!北方有马鸣之声!似是援军。”   一个部将从外面走来,脸上有喜悦之色。   李信起身,“点十人随我前往!”   十里外,几个秦士什长齐头并进,“副队长!咱们这么直接过去,万一队长不知道怎么办!”   “队长不会不知道,他应该已经在前面等我们了!”   副队长很清醒,在南下的路上,有意寻找其他几什的踪迹。   九个什,碰到了六个。   唯有八什和九什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一行七千人,是股不小的力量,一路上遇见的部落全都惊骇的看着他们,根本没有成队的东胡人来阻截。   “快看!似乎是队长大旗!”   目力的尽头,几个黑点出现,有眼尖的人看到不远处有一展大旗飘扬。   “令!打出旗号!全速前进!”   双方很快会合。   李信笑着看向这些熟悉的面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队长!我没有找到八什和九什!”   副队长有些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队长,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现在重要的不是去找他们。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   副队长笑着挠了挠头,“我沿路打听,大致推测出了东胡王的行军路线,虽然知道您应该会在我们前面,却不曾想这么快就遇到了!”   李信点了点头,然后下令休整。   叫上几个什长,讨论下面的战术。   一千人能够起到的作用很少。   七千人则不一样了。   “我在路上大致预估了南下胡人的兵力,大致有十五万左右,攻破长城防守,恐怕只需四五天。”   “那我们恐怕来晚了!”   李信不置可否,他心中也在害怕这个变数。   “所以我们有两个方案。   若边城仍未攻破,所有骑士分成百人小队,一字冲锋,佯装大部队围攻之势,敌人必乱,诸将趁乱绞杀。   若边城已破,全部骑士合兵一处,冲击胡人王庭,务必活捉东胡王!”   所有的一切都已变得超出了预料,那就尽力保障自己能够控制的力量不再发生变化。   东胡王庭以西三百里外,一支千人小队在雪地里缓慢而行。   “什长!咱们走的方向对吗?”   良看着手里的地图,觉得自己好像迷路了。   “你们看看地图,我觉得前面的大山好像是地图上的大兴安岭!”   一旁的队友拿过来一看,当场就傻眼了:“队长,这不是好像,这就是!”   “完了!咱们跑过了!”   “谁让你们这么兴奋的,撒丫子狂奔也不看看方向对不对!”   良皱了皱眉头,立即开口道:“都别吵!罪责在我,回去自会令罚!令!前军变后军!原路返回!”   很快,一千人队伍变换了阵型,朝着原路奔驰。   “什长!你看前面,是不是咱们的人!”   前方有一条黑色线在朝着南方前进。   良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   “打出旗帜,追!”   海狼正在狂骂。   “该死的,我就知道会坏事!”   作为自带定位系统的老猎手,他觉得自己在处大林子里能够收获不少。   可是等了十天了,鸟都没见一个。   他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带着部下骑士搜寻了好几天,没有见到一个东胡游骑。   奇了怪了。   这东胡人这么坚强的吗?死战到底?   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这群小崽子们不会直接南下了吧!”   他越想越觉有这个可能,便立即命令所有人南下驰援。   一路上还好奇其他的队伍都跑哪去了,这时有队员指了指右侧。   “这是哪个部将?”   近了,他才看到那个身影,正咧着大嘴冲自己傻笑。   果然是这个大聪明!   武力无敌,脑子有病!   海狼觉得自己回去得向队长建议,添加智力训练的课程。   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在智慧上打败这小子。   “海狼!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咱们都想错了!那些胡人可能已经南下了!”   看到良那一脸懵逼的表情,海狼终于觉得心满意足。   “那我们赶过去已经晚了!得去跟大军汇合!”   海狼一脸的不屑,“大军恐怕已经南下了,小子,相信我吗?”   良摇了摇头。   海狼气急:“出奇兵才能立奇功,小子,我感觉咱俩的大运气要来了!”   良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一丝微凉落在了脸上。   “运气来没来我不知道!这场大雪,算是真的来了!”   城墙之上。   打退了一波进攻的辽西郡尉,举起了手掌。   一点晶莹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冰凉,刺骨。   他绝望了。   “这场大雪终于还是来了!”   他一直盼望的援军恐怕会被大雪阻隔。   看着远处那密密麻麻重新组织进攻的胡骑。   他觉得胸中有股积蓄的郁气就要爆发了。   “令!所有士卒无需顾及箭矢损耗!所有弩机,全力发射!”   城墙之上,搬运箭矢的人已经由秦卒变成了民夫。   因为秦军老卒已经快拼光了,守城的基本上是新征召的士卒。   相比于第一天的守城,这些士卒眼神中已经少了恐惧,多了凶狠。   这是成为一名真正秦卒的表现。   但一切都似乎太晚了。   胡人很快又攻了上来。   喊杀声顿时响彻整个城墙。   这一轮的弓弩射击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坡道上的胡人几乎倒了三分之一。   他们也在进步,今天的坡道,比昨天搭建的更加牢固。   砍翻了一个冲上来的胡人。   辽西郡尉嘶声呐喊出历代秦卒赴死之时的口号。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风雪愈发猛烈,裹挟着这声呐喊传到远方。   很快一声声呼喊从城墙上飘荡起来,由城墙传到了城下,渐渐变得整齐划一。   躺在大帐中的东胡王听着远处传来的整齐呐喊。   心中冷笑不止,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熊皮,脸上露出微笑。   这时,帐中忽然闯进一人。   他看到在帐中踱步,并没有露出惊讶神色,反而面色焦急。   “王!北方有大股骑兵漫山遍野而来!”   东胡王瞬间瞪大了眼睛。   有这么一瞬间,他隐约听到大帐的北方有怒吼传来。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第62章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蓝田大营。   屠睢将北境一线的信息统合在了一起,打算今日回归咸阳。   北境就要下雪了。   今年战事就此结束了。   辽东战报刚刚已经抵达。   东北诸郡的抗胡热潮超出了他的预料。   屠睢面色涨红,他知道,胜负已定。   十万士卒要是守不住,那辽西郡尉的人头就别要了。   长年征战,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李信应该已经驰援北境。   现在就等六天后的确切战报。   “将军,东工工坊又出了个新玩意!”   屠睢挑了挑眉,问道:“与战阵有关?”   “您一看便知。”   屠睢御马来到东工工坊,这里已经在扩建了。   并且开始修筑一道内城墙。   日夜有人防守,为的就是严守其中的秘密。   入口处加了多道岗哨,连屠睢这位太尉,都要核验身份。   “老墨匠,听说你又搞了个新玩意?”   老墨匠看着屠睢一身深红常服,有些纳闷,“战事结束了?”   屠睢点了点头,“对老夫来说战事已经结束了。”   老墨匠笑了笑,依旧把玩着手中那如同棒槌一样的东西。   “来!你来看看!”   他将那东西递给了屠睢。   “如何用?”   “小孔放眼睛上!”   屠睢将那小孔对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一个大脑袋,吓得差点没将那东西扔了。   “莫不是戏耍老夫!”   说完,他便将那东西往桌子上一扔,打算离开。   听说后院那处田里建起了水晶温室,他倒是想去长长见识。   “哎呀!谁让你对着老夫看了!看远处!”   屠睢瞥了老墨匠一眼,然后看向那东西,打算再相信他一次。   ……   咸阳大殿中。   始皇帝坐在主位上,看着堂下群臣的议论。   他们在争论各项新技术的归属问题。   谁都想独占。   新的农具、玻璃、还有造纸、印刷,随着收到越来越多的日常技术,秦始皇也开始头疼。   这些东西他想要尽快推广开来,改变大秦的财政状况。   “陛下,臣觉得,技艺仍要归少府所有!不可轻易外泄!”   “这些技艺都是改变大秦的东西,归了少府,让大秦如何改变!要说老夫说得归治粟内史管理!”   ……   众人争论不休,看样子是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斯卿,你是何意思?”   这些日子李斯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精神头比刚回咸阳要时焕发不少。   “臣以为议论这些事物归属,不如先订律法。”   秦始皇点了点头,后世带来的东西繁多,每一件又无比重要,这对于大秦来说是一种从未见到过的情况,没有律令可以照搬。   “廷尉府人手可还够用?”   李斯面露为难,够不够用您还不知道吗?   “臣会分出些心力来。”   秦始皇点了点头,假装没有看到他那为难的表情。   廷尉府在依照后世之律,制定适合当前大秦的新律,人手紧缺。   这几天李斯已经请见好几次了,旁敲侧击的要人,始皇帝无奈,将蒙毅派了过去。   看这样子,依旧忙不过来。   “陛下,太尉归咸阳了!”   大殿外,一白首老人穿着朝服手捧托盘拾阶而上。   上面有几本小册子,和一个棒槌一样的东西。   “陛下!臣有奏!”   秦始皇站了起来,看着屠睢那激动的表情,快速走下台阶。   “睢卿!快快起来,可是东北战事已止!”   屠睢点了点头,然后便看到秦始皇已经拿起了那根神奇的望远镜,放到了眼上。   “果然如那后生所说,这东西能将远物拉到面前。   没想到老墨匠这么快就将无色玻璃造了出来!”   屠睢嘴角抽了抽,“陛下,这是用水晶打磨而成,老墨匠言无色玻璃仍需时日。”   “哦?不是无色玻璃。”   秦始皇兴致有些缺缺,水晶的成本太高,这玩意无法批量装备了。   他便又拿起了那本小册子。   上面记录了前方战事的情报,大多他已知晓。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他才看到最新的加急战报。   “东北诸郡黔首!竟然如此行事!”   秦始皇面色凝重。   “陛下,此战人心已定。”   秦始皇漠然,他拿起那本捐纳记录的小册子,一页页仔细观看。   良久,他才看到最后一眼,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哈哈哈!诸位,传阅此册!”   秦始皇让屠睢先落座。   然后命人将那张地图桌抬上来。   人心向背,此时已经显露。   东北诸郡经此一战,民心可尽归于秦!   相比于战争的胜败,秦始皇更在意的是人心的归属。   “北境!北境为什么离咸阳如此遥远!”   他有些激动,神情出现了难以自持的状态。   双手扶着那桌子,身体不住颤抖。   看过那捐纳册子的大臣顿时泪洒当场。   “大秦!大秦必将兴盛!”   在场的人神情都很激动。   屠睢则看到位于中央的始皇帝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连忙起身,来到近前。   “陛下!东北战事,胜败尚未有定论,还需耐心等待!”   李斯看过那册子,心神激荡。   他抬头,看见秦始皇神态异常,也急忙走上前来。   “陛下,你怎么了!”   王绾抹了抹眼角泪水,看到场中的李斯和屠睢都围着秦始皇,也离开了坐席。   “陛下,不可过激!”   王绾近前,轻声呼喝,似乎让秦始皇激动的神情有了些好转。   秦始皇脸色涨红,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了看周围三位重臣,眼圈发红。   几人都有些担忧,神色尽是关切。   “陛下,可要传太医?”   秦始皇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朕身体不适,诸位大臣,可先行散去!”   众臣纷纷告退,只有三公九卿,仍未散去。   良久,秦始皇才终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自从泰山封禅,接连的事情压在心头,从未有过一丝畅快。   这些日子,他的压力太大了,猛然松弛了一些,心情便有些难以控制。   “诸位,这几日商议东北诸郡的赏赐事宜,以及长春新郡设立之事。”   那后世小子一直所提的人民的力量,他终于算是体会到了。   民心,民意。   李斯拿着那本小册子,神色有些怅然,“老师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不曾想今日才算真正理解此句。”   周围人皆都不知该如何言语。   这次的事情,似乎让他们找到了大秦的方向。   “荀卿,当为帝师!”   秦始皇感慨一句,然后看向东北大片的土地。   “奉常!今年祭祀之物多准备一些。”   “臣领旨!” 第63章 不算胜利的胜利   风雪中战斗持续了两天。   东胡人从最初的诧异,坚守,到溃败只持续了两个时辰。   诧异的是自己的身后怎么会有这么多敌人过来。   坚守是面对两面夹击的敌人,他们有属于的东胡人的骄傲。   溃败是因为有人发现东胡王庭的勇士和他们的王不见了。   战场局势自《秦风》的嘶吼啸诵开始,便已经逆转。   加上东胡王的潜逃。   连日攻城,剩下约近十五万的东胡勇士信仰崩塌了。   每个部族都护着各自的族长开始奔逃。   群狼无首的东胡人,如同丧家的野狗遇上了出笼的猛虎。   “辽西郡尉,不负将军重托!”   浑身是血的辽西郡尉半跪在李信面前,声音豪爽。   头发都被染成深褐色的李信看着这位满脸血污的人,一把将他扶起。   “是信失算,致使边境将卒落入险地,此战之后,信会为诸将表功!一应罪责我自担负!”   “将军!我们胜了?”   辽西郡尉咧开了大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李信看着周围的诸将,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胜了!”   “大秦万胜!”   欢呼声在长城内外久久不息。   捷报很快传遍东北各郡。   人们争相欢庆,带着对未来安定生活的期许,围住了各郡县城邑。   大雪下了三日才停止。   有的地方已经齐腰深。   数万的东胡俘虏被分散带到了诸郡的矿场之上。   等待他们的,是到死才可以止歇的矿工生活。   终于缓了一口气的李信趴在地图上,眉毛依旧纠结在了一起。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风雪太大,追击逃兵非常困难,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跑出去还能回来。   但李信知道,有个人可以做到。   在备战的几天里,海狼的寻踪之术,让秦士的每个人都大开眼界。   也只有他能够成为追踪东胡王的最佳人选。   “将军!长春城军报!”   “将军!中军士卒赶到了!”   李信先是打开了长春来的军报,是老农头手书的木牍。   “辽东郡尉亲自带兵?”   他看了一眼,将那木牍递给一旁部将让其收起保存。   然后走出大帐,顺着梯道来到了城头。   城下,有无数的民夫清扫积雪,打扫被掩埋的战场。   更外面,有秦军的士卒,押送着近千的东胡人,顺着木板搭建的坡道走上城头。   “将军!末将来迟!”   李信扶起带领中军的渔阳郡尉。   “不迟,跋涉数日,将卒们都辛苦了!这些俘虏是?”   渔阳郡尉笑了笑,“半路捡到的,找了通晓胡语的人问过,说是什么巨牛部落的。”   “怎没有就地解决!”   一边辽西郡尉看向那些如同呆头羊的胡人,一脸痛恨。   “遇到的时候都缩在风雪里不能动了,看到我们就匍匐跪拜。将军说俘虏同斩首一样记功,将作工室的那帮人可缺奴隶,这些人送过去,来回两头赚!”   “我去你的!知道老子死了多少人吗?就想着军功!”   辽西郡尉当场就怒了,上来就要跟渔阳郡守干架。   “住手!”   李信拉了一把,当场喝止。   “战事仍未停止,来年开春,让你砍个痛快!”   辽西郡尉面带愤恨之色,甩手下了城墙。   李信摇了摇头,看向一脸无辜的渔阳郡尉。   “带着部下好好休息去吧!”   “将军,辽西郡尉他……”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士卒死伤大半,他心里不好受。”   渔阳郡尉面露愧疚之色,抱拳离开了城头。   李信带着几个随从,下了城墙。   “队长!让我去找找八什和九什吧!”   只有秦士的人喜欢称李信为队长。   “八什我不担心,只担心九什,良那小子太年轻,希望他能够老老实实,原路返回。”   副队长漠然,能够入选秦士的人,哪一个是老实的人!   “将军,辽东、辽西、右北平、渔阳,四位郡守求见!”   “知道了。”   李信揉了揉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一旁的副队长问道。   “这笑容如何?”   副队长咧开大嘴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吐槽。   “还行!”   李信点了点头,就保持着那个笑容,回到了城内。   东胡王都跑了,这几个老滑头还想着分功劳!   ……   天气晴朗,日头高照。   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暖意。   海狼骑在马上,察看四周的地形。   一场大雪差点将两千人活埋。   海狼和良两人还好,都是辽东人,见怪不怪。   但是其余的士卒可不习惯这种天气。   有几个都生了冻疮。   “我类亲娘,俺活恁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类雪!”   “跟谁见过似得,也不知道那些胡人怎么活的,这条件太差了!”   良裹着个花斑皮,露着俩眼睛,看向后边的人。   “我告诉你们,咱们这地方,其实的不说,保证饿不死!   各类飞禽走兽,蠃鳞毛羽,咱这一棍子下去,嗨!看见没,就这样,能管你一天饱饭!”   良随手拔了一根芦苇,扔到一旁结冰的河流里,逗得其人哈哈大笑。   “别扯没用的!前方有情况!”   众人噤声,朝前面看去。   之间有烟雾从林间冒出,似乎人数还不少。   “是咱们的人么?”   “良,你来带队,八什的!跟我去看看!”   海狼翻身下马,积雪瞬间没了波棱盖。   一行十人小心潜行,走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看到了前方的景象。   约有三百人的队伍,全是胡骑,正在杀鹿,每个人脸上都不好看,看样子很是狼狈。   “什长,这什么情况?”   海狼摇了摇头,“我咋知道!回去!集合队伍,嘎了这帮兔崽子!”   良看着一脸兴奋地海狼,心情也跟着兴奋了起来。“八什长,看到啥了?”   “本将军估计前方很有可能是边城败退的胡骑!”   “哈哈哈!这地方还能捡到军功。”   一群人跃跃欲试。   良脱掉顶在头顶的花斑皮,扭头瞪了一眼,“都他娘的小声点!”   海狼见到脱掉花斑皮的良,顿时心生一计。   “你们抢的毛皮呢!”   众人都看着海狼,眼神闪躲。   “我不要你们,都取出来裹身上,咱们伪装成胡骑,等离近了再行动。”   于是乎,两千铁骑由统一的秦军装束,变成了顶着各种毛皮的野人。   一群人很是嚣张,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嚎什么。   就这么慢吞吞的行到了那处散发着烤肉焦香的临时营地。   这给一群胡人整不会了,这都那冒出来的野人,衣服都兽皮的。   看着陌生的队伍,这群东胡人眼露凶光。   这些人身上裹得可都是好皮子。   尤其是那个头顶花斑皮的,剥的非常很完整。   就算是东胡人里的狩猎好手,也难得见到这么好的皮。 第64章 第三个意外出现了   有个胡骑走出了营地,拦在上前来搭讪的几人面前。   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披着个熊皮的海狼看了看一旁的良。   “这货在说啥?”   良歪过头:“问我们是哪个部落的,怎么没见过?”   海狼面露狐疑,“你小子胡语这么好?”   在长春城备战的时候,李信专门让姬成教授了他们一些日常的胡语。   良学的是最快的。   良抬了抬,一脸的不屑。   然后对着那胡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那胡人一瞬间变了脸色,直接掏弓就射。   “杀!”   几个人扔掉裹在身上的兽皮,从背后抽出长刀,瞅准了人就砍。   众多胡骑看到他们的装束,顿时面露惊恐,瞬间就没了战意,上马就要跑。   这能让他们跑了。   “你个兔崽子,刚刚说了什么!”   忙着躲避箭矢的良大喊一句。   “我也不知道!”   “你小子要坑死我!”   海狼冲杀一通,用胡语大喊。   “凡燕国旧人,缚胡主者可返回故地。凡胡主,请降者不杀!”   一群人将这次出征的口号喊了出来。   胡语他们还是会说几句的。   包围圈很快形成,弓弩配合着高机动性,这些胡骑只有被射的份。   再加上中间有二十骑不要命的猛砍。   一会时间,三百多骑已经死伤大半。   被裹在中间的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   “我……降!”   “这句话我听懂了!”   良得意的喊了一句。   “废话,我也听懂了!”   海狼停马,手中长刀指向那人,然后指了指他身边胡人的弓箭。   那中年人看了看周围的人,眼神中露出绝望。   借着大雪,逃遁到如此远的地方,竟然还没有逃过这些人的围堵。   一百多人被解除了武器,用绳索绑住了手脚。   为首那人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眼神中有着些许的不甘。   “良小子,我咋感觉这人有点意思!恐怕是哪个部落的首领吧。”   良看了这人一眼,“普普通通,你看他那身衣服,那像是什么王公贵族穿着!”   海狼打量了这人一番,见他装束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便不再多说什么。   良是见过大世面的,海狼觉得他分析的很有道理,便认同的点了点头。   “老实点,落到我们哥几个手里,多少都得吃点苦!”   一行人就这么继续南下。   因为语言不通,根本不知道自己俘虏了什么人。   那中年男人也后悔,自己堂堂一族之王,怎么就落得这么个待遇。   当年对抗燕人,人家也能给自己一个面子上的认可。   这群来自西南的虎狼,果然不讲道理啊!   他有些后悔了。   这场大战的第三个意外出现了。   ……   辽西北境城墙内。   谈判进行了两天。   关于这场胜利怎么奏报,如何分功仍然未有定论。   确切的士卒损失、斩获都已经明了,但是俘虏的数量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   原因是北边的东胡王庭搬迁工作仍在进行。   “将军!咱们先把捷报传上去如何?不能让陛下干等着啊!”   “您要是想要军功,咱们几个郡守联名上书给您作保!但是黔首的付出已经很明确了。各县各郡的捐纳也都递到了陛下手中!您不能当作看不见!”   李信依旧是那么副僵硬的笑容。   没办法,在这种利益分配上,自己确实不怎么擅长。   准确的来说,一点不擅长。   “哈哈哈,各位郡守,秦律在前,各部自当以律奖赏,如今长春城俘获未有准确数字,怎可这么轻率的上呈陛下!”   又是这句话。   四个郡守要崩溃了。   “将军!长春城急报!”   令卒递来一个布包。   打开几层的防水包裹,里面是一摞书册。   “这是?”   “各位!这是俘获记录啊!”   “不愧是治粟内史!如此短的时间就将所有的俘获登记在册!”   几个郡守翻看着那书页,详细记载到每个俘虏的名字。   治粟内史似乎在玩一种很新的记录方法。   往日竹简沉重,人们惜字如金,如今一册书籍,便可抵得上半车木简,记载内容也详实起来。   李信拿着最上方老农头写给他的信,眉头皱得厉害。   上面满满一张,尽是污秽之语。   “这老叟,没必要写这么密集吧!”   李信吐槽了一句,抬手将火炉的盖子挑开,将反正面写满蝇头大小字迹的纸扔了进去。   四个郡守面露舒坦神色,拍拍半尺来来高的书册,看向李信,“将军!俘获有了,各个将士的军功也有了,可以上呈陛下了吧!”   李信见实在是不能再拖了,便要点头答应。   “将军,北面来了一队骑兵!打着大秦的旗号,但穿着有些怪!”   李信眼睛一亮。   不按常理出牌,定然是秦士的人无疑了。   “走!去城头!”   姬成这几天很忙。   李信从俘虏堆里找出了一群的旧燕人,让他统一训练。   为的是方便俘虏的管理和沟通。   让这群备受虐待的人当作佐吏管理俘虏,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这些翻身了的旧燕人,看着匍匐在脚下的昔日主人,表现的神态各不相同。   辱骂、痛哭、恐惧、呆滞等等,他从未见过人的表情可以如此丰富。   姬成看着这些人的表现,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如果见到那个禽兽主人当如何?   杀了他?殴打他?还是尽情的发泄怒火?   他突然有些害怕,怕这一切会发生。   城墙上,那个白发男子带着一行人迎面走来。   看到姬成在发呆,笑着叫了一声。   “成,这些天可还忙得过来?”   “哈,将军,我感觉还行,诸位这是去哪里?”   副队长笑了笑,“小先生,八什九什的人回来了,你不是常念叨他们几个吗?走一起去看看!”   姬成眼睛一亮,他从秦士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尊重。   可能源于长春城里的几场胡语教学。   每个人都叫他小先生。   让姬成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报仇还有了另外的意义。   “那好,我安排一下人,这就过来!”   姬成将手头的清点工作安排了几句,便笑着跟上几人。   众人还未走下城头,便看到有一队人冲着他们摆手。   那是海狼和良他们。   李信很高兴,自己担心这么久的人终于回来了。   “好你们几个!让我好等!怎么都这副打扮?”   众人半跪在地,脏乱的脸上都是笑意。   “将军,我们这一路伪装成东胡人,可没少斩获!”   李信看着他们后方那些被绳索捆绑的人,心中了然。   副队长一脸的怒气,上来就是几脚。   “兔崽子,就想着军功,可知道将军为了你们,将报功请爵的捷报都拖延了三四天!”   海狼等人一听,还有这好事,本来以为要错过了呢!   几人说笑着,就听得一旁有人一声凄厉嘶吼。   便见平常乖巧懂事的小先生,从一旁夺过士卒的长剑,就冲进了俘虏群中。   口中似在嘶吼着什么。   那是一句胡语。   “我要杀了你!” 第65章 东胡王降   俘虏群中一阵混乱。   东胡王眼看着那疯狂的秦卒挥剑刺来,转身护住了身旁的儿子。   东胡条件艰苦,诞下的子嗣很难长大成人,他自然疼爱的很。   怎料这都到了城头,就发生了变故。   长剑入肉的声音传来,东胡王有些疑惑。   唉,不是杀本王?   他扭头看去,一个面容扭曲的白净青年人,此刻的裘衣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但其并没有停手,而是不断地朝那人刺去。   被杀的人是他的护卫,一时不记得名字了。   他脑子现在唯一的疑惑,就是这秦卒怎么会与这人发生仇怨。   “拉开他!”   李信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这小子应该是找到仇人了。   “将军,没气了!”   试探了鼻息之后,一旁部将摇了摇头。   “你的仇,报了吗?”   姬成瘫坐在地,只是无言。   李信看了这群俘虏一眼,从这人的眼睛中,没有看到畏惧,有的是不甘和愤怒。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不算流利的胡语从李信口中吐出。   让一百多个俘虏面面相觑。   最后,他们的目光全都投向了那死亡之人旁边的中年人。   他此时正护着自己孩子,看向李信的眼神中,充满着审视。   “你是他们的族长?”   那男人摇了摇头,缓缓走了出来。   “我是东胡的王!”   坐在地上的姬成不可思议的看向这人。   李信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敢确定的看向姬成。   “他说,他是东胡的王!”   所有人都是一惊。   刚刚还喜笑颜开的海狼和良两人彻底呆住了。   一封加急的文书被送到了长春城。   同时,陆续有俘虏的各族族长前来指认。   确认了。   东胡王被俘!   ……   入冬后的十几天,咸阳迎来一场小雪。   暖殿中的始皇帝喝着煮好的茶水,总觉得没有在喜家里喝的有味道。   “吩咐一下,茶水里面不要放那么多东西,清水煮来就行。”   侍奉的宦官领命而去。   为秦始皇捏肩的妃子轻声问道:“陛下今日怎有空到奴家这里?”   秦始皇半眯着眼,“没空就不能来了。这些日子没见将闾儿过来问安,想向你打听一下他的动向。”   “那小子调皮,整日在马场厮混,恐是玩性起来了,忘了时日。”   “朕有一事想问问你。”   那妃子手上力道轻柔,“陛下,国之大事,奴家可不敢直言。”   “是将闾儿的事,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说门亲事。”   “陛下,这件事奴家倒是想跟你讲,他这小子不知道哪里打听到的,说是听闻,甘氏有女,容貌非常,心生仰慕。”   “甘氏?”   秦始皇有些意外,甘氏有甘罗少有大名,可惜小小年纪便亡于恶疾。   甘氏之人也有朝中任职,只是近些年不温不火,在朝堂上很少进言。   这小子倒是会挑人。   “那你就多操操心。”   那妃子会意,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道自己儿子做了什么,竟能够让陛下惦念。   秦始皇只是想着那后世史书上的记载,一阵心痛。   多好的孩子啊,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自己几十个子女,也就几人在史上留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   “陛下,您吩咐的茶水。”   秦始皇看了一眼那茶,心中阴郁散开了不少。   “就是这个味道!夫人你也来尝一口。”   “多谢陛下。”   秦始皇笑着道:“朕此番南下,到一小吏家中,他们便是如此煮茶待客。”   “茶气清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些天,秦始皇都在等东北的战报。   心中焦急也没法子,大雪阻路,行路艰难。   问那后世小子可有快捷的通讯方法。   那小子便发了一堆认得,但组合到一起就看不懂的文字。   他便干脆都丢到了蓝田大营。   那里的东工有幸成为了整片关中地区,除了皇宫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次日朝议。   秦始皇难得的心情畅快。   不仅对东北诸郡的赏赐商议妥当。   连秦国新律也出了初稿。   “斯卿,您这小篆写的愈发的精细了!”   秦始皇笑着看着一摞纸稿,对李斯的隶书夸赞了一句。   “陛下谬赞了,这也是为了印刷而创,文字越细,越是节省油墨。”   秦始皇命人将书稿全都分发了下去,让大臣们审阅。   “不错,很有墨家人节用的风范。”   李斯拱手,瞥了对面章邯一眼,腹诽不已。   节用是每个人必备的优良品德,可不只能是墨家就有的,我们法家人也有。   秦始皇坐在上手,翻看着关于东北诸郡捐纳的赏赐。   翻到末尾,他也没看到自己比较关心的内容。   “绾卿,为何朕没有看到东乡那名老妪的赏赐?”   王绾立即直起了身子,“陛下,此事臣不好决断,还要陛下拿主意。”   秦始皇点了点头,一柄菜刀对于大秦来说太微小了,不能因为他在意就会重赏,这对那些捐纳多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让将作工室打造一把菜刀,就说是朕还给她的。”   王绾笑了,“陛下英明!”   “少拍马屁,这件事朕就不信你们这些老狐狸想不到!”   众人无语,这事也得您作主才能显得郑重,不然传扬出去,必然惹人非议。   将封赏内容放下,便又拿起了东北新郡的诸多事宜。   垦荒、戍边、清理东胡残余部落,事情林林总总,罗列的很是详细。   “东胡旧部,不能与东北诸郡杂处。他们互相有血仇,日后冲突不少。”   就像是六国旧人和秦人相处,拳打脚踢那是小事。   若因此引得东北诸郡的反感,就有些得不偿失。   “陛下,臣以为当令东胡诸部,南下为隶臣。”   “臣有异议,异族不可为隶臣,只可为奴仆!”   朝堂之上,又吵了起来。   “此事稍后再议,先将郡名,郡守等三吏确定。”   “臣以为长春郡为好!”   “臣等附议。”   这下倒是整齐,因为长春城是陛下起的名字。   “长春郡?便依诸卿所言!”   关于新郡的吏员人选。   接下来恐怕争吵会更加激烈。   那么大的地盘,三公九卿,乃至宗室族人谁不想插一脚。   “报!东北急报!”   一声急报,让众人顿时一滞。   结果来了。   “陛下,莫要心急,莫要心急!”   王绾再三叮嘱,害怕还会像上次一样。   这次来的是一大包的东西。   宦官在始皇帝授意下,打开。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柄匕首。   它有着弯弓形状,手柄尾部是一只马头,两眼处镶嵌着异色的珠宝。   刀鞘由黄金打造,上面也镶嵌着宝石。   同时还有一张古旧的羊皮地图。   两个物品的中间夹着一张书信。   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就像是人抖着手写出来的一样。   只有四个篆字。   “东胡王降。” 第66章 被安排明白的东胡王   朝堂上很热闹。   太医院的人组团来问诊。   大部分的老臣都有些呼吸不畅。   秦始皇在王绾的身边,轻声的宽慰。   “老臣没事,老臣没事,陛下……”   说着,小老头哭的像个孩子。   “习惯了就好了,日后这些事情还有很多。”   李斯面露嘲讽,算是终于看到这老头吃瘪一回。   这一句倒是激起了王绾的好胜心。   “好你个李斯!存心气老夫!”   一旁的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想这下完了。   然后再掐脉搏,顿时面露喜色。   “脉相渐稳,右丞相已无碍。”   秦始皇瞪了李斯一眼,心中却是觉得好笑。   刚刚还劝自己稳住来着,这下自己倒是没有稳住。   秦始皇在上次之后便将自己情难自抑的事情告诉了王守阳。   这小子倒好,让自己多看看老子庄子的书。   他倒是听进去了建议,读几日,便觉得心境开阔不少。   不开阔不行,这两位动辄大道,言必万里。   让人心生辽阔天地,任其遨游之感。   怪不得老子要东游出关。   可能是觉得周朝将亡,天下动乱,自己无法安心参悟大道。   奉常和典客的人因为受降礼仪问题争论的面红耳赤。   一个负责祭祀,一个负责外事接待,两个部门对这件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   东胡王也是王啊!   这件事情要是办好了,之后的三公之位选定,可是实打实的功绩。   “两位卿!别吵了,外事接洽由典客负责,受降礼仪便由奉常负责。”   说完始皇帝看向一旁坐着闭目养神的老人。   “内史,寻一处地方,朕打算为东胡王建造宫室。   算了,宫室他们可能住不惯,那便择一处宽阔地,搭几个大帐篷,装饰要按照东胡之人的喜好来,省得住久了有思乡之情。”   一旁坐着的将作少府章邯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   朝着嬴腾拱了拱,“有劳内史大人尽快批复,由东北诸郡到咸阳恐只有一月路程。”   “陛下勿忧,少府勿忧,老夫已有地方选定,散朝之后便与少府商议建造事宜。”   作为掌管京师咸阳及京畿四十余县的内史。   嬴腾对于自己的工作一直尽心尽力,就如往日他攻取韩地,治理颖川郡一般,大小事情,了然于胸。   这是件值得举国同庆的事情。   秦始皇决定要让每一个黔首都知道,在帝国的东北方,多出了一片辽阔的土地。   那是一片无比肥沃,无比富饶的地方。   黔首们的消息从来都是闭塞的。   得知北方边境动兵,对他们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入冬之后的时间,他们大都忙着张罗立春岁首祭祀的事情。   没有想过为什么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北方的一个胡人之王就变成了大秦的俘虏。   “一个小小胡人,有千八百人都能称王了,这些秦人!大张旗鼓!”   “听说北方苦寒,要那地方干啥?”   “可不止苦寒,遍地的泥泽,到处都是虎豹狼罴的,到那去就个死!”   流言蜚语从东胡王被俘的消息传扬开后就没停过。   从刚开始北境之战的不看好,到现在的贬低。   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完美的,人们只会看到符合他们预期的一面。   巡游从辽西郡开始了。   坐在囚车里的东胡王被清洗的很干净,李信还为他取来了平日里穿的东胡服饰。   他也很满足,这才是对于王者应有的尊重。   就是这笼子有点小。   “你答应我的,要照顾好本王的女人!”   他双手扶着栏杆,目光凶狠的看向眼前白首的青年人。   旁边站着那天发疯的秦卒,这人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说话都没有力气。   “秦人一诺,重千金!”   李信淡淡开口。   “本王的女儿,千金也不换!”   李信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心想着。   他那位王后脸盘子太圆,估计就算生了女儿也不会很好看。   “王后若有闪失,信当拿头来换!”   东胡王这才咧开嘴,“你是个勇士!”   东胡王被虏超出了所有的人的预料。   甚至连俘虏他的两千秦士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捡了个这么大的军功。   这几天,两千个士卒被轮流叫去饮宴。   先是辽西郡尉,辽东郡尉,到后来就是各部部将。   吹嘘着他们在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   越来越离谱。   还好自己早就令秦士归队,不然整日被监御史催着搞宣传工作,这群小崽子指定都飞上天了。   这些日子李信走到哪里都被人用热切的眼神注视。   无论是黔首,还是士卒。   还好,今天对于东胡王的处理结果从咸阳飞驰过来了。   有了这位东胡王做顶流,自己总算能低调点了   陛下没有打算直接处决这人,而是让其到咸阳受降。   典客的吏员很快制定了西归的巡游路线,并且让人画下东胡王的图像。   纸绝对是个好东西。   画手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凭借此次作画,获得奖赏。   “这不行!”   负责巡游的吏员看了一眼,便将画作否决了。   “不像吗?”   “太像了,你把这人画的这么像,一看就是个莽夫!”   “这……”   那吏员夺过毛笔,想了一下,在其额头填了几笔,然后又在后面画了个翅膀。   李信瞟了一眼,摇了摇头,快步离开。   这东胡王都快成妖魔了!   画手看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画作,欲哭无泪,说好的三庭五眼,比例准确呢?   “这样才像话嘛!”   整得跟个弱鸡似的,怎能衬托出大秦将士的勇猛。   真相?   想什么呢,听听中原腹地流传的那些言语。   陛下可是亲自开口了。   “没人会在乎真相,那些懵懂的黔首们更在乎离奇的故事。”   作为负责沿路宣扬工作的吏员,他打算将这件事描述的越离谱越坎坷越艰难越好。   就是那什么,一波三折!起承转合!   始皇帝陛下果然拥有了神物,这两个词深谙流言之道。   九十秦士被关进了营房。   里面正在进行耐寒训练。   脱得精光的八什和九什在适应了一阵凉水洗礼后,跳进了冰池。   海狼的嘴从最初两天缓过味来后,就没有停过。   “哥几个!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个情况,大雪都没过了我的头顶!……”   两什的人在水里上下起伏,还不停的对着岸上轮换训练的一二什的人点头炫耀。   站在岸上的秦士黑着脸。   “泼!”   哗啦!   一桶冰水就那么兜头灌了下去。   “哎呦!我……”   刚听时还有点新鲜感,这几天轮番轰炸,他们都麻木了。   早就看这两什的人不爽了,总算逮到机会了!   这时候裹着厚熊皮的副队长从外面走了过来,看了院里一眼。   “海狼!良!你们两个上来,咸阳的人要问些事情!” 第67章 不算很丰厚的赏赐   一行千人,护送着东胡王绕行到了辽东郡邑襄平。   然后南下沿海边诸县西归。   尽可能的将各个县邑都连了起来。   人们很热情。   除了能够见到宿敌的头目,并且给他一些赠品之外。   还听到了始皇帝对他们的赏赐。   不算是很丰厚。   东北四郡,三年田赋减半,劳役征发五日一轮休,根据劳动强度,每日额外有秦钱发放。   新郡命名长春郡,北上垦荒之人,皆发放户籍。   所开田亩三年不纳田赋,三年之后,田赋减半征收,过五年恢复正常田赋。   三年内粮种皆由长春郡邑,统一发放。   每县名额限定,此战捐纳者优先,战死士卒有额外田亩补偿。   可到乡中三老处报名,由县中审核查阅后,发放名额。   被人扔了半天石头的东胡王呆坐在囚车里。   他觉得自己被那个白头发的男人骗了。   原来中原人的热情好客就是这样的吗?   这特么也太热情了点吧!   一路上他由兴奋到愤怒,然后到现在的躺平。   已经彻底没有抵抗那些石块的心情了。   这些秦卒是不可能让他死的。   只是这一路的羞辱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   他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人,口中呼喊的不再是那个名叫燕的国家。   而是。   “大秦!”   辽东郡的东乡来了一群特殊的官员。   他们面露笑容的向乡民打听一位老人的住处。   无牙的老太太正在劈柴。   手中的石刀是她让村里石匠给打的。   花费不多,却没有那柄青铜菜刀好用。   那是她对丈夫唯一的念想。   那秦皇收天下兵器的时候,这刀被她藏了起来。   没人会想到一个将死的老妪会藏兵器。   这些年日子过得愈发艰难,好在乡中对她这种上了年纪的人皆有救助。   无需徭役,还有粮米发放,不多,足够口粮。   似乎还听说,现在的国君对于不孝子还要流放,她便时常交代自己的儿子,时常来看看自己,莫要被乡里游徼误会抓去。   儿子只是笑笑,说要将母亲接过去赡养,老人不让,觉得还是自己生活自在。   分户之后再合户,会惹麻烦。   她时常会想起自己的丈夫,那是个打猎的好手。   多年前被东胡人掳了去,不知死活。   所以在听到那些秦人要攻打东胡人的时候。   她便将那菜刀捐了上去。   “老人家?”   正在发呆的她扭头看到了柴扉外站着几人,为首的一个身穿吏员服饰的中年人,正笑着看向自己。   “唉,上吏叫我?”   那吏员笑了笑,“一月前可是您捐纳了一柄菜刀?”   老妪笑了,“小事,小事,早在前些年就该上徼的。”   站在柴扉外的吏员却是微微躬身。   “陛下令我等来归还您的菜刀!”   老妪有些不敢相信,那柄青铜刀应该已经上战场了吧,怎么还能归还。   那吏员从身后的随从托盘里取出被丝绸包裹的物品。   那是一柄小臂长短的菜刀,样子银亮,并非是她那柄青铜的。   另外还有一个皮制刀鞘,做得很精美。   “哦,不是我那柄啊……”   老人的言语间显然有些失望。   “您的那柄已经去了战场,化作了箭矢。这是咸阳的陛下补偿您的新刀!”   老人接过,看了看那能够反照人像的刃口。   “好用吗?”   这一句话让这吏员有些蒙圈,谁家获得了这赏赐不得供起来。   好不好用他可不知道。   老人笑了,“那我就试试了!”   这老妪蹒跚着来到木桩前,对着上面木柴一刀砍下。   手臂粗的枯木,顿时一分为二。   “嘿嘿,好用好用,替我谢谢国君!”   ……   海狼和良看着摆在眼前的物品,有些发呆。   “秦士的奖赏惩罚都不会按照秦律来,这两个东西是陛下对你们的赏赐。”   李信将两个圆筒分别递给了两人。   “此物名为望远镜,是蓝田东工匠人所制,前后不过十件。”   海狼接过这东西,有些发愣。   这进了秦士赏赐咋还变少了呢。   一旁的良倒是对这东西感到新奇,看着上面的文字,问李信是什么意思。   “那是编号,008,就像你的秦士称号:零零三一样。”   良眼睛瞪的老大,“哇(⊙o⊙),那这玩意挺厉害啊!”   “能将极远处的景象来到眼前来,你说厉不厉害。”   李信面容平静,他很清楚这东西的价值。   对于他们此次北行,实用性更大于其所代表的意义。   “唉,啧,我还以为陛下会赏赐几级爵位呢。”   海狼明显有些不感冒,李信只是笑笑,从袖子里掏出了和两人一样的东西。   “我还以为陛下会将我封侯呢,不也是赏了这个东西就打发了啊。”   海狼疑惑的看向李信,眼中透露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队长!陛下真就给你一个这东西!那守城的辽西郡尉,可都连升了五级。   直接由五大夫到了右更,还被陛下钦点押送东胡王进咸阳受降!您这……”   良也是一脸的不信,“咱这陛下怎么到咱们这里就小气起来了。”   李信笑着看向两人,“你俩知道十个这东西都给谁了吗?”   “给谁了?”   “编号001被陛下珍藏了。   002在太尉手上,   003被赐予了长公子,   004嘛,就是我这个。”   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海狼乐呵呵的凑到李信跟前,“队长,我这东西是编号多少?”   李信憋着笑,瞥了海狼那个编号。“009!”   海狼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陛下原来知道我叫零九零啊!”   “现在知道,你们俩在陛下心中的排名了吗?”   两个人心里都乐开花了。   这东西所代表的意义,可不是几级爵位就能换来的。   “好好珍藏,另外,将我刚刚说的话烂到肚子里。”   “唯!”   说完了赏赐,李信看向了海狼。   “还有一事要向你说一下!”   海狼眨了眨眼,“队长,什么事?”   “良,你先出去一下。”   良听话的起身离开。   等脚步声走远,李信才说道。   “是关于仓海君的审讯一事。”   海狼皱起了眉毛,那个可恶的老叟。   李信便开口说道:“那人是旧燕故人,曾经参与过荆轲行刺一事。”   海狼瞬间瞪大了眼睛,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这是条大鱼啊! 第68章 话语权的争夺   李信盯着他。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海狼挺直了身子,脸色前所未有的正经了起来。   “记功了吗?”   李信苦笑,“你那几个死去的兄弟都有了功劳,而且比我之前承诺给你的更好。”   “那我呢?”   “你的在你手中。”   海狼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然后笑了,“陛下的意思是我从北方回来以后,会负责这件事。”   李信点了点头:“不止是这件事,以你的能力只查一个事情太浪费了。”   “我是第一个知道日后安排的人吗?”   李信点了点头,“良还太年轻,他的路陛下暂时没有想好。”   “忽然对未来有了些期待。”   作为一个燕国人,能够被始皇帝信任是种很不错的感觉。   荆轲刺秦王。   那个时候的海狼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整日混迹于酒肆,对于国家大事从未关心过。   后来秦灭燕国,自己苟起来被俘虏,再到后来加入秦军参与了灭齐之战。   得了军功,返回故里,当了一名游徼。   “陛下组建秦士为了什么?”   李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从之后你要走的路来看,陛下或许在找一种新的上升通道。”   “难道不是为了寻找那几样神物?”   “那些东西能够如此高产,你信吗?”   海狼摇了摇头,“两千年时光,我都无法想会发生什么!”   “我也不信。”   海狼默然良久,“那你还要带着我们去那里?”   “如果我不来,不会遇见你,也不会有这场大战,甚至陛下都不会关注北方这片土地。”   海狼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一切都是刚刚好。   “如果我死了呢?”   李信笑了:“那我会把你的埋在路上,当作后来人的路标。”   海狼挑了挑眉毛:“那样太孤独,我还是好好活着吧!”   李信笑了笑。   “好了,能够找到分享秘密的人真不错。”   “队长,你太残忍了!”   “这也是对你的考验。以后啊,这种事情多着呢!”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   海狼叹了口气,对于他这种心里存不住事情的人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关键这些事情还被拿出来当考验。   没天理了。   秦士的野外求生训练越发严苛了。   同时,秦士队伍里进来了一个新人。   他叫姬成,编号零九一,负责教授所有队员学习北方各部落的语言。   东胡王的宣传内容被送到了秦始皇的案头。   始皇帝看到后脸都黑了。   “太胡闹了!”   立即命人改了好几次图画和故事内容,才审阅通过。   “似是而非,一分真三分假,才能让人信服。”   看着顺眼不少的东胡王画像,以及几个战争场面的画作,秦始皇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让大殿中的众臣传阅后,才令章邯尽快印制。   他要让大秦每个县乡都贴满这张‘报纸’。   包括那些博士自治的县乡。   于是,由秦始皇监制的第一张发行报纸在秦国出现了。   大秦要开始夺回在黔首间的话语权。   东胡王的游行队伍行经渔阳郡邑渔阳(今怀柔北房镇梨园庄村)后便转道南下。   这里有王贲在等待。   对于这个东胡王被俘,他很是意外。   见到真人后,王贲的老脸一抽。   折磨的已经没了人样了。   披头散发,浑身污秽,脸上都是青淤。   这要是直接运到咸阳,让陛下邀请过来观礼的羌族、巴蜀等部族的人看到。   那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他看向一脸憨笑的辽西郡尉。   后者一脸的天真无辜表情。   “东胡王远来辛苦,本侯今日当设宴款待大王。”   失魂落魄的东胡王看到这彬彬有礼的老者,心中的委屈之感顿时迸发了。   感情中原人也有温和的一面啊!   重新换了一身装束的东胡王彻底没了先前王者的气度。   十多天的巡游,让他受尽了折磨,心里对那个笼子都有阴影了。   好在王贲款待一番后并未让其在进入之中。   只是搞了个四角棚子,让他坐在里面。   理由给得很好听。   “中原人没见过东胡王驾,多有瞻仰之意。”   就这这样,在王贲的加入后,巡游转道进入了广阳郡(治蓟县今首都)。   这里也属于燕国旧地,因其更靠近内地,黔首们情绪没有那么激动。   更多的是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东胡王者的好奇。   “果然就像乡里贴的那张纸一样!”   “这东胡王看着气度不错,就是有些呆头呆脑的!”   “那可不,被咱们大秦将士千里追踪,很明显是累的!”   说什么都有,人群后面都是抬头观望的人。   树上,山坡上站的都是人。   “这位领队的大将军看着挺威武,不会是生擒此人的那个壮士吧!”   “指定是!不然肯定不会让他献俘!”   ……   一时间漫山遍野,呼喊出声。   坐在马上,一脸庄重的辽西郡尉,仔细聆听,扭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部将。   “好像是在叫将军良?”   良?   李信手下九什的那个什长?   “诸位!本将是辽西郡尉,名岩,今日奉陛下令,前去咸阳献俘,诸位尽可欢呼,于公事无碍!”   “原来是郡尉岩!”   “领十万大军,于长城之上苦战一月有余的就是他!”   “也是个大英雄!”   岩一脸的懵逼,“苦战一月?谁说的!”   在广阳郡的各县乡,三老正慷慨激昂的解说着辽西郡的防守战。   闲来无事的乡民们围观在一起。   对于这种贴在木板上的新奇事物,大都显得无比好奇。   “报上言,将军岩苦战多日,士卒死伤惨重,正欲拔剑自刎,以谢陛下之时,有秦风自东胡人背后响起……”   老人唾沫横飞,一旁还有人专门递水。   这已经不是第一遍了,黔首们却久久未散,反而越聚越多。   在这个娱乐极度匮乏的时代。   报纸这种新奇的事物,以及图文并茂的讲述方式。   让这些信息极度闭塞的人,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冲击。   来自信息爆炸的冲击。   “三老,秦风是嘛呀?”   “秦风啊!诗三百可曾听过!”   一个青年在人群中晃着手。   “学室里听吏师提过,子曰:思无邪!”   “孺子可教也!”   “秦风啊!就是……”   北风呼啸,人群里却有股无形火焰缓缓燃烧。 第69章 张良的宿命之地   东胡王被俘的消息彻底炸开了。   人们被这前所未有宣传手段给淹没。   口耳相传间,大秦的黔首这才知道,那东胡有那么大的地盘,那么多的人。   以及这一场大战发生的种种事情。   张良坐在角落里,听着酒肆之中人们对辽西郡一战的吹捧。   心中有些不忿。   “燕国之民,难道忘了太子丹旧事!”   一边闷头喝酒的铁汉抬头看了他一眼。   “燕地庶民,更恨东胡。”   张良无法反驳,这件事上他确实没有铁汉更有发言权。   不多时,门外进了一名老者,看到张良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少主人!老仆以为您再也回不来了!”   此人为张氏旧仆,多年前张良遣散家财,此人并未离开,帮着张良招待各方来客,忠心无二。   之后张良四处寻访能人义士,家务皆交由这位老仆处置。   一去几载,在这个书信往来都很艰难的年代,死讯都收不到是很正常的事情。   “莫要悲伤,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张良将老人扶起,然后为他倒了杯酒水。   “这是我寻到的力士,名唤铁汉。”   这老头打量了这人一眼,然后拱手作礼:“张氏老仆,见过壮士。”   铁汉连忙回礼,“我已认先生为主,日后还要仰仗您老一二!”   张良见两人互识之后,便询问了老者近些年阳翟(今河南省禹州市)发生的事情。   “这些两年各郡郡守忙着驰道修建,耗费粮财颇多。不过自从秦皇出游归来后,驰道竟停工了。”   “因何停工?”   张良好奇。   驰道修建是始皇帝联通天下的手段,一但修建完成,整个帝国便会如同被铁链捆缚,再难分崩。   “据说是在等神人秘法,好些日子都没有动静了。”   “现颍川郡守是何人?”   “上任郡守嬴腾开国后便调任内史,现任是杨氏之人,名熊。”   张良点头,杨氏一脉有名的便是杨端和,是能够和王翦、桓齮两人并驾的秦国猛将。   “此人怕不好相与。”   老头点头,“杨氏颇得秦皇看重,东巡之时,还特意带上杨家之人,算是秦国死忠。”   张良敲打着桌子,觉得呆在颍川恐怕不利于自己的事业发展。   “燕国故人们,过得可还好?”   “算不上好坏,一群圈里的猪羊罢了。”   张良默然无语,自己求索多年,始终没有寻得逆转大势之法。   韩国,已经成了遥远的回忆。   “这些日子你寻一处偏僻之所,帮助铁汉打造一柄适合他的武器!”   老人有些好奇,“壮士擅长何种武器?”   铁汉一笑,“我擅投掷。”   老人点了点,“老仆马上安排此事!”   “那东胡王的车队可会路过颍川?”   老人摇了摇头,“经三川入函谷,并不会路过颍川。”   张良点了点头,“你准备些干粮,我和铁汉过几天就去三川郡。”   他想去看看那所谓的东胡王,也想看看秦国在六国故地的民心。   故国的城垣依在,但城头却树立着黑色的旗帜。   在这里待了几天之后,铁汉再次驾着马车出发了。   天空中飘着小雪,路上行人不多。   通过城门检查之后,坐在车厢里的张良从那些秦卒身上收回目光。   他摩挲着手中扁平的酒壶。   这是那天在辽东郡界,那队秦骑首领所赠。   壶内装了新酒,但那雪天的烈酒味道依旧,只是很难再御寒。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张良喃喃自语,这一路碰到不少的秦骑,没有一支像那样奇怪的。   他喝了口酒,“铁汉,速行!”   “是,先生!”   两人顺着官道往北行进,出行颍川到荥阳,这里还未戒严,仍有车马通行。   打听才知道,这东胡王的车队还未进三川郡。   “先生,咱们是等在此地,还是沿驰道东去。”   张良思考了一番,觉得这次算是个查探的机会,便让铁汉驾车,随着人流去往东郡与三川郡交汇之地。   来自各县乡的零星人群沿着在驰道旁的小路东行,他们是去参观东胡王车队的。   这是极少一部分是被县乡选中的人,由于今年率先交纳田赋,出行便由乡中特批,沿路的传舍负责接待,免费食宿。   那些人走在人群里,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那是张良从未见过表情。   驰道是不对百姓开放的,那是皇帝和军队以及传信专用的道路。   不时有马匹和车辆在上面飞驰而过。   几日后,终于来到了三川郡边界。   “先生!前方便是长河,可需租借渡船。”   张良迟疑了一会,“先不用租船渡河,我想看看长河!”   马车继续前行,只是刚到河滩张良便叫停了铁汉。   “先生?怎么了?”   铁汉看着下车四处张望的张良。   张良浑然不觉,只是看着这处地方,面露惊喜神色。   这处地方靠着驰道,两旁多是沙丘,周围草木茂盛,不远处便是长河边。   张良登上一处沙丘,望着目光不远处的长河,那条大河延绵向西缓缓流过。   河岸边是一望无际,枯黄的芦苇滩。   更远处几条楼船正在靠岸。   “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张良看着那些楼船之上,一队车马沿着驰道缓缓而来。   铁汉望着那处车马,心中恍然。   “先生莫不是选此地!”   张良深深看了他一眼,“若秦皇再次东行,此处必是他行经之地!”   铁汉皱了皱眉,看了看四周地形。   “确实是绝佳的埋伏之地。”   他又目测了几处土丘,闭目思考一番。   “只需百余人冲杀而下,近前二十步,我便可得手。”   铁汉睁开眼睛,看向张良。   后者却依旧是惊喜的神色。   “我们还有时间,铁汉!此地距离驰道太远,我们便去对岸看看,一定要挑个绝佳的地点!”   张良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队伍,心中已经把他们想象成始皇帝的车驾。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专门过来参观东胡王车驾的黔首们在道路边欢呼着。   张良也跟着欢呼了起来。   只有铁汉,看着队伍末尾的几个囚车,眼中忽然露出了震撼神色。   他扯了扯几近疯狂的张良,“我好像看到主人了!”   张良一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牢笼里,一个老者面露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两人。   “仓海君!” 第70章 刺杀是件艰难的事情   北风从河岸吹拂而过。   押送东胡王的车队已经远去。   就连参观献俘的黔首也都离开了。   张良却站在那处山坡上,久久不曾回神。   他现在很慌。   仓海君被抓,自己几番谋划恐怕都被秦吏知晓了。   “先生!主人被俘,事已不密!”   “我知道,现在马上回去,将所有财物迁出阳翟!”   但他立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不能迁,恐已有人查访到了那里!”   “我们在阳武留下,先躲几日!”   两人架着马车租了艘渡船,张良站在船尾,看着来往客船,并没有可疑之人。   他给一旁的铁汉使了个眼色。   铁汉会意,从袖中掏出一物,直击向马头。   马匹受惊,径直拖着车厢就往河里跳去。   一时间波浪翻滚,船身剧烈摇晃。   驾船的老叟一把抓住绳缆,看着那马儿和车厢沉没在了滚滚河水之中。   “哎哟!两位客人,小老儿上船时就说要车马分开,如今马儿受惊,连车一起拖下去,如何是好啊!”   张良站稳了身形,连忙道:“无妨无妨,这事罪责在我,罪责在我,您不必自责,我等不会要你赔偿!”   一听不用赔偿,那老头便又开始埋怨自己的两个儿子。   “说了多少次,车毂上的绳索要绑牢靠些,就是不听。今日有幸遇到了个知礼的先生,才不与我们纠葛!”   说完,那老头又看向一脸惋惜之色的张良。   “客人,这一趟渡钱,我等就不收了,算是结个交情。”   张良拱手,“多谢了!”   上岸后,两人换了身装束,将先前所穿衣物,尽数藏进芦苇丛中。   “现在就是照身无法更改。”   铁汉闻言,悄声道:“不知阳武县有无走暗路之人。”   “何为暗路?”   “先前先生换过一次照身,可还记得?”   张良点头,那个躲在自己柜子里的小孩,他至今记忆犹新。   “郡县之中,有掌管照身的小吏,多因俸禄微薄,暗改记录。我等将这类人统称为暗路。”   张良叹了口气,心中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始终萦绕。   “不曾想,这以律法立国的秦,也有这等荒唐之事。”   铁汉嗤之以鼻。   “人心难测,律法,嘿嘿!”   张良看着铁汉,“你可有法子寻到这等人?”   铁汉点了点头,“我等先去酒肆,那里鱼龙混杂,或能遇见。”   一行半日,便来到了阳武县。   这里很热闹,刚看过东胡王的人还未散去。   两人绕了几圈,铁汉指了指一小巷中的黑色布幔。   “那是何物?”   “有的地方,酒肆收费高,便有人开在暗地。这些人多有背景,若遇查访,便是民宅。”   张良嗤笑,默默跟在铁汉身后。   走进门去,是一条细长通道,越往里人声越是嘈杂。   尽量头有一小门,虚掩着。   里面人声鼎沸,如同是一处集市。   推门而入,里面是一处巨大的院落。   各色人等,觥筹交错。   没人在意新来的两人,只有门边一小厮,引着两人来到一处空桌坐定。   “两位要何等酒水,小店上中下,上有琼浆,中有玉液,下有龙涎。”   “少废话,浊酒一壶,牛肉半斤!”   “得嘞!”   酒菜很快上齐。   张良夹了一片沾着几粒盐巴的牛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杀牛有罪,哪怕是病死的牛,都必须由官府登记后处置。   这地方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贩卖,说明后台不小。   铁汉则开始喝酒,同时眯着眼观察四周。   “二位!小店酒水佐菜可还满意?”   铁汉摇头晃脑,“味道甚佳,只是无伶人起舞,少了些乐趣。”   那小厮笑了笑,“二位可至后庭。”   “收钱几何?”   “二十金。”   铁汉看了看张良,眼中有询问之意。   张良皱眉,都什么时候了,铁汉还好这一口。   但他随即醒悟了过来。   “可!”   小厮微微躬身,便带着两人来到了后庭。   顿时觉得温度陡升。   裹着两件裘衣,已经出汗了。   拐进一个小房内,这里并没有什么伶人起舞,只有一个敞胸露怀的肤白微胖青年,半躺在一张小席上。   身边两个衣着素纱的女子正在为其捶肩,按腿。   屏风之后更有筝鸣石磬之音,如水流潺潺。   那青年抬眼看了两人一下。   摆手挥退身旁两人。   “两位为何而来。”   张良看了看一旁的铁汉。   后者微微颔首。   “照身。”   中年人端起了案上酒水,喝了一口。   “怎么近日这么多办理照身的人!”   埋怨了一句,又看向张良。   “先前照身拿来。”   张良迟疑了一下,仍旧掏了出来。   铁汉接过,上前几步双手递给了那人。   “哦?张氏之人?”   那人坐直了身子,看着张良,“张平是汝何人?”   张良一愣,“吾父。”   那人皱了皱眉头。   “你等离开武阳吧,照身之事勿要再谈。来人,送客!”   那人将张良的照身一抛,便慌忙摆手。   “先生为何如此!”   张良起身怒视那人,却被铁汉拉住。   “勿要再言。”   张良愤愤而去。   铁汉躬身一礼,离开了房间。   门外已有两人守候,护着张良二人出了小院。   良久,小屋内进来一个白须老者。   “主人为何赶走那人?”   青年晃了晃手中酒杯,“兄长前几日来信,说让我收敛一些,六国旧贵族的人,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那老仆便让人暗地里……”   “不用,浪费心力,我倒想让这些人在武阳惹出些乱子来,到时候便能捞个县令的职位当当。”   老人点头,“老仆领命。”   作为武阳张氏的老仆,他清楚张氏一脉的倚仗,那位在咸阳任职的一脉嫡子,可是当朝廷尉的小师弟。   张良被铁汉拉着,来到了长街之上。   “为何会如此!”   铁汉也是无奈摇头。   “可能此人背景,不愿与旧韩之人有交集。”   张良摇摇头,“先寻一处商贾客舍,再做打算!”   没想到事情如此艰难。   两人走在路上,忽然有一人碰到了张良。   “这人!为何走路撞人!”   那人却身形匆忙,快步离开。   铁汉忽觉得不对,“先生身上可少了什么东西?”   张良摸了摸袖里的钱袋,仍在。   “照身!”   “追!” 第71章 张苍的日常   ·御史大夫府内。   张苍挺着肚子正整理着最近的印刷的书籍。   作为一个掌管文书的小官吏,他对自己的要求不高。   只要工作上不出问题就成。   平时搞搞小爱好,算算算术,观观天象,钻研钻研历法。   有事没事去常奉府内,跟太乐的人编编曲子,跟太史的人论论天象。   靠着自己大师兄的关系,他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秦朝统一以后,不少的善本孤本都被收录进御史府。   庞大的储藏室,堆放着数以百万计的简牍。   这是个庞大的数字,却被他整理的井井有条。   不过自从陛下回归咸阳之后,好日子就结束了。   先是将作少府搞出一种新的载文之物。   薄如蝉翼,韧如皮革。   让张苍一见到就喜欢上了。   缠着李斯给他裁了一小段,整日的观瞧,可把他馋坏了。   之后就是大批的简牍调离太史府,负责管理的他便没了时间搞小爱好了。   好在最近些日子,朝中配给各公卿府中多了一项书册。   掌管文书的张苍有幸获赠了一本空白书册。   张苍很珍惜这本纸张装订的书本,打算用它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思来想去没想好写些什么,便决定去问问大师兄。   这些日子他忙的不着家,据说是要重新制定秦律。   他心想秦律还不细致吗?怎么还要重新制定。   见到师兄后,还没等他开口,李斯就将一个半大孩子塞给了他。   “师兄,你这什么时候搞出个私生子!”   李斯阴沉着老脸,“这是你师兄,非的弟子!”   “啊?师兄不是让您弄死了吗?怎么还能收……哎哟!”   “孩子面前,少说胡话!这孩子天资聪慧,先由你带着学习基础。然后再由我传授律法精要。”   张苍被踢了个踉跄,起身将自己的想法跟师兄说了。   李斯倒是很郑重的思索了一番。   “可记录算术之学。”   张苍皱了皱眉头,“此等小道!焉能入得师兄之眼!”   李斯深呼了一口气,“算术或能独开一脉,莫要小瞧。”   本来还浑不在意的张苍听了这话,立马上心了。   独开一脉!那自己要是搞好了,指不定比师父他老人家还厉害!   扔给小恢儿一本《论语》后,他便开始了算术之学的整理工作。   周围就是全天下最全的数据库,想要什么直接就能找到。   在没有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搞学术了。   “恢儿?”   “师叔何事?”   正拿着竹简细细品读的恢抬起了头。   往日里只能看家中父亲的抄录的书籍,其中多有错漏之处,也令许多字句偏差很大。   来到咸阳之后,师伯带自己去了一趟那位未曾谋面的师父,自戕之地。   师伯说了很多,其中私情,国事,纠葛很深,恢听得半懂不懂。   最后让他做了韩非的弟子。   师伯说师父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不如他。   小师叔这里的书籍很多,很全,尤其是手中的这本《论语》,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全本。   在老家,父亲只是收录几句对话而已。   “你学过算术吗?”   恢点了点头:“九九八十一、□□七十二……”   “停!挺好!”   日子慢慢过去,大大的书库内,两人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狂奔。   小师侄的学习能力很强,所问的问题越来越刁钻。   好在张苍够博学,所问的问题基本都能答上来。   “哟,两位还忙着呢!”   门外有个小吏露了一下头。   看到书库里的两人,笑着打了声招呼。   “今日怎有闲到我这偏僻地方?”   此人是张苍在太乐的好友,唤作钟令,听说前些日子被选中要当受降东胡王的乐师,这些日子都没见他,今日却有闲来此。   “落选了呗。哎呀,已经看上<连山易>了,小恢儿着实厉害!”   恢腼腆一笑,不敢多言。   “别捣乱,帮我把那几摞书籍搬过来。”   钟令桌上被锦布包裹的书册,啧啧称奇。   “这一沓书,往日得拉半车,不曾想如今一摞就能抱走。”   张苍对这些变化自然是最有感触的。   这些印刷精美的书籍,很快就会将整个书库的竹简替换,到时候书库会空出大半。   竹简被彻底封存,而这些简洁的书册,将会被当作母本,供人调阅,查询。   一切如同做梦一样。   “你不去看那东胡王,听说这次仪仗很大,太尉还亲选了万名精卒,说是要威慑一下前来观礼的各部首领。”   “你和小恢儿不也没去吗?”   “我这不是忙着呢吗,过一会还有半车新刊书籍要运来。   恢儿学业繁重,我那大师兄算是把他当亲儿子了,不仅是百家之学,还有君子六艺。都得学!”   钟令看了看身子笔挺的恢,“人跟人不能相比。”   不一会,门外传来一声吆喝。   张苍连忙从木梯上下来。   “来了来了!”   两人跑出门外,看到有几个脸上抹着黑墨的人推着个板车,进到院中。   “律令,旧历,还有诗三百,计三百十二册,御史清点一下吧。”   张苍擦了擦额头汗水,又用干净的帕子净了净手。   这才小心打开锦布包裹。   一摞摞查看。   好一会,张苍起身,点了点头。   “无缺,无损,可入库!有劳诸位帮忙搬运一番。”   几人拱了拱手,对这位胖嘟嘟御史很有好感。   别的不说,一点小忙得十几钱还是不错的。   忙活一阵,总算忙完。   那几个运书人之首的说道:“御史这几日不用等书了,我们印刷工室的人得特批,连休五日。”   “有劳诸位!竟有休息之日,也是令人艳羡!”   几人推着车离开。   钟令又是一番感叹。   “往日可没有这等待遇,没想到啊,咱们陛下这次回归,变化如此之多。”   张苍也晃了晃脑袋。   “是啊,我听御史大夫说,来年御史大夫府也有休沐日了。”   两人一边搬着书籍,一边闲聊。   坐在书案边的恢默默听着这一切。   他的日子过得很充实,除了有些挂念父母之外。   进步的感觉让他欣喜。   他就像是一个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在疯狂吸纳着这里的一切。   因为不仅有人能够助其消化,还有人帮其锻炼筋骨。   这是一个黔首之子从来未曾想过的生活 第72章 朕与诸部作笔买卖   所有的礼仪,流程全都安排妥当。   在这之前,秦始皇见了一批人。   他们穿着服饰,行为举止,礼仪规范皆不似中原之人。   有西戎的王子,羌人部的族长,氐部落的代表,以及月氏等西方部落的人。   也有巴蜀夜郎国、邛都乌蛮之人,他们随巴寡妇清而来。   其中还有北地郡的戎族之人乌氏倮,这位被始皇帝封君的戎人,以珠宝换牛羊的事情广为人知。   作陪之人多是宗亲和典客。   “诸位此番前来,一路辛苦。大秦一统六国,如今天下归一,终有此良机,特邀诸位来此,共襄盛举!”   秦始皇举杯,一饮而尽。   秦以十月为岁首。   入冬之后,便已祭祀先祖。   今年因东胡王降,时间早已过去,始皇帝便以十二月的腊祭为名,邀请了周边各族的人物,来咸阳聚首。   除了观礼受降东胡王,他还希望各族能够做一番合作,打通前往外界的商路。   这是后世小子给的建议。   无需消耗大秦民力,便可纳尽天下财富。   外面有什么?   种子资源。   这是后世小子唯一重点交代的东西。   [农业是重中之重。]   作为耕战立国的大秦,始皇帝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陛下此次相邀,是我等荣幸,粗鄙小国能看到大秦的如此强盛,不免让人心生向往。”   说话的夜郎国来使,作为大秦西南一隅的国家,他们是第一次走出大山,看到了北方的盛景。   原来这才是大国的气度。   他们不明白这位北方大国执意相邀的目的。   但是有巴清作保,相信此行定有收获。   秦始皇表明了他的目的。   “朕有意让诸位邦国如同大秦之盛,不知诸位可有意愿。”   像大秦一样繁华昌盛,怎么可能。   山路险阻,还有外敌侵扰,难道这位君王想让各族纳入大秦版图。   绝对不能答应。   “陛下此言,何意?”   秦始皇深深叹了口气。   “大秦国力日渐兴盛,所产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多有滞销。朕日夜苦思,想找个买家。前些时日,与乌氏倮、巴清两位卿书信谈及,这才想到周边诸国。”   座下一个中年妇人悄悄捂了捂嘴,心中暗叹,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地不知道。   土豪打扮的乌氏倮消息相对灵敏一些,对于内史这些时日的动向十分的关注。   纸张、玻璃、焦炭、甚至是锻钢之法他皆有耳闻。   作为一个以商贾之名封君的人,他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这是个暴富的时机。   足以让他的财富笼罩在整个大秦的西方之地。   “确有此事,陛下前些日谈及,小妇人还以为是说笑之言,今日来到咸阳,方知并非虚言。”   底下人一片议论之声。   大秦的茶叶、丝绸、瓷器是畅销货。   茶叶是高原,以及游牧之人的必需品,蜀郡之人经常用此物换取牦牛、莋马等物,西方匈奴诸部也喜茶叶。   丝绸和瓷器更是奢侈品,是各部贵族彰显身份的重要物品。   “陛下所言,此三物可于我等交易,只是小国寡民,实在是无甚物品可以交换。”   这是月氏部的人,冯毋择此次北出,派人与其建立了联系,并且发出了邀请。   秦始皇暗笑,月氏部售往中原的昆仑玉石价格可不菲,还说无甚物品交换。   “朕对西域诸国的物品都有兴趣,若你部得到了中原未有之物,无论是药材、牲畜、马匹或是可食种子,蔬果,量大换取的大秦物品便越廉!”   月氏之人思索片刻,便道:“只是月氏部多年受匈奴袭扰,与中原路途不通啊!”   “此事也在朕今日之议。诸位周边若有敌袭扰,阻碍商路畅通。大秦可提供军……军事援助。”   众人面面相觑,“陛下,何为军事援助?”   秦始皇清了清嗓子,“所谓军事援助者,大秦可派驻士卒,沿途修建役所,若有敌,诸部落可招秦卒御敌。”   “这……”   几个部落的人脸都黑了。   什么意思?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见众人没有发话,秦始皇看向了乌氏倮。   这位戎人立即会意,理了理胡须,“陛下,这役所必须为大秦将士否?”   “不然,若诸部落有能力保持商路通畅,役所修建之事,便可作罢。只是日后,大秦扩地……”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当然,秦有这个威胁的本钱。   这句话说出,几个部落的人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   秦始皇见火候到了,也不多言,便吩咐宦官,展示一下大秦的商品。   “此是后话,诸位远来,朕除摆宴之外,还有礼物相送。”   一个个侍女将蜀锦包裹的小箱子摆在了这些人的面前。   这大秦当真奢侈,这什么东西啊!竟可以用蜀锦包裹。   “小小礼物,算作今日相聚的心意,若诸位有意与大秦作这笔买卖,可在观礼受降东胡王之后与朕相商。”   众人纷纷施礼,表示感激。   巴清则是笑着打开了这份礼物。   里面的物品让她眼睛一亮。   “如此精美的琉璃盏,怕是匠人费了不少心力!”   流光溢彩的淡色玻璃,反射着四周的光芒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乌氏倮当即打开了自己的锦盒,从里面同样拿出了一件琉璃盏。   与巴清所持的一样规格,只不过颜色有些变化。   说明大秦已经彻底掌握了这项技艺。   “陛下,莫非此物便是近些时日流传的玻璃?”   秦始皇点了点头,“正是此物,售价比不上陶瓷,只是新奇之物,不甚珍贵。诸位请看,外面窗棂便是此物所制。”   一群人齐刷刷扭过头,看向那木质的雕花窗,才发现上面晶莹剔透,很是耀眼。   “小妇人有意此物制作之法,陛下可愿出售?”   秦始皇笑着看了这妇人一眼,“此事清卿可宴后与朕商议。”   乌氏倮也忍不住了,“陛下,臣也有此意愿!”   “可,倮君与清卿一同。”   其余诸部落的人都忍不住打开那锦盒。   纷纷看向左右,盒子里面的物品不尽相同。   同样有玻璃杯盏、他们从未见过的瓷器花瓶,一册秦字典,这是第二件不认识的物品制成。   于巴清和乌氏倮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箱子底部衬着一张薄片,和那册秦字典是一样物品,上面似是堪舆图画,所绘山川河流,让他们觉得眼熟。   月氏部落的人手一颤,这不就是他们把持的那通道的地形图吗? 第73章 献俘祭礼   咸阳是大秦的都城。   对于东胡王献降的队伍走到何地,每日都有人传扬。   寒风中,车队缓缓前进。   东胡王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处于庞大的建筑群落之中。   这里的道路纵横交错,民居馆舍俨然。   不时有宫殿一角在屋檐间交错而过。   这是他从未见到的大城,它似乎没有城墙。   大道笔直向前,东胡王已经不能辨别方向。   道路两边的民众显得很热切。   走在前方的郡尉岩一脸的严肃。   他很紧张,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咸阳城。   路两旁的呼喊声让他有眩晕感,他深呼了口气。   大路两旁站立的铁甲士卒给了他一些安定感。   大路的尽头便是章台宫。   高大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这里的人群却是更加的密集。   一条漫长的巷道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场地。   两边旌旗招展,大秦的军队阵列两旁。   这些士卒的军士所穿的铠甲是郡尉岩从未见过的款式。   从士卒,到骑士,越往前,装备越精良。   最后一个方阵相对而立的重甲铁骑。   这些人手持着长杆的武器,比李信所组建的那一万精骑更加震撼人心。   “将军献俘!”   一声悠长的宣唱从远处雄踞的高大宫殿上传来。   交替而来的声音震荡着人们的耳膜。   “降!”   “降!”   两旁列阵的士卒眼含怒气的齐声呐喊让刚刚走下车的东胡王一个踉跄。   还是一旁几个帮扶的侍者有经验,一把扶住了他。   一旁有侍者将一个托盘递给东胡王。   上面是代表东胡王身份的金匕首和那张东胡占据土地的舆图。   郡尉岩昂首在前,东胡王被两个侍者架着跟在后面。   距离宫殿是一段漫长的路程。   两旁的秦卒让东胡王胆寒,他这才明白,自己在燕长城遇到的军队并非大秦真正的精锐。   震天的怒吼中,他终于走过了漫长的路途,这似乎比近一月的风吹更加漫长。   在将登阶梯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腿脚已经发软。   两边的侍者一见此景,双双用力,将其抬着走上了台阶。   郡尉岩缓缓走过漫漫长阶,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由士卒到郡尉的漫漫路途。   浮现的是最后一战,以死相搏的那一刻。   那个由北方吹来的秦风。   “你去献俘吧。”   李信在酒桌上很随意的一句话让他再次来到了咸阳。   他不知道李信为什么会将这么大的功劳给自己。   再次见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君主。   在被任命为辽西郡尉的时候,岩有幸远远看过一眼。   那时候他在大殿的最后面,一个没有人关注的角落。   只是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在辽西的苦寒之地待了三载。   他知道自己仍会回到那里。   以一个新的身份回归。   秦始皇身着帝王服饰,坐在大殿的门口。   两旁除了众多文武,还有被邀请过来观礼的各部族之人。   看着不远处一身戎装的中年人轻轻点点了头。   “辽西郡尉岩,为陛下献俘!”   “俘何人?”   “东胡之王!”   “彩!辽西郡尉近前落座!”   秦始皇笑着看向辽西郡尉在自己一侧不远处落座。   早有侍者为其满上一杯酒水。   “勇士自当满饮此杯!”   “谢陛下赐酒!”   岩抬头饮下杯中酒水,只觉得喉咙间如同一团烈火炸开,一下驱散了一路寒霜。   旁边有侍者上前,看着第一阶的东胡王。   “宣!东胡王近前!”   架着东胡王的侍者上前几步。   秦始皇起身,面带怒容。   “无知小邦,犯我疆域,本应就地处死,以慰将士英魂,以全大秦威名。然朕念在东胡百部性命,特许尔降我大秦!今日何以示朕!”   一旁侍者轻声翻译,并示意东胡王抬起托盘。   东胡王此时就像是个傀儡,按照侍者的指示,机械的抬起了手臂。   秦始皇脸上微微好看了一些,一手抓起那金刀,高高举起。   “大秦万胜!”   下方分列的将士齐声呐喊,直接将场上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秦始皇很满意,朗声道:“诏!”   右丞相王绾起身,宣读对东胡王的诏书。   诏书内容大致意思就是。   秦在法理上承认了东胡王的权力,不过按照秦律将东胡王王号撤除,封东胡候,有统纳东胡各部之权,赐居咸阳,永世称臣。   听到这些的东胡王匍匐在地,这是李信对他的承诺。   “赐坐!”   东胡王被架着入了坐席。   秦始皇笑着看向两边的部族之人。   他们的脸色各异。   这些日子在咸阳徘徊,早就知道那东胡所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泥泽遍地,风雪苦寒。   这都能把他们的王捉到,大秦得是何等的强大。   现在更强大了,因为东胡那个地盘现在已经属于大秦了。   “祭!”   主持典礼的常奉一声呼喊。   就有几个力士抬着樽大鼎放在了当场。   “为阵亡将士祭!”   端坐在座位眼观鼻鼻观心的郡尉岩抬起了头。   他有些不可思议。   大秦的官方祭祀似乎从来没有这一项。   始皇帝缓缓起身,接过太祝呈上的各种猎物皮肉,放入大鼎之中。   最后,始皇帝将那卷画着东胡舆图的皮卷放入火鼎之中。   狂风忽得卷起。   有雪花从天空中落下。   “戎!”   纷纷扬扬的雪落了下来。   场中的军士喊杀之声传来。   令旗在大殿前招展开来。   下方的队列,迅速变换着。   喊杀之声,震荡着四周的落雪。   尤其是那两队的铁骑冲锋。   看得西方几个部落的人手都打颤。   这是大秦的骑士吗?   他们不是以车兵为战阵最强吗?   在列的方阵之中可没有车兵的影子。   他们想起了秦始皇给他们的那锦盒。   心头发颤,这些骑士冲锋的气势实在是太吓人了。   坐在高台上的太尉屠睢品了一口酒。   对于自己亲自挑选的这些精兵的训练成果很是满意。   秦始皇看着那些部族之人的表现也很满意。   他端起了酒杯。   “今日东胡归附,诸位满饮此杯!”   “为陛下贺!”   饮下杯中酒。   秦始皇觉得袖子里的手机震动。   是那后世小子的信息。   [恭喜政哥!东北若是彻底吃下,稳定发展几年,潜力无限!] 第74章 一定要凿空西大门   共和国74年,秋。   看着那偏差4.5%的历史进度,觉得自己需要再努努力了。   毕竟历史偏差达到5%,短信就可以开启语音传送。   王守阳将手机放进了口袋中。   “阳阳阳,周六去打球吗?”   门前有同学叫他,这是好友赠予的称呼。   “不了,老师说我数学偏科,得好好复习!”   “哎呀,可惜了,这周咱们班队还有啦啦队围观呢!”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在朦胧年纪的最好情感。   可惜,王守阳不感冒。   相比于和一位女同学展开一场没有结果的甜蜜暧昧。   扭转一个国家的走向,对他这种模拟游戏狂徒来说更加具有吸引力。   “如果我有空,也去给你们当啦啦队!”   “淦!”   他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掠过几人。   “哎呦!我去,掏我牛牛!揍他!”   “啊!救命!”   欢笑声从校区走廊间传开,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的夜晚。   高三的学习任务繁重。   半月一休的假期,是很让人期待的事情。   下星期有个长假,爸妈已经计划好回老家待几天了。   王守阳是很期待的,最近几天连续的阴雨,他都感觉自己快长毛了。   北方的秋季,天高气爽,夜晚还能看到星辰。   这是在城市里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妈?你怎么来接我了,我爸呢?”   “你爸应酬去了!”   坐上电驴,老妈的语气中有些生气。   “咋了,听你这语气,我爸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你这臭小子,别瞎讲。他们公司业绩不好,说是前些日子又找个了合伙人……”   王守阳撇了撇嘴,对大人们的世界,暂时没有兴趣关心,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政哥回的信息。   [后生,你出的主意不错,西域诸国接受了朕的提议!]   “卧槽!”   “扶好!”   老妈车子一晃,差点没摔倒。   “老妈你慢点!”   “臭小子,别乱动!”   稳了稳身形。   王守阳快速编辑了短信。   通过自己的研究,大秦先是占据了东北的辽阔土地。   迁个十几万人过去,开荒种田,不出三年,东北定然会成为新的粮仓。   配合自己给的选育方法,基本上不需要休耕,东北田地的肥力足够撑几十年。   [666,是政哥的演技太好,我就是瞎出主意,打通了西域和滇南的商路,大秦要给商业发展开点路子咯。]   按照历史的进度,真要开西域的商路,那得三百年后。   张骞为什么能成被历史铭记的人。   无疑是他勇敢的迈出那一步,让大汉看到了在西方,有那么一片土地沟通着远方的世界。   司马迁给了他这样的行为一个很牛皮的评价。   凿空!   西域诸国靠着中间商赚差价的技术,倒腾一点中原的物品,卖到西方就是天价。   然后从西方进来香料、药材、果蔬、珠宝、玉石,再天价卖给中原。   即使有北方匈奴的侵扰,也没有断了这人倒买倒卖的心。   整个河西走廊和新疆诸国那都富得流油!   汉武大帝一听说这事可是当场就忍不住了?   西域?   本大帝看上那就是我的!   之后历史上,哪一个兴盛的王朝没有在西域这条狭窄的通道上动过心思。   大秦往南打是为了啥?   土地。   北上东北,那土地不比现在还是大泽的岭南山区要好。   派个公子监工几年,就算中原动乱,那地方也是强兵悍将的培养基地。   让大秦往西走,为的是啥?   财富!   但这笔财富还在被匈奴人把控。   大秦能搞过匈奴吗?   必须能。   蒙恬是干啥吃的?   专门干匈奴的。   实在不行还有个飞将军的先祖李信。   这可是有名的勇将!   等他北上回归,一定得让政哥给他派个几十万兵马,北上龙城!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早点纳入中原王朝,不就没这事了吗?   北方民族与中原王朝纠葛两千多年,如此内耗搞得中原崩溃了多少次。   中原的百姓不仅养育了他们所在的朝代,也在养育周边所有与华夏接壤的民族。   从一开始,周围的各个民族就注定会成为一个越来越厚的壳,限制着中原文化的进升。   这样的融合是痛苦的。   最后彻底崩盘。   [后生,大秦历来重农抑商,此例一开,大秦律令需要大改了。]   今日发送短信已经是上限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明天想好怎么回信息。   “儿子,饿不饿?”   路过小区门口的烤鸭店,老妈见还开着门,便斩了半只鸭子。   手机一扔,直接躺床上进入了梦乡。   隐约间,王守阳似乎看到一个身影持着烛火看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阳光再次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   王守阳被敲门声惊醒。   “儿子,早餐给你放桌子上了,别忘了吃哈!”   “知道了!”   揉了揉眼睛,时间已经九点钟了。   “可怜喔,周末还得上班!”   王守阳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茶叶蛋和小米粥,打了个哈欠。   “我去,老爸又吐厕所了!”   不知道昨天夜里几点回来的,看这样子有没少喝。   “哦~儿子!吃早饭呢?”   王守义躺在沙发上,用吸管喝着小米粥。   “老爸,今天不上班?”   头发乱糟糟的中年人挺着啤酒肚往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请假半天,下午去公司。”   王守阳看了一眼老爸:“爸,新疆好吗?”   老爸刚塞了个茶叶蛋,含糊不清的回道:“咋了,想去新疆看看?”   “没有,就是好奇。”   “新疆可是个好地方唉~羊肉串美美滴~古丽也美美滴~”   王守阳皱了皱眉头,“古丽是什么?”   老爸清了清嗓子,“新疆,地域辽阔,是中国最大的省份,也是我国西大门,地理条件优越!”   “那当初是怎么建设的呢?”   “兵团建设,同当地人民同甘共苦,那时候的人总有股拼搏的劲头,艰苦的日子在他们看来只是暂时的。”   中年老男人似乎有些感慨。   “有机会我自己去看看!”   老爸笑了笑,“你还年轻,祖国的大好河山一定要亲自去走走!”   王守阳点了点头,手中快速编辑短信。   [商业有商业法,秦律只是雏形,要想体系化,立法、执法、司法得分开。种类多了不可怕,最怕繁琐,百姓都不懂,立不如不立。] 第75章 父子畅谈   秦政二十八年,冬   大雪和寒冷阻挡着人类出门的脚步。   但天气不是阻碍人类思考的障碍。   有了煤炭的加持,这个冬天的北方民众或许能够少冻死一些。   坐在暖房的秦始皇看着王守阳发来的信息,感觉很是无奈,   这小子思维跳脱,又有时代的限制,导致他对大秦的认识是有偏差的。   后世已经有定论的东西,在大秦已经有了雏形。   人们在往前探索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迷雾,后世能够得到最终,或者是暂时的答案,对于秦始皇来说,有的部分他还无力做到。   所以他有了本小册子,学着喜的做法,开始记录日常。   与后世小子的交流内容,与大臣们的议事,也有平日的思索和感悟。   手机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   计时的方法,日历的变动,计算的符号,以及操作的体系。   [后生,你说的三法,这些大秦的制度是做不到的。但律法简化倒是有些启发,法约束庶民,自当为庶民所知。]   后世简化的字体他还没有推广的打算。   小篆和隶书的推行都得罪了一大帮的文人,再推简化字,大秦亡的更快。   “陛下,长公子来了。”   秦始皇抬头,大儿子已经垂手站在门外了。   “进来吧。”   扶苏走近,躬身施礼。   “父皇。”   “来!扶苏儿,近前来!”   秦始皇命人拿来一个软席,为自己儿子让了让座位。   献俘之后,朝中的凝聚力稍微好了一些,以往凡事都跳脚骂几句的博士儒生们这些天也不埋怨了。   日新月异的大秦让他们看不懂。   甚至始皇帝下令来年田赋减一成收取,都令他们不再震惊。   儿子也乖了不少,让始皇帝有些不习惯。   可能是后世的记载让他也想了很多吧。   “父皇,儿臣坐这边就好!”   自家老爹没由来的亲近让扶苏有些忐忑。   “便依你。”   摆放软席的宦官脸上的笑容都成了一朵花。   往日这对父子如同仇人,见了面没说几句都会吵起来。   最后儿子甩袖离去,父亲暴跳如雷。   像今日融洽的景象,几乎没有见过。   房间内没了他人。   秦始皇很随意的为儿子倒了杯热茶。   扶苏默默接过,心中五味杂陈。   “嘿嘿,后世那小子说父子如朋友,相处起来才舒坦。”   “儿臣以为后世之人无礼!”   秦始皇难得认可自己儿子的说法。   “孔夫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是后世之治的基础,还是不能丢的!”   扶苏喝了口茶水,“父亲愿意启用儒家?”   一句父亲让秦始皇有些愣神,然后嘴角翘了翘。   “儒家可以启用,但也不能只用儒士。”   扶苏点了点头,后世所传的诸多法子让扶苏大开眼界。   他前些日子去了趟蓝田大营。   东工正在搞的东西都让他感到颤栗。   那玻璃房子内的葱郁禾苗。   几个农家的人在那讨论粪便与草木的混合比例,最后还拉着扶苏闻发酵过的肥料。   工室里面复杂的钢铁图画,那名情绪异常稳定的墨家传人,为扶苏详细的讲述动力的原理。   几个进言多次,被王绾极力挡在外面的方士,在那搞火药炼制。   仅仅是一手臂大小的竹筒,竟能发出如同雷霆的巨响。   他们竟然还不满足!   还有印刷工室中,一张纸如水流淌的书籍,报纸。   这是现在的儒生无法做到的。   他们眼中这些都是小道。   唯有人内心的仁德建设才是他们关注的大道。   甚至儒生会扼杀这些东西的发展。   因为儒家崇尚古礼,认为恢复周朝礼法,君王垂拱,百姓安乐,平稳才是正途。   巨大的改变会摧毁他们建设的仁德。   但这些东西无疑是能够改变大秦现状的物品。   “看来蓝田一行,给你启发很多。”   秦始皇看着大儿子点头,便知道蓝田大营里的东西让自家儿子动摇了。   “孔夫子的想法是美好的,并没有错。”   扶苏眼神明亮。   “人们应当成为谦谦君子,君主也应当给庶民安定的生活。”   秦始皇点了点头,以往他会认为儿子在胡说,可是东北四郡捐纳一事让他对庶民的看法有所改观。   庶民的力量应该用在对的事情上面。   也应该为庶民们知道,国家所做的事情是私利还是公用。   民力也不应当为君主私用。   这才是后世之人告诉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目的。   扶苏又有些黯然,“可是后世儒生对于孔夫子的想法有了私情,他们为君主谋划,其实也是在为自己谋划。   吏员尚能推行律令,儒生只想笼络人心,为自己所用。”   东方六国那些博士在各县所行之事扶苏已经尽数得知。   仅仅几个月,一县之地就成了一处独立的邦国,县令便成了君主,乡老,旧贵族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夫,而那些黔首,欢呼终于从秦律解脱后,发现自己的日子并没有好过。   反而有些人因周边郡县的变化而对治理之人有些非议。   扶苏知道自己父皇让他去治理会稽郡的原因。   为了让自己认清真像那些儒生一般治理一国,君主便只会被那些氏族架空,三家分晋之事未远。   “人心难测,吏员也有私情,但是作为君主,有些私情可放过,有些私情却必须严惩。以往朕以为这些私情当是损君王之利,现在看来,当是有损黔首之利。”   “父皇所言,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秦始皇摇了摇头,“无君,国则无首,无社稷,国散乱无根浮萍,无民,君主社稷都是空谈。”   扶苏皱眉。   秦始皇笑了笑,“君主,社稷,民心。当为一体。”   这是扶苏从未听过的论断,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父亲。   这个独断专行的一国之君,现在的想法有点可怕。   “不要这样看着朕,你是朕的儿子,有些想法也需要跟你说一下。   这是从后世之人所行所言做的推测。   朕想万世传承,可漫漫长河,总有人会想到这一点的。”   扶苏喉咙微动,思绪扩散。   这时,桌上手机叮咚响动。   秦始皇将手机调换了位置,对着扶苏。   “解锁!” 第76章 后世的图景   这不是扶苏第一次接触这件物品。   他仍不能像秦始皇一样,就像在玩一件普通的工具那样操作。   “49…10…01”   按照秦始皇的小册子所写,扶苏一一点过这些符号。   屏幕解开,那个蓝绿交融的大球背景映入眼中。   父皇说这叫地球,是他们脚下的土地。   “点开信息,看看那后生说什么?”   秦始皇伸着头看扶苏操作。   后者点开了那个带着红点的图案。   [慢慢来吧,政哥你不用着急。商业是个好东西,但是商人一定要严防死守。额,估计您老人家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扶苏有些不知所措,也感慨于这后世之人的胆识,什么话都敢说。   这事涉及祖父隐秘,他只是略有耳闻。   秦始皇只是长叹一声。   他当然清楚,那位以商贾出身的仲父吕不韦可是与他斗得你来我往。   连国君都可以当作商品来贩卖,真要开放商业,那不知道有多少胆大包天的商贾能够将秦国的一切变成商品。   “父亲要放开商业?”   “一点点放开吧,此事是长远计划。你日后不要轻信商家言语,凡事要有自己的考量。就如同这后生所言,商人一定要严防!”   扶苏点头,“儿臣谨记。这要如何回信?”   扶苏赶忙转移了话题,不希望秦始皇为往事忧心。   “这后世之人方法独特,可以用音律拼写汉字,也可手书。”   秦始皇亲自演示,扶苏默默记于心中。   “你来试试,可以向他问好。”   扶苏接过,简体字他还不熟,自己的名字倒是会写。   [扶苏于此见过后世之人。]   扶苏把手机递给秦始皇,后者看了看,点了点头,“可以,发送给他吧。”   扶苏点了一旁的按钮,看见上面的框里多了一句话。   “嗯,他那边有限制,得过几日才能收到回信。”   秦始皇将短信关闭,然后开始打开地图,同扶苏讲大秦之后的规划。   “朕想把将闾派往长春郡,你意下如何?”   扶苏看着变换不定的舆图,有些不解:“父亲不是不打算分封吗?”   始皇帝长叹一声,“是没有分封的打算,可是那么大一个地方,没有自家人看着,着实让人不安啊。”   扶苏看着手机上的东北一角。   “若为国守边,将闾可去,若为嬴姓守土,将闾不行。”   秦始皇笑了笑,“作何解?”   “父亲,如今大秦任用官吏治理一国,已非一家之国,天下秦土已是公有。若仍以一姓之私,而守土,秦与分封之国无异。”   “这些日子长进很多。”   秦始皇夸赞了一句。   “所以将闾便不能以官吏的身份到那里去,朕打算令其为使,到新郡奖赏士卒,顺便出访各方部族。等有一日,你若在意,可将他召回。”   扶苏不好再说些什么,因为他也看到了将闾在秦始皇亡故后的下场。   他有些内疚,那还未发生的一切,促使他必须做出改变。   东北太远,若真让将闾过去,扶苏怕他不适应。   “父亲可问过将闾意愿。”   秦始皇摇了摇头,“倒是没有,你若有意,可找他事先言语。这几日他正要筹备婚事,长兄若父,你也去帮衬一二。”   扶苏有些意外:“谁家女子?”   “甘氏女。”   扶苏点头记下,两人便开始看着地图说着计划。   “先前我不解那后生为何要让朕找人北上,等到看到这后世舆图,才知道,这里的良田如此众多。”   “父亲不是令人去大洋对岸寻那三个高产之物?”   秦始皇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打算,但是后来发生这么多事情,那三个高产之物的产量让朕有些怀疑。”   “什么怀疑?”   “那后生只说这三物产量,却没有告诉朕,稻、麦、粟等谷物产量。”   扶苏疑惑,“父亲为何不问?”   秦始皇摇了摇头,“那小子应该不是有意为之,所言的产量应该是后世的记录,相隔两千年的时光,那三物未必能有中原谷物高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哈哈哈!对,朕就是那个勇夫!”   秦始皇笑着,然后指了指地图。“这些后世都城,道路交通,都是如今大秦要学习之处。”   说着,他还翻到了对岸的地图。   “这处大湖区域,也是良田无数,可惜,隔着大洋,朕这辈子恐怕不能将其纳归秦土了。看你的了!”   扶苏是第一次看到后世景象,这如同在天空鸟瞰的视角,让他有种指点山河的壮阔感。   “后世道路似乎并非泥土驰道!”   “确实并非泥土,不仅是这样的道路,还有如此道路!”   秦始皇很快找到了一条钢铁轨道。   “后世称此为铁道!”   “不可思议!”   看着后世图景,扶苏有种想要进入图中好好去游览一番的冲动。   “大秦也会如此,如今你已知后世图景,也要有此目标。”   “儿臣必定谨记!”   秦始皇点头,然后将地图缩小,让那球体缓缓转动。   “朕已令人建造学宫,其地势,便是依照这球上的地势起伏。大秦的学子不应当眼界只在这一隅,当放眼整个天下。”   “父皇胸怀,广阔无边。”   秦始皇看着这个儿子,觉得今天一番教诲不亏。   “能从你口中听到阿谀之语,朕很高兴。”   扶苏无言,自己往常也说过,也没有见您这么高兴过。   “开春便去会稽郡,可有准备?”   这是一场大考,扶苏自然有了些应对之策。   “已将此郡地势山川熟记,各县博士来历跟脚也已熟知。”   秦始皇点了点头,“郡中之事,若有疑难可与蒙恬商议,若你两人无法决定,可以行书与朕。无论如何,你也是朕的儿子,考校归考校,该出手相助,朕也会相助。”   “儿臣定不负父亲期望!”   “行了,今日便到此吧,去宫中看看你母亲去吧!”   扶苏躬身告辞。   收起手机的秦始皇也踱步来到门外。   看着漫天的飘雪,他对着一旁的宦官吩咐了一句。   “令蒙毅来见朕。”   开春的东游,他要看看那位博浪沙的壮士,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77章 一场西北商路的宴请   没有让客人大雪天赶路的道理。   所以自西方而来的几个部族之人并没有离开咸阳。   冬季的街道上行人不多。   “倮君此行收获颇丰,让人艳羡!”   几个部落的人在乌氏倮的居所饮酒。   秦国有明令:春夏二季禁民饮酒。冬十月以牛酒为祭。其有不奉时饮者,与同罪。   贵族、官员和富商都喜欢喝酒,而且黔首之中也流行饮酒。   商鞅时期虽然没有明令,但其对酒商收十倍商税,也算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秦一统六国以来,对秦律多有抗拒。   禁酒,那不得行。   各郡县依旧有酒肆,民间私酿,越禁止越泛滥。   所以这个禁酒令算是禁了寂寞。   “买卖这事,顺势而为。如今大秦,势头正盛,诸位能够与陛下签订书契,我还羡慕你们呢!”   “此言差矣,我等虽有书契,可没有您的底蕴。   一出手即是数十万头牛羊牲畜,草原之民的金银可是都从您这流淌出去的!”   乌氏倮正了正身形,“倮是秦臣,所行所为皆为陛下效力尔,不足称道!”   乌氏倮知道自己位置,他也知道秦始皇对商人的态度。   之所以能够封他为君,那是因为他有利用的价值。   “如今西出商路一开,大笔金银东西流淌,还要仰仗倮君一二!”   几人举杯,回敬乌氏倮。   商人逐利,如今这位倮君能够为大秦西出第一人,自当好与其交好。   暗地里的示意是不能让这位君子失望的。   “陛下此行已有开商业之意,诸位不是秦民,自不知。秦国以法治为先,所行所为皆为不可越过律法准绳。商业也会如此!”   “我等来秦观礼,只见大秦气象严谨无漏,不曾想原因竟是如此?”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之前所闻竟然是真的。   大秦以法立国,这个法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不明白,如今算是看到了一二。   乌氏倮笑了笑,“就以饮酒为例,在大秦,饮酒是要砍头的。”   几个部落族人缩了缩脖子,赶紧喝两杯压惊,这秦法也忒不讲道理!   “那这酒,咱们还喝不喝?”   乌氏倮哈哈大笑,然后示意众人看看四周,“此为我宅,奴仆皆为乌氏之仆,无人泄露,何人追究?”   几人随即也跟着笑起来,“倮君深意,我等明晰!”   乌氏倮摇了摇头,“你们还没懂,我之所以能为秦国封君,不是肆意妄为而无人知,是因陛下器重,不意与我在小事上纠结。   诸位,何是大事?”   乌氏倮腮帮子上已有酒色。   月氏部的人举起酒杯:“大秦西出是大事!”   乌氏倮遥敬此人:“老夫最喜聪明之人!”   那月氏部的人却长叹一声。   “可惜,虽有大秦作为靠山,但匈奴势大,如今盘踞河南地,让我部与中原商路断绝,只怕陛下期望之事,最终成空!”   乌氏倮饮下一杯酒,摆了摆手,“无需担忧此事!我可以在此给诸位定论!”   说着他伸出三个手指头,在几人面前晃了晃,“三载,不出三载,陛下必定会出兵匈奴!”   几人停杯,神色各异。   唯有月氏部之人饮了杯中之酒,“倮君此言当真!”   “三载之后便知我此言不虚!”   月氏一部守着东西通道,匈奴觊觎已久。   对于这些马匹上生马匹上死的游牧部族,月氏的勇士只能勉力支撑。   匈奴人已经开始蚕食他们的地盘,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个东西沟通的要道便会易主。   月氏部的人很不看好与大秦的这次合作。   原因无他,匈奴人是他们第一个要面对的阻碍。   这些不事生产的匈奴人仗着祖传的马术,关于做飞车党抢劫这个事业,那是干得越来越大。   动不动几万人的游骑呼啸而过,真如蝗虫过境,寸毛都不剩。   人家从不正面硬刚,主打的就是一个机动性,等集结大军去围剿了,人已经跑没影了。   月氏部羡慕大秦的长城,却无法集结民力去修建那么浩瀚的工程。   秦始皇的承诺很少,倒是让月氏部付出很多。   除了让月氏人修筑役所,修建和维护道路之外。   最重要的是要他们提供驻扎秦军的日常补给。   当然也承诺月氏等诸个部族,这笔费用可以从关税中扣除。   这也着实有些欺负人了。   但现在月氏部的人听到乌氏倮的话,心中所有的埋怨之意都没有了。   相比于部族西迁,失去重要的挣钱手段。   匈奴人消失似乎更加的重要!   损失那点钱财算个什么!   干了!   “我回部族之后会全力促成此事!只愿大秦铁骑早日北上,宰了那帮四条腿的畜生!”   乌氏倮见事情已成,便又举起了玻璃杯子,“诸位,若西出之事成功,乌氏所产玻璃器具,我与诸部族二八分账。”   只有给够利益,人们才能有动力。   几个部族人的脸上酒色再添几分。   满面笑容的乌氏倮,心是在滴血的。   自己争取来的玻璃生产的工艺,不仅被陛下拿走了一半的股份,还要协助大秦开发东北新郡。   而且还承诺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帮大秦培育良种耕牛。   自己虽然是贩卖牲畜的,但是他不生产牲畜啊!   当秦始皇拿出那张牲畜繁育手册,看到那上面关于人工干预受孕等等字迹后。   一旁的巴寡妇清指着他脸上的表情笑出了猪叫!   乌氏倮年纪不小了,看着那些字迹仍旧是羞红了老脸。   太丢人了。   但是事后他将这张纸交给了自己心腹羊倌观看后。   那老人的手颤抖的想筛糠一样。   那老人只说了一句话,“有了这法子,我就是神仙了!”   因为这张纸上记载的东西,可以让牲畜繁育打破季节的障碍。   这意味着什么?   畜牧业也变天了!   乌氏倮知道这是陛下对自己的补偿,一张纸,直接改变了一个行业。   所以他才有魄力将那玻璃商品出售的利润再分三成出去。   大秦西出是件大事,陛下能够信任,让他主持此事,那是自己的表现必需能够配得上这份信任。   他嘴角微笑,“诸位,满饮此杯!为大秦贺!”   “为大秦贺!”   一场欢宴,也是一场大幕的开启。 第78章 将闾想要的生活   南下的巴寡妇清也在饮酒。   此次来咸阳除了是受始皇帝委托联合巴蜀各部之外。   还有便是关于自家产业之事。   秦国对于朱砂的需求很大,除了药用价值,各郡染坊采购是主要销售方向。   巴清的朱砂生意做的很好,除了家传的手艺之外,还有便是秦始皇对她的敬重。   自己以寡妇之名,守着丈夫留下的事业,终日操劳,为人称道。   她听说过始皇帝母亲赵姬之事,也理解始皇帝对自己敬重的原因。   她对丈夫的忠贞,是始皇帝宽慰自己的最好例证。   凭什么一个黔首之妻能够做到,而贵为太后的你却无法做到。   作为女人,巴清理解赵姬。   作为妻子,巴清也同情赵姬。   为什么别人可以再嫁,而我却不行?   你当然不行。   赵姬没有搞清楚,她从见到嬴异人开始就注定是吕不韦的工具而已。   巴清知道,自己也是秦始皇手中的工具。   她已经不再年轻,虽然保养得当,显得年轻一些,可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除了做买卖的能力之外,她别无所长。   这是一件工具的该有的觉悟。   她看着手中的制茶之法,脸上有些笑意。   “这是件不错补偿。”   玻璃的工艺已经拿到手了,除了一半收益要归秦国治粟内史外,巴清还要协助大秦开拓东北。   那是个遥远的地方,她能够帮助的东西很单一,钱粮是自己为数不多能够筹集的资源。   南下的路途是通畅的,大秦对巴蜀的治理十分的重视。   巴蜀之地的中心成都,是大秦的粮仓之一,也是最受贵族们欢迎的蜀锦产地,这里的工室密集,除了常见的商品加工,还有秦军的兵器工室。   大秦在发生变化,巴清也觉得自家产业也应当发生一点变化。   除了构建玻璃器具的产销链之外,南下打通商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十万大山,部族千万,这是一条艰难的路。   “长路漫漫,且行之!”   ……   郡尉岩滞留在了咸阳。   得到封赏后,陆续有人邀请他赴宴。   首先是太尉,左右丞相,然后是九卿诸侯。   搞得自己比皇帝陛下还要忙。   这天又一封请柬送到了传舍,署名公子将闾。   这得去。   这位公子年纪十七八岁,还未及冠,暂时居住在后宫之内。   岩小心跟随宫内之人绕过层层叠叠的宫墙,终于来到一处宫殿外。   “公子在殿内等着将军呢!”   岩小心翼翼来到这处宫殿门外,见里面灯火通明,有一少年人在殿中踱步。   他在门前清咳一下,“辽西郡尉岩见过公子!”   那少年脚步微顿立即转身,稚气未消的面容与秦始皇有几分相似,体格健壮,说话声音十分洪亮。   “将军岩!我可是仰慕已久!快快进来,你我…额以茶代酒,把杯言欢!”   终于不用喝酒了,岩很高兴。   被这颇有些豪爽的公子拉着入了坐席。   殿中只有他和将闾两人,这位公子十分健谈,对行伍之事说的头头是道。   岩听得不住点头,“公子所言皆是军中要务!”   将闾有些得意,豪迈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我就是说嘛!本公子生来就是要当将军的,父皇和母亲都不信我,说我是那赵括!”   岩默默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嘴中。   “公子欲为将军?”   将闾点了点头:“纵马驰骋疆场!方是我大秦男儿之愿!”   说完,他又有些失落。   “父皇不许我入伍为秦卒,母亲也不喜我于军中游戏,唉!”   岩又夹了口羊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身为秦臣,他无法对陛下的决定评判一二,只能在心里感慨。   这位公子太惨了啊!   “哎!将军,与我讲讲你守城一役吧!”   岩眉头一挑,“公子没看报纸?”   将闾摆了摆手,“报纸上写的太夸大,我想听真实的战场!”   岩嘴角微翘,心中有了些计较。   “公子宴请我便是为了此事?”   “那是自然!我还专门让人的做了鱼羊炖!   可惜父皇不让我饮酒!不然今日定然与将军把酒言欢!”   这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战场之事是血腥且无趣的。   岩便将辽西那一战的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从诸郡合力北上建城,到发现东胡王踪迹。   再到李信的秦士北上特训。   “什么时候的事情,秦士是什么?”   将闾瞪大了眼睛,听到李信北上他有些意外,因为报纸上根本没有写李信。   “秦士是独立于秦卒之外的秦军,我也只是知道这个名字,他们在北方所行,皆都是绝密军机,我无权得知。”   “还有这等事!”   他是知道李信的,少年勇武,统领二十万大军征楚,虽然最后失败了,也算是他羡慕的人之一。   “后来呢!”   岩笑了笑,便将秦士探查,回报咸阳之后的事情讲了出来。   直到李信被任命为将,分兵布置。   再到诸郡民意,黔首捐纳,听得将闾连连干杯。   “原来还有如此多的事情,真是令人神往啊!”   等等,岩感觉这位公子的表现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长春苦寒之地,大雪将临,将军信领兵围剿东胡王,我奉命南下守城…”   将闾神情专注,脸上充满着对即将发生之事的渴望。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守门的侍者竟然开门了。   将闾被人打断有些不开心。   抬头看去,一脸的错愕:“大兄?”   来人一脸的淡然,先是朝郡尉岩微微施礼,“将军,你我又见面了!”   岩赶紧回礼,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位,但能够让将闾叫大兄的人只能是那一位。   “岩见过长公子!”   “将军无需多礼,快些安坐!”   岩一时不知如何行事,竟那样顺从的坐了下来。   将闾连忙从座席上站起,为扶苏挪了位置。   扶苏笑了笑,坐在将闾的位置上,嗅了嗅杯中之物的味道,便笑着向岩致歉。   “将闾年幼,不可饮酒,怠慢将军了!”   岩连忙摆手,“不怠慢,长公子不知,连日宴饮,我已苦不堪言!”   将闾坐在座位上捂嘴偷笑。   扶苏转头看向他:“甘氏与你婚姻之事,父皇让我来帮你筹划一二。”   将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自由没了! 第79章 关于博浪沙的谋划   仓海君被狱卒带出了牢房。   “清洗干净,换身新囚服!”   身上的伤疤已经结痂,几个壮实的守卫用木桶打上井水,兑了些热水,直接泼了上去。   脚下血水横流,夹杂着黏着在一起的皮肉。   “这…是要…杀我?”   被剃光了的花白头颅扭头看向一旁的狱卒。   那个用抹布给他擦洗身体的狱卒咧开嘴,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嘿嘿,咱也不知道,上头下令,让我等把你洗吧干净。至于是剁是砍,咱就管不着喽!转个身!”   沧海君的躯体微微起伏。   连日审讯,让他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   他慢吞吞的转动着似乎并不属于他的躯体。   一阵寒风让他浑浊的脑袋有了一丝清明。   还好,没有将张良之事泄露。   他嘴唇干裂,刺骨的寒风似乎已经对这个身体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了。   新的囚服并没有带来丝毫的暖意,双手再次被捆缚,一条黑布蒙在了他的眼上。   “这是要见重要之人啊!”   他口中喃喃自语,两个守卫将其夹带着,送入了一个马车厢内。   轮子碾压在积雪上的声音吱呀作响,行了一会便变成了青石板路。   不知道行到了何地,周围的喧闹声渐渐止歇。   熏香的味道传入鼻中,脚下的凉意给了他寒冷的感觉。   “莫非是秦皇?”   肩膀被人推搡了一下,“前行!”   这条路似乎有些漫长。   “前方石阶,抬脚!”   沧海君默默数着台阶的层数。   三百六十一阶。   双脚不再是石板,而是柔软的暖垫,周围的温度也在升高,似乎在融化自己就要冻僵的身躯。   眼睛上的黑布被取掉,一瞬间的光亮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目光尽头,一人身着常服,正侧坐看什么东西。   这人长出一口气,将手中之物放下。   “沧海君?”   “吾名沧海。”   秦始皇看着远处的老者,微微叹息。   “荆轲之事虽已过八载,朕现在思来也是心有余悸。”   沧海君微微皱眉。   “荆轲一人之勇,携六国之怨,仍未将你刺于匕下,实在可惜。”   他声音嘶哑,尽量让自己保持字句的连贯,这算是对对面之人的尊重。   秦始皇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沧海君的说法。   “荆轲,是个勇士。一个前一刻还侃侃而谈的人,竟能在瞬间发力行刺杀之事,其机变胆识让人敬佩。确实是可惜了!”   沧海君讥笑了一下,并未说话。   秦始皇缓步走下坐席。   “知道朕为何见你吗?”   沧海君淡淡开口:“还能为何,嘲笑我等谋划是一场空欢?”   秦始皇摇了摇头。   “就算荆轲真的杀了朕,秦国灭燕也只在旦夕。丹以一时私怨,为一己之愤,行刺杀之事,无论成功与否,都是败局。”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秦始皇笑了笑,“朕已过不惑之年,多少有些怀念往事。   多少年过来,风风雨雨。时不时会忆起过往。   有些想念故人,但他们都死了,或直接,或间接的死在朕之手。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勉强算是故人的人,朕想见见。”   沧海君脸上讥笑不变,“如今相见,实在无甚好谈!”   “朕知道当年荆轲来秦时曾等过一人,那人是谁?”   沧海君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在害怕!”   秦始皇只是静静看着他,“朕知道,有人去了你那里,并且带回了一人。”   沧海君脸上的讥笑之色不变,“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朕还知道那人张氏,名良。”   秦始皇在沧海君身前五步止住了身形,面色淡然的看着这位曾为燕国谋划的幕后之人。   他那张老脸瞬间的变化让秦始皇捕捉到了,“你很好奇,为何朕会知道此事。   是不是觉得朕能一统六国只是残暴而已?   朕不配残暴二字,那是大秦的军队带给你们感觉。”   沧海君脸色涨红,嘶吼着向秦始皇冲来。   侍立一旁的蒙毅身形一动,挡在了始皇帝面前,抬起一脚,就将临身的沧海君踹飞。   “咳咳…”   秦始皇只是看了此人一眼,便摆了摆手。   “带下去吧,别让他死了,等捉住那张良,让他们在牢中相聚。”   沧海君被两个守卫夹着,仍在死力挣扎。   “赵政!尔死之后秦必亡!”   “秦必亡!”   声音渐渐远去,秦始皇摇了摇头。   “阶下之囚,污了陛下耳目!”   蒙毅脸上犹有怒气,对于这个所谓的沧海君,实在是没有丝毫的好感。   “算是了却一件往事,可惜,他仍没有说出当年荆轲所等之人。”   蒙毅皱眉,“陛下所虑,是那张良带走的人?”   秦始皇点了点头,“后世所载,并无此人姓名,只知其力大,朕恐棋差一招。”   “或可令阳武县令盘查治下,遇到可疑之人,必能擒获!”   秦始皇皱起眉头,“六国故地,朕实不能信任。”   蒙毅深以为然,也有些无奈。七国混战多年,大秦所收容之人,早已涵盖天下贵族。   其中关盘根错节,已无法斩断。   大秦士卒虽凶猛,但面对这样无形的人情网络,便有些无能为力。   陛下有斩尽所有六国旧贵族之心,却不能不顾及朝野各个势力的反应。   昌平君之事未远。   “陛下可更改路线。”   秦始皇摇了摇头,“不行!”   王守阳告诉过他,历史偏差越大,后世记载就会越来越偏离。   没人能够知道这种偏离会达到什么地步,他只有顺应记载,才能尽量减少某些事情的偏差。   能够记载于后世史书的事情,都不是小事。   压力来到了蒙毅身上,作为中车府令,他需要的责任就是负责秦始皇出行的安危。   始皇帝执意不更改行程,自己这个侍卫头领要操心了。   “臣请多加守卫,以防万一!”   秦始皇深深看了他一眼,想到了蒙氏一族的下场,心中多了些怜惜之意。   赵高指鹿为马,将朝中之人尽数收归门下,这些忠于大秦的人,下场皆都惨淡。   “尽力安排就是,大秦之路漫长,毅卿尽力便可。”   “唯!” 第80章 大秦的老将开始凋零   蒙毅回到家中便找到了蒙恬。   这位兄长武将出身,但其机智不在他之下。   要不然现在的手中书写之物也不会被叫做蒙恬笔。   “陛下之意,就是要将那张良捕获。若是如此,可派疑兵在前,引其出洞。”   两人对坐,桌案上摆着棋盘,上面黑白棋子错落,两方棋力相当,胜负一时难分。   蒙毅思索一会,将白子落下,“陛下东出,为的便是威慑六国旧贵,如有疑兵,反而会被人耻笑,不可能采纳此法?”   蒙恬摇了摇头,苦笑不已,“你既已知陛下心意,应当想到破局之策了。”   “唯以力破之!”   蒙毅再下一子,“此次东行,陛下,诸公子,朝中重臣,几乎是半个朝堂,我心绪难安。”   蒙恬点了点头,“陛下今年诸多举措,已经逼急了一些人,若是有人借着东巡之时行刺杀之事,大好局面恐会重归之前。”   蒙毅点头,棋局胜势开始朝黑棋偏移,白棋一角之地已成死势。   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   一法度衡石丈尺,将天下商贾尽数得罪,从此买卖不能缺斤少两,断寸少尺,这就是断人财路!   车同轨,将喜好阵势的贵族全都得罪,除了天子,没人可以乘坐宽度超过两驾的马车。   这让平时出入皆都宽车大马的贵族如何接受,没了马车的差距,谁能知道我是贵族!   书同文字,更是将六国读书人尽数得罪,自己用了多少年的文字,你一句话就给尽数抹去,让我们六国的文人学士的学问如何传扬。   六国之民,皆都只认本国文字,秦篆写的律令他们可看不懂!   蒙毅知道这些都是利于统治的举措,也是功在千秋的伟大构想。   但这个世界从来对第一个开拓者不怎么友好。   谁都不知道刚刚开辟出来的新路前方,藏着什么猛兽。   一招不慎,便是直面生死的局面。   他思索良久,才将白棋放下,“公子将闾已与甘氏联姻,陛下有意让其离开这处旋涡,日后甘氏之势定然会朝东北偏移。”   “蒙氏一族自大父由齐入秦已历四世国君,你我又得陛下眷顾,无需担心前路。”   蒙恬明白蒙毅的想法,朝中少了一方势力,其原本的空位定然会被其余氏族瓜分,他不意参与这场盛宴。   “父亲近日身体有恙,你我皆要跟随陛下东巡,家中无人照料。”   蒙毅叹了口气,父亲为大秦南征北战多年,身体受损严重,如今年纪渐长,旧疾频发,恐时日无多。   蒙恬点了点头,眉头皱起,“我会安排好此事,你无需分心,专心安排陛下东巡之事便可。”   棋盘之上,白棋渐渐挽回败势,以损一角代价,换来胜局。   蒙恬思索良久,手中黑棋始终没能落下。   “此局,我败了。”他笑着摇头,“先前大父教我弈棋,我又教你,自你十岁之后,我便很少占优,本想借你心乱,扳回一局,没想到仍被你胜了!”   “弈棋,小道尔!”   蒙家两子,一文一武,皆都是大秦之后的顶梁之人。   王氏之中,王贲年长,王离虽继承王翦侯爵,但其不善兵事。   屠氏只有太尉屠睢一人扛着。   真能与他们蒙氏比肩的勋贵,也只有冯氏一族。   门外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二位主人!老主人晕过去了!”   还没收拾完的棋局被两人匆忙的起身带起,散乱一地。   “快!请医者前来!”   “已经去请了!二位主人赶紧去老主人那里吧!”   蒙恬蒙毅二人身形匆忙,快速越过几道院子,蒙武居所的门前已经站满了人,有几个妇人正在抹眼泪。   “夫啊!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儿子们啊!”   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妇人,跪在床边,悲凄的哭喊。   “母亲!父亲怎么了!”   老妇人看到两个儿子来到,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你父亲今晚还挺好的,晚餐时胃口也开了不少,我心想病情可能是好转了些。   只是刚刚要入寝时,突然说是边关有急报,他要去杀敌,然后没走出门口便昏厥过去了!”   蒙毅轻声安慰着老妇人,蒙恬靠近父亲床前,为其把了一下脉搏。   脉如鱼翔水面,似有若无。   他脸色瞬间惨白。   “医者来了!”   蒙恬赶紧将来人请进来。   此人鹤发童颜,曾任始皇帝侍医首席。   也是在荆轲刺杀之时,扔出药囊之人。   “有劳先生!”   蒙恬一家人微微躬身施礼。   夏无且摆手示意,身形已经来到蒙武身前。   先是看了看其面相,然后询问了他昏睡之前的状态,细致到饮食多少。   他三指切脉,良久不言。   最后微微叹气,“取烛火来!”   蒙毅将一旁书案上的烛台拿起   他将自己的医包打开,取出一卷银针,在烛火上过了几遍,便认准穴位,开始针刺。   “此法只能延缓两刻,有甚言语,可尽数讲完。”   夏无且缓缓施针,手法极稳。   “啊…”   最后一针刺下,已经昏迷不醒的蒙武胸膛猛然起伏,像是一个溺水之人,猛然吸入一口气。   然后他双眼睁开,看到身前之人,声音虚弱。   “无且兄为何在此?”   夏无且笑了笑,“我来看看你。”   蒙武看到身上银针,顿时明白过来,“麻烦您了。”   夏无且摆了摆手,便给其家人让出了位置。   接下来的时间是他最后的时光了,外人自当回避。   “先生可随侍者前厅用茶。”   蒙毅叫来奴仆,让夏无且前厅休息。   蒙武年纪未过古稀,长王贲几岁,但身体情况要差太多。   两刻时光静静流淌,一家人笑脸相谈。蒙武征战一生,早已视死如归,如今儿孙齐聚膝下,已经是他能想不到的最好死法。   他很满足,也很坦然。   长子蒙恬,次子蒙毅,都比他的才能要好的多,蒙氏已有兴盛之象,他也无甚牵挂。   冬夜的天空晴朗无云,远方忽然有一道流星划过。   蒙氏后宅有哭声响起。   不多时,家中便装饰起了白绸。   蒙武的一生走过了秦灭六国的时光,他虽差于王翦,但其功绩,仍旧非常人可比。   秦始皇坐在寝宫中正在看新近刊印的书籍,忽然有股莫名的悲伤由他心底升起。   他看向窗外,有一盏灯火快速而来。 第81章 王翦来了咸阳一趟   蒙武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开,来蒙宅吊唁的人不少。   秦始皇亲自来了一趟,看到躺在棺中的蒙武,心中滋味苦涩。   他们一起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当时自己尚幼,十三岁的秦王,前有一个相父,把持朝政大权,后有一个假父,祸乱宫闱。   若不是宗室以及王氏蒙氏扶持,他如何能够平安走向一统六国的皇位。   但他又松了口气。   蒙武一死,蒙氏便由蒙恬主掌,这是个聪明的人。   “斯人已逝,老姊姊切莫过于悲伤。”   老妇人微微躬身:“陛下亲至,是蒙氏荣幸,夫君逝前叮嘱,让我转告陛下:勿要太过操劳,凡事慢慢行之。”   “受教了。”   秦始皇轻轻点头。   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也会改变更多。   离开蒙宅之后,心中莫名有些烦闷。   叮咚~   [政哥!大秦将星未绝,莫要怕之后无人可用,韩白卫霍,韩信应该十二岁了,可以先搞过来!此人在淮阴县!]   后世来信让他烦闷的心情有些舒畅。   “韩信?”   他立即写下此人之名。   [韩白霍卫皆是何人,白,莫非白起?]   若这个白真的是白起,那这个韩信倒是真需要他关注一下。   可让人先察访一番,观察观察,再做打算。   蒙武的突然去世,打乱了之前的安排。   首先蒙氏兄弟的事务要暂且交给其他人打理。   东巡是件不小的事情,一月时间不能无人掌管。   安排扶苏主政会稽郡的事情也要稍微推迟。   二来将闾婚事也要延后,三月之后若再举行婚礼,他去东北之事也要推迟。   “凡事慢慢行之。”   …   始皇帝离开后,蒙宅陆续来了很多人。   无论先前有无仇怨,人已逝去,往事似乎便一笔勾销了。   之后的第五天,有一辆马车由频阳东乡(今陕西富平县)方向驶入了咸阳城。   朴素的车驾停在了蒙宅门前,似乎不想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驾车之人是王贲。   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高瘦的老者,一身白衣,须发皆白。   同车而行的王离将其扶下车来,老人明亮的眼眸看到那装饰白绸的府邸,闪过一丝黯然。   跪在灵前的蒙恬听到门外仆人的禀告,心中有些吃惊。   他没有想到,这位激流勇退的王老将军,会为了自己父亲,重新出现在咸阳。   “无需如此,老夫不过一黔首,如今来此,只为送别老友。”   王翦已经没有往日的主将威严,此时就像一个慈祥的富家老翁,宽慰着蒙武的家人。   棺盖早已合拢,还有两日便是下葬的日子。   王翦此行像是为前来吊唁的人划上了句号。   将老人安排在后堂,避开了众人。   房间内便只有王翦王贲父子与蒙恬蒙毅四人。   “老将军,您也要保重身体啊!舟车劳顿,还是要在咸阳休养上一段时日再归。”   蒙恬对于王翦的到来很是感动,他们王家也是得陛下恩宠之人,此次来吊唁,或也有为蒙氏指一下后路的想法。   “人一松气,身体便苍老的快些。没想到你父亲走在我前头,想起当年战场之上,我俩并肩而战,仍似在昨日。”   “父亲也时常提及您,言语之中,对您都是敬佩!”   王翦摆了摆手,“往事如云烟,过眼便消散一空。你们兄弟二人已是朝中新贵,比老夫当年更盛!”   蒙恬俯身施礼,“陛下恩待,正不知如何报答,还请老将军指点。”   “无需顾虑陛下恩威,凡事尽力而为便可。”   蒙毅有些意外,但随即便想到了其中深意。   “老将军此言,是在说近日变化。”   王翦看了这位蒙氏次子一眼,点了点头:“如今陛下已不同往昔,我观他近些日的治政施策,戾气少了很多。”   场中其余四人都默默点了点头。   “我当年之所以选择退出,是因那时的陛下被欺骗的太深,疑心很重,看哪位臣子都有反叛之意。”   王翦直言快语,不像在说一个君主,倒是像在评价一个后辈。   王翦能说出此话,也是没有当他们兄弟为外人。   “离儿是我孙辈,此前东巡之事他们两个已将事情原委,以及后世史文尽数与我看了。   我已老迈,家中之事也尽数交于贲儿。离儿愚钝,日后还望你们守望相助。”   这句话说得很有交代后事的感觉。   那后世的史文中,虽没有蒙氏和王氏的下场,但那赵高所行,连皇帝都敢杀。   蒙毅与其有旧仇,相比蒙氏下场定然不会好过。   好在赵高已被陛下囚禁,这些事情可能不会再发生了。   “老将军近日所托,蒙氏定生死相助。”   王翦能够来蒙宅,已经向朝野表明了王氏的态度。   这份情谊很重要。   蒙氏虽然受到秦始皇恩宠,但跟君主保持这种关系的后果往往是会被当成孤臣。   并不是保证家族可以传承方法。   但氏族间的纠葛会让君主权利无法深入更多。   在处理一些事情上便会有所顾忌。   这种顾忌便是氏族的唯一生路。   自保可以,但也不能太过。   信任是一回事,保持信任就是一件技术活。   “话无需说的太满,王氏渐渐居于幕后,也会帮蒙氏扫平一些障碍。老夫希望你们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助一把,凡事要留些余地。”   “恬受教了!”   王翦长叹一声,“陛下是君主,只身一人周旋在天下织造的大网之上,心力也有用尽之时。   有时老夫也会感慨,人力所能做到的极致,他已经做到了。”   神情之中有些怜悯,这是对那位王者无尽孤独的共鸣。   “好在他身边有了一位后世之人。”   蒙毅轻轻说了一句,这些日子常伴在秦始皇左右,对于王翦的感慨更有触动。   那个后世之人每次来信,陛下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是他从未在其脸上看到过的轻松表情。   好像在那一刻他从这方世界抽离,去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王翦来蒙宅的事情第一时间来到了秦始皇的案头。   他笑骂了一句:“这老匹夫实在是精明!也罢,随他去吧,王氏蒙氏,受大秦恩重,不会成为反叛之人。”   这是因为他知道后世所记蒙氏和王氏的下场。   他看向了墙上的地图,开始寻找博浪沙的位置。 第82章 君臣之间的闲谈   腊月过去,寒冷依旧,咸阳又飘落了一场大雪。   守孝27天后,蒙毅便被叫到岗位之上。   时间还剩一个多月,东巡的车队基本准备完毕。   蒙毅仔细检查这辆,确保一路上不出现故障。   行程便由蓝田大营开始,东出函谷一路到琅琊。   之后由上党归国都。   蓝田大营的东西现在越来越神秘,每隔几天便会有往来信使传递绝密信息,无人知晓那里面到底在孕育着什么。   琅琊郡有嬴成监造出海巨舟,这是始皇帝比较关心的事情。   巨大的海洋隔绝着大陆的沟通,也唯有巨舟,能够通达。   近日时有方士求见,皆都被始皇帝拒之门外。   因为后世之人告诉他,根本没有什么仙人,所谓炼丹士搞出的丹药,都是重金属物质,吞服后必死。   “没有什么长生之法…”   连后世之人也只能通过适量的运动,达到延长自身的寿命的目的。   饮食搭配合理,作息规律,适量运动。   这些事情始皇帝已经做了一段时间,能够感受到这些事情带给自己身体的变化。   “陛下,那卢生被送去蓝田后,已有些时日,近些天已经没有见他再说寻找仙人之事,对于炼制火药似乎有了些兴趣。”   “声若雷霆,开天辟地。掌握不属于凡人的力量,这是他们这些方士最喜欢做的事情。”   秦始皇在审阅最近关于东北新郡的文稿,描述的大都和辽西郡守所言相差不多。   “这份文稿加上一则,说朕梦中有神人相授,言净水煮沸后,可解身体百毒,推广全境。尤其南方士卒,饮食一项加上煮沸后的凉净水。”   新近成立的宣教一职暂时划归在了三公之中的丞相之下。   由左丞相隗壮负责组建。   这些文稿都是经由他审阅,然后在呈递给秦始皇。   “可是后世之人所传之法。”   秦始皇点了点头,“前些日将闾偶感风寒,便是用此法,没有吃药两日便好了。”   “可惜,黔首日用,柴薪也算家资。”说完,隗壮还偷瞄了秦始皇一眼,见后者只是苦笑。   这个时代,砍柴也不是乱砍的,山川湖泽皆是皇帝私产,进去就要交税。   “壮卿没看近日新改的民法?”   隗壮摇了摇头,这几日忙着宣教一事,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关心新法更定一事。   秦始皇命一旁的侍者,给他递去两册薄薄的书籍。   上书篆字,秦民律。   隗壮打开第一页,便被深深吸引。   这是完全有别于秦国现行法律框架的新法。   其中的一些准则,在隗壮看来都是很极其大胆的决定。   第二本,秦刑律。   这本书籍记载了重大犯罪的处理律法,其中肉刑不多。   比如犯罪者没收作案工具,这则条例,就让人大开眼界。   通篇看完,隗壮陷入了深思。   良久才说道:“陛下,这些新律虽好,但其量刑准则,取证的难度,可都是相当繁琐之事。”   始皇帝笑了,“自然不能全部放开,朕与廷尉商议过此事,打算采纳那后生的建议,缓缓开放。”   隗壮抚了抚胡须,“有此一人,君臣相宜啊。”   秦始皇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山林湖泽,划归各郡管制,但不意味着全面的放开,有些肆意破坏仍要管制。黔首愚昧,教化之事,壮卿要多多费心了。”   后世所言的自然规律,让秦始皇深受启发,比陇西、北地两郡,此时山林茂密,后世却成了黄土漫天的下场。   其中历代肆意开荒,无序砍伐,肯定是最大原因。   隗壮点头,“陛下既已在上林建造学宫,各郡县的学室是否也要放开。”   “有此想法,大秦人才皆靠举荐,此法良莠不齐,数量太少。”   “陛下若开放教育,恐怕又要得罪一大批人。”   秦始皇苦笑,“朕得罪的人还少吗?”   教育的开放,会把垄断知识的中上层之人的根都给掘了,他自然要一点点的来。   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的点,对于现在的大秦是有很大好处的。   商业是个不错的平衡筹码。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这些中上层的人会让出一些东西。   比如说知识。   “子曰有教无类。可惜,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秦始皇点了点头,“周之官学,为的教育贵族。   孔夫子此言,让私学盛行,百家争鸣成一时之盛。   可是这些学问终究还是要落在实处。   没有国力支撑,所有的学问依旧只会浮在上层。”   秦国的军功之法,便是彻底刺激到了这些底层人的力量。   一统六国的历程,让他看到了底层力量被刺激后所爆发出的威力。   隗壮看着上方正在思索的始皇帝,心中喃喃。   每个人都有向上之心,缺的便是那个通道。   可惜打通这个通道要侵占很多人的利益,不知道下一位商君,又会是何人?   强秦的商鞅,在秦孝公死后,便被车裂而死。   庆幸的商鞅之法已经深入黔首,虽死了主持之人,律法仍顽强的运行,无人可以撼动其分毫。   比较庆幸的是,这次提出此法之人,并非处在现世。   那些被占利益的人,并没有办法将两千年后的人车裂。   “此次东巡,左丞相便无需随行了,老臣在朝,朕安心些。”   “陛下可是忧虑咸阳安定?”   “内史诸县黔首,劳苦多年,如今战事已毕,却仍用旧法,已经有反噬之态。”   秦始皇看着近些天的内史奏报,对于秦国故土的仁政举措要尽快施行了。   “故土之上,秦功爵者甚多,陛下是怕推行新法之后,会有反弹之事。”   秦始皇点了点头,让隗壮坐镇中枢,就是怕套在脖子上的绳索松了之后,有人趁机搞事。   “施恩不可太过,近些日子,壮卿便和绾一同商议官吏休沐之事。”   若要统治好国中黔首,对给予吏员的好处,也要到位。   这些日子在工室试行之后,得到的反馈很好,秦始皇便打算将这法子在秦国故土推行。   这始终是大秦的大本营,等到有一日六国再变天之时,大秦的底气,便仍需故土之人奉献。   “陛下此举,算是给了万千吏员喘息的机会了。”   “始终催促他们反而适得其反,倒不如停一停,看看前路。”   隗壮深以为然。 第83章 大秦海军的试航   琅琊台下,已经有三艘中型船舶竖起了桅杆。   嬴成打算挑一百个训练最好的人去海面上试试。   “都给老夫打起精神来!尔等的训练已经过了半载,今日是第一次出海!我们的目标不远,海上漂泊一月,然后顺利返航!”   徐福站在一边,听着嬴成的喊话,心中多少有些激动。   不管这些日子如何受折磨,今天总算是能出海遛弯了。   过了腊月,海风吹拂的感觉依旧有些寒冷。   这些被嬴成挑选出来的士卒都是善水之人,近半年的训练,他们完全适应了海上的生活。   往日三千人驾着楼船出海,都是盘旋于近海,训练水性和相互间的配合。   楼船上也有风帆,只不过并非主要动力。   内陆河运还是要靠桨橹篙子,以及岸上纤夫的牵引。   后世描述的以风帆为动力的船只让船匠费了很大功夫钻研。   终于在近日建造完成了三艘小舟。   每船可容纳三十多人,有货舱和船员舱,还有塔楼。   这种装有竖横帆的船只能够在逆风的情况下更好的前行。   相比于单个的竖帆,在海上的优势十分巨大。   他们并没有抛弃船桨,这是在必要时提供可控动力的方式。   长时间的三角帆训练,让这些士卒对于这种三角帆的操作愈发熟练。   随着帆船的建造完毕,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一下自己。   这次一个月时限的远航,是检验他们这些时间训练成果的实战。   “大秦的疆域,不止在陆地之上,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大秦海域的开拓之人!”   嬴成慷慨激昂的讲话终于结束,老将军一声令下,全员都登上了帆船。   徐福被请上了首舰,作为船长嬴成的副手。   他不仅要辨别航向,还要预测天气和风向。   甲板之上,健壮的士卒各司其职,快速拉起风帆,巨大的势能带动船只移动。   站在岸上的琅琊郡守感叹着这一切的变化。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他们出航!”   神氏老者抚须而笑:“北边有人立了如此大的功劳,这位昌武侯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既有海图,又有指南之物,物资也算充足,只要不贪功冒进,此次出航,我还是很看好的!”   “陛下马上会东来,这也是一次邀功的机会,若此次航行顺利,那么大帆船的建造必然会得到更多的支持。”   两人在码头前谈论,船工们激动的看着帆船渐渐地远去,心中充满着期待。   驶离港口之后,站在塔楼上的嬴成便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海面。   最近这些时日出海,时常能够看到大规模的鱼群出没,这次有更大的帆船,他打算捞上了来一些做成鱼干。   “最好是能捕一条大鱼,献于陛下。”   徐福则看着大庭摆放的巨大海图,陷入无比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中。   “如何?福师,这图可还详尽。”   这是徐福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确的堪舆图,不仅仅有琅琊周边的各种岛屿,还有海洋的深度线。   他喉咙微动,这才知道,那渤海中所谓的三座仙山,是真实存在的,由琅琊一直往北,越过辰国,便到了。   “绳文人?”   他盯着上面的小篆,轻声的念叨。   “一群野人,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这里。”   徐福有些疑惑,“陛下对此地很感兴趣?”   嬴成摇了摇头,“只说若是占了这些岛屿,大秦便可金银无缺。此处所在,多火山地震,其中硫磺很是优质,这东西可不错!”   听着嬴成侃侃而谈,似乎对此地知之甚深。   “将军!前方有大鱼群!”   “说了多少遍了,登船之后,就叫我船长!”   没有跟这小旗手啰嗦,嬴成看到远方有大鱼跃起,似乎在引导其航行。   “此鱼不错,竟然能伴我等航行,就是个头小了些,先行放过它们!”   这种未曾命名的鱼类欢快的游动在帆船的四周,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满帆!”   一声令下,三艘帆船满帆前行。   他们的配合训练正式开始。   三艘船皆有旗手,传递着各自遇到的问题。   船上储备了大量的龙剑茶,特殊的制作手法,保存了茶叶的新鲜,船长的规矩,每人每天,三到五杯。   船舱内物资储备极其的丰富,各种的粮食,蔬果,茶叶,还有几大缸的酱菜和十几只不晕船的鸡鸭鹅。   出海的第二天,风浪渐渐大了起来,如同小山般的海浪拍击过来,压迫感十足。   这是最考验人的时候。   “放倒桅杆!”   最怕的是风浪过后,三艘船被吹散。   外海的天气多变,让第一次出海远行的他们见识到了海洋的威力。   “用绳索固定好自身,别被吹走!”   甲板上仍在收帆的人,迅速的执行命令。   风浪吹了一天,终于在傍晚结束。   大海上的落日晚霞如同血色,震撼着所有士卒的心灵。   “怎样,这鱼还能跳到咱们船上来!”   嬴成乐呵呵的提着一条半人高的大鱼跟徐福炫耀。   这是风浪将止的时候跳上船来的,有士卒很果断,将其钉死在了船上,等风浪过去,这鱼已经没力气翻腾了。   坐在地图前研究方向的徐福也好奇的看了这鱼一番,“有毒吗?”   嬴成一愣,“海里的鱼大多无毒吧……”   “看来出海养些动物是有必要的。”   徐福吩咐两个小童,掂了个笼子过来。   里面有只大鹅。   嬴成看着那肥鹅,果断割下一小块鱼肉扔到了它的跟前。   那大鹅闻到鱼腥,很自然食欲大开,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之后还叫了一声,表示自己对这食物很满意。   几人等了一刻钟,那只鹅已经活蹦乱跳的,便都放下心来。   “嘿嘿!庖厨煮鱼汤!”   “等等!我们要记录一下。”   徐福叫住了嬴成,这种鱼谁都没见过,一定要记录下来,之后若是出海,便有了辨识的依据。   “你能绘图?”   徐福腼腆的笑了笑,“略懂一二!”   “旗手,去船长舱内,取我书册来!”   徐福简单几笔勾画,便将那条大鱼绘到了书册之上。   下方还写了文字的描述,并记上发现的日期。   嬴成终于理解,为什么始皇帝说他徐福是个人才。   这真是位天生属于海洋的人。 第84章 南方治理的畅想   嬴成带人出海的之事很快放到了始皇帝案头。   今日来人是屠睢。   这也是秦始皇安排的坐镇中枢之人。   “没想到,南征之事,竟是老夫身死之时。”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南征遇险身亡之事。   陛下急召他回国都,本来的怨气,彻底消散。   “你的命运已经被改变,南征之事,似乎没有发生改变,却又已经改变了。”   秦始皇让侍者将来自琅琊的奏报传给屠睢。   “佗为人机敏,又能适应五岭气候,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陛下已经将后世灵渠路线送给了监御史禄,这条粮草命脉,一下便解决了粮草阻碍。五岭之地,迟早是大秦之物。”   “南方酷热,草木蛇虫多有毒素,大秦士卒北方征战已习惯,到了酷热南方多不服水土。快速攻占,却不利于镇守。”   屠睢陷入思考,“陛下想要治理南疆?”   秦始皇点了点头,“南疆多种稻谷,可成为大秦黔首士卒口腹所在,有几处地方甚至可以培育出三季稻米,朕很心动啊!”   人就是这样,一旦知道了有好东西在前面等着,总想着去看一看。   虽然那三季稻种如今还没有出现,但是有了选育之法,以大秦的国力,培育出来是迟早的问题。   要想从内地迁移出去的人口扎根,必须要扭转他们的想法。   在中原人口中,北方和南方都被说的太过妖魔化。   两个地方虽都是荒蛮之地,可是潜力无限。   中原之地是文明源头。   但是耕种的土地还是很有限的,无法承载爆炸式增加的人口增长。   连年的战争死了不少人,但是天下一统之后,不出十年,人口就会翻一番。   大秦需要的更多的土地,也必须有更多的土地。   北方已经有了长春郡。   南方则需要另外一种方式,带动那里的开发进度。   航海,是个不错的选择。   南方水路纵横,货运便利,以商业利益,带动地区农业开发。   这是秦始皇能够想出的最节省民力的方法。   商人逐利。   是最惜命也是最不要命的一群人。   用来当作冲锋陷阵的士卒他们不行。   但是用来开拓无尽的商路,他们便会成为虎狼。   屠睢看着琅琊郡的奏报,心中有了些想法。   “若是奏报中所言,那帆船有如此妙用,到是可以用来当作运送粮草的利器。”   秦始皇从无尽的思绪中回转,看向屠睢,“睢卿之意,走海路运粮。”   屠睢笑了笑,“只是一时想法。”   说着,他来到大厅前,那里摆放着巨大的地图。   “以洞庭郡为中心,集南北粮草,沿大江东去,在会稽郡建设大型港口,船坞,建造大舟。   集大秦水军于此,然后南下,海上不用考虑吃水,逆流等问题,想装多少粮草兵卒,就装多少!如此可直达五岭腹地。”   秦始皇站在桌前,听着屠睢侃侃而谈。   “两路水军承南北夹击,五岭之地轻易可夺。”   秦始皇点了点头,若按照屠睢的想法,这或许是大秦海军的一场练兵。   夺下五岭,粮路畅通南下,在珠江出海口建立港口,船坞。   然后学那后生言语,用报纸讲一个遍地黄金的故事,引诱那些商贾出海。   让各地商贾云集于此,带动整个大秦的人口南迁。   这样大秦便又多了一条外拓商路。   这些想法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比北上西出,更加漫长。   因为南疆距离大秦国都阻隔太多。   大泽山川,这得多少年才能形成顺畅的沟通道路。   良田,需要多年的开垦。   种子也需要缓慢的培育。   这些事情都需要有人去引领。   “是个很不错的想法,看来睢卿一直对南疆之事多有揣度。”   秦始皇很满意,有能够分担政务,统筹大局的臣子,作为最高的权力使用者,他能够轻松不少。   “老臣心系南疆,此次未能全功,始终萦绕心怀。”   大秦臣子皆想建功,这是好事。   “南疆之事关乎未来,如今大秦需要续命。”   北方的腹地,终究是一场心病。   大秦能不能解决,这是个很大未知。   “后世之人所言,不也是陛下此前要寻找的解决之道吗?”   秦始皇点了点头,“从不用分封之时,朕就在思考。解决治理如此庞大帝国方法。”   屠睢看着已经更改过的大秦地区堪舆图。   “可是后世的许多法子,似乎也是权宜之计。”   秦始皇摇了摇头,“朕不知道。”   屠睢长叹,似乎后世的诸多想法,在现在的大秦已有雏形。   想不到两千年过去了,后世之人似乎没有往前方走多少。   “人力终有尽时,睢卿,后世也有后世的烦恼。”   屠睢笑了,“老夫算是庸人自扰了。”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想着老祖宗来解决。   “卿刚刚对南疆之地的谋划,其关键在于南方诸郡的安定。此次东巡,将扶苏放在这棋局里面,多少是有些行险了。”   “公子之心向儒,到会稽郡正和那些儒生博士之意,只是怕无形中影响。”   秦始皇笑了笑,“所以朕在路上会给他一个惊喜。”   屠睢一愣,怎么感觉陛下这笑容有点阴险。   他也不敢多问,什么叫惊喜。   连忙转移了话题。   “会稽郡邑这地方正是大江入海口,若是打造港口船坞,需要花费不少人力啊。”   “此事不用担忧,那地方过些年有的是人力。”   看着秦始皇信誓旦旦的模样,屠睢想到了后世所记的战乱之地,不由得苦笑。   这些事情,得看公子能不能扛下来啊。   “东巡之时,无论卿收到何种传信,皆不要慌张。正常理事便可,一切的事情多与左丞商议。”   “陛下此言,包不包括……”   秦始皇笑着点了点头,“和你想的一样。”   屠睢震惊了,您还真敢这么玩!   “忠臣还是反臣,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   “陛下此棋太险了!”   屠睢手都抖起来了。   “但朕还在,那些人在未得实证之前是不敢动手的。”   “就怕有人当真!”   秦始皇摇了摇头,“目前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一招险棋。 第85章 子婴的未来   秦政二十九年,春。   子婴站在送行的人群中,看着始皇帝的车队远行。   这已经是第二次见到陛下远行。   作为陛下的侄子,因为父亲成蟜反叛的原因,他始终没有的得到重用。   他知道这是陛下有意为之,心中自是对父亲反叛之事有些怨气的,同时也理解当时父亲的处境。   作为秦庄襄王的次子,被当时辅佐秦王的吕不韦针对,令他带兵增援伐赵军队。   期间因樊於期挑唆,父亲反叛,当时还是秦王的始皇帝派兵镇压。   失败后,其封地黔首受到牵连,皆都被流放到临洮。   子婴当时仍是一襁褓中的婴儿,应是始皇帝念其是嬴姓血脉,便赦免了他的母亲,令其居住在咸阳宫中。   自小的待遇同秦王诸位公子一样。   他年长扶苏几岁,已有一子。   但在朝中处境,有些尴尬,始皇帝虽很少过问,但朝中之人对他虽无怠慢,也无看重之意。   去年陛下东巡归来,曾召见过自己,他如今犹记得始皇帝脸上那古怪的笑容。   他似乎对自己有了某些期望,甚至最近的一些国策都抄录了一份送到自己的府宅。   对于这种突然间的重视,他有些惶恐。   “恭喜子婴入朝为吏。”   来人是乌氏倮。   “子婴见过倮君!”   他忙回礼,起身才看到乌氏倮身后跟着西域各部族的使者。   “倮君这是要离开国都?”   “陛下东巡,我等西去,各自都在为大秦忙碌啊。”   乌氏倮眼睛中透着无比欢喜的神色,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才催促他快速前行。   “那便预祝倮君一路平安顺遂。”   乌氏倮点了点头,“子婴升为平准丞,看来陛下有意重用与你啊。”   子婴笑着摆手,“我仍在惶恐之中,如此要职,正不知如何入手。”   从始皇帝开关注商业的时候,治粟内史下面把控全国物价的平准令和平准丞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热门。   如今老农头尚在长春新郡未归,治粟内史暂由其弟子农乙同平准令管制。   “子婴为人谨慎,这是好事,商人重利,若能把控其命脉,这个平准丞或许好做一些。”   子婴听出了乌氏倮有指点之意,连忙躬身请教。   “请倮君教我。”   乌氏倮却摆了摆手,“与其求教我,不如求于陛下。”   子婴当即明白了乌氏倮的意思。   因为陛下手中所持的神物,可连通后世。   “子婴,就此别过了。时光漫长,你我定然还有再见之日。”   子婴拱手,目送着乌氏倮的队伍融入了长长的人流之中。   “把握商人的命脉?”   他思考着这句话,感觉抓住了其中诀窍,却又一时想不通。   “子婴!”   面前又有一人叫住了他。   “左丞相!”   面前抚须而笑的是隗壮,“看你似在深思,不知遇到何种疑难?”   陛下临行前曾经嘱托隗壮,好生看顾这位秦末的君主。   这是大秦在另一段历史的余辉。   在二世时直言劝谏,足见其对大秦之忠心。   临危受命,便能用计诛杀权势滔天的赵高,足见其智勇。   为全嬴姓宗庙,甘愿束手降敌,足见仁义。   如此之人,秦始皇没有道理不重用。   若非秦二世听信赵高谗言,先后杀尽蒙氏、冯氏之人,子婴手下已无人可用。   他也不至于只做了四十二天的秦王。   “陛下令我为平准丞,刚刚倮君有一言,令我有所思,所以有些失神。”   “可愿随老夫来丞相府一叙。”   始皇帝出发前,作为大秦休沐日的开始。   所有官吏交替休沐,五日一轮。   今日正好没有事情,他便欣然答应。   两人的车驾很快来到丞相府前。   进出的吏员仍旧不少,虽然已有休沐之假,国家的运转是不能够停下的。   两人来到一间小室之中,这是隗壮会见要员与休憩的地方。   进来之后,子婴便看到墙上的地图。   “无论何时,见到这舆图都有让人神往之感。”   隗壮似有意似无意说了一句,“若大秦有一日,占据最大这片陆地,子婴以为国都当迁至何处。”   子婴一下笑了出来,“不可能,至少在我这代人大秦还无法容纳如此巨大的疆域。”   “何以见得?”   “首先是通讯,如今最远的地方,信件来回已近半月有余,已经是极限。   再者是各地风俗差异,六国之民,各有习性,尚不能统筹为一,若是占据如此大的地域,分崩离析只在旦夕尔。”   隗壮轻轻点头,“若有一物,可瞬间通信万里,若有一物可在几个时辰内到达各郡。管理如此广袤地域,大秦国都当迁往何地?”   子婴先是一愣,刚想出言否定,但看到隗壮坚定的眼神,心中有些疑惑。   “若有如此神仙手段,大秦……”   他看向那辽阔的大地,山川和河流,手指由咸阳往西北延伸。   最终,他的手指点中了一地。   隗壮不由赞叹,不愧是一家子,几个人选的地方都一样。   “伊犁?”   子婴带着疑惑的语气看着这处河谷的名字。   “后世名字而已。”   隗壮为两人倒了杯水,“此地现在还是野蛮之地。”   “难道后世真有国都立于此?”   隗壮摇了摇头,“虽为华夏之地,但并非国都所在。”   子婴的问题就更多了。   “为何?”   隗壮摇了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陛下或许知道,但是从来没有说过。   “后世…后世疆域虽大于大秦,但仍然不多。”   子婴敏锐捕捉到了隗壮这句话的关键。   “后世已无大秦?”   隗壮深深看了这位公子一眼,心中赞叹,果然够机敏。   他摇了摇头,“此事陛下本有意隐瞒与你,但也曾说过,若你已有察觉,便让我等复述。”   子婴有些震惊,知道这件事的好像不止一人。   但是从来没有什么消息泄露出来。   他想起了始皇帝刚回到咸阳,两位公子屁股就开花的事情。   看来扶苏和胡亥二位在之后犯了大错了。   但是这又能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他端起一杯水,轻轻饮下。   隗壮瞅准了机会,悄声道:“秦二世而亡。”   “咳咳咳……”   更令子婴震惊的是下一句。   “你为末代秦王。” 第86章 新法施行二三事   大秦受降东胡王的事情仍在发酵。   从知道他投降那一刻,秦始皇便想要将这件事的所有价值都榨干。   配合报纸的发行,起到的效果显著。   这让他认识到,报纸这玩意笼络人心的逆天能力。   不说其他,平时的政令推行,以及促进小篆,隶书等官方文字的推广,没有这玩意更强的手段了。   以往他会以一个君主的身份来命令这些黔首们。   现在不用了,纸张的运用,能够更加直白的表述某件事情。   跌宕起伏的故事,精彩传神的图画,在懵懂的黔首们看来,那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部分县乡有了专门宣读报纸的吏员。   有的县乡甚至将东北四郡一战编成了歌谣流传。   人们将目光瞄向了东北。   紧接着东北的物产丰富,土地肥沃的文章便发行了。   人们印象中苦寒之地的燕国北方,似乎一瞬间成了富饶之地。   渐渐地,关于东北四郡北上开荒的政令让人们沸腾。   三年免田赋,还提供粮种。   仅此一项,足以让黔首们心动。   可是后续迟迟没来,等来的是全国的田赋减一成收取。   似乎东北那片沃土不对中原诸郡开放。   人们没有等来东北的消息,却有秦国故地实施的新法先传了出来。   “不会是假的吧!这么宽松的律令!”   “没听说嘛,是试行!”   “我看啊,这试行也是行!咱们好日子不远了!”   有人怀着期许,有人等着松绑。   秦国故地的刑徒没有想到还能有免罪的一天。   “你们可以继续于此地劳务,今日起可以领取钱粮,也可返回故土,所有罪责免除,希望诸位能够严守新律,莫要再来此地!”   某郡的服刑之地,刑卒站在一处高岗之上,宣布了免除先前旧律施行时,一些刑徒的罪名。   一时间整个服刑之地沸腾了。   他们也曾怨恨过,也曾期望过,但从没有想过残酷的秦律会有松绑的一天。   “这位上吏,只有秦国故地之人吗?我们六国刑徒为何没有?”   一位刑徒靠近这名刑卒,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六国之民,暂未有定论,各位好好表现,归乡之期,不远!”   “上吏!我家中已无亲友,若留在此地,日领钱粮几何?”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刑卒耐心的为这些人讲解,已经有刑徒陆续验明身份,领取了批文,还有路上干粮,兴冲冲的往家的方向而去。   现在已是春二月,脚程够快的话,还能够赶上稻田里的春耕。   秦岭以南的人则希望早日能够见到家人。   关于释放旧律的刑徒,朝中有过争论。   有人认为,此举有损秦律威严。   而有人则认为,有些的刑徒本身所犯罪责便是可有可无的,不如直接免除。   这个问题让秦始皇也很头疼,因为秦法一直在加重,从来没有轻缓过,这是他们没有遇见过的问题,所以直接就发信息问了王守阳。   他只发了五个字。   [从旧兼从轻]   还是应该按照旧法来,一旦服刑,便不可轻释。   但是所犯罪责较轻的,可以免除刑罚。   一句话解决了争论,新律便正式出现在了秦国故土。   从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到新律施行,老秦人已经历经七代君主,一百多个年头。   耕战百年,换来大秦一统。   今日新律施行,更多的人是茫然无措。   有种不真实感。   李斯翻看着各地关于新律的奏报,脸上并没有丝毫表情的波动。   此次东巡他并没有跟随。   新律改变不多,但时间匆忙,若有变故,由他坐镇,可以快速调节。   “师兄,突然这么轻松下来,肯定有人不适应。”   李斯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肥大青年,“我看你就挺不适应的。”   “哎呀,这不是出个休沐日,连续忙了这么多天,突然闲下来不知道去干嘛。”   张苍一大早就跑来到了廷尉府,送走了始皇帝车驾后,便待在这不走了。   “恢儿最近学业如何?”   “还行吧,除了算术之外,这小子一直进步飞速!”   一直在对面看书的恢挪了挪地方,打算离这个小师叔远一些在说话。   “是师叔教授的太深奥,我一时无法理解。”   这就是在告状了。   李斯狠狠瞪了张苍一眼,“你那些大算术老夫看了都晕头转向,你教他这些,不怕他师父梦中找你算账!”   张苍缩了缩脖子,“哎呀,小师侄儿,从今天起就不教你圆与角的问题了,还是从计算开始。”   恢笑着点了点头,总算是不用费脑筋了。   自从被张苍带到算术坑里,他都没有心力在看其他书籍了。   若是简单的计算,还是能够应付一二的。   “今日也别读书了,将新律诵念一遍,去随你师叔游览咸阳去吧。”   恢放下了书册,“遵师伯之命。”   赶走了两个活宝,李斯终于可以安静片刻。   新律是否会带来反弹,新律是否还有漏洞,这些都没有定论。   后世没有这方面的发展轨迹,他只能推测。   “陛下应该也有这样的疑虑,所以此次东巡便没有让我跟随。”   朝中几位重臣,都留在了咸阳,内史嬴腾更是得了始皇帝明令,凡咸阳及内史诸县,若有不臣者,立斩。   太尉已经重归蓝田大营,那里驻守的秦卒是大秦精锐中的精锐。   同时,他也在看六国故地的反应。   此次新律推行,除了秦国故土,还有一郡要按照新律治理。   那便是东北方的长春郡。   秦始皇感受到了宣传手段的好处。   与其强行迁移,不如给够利益,吸引一些人,然后在进行筛选。   这样既符合自己的标准,又不会带来民众的怨气。   第一批人肯定不会多,能吸引四五万的黔首迁徙,也是朝中大臣们估算出来的。   再加上大秦两方巨贾的钱粮,大秦的治粟内史都没有出面,三年的优惠之策的窟窿便补上了。   这是新的尝试,也是一种全新的治理思路。   贵族军国制度必定会一去不返,前路也开始变得未知。   历史偏移度:5% 第87章 东巡路上的交谈   公子高坐在车厢里很别扭。   他刚刚十五岁。   还没有到黔首为傅的年纪。   没想到父皇会在这次东巡时带上他。   父皇对他说,此行是要将大秦的未来之地交于他。   他抬头瞄了兄长扶苏一眼。   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模样。   安静的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   然后他又看向对面刚刚定亲的兄长将闾。   这位喜爱骑射的兄长在订亲前还找父皇抗议。   结果被罚跪到了半夜,受了风寒,后来听说父皇亲自去看了他,说了一话,才让他好起来。   三个公子,坐在车厢里,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有各自的心事。   扶苏闭目,想着近些日子的新律。   他马上要执政一地,而且是比战国还战国的地方。   那里是秦律的中空地带,此刻上演的戏码比乱世都乱世。   要怎样理顺,怎样治理,他都要结合最近的现状和新的律令做一些规划。   秦始皇对他期望已经很明显了,他也不想像后世那样窝囊的死去。   将闾则是想着定亲的事情,感觉如梦似幻,本来不打算成亲的,现在婚礼突然延期,让他又有些失落。   父皇在他生病的时候已经将后世的事情告诉了他,当听到自己拔剑自刎时,脖子猛得一凉。   病好了,也愿意服从父皇的安排了。   他对那个辽阔的东北有了些期待。   想象着白山黑水间到底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   他看向对面呆头呆脑的公子高。   “高,你这表情怎么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公子高缩了缩脖子,“兄长?怎么了?”   扶苏睁开了眼,“别欺负高弟!”   两人都知道,面前的这位小弟为父皇殉葬的决定。   也是唯一个进入骊山皇陵的公子。   一个车厢,三个公子。   此行被带出了咸阳,将要面对始皇帝给他们安排的未来。   “长兄,我没欺负他!”   “此行去东北,好好适应,跟那里的郡守,将军们都要相处好。”   扶苏在一众兄弟姊妹间的威望是很高的,除了最受父皇宠爱的胡亥经常顶撞他以外,其他的人都很听他的话。   “知道了,兄长!”   然后扶苏又看向公子高,笑了笑。   “父皇让你跟随昌武侯加入水军,是为了之后南方之地的发展。昌武侯是族中长辈,平时要恭敬一些,训练若是吃不住苦,可以直言,切莫逞强。”   公子高点了点头,“兄长,父皇为什么让我去南方?”   “因为那里大秦的未来,需要有个人去看着经营。”   公子高不了解,大秦的未来为何会在南方。   那里终年湿热,蛇蚁蚊虫遍地,根本没有落脚之地。   扶苏看着两个小弟,心中感慨。   自己被安排进了会稽郡,为的是处理大秦的过往遗留。   将闾去了东北,是为了大秦最新的粮仓建设。   而公子高去琅琊,跟随嬴成水军,则是为了南方未来的开发。   还有一个人,是扶苏的兄长,子婴。   他则被提拔进了治粟内史,掌管货物,完全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父皇似乎在下一盘大棋,将他们几个在史上留名的子嗣,安排进了根本不属于他们的道路上。   “知道了,兄长!”   扶苏点了点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春二月路边的柳枝虽已有绿意,但风吹来仍有些冷意。   蒙恬和蒙毅两人并驾而行。   此行两人不可能缺席。   “前方马上到蓝田大营,我听说最近里面又出了些新东西,还很期待!”   蒙毅看着路边上匍匐跪地的人,“事关机密,竟然已经不让出营了。”   “这次应该是关于兵战的东西,不然不会严守。”   蒙毅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后面的车驾。   “此次出行,竟然带了三位公子,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毋择那老匹夫给我透露过一些,事关三位公子后事,可能是陛下起了怜爱之意,连带那两位都调离这处旋涡!”   “此去会稽郡,兄长万事小心。”   蒙毅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关心的说道。   “陛下暗中自有安排,我倒是无妨,只怕公子出现万一。”   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响动,一人加速而来。   “两位说什么呢?”   来人是王离。   “离兄,正谈论你与我兄长去会稽郡一事。你身为监御史,到时可要手下多多留情。”   王离白了蒙毅一眼,“我还想说让恬兄到时候多手下留情,以他的身手,得打我两个!”   “我这小小郡尉,还不是看你监御史的脸色。”   监狱史在郡县监察百官的职位,权利很大,若吏员有过错,他们可以直接奏报。   “大父前些日来咸阳,陛下没有过问,应是默许我们两家之事。”   王离声音小了些。   “自从陛下有意将您我任命为公子左右,便已经注定我们已经站在了其他大族对立面,日后艰难啊,离兄!”   冯劫坐在车驾中,看着岁首各郡县的监御史奏报。   他要将各地官员的一年中的表现做下统计,然后呈给陛下,由他决定任免,升职。   御史大夫权力虽大,但也是是个苦差事,也最容易得罪人,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都会有各地来的礼物,送到冯府。   皆都被他一一推却。   冯家是孤臣,只能守着这份孤独,才能保全家族荣誉。   “来,侄儿,伯父给你送碗茶汤。”   冯毋择端着两个汤碗过来,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   “已经到传舍了吗?”   “你这小子,天都黑了,看奏报都忘了时辰!”   “去年功绩考评要尽快出来,多地郡守功绩明显好了许多。”   冯毋择喝了口茶汤,“这可得多亏老夫肚子里那几幅图纸,不然,他们哪有这能耐!”   为了保护那些图纸,冯毋择穿了两件铠甲的事情,冯劫有所耳闻。   “能够看到这么多的功绩,陛下应该也会松口气吧。”   “秦旧地已经推行新法了,紧了这么多年,一松下来还真让人不适应。”   冯劫看了自己这位伯父一眼,笑了笑:“就怕有人会懈怠。”   冯毋择点了点头,“这是难免的,到时候你这职位,可就有的忙了。”   “拭目以待吧。”   冯劫将碗中茶汤一饮而尽。 第88章 蓝田大营里的东西   三天后,车队行至蓝田。   蓝田东工一处角落里。   “师父?!”   一个小茅屋内,小童探头叫了一声还在屋内嘀嘀咕咕的师父。   里面有个短裤短袖还用绸布遮住口鼻的中年男人。   “快了快了!”   特制的高腿桌子上铺了一整块的陶瓷桌面。   上面所有的用具都是陶瓷特制的。   他正在研磨一些矿物,用小秤测量着一些粉末的质量。   “不行,不行!这秤还是太粗糙了,回头得找那墨甲再搞个精细些的。”   他大概估算一小勺,然后用细木签轻轻混合。   “不知道这次的勾兑如何!”   用炭笔在一旁的记录板上写下了各种材料的的配合比例。   他笑着用纸将这些粉末包起起来。   一小撮的灰黑色粉末被他拧成了一条一尺来长的纸绳。   “来了!来了!”   丝毫没理会前催促他赶去迎驾的士卒。   他笑着将着绳子放在空地上。   一旁的士卒见他这场面,立即来到一旁的水缸边。   不由得他不慌,最近这些时间,好几处调配这玩意的茅屋都发生了火灾,有一处直接烧没了,还好那人跑的快,不然就成灰了。   “童儿,拿烛火来!”   卢生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不仅在屋子里让人挖了紧急通道,凡是验证之事,都放在空地上进行。   手中这东西太过爆裂。   这不是属于人间的力量,他一个凡人之躯当然要谨慎在谨慎。   “师父!”   卢生喉咙微动,将一个石块压在了这根一尺长的纸线之上。   接过小童递来的烛火,轻轻触到了那根纸线之上。   刺眼的火光骤然亮起。   呲啦……   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小院。   “成了!哈哈!成了!”   ……   秦始皇跟着墨甲来到东工的小院里。   匠承早已等在那里。   自从上次表明心迹之后,他就得到了来自后世的墨家大道。   “能源之事,暂时还没有头绪,这些日子一直在和甲儿等人制定后世的度量之法。”   一米是多长?   当然不是说多长就是多长的。   后世有个大约数字:秦时一尺约23.1cm。   这可难坏这些做事仔细的匠人,大约?   怎么能大约呢。   可是他们并没有办法测量,光在真空中于1/299792458秒内行进的距离。   便只能依照这个大约,来进行下一步的质量推算。   一千克是多少?   这又是个难题。   可以用水来测量,一升水就是一千克的重量。   有了米,便能制出一升的容器。   好在后世还出土了秦朝时的一石秦权,约30.75千克。   有两个标准,他们便可以相互印证,然后制定更加精细的测量标准。   时间有个准确的标准,便是手机上的计时。   温度的测量也有了标准。   那便是水的冰点和沸点。   冰点为零度,沸点为一百度。   只是现在的玻璃制造水平还不能生产出精细的玻璃管,是现在墨家之人需要突破的重点。   始皇帝拿着一个一米长的钢条,点了点头。   “统一的计量是所有事情的基础,这事急不来。”   后世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后世的计量为基础发展起来的。   没必要做出更改。   两种不同的计量单位,也可以防止配方泄露后,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仿制。   算是一重保险。   下一件物品引起了秦始皇的关注。   墨甲轻轻转动一个轮子,最前面的一根纤细的金属丝,一会便变得通红。   “这就是电力?”   匠承郑重的点了点头,“磁之力通过变化,可以生成电之力,金属如同水道,可以让这种无形的力量传递。”   秦始皇看了看手机右上角那处表示电量的方框。   二三百年,是有些漫长。   好在已经开始了。   “朕会多问问这方面的事情,一有消息,便传书与卿。”   匠承郑重一礼,他们现在不是理论的问题。   而是材料的问题。   比如隔绝金属的材料,后世所说的沙报纸。   棉纱是什么?   这东西大秦都没有啊?   橡胶?   那东西的还在海洋的对面等着大秦的人去取呢!   再后面一物是一种放在玻璃杯中的漆黑液体。   “这就是上郡高奴县所产的洧水?”   秦始皇闻了闻,味道有些刺鼻。   “石油一词实在恰当,此物炼制之后,极易燃烧,所产沥青,便是后世所说修建大路的主要材料。”   秦始皇很高兴,终于有个能够现在就用得上的物品了。   “此物提炼之时有毒,可用刑徒进行。”他叮嘱了匠承一句。   然后看向身边的王绾:“高奴县纳入内史管辖,绾卿之后安排此事。”   既然有这好东西,那就得用。   最后一件东西是一幅图画。   “此物由墨甲给陛下讲解。”   眼神清澈的墨甲代替了师父的位置,指着挂在墙上的未知之物,侃侃而谈。   这是一个动力源头,依据后世提供的蒸汽原理,由这位墨家年轻人亲手绘制。   “人之源头在心,此物可为死物之心。”   秦始皇笑着指了指上面的图画,他可是看到过后世大路和铁道上奔驰的车辆画面。   知道这所谓的蒸汽机,是能够运送人和货物的利器。   同时也是代替耕牛,提升农业生产速度的东西。   墨甲解释完毕,然后说道:“此物要求精密,尤其是各种无漏铁管,手工打造费时费力。臣只暂做了一个演示物品。”   这是一个圆形的铁球,上面有个拐弯的管子,铁球两边被两个铁管夹住,这两个铁管子固定在一个锅盖之上。   一旁已经有一个翻滚着热水的大锅,墨甲将这个特制的锅盖盖在了大锅之上,那铁球之上的弯管开始冒出白色蒸汽。   一会时间,那铁球就开始飞速转动。   呜呜之声在大厅内响起。   “原来如此!”   有很多东西,只有看到了,才能真正理解。   众人都是欣喜的看着这个转动的小东西,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在心中流动。   动力之源。   从烧开水开始。   一个简陋的蒸汽演示,让人们看到的是更多的可能性。   一众大臣开始纷纷议论,脸上都带着探寻的神色。   秦始皇则是看向了一旁敞开的后门,门外面,是一条笔直的黝黑大路。 第89章 道路与农事   秦推终始五德,周为火德,秦代周,为水德之始。   五德对应五色,木青、火赤、金白、水黑、土黄。   秦国是六进制,以六为极数。   所有的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   秦始皇更是将大河更名为德水。   眼前的宽六米的黑色大路,如同那流淌的德水,蔓延到院外。   他很满意。   可以说是非常的满意。   步履轻轻踩了上去,然后十分用力的跺了跺,又跑到旁边看看了路边缘的厚度。   还用手抠了抠。   很坚硬。   “陛下,此路如何?”   这是匠承准备的礼物,用石油提炼后的沥青,混合石子之后,修成了这条漆黑大路。   秦始皇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   “墨卿!速速告诉朕!此路修成,需多少时日?”   他很激动,看着匠承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十日!”   近百米的长路,而且如此平坦,十日时间也不算长。   “一日。”   秦始皇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几人?”   “二十多人吧,因为无法用刑徒,皆是院中工匠帮手修建。”   有点快了。   大秦的驰道修建是秦始皇定下的国策。   要求也很高,但是没办法达到如此精美。   因为无论路面如何夯实,下雨之后,也是泥泞的。   这路就不一样了。   下再大的雨,也不会有泥泞!   身后的众大臣都有些感叹。   大秦国都的大道也还都是夯土,若都建成这种道路,那雨天出行便不会怕溅一身泥水了。   “彩!”   有了这路,各地往来速度便更快了。   无论调兵,还是运送物资,因大雨导致车辆深陷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秦始皇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很多趟,真是越看越喜欢。   “要致富,先修路!”   他想起后世说起大秦驰道时所写的一段话。   想象着如此道路遍布大秦时的景象。   骑着骏马的信使,路上巡查的士卒,无数的商队,来往的黔首。   那才是大秦应该追求的富强。   “陛下,此为石油提炼,以及此道路修建之法。老夫结合后世所传,做了些许更改。”   秦始皇接过匠承呈上的小册子,打开看了看。   让这些墨家之人做事,就是省心。   “墨卿想要何种奖赏!”   老墨匠咧嘴而笑,“更多的技术,还有更多的帮手!”   秦始皇深呼了口气,更多的技术他有,可是更多的帮手,他没有办法。   “前一件事朕倒是可答应帮你,可是后一件事。”   他看向了一旁蹲在地上抠沥青路的将闾,“东北新郡仍需大量墨家之人支持。”   老墨匠露出了苦笑。   他们已经抽不出人手去支援北方了。   缺人,缺的从来都是达到某种水平的人。   “此事容朕与诸臣商议,不会立刻就有成果,墨卿给朕些时日。”   老墨匠只得躬身,将恋恋不舍的一众人送至门外,“前方农家之地,诸位慢慢观赏。”   走过叮叮当当的工室,外面是一片田野。   年前种上的冬麦被积雪覆盖着。   相邻的水晶房屋里,则是有另外一种粮食郁郁葱葱。   更远处,则有一间玻璃建造的房子,里面雾气朦胧,依旧有绿茵呈现。   “冬日能够见这一片绿色也是奇景。”   农家以农乙为首,在田间等着始皇帝的巡视。   “麦子长势喜人!”   秦始皇扒开积雪,看到青绿的麦叶,冲着身后的大臣们说道。   一阵道贺之声传来。   农乙便带着几人看了水晶房中的水稻。   “谁能想到,这冬日还能见到抽穗的水稻。”   秦始皇看着将要抽穗的水稻,又是一阵感慨。   暖房中很热,如同盛夏一般,几个肥胖的臣子已经开始抹汗了。   “温度很重要,此举完全是为了验证育秧法的成活率,结果很好!”   农乙将一张表格递给了秦始皇。   秦始皇看着表格,不住点头,然后传阅众人。   “节省了不少稻种,但是多了人工。成活率还不错,只是不知产量如何。”   今年推不推育秧之法,这个问题秦始皇在纠结。   大秦水稻,历来是直播之法,就是撒上种子,等雨水浇灌,成活密集的地方,可以选择性移植到稀疏的地方。   这种方式要多用些稻种,稻草混合,易倒伏。   “再试一年吧。”   他看向农乙,轻声说道。   “农事事大,与其做错,不如不做。”   这个结论并没有出乎农乙的预料。   他和秦始皇对育秧法的态度是一样的。   “臣也有此想,今年会在多地试种此法,因地制宜,才是农家正道。”   秦始皇很欣慰,“卿之言语,甚合朕意。”   农家之人务实,无论方法多好,田里的粮食产量不会骗人。   勤劳的人,除草,施肥,捉虫。   庄稼就会高产一些。   但农事也是最看老天脸色的事情。   风调雨顺,五谷才能丰登。   农家之人也是最不服输的一群人。   他们期望无论风雨顺还是不顺,天下之民的五谷,都是丰产之年。   出了水晶瓦房,一行人便进入玻璃房内。   这房子是后修建的,里面种的不是五谷,而是各种菜蔬。   秦始皇对这处玻璃房内的种植之物并没有什么要求。   只是农家之人看这么好的房子空着有些浪费,便一人划一块地方,种上自己中意的作物。   “怎么还有吊在水中的!”   始皇帝看到一排玻璃瓶内,一株植物形态各异,有的根须茂密长势比在泥土之中似乎还要好些,有的枯黄之态,似乎马上要死去一般。   “这是后世所说的水培之法,我们便让墨家之人做了些玻璃瓶,观察各种物品溶入水中之后,对作物的影响。”   秦始皇看了一会,对着农乙问道:“可有什么收获?”   “有一些,陛下稍候。”   农乙越过植物种植之地。   打开了一墙之隔的地方,一股味道扑面而来。   扶苏早早的捏住了鼻子。   两边的两个弟弟正疑惑呢,便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农乙连忙关上门,不好意思的看着一脸难色的诸人。   手中却是托了一盘东西。   五六堆的粉末。   “这就是各种肥料了吧!”   秦始皇不觉得有什么,捏起一点闻了闻。   “各有用处,能够缓解不同植物的状态。”   秦始皇将手中之物放到了王绾跟前,后者先是疑惑,然后很不情愿的伸出手接住。   嗅了嗅之后,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没有臭味。 第90章 最美的艺术   校场之上。   几个灰白色的半人高土堆被筑了起来。   点将台上站着几个方士打扮的人。   他们正热烈讨论着今天谁的土堆炸的最高。   其中一人不屑的看着这群人。   心中充满着蔑视。   这可不是土堆。   这是他炼成的凝土为石之物。   小小雷法,安能破坏!   等一会陛下看到之后,一定会重赏自己!   说不定立马就会认定自己是那种最强的方士,交给自己大批的材料,炼制成仙之丹!   一群议论纷纷的人由侧门而入。   为首一人身着黑色衮服,大踏步上到台上。   他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开口说道:“诸位仙师,朕来晚了!”   几人终于醒悟过来,纷纷参见。   “陛下神采飞扬,让我等见之如若天人!”   一群马屁话毫不吝啬的从这些仪表非凡的人口中吐出。   身后的王绾闷哼出声。   这群方士,油腔滑调,不安好心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   儒家从来不相信这些方士口中的成仙之法。   这些人自古就有。   传闻黄帝时期,有广成子、赤松子传长寿之法,之后这一群人钻研仙术,四处度君王成仙。   可是无一人白日飞升。   陛下自一统六国以来,多有这类方士聚集,言有成仙之法。   王绾知道,真让这些大神们靠近陛下,整日宣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个新成立的帝国早晚玩完。   所以作为百官之首,他极力阻止此事。   更好在后世神物降临,将这些人的言论彻底拍死。   仙丹!   都是扯淡!   不过这群人有不小的用处。   整天捣鼓那些金银矿石,多少会有逆天的发现。   其中就有两物。   一称火药。   一称水泥。   秦始皇将这两个东西的配方交给了这些以炼丹为主,渐渐走偏路线的人。   以凝土为石和仙人传授雷法为引,勾引这些疯狂的炼金术师,搞出大秦最需要的两个东西。   火药,打仗是次要的,主要用来开山。   水泥这玩意好,不仅能修路还能建房子。   这两样东西在如今的人的眼中看来,可是跟仙法无二。   “今日朕来此,希望各位对神人所传之法有所精进!”   “陛下一看便知!”   几人信心满满,对于火药的配置,他们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一旁主持的蓝田大营的一名裨将。   一声令下,一排举着长盾的盾牌手挡在了高台前方。   没办法,谁都不知道这次的试爆,会不会有个泥块或石子啥的溅到陛下身上。   诸位大臣觉得这有些大张旗鼓了。   那东西距离百步之远,就几个土堆而已,能有什么杀伤力。   “火!”   一位士卒举着火把,点燃了一个土堆上面的引线。   公子扶苏已经举起手指,堵住了耳朵。   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弟见到这个情景,立即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陛下,诸位上吏,耳朵堵起来!”   秦始皇想起后世叮嘱,点了点头。   有些臣子则不信这一套,就凭这些方士能够掌握什么雷法。   见那火光将要没入土堆之中,主持此事的裨将立即高呼。   “举盾!”   轰!   哗啦啦,泥土溅在盾牌之上发出如同下雨的声音。   一声巨响传遍整个校场。   嗡~   没有堵紧耳朵的几人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一时间天地都寂静了。   大音希声。   盾牌撤下。   那个土堆的里塞火药的方士立即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见那只是被崩出一点裂缝的灰泥堆,他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这次响声倒是挺大,雷法威力不行啊!究竟错在何处?”   站在高台上的一众大臣则是面面相觑。   天雷真的降临人间了。   屠睢一脸凝重,来到秦始皇跟前,低语几句。   “陛下,此物若用在战场之上,可瞬间震慑敌心!只是,威力甚小,多用几次,敌人就不怕了。”   秦始皇点了点头,“看这位仙师表情,似乎对这次演示不甚满意,咱们看看后面几个再说。”   之后几人表现与之相差不大。   声音有大有小,有两个根本就没响,被其余几个方士一阵嘲笑。   秦始皇则是轻声宽慰几句,让这两人顿时好过不少。   “臣观那几个土堆甚是不凡,不知可有奥妙?”   王绾等几人早就看出那几个土堆不同寻常。   这么大的声音,几个灰土堆不过出现裂缝而已,一点不合逻辑。   “正要禀于陛下,此乃陛下所授凝土为石之法!诸位请看!”   这人得意洋洋,吩咐自己的童子托上来一个托盘。   上面又是放着几堆粉末。   这人一一介绍,说的激动非常。   前几次自己所炼水泥根本就禁锢不住这些人的雷法,每一次筑起的土堆,都被炸的四分五裂。   后来小院里又来了一位称作卢生的方士,让自己调整了一些物品的多寡,没想到效果奇好。   这次演示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一众人听完这话心思可就活络起来了。   这玩意要是面世,大秦的将作少府那些建工室,大城的人不得疯狂了。   “卿要何赏赐?”   那位搞出大秦水泥的方士搓了搓手。   “不敢讨赏,只求陛下再赐仙法……”   话还没说完,后边一群研究火药的人就不愿意了。   “无耻老贼!”   “陛下不要听他胡言!还有一人未到!胜负仍未可知!”   这人丝毫不恼,笑着看着群人跳脚。   “那便等一等那燕人卢生!”   场上筑起的水泥堆仍有一个是空着的,就是给那位后来的卢生准备的。   “来了来了!”   一阵畅快的呼喊从校场边传来。   此人手中拿着几个圆筒状的东西,匆匆来到台下。   “卢生来迟,请陛下见谅,诸位见谅!”   秦始皇看到那人手中之物,眼中一亮,点了点头,“无妨,卿尽情施为!”   卢生这个东西根本不是秦始皇给的配方。   他在炼丹时曾经就发现过一种在火焰中快速闪光的粉末。   这次他将那种粉末搞了出来,掺进了自己配比的火药之中。   并且装进了特制的铁管管中。   他怕火药的量不够,还专门搞了根手臂粗细的铁管。   “火!”   火焰再次被点燃。   一股爆裂的震动声响彻整个大营。   马厩中战马嘶鸣。   盾牌手们将手中的铁盾放下,他们刚刚所承受的冲击不亚于箭矢。   他们看向场中。   一阵刺鼻的烟尘散去。   那个灰色土堆彻底不见了。   只有到处散落的灰色石块,遍布校场。   众人全都呆滞了。   卢生则看着这一切有些不敢相信,他口中喃喃。   “这才是雷法吗?”   秦始皇眯起了眼睛。   想起了后世对这种现象的描述。   “或可称为艺术。” 第91章 一场阳谋   车队在蓝田停留了一天。   屠睢留在了蓝田。   在军议大厅内,他的手仍旧是颤抖的。   几个搞科研的方士都站在这里,脸上都是肃穆神色。   “既然陛下有此决定,诸位便安心在此生活,一应物资供应皆可直书与我。”   除了那位研究水泥的方士,几个火药专家正式被划归于太尉府管辖。   针对性的实验进行了很多场,除了炸烂那个水泥堆超量外。   之后的一些实验便减少了计量,但是进行了更加真实的战场模拟。   铠甲,盾牌,直到最后一整头猪。   甲碎,盾裂,血肉飞溅的场面现在屠睢一闭上眼就能想到。   无比震撼,同时又无比恐惧。   他知道这种东西一旦出现在真实战场上,其威力所能改变的不止是一场战争的胜负,而是彻底改变战争的方式。   一力破万法。   兵者诡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将会重新变得不那么重要。   卢生也在思考。   首先他们搞的这玩意绝对不是什么雷法。   而是属于人间的,从未发现的力量。   其次便是他们这群人全部都被禁足,终其一生都别想再离开这里。   好消息是陛下开放了他们的那些所谓的仙丹炼制的物资。   他们可以尽情的去钻研,但是火药,必须是重点。   那是一句如同魔鬼低语的引诱。   “你们不想知道这个天地的根源吗?”   卢生能够感受到,秦始皇口中的世界的根源,肯定不会存在仙人。   炼制仙丹似乎不再是一件吸引人的事情。   天地的根源。   想想都是一件让人振奋的事情。   ……   关于东北新郡的移民之事也正式敲定。   各郡县的三老看着宣传框里的报纸,为到场的黔首宣扬。   “三年免田赋!三年免田赋!耕牛,农具,全都免费使用。   田亩全都分好了,全都是良田,先报名的,靠水!”   虽然没有燕国旧地的移民政策要好,但是免除三年的田赋,也是件无比吸引人的事情。   “三老,这都二月底了,到那得多久啊!”   “一个月,乡里发放凭证,各地传舍有食宿免费!”   他们不仅仅是听说,而是切实看到了报纸上描绘的图景。   那些笔直分割的良田,谁看了都心动不已。   “那都四月了,不会晚了吧!”   “晚什么,那地方四月才入春!到地方正好开田!”   各地的气氛高涨,特别是那些田亩本来就少,还被一些旧贵族富人排挤黔首。   报名的底气就更足了。   ……   前方是一座雄关。   关在峡谷中,深险如函。   这座关隘是大秦的门户,也是东出的必经之路。   领队而行的蒙毅看着眼前的雄关,看了一眼沉默了一路的兄长。   “如此雄关,似乎无法能成为阻挡大军前进的阻碍了。”   蒙恬沉默的看了一眼这雄城。   脑子里想的都是要用多少那玩意才能将这处关隘炸开。   “陛下说的不错,那就是艺术。”   蒙毅看了看蒙恬表情,想到了一个可能,“兄长,你不会再想要怎么才能将这处关隘炸开吧!”   蒙恬意识到自己似乎困在了某种状态之间。   “不不不!”他连忙矢口否认,却见到弟弟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车队缓缓驶过关口。   扶苏看着一脸兴奋之色的两个小弟。   “兄长!你说那火药真的用在战场上得多厉害啊!”   公子高很庆幸这次东巡自己被选上了,单是一个蓝田大营就让他长了这么多见识。   将闾则一脸不屑,“行军打仗,靠得是将领指挥,那东西只是外物!”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对于那玩意的威力,将闾是佩服的。   “你们两个只看到了火药之利,却没看到那水泥的用处。”   相比于爆裂的火药。   扶苏更看好那能够黏合砖石的水泥。   这东西要是推广开来,不仅能够改变大秦的房屋样式。   也能建成更高的建筑。   要是真的建设出后世那般的盛景,扶苏觉得此生无憾。   秦始皇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情愈发的好了。   [后生,朕出函谷了]   没有回复,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他不知道王守阳那边发生了什么。   电话也没有接听。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博浪沙已经被暗中的秦卒搜查过了。   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他是很想见见那个张良的。   也很想知道,那个所谓的黄石公,到底是什么人。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自己以及车队这群人的安全的基础之上。   “陛下,阳翟来人回报,张氏之人已经尽数离开阳翟,踪迹全无。”   窗外,有一名士卒传来密报。   秦始皇皱了皱眉头。   “怎么会这样!”   一切似乎变得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毅卿,你如何看此事?”   夜晚,传舍之中。   秦始皇单独召见了蒙毅。   “陛下,这些人是韩国旧贵?”   秦始皇点了点头,“算是,不过那个张氏的小子的父亲和大父皆是韩国的宰相,韩国被灭之时,他还很年轻,并没有在韩国朝廷任过职!”   蒙毅看着手中的资料,觉得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是一群活跃在暗处的人。   秦国的律法刚刚在六国推行。   所有的地方都有漏洞。   想要悄悄送走一些人,太容易了。   “这些人都是那人的门客,定然会在某个地方会合。会在哪里呢?”   蒙毅看着地图,看到秦始皇用赤笔圈住的所有可疑的地方。   “这是一场阳谋,无论他们成功与否,败者都是我们。”   蒙毅想到了一种可能,眼中闪烁不定。   “他们是想凭借刺杀之事,引起六国旧贵……”   蒙毅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他不能说。   “引起六国公愤。”   秦始皇眼神很平静。   若这些人的想法真是这样,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还有没有用处。   应该是有的吧。   这是无法掌控的事情。   也是一个帝王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从明天起,朕的六驾马车皆都用假人。”   无论之后的事情会怎么发展,暂且躲过最凶狠的刺杀再谈。   这一路注定不会是平静的。   前往东北而行的黔首,各处买卖的行商。   春季,永远是充满希望的季节。 第92章 张良的测试   前方是一处杂乱的小巷。   各种污秽垃圾遍地。   偶尔有一个靠在墙边的瘦弱乞丐,口中发出呜咽不明的声音。   “先生!右边!”   追在前面的铁汉提醒着吊在后面的张良。   强忍着不适感,张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让自己掉队。   等他转过巷子。   眼前景象却让他一滞。   前面是一处偏僻的院落。   主屋塌了半边,土墙也只剩半截,豁口不少。   铁汉已经停住了身形,他站在院中,身前有十几个衣衫褴褛的青年。   那个偷他们照身的瘦弱小子正站在,一个面色狰狞的中年大汉身侧。   “头,照身!”   那为首之人看都没看那照身。   目光直愣愣盯着铁汉。   “体格不错,可会武艺?”   张良不想在这里惹事,便连忙上前,“这位壮士,我二人不想多生事端,若将照身归还,我可将身上钱财尽数奉上。”   “有你什么事!我在问此人!”   “先生,我来应对。”   张良讪讪后退,知道这些浪迹在社会底层的人,有他们的一套规则。   “过往学习过一些拳脚。”   对面那人当即笑了,“来来来!与我过两招,若是能够赢下某,照身你们拿走便是!”   “那就如此说定了!”   铁汉往前走了几步。   对面之人直接就抬手打了过来。   拳头直攻铁汉面门。   铁汉闪身躲过,没等那汉子转身,双手提起他的腰带,直接就将其提溜了起来。   一声怒喝,直接就将这人提起,扔了出去。   “哎哟!”   那人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嚎,起来之后脸疼得扭曲了起来。   “一起上!”一边拿着木矛大棒的人见老大不敌,就要一起围殴。   却被那人厉声喝止。“都给我住手!”   这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今日算是碰到好手!我输得不亏!”   他召来那瘦弱小弟,将其手中照身拿来,递还给了铁汉。   然后冲后面堵路的手下摆了摆手。   铁汉看了一眼张良,后者点了点头。   “诸位为何要引我俩来此?”   这话说的委婉,那中年人也算客气了一些。   “并非特意引二位,本来就是暗里的买卖。”   “买卖?”   张良有些疑惑。   “我等不为劫财,只是盗得此物,转手他人。   有人发现,追踪至此,或恐吓,或威胁,交钱赎回也罢,暴揍驱逐也罢。   能从那张氏酒肆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敢报官的。”   张良笑了,这群人倒是找了个无本的买卖,只是其中又有些不对的地方。   “照身各异,与所持之人不符,又如何瞒过门卫亭吏监察。”   这人一笑,“此事好解决,照身依照相貌特点描述,除了身高之外,其上所写,皆可伪装。”   张良眼神一亮,“此中有能易容之人?”   若是真有人能够根据照身所写,改变容貌,到整合两人的意愿。   “原来二位并没有从张氏那里购得照身?”   此人听张良这么说,已经察觉到两人的不同寻常。   按道理说很少有人能从张氏那里走空。   “实不相瞒,确实不曾购得。”   一听这话,这人便起了好奇心。   “二位可愿随我至静处说话。”   张良看了铁汉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自无不可。”   “你们几个看好这里,暂时不要接待客人了!”   这人大手一挥,让一群手下呆在原地,他则领着张良和铁汉,绕过这处小院,又来到了闹市之中。   阳武县算是大河北岸渡口最大的城市,平时往来人员复杂,其中不乏有想法的人。   六国的底层民众对于大秦的统治自然是有不满的,但是没有旧贵族来的那么激烈。   他们的日子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只不过秦律鼓励农耕,有布帛产出还能受到奖赏,倒是让不少勤劳耕种的人看到了希望。   六国中上层的人依旧是散漫的,那些严苛的秦律在这里只能流于表面。   三人来到一处售卖鱼货的鱼肆,门口客人不少。   这人随意的与卖鱼之人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两人来到后院。   这里很干净,有仆人很热情的为两人倒了热汤。   “两位,莫嫌弃此地简陋。”   “仁兄这也算小有家资,令人艳羡。”   “商税也重,还好上下打点,多少算是能糊口。”   一路之上,这人没少说话。   此人陈氏,名守,家中以捕鱼为生。   左右无人,张良便直言相问。   “守兄带我两人来此,所为何事。”   陈守拱手,“我自幼仰慕侠士,每每听闻某处有仗义之事发生,都是心生向往。”   “我二人并非侠义之士。”   “以弱抗强,就是侠义!”   张良沉默了,感情这位将他俩当成了墨者侠客了。   “守兄,莫非也有意大事?”   陈守那狰狞的脸上挤出笑容,“大事谁不想!今日得见两位,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事关机密,守兄莫非不懂?”   陈守连忙点头,要得就是这个味道。   “我懂!我懂!当年荆轲西去,还是我陈氏渡船将其送往对岸的!   那人风姿,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张良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疑惑。   “阳武之人,也不满秦律?”   陈守撇了撇嘴,“不满?呵,岂止是不满!您尽可看看,这天下,有何人愿被秦人桎梏,没有人敢言,敢做罢了!”   无人敢言,秦律会让他们闭嘴。   无人敢做,秦卒会踏平所有不顺。   这一切需要一个引子。   “守兄认为只凭我两人,可行刺秦之事?”   张良笑了,这人有些天真。   沧海君被俘,自己踪迹已经泄露,以他与铁汉,根本不可能再去行刺秦皇。   唯有蛰伏下来,暗中联络各地仁义之士,等待时机。   “守虽不才,这大河渡口,各处地方,也认识些许仗义之人。若两位信得过,我可与之牵线。”   张良心动了,这位陈守看似不靠谱,可是其人言行,却又无比真诚。   “守兄误会,我两人更换照身,只为逃避罪责,却没有守兄这等胸怀。”   他果断的拒绝了这人的好意。   陈守眯起了眼睛,眼神看似有些不善,但随即便又开怀而笑。   “如此,我便不多言了!二位慢行!”   从鱼肆出来,两人便不再停留,出城而去。   这是一次信任的测试。   两方都在担心,对方会报官。 第93章 藏于长河之中的谋士   长河一处港湾。   一艘比较大的渡船被人改成了草房。   铁汉搓着手,从房子里走到船头。   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张良坐在船头,手中的钓杆直垂而下,在飘雪的冬季,很是特别。   “先生好雅兴。”   自从决定刺杀之事暂缓之后,张良便购买了一艘比较大的渡船,上面经人改造,可以同楼船一样居住。   最近新流行了铁炉,倒是很适合在船上使用。   若是听到官吏寻访,随便找个芦苇丛中一扎,躲十天半个月都不是问题。   “闲来无事,倒是你,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奔忙,着实辛苦了。”   面前的张良变了模样,胡须蓄起,面容有些憔悴,但是眼睛却是更加明亮。   “阳翟的传信已经送出,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收到。   近些日咸阳在忙受降东胡王之事,应该没有那么快关注主人。”   张良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功绩,扩土之功,现在庶民对这个新的君主评价有些改观啊。”   漫天的飘雪,很快将小小的河湾覆盖,远处的大河主流仍在缓慢的流淌。   陈守穿着一身厚厚的羊皮裘,看着张良的小屋,不由得赞叹。   “先生才智过人,竟能想到此法。”   “小道而,守兄此来可是查访清楚我之身份?”   陈守拱手,“没想到先生是韩之旧人。”   “多谢守兄帮助我等传递消息。”   “同为韩人,皆有灭国之恨,举手之劳而已。“   陈守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觉得他对自己更加疏远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   张良摇了摇头,“良此行是灭族之举,守兄有家有室,若随良为贼,恐家室不保。”   陈守笑了笑,“偷盗私卖照身,已是大罪,何惧家室俱亡。”   张良眉头皱起,此人倒是心狠。   “守兄言语至此,良不便推脱,若守兄有意助我,可帮忙寻驰道狭隘之地。”   陈守终于露出了笑容,立马拍胸脯保证道:“先生尽可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一叶小舟缓缓驶出河湾,其上还传来陈守的大笑之声。   “先生真愿意相信此人?”   张良看着那风雪之中远去的小舟,“从韩国被灭之后,我便不再相信任何人。”   “可是,先生仍旧让他去寻找行刺之地。”   张良回到了屋内,“咱们换个地方吧!”   万事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冬季的寒风很快吹到了长河之上,流凌然后很快被封冻。   往来的渡船都已停摆,对于来往的人群倒是节省了一笔租赁渡船的钱财。   “先生,这是我买来的报纸抄录,可惜绘图的木牍太贵。”   张良接过铁汉送来的木牍,这是集市已有人对报纸这种东西的抄录,售价一钱到百钱不等。   算是最近一种新兴的行业。   也是张良给陈守的一些报答。   张良看着上面的描写,对于咸阳受降的场面描写的十分生动。   “庶民表现如何?”   铁汉想了一下酒肆间的议论之语,有些感叹。   “中原之民,似对外胡之人也有仇恨之情。”   张良默然良久。   “陈守的人没有跟踪你?”   铁汉难得的有些担忧,“我临来时去见了他一面,告知了您的一些推测,阳武似乎有些外松内紧,很多人都已经离开。”   “看来你我踪迹确实已被察觉,可惜无法阳翟之人还未赶来。”   天地间的寒气无法逼近屋舍,北风吹来,一望无际枯黄的芦苇沙沙作响。   又是一场大雪慢慢落下。   被大雪淋成一团的陈守领着四五个人来到了张良的住处。   “久违了,守兄。”   “先生料事如神,若非铁汉兄告知,我等几人,此时已在牢狱。”   说着,他向身后几人介绍,“这位便是我之先生,尔等莫要再言我不仁义。很多人想见他,我可都没答应。”   陈守身后有人谋划之事,很快被暗地一些势力知晓。   平时只是小偷小摸的鱼贩守,凭借一手报纸抄录,很快将整个十里八乡的信息传播的工作做绝。   此人这个举动不仅没有被官方警告,还被县令点名表扬,一下子由一个县里混混,攀上了官方交情。   有人眼红已经来不及了,收了好处的县令已经将这些活独家授权给了他。   这人一朝得势,却并没有忘记底层之人的辛苦,迅速整编了流民乞丐,发展自己的卖报事业。   这一看就是有高人指点啊。   尤其是近些日子,这人将自己暗地里的那些活动全都停止,并且洗的干干净净。   一些人看到后,果断模仿。   果然,近些天阳武忽然严查起来,许多暗地里经营的买卖都被一锅端了。   就连张氏的酒肆都被迫关门。   要知道这张氏之人可是在国都有人的。   于是,这位鱼贩守的幕后之人便成了传说,很快流传开来。   “诸位远来辛苦,快快进屋内喝杯热汤。偏僻野人,一些胡言乱语,实在不值得诸位来此受苦。”   一身裘衣高冠,胡须低垂的高人形象一下唬住了这些人。   “先生雅致,不居凡俗之地,便可运筹县中诸事,当真高士!”   几人围着火炉开始吹捧。   炉火边围有一个小桌,锅中汤水沸腾。   桌上已有切成薄片的鱼肉,羊肉搭配葱,韭,还有一些野菜,另外还有陈守带来的一壶酒水。   “野外之地,简陋食物,诸位勿怪。”   大河之上,不缺鱼肉,冬季凿冰垂钓,也能收获颇丰。   能够在大雪的天气吃到热乎的肉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虽然它只是一锅杂烩。   “鱼肉鲜美,可是先生垂钓所得!”   一人轻轻夹起一片晶莹鱼肉,放入嘴中咀嚼,不由得是一阵赞叹。   “今日得知有客来,鱼儿争相咬食,平日很难有此渔获!”   众人皆是大笑,不愧是高人,这话说的就是让人听得舒坦。   “今年总算是过去了,不知来年又有何种风波。”   有人感慨一句,发出对时局的感慨。   张良笑着,并没有说话。   陈守立即搭话:“风波再大又有何妨,有先生坐镇,诸位还怕捞不着大鱼。”   一些人顿时露出了艳羡之色。   真羡慕这家伙碰到了这种高人。   他们也庆幸自己能够遇到这样的人,能够看清未来之事的发展。   一些人一旦有了利益的纠葛,总会走上未知的道路。   哪怕知道前方是悬崖。   他们也相信自己能在即将坠落的时候长出翅膀。 第94章 一个赌注   冬季的大河景色极美。   冻手冻脚的那种美。   看着铁汉在投掷那铁锥,张良有些跃跃欲试。   “先生,您可要小心些。”   张良勉强将重一百二多斤(今六十多斤)的铁锥提起,要想扔出去,绝对不可能。   “哈哈哈,还是你来吧!”   铁汉摇了摇头,“都言君子六艺,先生似乎并不擅长射御之术。”   张良点了点头,“说的好听而已,单是乐之一术,其花费就不是一个小贵族能承受的。   更何况射御之术,花费便更多,不仅是弓箭,车驾的购置和维护,单说伙食。   以你为例,就连你的伙食咱都是靠着守兄的接济才勉强吃饱,小贵族能养得起几个君子?   我自家破以来,于六艺生疏很多,连年奔波,便更没有这些心思了。”   铁汉对于儒家的了解也只是流于表面,听张良这么一说,便觉得也就那样。   “为何六国多用儒生,而秦国禁止儒生入境?”   “为何,因为儒家一道,最重礼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伦理绑架政治,为各国君主所喜,儒生们算是找了个天大的靠山。   而秦国功利,与儒天生不合。”   铁汉似有所悟。   张良言语未止,“听闻公子扶苏颇有君子之风,以秦皇这种霸道之人,又为何让他的儿子去学习儒道?”   “为何?”   “因为,他要维持自己的统治,便要将夫子从孔庙中请出来。   因为唯有儒家,才是最尊崇皇权的学问。”   铁汉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原来如此!”   张良抚须而笑,“这段时间同于安静下来,我也想了很多的事情,这段话也是近日所悟。”   一口气吐出胸中郁气,张良有些轻松感觉。   沉重的铁锥又飞了出去,所落之地比上一次又远了不少。   过完腊月,天气似乎更冷了一些。   这日出门一趟的铁汉又带来了新近的报纸抄录。   “这个秦皇,将东胡之地描述成天府了!”   铁汉自幼在东北地区成长,对于新的长春郡,他比很多人都要清楚。   苦寒之地,真的没有这报纸上描写这么美好。   张良则是看着木牍上的文字,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若是往常,说苦寒之地难以存人也可以被人信服,但是东胡王已经囚于咸阳,再言苦寒,那如此多的东胡之人又是如何生存?”   铁汉叹气,“先生你咋滴还为那秦皇说话!”   张良笑了,“并非我偏向于秦,这是国之大事,这天下已经为一,一些事情已经不能再按照常理推测。”   “反正就算有人去那里,也不会比在故土过的好。不仅苦寒,野兽遍地,随时择人而噬。”   “自然无法与中原相比,但是庶民不会这么想。可耕种土地,对他们来说永远是最珍贵,比命都珍贵。”   张良开始试着了解那个位于西方的国度,他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在围绕着土地进行。   东北方的土地算不算是沃土,张良去过那里也有过了解。   一年只有一季粮食,半年都在风寒暴雪之中,根本不算是沃土。   那如今的大秦又为何占据那里?   答案还是土地。   冰封半年的土地也是土地啊!   中原都打成啥样了,如今有一片能够安置更多人的大平原,谁不占那不是傻子吗?   张良将手中的木牍塞进了火炉的缝隙之中。   一道火焰升起。   “单是这个火炉,就足够一家之人避过严寒。   听你所言,东北之地多野兽,那更好了!有兽类,便不缺裘衣,甚至比你我的御寒衣物还要好。”   铁汉苦笑,“但是描写这么好,也没说迁移过去的好处。先生这话语,就好像会有多少人过去似的。”   “我是越来越看不透秦皇的谋划了,有好几次我都有种错觉,那句传言似乎是真的!”   “泰山封禅之事?”   张良深呼吸一口气,“这些谋划,完全不是百家之人所为。”   他说的很果断,以自己的见识,勉强下了个论断。   “市井之间如何评价这些对东北之地描述的。”   铁汉倒了杯热水,吸溜一口,“说什么都有,倒是论得很激烈,都吵起来了,要不是旁边有游徼看着,有几人都要当街动手。”   张良笑了,“太厉害了,我以为新出现的报纸就已经是最厉害的东西了,这些日子的传扬之法,才是最有手段的东西!”   当张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总算窥到了这场大戏的一角。   “铁汉,你我打一个赌如何?”   铁汉疑惑,“先生怎么有如此雅致不知赌什么?”   “此次秦皇对于东北迁徙之事,必定不会强征。”   铁汉都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就是不信的样子。   秦始皇那是谁,一国之君,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你一个小小庶民,听着就是,还能反抗不成。   “如何?赌不赌!”   铁汉笑了,“先生说的豪迈,赌注为何?”   张良思考一番,“若你胜了,我便放你归你东北。若我胜了,你便答应帮我办三件事。如何?”   铁汉皱着眉头,“先生要将我驱离?”   “怎么能说是驱离,我只是想不愿你再随我入险境。”   张良说的很认真,这是一路以来,他从未说过的话。   铁汉沉默,良久不再说话。   “你如何就能认为你能赢了!”   铁汉闷声道:“先生所说三件事,又是何事?”   张良抬头思索了一番,“暂时还未想好,等想好了,在告知你。”   “成!这赌我认了!”   芦苇荡中,传出畅快的笑声。   又过了几日,寒风稍歇。   很久没有来的陈守,再次来到了这处隐秘的河湾。   他脸上有些兴奋神色,搓着手,满是期待。   “守兄!”   “哈哈哈,先生!好消息!好消息啊!”   张良一愣,“何事?”   “先生,你不是在等从阳翟而来的人吗?”   张良脸色微变,“你见到他们了!”   陈守连忙摇摇头,“您先别急,是来往咸阳探查消息的兄弟们遇到的。   他们情况很不好,我已经派人暗中相助,过几日便可来到此地!   张良脸上也有些激动,“太好了!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第95章 在芦苇里的波涛   一队近百人的队伍从雪地上缓缓而来。   “少主人!”   为首的老仆很激动,还未到张良跟前,便跪了下来。   “何须如此,快快起来!”   张良眼中有些湿润,人一旦有了牵挂,便容易动容。   他看向后面的众人。   都是一种劫后余生表情。   张良将身上的裘衣披到了老人的身上,“莫在此停留,到屋内再谈。”   能够将一百人的踪迹掩盖,陈守费了不少的力气,好在全都顺利抵达,看张良的样子对这些人很是看重。   他当然看重。   这些人皆是他召集的门客,养了多年,正是要用的时候。   河湾边已经搭起了帐篷,近百人的住宿也是个问题。   好在这些人东躲西藏习惯了,对于住的地方要求不大。   遮风避雨就可。   陈守的作用便体现了出来,不仅免费供给衣食,还召集诸多同行,私下购置兵甲。   “守兄,如此大恩,良无以为报!”   看着一大车的精良武器铠甲,对于陈守的信任又加深了一些。   “先生帮助我更多,你有大志,守乃一介俗人,能够遇见,自当珍惜!”   对于练兵,张良是一知半解,他虽有些许谋略,对于练兵之事却很少了解。   铁汉勉强算是个半个内行。   “若从外部冲击,咱们便无需考虑太多,只要能让车队混乱的法子,便都招呼上!”   有了自己人,张良便没有必要在等什么时机。   几个月的时间,百人之中,挑出强壮之人,只练冲阵之事,必然可进行刺杀之事。   一个人一旦连死都不再顾及,那便是最可怕,最疯狂的。   铁汉是行刺的主力,他手中大铁椎可以甩出五六十步远。   只要掩护刺杀的人能够冲散外围守卫,铁汉就有把握一击必杀。   大片的芦苇荡被扫平,一群人便在冰天雪地中,练习冲阵之法。   一半人做防守之势,一半人做攻击之势,几日下来也有些精锐的样子了。   “想不到,几日下来,阵势已成。”   陈守看着场中冲击队伍的气势,感慨一句。   “守兄,万事最怕钻营,有了方向便去施行,就已经距离成功走了一半路了。”   “每次与先生交谈,总是受益良多。”   陈守躬身,是对于一句话的教诲。   商贾是羡慕有学问之人的,因为他们往往能够看到事情的本质。   “我手下也有些人,今日看到这阵仗,也希望他们能来此锻炼一番,不知先生可允。”   对于陈守的想法,张良多少有些不赞同,但是不好驳了此人脸面。   “可是心腹之人?”   陈守本来只是试探一下,是做好了被张良拒绝准备的。   “自是心腹,事情若有半点泄露,守自提头来见。”   话说的很重,张良便点点头。   “可以来此,但是不能与他们混在一起。”   陈守笑了笑,搓了搓手,“自然依照先生的安排来!”   “守兄,本来辛苦你查访线路之事,可要抓紧了。”   陈守立即拍了拍胸脯。   “已经有几处好地方,我下次来时就将舆图给您带来!”   春季下了严寒日子的最后一场雪。   大地再次被覆盖了白色被子。   大河中传来爆裂刺耳的声响,惊醒了在睡梦中的张良。   “发生了何事!”   有人已经惊呼出声,看向远处未知的黑暗。   远处的大河上面,声音不断。   “大河开始解冻了。”   张良轻声呢喃了一句,便安抚众人几句,重新钻进了被窝。   天气渐渐变得暖和了起来,原本枯黄的芦苇丛中,底下已经有绿色泛起。   春季就要来了。   之后的几天,爆裂的声音不断,大块大块的冰块如同水排一样,被分裂开来,冲向了下游。   终于等到河水彻底解冻的时候,陈守划着船,带着一群百十人来了。   同时还带来了一张舆图。   “先生!我来迟了,大河解冻,冰面已经不能行人,才拖到今日!”   铁汉和张氏老仆招呼着安排众人。   张良则摆了摆手,“天地之力,非人力可抗衡,可有什么消息?”   陈守笑着从怀中掏出一片木牍,“知道您着急,先看看这个!”   这不是抄录的报纸内容,而是来自咸阳的传信。   “秦新法!”   张良死死盯着那几个字,身形一下呆住了。   “先生!先生您……”   陈守的忽然如同从天外而来,张良迟迟没有回过神。   新法。   有人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当然更多人认为,以秦皇的性格,绝对不会因六国故地反抗而改变秦律。   张良起先也是如此认为的。   从这些时间的报纸,他自以为已经把握了秦的脉搏。   他没有想到,秦皇有如此魄力,竟直接推翻了之前的秦律,重新定了新法。   更没有想到,秦国的上下的效率如此之高,仅仅几个月而已。   “我没事……”   他接着往下看去,又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这新法只在秦国故地实行。   想到此,张良又笑了起来,“果然还是有远近亲疏之分。”   这样更好,此次你命丧六国。   秦国的新法,将会随之烟消云散。   倒是六国之族复起,就算有新法又如何。   打了这么多年仗的秦国故地,还有多少士卒能够抵挡这次反扑。   “先生,什么远近亲疏。”   张良没有回答,“你这舆图从何而来?”   见张良面色恢复正常,陈守放心了不少。   刚刚那一瞬间,张良脸上都没有血色了。   “此图是我专门找人画的,如何?”   张良看了几眼,觉得已经是很详细的舆图了。   他指了指圈起来的几个地方。   “可能带我去这几处地方查看一番。”   若想真正找到适合的地点,那便要去这几个地方仔细勘察。   好在几处地方并不远,现在河面冰雪已经融开,一叶小舟可以任意穿梭。   叫上铁汉以及几位重要的冲阵之人。   一条小船便离开了河湾,朝着第一处地点而去。   同时,一条消息顺着大道快速传播开来。   秦始皇的第二次东巡,开始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东北新郡的移民之策。   六国黔首,再次沸腾。 第96章 埋伏之地的选择   一行人在一处平缓的沙坡边靠岸。   初春的天气依旧寒冷,岸边仍有少许的冰块。   “先生小心些。”   提醒了一句,陈守便第一个跳上岸去,找了个烂木桩,将船上的缆绳套在了上面。   这里有一条渔夫小道,通往外面的大路。   如同迷宫一般,若是不熟悉,很容易在里面迷失方向。   “长河两岸,沙丘甚多,大片的芦苇生长,到是适合隐藏。”   踏上河岸的张良,看着眼前的芦苇丛,一望无际。   “都是良田,可大河波涛不定,无人敢在这些地方开荒垦田。”   中原之地,旱涝不定。   大河之水,携带泥沙冲击成滩,是非常好的良田。   但是无人敢来此垦荒,原因就是条大河变幻不定,河道时有更改。   几人在芦苇丛里的小路上走了一两个时辰,才来到大路之上。   初春之时,路径无人,陈守指了指不远处,一行树木排列整齐延伸而去。   “那处便是驰道!”   张良站在小路上,看着不远处的道路,摇了摇头。   “此地不行。”   驰道高于平地很多,这是为了预防被人埋伏。   这地方虽靠着错综复杂的芦苇滩,但埋伏之地空旷,站在驰道上一眼望去,两旁事物一览无余。   “那便再往东行!”   顺着驰道往东,第二处地点草木旺盛,旁边还有一处村庄。   “此地如何?”   陈守指着不远的驰道,然后又指了指一旁的村子。   “这里有我们的人,方便接应!”   他声音很低,张良看了看村子,有几个人朝他们望来,眼神中有些警惕。   这似乎不是一个正常耕种的村子。   陈守看出了张良的疑惑,“这里住的都是河里讨食的人。”   张良点了点头,“去下一处看看!”   没有被否定,那就是备选了。   陈守当即在村里套了个牛车,几人坐在上面缓缓东行。   第三处地方是一片沙丘,地势忽高忽低,草木杂陈,十分利于隐藏。   “此地与那处渡口很像!”   铁汉在身边感叹一句,对于这处地形有些满意。   这里比他们之前看到那处渡口更好。   距离驰道很近,从一处沙丘冲杀出来,很容易就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确实是个好地方!”   张良拍手称赞,问陈守此地何名。   “此地博浪沙!”   张良默默重复了一遍。   然后在手中舆图上打了个标记。   “如何?就定在此地了?”   陈守搓了搓手。   张良并没有点头,而是问了下一处地点的距离。   “下一处距离此地二里,先生若是还想看,咱们速行便是!”   合上舆图,张良道:“去下一处看看!”   第四处地方和第二处很像,是一个村子,不同的是这里村子已经荒芜。   一旁有一处林子,尽头便是大河河岸。   “这里多年前还是一个热闹渔村,后来被迫迁移,都荒芜好多年了。”   此处地势很低,不利于隐藏。   还有最后一处地方。   “如何,诸位觉得何地可行!”   一群人议论了起来,大多数选择了博浪沙。   优势太明显了,对比之后,没有此地再合适的地方。   众人一致认定,张良便点了点头。   “先生,不去看看下一处?”   张良摇了摇头,“既然大家都认定了博浪沙,那便选定了,我们原路返回,找一处近地,将住所迁移,靠近博浪沙!”   回来之后天已傍晚,大河这处小湾里驶出几条船只,上面零星的灯火如同天空稀疏的星光,闪烁不定,   站在船头的张良看着天空,有云起汇集。   “云雾升腾,似要有雨!”   近两百人的船队趁着夜色顺江而下,次日,天蒙蒙亮时,才找到了一处隐秘之地,   这里没有渔夫的小道,只有一处被河流冲刷的沙洲,   上面草木茂盛,外围还有一丛茂密芦苇遮盖,十分隐秘。   “比那处河湾还要隐蔽!”   铁汉跳到岸上,这里是个凹陷的小缺口,开口狭窄,内部却是个大坑,十分利于驳船。   “令人清出空地,在此扎营!”   张良对这里也很满意,上岸之后,便立即着手改建。   几日后,原本荒草杂木丛生的沙洲内部被清理干净,几处茅屋依然搭建起来。   中央一处大的空地上,近二百人进行着冲杀训练。   队伍中心,铁汉持着铁锥狠狠掷出,那黑色的大锥子如同流星般击中了六七十步外的靶子。   轰然碎裂的芦苇堆积的草车,让这次演练的人兴奋欢呼。   张良却看到中心的铁汉忽然身体软倒在地上。   他连忙跑到近前,“铁汉,你怎么了!”   躺在地上的铁汉脸色煞白,看了一眼张良,咧嘴笑了,“先生无需担心,脱力而已!休息一阵便好了!”   “脱力?”张良看向那个被人从草车里抬出的铁锥,觉得计划得改改。   “得想办法近前五十步,不然你若脱力,定然无法逃脱!”   稍微有些力气的铁汉支起了身体,“先生,刺杀之事本就是有去无回,身陷敌阵,如何还能脱险啊!”   “是啊,如何才能脱险啊!”   张良喃喃自语着,这些门客,此次出击又有多少人能够回来?   “反正你不能死!”   张良目光灼灼的看着铁汉,这位他从东北带出的奴仆,此时已经成了他最好的友人。   铁汉默然,然后点了点头,“我答应先生便是!”   天空飘起了细雨,一艘小舟从阳武方向飘了过来。   还未等小舟停稳,上面的陈守就跳了下来。   “先生!急事!”   陈守那狰狞的脸上更加扭曲,“咸阳有信!始皇帝已出函谷关!”   张良嘴角微翘,“此番谋划终于没有落空!”   身边几人都带着笑意,只有陈守脸色未变。   他从袖口掏出一片木牍,“六国迁移之法已定!”   张良郑重接过,看了一眼之后便递给了铁汉,后者细细看过,“先生,我输了!”   果然如张良预料,六国迁移,并非强征。   张良并没有一丝喜悦的神色,反而有些落寞。   庶民之心,终于还是在偏向秦国。   陈守搓着手,“还有一事,近些日子,博浪沙有秦卒暗哨出没!”   张良顿时瞪大了眼睛,神情犹如五雷轰顶,呆立原地。 第97章 刺杀之地   “博浪沙!”   张良看着手中的堪舆图,双眼血红。   “怎么会如此,不可能啊!”   陈守看着将近崩溃的张良,心中也觉得此事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一切的布置全都在暗中进行,而那些秦卒似乎就像提前知道了有人会在博浪沙埋伏,里里外外搜了好几天了。   “此处营寨是否需要迁移?”   铁汉有些担心的询问。   张良看向陈守指了指地图上的最后一个地点,“守兄,你所勘察的第五处地点有人搜查吗?”   陈守摇了摇头,“无人搜查,此地距离博浪沙甚远。”   张良点了点,随即安排下去,“所有人迁移靠近第五处地点!   守兄,可否留你在营中住上几日。”   陈守眯起眼睛:“先生在怀疑我!”   “并非怀疑,而是此事蹊跷,只需几日便可验证。   若你存心,此行便可带秦卒而来明,我只是怕有人眼红你的买卖。”   张良并非没有怀疑,陈守所做所行皆有私心,但是他却没有理由在这个关头与其决裂,张良需要一段时间验证。   陈守有些不自在,但是这段时间他的业务扩展很迅猛,若是没有张良的谋划,他很难把握方向。   “先生此言,是怀疑那几个商贾在从中作祟!”   “人心鬼蜮,不可不察!”   船队再次东移,第五处地点并没有博浪沙那般适合伏击,此地靠近大河,芦苇滩不大,沙丘平缓。   陈守领人在河北岸找了处适合藏身之地。   “先生,行刺之事既然已经泄露,为何你还要执意进行。”   陈守有此疑问,最开始得知两人将要行之时,陈守是激昂的,但是最近观察久了,他就发现这种事情的成功率太低,而且代价很大。   首先几十条人命得搭进去,二来别人既然已经察觉,肯定会严防死守,再进行这些事不就是等于白给了吗?   张良给出自己的答案:“我们并没有被人找到,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们既然已经察觉,那便会想要更多的防守,面面俱到,也会面面不到。   即然有人将博浪沙伏击的消息放了出去,那我们便依此为诱饵,在博浪沙之后埋伏。   当他们松掉一口气的时候,给其致命一击!”   陈守听得似懂非懂,心道读书人要是算计起来,那是真的黑啊。   “这几日也没见有人来此,先前的暗中搜查,似乎只是针对博浪沙一地。”   张良看着手上的舆图,心中不断地计算着秦始皇车队到来的日期。   春三月,雨水延绵,虽然不大,但是阴雨不断。   “好一场春雨啊!”   看着屋外的雨水,张良不由得感叹。   雨水充足,利于冬麦返青,也利于雨中刺杀!   陈守已经离开,带着他的百人队伍,离开了这处无名之地。   “秦皇到来仍需几日时间,这几日大家养精蓄锐!”   张良站在高台上,面对下面那些显得兴奋的门客,很是满意。   “百人一面冲阵!”   铁汉在屋内,用沙土堆起了埋伏之地的地形。   这里地形相对平缓,利于埋伏的地方并不多,人数越少,反而被发现的几率会越少。   张良有些担忧,“单面冲阵是不是有点弄险了!”   铁汉摇了摇头,“在博浪沙那地方可以两面夹击,在这里只能一面冲阵。”   这地方北高南低,若是冲阵,只能一面对敌。   他们打算带人过去实地试试。   傍晚时候,几艘小船悄悄驶出芦苇荡,在南岸靠岸。   十几个领头之人趴在沙土堆上看着不远处的驰道。   这几日不断有骑士来回巡查,让张良意识到,他们的目标已经不远了。   夜晚来临,驰道上已经没人。   十几个人不断的从高岗上冲下,想象着他们会遇到的阻碍并将其彻底粉碎。   春日里的绿色渐渐多了起来。   路边的草木都开始发芽。   河边的芦苇丛也被尖长的翠绿代替,那是还未散开叶子的芦苇。   实地的测验进行了几日,所有人都交替训练了几次。   这一日,陈守再次来到了众人的藏身之地。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始皇帝的车驾三日后到达。   并给张良他们带来了很多的酒水。   张良举着酒壶,在船上为陈守送行。   “日后还望守兄照顾好张老伯,来,我们满饮此杯!”   陈守有些感慨,“先生放心,老先生我会侍奉如父,此生能够遇到先生,是守最得意之事!”   “之后行事,我已尽数告知,待到天下有变,守兄尽可联络韩国后人,复国有望!”   陈守干了杯中酒水,莫名的有些伤感。   “先生大才,可惜葬于这无名之地!”   张良倒是没有丝毫的悲伤神色,“天下之人,会为此地扬名!”   陈守走了,带着张氏老仆和几个身体虚弱的门客离开了。   三日时光过的很快,这日天还未亮,张良便收拾好仪表,带着百人出发了。   埋伏在草木之间,等待着始皇帝车驾的众人神情紧张中带着兴奋。   “铁汉,赌注你输了,答应我一件事。”   铁汉看着一旁的张良,笑了笑,“先生不是说要我答应三件事吗?”   “先答应一件,之后两件,等我们成功了再说!”   铁汉看着前方的驰道,那里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探马。   “先生觉得我们会成功吗!”   “只要你的铁锥砸中了那始皇帝的车驾!”   “先生说何事?”   “你一击之后,立刻逃遁,我会带人为你拖延!”   铁汉有些发愣,“先生!此事铁汉无法答应!”   “你忘了沧海君所言!”   张良脸色很严厉,这是铁汉从没有见过的表情。   这位儒生,看似柔弱,却比他想象的更要顽强。   一个繁华的家族旦夕陨灭,他为了复仇,寻访了多少年。   今日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是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铁汉答应先生!”   他摸了一下手中的铁锥,眼中露出了决然神色。   这时,驰道边有一阵喧哗之声传来。   两人看去,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队庶民,拖家带口,似乎是要去往某地。   一队秦骑正在呵斥这些人。   远处的林木之间,一些黑色的旗帜飘扬而来。 第98章 小民的决定   诚从乡里三老的宅子里出来。   看着手中的盖着朱印的木牍,他松了口气。   这是迁移户籍的证明,以及北上之时,一路上借宿传舍的凭证。   初春的天气渐渐回暖,郊外的坟地静谧无人。   松软的土地上开着一些淡紫色的小花。   诚带着一个不大的陶罐,来到了一处墓碑前。   木板上面的字迹已经不再清晰,他眼神温柔,看着墓碑轻声道。   “咱们走,去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   一阵轻柔的风吹过,阳光似乎也和煦了不少。   诚用手开始刨坟。   他将其埋葬,今日也亲手扒开了坟堆。   原本柔美的女子已经只留下一堆枯骨,和几片破损的衣物。   四五年的时光,没有棺木保护,能够留存这些遗物,算是比较好的了。   他轻轻将那些骨骼装进了陶罐之中。   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离开了这处墓地。   “父亲?”   一个半大孩子扛着一个大的灰布包裹,在破旧的草屋前等着他。   一边还有个玩着小木雕的四五岁的小女孩。   “走吧!”   诚接过孩子肩上的包裹,笑着冲两个孩子吐出了这句话。   一家三口,离开了这处父辈居住的乡里,踏上未知的旅程。   自己的妻子五年前难产而死,一个带着俩孩子的鳏夫,能够养活一家人是很不容易的。   他的家人死于战乱,秦统一六国时,他也没有上战场去争功,所以在乡里只是与人佣耕的雇农。   “父亲,咱们去哪里?”   儿子已经九岁,对于乡间发生的诸多变化已有了些感觉。   “一个很冷的地方。”   背着妹妹的儿子不解。   “我们在乡里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诚笑了笑,抱紧了怀里的陶罐,“那个地方会更好些。”   秦人是守信的,他知道所有的政令下达之后,会有很多人北上。   乡里的人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没人会像他这样背井离乡。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儿子已经不小了,不能像他这样一辈子就是个雇农,连自己的田地都没有。   “父亲,你看!”   儿子指了指前方的小道上,是几个和他们一样扛着包裹的人。   诚很惊奇,连忙上前,“智!你们也要去那里?”   为首之人是个健壮的男人,是诚隔壁乡里的人。   “诚!我就猜到能够碰到你!”   智看到诚后,也很高兴,一路漫长,有认识的人为伴,相互之间也多了些照应。   “你怎么也要去,家里不是有十亩多田吗?”   智笑了,指了指身后的几人,“这几个都是我那乡里的,他们可比我的田多。”   看着诚疑惑的表情,智凑到他耳边。   “可靠的消息,老光棍去那里有胡奴安排!”   诚瞪大了眼睛,看着几个一脸猥琐的众人,顿时知道了原因。   他摇了摇头,对于这些人的选择很不认可。   智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我智像是那种人吗?”   “像!”   诚很诚实的给出自己的答案。   智白了他一眼,对着身后五六个人说道:“这位就是我常给你们提到的诚,为人敦厚,一人带俩娃不容易,大家多照顾些!”   众人纷纷点头,对于这次北上的组织者,智在他们之间的威信还是有的。   “多谢诸位!”   一行人打算去阳武乘船,智已经凑齐了租船的费用。   智他们在半路的小镇上租了一个牛车,各家的包裹都堆在了上面。   坐着车头前的智看向依旧抱着陶罐的诚,“你咋老是抱着这罐子,放车又弄不坏!”   诚白了他一眼,“这是你大嫂。”   智顿时双眼圆瞪。   连忙虚拜了几下,“嫂嫂勿怪,兄弟心直口快!得罪了,得罪了!”   然后他看向两个趴在包裹上的俩孩子。   “诚兄,你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啊!”   诚看着远处蔓延而去的道路,“我不想让两个孩子成为别人的奴隶。”   智点了点头,笑着:“这次去东北,可没有那报纸上写的那么简单!”   诚见他想要透露一些内容,便凝神细听。   “你想想,那地方人口本来就少,这次又不强制迁徙,为了什么?”   诚摇了摇头。   “为的是人心!”   诚上下打量了智,“人心?”   “咱们这地方的贵族们可不管着秦人,秦律在秦故地好使,到咱们这里看看有哪个富户当真!”   诚点了点头,那秦皇东巡时听说就发了不小的脾气,单是县令就砍了好几个。   原因就是秦律没人听。   “这次东胡王被逮到了,那是多大的功绩,一大片的土地成了秦土,得多少人眼馋!”   “这和人心有什么关系。”   “咱们过去了啊!”   诚想了一下,似乎抓住了智要说的话。   “咱们过去,活得比在故土还要好!你说说,得多少人往关外涌!”   一点凉意滴落在诚的额头。   他抬了抬头,“下雨了!”   停下牛车,拿起蓑衣,搭起了个棚子。   一旁的驰道上,两个探马向东而去。   “你是说我们这一批人,到东北那地方会过得很好!”   “一定比你当雇农要好!”   智说的很确定,似乎已经开看到了未来美好的生活。   “这雨一时停不了,咱们还是快行吧!”   牛车载着几个人再次往前。   “前方似乎有大队人马而来!”   接连不断骑士在驰道上飞奔而去。   他们这一队几个人也被察觉。   “尔等何人!”   两个探马从驰道上下来,拦住他们。   智立即掏出了自己的木牍,探马仔细查看一番。   又查看了一下他们车上的包裹,并无兵器等物。   “陛下车驾将到,停车止步!”   几人被拦了下来,正好靠着一处不高的沙丘。   诚的心中有些不安,看了看四周,觉得有什么在看着他们。   智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憋不住,就去远点的地方解决。”   诚看向他的眼神,瞬间惊惧,喉咙微动,抱起女儿,拉着孩子就往来时的林子里跑去。   智看着他远去后,冲着身边的几人大笑,实则暗地里指了指身后的土丘。   几人立即醒悟,一个个抱着肚子。   “哎呀,指定是昨日吃坏了肚子!”   “速速离开!”   两个探马看了几人一眼,生怕几人就地解决污了陛下的车驾。   几人捂着肚子,快速跑开。   两个探马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驾,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这时一阵撕裂宁静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杀!”   “有刺客!” 第99章 那一掷的风情   远处的旌旗越来越近。   但是那几个被盘查的庶民却溜了。   张良暗道可惜,若是借着这几人惊惧之势,定然能够替他的人挡一波刀。   干完手中的酒水,他脸上露出了比陈守更加狰狞的笑容。   只是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车驾,他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怎么这么多!”   几个华丽的六驾马车缓缓驶来。   在林木间若隐若现。   铁汉等人也愣了,这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先生!如此该当如何!”   眼见得就要失去最佳的冲击位置。   张良平静了一下思绪,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仔细辨别了一番,终于发现了这些车驾的不同之处。   “看!那个最富丽的车驾!”   几驾马车里,有一个相比其他更加富丽堂皇的车驾。   前所未有的始皇帝,车驾当然应该是最华丽的一个。   只是单纯的指了一下,一群人瞬间有了目标。   张良立即站起,嘶吼出声。   “杀!”   弓箭手的箭矢飞射而下,那两个探马瞬间被射杀。   就连拖着板车的老黄牛也没能幸免,被一箭射中后,拖着车子发疯似的跑了很远。   一百多人,分三列冲下。   对于正在行进的车队来说也是件突发事件。   当即有人大喊。   “有刺客!快!列阵!”   训练有素的秦卒迅速反应了过来,车辆一侧的护卫迅速举盾。   冲下来的铁汉蓄积着力量。   “百步!”   他大喊了一句,第一列人已经与秦卒接触。   队列里的长枪并没有刺透秦军的盾牌,反而有几人因为力道太猛,一下将枪杆折断了。   秦军守卫长剑出鞘,银白的光芒闪动,带起一道道血花。   只是一瞬间,双方就混战在了一起。   位于最后一列的张良发现,他们的冲击并没有给这些正在行驶车队带了多少慌乱。   那一层等在车驾外面的人墙无比的坚韧。   厮杀之声瞬间在林间响起,首位的士卒在接到命令后快速朝这边汇集。   “八十步!”   奇袭受到的冲击带来的优势本来就不多,此时还在快消耗。   第二列门客冲到阵前,给那道人墙再次造成了重击。   驰道上的车队速度开始变缓。   “冲!”   第二领队的人发出怒吼,第一队人损失惨重,终于撕开了一道缺口。   “七十步!”   在三队的后铁汉大声呼喊,向最前端的人传递着自己的位置。   前行的速度冲势顿时加快,而两旁的秦军士卒也迅速成包夹之势。   已经够了,已经能够掷出手中的铁锥了。   铁汉跃跃欲试,手中已有动作。   张良看到了他的动作,心中一横,“再进十步!”   秦军前方的缺口瞬间被堵住,想要再近前的队列瞬间受阻。   时机转瞬即逝,铁汉在等。   一时间,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   铁汉大喝一声,转动身形,手中的铁锥瞬间离手。   一道黑色的弧线越过厮杀的人群。   朝着那驾最华丽的马车飞去。   巨大的冲击力穿透了窗棂,直接将庞大的车驾带得侧翻。   …   时间和空间似乎静止了一刹那。   “始皇帝已死!”   张良大喝出声,所有守卫的秦卒阵线瞬间崩溃。   陛下死没死他们不知道,但是身后的车驾已经翻了,他们肯定活不了。   “铁汉!快走!”   张良转身冲着铁汉怒吼,却只觉脑后一痛,瞬间昏了过去。   铁汉一把拉过就要带头冲锋的第三列的领头人,“快!带先生离开这里!”   “你!…”他扭过身,看到铁汉的小腹处竟流着鲜血。   领头者为张氏死士,只是一抱拳,便背起张良,逃遁而去。   慌乱的秦军士卒迅速恢复了平静,两面的包抄已经围拢过来。   几十个还有一战之力的人被围拢了起来。   铁汉拿起一杆沾着鲜血的铁枪,准备殊死搏杀。   ……   张良只觉头有些发蒙,耳边喊杀声似乎已经远离,窸窸窣窣的声音倒是很大。   自己已经死了吗?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很多翠绿的叶子在飞快的倒退。   “铁汉!”   他立即从此人背上跳了下来,但是此人并非铁汉。   “我怎么在这!”   “主人,铁汉身负重伤,自知无力逃遁,便将主人打晕,由我带离战场!”   张良眉头皱起,觉得一下坠入了冰窟。   “我负此人太多!”   “主人,快些走,身后有秦卒追来了!”   他看向这个张氏死士,“走!我们一起走!”   那死士脸上竟有决绝之意。   “两人目标太大,主人!你去北面!”   说着此人竟径直朝着一侧芦苇丛而去。   张良刚要呼喊,就听不远处传来窸窣之声。   有人追来了!   “在那边!追!”   远去的死士故意弄出了响动,将追来的秦卒引去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漫漫芦苇丛中,张良不知道自己将要逃往何方。   阴郁的天气似乎更加的阴沉,待了一阵的张良打算起身,却听得不远处在此传来了一阵凄厉惨呼。   张良脸色惨白,心中顿觉苦涩。   “张良!你无处可逃!速速出来受死!”   芦苇荡中,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响起。   他们似乎知道我没有跑远!   张良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得赶紧逃离此地。   他想到了之前上岸用的小舟,打算往那边而去,顺便回到营寨中带些干粮。   想到此处,他立即行动起来。   慢慢起身,以防发出太大响动。   这时一阵风吹过,带动芦苇沙沙作响。   “他在这边!”   一声惊呼,瞬间传开,张良心中一惊,瞬间开始狂奔。   芦苇的叶子很锋利,他慌乱间已经顾不得许多,任凭手掌被割裂,忍着刺痛,在这里面穿行。   很快,他就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水面,大河东去的流水带来了希望。   “张良!别逃了!天下已无你容身之地!”   身后的追兵已久在呐喊,企图突破他的心防。   张良嘴角含着笑意,他想起了铁汉那惊天的一掷,以及那侧翻的车驾。   秦国,终究会因为秦始皇的陨落而四分五裂。   而他张良,就是促成这一切的人!   眼前已经到了河岸,不远处就有一个小舟停泊。   他连忙跑了过去,撑起小舟就朝大河中心而去。   刚刚离岸五十步,就有一队秦卒出现,一阵箭雨瞬间覆盖他所撑小船。   他只觉胸口一凉,便见到一支铁箭刺穿胸膛。   脚下踉跄几步,一下跌落水中。   扑通。   刺秦之人,中箭落水。 第100章 一个惊喜   春日的博浪沙微风吹拂。   一行庞大的车队停靠在旁边的驰道之上。   身着常服的始皇帝从一辆车驾上走下来。   带着几位臣子登上了一旁的沙丘。   雨后的土坡很松软,生长着一些荠菜、白蒿等野菜。   秦始皇站在沙丘之上,面对着大河吹拂而来的风,感到无比的舒坦。   蒙毅上前禀告守卫们探查的结果。   “陛下,此地并无刺杀之人。”   虽然这里已经被暗哨搜查过几次,但在车驾未来之前,蒙毅又派了一些人搜查。   结果是一样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终究是改变了一些事情。”   秦始皇淡淡开口,望着远处已有绿意的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远去了。   这一路至此,路上的见闻让他又有了一些信心。   改变在悄然间发生了很多。   不只是黔首们的欢颂,还有官吏们的态度。   治大国若烹小鲜。   老子的文字写的总是那么轻松。   可作为烹饪之人,秦始皇要考虑的不止是翻不翻动鱼块。   他也要考虑锅底的火焰是不是过了。   时光漫长,商朝的思想在这个巨变的国度是不适合的。   后世人说大秦的这辆马车开的太快,已经超出了它能够承受的负荷。   秦始皇觉得这个说法是有些贴切的。   车驾的速度太快,车轴磨损就会严重,若不及时检查,自然会落得车毁人亡的后果。   科技可以加固车身。   这是一种方法,但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这架马车慢下来。   作为驾车之人,秦始皇已经有了这个意识。   可是当他要拉下缰绳的时候,发现前头的马匹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愿。   因为前方青翠的草木在不远处吸引着他们。   换一个赛道是个不错的想法。   “传闻夫子曾问礼于老子,可惜无文字记述。但是面对着东逝的德水,各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王绾抚了抚胡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然后看向一旁的蒙毅。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秦始皇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的评论。   他则是想起了另外一句话。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这是后生告诉他的那首唱词的起始一句。   是一位一千五百多年后的后人所作。   其中意味深长,每每想起,总能让他记起往事。   那些倒在大秦铁骑之下的无数英豪,皆都是这涛涛东逝之水。   “继续前行!”   车队继续往前,始皇帝则回到了自己的车驾之中。   博浪沙的刺杀不会发生,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前方仍需注意!”   秦始皇在上车前嘱托了蒙毅一句。   蒙毅了然,心中则是更加的担心起来。   陛下打算给公子们一个惊喜,自然是跟他讲了的。   但是这个么危险的事情,还是得注意一点,不小心就会玩脱了。   驰道两侧时有行人,皆都是被探马查看之后,令其原地静立。   前方路过一个荒村,秦始皇换了一套装束。   “朕要御车!”   蒙毅在心中叹了一口,以往最想庄重的陛下,彻底变了性子。   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起来。   常伴王驾,蒙毅觉得越来越难了。   “陛下,臣来当你副手!”   “恬卿速来!”   蒙恬从马背上跃起,直接跳上了始皇帝车驾。   蒙毅松了口气,有这位兄长在一旁,他便可放心不少。   牵起蒙恬的马,走到了最前方。   前方探马不时有情况回报。   蒙毅用望远镜观察着前路的形势。   “中车府令!前方有几个北行之人!”   这一路已经遇到了很多这样的人了,大秦东北之地的开放,还是有人动心的。   这是主动的迁徙,之后这些人在东北之地安定下来之后。   就是最好的传扬素材。   “依旧,令其原地静立!”   探马领命而去。   但到了蒙毅路过,那地方就只有两个探马和一个牛车。   “人都去哪了?”   他嘀咕了一句。   心中却是悚然一惊。   等停下马时,后面喊杀之声已起。   坏了!   刺杀之人换地方了!   等等,陛下那个惊喜!   两件事情竟然碰到了一起。   “传令,结阵御敌!”   秦卒的反应是迅速的。   守卫的装备已经更新,防御一时冲击足够,也能为首尾包抄的士卒顶下一些时间。   长长的队伍被一点突破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要防守,却有些困难。   一身士卒装扮的秦始皇在听到一旁山坡上传来的喊杀声后,便笑了出来。   事情似乎并没有改变多少。   “陛下,有人刺杀!”   蒙恬并不是很慌,看向一旁的始皇帝一脸镇定,更加不慌了。   坐在后队车辆的扶苏听到冲杀之声,心中一惊。   四周都是兵甲碰撞的声音。   坐在一边的将闾有些跃跃欲试。   “兄长!父皇有危险!”   公子高则有些惊惧,“兄长!怎么办!”   扶苏将一旁车窗打开,看向两旁的守卫正在迅速朝前方的车驾边涌去。   “来人!着甲!”   将闾兴奋了,三副甲胄很快被送到了车里。   扶苏还在系一边扣带,就见将闾已经穿戴整齐,就要拔剑冲出去。   然后就扶苏被一把扯住给了拉了回来。   “在这里看好小弟!”   “兄长!我能杀敌!”   扶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杀敌之事有士卒足矣,你出去就是捣乱!在这待着!”   扶苏抽出手中长剑,毅然转身。   冯毋择带着一队士卒正好路过扶苏身边,“公子!前方敌情不明!老夫前去助阵!”   “老将军,带上我!”   冯毋择见他眼神坚毅,心中又有些焦急,“公子跟上老夫!”   前方的嘶喊声更加的混乱。   已经有刺客突破了秦卒的防御。   “后队包抄过去,从右侧支援,不要都挤在左侧!”   队伍的混乱状态在冯毋择的指挥下,快速恢复秩序。   扶苏紧握手中的长剑,跟着冯毋择快速向前。   兵器碰撞的声音就在前面,扶苏看到最后一列人从山坡上冲下来。   然后,一道黑色弧线,越过人群,直接撞入了那辆父皇乘坐的车驾。   轰!   “始皇帝已死!”   扶苏只觉得自己脑子像是被那火药炸了。   一下就懵了。   “后退者死!”   冯毋择立即喊了一声,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下,最重要的就是稳定阵型。   前后已经有士卒包抄了过来。   那些刺客见已经击中车驾,便已无心恋战。   “陛下!速去救陛下!”   冯毋择拉起扶苏,便来快步来到那处侧翻的车驾边。   扶苏喉咙微动,颤抖的看到一群人让开了一条路。   路的尽头,有一个躺在血泊中的人。   等看清面容,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公子!公子!”   (第一卷终) 第二卷:万类霜天竞自由 第101章 三天的假期能干啥   共和国74年,秋。   刚走出教室的王守阳拉了拉自己的校服。   “哎,王守阳,你的手机!”   班主任叫住王守阳,将贴着名字标签的手机递给了他。   并叮嘱了一句。   “假期回来,手机就不要带了。再没收就得毕业才能给你。”   王守阳拉着脸,“好的老师。”   还假期,三天能算假期吗?   “这几天降温了,早晚出门记得添衣服!”   感受到了班主任的关心,王守阳长出了一口气,高三的压力同时也开始感受到了。   你们都这个时间段了,还想放假。   这是宣布这个消息时,老师给的理由。   不得不说,很充分。   最重要的是手机被没收。   他的跨时空通讯被迫中止。   “开机看看!”   他按住启动键,发现手机没反应。   “哎呀,没电了!”   站在校门口的老爸抬手招了招。   “儿子,怎么了,拉着个脸。”   “老爸啊,没天理!”   拍了拍自己儿子肩膀,“得了得了,谁都一样,都一样!”   “这几天雨下的,给你个外套!”   刚上车,老爸就从副驾驶拎出一个外套。   “别看了,我的!先穿上,回头再冻感冒了!”   王守阳不情愿的将外套裹在了身上,“老爸, 来给我手机充下电。”   “没带充电线,马上回去了,等到家再充。”   王守阳无奈,估计已经攒了一大波消息了。   “快走快走!”   半个多小时,车子才挤出了人群。   大半夜接孩子的家长也不容易。   “老爸,你这不回家去哪?”   “超市拐一下,我跟你妈明天就回老家了,不得买点东西。”   “啥,不是一号才放假吗?”   “你们能调休,我们可是无休。”   原来是请假了,“真是忘仔夫妇!”   “这么大的人了,还想喝旺仔!”   不知道老爸是没听清还是不理解。   王守阳意识到一条沟壑。   在父子之间已经有了道沟壑。   不一会时间,小推车里已经堆满了一箱箱的礼品。   盐水鸭?   王守阳疑惑的看了老爸一眼。   “别这眼神,家里几亩地的玉米,得找人帮忙来干活。这东西出名,拿来待客的。”   原来如此,他还以为老爸这是带过去给爷爷奶奶呢。   大包小包堆了一车。   完事老爸还提了一箱旺仔牛奶。   回到家中,老妈还在打包衣物。   “老妈,有饭吗?”   “都在冰箱里呢,你热热再吃!”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先给手机插上电,王守阳打开冰箱。   三菜一汤,挺丰盛。   手机开机,王守阳便看到了几条短信和一个未接通话。   已经出了函谷关了?   等等,这话筒图标可以点击了!   悄咪咪看了看爸妈,两人正在为带什么衣服争论。   “哈哈哈,政哥!我能发语音了!”   语音结束。   下方传出一串字迹。   [每日短信已传送:1/1。   待回复:无。   历史偏差度:5.2%   偏差度达25%可解锁拍照短信。   提示信息销毁倒计时:   3   2   1]   空无一物。   王守阳眨了眨,当即狂喜。   “儿子,吃饭不要看手机!”   听到自己傻儿子发疯似的笑声,老爹探出头,斥责了一句。   “好的老爸!我吃饱了!”   哼着鲲曲儿,将盘子收拾了一下,王守阳就把自己锁进了屋里。   “拍照,哈哈哈拍照!一定得让政哥帮忙拍一些有意义的照片。”   转动着椅子,他将电脑打开,查看自己的总结的表格。   “博浪沙政哥应该能过去,就是不知道少了这个事件,能够给大秦带来什么改变!”   历史进度偏移的规律王守阳还没有总结出来,倒是对短信的规则有了些心得。   “我这一天差不多,政哥那里十天左右。”   他将记录的短信文档拉出来数了数。   并在语音这条内容的后面打上了括号。   (秦政29年春)   “怎么不回信息了?”   王守阳看着手机有些疑惑,然后拨打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不再服务…”   怪了!   打开球球!   聊天群里很热烈。   [刘邦]:幸亏出手及时,不然这就砸手里了!   [嬴政]:哎,大家换个话题吧。已经被警告了。   啥玩意,这群聊啥了都被警告?   王守阳往上一翻,顿时满脸黑线。   好家伙,自己咋就看不懂呢?   好在自己不用担心房子问题。   [杨玉环]:明天就是中秋了,群主大大没有什么活动吗?眉眼.gif   [李隆基]:爱妃可献舞祝贺!   [刘邦]:+1   [李世民]:+1   …   后面一长溜的+1,王守阳暗骂一群老色胚,随后便输入。   [王阳明]:+1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王守阳手忙脚乱的关掉了聊天框。   打开反锁的房门。   “儿子,我跟你爸可能要到假期结束才能回来,你这几天在家别乱跑。”   说完手机给发了个转账。   “给你转一千五,别老点外卖,下楼吃点现做的。”   “知道了,老妈!你跟我爸路上注意安全,到我爷家给我视频。”   “行,早点睡吧,别一放假都坐在电脑前不动!”   “行嘞!”   老妈关上了房门,王守阳再次打开了聊天群。   什么鬼。   99+。   发啥了。   满屏的色狼表情包,给王守阳整不会了。   往上一翻。   [杨玉环撤回了一条消息]   王守阳觉得这群已经变味了。   STEM!启动!   次日一早,王守阳被铃声吵醒。   王守阳起床后,便看到冰箱里白摆了一份早餐。   打开手机,并没有任何未接电话和消息。   刚伸了个懒腰,手机响了。   他连忙拿起来,皱了皱眉头。   “老妈,啥事?”   “儿子,桌子上有四盒月饼,咱们家对面,和楼上楼下你都去送一盒,余下的你自己留着吃哈!”   “好,你俩到哪了?”   “刚上高速!”   “行,让我爸慢点开,注意安全!”   一旁传来老爸的声音,“快不了,堵车!”   挂了电话,他看了看桌子上的月饼。   这是爸妈的一种处事方式,王守阳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他们已经坚持了很多年。   在城市里,对门的邻居都见不了几会面,更何况上下楼。   得了任务就得去完成。   王守阳正打算开门,桌上的手机响了。   “一壶浊酒…” 第102章 历史偏差的后果   熟悉的铃声。   王守阳笑着接通了电话。   “喂!政哥!”   那边接电话的似乎停滞了一会。   “后世之人,我名扶苏。”   王守阳一愣,“公子扶苏?”。   一听这声音的语气,王守阳觉得有些不对劲,“额……你们现在在哪?”   这瞬间,王守阳有种不好的感觉。   “博浪沙东,此地无名,我们遇刺了,父皇受了伤。”   卧槽!   王守阳当场就跳了起来,张良换了地方刺杀!   “政哥伤的重不重。”   王守阳有些担心,万一始皇帝嗝屁了自己还玩个鸟!   是否接受对方的视频通话邀请?   拒绝|接受。   接受!   王守阳眼睛眯起,看到视频那边一个双眼红肿的帅哥,正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哈喽啊!”   王守阳打了个招呼,眼中一亮,见到此人才算真正明白什么谦谦君子,自己跟这人一比完全被碾压。   “后生!”   一句虚弱的呼喊,让王守阳缓了缓神。   看到秦始皇的状态,王守阳吃了一惊。   头上裹着白绸,正躺在一个类似木屋的车厢里,神情间有些憔悴,白绸之上似乎还有一丝血迹。   “啊!政哥!怎么回事这是!”   王守阳十分的担心,看这样子,秦始皇伤得不轻。   “朕还死不了……”   秦始皇说话声音有些虚弱,但是眼神依旧明亮,看着屏幕上的王守阳担心的模样,还有心情玩笑。   一旁的扶苏将事情经过缓缓讲来。   这完全是一场意外。   刺杀之人换了地方这件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秦始皇知道所谓的大铁锥刺杀,却没想到那人如此厉害,竟然将他驾驭的车驾直接怼翻了。   车驾侧翻,马匹受惊,将上面的两人直接盖在下面,秦始皇被撞击受伤,额头磕了一下,破了个口子。   身体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昏迷了一段时间,才刚刚醒来。   听了过程的王守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危险了!伤口都消毒了吗?别感染喽!发烧吗?骨头有没有事……”   王守阳用自己仅有的一些医学常识,询问着他能想到的受伤可能性,以及医生对伤口的处理结果。   “伤口已用煮沸的盐水清洗,包扎伤口的白绸也都是经过处理的。   并未有发热,骨头也都检查过了……”   扶苏老老实实将王守阳的问题回答,对于这位后世之人有些好感。   长长出了一口,王守阳便道:“等我一会哈!”   受这么重的伤,王守阳还是有些担心,他来到自己房间,打开了电脑。   搜寻关于治疗外伤感染以及退烧的植物。   “后生,无需担心,朕无事……”   看到王守阳似乎还有担忧,秦始皇语气坚定了一些。   “不行不行,你们那时候的医疗水平太差了,得了病还通过祈祷治疗呢!我得找找特效药!”   手机上的秦始皇露出了苦笑。   算是被这小子拿捏了。   相隔两千多年,还有可能是不同的时空,他的命令对其不起任何作用。   不一会,王守阳便将,摄像头反转,对准了屏幕。   “这是一些对伤口的处理的方法,以及后续若有伤口感染现象的处理方法,以及一些能够快速治疗发热的特效植物。”   看着上面已经有些熟悉的字体,秦始皇让扶苏记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对简体字的掌握数量已经超过了秦始皇。   不一会,扶苏将所有方法记下,并粗略画上了图案。   王守阳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良哥真够狠的!这是一点都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啊!”   王守阳有些感慨,觉得张良做的有些过了。   天下才刚刚统一,没看到始皇帝都开始转变了吗?   你咋还搞刺杀呢!   “听你说此人颇有才能,朕还打算见他一面呢,可惜了。”   秦始皇让扶苏将他扶起,半躺在被褥之上,轻声感慨。   能够奠定一个王朝兴盛的谋士,损失了确实有些可惜。   “政哥!张良死了吗?”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张良要是死了,汉朝还会有吗?   王守阳可不认为,有了他的帮助,大秦能够在十几年时间彻底改变灭亡的命运。   “据搜寻的将士来报,此人被射中坠江,暂未找到其尸身。”   王守阳双眼发呆。   中箭坠江。   这不凉透了嘛。   “后生,与朕说说张良此人吧。”   秦始皇见他双眼失神,对这个张良来了兴趣。   之前王守阳只是告知他有张良这么个人,说了一些关于其人的传奇故事。   但是看这后生得到张良下场之后的表现,感觉此人并非一个谋臣那么简单。   “这是华夏历史上,被称为谋圣的人。”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少年热血,于博浪沙刺杀秦始皇。   后流亡下邳,得《太公兵法》。   潜修十年,于天下大乱之时,结识沛公。   谋划奇策,以招抚之策,令刘邦率先入主关中。   鸿门宴上,于危亡之中智救刘邦,使得项羽和范增君臣相隙。   汉中之时,暗度陈仓之谋,下邑败亡,又献离间之计。   阻分封,抚韩彭,劝都关中。   每一件事都踩在刘邦决策的最关键节点之上。   最后仍能明哲保身,功成身退。   千古第一谋圣,当之无愧。   听完王守阳的讲述,秦始皇苍白的脸色上有了些血色。   “是个大才,可惜不能为大秦所用。”   不单是因为刺秦之事,这位谋圣从一开始就是大秦的死敌。   王守阳点了点头,历史已经改变,总有一些人倒在这条滚滚车轮之下。   张良不会是第一个令他感慨唏嘘的名字。   “唉,可惜了!”   王守阳感慨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政哥,我这里有个名单,你可以照单全收。”   王守阳咧嘴而笑,没了张良,还有其他人呢。   “名单?”   秦始皇有些疑惑,等他看清那表格开头的几个字,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小子,藏得这么深,怎得不早点拿出此物!”   王守阳露出哀叹的神色,“这不是怕您拔苗助长嘛!”   “如今你就不怕了!”   王守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您都成这样了,我还有什么顾及的。”   历史已经偏移,之后将会有更多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朕有信心改变这一切。”   从这次事情开始,后世的历史只能参考,有些事情他也要慎重一些了。   扶苏很快将名单誊抄了下来。   “政哥,您那手机还有多少电量。”   秦始皇抬眼看了一下,“二分之一。”   “看来每次通话都要消耗电量啊!”   从三分二,到五分之三,再到这第三次通话的二分之一。   这电量不知道还能坚持多少次通话。   “后生,朕想看看后世历史。”   王守阳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政哥?你不会想!!” 第103章 二十分钟的华夏史(1)   秦政二十九年,春。   秦始皇半躺在车驾里,全身酸疼。   看着手机里那后生瞪大的眼睛,他微微颔首。   “此后刺杀之事不知几何,朕想看看,大秦之后,你口中的华夏历史。”   手机中,那后生似乎有些激动,“政哥,等我一下,你想看全部肯定不可能的,手机电量不支持,但是我这有个历史年表!”   画面转动,被其手掌遮盖。   在打开时,画面已经静止,似乎被那小子固定在了一个架子上。   能够清晰的看到其房间的布局。   高高的桌子上,摆放着不少的东西。   就见其噼里啪啦的在某种托盘上一阵操作。   “扶苏儿,令人取一册空白书本来。”   扶苏点头,撩开帘子,“取一本空白书册。”   很快,扶苏便拿着书册而来,手中还托着笔墨。   “政哥,准备好了吗?”随后王守阳跟着补充了一句。   “若是有疑问可以喊停!”   秦始皇颔首,轻声说道。   “可以开始了。”   画面之上,是红色绸布的背景。   上面有几个简体大字,由左至右。   “中国历史年表。”   秦始皇轻声念诵。   扶苏已经在空白书册之上,写下了这几个字。   画面在一声轰鸣的号角声中响起。   下方有各色文字,快速浮现。   “你在史书上所轻轻翻过的一页,便是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   【镇】【站】【之】【宝】   ……   一些看不懂的字句一一浮现。   秦始皇神情专注。   扶苏下笔如飞。   上古时代?   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涿鹿之战,那是轩辕氏与蚩尤氏的战争啊。   久远的历史缓缓在秦始皇脑海中浮现。   公元前2697年。   【黄帝纪元元年】   看着上面浮现的文字,秦始皇暗暗计算了一下。   黄帝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距离他所在的时空,也差不多两千多年。   涂山之会,禹铸九鼎,可惜那四川郡守并没有找到禹铸的大鼎。   夏。   公元前2070年。   由启开始,禅让消失,王朝传承由血脉延续。   泰康失国,寒浞自立,少康中兴。   夏朝之史也有波澜。   鸣条之战,这夏朝灭亡的一战啊。   商。   公元前1600年。   盘庚迁殷?甲骨文?   秦始皇看着这些名词,有些疑惑。   商王武丁,是个仁君。   牧野之战,姬发灭商,周朝就要建立了。   西周。   公元前1046年。   为何是西周?   周召共和,迎太子静为周宣王。   后幽王宠爱褒姒,以至烽火戏诸侯后,犬戎作乱,周幽王被杀,难道就此分为两节。   春秋。   约公元前770年。   竟是由史书《春秋》命名了周朝后来的历史。   周恒王伐郑,荒唐之举!   管仲变法,分了士农工商四民,是个良相。   春秋五霸,哈哈哈。   初税亩,土地私有?   郑子产啊,成文法!   孔夫子周游列国还需专门给个画面?   吴越之战又是大字?   “有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此句甚好啊!”   战国。   公元前475年。   为何称之为战国?   秦始皇当即想到了七国诸侯混战,   “这也算贴切。”   公元前479年。   孔子逝世,这位称颂仁的老人,若是看到之后七国混战,会怎么想呢?   秦始皇似乎感受到了后世看待他们这个时代历史的感觉。   李悝变法,著《法经》。   以身殉法,依旧在提醒着后人啊!   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哼哼哼!   公元前390年。墨子逝世。   墨家也就此分裂了。   战国七雄。   “哈哈哈,好称呼!”   下面四个字却让秦始皇眉头一皱。   商鞅变法!   百家争鸣,迁都咸阳,二十等爵。   看来后世对秦史了解颇深。   马陵之战,孙膑由此成名!   公元前338年。   秦国车裂商鞅。   秦始皇叹了口气,又是一位以身殉法之人。   胡服骑射,赵武灵王也是一代英杰,可惜最终饿死行宫之中。   公元前304年,孟子逝世。   “仁政,何其难也!”   公元前290年,庄子逝世。   “蝶梦庄周,鲲鹏万里!”   五国攻秦!   “合纵合纵!不敌白起一人!”   秦始皇想到白起,心中顿觉豪情万丈。   范雎入秦。   远交近攻之策,瓦解了合纵之谋,范雎成就了大秦帝业根基。   长平之战。   秦始皇闭了闭眼睛,四十万降卒,若是自己遇到,都不知道如何处置。   公元前256年。   周朝灭亡。   周王朝一共传国君三十二代三十七王,享国共计七百九十年。   帝位终归大秦。   朕要登场了!   画面之上出现,秦相吕不韦带兵灭位于巩邑的东周公后。   场面变成了士卒征战的画面。   几段文字快速闪过。   公元前230年。   秦灭韩。   公元前228年。   秦灭赵。   公元前225年。   秦灭魏。   公元前223年。   秦灭楚。   公元前222年。   秦灭燕。   秦灭越。   秦灭代。   公元前221年。   秦灭齐。   秦统一中原。   画面闪动,秦始皇深呼了一口气。   看着自己半生功绩,只在眨眼间掠过,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   画面变得壮阔,乐曲也变得恢弘起来,无数黑甲士卒整齐站立在一座宫殿前。   似乎和咸阳宫有些相似,细节上又有不同。   一人挥袖而过。   红色的“秦”字缓慢变大。   秦始皇有些不满,为什么不是黑色的。   秦   公元前221年。   统一度量衡。   车同轨,书同文。   修建驰道,开凿灵渠,筑长城。   浮动的文字上写着。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秦始皇有些动容。   可是后面一个词语让他脸上一黑。   焚书坑儒!   公元前210年。   秦始皇亡于东巡。   【胡亥即位,假诏赐死长子扶苏】   坐在车中的秦始皇闭上了眼睛。   王守阳赶紧暂停了画面。   “政哥?没事吧?”   秦始皇又睁开了眼,看着画面上定格之人,吐槽了一句。   “这扮演朕之人,怎得如此文弱!”   但是定格的画面上的文字,让他又有些感慨。   “千古一帝。”   “嬴政太酷了!”   “可怜我大秦七代明君不敌一逆子胡亥”   ……   后世评语似乎比那史书更加好一些。   扶苏将自己记述的内容,递给了秦始皇。   让他看看是否有错漏之处。   顺便偷空看了画面上的内容。   喉咙动了动。   这些文字实在是句句撞在了他的心口上。 第104章 汉   将手中的书册递还给扶苏。   指了指其中几处错漏。   秦始皇揉了揉眼睛,再次开口。   “继续吧。看看大秦的结局!”   扶苏握紧了手中的笔杆,轻轻深呼吸。   公元前209年。   揭竿起义。   扶苏记上了陈胜吴广的名字。   画面一闪。   赵高陷害李斯。   李斯被腰斩于咸阳,夷三族。   扶苏暗暗叹息一声。   廷尉也挺惨的。   接下来一个大字让他精神一震。   巨鹿之战!   项羽!   画面再转,一个红衣之人驾车而过。   公元前206年。   刘邦攻入关中。   秦国灭亡。   原来是此人!那个沛公!   西楚。   “西楚霸王!此贼如此高傲!”   秦始皇口中有些冷意。   可是看到其后乌江自刎,便又笑了起来。   “终究还是死了!”   西汉。   公元前202年。   刘邦即皇帝位,是为汉高祖。   秦始皇不笑了。   他知道了刘邦此人,一个小小亭长!   “朕的子嗣没有传承,皇帝之称倒是让此人接了过去。”   王守阳适时暂停视频。   “政哥,不止皇帝这个称谓,百代皆行秦法,您的一统功绩,两千年帝王无一超越。”   画面接着变动。   公元前193年。   萧何逝世。   “萧何?记住此人,日后招纳!”   扶苏将那个抄录的表格找了出来,在萧何名字的后面做了个标记。   没了大秦的内容,气氛轻松了不少。   秦始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准备开始吃瓜。   “这吕后是个挺厉害的女人吧!”   “可比宣太后!”   听到这个名字,秦始皇和扶苏心里都有数了。   是个狠人!   七国之乱。   “这西汉竟也行了分封。”   秦始皇看到这四个字,立即想起了战国七雄。   都是刘氏的子孙,这才过了几年。   “扶苏儿,要以此为戒!”   扶苏点头,将这几个字深深印在了脑海中。   公元前140年。   罢黜百家,表章六经。   “果然,儒生治国了。”   秦始皇对这个没有丝毫意外。   儒家思想,实在是太适合为皇权之人使用了。   “这汉朝出使西域的原来叫张骞!卫青霍去病!韩白卫霍的卫霍?”   秦始皇指着屏幕问道。   “是的!”   “这个汉武帝,好运气!”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看着屏幕前闪过的两个青年将军,以及上面流动过的评价,秦始皇有些艳羡。   “推恩令!此法绝妙!”   “古今第一阳谋,不是吹得!”   秦始皇看到推恩令的解释,立即明白过来,这是对付分封的好方法!   公元前90年   司马迁逝世。   “《史记》,此人就是写朕之历史之人!”   公元前60年。   西域都护府。   “看来西域此地甚是紧要啊!这位汉武帝,文治武功皆都不错!”   王守阳咳嗽了一声,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四个字。   秦始皇自然不知道,此人可是能够同他并称的一代雄主。   新。   公元8年。   “一个篡位之人,这西汉就此结束了吧。穿越者和位面之子是何意思?”   王守阳一脸黑线,稍微解释了一下。   秦始皇点了点头,嘴角微笑,有点意思。   “公元是何处纪年之法?”   “此是西方历法,又称西历西元,以耶稣诞生之年作为纪年的开始。”   “耶稣?此何人?”   “西方基督教创始人,宗教领袖,出生地应该在巴勒斯坦中部,你可以在地图上搜一搜,”   秦始皇皱了皱眉,让扶苏记了下。   还有二百多年,这事得交给后人处理。   “此人这五均六筦之法似有私心!”   还没等他说完,上面又是一人持剑的画面。   “果然,又有起义!昆阳大战,这刘秀就是所谓的位面之子了!”   东汉。   公元25年。   刘秀为汉光武帝。   公元67年。   蔡愔等取佛经回。   “佛经?是何东西?”   秦始皇看着画面之上,两人的奇怪装扮疑惑的问了一句。   王守阳清了清嗓子。   “佛教,是印度那个地方的宗教,为释迦牟尼创立,此人大约与孔夫子是同时代的人!”   秦始皇又皱了皱眉毛,对于各种思想,他很警惕。   “这佛教如何?”   “很厉害,我给您的那幅世界地图,其中‘世界’两字的来源就是出自佛经。”   秦始皇赶紧让扶苏记下,回头要找个人去那印度看看。   “班超出使西域?一场动乱,西域诸地又丢了!”   秦始皇看到又有人跑了一趟西域,发出了哀叹之声。   公元105年。   蔡伦改进造纸术。   “纸张原来就此发展起来的,距离我们还有三百多年。”   扶苏点头,将此事记下。   公元166年。   党锢之祸。   “士人与宦官,果然!”   秦始皇一时感慨良多,又想起了赵高那厮。   “扶苏儿,记下此事。”   群雄割据,袁术称帝。   “朕的玉玺,传了此人手中?”   看到上面一个大大的盒子,秦始皇想到了自己的玺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王守阳点了点头,“有确切记载的是到后面的晋朝,再传下去便不知所踪了!”   秦始皇没有言语,接着往下看。   又是战乱的画面。   公元200年。   官渡之战。   曹操击败袁绍。   “一统北方之人,看来又是群雄割据!”   公元208年。   赤壁之战。   “孙权、刘备大败曹军?果然天下之地被这三家分了!”   公元219年。   关羽战死。   “此为何人?”   看着屏幕之上流动的‘二爷走好’。秦始皇有些疑问。   “此人称义绝,忠义无双,于樊城一地,扛住北方七军,史有‘威震华夏’评语。”   秦始皇点了点头,觉得这流血的刀,样式不错。   公元220年。   曹操去世。   魏。   汉献帝禅位,曹丕篡汉自立,东汉亡。   西汉传十三帝,历二百一十四年;东汉传十四帝,历一百九十五年。   “这西东两汉,波澜壮阔啊!”   看完汉朝的历史,秦始皇有些感慨,又有些艳羡。   “后人史书有评,‘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不过这句话有讽刺之意,您看看后面历史应该就能理解此为何意了。”   秦始皇点了点头,接过扶苏记述的文字查看了一番。   视频对面,王守阳则是看着不动的画面,有些怅然。   这是一个能够冠以族群之称的文字。   汉。 第105章 三国到大唐   画面继续变换。   魏之后。   蜀。   公元221年。   吴。   公元229年。   相继称帝。   “三国乱战,蜀独成一国,以后要想办法,多多沟通!”   夷陵之战,刘备元气大伤。   “一方失利,三国鼎立之势就要变动了。”   秦始皇话音刚落。   画面之上白雪飘飞,写着刘备驾崩。   “魏国之主也死了?”   公元225年。   孟获投降。   蜀汉诸葛亮平定南中叛军。   “南中,此地在蜀何处?”   王守阳切换了一下画面,出现了一个地图。   “大致在此地。”   秦始皇点了点头,“此地山高林密,可不好行军啊。”   兵出祁山。   五丈原星落。   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同年病死五丈原。   画面之上,又是一阵飞掠而过的文字。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丞相千古!”   “克复中原!!!”   ……   秦始皇知道,这又是个在后世非常有名的人。   “诸葛亮,何人?”   王守阳将诸葛亮的生平说了一下,秦始皇沉默良久。   “智绝之称,不适合此人,可为忠绝。”   一个如此聪慧的人,在看到事不可为的时候不会如此。   在始皇帝看来,其人之忠,却是可以称赞的事情。   公元249年。   司马懿发动政变。   “又是一场变故,看来三国将尽。”   画面变成了战场厮杀的画面。   公元263年。   魏灭蜀汉。   西晋。   公元265年。   司马炎代魏称帝,以晋为国号。   “怎又是西东二分,看来这晋也不太平啊。”   王守阳叹了口气,“这是个非常动乱的朝代。”   看到吴主出降,秦始皇又有个感慨。   “三家分晋,三家归晋。倒是有意思。”   八王之乱。   陈寿去世。   左思去世。   永嘉之祸。   公元316年。   西晋灭亡。   都是战争的画面,各种着火的建筑。   果然是够乱的。   东晋。   公元318年。   之后迅速闪过几个朝代的名称。   “氐族之人,占据关中?敢称大秦!”   秦始皇眉头一皱,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淝水之战。   前秦苻坚攻晋大败,北方大分裂。   南北朝。   公元420年。   秦始皇看到了不同的地方,这个朝代的命名方向不同了。   “山水诗?可是诗三百?”   王守阳解释了一下,诗词歌赋的脉络。   秦始皇才恍然,记起了汉之时似有个画面,有人以赋闻名。   《齐民要术》   我国现存第一部完整农书。   “后世有农书流传,看来在这乱世,依旧重视农耕。”   “一直如此,华夏是农耕民族。”   这是一个新的词句,扶苏记下了这句对话。   之后几个篡位之人的名字闪过。   “北魏孝文帝依汉人之议,颁布均田令?这北魏,非中原人之国?”   “东汉末年,一直到晋,气候进入小冰河期,北方严寒促使外族南下,这也南北朝之分的缘由。”   “看来外部诸族是个祸患啊。”   秦始皇眼中露出慑人光芒。   “这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千年纠葛。”   又是个新词语,扶苏赶紧记下。   侯景之乱。   之后又是闪过几个篡位的国号。   公元579年。   外戚杨坚控制北周政权。   画面快速闪动,秦始皇知道,乱世很快就要结束了。   隋。   公元581年。   杨坚受禅,代周称帝,改国号‘隋’,史称隋文帝。   “外戚称帝?恐不长久。”   画面上的文字变动。   “七上历史完”   “欢迎来到七下历史!”   秦始皇有些好奇,“何为七上,何为七下。”   王守阳咳嗽一下,“七年级上册,七年级下册。就是我跟您讲的那个学级。”   秦始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接着看下面的画面。   一段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时罪在一,功在千秋隋炀帝。”   公元610年。   南北大运河贯通。   公元614年。   隋炀帝三伐高句丽。   “看这文字描述,这隋炀帝功绩是开通南北沟通之运河?”   王守阳暂停屏幕,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隋炀帝,在位十四年,期间,对内修造大运河、营建东都洛阳,赋税繁重。   对外攻灭吐谷浑、征讨琉球,三征高句丽。民怨沸腾。导致隋朝崩溃灭亡。”   听着听着,秦始皇脸黑了下来。   同样是诸国征伐多年,同样是一统天下后的大兴土木,频繁工程建设,四处征伐。   “此朝竟也二世而亡。”   竟能如此相像。   “隋朝虽二世而亡,也为后世留下不灭的痕迹。   其首开科举,修大运河,影响颇为深远。”   “科举?”   “后世选拔人才官吏之法,分科举士,儒者试经学,文吏试章奏。取士不问家世,不分门第。”   王守阳将科举制度详细解释了一番,听得秦始皇直摇头。   “儒生治国的那一套。”   王守阳给他们描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再听科举制度,便就有些乏味了。   画面再次变换。   屏幕之上,一瞬间布满了四字。   【前方高能】   配乐为之一变!   唐。   公元618年。   李渊代隋称帝,国号唐,是为唐高祖。   无数移动的文字布满屏幕。   【大】【唐】【盛】【世】   “又是外戚?此朝竟有盛世之名!”   秦始皇专注了起来。可是接下来几个字让他眉头一皱。   玄武门之变,唐高祖让位,秦王李世民即位。   “父子争位?”   “李世民为李渊次子,玄武门事变,其杀了长兄,逼迫其父让位。”   秦始皇看了看扶苏,笑了。   又是个狠人啊!   公元627年。   贞观之治。   场面恢弘,乐曲壮阔,让人胸怀舒展。   秦始皇看着画面中的楼宇,心中有些向往之意。   公元640年。   文成公主和亲。   “吐蕃是何地,能让如此盛世行和亲之举!”   “是秦之诸羌之地,在高原之上。其疆域广阔,边境曾直抵凤翔,距离唐都长安也不过三百多里。”   说着,王守阳快速搜了一张地图,秦始皇一看,顿时明白过来。   “此地疆域终年苦寒,没想到,竟也有如此虎踞之时。”   “唐盛世的时候,气候温和,高原之上,人口暴涨,也是其扩张的缘由。”   秦始皇默然良久。   他在想,一国兴衰,如何躲过天之造化。 第106章 唐宋   画面继续变化着。   约公元652年。   《千金方》   “药王孙思邈,医家也有可称王之人,不错!”   周   公元690年。   武则天废睿宗,即帝位。   屏幕之上文字移动。   “唯一女帝!”   “给女皇排面!!”   ……   秦始皇又笑了。   “后世竟有妇人称帝!看这文字,似乎仅此一人!”   秦始皇精神一震,看这后世之史,一直有新奇的事情发生。   “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此言不虚!”   唐。   公元705年。   唐中宗复辟,复国号唐。   公元713年。   开元盛世。   唐玄宗李隆基改元开元,而后唐朝国力达到鼎盛。   屏幕之上文字快速流动。   “大唐:人类群星闪耀时。”   ……   唐这个称号再次浮现,屏幕之上文字流动不息。   画面已经极致的富丽堂皇,这是一个朝代的鼎盛时期。   公元753年。   鉴真东渡。   一个小舟在如同山峦的海浪间起伏。   配乐之声在此达到最激昂的顶点。   画面一转,变得阴沉。   安史之乱。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此后藩镇问题,成为唐朝最重要的政治问题之一。   “一代人的时光,盛世便衰亡了。”   秦始皇感慨一句,接着看下面的发展。   马嵬驿兵变。   一个身穿红装的妇人静静躺在破损的地板之上。   一些人名依次浮现。   屏幕之上有红字居中。   “众星陨落。”   ……   公元760年。   吴道子去世。   画史尊称画圣。   公元762年。   王维去世。   公元762年。   李白去世。   后人誉为诗仙。   屏幕之上,各色字体闪过。   秦始皇看着那些字句,“后生,之后为朕挑些此诗仙之诗文。”   “好的!”   公元770年   杜甫去世。   其诗被誉为‘诗史’。   公元784年。   颜真卿遇害。   其书法端庄雄伟,世称“颜体”。   “颜氏一族,满门忠烈。”   屏幕之上,不断流动的字体,多有“心疼”,“泪目”之词。   “安史之乱时,颜氏一族相继抗争,颜真卿率义军对抗叛军,其兄,其侄皆被叛所杀,其人被推为义军盟主,一度光复河北。   后多次平叛,重振朝纪,之后奸相妒忌,被派遣晓谕叛将,以至被囚。最后,被叛军缢杀。是盛世的余晖。”   王守阳的介绍,让秦始皇也有些触动。   一个盛世的衰亡,也都伴随着人才的相继凋零。   公元787年。   平凉劫盟。   唐蕃关系恶化,战事再起。   公元791年,吐蕃攻陷安西都护府,西域自此断绝。   “此羌族之人,不能留啊。”   秦始皇看着自己刚刚开始谋划的西域就这么被人占了,有些愤恨。   公元793年。   税茶。   “茶叶也可收税?”   “茶叶和酒一般,都是成瘾品,在唐朝已是一种不可缺的日用。有陆羽,为茶作文,称《茶经》。”   秦始皇想到了自己给巴寡妇清的制茶之法,觉得之后要多送几家了。   公元806年。   元和中兴。   唐宪宗治国有方,国家政治一度回到正轨。   “动乱之后,仍有复起,彩!”   公元819年。   柳宗元去世。   于韩愈大力提倡古文运动,并称韩柳。   公元835年。   甘露之变。   唐后期宦官专权达到顶峰。   “宦官制度看来要变了,这已经不是一次了!”   秦始皇看到这两个字现在就心烦,堂堂帝王,却被仆人钳制,着实不痛快。   “自古靠近皇权之人,都会被侵染。”   秦始皇听了王守阳的感慨,缓缓点了点头。   公元841年。   唐武宗灭佛。   “此佛教,看来是威胁了帝位。”   王守阳笑了笑,“政哥,佛儒道都成教喽!”   秦始皇顿觉头大。   那这后世之史还能有安宁的时候吗?   公元874年。   军阀混战时期开始。   黄巢在冤句起兵,响应王仙芝。   屏幕上有鹅黄文字移动。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   “又是一场乱局开始了!”   五代十国。   公元907年。   朱温逼迫唐哀宗禅让,唐亡。   看着灰色的画面,秦始皇心情有些沉重。   “这盛世,就这么结束了。”   唐朝,共历二十一帝,享国二百八十九年。   “自秦以后,历代君王与各地门阀士族,权贵豪强之争从未结束。在唐末,这场争斗达到了顶峰。   黄巢起兵之后,携百万之众,席卷天下,攻占长安后,立国称大齐,而后展开了大规模清洗,天下门阀士族,皆成其刀下亡魂。”   秦始皇脸上带了些笑容,“此人身后名,怕是不怎么好吧。”   岂止是不好。   那是相当的哇塞。   “一生狂妄残暴。”   公元916年。   契丹。   耶律阿保机登基称“大圣大明天皇帝”   秦始皇看着这一串的名字就头疼。   又是外族之人。   公元947年。   契丹改国号为“大辽”   契丹耶律德光称帝于开封。   “开封?此何地?”   “大梁。”   秦始皇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沉着脸往下看。   画面变成干涸的土地。   背景音乐为之一变。   屏幕之上,闪过诸多文字。   ”注意:前方进入宋元明清,警惕历史虚无主义弹幕。”   “这里应该有石敬瑭割让给辽燕云十六州。”   “经济高峰——大宋”   ……   北宋。   公元960年。   陈桥兵变,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夺后周帝位。建国号“宋”   “此何官职?竟能如此轻易获得帝位?”   “这个官职相当于政哥您的护卫将军之职,不过这时候的护卫人数比较多。”   秦始皇叹了口气。   公元961年。   杯酒释兵权。   解除大将兵权,重文轻武。   看到后面重文轻武,秦始皇怒了。   “荒唐,外有强敌,此乃大争之世,还看轻武人!”   随后秦始皇又想到此人因何得到帝位,又是叹了口气。   公元970年。   冯继昇献“火箭法”   标志着火药已正式用于武器制造。   “火箭法?”   带着疑问,画面转动。   宋辽大战   公元986年,宋发兵伐辽,败于岐沟关。   杨业殉难。   公元1004年。   澶渊之盟。   契丹南下攻宋,宋、辽“檀渊之盟”   “何为澶渊之盟?”   “此年辽朝萧太后于圣宗亲率大军南下,大臣及宋真宗想要南逃,后因宰相寇准力劝,才至澶州督战。   后双方各有损伤,而后议和。   次年秋,与辽订立和约:辽宋约为兄弟之国,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宋辽以白沟河为边界。   此后百年间再无战事。”   秦始皇没有说话。   因为无话可说。 第107章 宋元   秦国也经历过这种事情。   他能理解。   割地送质子,不过一时缓兵之计而。   公元1043年。   庆历新政。   范仲淹等主持推行,仅一年而失败。   公元1069年。   王安石变法   宋神宗任王安石为参知政事,推动变法。   “后人仍有变法者!”   接着闪动几个文字。   公元1084年。   《资治通鉴》   《梦溪笔谈》   公元1101-1125年。   《清明上河图》   “以文治国,文道如此繁盛也是应当!”   公元1038年。   西夏。   公元1115年。   大金。   只有两个外族名称闪过,秦始皇知道外部诸族已经被统合。   公元1118年。   海上之盟。   宋金联合攻辽。   “刚刚还是兄弟之国,现在就同外人一起,攻伐兄长,这远交近攻之策不是如此用的!”   刚说完,下面几个大字出现。   靖康之变。   公元1127年。   金兵攻陷宋都汴京,掳走宋帝徽、钦二宗。   “岂有此理,堂堂帝王,被敌所掳,国之将卒死尽了吗?”   画面又是一转,配乐之声变成了低吟的陶埙。   秦始皇看的火大,恨不得代替这北宋君主治理天下。   随着陶埙的吹奏。   南宋。   公元1127年。   金灭北宋。宗室赵构在南境应天府登基为帝,史称“南宋”   兵器交击,喊杀不断,预示着这也不是个安宁的朝代。   黄天荡之战。   公元1130年,宋将韩世忠率八千精兵,堵塞五万金军在黄天荡四十八天。   “这南宋到是仍有可用将领。”   看到这些文字,秦始皇点了点头。   王守阳则长长叹了口气。   “宋之一朝,不缺敢战之将,可是皇帝和大臣们都太怂了!”   公元1138年。   南宋定都临安。   国都一退再退,终于来到了江南之地。   公元1141年。   绍兴和议。   宋金签订绍兴和议,宋朝称臣,并与金以淮河为界。   “后生,可有当时舆图?”   秦始皇看得迷糊,便让王守阳找图来看看。   看着上面的定都位置,以及险要之地。   秦始皇哀叹。   “都城定于此,大江北岸尽可归此金朝矣!”   公元1142年。   岳飞遇害。   抗金名将岳飞于风波亭遇害。   移动文字再起。   “岳将军千古!”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   “后生,此岳飞何人?”   看到上面移动而过的文字,秦始皇问出了心中疑问。   “岳飞,精忠报国之人。”   王守阳讲起了岳母刺字,讲起了四次北伐,十年功绩。   岳家军的“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还有那一篇闻名后世的《怒发冲冠》!   听到后来的那十二道金牌班师诏后,秦始皇叹了口气。   “如此良将,必将被此奸相和昏聩之帝所害。”   “是的,秦桧赵构为满足金人和谈之议,不顾朝臣极力反对,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岳飞父子。   供状之上,唯有‘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字。”   秦始皇听完王守阳讲述,看了一眼额上青筋暴起的扶苏,唏嘘不已。   “国之脊梁,竟被如此荒唐之法截断,此朝还有何人能抵挡金军南下!”   叹息不已之后,画面再次变换。   约公元1155年。   李清照去世。   女词人,婉约词派代表。   公元1175年。   鹅湖之会。   朱熹、陆九渊、吕祖谦于信州鹅湖寺切磋辩论。   公元1207年。   辛弃疾病逝。   屏幕之上又是一阵流动文字。   “文人武功第一,武人才华第一!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   “霍去病,辛弃疾,这两个名字倒是有些相像。”   王守阳便又将有关辛弃疾的事情讲了一遍。   “又是一员良将,可惜这宋之君主无用啊!”   约公元1210年。   词在宋代发展到鼎盛时期。   看到这里,秦始皇淡淡道:“此朝至此已经距离灭亡不久了吧。”   王守阳叹了口气,“之后一朝为外族所建,横亘欧亚,是华夏历史上疆域最大的国度。”   公元1206年。   成吉思汗。   铁木真获得尊号“成吉思汗”。建国“大蒙古国”   背景乐曲中,兵戈之声再起。   文字又是一阵流动。   公元1234年。   蒙古灭金。   蒙古与宋联军攻陷蔡州,金哀宗自杀,金末帝死于乱军中。金亡。   “又行荒唐之举!”   公元1271年。   大元蒙古国。   公元1275年。   马可·波罗到达元上都。   秦始皇第一次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名字。   “此名字,似有不同啊!”   “此人是西方之人,在欧洲!”   公元1278年。   文天祥被俘。   后被解往北京,1283年遇害。   公元1279年。   丞相陆秀夫负幼主跳海。   宋军于崖山海域败于元军。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陛下不可再受俘虏之辱了!”   “大宋的骨气,来得太晚!”   ……   屏幕之上的文字快速流动。   宋朝,分北宋和南宋两个阶段,共历十八帝,享国三百一十九年。   “这是中国历史上文化最发达的时代,也是最富足的时代。可惜外敌强悍,朝堂怯懦。”   秦始皇只是叹气。   元。   公元1271年。   忽必烈始建国号为大元、1279年灭南宋。   “后生,取此朝舆图于朕!”   既然是两千年来最大的疆域,秦始皇想看看到底有多大。   王守阳暂停了画面,将元朝的疆域图搜了出来。   两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然够大,不过能打下来如此疆域,又如何治理呢?”   元日战争。   公元1247、1281年,元朝皇帝忽必烈两次派兵攻打日本。   公元1280年。   授时历。   定一回归年为365.2425日。   “原来这手机之上的日历,便是有此而来啊!”   13世纪后期。   黄道婆在松江地区推广棉纺织技术。   “后生,此棉纺技术,可是你说的棉布?”   “是的,印度与中美洲的棉花种植都有,需要人去寻找种子。”   秦始皇点了点头,中美洲已经安排了两路人,这个印度也需要安排过去一趟了。   公元1300年。   关汉卿去世。   公元1313年。   农书   中国第一部涵盖全国范围的系统农学著作。   公元1332年。   当时铸造的火铳是世界现存的最早的火铳。   “火铳?与火药有关?”   见识到火药爆炸的威力,秦始皇对这种东西很感兴趣。   “枪械的前身,不过以大秦目前的技术,您还是让工匠先想想怎么造无缝钢管吧!”   秦始皇苦笑,技术这东西,可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公元1333年。   理学家吴澄去世。   与许衡并称‘南吴北许’   14世纪中期。   《田家五行》   我国现存最早的农业气象专著。   看到这本书,秦始皇看向了扶苏,“扶苏儿,记下此事,并且流传下去,各地记载的气象变化,统合成册,以为后世研究。”   “政哥深谋远虑啊!”   红巾之乱。   公元1351年。   韩山童,刘福通组织民众起事反元。   一滴血液滴在了枯叶之上。   画面再次变换,同时乐曲中兵戈之声再起。   公元1355年。   朱元璋继令郭子兴部。俸小明王正朔。   一个残破的大旗掠过昏黄的烈日。   流动的文字又出来现了。   【前方高能】   “您的好友——朱元璋已上线”   “天降猛男朱重八”   画面再次变化。   秦始皇看着流动的字幕,眼睛瞪大。   扶苏奇怪起来。   “此乐曲,竟同大秦之时一样!”   元朝是首次由少数民族建立的大一统王朝,传五世十一帝。自灭南宋起,统一时间共89年。 第108章 明清。   恢弘的乐曲响起。   屏幕之上满是流动的文字。   明。   公元1368年。   朱元璋于南京称帝,国号“大明”。明军攻占大都,元顺帝逃亡上都。   “朱元璋:开局一个碗,装备全靠打!”   “日月山河永在!”   “山河焉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   “大明没有一位公主被和亲!”   “襟怀草莽英雄气,欲与天公试比高!”   ……   前所未有的密集,让秦始皇有些目不暇接。   “此朝,似乎颇为后世所喜!”   “唯一一个乞丐开国的皇帝,唯一一个由南打到北的王朝,也是华夏汉族所立最后一个王朝。”   听到王守阳语气有激动,秦始皇却有些意外。   问明缘由后,心中不禁赞叹,本以为刘邦起点就够低的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更低的。   “如此之人,当称雄主!”   公元1380年。   胡惟庸案。   丞相胡惟庸被处死,废止宰相。   上来就开大,直接把宰相这个能够与皇权抗衡的职位废掉了。   这让秦始皇有些惊叹。   公元1405年。   下西洋。   郑和先后七次下西洋始。   王守阳将郑和远洋的路线地图调了出来。   秦始皇连连点头,南方的事情不会拖得太久,他要将那些控制土地的勋贵从土地上拔出来,航海之事,就是一个宣泄口。   公元1407年。   《永乐大典》问世。   中国古代规模最大的一部类书。   公元1420年。   迁都北京。   明成祖迁都北境,北京设东厂。   “迁都于此,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到定都的位置,秦始皇赞扬了一句。   土木堡之变。   公元1449年。   于谦等拥立景泰帝,保卫北京。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始皇一愣,如日中天的新朝代,怎么瞬间就变了天。   公元1529年。   哲学家王阳明去世。   提出致良知,世称阳明心学。   “此为何人?”   王守阳清了清嗓子,“圣人。”   扶苏瞪大了眼睛,“后世仍有圣人出世!”   “立功立德立言,此人皆都做到了。”   两人都感到了不可思议,如此之人,真是罕见。   公元1563年。   荡平倭寇。   戚继光、俞大猷扫平了东南沿海的倭寇。   “这倭寇处人,竟然能成一国祸患。”   王守阳叹了口气,“华夏教出来的白眼狼!”   简单解释了白眼狼的意思,他没有多说,因为后面还有血压飙升的时刻。   公元1573年。   张居正改革。   张居正柄政,推行改革。   又是一个改革之人。   秦始皇心中赞叹,后世变革者真是前赴后继啊。   公元1596年。   《本草纲目》   李时珍考古证今,辩疑订误广采博收群书著成。   17世纪初。   茶叶始输入欧洲。   公元1601年。   意大利耶稣教会教士利玛窦获准留居北京传教。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宗教?”   “是的,其实早在唐朝,其宗教便已传入中原。”   公元1602年。   李贽狱中自杀。   著有《焚书》   秦始皇看到焚书便觉得刺眼,听到此书由来,又叹了口气。   “如此言语,朕若是听到也会令人焚毁!”   在一个封建帝国里大肆宣扬反对皇权,那不就是找死吗?   公元1615年。   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定八旗制   公元1618年。   努尔哈赤以“七大恨”檄文誓师反明。   “看来大乱又将起来了!”   公元1623年。   魏忠贤为东厂长官。   公元1630年   李自成、张献忠参加起义。   公元1636年。   皇太极称帝。   大金改国号大清,清朝建立。   每逢末世,总有起义,秦始皇算是知道了其中规律。   公元1637年。   天工开物。   宋应星著作,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   “此是什么书?”   “这本是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工业的书籍,其中很多方法记载,非常适合在秦时推广。”   秦始皇眼睛一亮默默记下。   公元1644年。   李自成西安称帝。   建国号大顺,攻陷北京,明亡   “可叹,可叹啊!”   看着最后画面的一条绳子。   秦始皇算是理解了什么叫做开局一只碗,通关一条绳了。   明朝,传十六帝,共计276年。   清。   公元1644年。   清军入据北京。   “此人发饰,如此难看!”   看着画面上甩着大辫子,身穿明黄衣物的背影,秦始皇皱了皱眉头。   “至此朝,所有人都要剃发。”   王守阳一声感慨,其中血腥之事,尽数讲来。   秦始皇再次沉默了。   公元1661年。   郑成功收复台湾。   从荷兰侵略者手里收复了沦陷38年的中国领土台湾。   “台湾何地?”   王守阳叹了口气,调出了地图。   “后生为何叹气。”   “因为此地现如今仍未回归。”   秦始皇有些好奇,王守阳只叫他接着看。   公元1673年。   三藩之乱。   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反清。   “外族统治,反叛之事定然不止!”   公元1709年。   修建圆明园。   公元1726年。   全面推行改土归流。   公元1769年。   文字狱。   销毁钱谦益著作,乾隆帝屡兴文字狱。   “何为文字狱?”   “就是说话也是犯罪,一个字触犯了皇帝禁忌,就要砍头!”   秦始皇笑了笑,“那这可比朕埋一些方士更凶狠!”   “唉,可是您被人惦记了几千年,这几个清帝干了多少次文字狱依旧有人赞扬!”   一句话,十分的扎心。   两人说笑着,秦始皇看到画面变了。   “鸦片是何物?”   王守阳将这东西讲了一下,秦始皇暗自心惊。   “这些西方之人如此不讲道理!”   “野蛮之人,掳掠为生,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看着画面中战争方式的改变,秦始皇知道,这一朝将亡。   不断的割地赔偿的条约出现,看得秦始皇火大。   看到起义之事,他竟然有些想让这些人取而代之的感觉。   又是一场战争,刚刚被秦始皇划入领土的东北地区丢了。   “竖子可恨!”   看到八国联军火烧园林之时,他又有些惋惜。   起义之事最终结束。   山河破碎之间,谁又能力挽狂澜?   公元1876年。   左宗棠收复新疆。   随即上疏建议新疆改设行省。   终于看到了一个让人惊叹的事情,秦始皇不禁拍手。   “好事!好事啊!”   甲午战争,公元1894年。   日本侵略清和朝鲜的战争。   公元1895年。   北洋水师全军覆灭。   清与日签订《马关条约》   画面再次一转,海上的钢铁舰船发出火焰。   “这白眼狼当真可恨,小小岛屿安敢如此!”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日本这个名字了,秦始皇眼神中露着凶光。   “戊戌六君子,不愧君子之名,可惜,可惜!”   听着王守阳关于戊戌变法的解释,秦始皇不禁摇头。   又是一场起义,荒唐的是,这些人被统治王朝联合外族入侵者,剿灭了。   “同盟会,此人是终结这乱世之人吗?”   “是!”   公元1909年。   京张铁路建城通车,詹天佑设计建造。   “这铁路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画面之上冒着白烟的黑色钢铁,秦始皇瞬间了然。   “王朝止于辛亥?”   “是的,华夏至此结束了皇权社会。”   公元1912年。   宣统皇帝溥仪宣布退位。   清朝正式灭亡。   清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共传十二帝,从清兵入关,建立全国性政权算起为268年。   秦始皇看着画面上流动的文字,心中五味杂陈。   回想着整个影像,他陷入了沉思。   自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称皇帝始,到1912年“末代皇帝”溥仪退位,在2132年中,华夏共有皇帝422人。 第109章 一册来自未来的帐本   混乱的驰道之上很快被清理。   那个侧翻的车驾被拉起。   蒙恬躺在一个帐篷之中,喝了口热水。   “毅,你无需在此,有侍者照顾便可。”   蒙恬在车驾侧翻的第一时间就砍断了缰绳,以防牵引的马匹受惊后将车驾拉动。   他伤的不轻,手臂被拉了大口子,出血很多。   蒙毅的脸色铁青,“这么大的伤口,我可真怕你这条胳膊能不能保住!”   “医者不是来处理过了嘛,就算保不住,你兄长我仍能上阵杀敌!嘶!”   刚要挥动胳膊,就有一阵巨的痛传来,让他倒吸凉气。   帐篷外有脚步靠近。   “中车府令,有紧急军情自琅琊而来!”   一个令卒递上密封的竹筒,蒙毅接过后,有些疑惑。   “琅琊?琅琊有何军情?”   “速去呈于陛下!”   蒙恬听到琅琊二字,心中也是一惊,便催促了蒙毅一句。   蒙毅出了帐篷,来到营地中央,这里几个大臣站立那车驾之外,口中低声议论。   “中车府令,公子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车驾。”   冯毋择拦住了火急火燎的蒙毅。   “武信侯,琅琊急报!”   蒙毅将手中竹筒展示给了冯毋择。   “琅琊!”   冯毋择眉头一皱,他可知道琅琊有什么东西。   两人正踌躇间,丞相王绾看到了蒙毅手中之物,眼神一变。   “此是大事,老夫来唤公子!”   说着,他就来到车驾前,听到里面声音安静,便轻声呼唤了一句。   扶苏红肿着双眼,探出了头。   “何事?”   “陛下可曾好些?”王绾并没有直接说急报的事情,而是关心了一下秦始皇的身体。   “绾卿,朕无碍。”   一个虚弱但是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王绾悬着的心顿时落地了。   “天佑陛下!天佑大秦!”   扶苏看了看远处面带焦急神色的蒙毅,“中车府令似有要事?”   王绾随即招手让蒙毅近前。   “琅琊急报!”   蒙毅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急报递给了扶苏。   扶苏接过,心中一沉,转身又来到了车驾之内。   秦始皇闭着眼,脑海中依旧是那山河破碎之后,繁荣昌盛的画面。   在最后的通话中,王守阳给他展示的画面,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打开看看是何事?”   扶苏将竹筒拆开,一个纸条滑出,他看了一眼,眉头紧皱。   “是昌武侯回来了!”   秦始皇一喜,盘算着日子,距离上次收到了琅琊出海的消息,已经过了一个月时间。   扶苏脸上并没有喜悦的神色,将手中的纸条呈给了秦始皇。   “昌武侯被土人所伤,险些丧命!”   秦始皇看着手中纸条所述之事,当即暴怒。   “好一个小小倭奴!武信侯近前听令!”   本来还在外面的当守门卒的冯毋择,一听这声音,当即心中一惊。   琅琊郡果然出事了!   他小跑着来到车驾之前。   扶苏已经为他打开了窗户。   “臣在!”   “速报咸阳廷尉,召刑徒十万,役琅琊台船坞。令屠睢召大秦水卒十万,东进!于琅琊待命,开始海训!”   冯毋择喉咙微动,眼中透着深深的疑惑。   陛下这是咋地了,因何事暴怒啊?   “臣领命!”   王绾一听秦始皇又要兴兵,听这话语,可不是针对中原之地。   “陛下,因何事兴兵?”   身为一朝宰相,他当然要知道原因。   “哼!何事!自己看!”   窗户里递出一个纸条。   王绾接过,与冯毋择一同看了一遍。   “昌武侯由海外归来,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两人同时吃惊,看着那上面的文字,有些不可置信。   小小岛国,竟敢与大秦动手。   “此岛之人,竟敢觊觎大秦战舰,当真不知死活!”   冯毋择也怒了,赢成用时一月终于登上了倭岛,起先还很友好,双方还互换了礼物。   本以为探查之事谈妥,却不想。此岛之人看上了一行人的舰船,竟趁着嬴成等人放下戒心之时,突然放冷箭,想要抢下三艘舰船。   士卒拼死抵抗,嬴成仍被暗箭所伤。   好在徐福医术不错,算是挽回一命。   三艘舰船被烧毁一艘,百人出海,只有半数归来。   “陛下,此岛距离中原甚远,还远隔大洋,出兵不易啊!”   秦始皇语气冰冷。   “朕自然知道出兵不易!   但此岛之人,必须尽绝!”   王绾与冯毋择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如此遥远之土,惩戒一番便是,若是尽绝,恐怕费用颇多。”   “多少费用,能敌得过大半疆域!”   王绾面色惊异,何来大半疆域之言。   一瞥之间,却看到扶苏红肿的双眼之中,目光微寒。   他心中吃惊,这位平时温文尔雅的公子,为何此时竟也露出凶光。   难道是秦始皇受刺一事,让他也改了性子。   两人心中疑惑,但此时车驾中的两人明确处于愤怒状态,也不好多说。   只得领命而去。   扶苏耳边依旧回响着王守阳的话。   山河陆沉,亡族灭种之祸,青山寸寸,尽被鲜血洗练。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画面,他无法想象。   对于这个狼心狗肺的族群,没有丝毫的好感。   以中原为师,一朝得志便立即露出本性。   尽早灭尽为好。   “父皇,无需费心,此时那小岛之上,不过一群土人,若想清剿,翻手而已。”   秦始皇摇了摇头,“朕不是在想此事,而是在想,那些在王朝末世之时,掠夺中原的国度。”   扶苏看着一旁的小册子,上面不仅仅是对后世历史的记载,还是一本来自未来的账本。   那后世之人,是想让大秦在根源之上,断了诸多事情的出现,可是这些事情太难了!   扶苏并不认为以大秦现在的状态,能够剿灭一个倭岛,已经是极限。   而去听父皇这话,恐怕对那些国家一个都不愿意放过。   “父皇,无需多做思量,您如今要以身体为重!养好伤再做计较。”   秦始皇看着儿子关切模样,笑了笑,“自当从长计议。”   将秦始皇放下,扶苏便拿着册子走出了车驾。   他的脸上露出坚毅神色,在车驾未到达琅琊之前,所有国事,皆由他出面处理。   秦始皇躺在车中。   脑海中,闪过诸多画面。   最让他难忘的不是那充斥整个画面的巨大爆炸。   不是遨游天际的钢铁舱室,   也不是漫游在月亮和火星之上的无人小车。   而是当画面上出现那七个大字时。   王守阳动容的表情。   那时有一个雄伟的身影,站在高楼之上。   对着下面山海一般的人群呼喊出了一句话。   “…!   ……   ……   …   …!”   他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但他知道,在华夏危亡之时,仍有后来人力挽天倾! 第110章 一个客人   阳武县,户牖邑。(今兰考县)   春日的乡里面正在准备祭神仪式。   祭祀土地之神,是为了祈求丰产。   宿麦返青是重中之重,若是冬雪下的少了,还要关心田里的土壤是否湿润。   春旱是很危险的事情。   祭祀的高台之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给诸多乡亲分发肉食。   这已经不是陈平第一次负责这种事情了。   平日里乡邑中有重要之事,三老都要找相商。   “平叔!平叔!”   一个半大的孩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冲着站在台上的陈平大喊。   “哎呀,谁家小孩,这么冒失!”   陈平脸上笑容不变,“何事如此惊呼!”   这是邻家的孩子,经常到他家听陈平读书。   “有官吏去你家了!”   正在分肉的陈平皱了皱眉头,“官吏?”   他虽然结交甚广,但是对于秦吏他并无认识之人。   一旁三老有些惊异,看了陈平一眼,说道:“没有收到驿传来信,说有官吏来此间。”   陈平将手中的分肉的事情让给了三老,“我先去家中看看,麻烦您老代劳。”   三老忙摆手,“无妨,别怠慢了上吏!”   陈平忙跟着小孩朝自己的家方向而去。   心中却很是疑惑。   自己的名气应该还没有那么广。   虽然娶了张氏之女,家资渐渐丰盈,但他的心志从未改变。   家中自幼贫困,兄长却对他十分疼爱,不仅不让他下田干活,还出钱资助他云游求学。   见识到外面世界的陈平不甘于只做一个农夫。   他有更高的志向。   今日为社宰,明日未成不能为国宰。   来到熟悉的小院前,妻子正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面带恐惧之色的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几人。   为首是个老人,须发皆白,脸上带着威严神色。   其人身上穿着朴素,但是仪态非常,一看就不是平凡之人。   “诸位上吏,平有礼了!”   为首那人回礼之后,便笑着道:“不告而登门拜见,先生勿怪!”   陈平没想到这人如此客气,便笑着迎几人入屋内。   “家中贫寒,可不要见怪。”   “主人家先请!”   老人身后几人并未进屋,而是守卫在门外。   两人来到偏厅坐定,那人才介绍起自己来。   “老夫王氏名绾,自咸阳而来,路过此地,听闻有贤士居此,便探访而来。不曾想是个如此年轻的俊后生。”   王绾?刚刚坐下来的陈平暗自吃惊。   他面色露出惊异,慌忙起身失礼。   “山野之人,见过右丞相!”   王绾也很惊奇,没想到这偏僻之地,竟然有人听过自己的大名。   他笑着抚须,“果然消息灵通,竟然连老夫名讳也知道。”   陈平有些忐忑的坐在王绾对面,“平自幼游历四方,商贾,儒生,农夫,皆有交际,右丞相为儒生之首,名字如雷贯耳,平岂能不知!”   “不错!”王绾看着高大魁伟的陈平,满意的点了点头。   停在阳武县内的始皇帝车驾,并没有着急离开。   此地是三郡交叠之处,秦始皇在这里遇到了刺杀,是一件举国震惊的大事。   三郡郡守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命令,彻查境内之人。   王绾作为百官之首,除了考评各郡郡守的治理之功,还要接受各地推荐的人才。   扶苏从秦始皇车驾走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交给了他一个名单。   这是一份来自后世文臣的详细资料。   王绾看了之后,心中震惊不已。   没想到,小小的阳武县,先后有两位丞相出世。   张苍他很熟悉,这位死对头的师弟,此时正在咸阳御史大夫府内。   听说最近在写一本关于数术的书。   陈平的资料则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贫寒之家的孩子,能够走到一朝宰相之位,定然非同寻常。   他想要亲自来见一见。   陈平给他的第一眼印象很好。   可能是学习黄老之学的原因。   他在知道王绾的身份后并没有表现的很激动,反而有些淡然神情。   “丞相何以教平?”   陈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想知道这位一朝丞相,来这小小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夫有一问,先生如何看待东北移民之事。”   陈平想要推脱,他一个小小黔首,面对当朝丞相,压力还是有的。   但是看着笑眯眯的王绾,他知道这是对他的考校。   东北移民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是详细了解过的。   统一后的秦国对立即掌控天下的急切心情,陈平这个小民是能够清楚感受到的。   光是一条推行文字之法,就让他苦费了不少时间学习秦篆和隶书。   六国为一,这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决定。   陈平很佩服秦始皇这位亘古未有之雄主的决策。   但是也知道其中阻碍重重。   这才统一两年,秦国严苛的律法已经让很多六国中层的氏族厌烦不已。   对于刚刚迈入这个阶层的陈平来说,他是很了解这个阶层的目的。   六国王族要么被秦始皇斩杀,要么囚于咸阳,剩下的的旁支被严密看守。   而那些旧贵族手下的地方氏族们则看到了机会。   一个跨越阶层的机会。   原本就是贵族们手下的管理者。   上层贵族们突然间消失,算是解开了束缚着这些氏族晋升的绳索。   他们迅速占据这个新帝国的治理职位。   上到县令,下到三老。   除了秦国故地有一些是秦朝直接任命的官吏,这些六国的故土。氏族仍然是那批管理者。   “新郡初立,当甄选优良之民前往,此次东北移民之策,未有强制之举,去让优良庶民自行前往,让平眼界大开!”   陈平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也没必要吝啬。   对比以往的强征。   他更看好这种以吸引为主的政策。   他断定,前往东北之地的人不会少。   只要各地不加以阻拦,第二年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前往那里。   不为别的,三年免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   自家三十亩地,兄长日夜忧心,多少年了,依旧只是糊口而已。   “若是让你管理如此新移民,当如何处置?”   这就是问策了。   陈平心中早有想法,随即侃侃而谈。   王绾眼神之中,逐渐亮起光芒。   此行不虚! 第111章 刺客的后事   连日的搜查并没有获得什么显著的结果。   大片的芦苇荡已经快被铲平,沿河搜寻的士卒以及河中航行的楼船巡查多地,找到了三处无人居住的贼巢,却没有获得什么具体的线索。   似乎这就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团体,在刺杀结束之后,便销声匿迹。   近百具躯体被高高挂起,这算是代表秦始皇等的泄愤举动。   皆都是死士,没有一人供出到底是何人资助张良此行的。   王离想起了那日的围困战斗,对中间这位壮硕的人印象很是深刻。   当时阵中那持枪的力士已经浑身浴血。   王离冷冷的看向此人,心中充满着怒火。   博浪沙他们严防死守,并没有遇袭,刚松了口气,却在想到在这无名之地栽了跟头。   这人倒是挺能打,都伤成这样了还站着呢。   掷向陛下车驾的铁锥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你叫什么?”   铁汉半眯着眼,对这个问题不屑回答,“可敢来与我一战!”   “不敢!”   谁都没想到王离会说出这俩字,差点把那铁汉噎死。   “哈哈哈…始皇帝死了!你们,都将会变成追随他的亡魂!”   “大言不惭!老夫剁了你!”   当时一旁的冯毋择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就要拔刀干掉此人。   好在蒙毅一把拉住了他,看向铁汉,“张良逃不走的,沧海君也没有死,你难道不想再见他们一面?”   这让那人一愣,随即脸上满是怒火,他大骂着有人出卖他们,却绝口没说出那人名字。   他似乎想到了这些人能够知道张良名字的地方。   困兽犹斗!   蒙毅见这人没有丝毫投降的意愿,便立即下令将此人射杀。   万箭穿心,犹狂笑不止。   “哈哈哈!”   猖狂的大笑似乎依旧响彻林间。   王离眼神有些恍惚。   这是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   “哎哟!妹夫,你想吓死我!”   扶苏笑着看向他,“武城侯王因何事发呆!”   “在想当日的情景。”   扶苏眯起眼看向挂在树上的尸体。   “此人勇武不输老武城侯,只是走上了与大秦敌对的路。”   王贲觉得自己这个妹夫变了很多,他犹记得扶苏当时被秦始皇胖揍一顿,来侯府找他的场景。   那时的他迷茫、冲动、倔强,而现在,代行帝令的扶苏自信、成熟、坚定,和之前一比完全像是两个人。   王离看着他,“你可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我!”   扶苏看着挑着眉的王离,苦笑摇了摇头。   “其实那天你不是看到了吗?”   王离疑惑的看着他,“看到什么?你晕倒的事情?”   “我自小见到血液就会晕倒……”   扶苏看了看四周,声音压的很低。   王离眼睛瞬间瞪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是吧!”   王离不敢想象,这么一个君主继承者,竟然见血就晕。   “陛下知道此事吗?”   扶苏点了点头,“父皇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王离露出了然神色,怪不得往日陛下不喜这位长公子,感情并不只是因为扶苏喜儒生那一套。   “这病可不好治啊!”   扶苏点了点头,一脸的轻松。   “我已经好了。”   王离又是一愣,这种病还能自愈?   他连忙询问原因。   扶苏笑了,看向那血淋淋的尸体,“我也不知道原因,但从我晕倒醒来之后,去照顾父王的那一刻,见到血液就晕眩的病症就消失了。”   不由得王离不称奇,但是这种奇怪的病就不常见,就连这治愈的过程都很神奇。   “莫不是因为那神物?”   扶苏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虽然看遍之后的历史,告诉他并没有什么神仙之人,但这所谓手机因何逆着时间长河而上,掉落在了大秦,始终是个谜题。   或许真是因为那手机的眷顾也说不准。   王离则是露出一脸了然的神色。   “果然!当时在泰山顶上我就知道此物非同寻常!”   王离亲眼见到那神物降落的场景,绝对是神人赐予的宝物。   “兄长!”   两人正在这聊天,身后传来将闾的声音。   他正一身戎装,手里提着几条大鱼。   扶苏脸上有些责怪之色,“怎弄得如此狼狈!”   那日遭遇刺杀,将闾就要上阵杀敌,却被扶苏按住了。   这几日搜查他是一天没落下,跟着士卒们厮混在一起,没一点作为一国公子的样子。   右丞相在议会时朝扶苏提过这事,却被冯毋择怼了回去。   “仪态,什么仪态,将闾公子要去的地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四面尽是胡虏!跟士卒们打好交道,危急之时士卒才能拼死!”   王绾黑着脸没有说话,对于秦始皇对将闾的安排他是赞同的,虽是明面上以使者身份封赏将士,但其中意图已算是分封之策。   扶苏是想打圆场的,双方都是朝中重臣,他不想两方总是针锋相对。   一旁的御史大夫冯劫抚须而笑,“右丞,武信侯!两位莫为将闾公子生气,何不招来将士询问,此番举动可是影响了搜查之事?”   冯毋择是冯劫的伯父,二对一王绾不愿多说。   好在他还算是公允,王绾当即命人叫来负责搜查之事的士卒询问。   得到的结果出乎几人所想,因为那三处巢穴都是将闾带人找到的。   这位公子似乎在寻踪方面特别有天赋。   扶苏一脸苦笑,看向王绾,“能做事,总是好的。”   右丞相当即向长公子说出他要出行,打算出去散散心。   满身泥巴的将闾看着自家兄长的黑脸,只是嘿嘿傻笑。   父皇黑脸他是很怕的,因为这是要挨打的节奏,但是兄长黑脸,只会小惩,不会下手。   “我听闻将士们说大河里的鱼可是滋补之物,打算给父王熬些鱼汤!”   贪玩之中还能想着自家老父亲还躺在病床上,这让扶苏还是很欣慰的。   “你何时学了羹汤之事?”   将闾挠了挠头,“这才刚学,等会熬好了,兄长得先品尝品尝味道!”   扶苏看向王离,“武城侯,此事交于卿了!”   王离当即拉下脸来,什么意思,您两位可是亲儿子,表现孝道不能拉上自己一个外人吧!   “长公子,右丞相回归了,中车府令询问是否继续东行!”   令卒前来报告,将闾一听这话,连忙提着鱼拉起王离就跑。   他可是怕了那位右丞相,被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那还不得当场开喷。   溜了溜了。 第112章 赔偿的事情   担惊受怕了好几日。   诚有些心疼的看着两个打蔫了的孩子。   从小到大他俩没少听过秦人的凶残故事,这时周围都是秦卒,可是吓的不轻。   当日智虽然察觉场面不对,快速让几人逃遁。   但人的脚力终究还是敌不过健壮的马匹,没几个时辰,他们全都被抓住了。   审问的过程很漫长,这些秦人简直就是在折磨他们。   一旁的智眼神中的光芒却并未消退。   还有心情给他的两个孩子捏泥人。   对于智那股时不时露出来的机灵劲,诚很是敏感。   相处久了,他早就熟悉此人性格。   如此危急时刻,还能露出这种表情,说明几人的小命或许还有机会保下来。   “智,都这时候,你有心情给小娃娃捏泥人!”   跟着智一起来的,几人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忐忑的心情。   尤其是那赶车之人,好容易出了趟活,还碰到这事。   牛死了不说,小命还不保了,让他如何不着急。   看着手中捏了一半的小泥人,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伙伴咧嘴一笑。   “什么时候?咱们又死不了,怕啥!”   几人的小声嘀咕引来一旁守卫的目光,这是扫了这些人一眼,脸上露着不屑的神色。   “你说啥!”   几人都是一惊。   “你们没看到吗?他们那位最大的吏员,拿着我们的通行木牍去禀报时的眼神!”   几人回想一番,都是摇了摇头。   靠着缺了一个轮子的牛车闭目的诚,则是睁开了眼。   他能记起那人的表情,那是一种惊异的神色。   怪不得智有恃无恐。   诚有个猜测,那木牍应该不仅仅是通行证明那么简单。   “呵呵,一群蠢货!真当那木牍是这么容易发放的。”   智笑眯眯的将手中的泥人递给了一旁正在拿小树枝逗妹妹的小男孩。   “这东西不仅是可以通行,借宿,到了东北之地,还可以凭借它领取田亩和物品!这么重要的东西,若是有人冒领该怎么办!”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怎么办。   只是认为,木牍都被收了上去,别说北上了,能够活下来遣返原地就不错了。   “哎呀,这可咋办嘛,木牍都被收走了!”   智有些不耐烦这些人絮絮叨叨,摆了摆手,“去去去!老实呆着,有这心思,不如学学诚!”   智看着一脸坦然的诚,不禁有些佩服这家伙心大。   这时候还能睡得着。   众人散开,各自找事情打发时间。   诚则是朝智旁边挪了挪,眼神郑重的看着他。   “此事之后,你还会北上吗?”   智看着他,反问了一句。   “你呢?”   诚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他的决心之前是坚定的,但那是在两个孩子性命无忧的情况之下。   如今距离家乡没有多远,还要赔偿人家的牛车,这让他有些纠结。   智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拍了拍其肩膀,“与其死在路上,也好过苟活于世,你受的苦还不多吗?让两个小娃也受这样的苦?”   诚咬了咬牙,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想这样!   “你们谁是智?”   营门前,一个士卒询问了一句。   众人都露出惊恐神色,纷纷看向正在和诚说话的智。   智则是一脸笑容的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小民便是!”   那士卒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我来!”   智用眼神示意几人不用惊慌,他则屁颠屁颠的跟在那士卒后面。   想要套些话出来,可是那士卒却没有搭理他。   只是让他老实跟着。   一个大帐之中,扶苏看到来人,将手中的木牍放下。   先前去往各处比对的这群黔首的信使已经回来,身份无误,确实并非是行刺之人。   如此便没有什么疑虑,将这些人放了便可。   被人带来的智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四周,他知道这是始皇帝的车驾,但是看到上首之人,却有些好奇。   秦始皇不应该如此年轻才是。   “小民惶恐,见过诸位上吏。”   心情不错的王绾抚须而笑,“到是有些胆识!这位是长公子,若有疑问尽可说来。”   先是夸赞,又介绍了为首之人的身份。   这让智心中大定。   他连忙学着儒生的礼仪,躬身朝着王绾行礼。   虽然在王绾眼中这行礼的姿势有些不标准,但他仍然回礼。   然后又朝上首的扶苏行礼。   “智,你等身份已经核实,无需担忧性命。到是此番一场刺杀,诸多事情需要交代与你们!”   扶苏脸色如常,对于这场刺杀,许多事情并没有结束。   大搜查仍在进行,这几个小民处在旋涡之中,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他先将秦律讲了一番,然后又将此事的严重性讲述一番,最后郑重告诫了智。   “此事万不可与别人提及!”   “小民知道,离开此地之后,绝口不提此事!”   在刺杀的现场,没有帮忙就是罪过,还到处宣扬,那就是找死了。   扶苏点了点头,命人将手中木牍递还给他。   “一路之上小心行事,东北之地,自会对你们有所补偿。”   智只是连连行礼,口中称颂不已。   这让场中诸人都很满意,扶苏也记下此人,之后告诉将闾。   大秦很缺人。   这种临危不乱,又能机智脱身的人,很少见。   接过几个木牍的智心中彻底踏实了,他再想回去之后一定要叮嘱那群人,尤其是那赶车的人,千万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大祸临头!   嗯,说梦话都不行!   “你下去吧,我已命人给你们准备了一辆破损一些的牛车,回去之后你们便可北行!”   能做到的扶苏已经尽量做到,只希望这几个小民能够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多言。   秦律之中有规定,有贼杀伤人冲术,偕旁人不援,百步中比野,当赀二甲。   有人在公共场所(大道上)看到有人被人侵犯受伤,距离百步以内的路人如果不加以救援,会被罚两套铠甲。   但这已是旧律,处罚这些无知的黔首没有什么意义,反倒是会加重这些庶民对秦律的反感。   所以在商定之后,扶苏便将自己的处理方式呈给了秦始皇。   起先并没有补偿他们牛车一事。   只是将几人名字记下,由将闾北上之后进行补偿。   分他们一些好田便是。   秦始皇却摇了摇头。   “牛车损毁,他们恐怕无力赔偿,这会影响到东北之行。   还是由朕来出资吧!” 第113章 启程东北   扶苏扶着秦始皇在林间散步。   几日休养,伤口已经结痂。   秦始皇总算是走出了车驾。   “蒙恬如何了?”   “蒙将军已无大碍,只是手臂之上的伤口还未拆线。”   王守阳说出伤口可以通过缝合加速愈合后,夏无且便在蒙恬身上做了实验。   效果很好,没有发生感染的症状。   得到这个消息的王守阳说这是个难得的事情。   夏无且则是很好奇那个陛下所言的未来之人,为何如此在意伤口的清洗。   将细菌和微生物的概念扔给了夏无且,让他自己去研究,也算是能够促进大秦医家成长。   基于解剖学形成体系的西方医学将第一次与基于阴阳五行,气血精津液神等体系的中医发生碰撞。   王守阳知道,微生物的概念将为中医外科补上重要的一环。   “这一次是朕大意了!”   秦始皇本来是想做一个受伤垂死的假象,考验一下扶苏的应变能力。   没想到遇到了延迟而来的刺杀,假象直接变成了真实的事情。   “实在是贼人太过可恨!”   秦始皇看着扶苏脸上愤恨表情,笑了笑。   “没想到这件事却改了改你温吞的性子。”   扶苏却有些难过,为了培养他,自己的父亲甘心冒险,这让他有些愧疚和自责。   “孩儿不愿父皇再为我涉险!”   秦始皇很高兴,这位大儿子终于有了些担当,不枉他如此费心了。   这几日扶苏处理事情越发顺手,让秦始皇很满意。   也体会到放手治理的轻松感,对于王守阳劝他不要操劳,也算是稍微听进去了一点。   纸张虽然替代了沉重的简牍,但他的每日处理的事情不减反增。   因为效率提升了上来。   以往竹简上惜字如金,需要费些心力思考每句话的意思。   现在纸张上白话的言语一目了然,他只需要给出自己的意见和结果。   “在此地已经停留几日了,今日便继续前行吧。”   嬴成受了重伤,出海之事已经搁置,他要重新安排人手前去接替。   这次东巡,他想多去几个地方,大儿子的会稽郡,如果有可能,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   至于东北方的新郡,恐怕得到来年再去了。   他有些羡慕未来那种日行千里的铁路。   只希望等到大秦国力日渐复苏之后,自己有生之年能够亲自见到铁路的开通。   扶苏之前曾有提议,让秦始皇取消此次东巡,却被他否决。   “受了点伤就回去,岂不是说朕怕了这群贼子!”   东巡便是扬威之举,受到了刺杀说明这件事已经让有些人忍耐不住了。   “儿臣去让中车府令准备!”   “顺便也让将闾来一趟。”   对于将要去东北之地的将闾,秦始皇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正在跟士卒角力的将闾被叫了过来。   一听要面见父皇,他就有些紧张,将身上的衣服检查了很多遍,才不自在的来到了处于最中心的始皇车驾前。   “父皇?”   秦始皇摆手让他近前来。   “这几日的鱼汤很不错,朕很满意!”   原来是这事,一听秦始皇夸赞他的鱼汤,心中的敬畏之感少了一些。   “父皇喜欢儿臣马上就去河里再抓些来!”   看到将闾的模样,秦始皇微微点头。   “你有这份心,朕很高兴。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东北之行。”   将闾一听到是这事,心中便咯噔一下,这几日听说王绾正在同一众大臣制定新郡治理的事情,莫不是有了结果?   “儿臣别无他想,只想依照父皇旨意行事。”   这些政事着实是费脑筋,哪有纵横沙场来的痛快。   “怎么,这时候知听话了。朕让你娶那甘氏之女,为何不允。”   将闾一脸憨笑。   “儿女私情,怎能与国之大事,相提并论。”   秦始皇笑了,这时候倒是会说话了。   那一日在自己寝宫前跪了半夜,没有见他松过口。   “既然知道这是国之大事,那朕问你,东北之地当如何治理?”   将闾挑了挑眉头,还好当天那名叫陈平的谋士过来时,将闾与他聊了不少,说道东北之时,他的一些言语让自己豁然开朗。   “父皇,儿臣只是使者,治理之事自然有新郡郡守为之。”   秦始皇见他如此心性,便没有了斥责的心思。   “领兵之事,也不能只靠自己勇武,大将也要有大将的智慧!”   将闾眼睛发亮,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父皇,您这是答应我带兵了!”   秦始皇苦笑,“你整日在军中厮混,朕难道还能将你关起来。”   将闾当即大笑起来,顿时有种神采飞扬之感。   “父皇,您太好了!”   “何事如此开心!”   扶苏远处走来,便看到将闾在秦始皇跟前手舞足蹈。   将闾兴奋的凑到扶苏跟前。   “兄长!父皇同意我带兵了!”   扶苏看向坐在车驾边缘的秦始皇,投去询问的目光。   秦始皇点了点头,“去了东北新郡,会有人每月给朕一封关于你的信件。不要胡作非为,朕会看着你!”   将闾连忙拍着胸脯保证,“父皇放心,儿臣绝对不会让您蒙羞!”   扶苏也为这个小弟高兴,这也是顺势而为了。   “父皇,午后诸事便可收拾妥当,可继续东行!”   秦始皇点了点头,看向将闾,“将闾儿,你愿意继续跟随车驾,还是立即北上?”   “儿臣自是愿意随父皇车驾东行!”   秦始皇刚要点头,这时蒙毅脚步匆匆来到几人面前。   “陛下,东北新郡有信!”   秦始皇眸子中闪出光芒,他知道是谁的。   也知道那件事情就要开始了。   秦始皇看完信件,然后目光复杂的看向将闾。   “恐怕你不能随车驾东行了,陇西侯不日就要北上。朕需要你带些东西给他!”   北上开辟道路,这是秦士此行主要的任务。   没有时间限制,但是必须要找到一个适合北上的路径。   这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就算是后世,那一片地方也是鲜有人迹。   出了黑河,他们便没有任何补给,一切的都要准备充分。   “岩西行带来的东北诸郡士卒会护送你去东北,万事多与他们商议,不可莽撞行事!”   将闾郑重的点了点头,“儿臣记下了!”   秦始皇想要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是淡淡道:“一年之后,等那里安定下来,便回咸阳,朕会为你主持婚事!”   将闾忽然间竟有些不舍。 第114章 一个致命的棋子   嬴高帮着将闾收拾东西。   口中碎碎念道:“兄长,东北远吗?”   将闾思考了一下,笑道:“差不多半个月的路程吧!”   “哪里冷吗?”   将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嬴高还待要问,车外却传来别人的呼喊。   “公子,岩将军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马上就来!”   将闾回了一句,便提起包裹,来到车门前,他的身形似有迟疑,然后转手笑着向嬴高。   “高,记得一年后来参加我的婚礼!”   嬴高郑重的点了点头。   父皇遇险昏迷的时候,都是将闾在看护他。   这种患难与共的情感已经在他的心中埋下了种子。   将闾毅然下车,嬴高追了出来,路上早已站满了人。   扶苏亲自为将闾递上了缰绳,将闾翻身上马,看了看远处的车驾。   “兄长,要照顾好父皇啊!”   “放心,此行路远,多多保重!”   将闾朝着众人拱手,看到站在扶苏身边的嬴高,也朝他扬了扬手。   “驾!”   催马前行,车队正式分开。   将闾北上携带的东西很多,有秦始皇的亲笔书信,还有一册根据王守阳建议,编写的野外生存手册。   更加详实的地图,上面有后世公路的路线,给他们做一些参考。   新炼出的汽油就有十几桶,这是为了方便他们野外生火。   类似压缩饼干的面粉团,里面有肉干蔬菜等东西混合,被压紧后包装在油纸包里,一小块放在锅里煮,配上些肉类,便能够十几人一餐。   这是根据王守阳压缩饼干的配方研制成的新军粮,虽然没有办法作真空保存,但是油制技术他们已经掌握,也能够保存几个月时间。   一些更新的野外生存用品,最主要的还是生火物品。   他们还没有突破火石的制作方法,只能用更容易制作的火镰替代。   除了这种生火方法,还有蓝田东工新造的几个凸镜,可以代替金燧利用太阳取火。   技术的革新,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   王守阳虽然是后世之人,但其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有些知识只能看到一些理论,根本不知道如何制作。   但对于现在的大秦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秦始皇隔着窗户看向那远去的人群。   这几日相处,他能够感受到几个孩子的孝心,如今远行在即,无论帝王如何无情,他都有些许的不舍。   他让扶苏代自己送行,也是不想被然看到自己担忧的表情。   不多时,扶苏再次来到车驾里。   “父皇,可以继续东行了。”   “起行吧!”   车队再次向东前行。   这无名之地,只留下百具尸体迎风飘扬。   一场刺杀制造的混乱并未止歇。   它以一种极其快速的传播方式瞬间为天下人所知。   “有人刺杀秦皇,差点得手!”   “可惜!太可惜了!”   “若是再与这张良百人,定然能够一击得手!”   谣言传得越来越离谱,以至于后来秦始皇垂死将亡的消息都出来了。   有心的人则来到这处地方亲自观看。   “悲壮!百位壮士,一朝震惊天下!”   这些人不敢在此地久留,只是驾车路过,感慨一番。   百人丘的名字很快传扬开来。   如同张良的预言一样,它确实有了名字。   曝晒的尸骨最终被人悄然收殓,没有人知道是何人所为,附近秦官知晓此事后,还令人查访半月,可惜没有任何头绪。   诡异的波澜在六国之地激荡。   似乎在等一个确定的结果。   可是这个结果并不如他们所愿。   秦始皇的车驾继续东行,虽然仍由公子扶苏代政,但这些人知道,那个席卷天下的人仍然无恙。   “一群贼子!”   秦始皇看到各地收集的流言,随手将木牍丢在桌上。   “陛下,此传扬之事若不加管制,恐愈演愈烈!”   王绾今天总算是真正见了始皇帝一面,对于近期的流言,他有些担心。   秦始皇沉着脸,“内史新政如何?”   相比于这些流言,他更加担心自己受刺之后,给新律传播带来的影响。   虽然王绾与李斯不对付,但是其推行律法之事,办得是真完美。   借助左丞相隗状的宣扬之法,得易于白话般的推行之法,新的律法快速在黔首间传扬。   但减轻的刑罚,让有些不老实的人蠢蠢欲动。   “新律传播速度,远超预料,各地皆有赞扬之声。但是新律罪责减轻,确实有一些不安定之举。”   秦始皇知道一定会有人忍不住动手。   “这些找黔首代罪的人不会想到,朕早就预料这他们这一手!”   连坐之法在被减轻之前,王守阳便说过,定然有人因为处罚变轻,便会行替罪之举。   在这个没有人权的时代,总有上层的人拿黔首当草芥。   拿别人全家甚至四邻性命为自己替罪的破绽太大,也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但是要拿一人的命替罪,这可操作空间便多了。   有些破绽,你不去填补自然会有人去占据。   所以连坐之法并没有实质上全部取消。   在行代罪之举的人身上,连坐没有取消。   这样便没有人会因为一时利益和威胁,甘愿付出生命为别人掩埋罪行。   “廷尉已经命人严惩,三十个案件,依据新律,将全部布告天下。”   秦始皇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黔首无知,总会被人愚弄,但是实实在在的鲜血会让他们认清现实。   不是大秦心软了,而是要引导这些黔首走向秦始皇希望的方向。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这个目的太高远。   他现在只希望天下黔首安心种田,不要被有些人愚弄。   想到此处,秦始皇便询问了刺客搜寻的近况。   “那张良尸身搜寻到吗?”   “在一处河滩发现,被一箭穿了胸膛。”   王绾将最近的搜查文件递给了秦始皇。   “假扮张良之举当真可行吗?”   这是王绾的疑问。   张良不会消失,最起码在秦始皇的计划里,这个名字不会消失。   “既然已知其人相貌,在死士之中寻个相似之人,如今又有后世易容之术,假扮一番不难!”   “只怕亲近之人会有察觉。”   秦始皇笑了笑,“朕就是等这些亲近之人,再说了,行失忆之策,谁能说此人是假的!”   既然有些人需要这么个英雄,那他的真实身份谁又能在意呢?   只要演戏演得好,假的也会成为真的。   谁能怀疑一个被大秦死士高强度追杀的人。   “朕要看看,这位黄石公何许人也!” 第115章 丰收与战事   蓝田大营。   屠睢正在琉璃房子里帮着农家的人收割稻谷。   温室里稻穗金黄,在春日是个难得的景象。   水田里水早已放完。   成簇的水稻要比撒种的水稻更好收割。   一块田很快便十几个人收割完毕。   这次的特殊实验事关大秦根基。   隗状和李斯皆都到场,嬴氏宗室之人还准备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礼仪,祭祀了神农。   恢跟着张苍收了一行稻谷,小心的捡起掉在下面的稻穗。   “不错,一粒稻米都不能丢了,这可是要去称量的!”   一旁的农家人看到恢的动作,不由得夸赞。   等到所有的稻子都收割完毕,堆放在用水泥铺就的场圃之上。   “选出一穗粒多的,老夫传于陛下!”   场圃边上,隗状指挥农家之人挑出大穗,要传信给秦始皇看。   农乙很仔细的数着几人挑选出的稻穗,几个人屏气凝神听着他数数。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八十一粒!最多的是八十一粒!”   场面很热烈,很多人都面带笑容,这是难得的数字。   农家人忙了大半年,水肥给足,终于种出来了一穗不错的稻谷。   “老夫那片田里,以往最多也就五六十粒,这法子果然可以丰产啊!”   场上议论纷纷,一些熟悉农田之事的大臣对这个数字做了一下对比,要是按照这个算法,竟能多收三成。   “这法子好,今年关中种稻时,老夫也要家中之人试试!”   “还是要在江南之地推行,关中种稻太费水力。”   ……   秦时,气候温润,关中、华北等地皆有稻米种植。   不过都是靠近水域附近,干旱的地区都是种植小麦,大豆,谷子等作物。   场圃上开始打稻米,场面很是壮观,一亩的稻子并没有太多,动手的人不少,都想上去展示一手,很快稻谷颗粒皆都打了下来。   清陈枚画耕织图   “称量!称量!”   看到装满几大布袋的稻谷,很多人都很激动,都对最终结果很期待。   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打落下来的稻谷,得认真称!   “这些稻谷差不多有五石重!”   “不止,得有六石!”   一群人围着大称,每称一袋都是喝彩一片。   “太仓令,多少数?”   农乙看着手中的数字,有些激动。   “五石三钧二十六斤十二两二十铢!”(约今380斤)   众人皆都惊叹。   多产了近三成!   “大喜事,大喜事啊!”   众人很激动,对于这个亩产,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   三成粮食,得多养活多少人!   屠睢当即下令,加急将此消息送与秦始皇车驾。   就在众人一片欢腾的景象之时,有令卒快步而来。   “太尉!北地郡倮君急信!”   屠睢见来人呈上的书信,心中一惊,当即打开一看,脸上顿时露出愤怒神色。   隗状等人见事情不对,连忙安静下来。   “太尉,何事?”   屠睢将手中信件递给隗状。   “月氏使臣被匈奴掳去了!”   “什么!”   众人都是一惊,按时间推算,月氏来使北行将近一个半月了,此时应该已经返回月氏境内才对。   “初冬之时,匈奴受到大秦北上袭扰,有几部西撤,侵蚀了大片的月氏领地,致使月氏使臣被劫掳。”   隗状将乌氏倮传来的信息汇总念出,这件事对于西进之策打击很大,乌氏商贾西去的商队也被针对。   “这匈奴单于多年没有兴兵,这是要与大秦开战啊!”   屠睢皱了皱眉头,“战便战,如今大秦士卒焕然一新,诸多手段正要找人试上一试!”   征伐多年,大秦将卒闻战则喜。   这代表着土地和地位的提升。   如今秦军武器更新,精锐士卒跃跃欲试,对于挑衅,他们自然不怕。   “此事要交于陛下决断,老夫立即令上郡郡尉派骑士北上探查!”   匈奴南下的规律王守阳已经告诉了秦始皇。   北方游牧民族多在秋末冬初,马匹健壮之时南下。   春季则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这时候的马匹饿了一整个冬天,大多瘦弱不堪,难以支撑长途奔袭。   而且大部分牲畜在冬季产下小崽,最怕迁徙。   所以秋末冬初严守边防,开春之际大举进攻,这是秦之后的大汉王朝在对付北方民族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件事很重要,匈奴之中已有马镫出现,势力大涨!”   接过隗状递来的信件,李斯仔细阅读,找出了一条消息。   屠睢这是长叹一声,“此物既然在战场之上出现,那便防不住被人学去,只是这东西传播的也太快了些!”   隗状面色严肃,“看来大兴安岭以西的东胡之人,有和匈奴联手的迹象!”   隗状此言一出,众人皆都面色阴沉了下来。   两个北方最大的势力若是联合起来,对于大秦北境的边防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   一场原本欢喜的丰收场面,因为这一封信气氛变的有些凝重。   牵一发而动全身,东胡王确实已经归降,但是这也加速了,东胡部落与匈奴人的融合。   两方之间终将会有一场大战拉开。   两份急信迅速写就。   隗状一脸苦笑。   “一喜一忧,不知陛下收到之后,又会作何感慨。”   众人都是摇头。   育秧插秧之法,可令大秦稻谷丰产,这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让大秦有两三年喘息时间,到时粮草丰盈,多少外敌皆可一举而灭。   “太仓令,此法可还要有一年实验才可推行天下?”   农乙郑重点头,“这是陛下亲口所言,此法虽好,但是需要肥料、水力、人力,若要稳定丰产,仍需确定正常播种之下,最终的产量。”   虽然在水晶暖房中种出的水稻多产了三成,但其中辛苦只有农乙他们这些农家人知道。   他们就像照顾孩子一般照顾这些禾苗,普通的黔首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单是充足的肥料和充足的水力就不是所有庶民能够获得的。   农家人需要找到一个简单的种植方式,还需要多次的推行。   才能稳定已有的高产。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隗状思索良久,然后朗声道:“老夫今年田中皆种水稻,为农家之人验证此法!”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敬佩这位左丞相的决定。   屠睢轻哼一声,“老夫也让家中之人行此法!”   “斯自当随两公身后!”   李斯丝毫不慢,紧随着表态。   宗室之人也笑着道:“公卿皆为大秦,嬴氏自不能落后!”   相比于黔首,他们有承担风险的能力和责任。   一众之人,纷纷扬言,要在今年试用此法。   看着场面中再次热烈起来,农乙默然深深一躬。 第116章 国都之乱   “太尉!急信!”   收好稻谷的诸臣已经散去。   有一封急信送达。   “公子手书!”   看到信件之上的字迹,屠睢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到了始皇帝东巡之时告诉他的话。   打开信件,屠睢血压猛涨。   “贼子!误我大秦国事!”   秦始皇被刺。   昌武侯嬴成出海受到外族偷袭,险些丧命。   这两件事传出去都是能让国家震动的事情。   如今北方局势变动,这个时间的段发生这两件事对于刚刚统一的大秦声誉都是极大的打击。   水军士卒的征调很快发了下去,对于外族都不敢动手,这让六国的黔首怎么看他们。   打是肯定要打的,但是怎么找回场子,还是要与陛下商议。   好在只是征召待命,若北方有变,仍能调动士卒北上支援。   “传令,各地郡尉,县尉,若遇动乱之事,可直接镇压!”   秦始皇被刺的消息若是传来,各地肯定会出现不少的乱子。   及时扑灭,以防蔓延。   “另外,召任嚣北上!”   对于任嚣和赵佗的安排,秦始皇在之前和屠睢有过商定。   赵佗依旧留守南方,任嚣可召回留用。   如今缺少一个熟于水战的大将,任嚣就是第一人选。   “老夫不会死在南方战场,希望你小子也不要再病死了!”   这位从底层成长上来的将领,有着让人踏实的统御才能。   大秦的海军之首,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屠睢心中暗自感叹。   李斯回到廷尉府,同样收到了刑徒的征调命令。   “诸事纷杂啊!”   琅琊郡的刑徒已经无法满足大量的建造任务。   李斯可以想象巨大的大舟在海浪中前行的场面。   火药的运用,不仅让山石的采集效率增加。   各地驰道路的修建也因为这个东西加快了进程。   刑徒的工作量在降低,各地大型工程已经不再催人了,有的地方还要调离一些刑徒。   有的地方则需要更多的人力。   高奴县的石油采炼是开春之后的大工程,陛下想要尽快见到柏油路铺就的国都。   大量的刑徒和工匠便朝这边偏移。   除了严守秘密的石油,还有公开流传的煤炭,   同样是新的产物,煤炭则更加贴近黔首日用。   单是煤炉的出现,就成就了一批新的产业。   低廉的价格和持久的燃烧力,很快取代了传统的取暖和烹饪燃料。   这些都是正向的变化,让人欣喜。   李斯看到秦始皇对于新律推广产生的新案件的处理意见。   便立即让人执行。   他对律法已经有了新的认识,但是不外乎人情的前提下,要做到最基础的公正。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代罪者,被代罪者双方皆要连坐!   这是大秦的刑法。   新律执法的案例传扬开来,凭借报纸的作用,很多人才明白过来。   严谨的秦律并未远去,只是不再对所有人都严苛,而是要严惩犯法之人。   一个个案例如同鲜活的故事,在这些秦故地的黔首之间流传,成为了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普法的目的便如此轻松的达到了。   一个流言在暗处传到了咸阳。   有人说秦始皇东巡路上,被人刺杀,当场身亡。   也有人说陛下受困东方,要不然怎么会征调士卒呢?   等等消息不胫而走,一些朝臣也变得疑神疑鬼。   隗状府上马车不断,都是来询问这件事情真假的。   隗状自然知道秦始皇已经无碍,手下将要公布的全国搜捕令还在等消息。   让仆人再送走一人,他有些疲倦了。   “这群竖子!心思就是多!”   暗骂了一句,他也有些担忧,这件事情恐怕拖不了多久了。   夜间刚过子夜,一声惊呼在卧房响起。   “左丞相!大事不好!”   隗状立即披衣而起,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何事惊慌!”   门前是自家仆从,此时满脸慌张。   还未等仆从解释,不远处的呼喊声便吸引了隗状的注意。   “何人竟敢祸乱国都!”   “有贼人潜入!趁着深夜放火,此时主街之上都是乱民!”   隗状急忙让其召集仆从,他则来到前厅。   早就预料有人会在流言暗起时搞事,果然,这还没有几天,便有人当街纵火。   “速速传信内史,廷尉!依前议行事!”   秦始皇东巡之时后,诸人有过一场议事,针对内史和国都出现各种状况的应对之法。   不是每个人有资格提前知道秦始皇有受刺重伤一事。   所以除了直接的应对之外,内史嬴腾还有暗令,手下都尉准备预防其中有人在防范之时缺席。   内史府。   自从秦始皇被刺的消息传来,嬴腾已经有几日没有睡好了。   夜间他再次失眠,正在书房之中看书,便隐约听到外面有呼救之声。   当即便命人取来软甲,并传令中尉,召集士卒。   出门之后,近百精卒迅速护卫前行。   黑夜中,主街之上火焰通明。   不时有人衣衫凌乱的跑过,还有一群黑衣之人四处纵火。   “内史在此!何人作乱!”   回答他们的是飞来的羽箭。   盾牌手护在中间的嬴腾心中一沉。   这是军中劲弩!   隗状焦急的等待着,天微微亮时,外门喊声渐渐平息。   传信的仆人被几个健硕家仆簇拥着顺利归来。   “如何!街上动乱可有平息!”   “内史已领兵平定,中尉已令士卒追捕其余贼人!”   隗状内心有些烦躁,这种莫名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天色终于在他焦急的等待中大亮,一队士卒来到隗状府上,为首一人正是嬴腾。   “内史辛劳!”   嬴腾身上带着丝丝血腥之气,面色很难看。   “惊扰左丞相!此时国都已戒严,各处正在搜查!”   “黔首伤亡如何?”   隗状命人为嬴腾添了杯茶水。   嬴腾一饮而尽,“主街商铺损失严重,好在各处闾里把守严密,没有被这群贼子得逞。伤亡暂时还未计数,恐有百人。”   隗状深深叹气,“可有头绪?”   他在问这群人到底是何来头。   咸阳并没有城墙,各处宫殿围拢成为一个相对严密的城市。   这也对各处的安保工作提出了挑战。   如有人有心搞事,追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群人有劲弩,来头不小!”   隗状心中大惊,这东西可是军中才有。 第117章 失宠的下场   未烧尽的木头散落在青石板路之上。   一排的草席遮盖的身体被摆在长街之上。   有人哭嚎,有人哀叹。   原本热闹的街道被清空,在蒙蒙细雨之中,散发着焦臭的味道。   “廷尉,火焰已经扑灭,所有遇难黔首皆都在此,其中有几位是外来商贾。”   李斯皱着眉站在这些尸体边上,一旁内尉为他讲述事情的经过。   “贼人有十几个,当场被内史斩杀六人,其余几人在追捕中被士卒斩杀三人,有四人被捕,一人完好。”   “可有逃脱之人!”   “正在审问。”   “将近日各入口查验之人尽数召集!本廷尉要一一问询!”   李斯很愤怒,死了这么多人,而且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国都纵火,这是当着他们这群人的面打大秦的脸。   接连几日的问询没有任何头绪。   唯一被捕的贼人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岭中山贼。   “这话你们信吗?”   李斯神情憔悴,面色冰寒。   “旧楚劲弩,能得到这种东西的人就是一群小小山贼!”   负责审讯的狱卒被问的哑口无言,这得低头挨批。   李斯长叹一口气,将手中供词扔了出去。   “令内尉带人去此人招供之地搜查!”   大厅之内,众人讪讪退去。   一旁坐着的恢在众人退去后,才出言。   “师伯,小子有发现。”   李斯看向跪坐在桌后的恢,神色缓和了一些。   这乡下的小子之前有些瘦弱,这半年跟着张苍,脸上也有些富家之子的红润之色。   “这本出入记录我已看过,你有何发现。”   恢将自己手中的一张纸呈给李斯。   上面罗列着几个名字,以及他们出入关口的时间和次数。   李斯有些疑惑但是看到其中几个名字,眼睛微眯。   “这几个人岭中访友的次数也太过频繁了!”   恢点了点头,“我将这几人的出入记录统计了一下,发现这都是年前被贬为黔首的几人。”   李斯眼神微冷,“这几人都是那阎乐任咸阳令时旧吏,可是此人已经被赵高一案诛连,成为了刑徒。”   恢老老实实坐回原位。   这些事情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发表什么看法。   李斯看向他,笑着点了点头,“若此案勘破,老夫会向陛下为你求职。”   恢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师伯,我还小,恐不堪大任。”   “当年甘罗取赵地十数城时不过十二岁,你也快到年纪了,不愿做些事情?”   “甘罗之事我亦有耳闻,可是师叔说年纪小出来做事容易遭天嫉妒。”   李斯脸色嗔怒,“你那师叔就是个皮懒货色,不要跟他比!”   恢这是微微躬身。   李斯看了他良久,随即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便不再强求。   “随你了。”   恢露出憨笑。   有了恢的发现,李斯立即命人捉拿那几人。   可是仍去晚了一步,这些人都已经缢死家中。   李斯脸色冰寒。   “一家五口,皆都缢死房中。”   有人早了一步,在他们发现事有变故之前,便选择了灭口。   “闾里没有看到陌生之人吗?”   负责抓捕的人摇了摇头,“已经询问周边什伍,皆都说没有看到可疑之人,而且这几个人都是新搬迁至此,左右都不熟悉。”   从官吏被贬为黔首,居住的地方自然要更换。   线索便又断了。   “阎乐……赵成,赵高?”   李斯眉头微皱,难道真的是赵高所为?   “去内廷!”   他要去见见这位昔日的老搭档。   ……   内廷之中。   一个年轻宦官正在用脚踹狠踹一个头发花白的宦官。   “刷个粪桶都这么慢!今天还想不想吃饭了!还敢瞪我!”   身体健硕的宦官并没有还手,任凭此人殴打。   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一切对他来说都极为熟悉。   举于此处,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终究还是因为一句话回到了这里。   从刚开始的愤恨,谩骂,到现在的坦然。   只不过是半年时间。   “住手!”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入这处小院,那人一身宦官服饰,一脚踢开了那个正在施暴的小宦官。   “哎哟!谁……哎呀,小人不知内官到此,正在惩治这懒货!”   “滚!”   “是是是!”   那小宦官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只是见到门前几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偏僻之所,何劳廷尉亲自到此。”   李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你也下去吧!”   “是!”   那内官退出小院,还细心地为几人关上房门。   李斯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瘫倒在地赵高,眉头皱起。   良久,地上的赵高才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泥土,冷冷看了李斯一眼,便又回到便桶边,用力刷洗起来。   刺鼻的味道在小院中蔓延开来,李斯身后的几人已经掩住了口鼻,脸上带着不悦神色。   李斯不为所动,淡淡开口。   “你不问问我为何来此?”   赵高手中动作微顿,看向李斯,脸上带着不屑。   “总不是来此处吃屎的吧?”   “无礼!”   手下人早就看不过赵高此人,便出声怒叱。   李斯摆手,“你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   赵高看着他身后的两人。   “若想杀你,你再带十人也不行。”   赵高此人,骑术车技皆都精湛,其搏杀之术也非常了得。   “你还不想死?”   李斯嘴角微翘,终于还是在言语之中有所察觉。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赵高脸上依旧带着冷笑之色,驳斥李斯言语。   “你在等什么?”   赵高不再言语,手中动作却是更加卖力。   “你不想知道陛下为何以前罪论处,让你全族皆为刑徒的原因?”   赵高手中一停,脸色终于起了变化。   “那妖物胡言乱语,陛下竟也相信!高一心为大秦,著《爰历》以启蒙童,教公子以判案断狱之法,车驾前后用心侍奉,何负陛下!”   他神情有些激动,似乎并非假装。   “难道就因我为赵国旧人,便随意惩治!”   李斯摇了摇头,“当初起用你也并未在意你为赵之旧人。功不掩过,先前死罪,陛下念旧将你复起,已是法外开恩。”   “那让高至于此地者,何人也?”   赵高脸上带着嘲讽笑容,一脸疑惑的看向李斯。   “你真不知道?”   赵高嘲讽笑容没有了,只剩疑惑。   “陛下于武阳附近被刺杀,重伤昏迷。”   赵高脸上露出茫然神色,良久才缓缓出声。   “好!好啊!哈哈哈!”   李斯疑惑更甚。 第118章 海边野餐   又来到了海边。   面朝着滚滚波浪,秦始皇顿时觉得心胸宽广起来。   一路修养,身上伤口全都恢复。   一旁的蒙恬站在他的侧后身,左臂被包裹挂在胸前。   其余众臣皆都远望大海,想象着对面大陆的光景。   罘山封禅之后,众人便来到了海边。   “父皇,儿臣捡到了一个海螺!”   嬴高很开心的捧着一个巨大的海螺呈给秦始皇。   “哈哈哈,如此大螺倒是少见!”   秦始皇接过,上下看了看,便传阅众人。   “海中物产丰富,大秦不能总盯着陆地,大秦的舰船,除了探路之外,还应有采纳其中物产的功用。”   众人点头,海洋之中的物产丰富,只是没有人推行航海之术,导致现在的捕鱼船还是一艘小舟,只能在近海捞些小鱼,只为自己使用。   取出沿海的地图,秦始皇点了几个地方。   “海边晒盐,海产成业,这是兴盛各处海港的先行之法,之后海中航运,远洋开拓都是不错的发展模式。”   真正要着手商业,秦始皇对于沿海各处的开发还是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王守阳告诉他的各种食物保鲜的方法,让各地食物可以有一种不同的状态运输到各地。   干货制作。   腌制品。   玻璃罐头。   冰块运输。   这些都是在这个时代,能够解决食物腐化问题的保鲜手段。   低端中端高端,满足各个阶层的需求。   干货最好制作,方法通过报纸,便可迅速普及。   腌制品成品提高,不适合推广给庶民。   玻璃罐头成本提高,这个最为适合最成为商品,还可以带动玻璃生产,增加就业。   冰块运输这个就只能属于上层使用了,冰块难以获得。   除了冬日藏冰之外,就是王守阳告诉他用硝制冰,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起的。   大秦想要建立一个良性的商业运转,离不开各地氏族和朝中大臣们的支持,他们也会是商业化的第一批受益者。   王绾抚须而笑,“如此财货流转,治粟内史,怕要再分一卿。”   秦始皇将子婴安排为平准丞,其想法早就不言而喻。   “此事右丞相有何想法。”   “此事由上而下,官吏只需把守商律,无论商贾,氏族,还是黔首,皆要依法而行。官业带动民业,可令庶民从田地之外,再有收成。”   秦始皇看向冯劫。   “御史大夫可有言语?”   “既有商业当有监管,御史大夫要再开一府。”   秦始皇点了点头,监管是必须的,不仅要对各处商人,还要对各地工坊所产之物作监管。   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若要开商业,他们会是一个重点部门。   大秦对商业的开放是谨慎的,他们还要摸索一番。   “父皇,您可以帮儿臣将这海螺带给母亲吗?”   “父皇一定带到!”   秦始皇笑着接过嬴高递上的海螺,突然发现各地货物汇集,运输安全之事,也要考虑进去。   王守阳在秦始皇受伤这段时间告诉了他一些食物的烹调方法。   煎炒烹炸,蒸煮卤炖,近30种烹调食物的方法,听得秦始皇一脸震惊。   后世吃饭的花样可真多!   当即就令人将铁锅之法传信咸阳。   生肉勿食。   这是王守阳的叮嘱。   那些看不见的寄生虫听得秦始皇头皮发麻。   鱼脍可是不少人喜欢的进食方法,怪不得许多爱好此物的人经常腹痛,原来都是此种寄生之物在搞鬼!   秦始皇与夏无且说起此事时。   夏无且对于这个说法很认同,因为他曾经治疗过一个常年食脍之人,其呕吐之物中,确实有虫。   听到夏无且说出这个事情后,秦始皇对于多喝热水有了新的认识。   自己的吃食也有所改变,命令无论果蔬皆都要用盐水浸泡,肉类皆都要熟食。   这个时代没有更好的杀菌之法,这两个是比较实用的东西。   他想多活一些时间,对于后世各种健康的建议,都是实实在在在践行。   同时这些改变也在影响着身边的人,甚至在每月的报纸之上也刊登了一些这方面的建议。   移风易俗,不是一蹴而就的东西,但只要开始做了,便会有人接受,并且真正去改变。   “真香啊!”   炭火之上,靠着从海边采来的生蚝,侍者加了些野葱,香味顿时逸散开来。   “如此美食,怪不得那后生听说朕到了海边,嚷着说一定要尝尝!”   一人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生蚝,嗅着香味,一脸陶醉。   “如此味道,老夫都想日日餐中有此物了!”   几个老臣吃的很开心。   “海鲜虽美,不可常食,会痛风!”   夏无且吃完第五个烤生蚝,便清洗了一下手掌,端起侍者熬好的鱼汤,咂吧几下嘴,眼睛眯起。   刚要再去取生蚝的秦始皇听到此语顿时停下手,“五味令人口爽,多则不宜。”   也学着夏无且取了碗鱼汤。   里面放了些鲍鱼,鱿鱼,贝类,海带,虾仁,清洗之后放了些姜葱,小火慢炖。   香味四溢。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则删   “高儿,饼子泡里面味道如何?”   看着一旁正在埋头干饭的嬴高,秦始皇问了一句。   “彩!”   回了这么一句,嬴高继续干饭。   一旁的扶苏皱了皱眉,觉得这位小弟有些失礼。   “如此仪态,有失君子风采。”   秦始皇看着大儿子管小儿子,不禁一笑,兄弟三人,在他遇险之后,似乎更加亲近了。   学着嬴高的样子,将手中面饼掰碎放入碗中,喝了一口之后,眼睛一亮。   “海中诸多食物皆可作成干货,如此味道,能够传遍天下,也可壮大秦庶民体魄!”   感慨了一句,他便端着小碗来到一处礁石之上。   食物的多样性,不仅是丰富饮食而已,也在改变人的体质。   想到若是大秦每人都能喝上这么一碗浓汤,秦始皇心中便觉得一切似乎都能够变得轻松起来。   驰道,长城,外虏,内患。   这些都被一扫而空。   他坐在一处礁石之上,望着远处的大海,品着一碗鲜汤,心神放松。   这一刻,他不再是威临天下的君王,不再是一国之主。   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感受着世间的美好。 第119章 扶苏南下   一场从未有过的宴席。   君臣尽欢。   可是这场欢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便被来自咸阳的急信打破。   两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先看这个好消息吧!”   秦始皇取出一个被固定起来的稻穗,笑着将书信传阅众人。   “后世育秧种植之法,果然可以增产!”   平时沉默寡言的冯劫难得主动出言。   王绾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冯毋择,“左丞相领留守众臣在今年验证新种法,老夫也愿为首,可命家中水田皆种移植之稻。”   冯毋择笑了笑,“冯氏自当为大秦农事出一份力!”   伯父都明言了,冯劫便不再开口。   其余诸人看着秦始皇坐在上面只是专心欣赏那稻穗,心中已有计较,纷纷效仿。   “诸卿心为国事,朕心大慰!”   看所有人都说完了,秦始皇便将稻穗小心放下。   取出了剩下两封信。   一事是月氏使臣被匈奴劫掳之事。   一事是国都之中,山贼纵火之事。   秦始皇看得火大,不过想着后面的安排,他平复了一下心情。   将这两封信传阅众人。   “东胡余部与匈奴联手!”   “山贼?廷尉断案如此轻巧了!”   ……   众人原本的好心情彻底被破坏。   扶苏看完这两封信,将手中信件递给了自己左手边的一位布衣男子。   此人正是王绾亲自见过的陈平。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秦始皇,对于这位一统六国的君主,心中有着无比的敬畏。   与初见公子扶苏不同,秦始皇并未对他多做关注。   不过今日野餐之时,扶苏相请,他才得以面见始皇帝。   “先生定东北之策,深谋远虑,是有大略之人。”   陈平很激动,“区区不才,不敢为陛下定国之大策,只为新郡安定,说些肺腑之言。”   秦始皇对于陈平很满意,见其与扶苏相处不错,便点了点头。   没有官职,他也不打算给陈平官职。   这是扶苏之后的事情,他不打算任用此人。   陈平被扶苏收为门客,这几日得很多第一手资料,对于大秦的现状和之后发展有了新的认识。   眼界开阔之后,心态便发生了改变,加之扶苏为人亲和,真的是一位礼贤下士的贤主,陈平彻底归心。   两人年龄相仿,扶苏看遍庙堂,陈平踏遍江湖,几乎有说不完的话,几日相处已有惺惺相惜之感。   陈平默默看完两封信件,便呈还给扶苏。   扶苏露出询问之色,陈平只是在桌子下轻轻摆手。   自己一介布衣,能够参与这么高的议事,已经是开恩,不宜多言,以免争了诸位朝臣的风头。   扶苏心下了然,便还回书信。   席间已经吵开。   冯毋择,蒙恬等一众武将主张北伐,如今南下兵事暂止,北上也不会消耗太多国力。   王绾,冯劫则以为应当先安定国内之乱,别人都敢在国都放火了,还想着出去打人。   海浪声传入耳畔,秦始皇闭目不言。   他在计算,也在比对。   如今南下兵事暂缓,确实缓和了黔首压力。   可是驰道修建,灵渠挖掘,以及新增的东北开拓,各地新增的煤炭开采,琅琊的海军训练,都重新增加了压力。   东胡和匈奴这两个北方之敌一定要铲除,但不是现在。   国内的安定是重中之重。   还好,自己已经开始在对手之中埋钉子了。   不仅埋了钉子,还在挖墙脚。   “既然对手已经出现,朕便不能袖手了!”   秦始皇睁开眼睛,露出锋利光芒。   “万事以安定国中之乱为主,外敌可御,内贼难防!”   众臣听到始皇帝这话,已经明白陛下选择文臣们的决定。   他先是看向了扶苏,“扶苏儿,朕本想送你去会稽郡邑,看来是去不了了。”   扶苏急忙躬身,“父皇,国事如此,儿臣不愿看您如此辛劳。南下之事,有武城侯,蒙恬将军护佑,如今又有平先生相助,南下无忧矣!”   秦始皇轻轻颔首,脸上有些欣慰之色,“南下万事当心,遇事多与诸位卿商议,万不可只身涉险!”   “儿臣知晓。”   秦始皇看向一旁托着一只胳膊的蒙恬,深深注视着他,“恬卿,扶苏性命朕便交于你手了!”   蒙恬立即起身,他感受到这句话的重量,脸色郑重,“臣定保公子周全!”   舍身救秦始皇的举动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   扶苏不仅是公子,还是大秦的未来国君,他看到了秦始皇那威严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担忧神色。   “你们即日便动身吧!”   将闾兄长走了。   如今扶苏兄长也要离开,嬴高有些不舍。   “兄长,会稽远不远?”   扶苏看着给自己收拾衣物的嬴高,想了一下,“不远,说不定你学会出海之后,还可以航船来会稽找我。”   嬴高有了些期待,“那我到琅琊后,就赶紧督促匠人建好大帆船,过几日便去会稽郡找兄长。”   扶苏点了点头,然后一脸郑重的看向他:“高,你记住,无论到何地,都要保护好自己,琅琊有昌武侯在,在族中是要称大父的人。   也是与你关系最亲近的人,一些小脾气可以在他面前显露。   但是其余之人皆都是臣子,下属,你要有作为公子的仪态。   明白吗?”   嬴高点了点头,一脸的难为情,“兄长,我不是小孩子。”   扶苏笑了笑,“这是我跟蒙恬将军讨要的匕首,今日你我兄弟别离,我便将此物赠与你。”   一个朴素的短匕首被扶苏从袖子里取出,递给了嬴高。   入手沉重,似乎并非凡物。   “这是陨铁铸就,平日你要好好养护,可做防身之用。”   嬴高小心收好,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从一个小布袋里翻找了一会,掏出了一个奇特的贝壳。   “兄长,这个送给你!”   扶苏接过,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贝壳,里面被清洗的非常干净,有绚丽的色彩流转。   “我很喜欢!”   小心收好此物,扶苏从车厢内走下来。   蒙恬、王离、陈平为首,其余近百护卫随从已经准备妥当。   此去会稽郡,凶险重重,他看着众人缓缓躬身。   嬴高在车上看着扶苏纵马远去,心中终于理解了离别的意义。 第120章 告天下万民书   对于各地四起的流言。   大秦的官方似乎没有做出及时的回应。   以至于很多人都在担心,秦始皇不会真的被刺客杀了吧。   苦熬了几日的左丞相隗状终于得到了信息。   “令宣传令,将所有新一期报纸散布各郡!”   看了不下十几遍报纸的隗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期报纸要是放出去,可以一举震慑天下啊。   《告天下万民书》   起首就是一句。   “朕还没死,老实点!”   没有华丽的语言,全篇都是白话。   秦始皇还怕有的地区人不明白,专门搞了好几个版本。   全是各地方言,隗状费了好大劲,才凑集各郡县在朝中的官吏。   就等所有报纸张贴各郡后的结果了。   首先是内史各郡。   无论是新进内史管辖的高奴县的炼油工室的建筑现场,还是各处刑徒服刑的工地,甚至是庙堂的廷尉府中,全都念诵着上面的头条内容。   ……   “从去年泰山封禅以来,民间传言朕得神物,多有不实之语。   朕今日便亲口告诉你们。   这件事是真的!”   看到这个内容,李斯呼吸急促起来,陛下这是被逼急了啊!   想着那东西的威力,他喉咙微动,赶紧往下看。   ……   “哈哈哈,想不到吧!   上天站在了朕这一边,站在了大秦这一边。   为何如此?   你们想知道为何如此吗?”   张苍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御史府内的大书库内。   这里的简牍经过半年多的替换已经全成了纸张印刷之物,为了防火,蓝田东工还专门为他打造了有玻璃罩的灯具。   恢放下手中的报纸,朝着张苍问道:“师叔,为何如此?”   张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赶紧往下念!”   为何如此,这臭小子,我怎么知道为何如此,你往下念啊!   ……   “神人有言,为了华夏之人不再受分崩之苦,为天下庶民不再为衣食为难!”   远在上郡的乌氏倮站在一处畜棚前,念出了这句话。   身边一些或年老或年轻的人静静听着,感受着这位一统天下雄主的胸怀。   ……   “为了再无兵戈,为了万古太平!”   蓝田屠睢的大帐之中,他负手站在沙盘堪舆图边上,手掌攥紧,眼神中散发着摄人的光芒。   谁都想天下再无兵戈,谁都想天下万古太平。   如何做呢?   ……   “朕觉得这很难。   神人也说,这是件漫长且艰辛的路程。”   东北长春新郡,结束最后一场长途特训的秦士聚在专属于他们的府邸之中,听着李信缓缓念诵报纸。   他们马上就要开始北上,同样是一个艰辛且漫长的路程。   但是手中的装备,所学的野外技能,让他们有了战胜一切困难的信心。   这是他们万里之遥旅程里唯一的依仗。   ……   “但这件事总要有人去想。   总要有人付诸行动。   朕答应了这件事,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   哪怕粉身碎骨!”   扶苏在南下的传舍之中,对着队伍以及传舍吏员朗声诵读。   他心情激荡,捏着纸张的手不住颤动。   这一刻他清楚的看到了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差距。   既然看到了就要努力去追赶,去靠近!   ……   “朕去了琅琊,神人带着朕看遍四极,步履八荒。   朕看到了华夏之外,万族景象,看到了万里山河,千亿生灵!   这幅堪舆天下的图,朕给你们亲眼看看。   朕没有说谎!”   半躺在琅琊军营之中的嬴成苍白的脸上涌出了一些血色。   他盯着手中的报纸,那幅幅员千万里的模糊堪舆图纸。   一旁的徐福激动的瞪大双眼,自己猜测的是对的。   大秦不仅有琅琊周边的海图,还有全天下的海图。   只不过这图为何是个圆的?   ……   “朕还去了南郡,见了一个名叫喜的小吏。   看了黑夫和惊写给他们兄长衷的家书。   朕知道了底层官吏之苦,也知道了黔首士卒之难。   朕知道了该如何改变这一切。   请给朕一些时间。”   喜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对着那个一个已经空了的座位,轻轻念诵。   他的气色已经恢复了壮年男子该有样子。   书房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坐在一旁听读报的不仅有三老,县令,还他的家人和邻村的人。   ……   “回到咸阳后,朕便命东北四郡北上,为大秦在开辟一片良田。   天命在秦,竟探得东胡王庭。   一场大战,朕看到了民心所向。   也看到了庶民之力。   朕怎忍心再让他们受外胡掳掠之苦!”   刚到右北平的智领着诚等人凑到了告示栏边,听着那三老喊出贴在上面的报纸内容。   一路风尘,就在这时,他们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   “大秦以耕战立国。   如今七国为一,但耕种依旧是重中之重。   朕得神人秘技,不敢藏私,布告天下。   无论是曲辕之法,耧车之技。   水车,风车,舂米之术。   还有未曾推行的水稻育苗插秧之法。   所为者,是让大秦粟米满仓,庶民有余粮可食。”   沛县之中,淳于越看着布告之上的话语,脸色发青。   曲辕犁,耧车,他可都让人给毁了,这下可不好了。   之后该如何应付那些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庶民!   这宣传令一职,完全不受他的节制,直接由国都任命。   他感受到来自秦始皇的压力。   感觉不能再浪了。   ……   “大秦有了纸张,有了玻璃,之后还会有更多。   就在这张报纸的左侧,有大秦诸地的产物加工之法。   这些都是日常干货,腌制之法,庶民皆可学习。   朕怕你们不懂,所以令左丞相做了各郡方言。   朕希望天下之民,除了田地之外还能别有收成。”   巴寡妇清眼神灼灼的盯着报纸之上的文字。   秦始皇传她的炒茶之法,已经快速在巴蜀等地流传开了。   除了丹砂,清氏再得一创收之法。   如今看着上面的诸多事物储藏之法,心中惊骇。   觉得自己小小妇人,仍旧是太小气了。   炒茶之法如何,上面的每一个东西可都是不亚于炒茶技术的。   ……   “朕希望天下为一,不再是为一己之私。   朕选择开山川湖泽,但是也会严令各地勿要涸泽而渔。   朕设新法先施于秦之旧地,也是给旧秦六百余年的老人一个交代。   他们从未辜负旧秦,如今大秦定不负旧人!”   内史诸郡之中,万民欢呼。   大秦新律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如今半份《告天下万民书》,让他们的心态瞬间变化。   新的大秦果然不一样了! 第121章 一纸诏书,四方云动   轻舟北上的楼船之中。   一个中年之人稳稳站在船头。   他一身戎装,面容坚毅,眼神之中透着自信光芒。   几日前,任嚣收到了蓝田之令,让他即刻北上。   其中缘由并未多言,但在路上就收到了新的报纸。   他知道琅琊正在发生的事情。   “琅琊之外,万里海疆,波涛之间也有无限财富。   庶民盯着田地粮产已是不易。   朕觉得不能所有人都盯着大秦不多的田地。   总有人要往外看,看看大洋之间的可能。   所以朕命人打造大舟,一种从未出现过这方天地的远航大船。   令人出海寻觅那神人遨游天际的万方种族。   寻觅大秦未有之物。”   ……   大秦各地的商贾全都聚集在布告栏前。   听着这个新生王朝所发生的事情。   这份报纸真正扩开了他们的眼界。   也看到了秦始皇开商业的苗头。   他们很激动,也很兴奋,这代表着商人这种被各种学问所排斥的人,将堂堂正正站在大秦的庙堂之上。   “西方世界,西出玉门之外到底有什么?   朕告诉你们,那里除了玉石之外,还有无数外族。   有大秦未曾见过的物种,有广袤的沙海,接天的巨峰,还有千万顷的良田。   但这个西出的通道被匈奴人截断。   这群人以马匹为生,行掳掠之事。   自周以来,和山戎、猃狁、荤粥众族,终成北境大患。   年初一战,大秦士卒逐其北上,联合西北诸族。   西方商贸之路,可开矣!”   ……   蜀中,成都的各处工室忙碌异常。   这里有大秦的顶级奢侈品,蜀锦。   一个个织工,用心编织着每一缕丝线。   繁复华美的花纹缓缓呈现。   秦始皇三年的开年之喜,便是所有的织工都有了假日。   五日一休,让所有每日精神都高度紧张的人彻底有了放松的日子。   “说起商贸,大秦有何物?   除了各地物产,大秦还有匠人巧手。   蜀中锦缎,南楚陶瓷,漆器、茶叶、药材、酒酿、竹编等等,皆是外族所求之货。   在玉门之外,一匹锦缎可值千金!   朕问天下商贾,动心分否!”   ……   子婴已经在治粟内史府待了两个月。   正是万事开头的时间。   天下财货汇集于此,各种数据看得他眼花。   今日月报发刊,他便早早等在国都唯一的印刷处。   这里早就挤满了各处吏臣。   见到他自然是一番嘘寒问暖。   报纸这东西,都不让家仆来取了,这都亲自来了。   子婴看到上面秦始皇关于大秦商业的畅想。   心中觉得自己还是想窄了。   本以为开一个西出商路就是陛下的最终想法。   没想到,陛下看的是整片大陆的财货。   “西出玉门,南下南海。   东南贸易千米雪域。   朕为尔等开辟前所未有之商路。   敢问天下商贾,可愿随朕一起担起富天下万民之举!”   ……   持续的震撼并没有局限在庙堂之上。   各地的百家传人,也被这样一篇亘古未有的文章震撼了。   白话文也能写的这么豪迈?   自己平日咬文嚼字写的东西算什么?   “百家争鸣,学问繁盛。   至今日仍未有魁首。   如今大秦外拓,各方学问敢一较长短否?   无论儒、法、道、墨、名、杂、农、兵,   或纵横、阴阳、小说、医家。   朕给百家学问一次机会。   一个可以传播四极的机会。   看看尔等学问,可否教化万族,成真正的天下魁首。   敢尔!”   ……   会稽郡。   龙且念诵着誊抄来的简牍。   坐在湖边垂钓的项梁早就没了垂钓的心思。   他被秦始皇明晃晃的谋划震惊了。   本以为百人丘一场刺杀,便是那位张良的阳谋。   现在他算是知道了什么才是TM的阳谋。   秦始皇这是要将天下万民,百家学问,全都打包吞到了肚子里了。   还明明白白问你们,有这个能耐吗?   你们配吗?   项梁深呼吸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若是秦之谋士,或许只能谋三郡之地,难以堪破全局。   他看了看一旁难得静下心来的项羽。   心想着得赶紧给他划拉个谋士过来。   不然天底下的读书人全都跑秦始皇那里去了。   “朕欲开百家学宫。   无论何等学问。   皆可成为一科。   无论高谈阔论,还是手做织履。   无论高山流水,还是泥瓦庖厨。   朕的上林学宫,取四极地势,涵盖天下。   无需学资,万民皆可凭借学问开辟道路。   万民皆可为学宫学子。   这里有诸子百家所求学问的前路。   朕不会吝啬向神人求教的机会。   若是愿意前来。   朕静候诸子百家圈地立学!”   ……   刘邦坐在酒肆之中。   以往热闹的酒肆无一人言语。   静悄悄的如同学堂。   只不过讲课的不是学富五车的夫子。   而是酒肆之中的丰腴妇人。   听着老板娘尖利的声音。   报纸中的内容瞬间让他酒醒。   他将每一个字都记进耳中。   眼神中透着光芒。   “朕希望天下归一,不仅是民心归一。   还希望,无论贫贱,皆可为百家学子。   每人皆有受教育的机会。   每人皆可继百家学问。   子曰有教无类。   朕想说,夫子所望,将会成为大秦的未来。”   ……   将作少府之内。   章邯静静默念,一篇文章,他已经念了多次。   对于秦始皇,对于大秦的未来,他看到了更多。   这是一次万古未有的变化。   他不知道前来如何。   但是这天下,必将发生巨变。   前所未有的巨变。   “朕给臣吏休沐之日,给工室匠人假期。   修建遍布天下的驰道,修建纵横遍布的水网沟渠。   也将会修建遍布海岸的港口船坞。   大秦的道路将会直达四极,大秦的万民,脚步可遍布万方。   你们不知道,大秦的驰道不会只是泥土夯实的道路。   那是前所未有的宽阔、平稳、坚实的道路。”   ……   “朕于旧路上遇险。   不知道那位潜逃的张良是否看到这篇文告。   朕想说,无论你逃亡何地。   刺杀之事,朕跟你没完。   同时也告诉所有人。   朕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们打断大秦的未来。   你们尽可一试。   不要再祸害黔首庶民,所有招数。   朕一人担之!”   阳武县中。   陈守听着手下人抄录东西,心中翻涌波浪。   文末,秦始皇还专门提到了张良。   他还没有死!   一边的床榻之上,一个性命垂死的老人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找到公子!一定要找到公子!” 第122章 沛县的暗流   前所未有的文章,透露了许多东西。   单是文中的配图,那个对外界的堪舆图画,就让很多人震撼。   大秦只是天地一隅。   那外面广阔的天地,在秦始皇的描述之中,变得似乎触手可及。   真正的大开眼界。   刘邦又要了一杯酒,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天下将大变。   这是他听到这篇文章后的第一个感觉。   大秦的未来已经清晰的展现在每一个人的眼前。   无论是士农工商,还是山匪盗贼,都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自己混迹沛县已经许久,曾经也想借着张耳之势,成为贵族门客,以求阶级跃升。   但秦国一统天下,各国贵族皆成阶下之囚,自己前路断绝,颓废许久。   在沛县,他看到了一个国家的对抗与分裂。   沛县县令是天降之人,如同突然入侵的秦军,打乱了以往贵族与氏族的平衡。   县令成为了沛县这个小地方的国君,而沛县的两大氏族,萧、曹两氏则成为抗衡国君势力的中层力量。   县令想把自己的势力伸向乡里,所以在外面请来了不少富户,其中就有吕氏之人。   萧曹两氏则希望他们能够代替旧贵族,成为沛县底层的统治力量,抗衡着县令的力量渗入。   这一切就如同大秦的现状,秦始皇游走各郡,就是不断加速大秦力量向底层延伸。   但是各地的旧势力不会就此罢休,冲突自然会产生。   没有周旋的余地,所有的人终将会卷入最终的冲突爆发,他也不可避免。   在淳于越没有来之前,刘邦是上一任县令的打手。   县令通过他,联系最底层的黔首,代表着大秦的力量不断打压萧曹两氏。   这也是萧何这位堂堂沛县主吏掾,也要给他一个小小亭长三分薄面的原因。   可是沛县县令突然换人,淳于这等大氏族直接降临沛县,打得萧曹两氏措手不及。   而自己这个联络底层黔首的桥梁,在淳于氏看来,已经可有可无。   所以自己的这个小小亭长已经不被这些人看好。   两方势力,都已容不下他。   该当如何?   他想到了吕氏。   这个被上一任县长坑了的老头。   “可惜,老子这一身皮囊便宜了那吕氏小娘子了。”   他刚要起身,便看到门外进来几人,为首的正是以往高高在上的沛县县令。   淳于越皱着眉毛,四处看了一眼,最终定格在了刘邦身上,原本阴沉的脸顿时笑开了花。   “哦!刘季兄!”   刘邦嘴角一翘,这也是个人物,平时对他的都是爱搭不理的表情,如今可好了。   都称兄长了,看来遇到的麻烦事可不小啊。   “县令!您如此称呼季,实在不妥啊!”   这不把我叫老了不是!   “唉,越坐镇沛县已近半载,多亏季兄奔波往来,联络乡里,才使得沛县太平无事,黔首安宁耕作,正不知如何感谢!”   刘邦连忙为这位有事登门的县令擦了擦坐席。   “老板娘,来两壶好酒!”   老板娘眼尖,早就看到了一身常服的淳于越,立即扭着屁股提着两壶酒走了过来。   “哎呀!县令竟光临小店,刘季!你这老小子,脸面很大啊!”   看着一个劲往淳于越那里蹭的老板娘,刘邦暗自发笑。   一本正经的县令还有这种窘态,实在是难得一见。   淳于越对老板娘的热情有些过敏,冲着身边的仆从使了个眼神。   身后两人立即将老板娘隔开,一人接过酒水,放到了桌上。   没有得逞的老板娘脸色一冷,“酒水百钱,刘季,你的账可是半年没结了!”   “无妨,季兄所余账目,由本县令来付清!”   一人得令,将钱袋扔到了前台之上。   刘邦眉头一皱,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哎呀,县令!您这是羞煞季了!”   如此说着,他却没有拦着,对于这位富甲一方的县令,他也无需拦阻。   几百钱而已,相信他不会在意。   “今日休沐,终于能与季兄共饮!为了沛县安宁,满饮此杯!”   淳于越能够如此礼贤下士,完全是因为那报纸所言之事。   之前对于咸阳来的各种农具,他没有丝毫的在意,如今却受制于此。   萧、曹两氏肯定会拿这件事向他施压,淳于氏占据沛县良田之事,很可能功亏一篑。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两氏之人有心,将这件事捅了上去,自己这县令官职,可就不保了。   虽然执政一地,但是这片土地终究还是大秦的地方。   秦始皇之约,已经过了半年,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境况,他可不想因为此事,瞬间结束。   他想到了刘邦,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人能力如此之大。   所以今日礼贤下士,便是想动用此人的力量,减缓他与萧曹两氏的冲突。   饮完一杯酒,刘邦笑着看向淳于越。   “今日陛下告天下万民,大秦未来描画,当然令人热血!”   拖着不说总是不行,淳于越到底为何而来,刘邦隐约有些猜测。   见刘邦有意,淳于越尴尬一笑,“大秦未来,自然令人心向往之。可是季兄,您的未来……”   刘邦最烦别人说话说一半。   “唉,季也想早日成家,可惜苦无良配。”   淳于越眉头一皱,自己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他当即明白过来,这个老流氓是想让自己做媒人啊。   心中思量一番,暗自道:便宜你了。   “本县闻吕公有一女,未曾婚嫁,季兄有意否?”   刘邦眉头一挑,脸上露出出乎意料的神情。   “县令,季之为人您也听闻,那吕公瞧不起我的。”   “事在人为,本县令为你做媒!”   刘邦终于是绷不住了。   他脸色一暗,靠近淳于越,“县令,所求何事?”   淳于越终于松了口气,这人倒也识时务,终于不再试探。   “自是为了报纸所告之事。”   刘邦点了点头。   “陛下行农事,所传方法,早已遍布天下,唯沛县之地,尚未有变化。”   淳于越长叹一声,“萧曹两氏,正是看准此事,必然向我施压!”   刘邦饮尽杯中酒水。   “既然县令诚意而来,季自当不辱使命!”   淳于越拱手。   “日后沛县,定有季兄一席之地!”   淳于越给了承诺,若是此事办成,他便能容得下刘邦。 第123章 挖墙脚挖啊挖!   几日之后。   报纸的余波仍在扩散。   不仅仅是秦始皇那些十分震撼人心的言语。   还有诸多物品存储的方法。   无论干制,还是腌制,都是这个时代没有或者不够成熟的方法。   除此之外,有些人对那位刺杀秦始皇的张良也很好奇。   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能全身而退,当真是个猛士。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沛县还有一件大事。   新来的富户吕公,在沛县县令作保之下,将自己不到二十的女儿,许给了县中的破落户,刘季。   此事一出,多方感叹,好好的一个小女子,就这么成了后妈。   婚约定在夏初,淳于越已经自请成为了主婚之人。   很多人认为吕公一定是眼瞎了,怎么找了这样的翁婿。   可是其中缘由只有吕公自己明白,若是想在沛县安身,自己只能任由县令安排。   自己本就是外援,前任县令走了之后,孤立无援。   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自家的资产成为各方势力眼中的肥肉。   吕公看的清楚,这位平时不着调的刘邦,是一匹孤狼,若是给他羽翼,日后定然不同常人。   但是其游走在两方势力之间的手段,都非常人可比。   不是良人,却是个不错的盟友。   一场大醉,刘邦悠悠醒转。   看到眼前破败黝黑的场景,知道自己又被人扛回了自己的茅屋。   “肥儿?”   门外一位年轻人快步跑了进来,其人身着破烂布衣,面容清瘦。   “父亲,您醒了?”   “去给我打些水来。”   刘肥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不一会用木碗盛了半碗清水。   刘邦一古脑饮完,觉得发胀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一想起先前的订婚酒宴,就在一旁痴痴发笑。   看得一旁的刘肥觉得自己父亲脑子怕是喝酒喝傻了。   “父亲,何故发笑?”   刘邦看了自己这个性格懦弱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马上就会有母亲了。”   刘肥纳闷,自己母亲曹氏还好好的,今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母亲还给他热饭来着。   看着儿子纳闷神情,就知道他想岔了。   刚要开口教训,就听门外呼唤。   “亭长!县令有请!”   门外走来一个游徼,见到刘邦正在训儿子,顿时乐了起来。   这位亭长当真是好福气,不仅娶了个富户女子,这年龄还没他儿子大。   “何事?”   刘邦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县令有急事,让你前去商议。”   此人眼睛中透着精明,刘邦知道可能是要催促自己赶紧办事了。   两人来到县府,便见大堂之上,淳于越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县令,泗水亭长到。”   淳于越立即换上了笑脸,“亭长,可曾醒酒。”   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淳于越却是丝毫没有介意。   “清醒着呢!县令莫慌,季已有定策!”   听闻此言,淳于越焦急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今日一早,萧何便上报,有乡民要求耕种之物。   言语之中颇多玩味,让淳于越很不爽。   昨日联合刘邦和吕公,今日萧氏便开始发难。   推脱之后,便立即命人去找刘邦。   他的承诺已经兑现,也该刘邦出力了。   “此事好办,此物是谁负责存储,便让他们找谁要就可?”   淳于越缓了缓心神,“可是我已问过那仓吏,他们将那些东西分给县中大户,皆都劈成柴火,已经付之一炬了!”   听到此言,刘邦就更不慌了,立即道:“季请令捉拿焚毁朝中耕种要器之人!”   淳于越眯起了眼睛,“当真要捉拿!”   刘邦笑了:“县令,既然别人已经登门请战,我们不得不断臂求生!”   那几个大户可是自己好容易争取的,如今事态紧急,便只能拿他们开刀了。   “先请这几户主事之人过来,此事或有转圜。”   刘邦拱手领命。   萧何家中。   曹参正拿着抄录而来的报纸,仔细看着上面每一个字。   “何兄,此书开文章先河,定能以文传世。”   萧何则是不认同这个说法:“以始皇帝威名,他所做任何事都会流传后世,文章不过小道尔。”   曹参点头,“看着上面所述,大秦要开商业,何兄可有意入局。”   “暂且观望,秦不喜商贾,开商业也可能是为了缓和与天下商贾的紧张关系。”   两人都已读了很多遍那报纸文章,揣摩了很多遍其中的意味,但是每次相聚,都会再拿出来,细细看过。   “何兄,这天下当真有神人吗?”   “我也不知……”   两人默然无语,若这世间真的有神人相助始皇帝,那他们在这沛县苦苦周旋,都会是枉然。   “昨日刘季那厮订婚宴席,我观此事怕是由县令一手促成。”   话题转到了沛县之内。   “其与张耳有旧,魏之旧臣躲在张耳身后,存留不少。”   萧何不愿动刘邦,这个人的交际很广,而且有种特殊的气质。   任何人见到他,与其聊上几句,都会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这是一种罕见的天赋。   与其相处,无论何时,都不会感到别扭。   如果真的有君子之交,萧何觉得与刘邦交朋友就能够体会到。   他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只会引导你去做应做的事情,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与人相处的手段。   不一会,堂外有仆人快步走来。   在萧何耳边耳语几句。   曹参见其面上变化,便知道他们下的鱼饵咬钩了。   果然,等那仆人离去。   萧何对曹参笑道:“淳于越果然拉拢了刘季,不过刘季并没有尽心,只是让其斩断牵扯,将那件事情推到了那几个投奔淳于氏的大户身上。”   “这小子倒聪明,还知道留那一线之地。”   曹参不由得感叹,就算是敌手,刘邦将事情做的也有余地。   “此法确实解了县令之危啊!”   萧何踱步走在厅堂之内,良久才道:“暂且罢手,咱们这个县令气度很小,不一定能够容下刘季这个大鹏!”   几个烧毁农具的人被抓进了牢狱,沛县又安宁了下来。   就在淳于越感叹一切悠长的时候,两封调令再次打破了沛县稳定下来的格局。   其中一封来自国都的任职令。   另一封来自琅琊郡。   另外还有一封密信,等级很高,淳于越不敢私拆。   “快!召主吏掾与狱掾前来!”   淳于越哈哈大笑,这纸调令来的及时啊!   萧曹两氏一走,沛县便是淳于氏的天下了!   萧何看着手中的调令,眼中透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自己知道自己政绩干的不错,能够引起郡守注意是应当的。   这是国都调令,上有丞相印信,想拒绝都不可能。   一旁的曹参也在发愣,他的调令虽然是往琅琊去的,可是上面也有丞相印信。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了未曾拆封的密信。 第124章 北上,北上!   三月末的东北依旧寒冷。   最后一场大雪留下的痕迹依旧在。   但田地间已有野花,悄然绽放。   冰冻的土地也开始解冻,变得有些泥泞难行。   在暖房中呆了半年的老农头走出了布满绿色的玻璃房。   很舒服的舒展了一下老迈的身躯。   “难啊!太难了!”   后边啃着菜叶的李信笑了笑:“就您老这进度,也没见您难在哪里?”   老农头的专属菜地,平时有重兵把守,要不是看在李信这家伙深得始皇帝看重。   自己高低不会让他进来!   一把揪过还剩半片的青菜叶,老农头怒叱:“你小子不是说要好好训练那群秦士吗?为何整日比赛吃喝,九十一个人,粮草消耗,比五百主还多!”   长胖了一圈的李信叹了一口气,“北上手册上写的,每人必须增肥。您想想,那荒蛮之地,不说人烟稀少,完全就是无人之地,除了我们带的补给,那有吃的。”   老农头狠狠看了他一眼,又将那菜叶子还了回去。   李信笑着接过,一口吞下去。   作为秦士之首,竟然在增肥这件事上被人超了过去,简直就是耻辱。   “报!前往国都献俘之人已归来!”   两人听闻此言,脸上表情各异。   老农头长叹一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李信整理好头上散乱的白发,脸上露出无比期待的表情。   “老农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   老农头看向李信,知道再如何劝说他已经没有用了。   只得再次叮嘱。   秦士已经待命几日,全员都在等待秦始皇的命令。   ……   将闾没有想到,东北的景色是他从未曾见到过的。   这里不仅仅有参天的大树,还有无尽的广袤原野,那些飞起的鸟雀,林间奔跑的各种生灵,都在表示着这里并非是无主之地。   “岩将军!前方就是长春城吗?”   目力的尽头,一座雄伟的大城如同一只庞大凶兽盘踞在辽阔的大地上。   岩西去之时,长春城还未完工。   可是现在那座大城之上,黑色秦旗飘扬,已经有守城士卒进驻。   “是!那就是长春城!”   一路之上,他们见到了携家带口北上的黔首。   将闾做主,将他们全都编成队伍。   如同行走的大军,所到之处引来诸多探查。   城门外,以老农头为首,工室之人,将作之人,守城将卒,皆都出城迎接。   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几十人的队伍,而是近三万人的大军。   自开春以来,陆续有人北上,来到长春城,先是东北各郡之人。   丰厚的待遇吸引了近万户黔首,先入城者,已经发下去了郡邑户籍。   城外五里,皆都已经修建了农舍。   成排的住所,整整齐齐。   夯实的道路,规整的延绵进城区。   除了专门务农的黔首,还有大秦士卒百人队驻守。   除了应对没有归附的东胡部族,还有时不时从林间蹿出来的野兽。   开春之后,熊狼虎豹十分活跃,已经有几起野兽袭击村落的事情发生。   好在防范严密,暂时未有人员死伤。   将闾带着众多随从,快马来至跟前。   “治粟内史!信将军!别来无恙!”   看到翻身下马的少年人,老农头很高兴,来了一位大秦公子,北方诸郡可定矣!   “公子远来辛苦!快些入城歇息!”   将闾则指了指身后那乌泱泱的一群人,“他们如何安置?”   老农头开心大笑,“自有人安置,长春城的吏卒早已熟悉此事!”   将闾欲言又止,只得让人去告诉这些黔首,长春城已到,让他们安心生活,等安定下来,自己会去看望众人。   人群之中传来一片欢呼之声,干练的吏员则很快融入人群,不一会,便分割成数百个队伍。   由他们领着,前往城外的安置区域。   进城之后,少了些冷风吹拂。   宽阔的青石大路笔直往前延伸。   两边屋舍仍在施工,显得十分繁忙。   待客之所是已经修建好的郡府,进进出出的吏员见到了这些人只是微微施礼,便快步离去。   老农头在一旁解释,“城中无郡守,老夫暂且代任,今日公子到来,想必已有陛下诏令,可知郡守何人?”   将闾看了看一旁的岩,笑道:“我虽已知,但郡守还未曾获得明令。”   岩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突然愣住,“不会是我吧!”   将闾令人取出一封诏书,递给了他,“自己看看。”   岩颤抖手接过,在面前缓缓展开。   然后他立即面南方琅琊方向跪地。   双手举过头顶,“岩定不负陛下之任!誓死保长春城!”   将闾将其扶起,“等这几日安置妥当,还要有一场任命仪式。”   岩点头,面色之中仍带着激动。   除了对岩的任命,还有整个长春郡的吏员调整。   此事涉及东北各郡,所有人员均有变动。   这次东胡王庭之战,功绩不少,很多人将被升调到长春,进行外拓建设。   东北不会只有一个长春郡,偌大的地域,机会还有很多。   除了威慑西方匈奴,东北之地还要东拓,直至沿海之地。   那里将会修建海港,成为北方的运输要道。   “父皇还让我给治粟内史带了一封信。”   说完郡守任命,将闾又取出贴身的一封信件,递给了老农头。   老农头也没藏私,随即展开信件,细细看过。   “哈哈哈,陛下令老夫再驻守一载,协助新郡守安定长春!”   信件内容并未公开,毕竟是私人之事,其他人也不好过问。   岩随即拱手,“有治粟内史相助,长春郡定然无忧!”   他心中明白,让老农头留下的原因之一,还有公子将闾。   这位大秦公子,才是替秦始皇监守东北各郡官吏之人。   “如此甚好,这几日便要奖赏士卒,届时还望治粟内史安排!”   “为公子分忧,老夫份内之事!”   带着封赏士卒的任务而来,自然要将这件事情做妥当。   还有之后召集周边各个部落聚首,他都是代表皇室威严的象征之人。   最后,将闾看向了胖乎乎的李信。   脸上有些想要笑出来的表情。   岩也是那种憋笑的表情,看的李信很不自在。   “想笑就笑!”   厅堂之间顿时散发着欢快的声音。   “公子,陛下可有北上之令。”   他的人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命令北上了。   平复心情的将闾又掏出了一封信。   “这是父皇的信件,还有外面让带给将军的物资!”   李信微微皱眉,怎么还有物资? 第125章 北上第一餐   李信看了信,脸上神情未变。   秦始皇对他的叮嘱如同老农头一样。   让他勿要急躁,任务可以慢慢进行,若遇困难无法解决,也可回转。   言语之中,给他留足了后路。   “陛下如何言语?”   老农头见他将手中书信折叠好放入袖中,便开口询问。   “陛下言语同您一般。”   老农头抚须而笑,“何日启程?”   李信看了看几人询问神情,“我令人整理一下路上所需物资,择日便启程。”   并没有过几日,在老农头问卦之后,得到了宜出行的卦象后。   九十人的队伍,拉着五辆小车,便缓缓北上。   送行的人北上十里,终究分别。   将闾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感叹。   没有知道此行他们会遇到什么。   大秦举全国的精英之力才凑齐这九十人,却做了件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   他清楚的感受到了人力的尽头。   在这处苦寒之地,天地的力量仍旧占据着主导地位。   老农头则笑着对众人道:“在未出黑河之前,他们这些人不会遇到什么困难。”   一旁岩出言问道:“为何?”   老农头指了指他,“因为你。”   岩皱了皱眉头。   “东胡王庭一战,唯有你得了全功。其余三郡郡尉,可谓是白忙一场。尤其是率军西北埋伏的右北平郡尉,一场大雪,还困了好些日才回归。”   岩立即明白了过来,那场大战之后,他便押送东胡王西行,之后清剿各部落的事情,全都被这几人带领士卒进行。   “不知收获如何?”   “骑士北上千里,大秦疆域已北拓至黑水,也算是为了秦士北行清空了路上障碍。”   一句话听得将闾有些心潮澎湃,早就想见识行军战场的他知道,自己算是来对了地方。   “为何不见报功?”   岩这几日逐步接手长春郡事务,并没有看到关于北上拓土的功绩。   老农头长叹一声,“无人可守。”   他面带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岩。   “你这个长春郡守任重而道远啊!”   岩点了点头,“岩多谢治粟内史指点。”   老农头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才算知道秦始皇和众臣为何选他作新郡郡守。   不仅仅是防守不失的功绩,不仅是死战不退的忠诚,还有此人虚心好学的态度。   能力很重要,忠诚也很重要,但是一个人上进的心态更加重要。   可以培养的人,大秦不吝啬给他提供一个平台。   岩在国都三月的宴席并没有白白参加。   单是两位丞相所传授的为吏治民之道,就让他获益匪浅。   三公九卿,轮番的宴请,不仅仅是抬升了他的阶层,还有扩宽了他的眼界。   如今正式任命已下,便是件十分水到渠成的事情。   “黑水那边有人为他们搭好了桥梁,助其越过黑水,往后之事,便看他们自己了。”   感慨了一句,老农头便提议回转。   长春郡里诸事繁杂,奴隶,庶民,物资流转,新田开荒等等,有的是忙碌之事。   人群之中,一个白胖青年眼神灼灼盯着已经隐没在林间的队伍。   姬成被留在了长春城,作为秦士的垫底,他虽然在增肥这件事上超过了李信,可是却被作为了留守队员。   对于这个安排他很不满,找李信理论,却被倒数第二胖揍了一顿。   “你在长春城要比北上寻路更重要。”   姬成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北上之后,万里无人,他学习语言的优势便没有了。   相反留守长春城,作为能够直接沟通各个部落的翻译人员,能够在之后的各族聚首的事情上起到无人能够替代的作用。   他手掌攥起,心中暗自下定决心,第二次的北上之旅,自己绝对不会落下。   同时他也想起了,李信交代的事情。   让他将东胡王妃同她刚降生的女儿送到国都去。   姬成不知道李信为何如此在意与东胡王的承诺。   但是对那妇人的待遇,有些不快。   ……   李信在马上缓慢前行,北上黑水的路径他们很熟。   清剿东胡各部的战事他们多有参与,获功颇多。   良扛着两头小野猪从林间冒出了头,笑嘻嘻得跑到了营地之中。   九个什各自生火造饭。   所用器具是个铁桶,上面有几个钢制铁盒。   火焰呼呼升腾,将铁盒中的冰雪融化成水。   海狼拿出油布包裹的特制压缩面粉干,切成十个拇指大的小块,每人一份。   “先用温水化开,然后再煮,不然煮不开!”   又是一种没有见过的东西。   刚刚生火时能够着火的油已经让他们开了眼界,现在这拇指大的面块就能管一餐饭,就让他们有些疑惑了。   “什长,这拇指大面团够谁吃的!”   “咱们这还没有出大秦疆域,没必要如此节省吧。”   ……   各什的人吵吵嚷嚷,对于突然间降低的伙食有些不适应。   “吵什么,按我说的做!”   众人讪讪,只得嬉笑着将那东西放入温水之中。   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情,并无恶意,只是日常。   他们都知道,每个什所携带的那个小木车上装载之物,都是他们从未听闻过得东西。   尤其是最后运来的一车物资,有些已经让他们不能理解。   钢盒子里的面糊逐渐融化,变得浓稠起来。   一股食物特有的香味散发开来,让人食欲大动。   “煮沸!”   海狼将自己的钢饭盒虚掩上了盖子,放在火炉上。   良笑着提着一只清洗干净的猪腿走了过来。   “加餐肉!”   山林之间,最不缺肉食,九十人全都被训练成了顶尖猎手。   这些时日,每餐必定有肉,而且还不重样。   他们最缺的是蔬果和面食,所以这次北上,除了一些肉干之外,带的最多的就是精米和精面粉。   还有一些干制的蔬菜和果脯,这是后来一车物资上的东西,算是补全了他们路上所需。   在林间穿梭的这些时日,李信也收集了很多能够食用的林中植物,并且让所有人牢记,尽量做到食物丰富。   “怎么样?这压缩面团味道如何?”   舔干净饭盒的众人摸着吃撑了的肚皮,直翻白眼。   “真香!”   海狼笑骂一句,“德行!”   说着,每人发了一撮茶叶。   “所有人壶中的水都要烧开,不许喝生水,吃生食!咱们带的药物可不多!”   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要进入状态,不再是那个有着充足后备的秦士。 第126章 扶苏遇到飙车事件   南下的扶苏看着陈平所写的内容。   眼神散发着惊喜的神情。   “先生此前为何不直言此策。”   陈平则是神情淡然,“一来只是一时之想,并未思量完全,说出来错漏百出,不利于施行。二来,议事之人,皆是朝中重臣,平不好明言。”   上面所述,是对匈奴联合东胡之事的看法以及解决此事的策略。   “宜缓不宜速,攻之越急,其心越和。以利诱之,施以离间,其势可解!此策,当为大秦分化周边各族之计!”   扶苏读着上面的言语,对于陈平的计策大加赞赏。   陈平连忙谦虚,“平近日阅读公子所记学问,大有启发。此策也是学纵横之术,稍显隐晦。唯一缺漏之处,便是少一了解匈奴之人施行。”   “了解匈奴之人,大秦不缺!我这就书信与父皇,让他做些参考,此举若成,先生又立一功!”   陈平读了很多扶苏所写的关于后世的学问,他从报纸中得知,那些东西全都是来自后世。   其中奇谈怪论,多有今时影子,只不过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些看似凌乱的学问却比今时的学问更加统一。   他似乎从中感受到一种东西,近些日子一直处于恍惚之中。   “先生气色近些日子似是不佳,可要好生休息啊!”   扶苏以为是陈平这些天想这个策略的原因,整个人看着有些萎靡。   “多谢公子关心,平近日常沉浸在一种若有所悟的状态之间,时有恍惚,无甚大碍?”   扶苏听闻此言,便更加好奇了。   “先生可否告知一二?”   陈平微微愣神,但见扶苏一脸坦诚,便如实将自己心中所悟说了出来。   扶苏听过之后,也是有些诧异。   “学问间的差别?”   作为大秦的继任者,扶苏从小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所学涵盖百家。   近些时日又接触到了王守阳传授的东西,之前所学渐渐统合。   他立即明白了陈平的困惑,当即说了一个词。   “理论体系?对,就是理论体系!”   陈平有些不知所云,“何为理论体系?”   这是个全新的词汇,陈平思索自己所学,没有一句话能够解释。   “这是一种方法,统合学问的方法。”   王守阳直播历史的时候,陈平就被那整合的漫长时光所震撼,并且询问了后世如何知晓推断出那么久远的时光。   王守阳详细讲解了中国历史的追溯方法,其中重要的核心规则,让秦始皇和扶苏惊叹,如此统合所有信息的方法,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秦始皇当时就意识到这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便立即让王守阳仔细说说。   他讲了很多扶苏现在都不明白的言语。   也让他意识到时代的局限,让今时之人很难理解后世一些做事的准则。   陈平听完扶苏的讲解,愈发恍惚了。   扶苏眉头微皱,“似乎并没有解决先生所虑?”   陈平脸色发白,微微颔首,“公子言语太过晦涩,平一时无法通透。”   聪明人从来喜欢钻牛角尖,这让扶苏有些担心。   数日行程,总算是来到了郡邑管辖之内。   路上也多了很多行人。   扶苏等人衣着朴素,马匹也在传舍更换了驽马,为的是掩盖身份。   众人皆有化名。   这是启程之前便做好的事情。   扶苏给自己起了苏轼的名字。   王离则是叫做王维。   蒙恬化名蒙古。   一路上已经练习多次,接近郡邑之后便直接改口了。   “轼兄,前方便是吴县!”   扶苏看了一眼,便朗声道:“派快马通知郡守!”   快马远去,一行人缓慢前行,给现任郡守一个准备的机会。   殷通年后便在为郡守交接做准备,等了几月了,郡中二十八县被天降的县令治理成了二十国,日常事务繁琐杂乱,各地政法不一,往日他还能够把控各地,现在完全被架空。   好在调令早已发下,自己安心等待那接受之人便可。   “假郡守,外门有人自称是郡守仆从,前来通告,郡守已至吴县。”   一个仆人快步从厅堂外走来,冲正在挠头的代理郡守殷通禀告。   听闻此言,他当即将手中的各县上报的竹简扔下。   “快!请来者入堂!另外速速准备礼仪,令郡丞召集群吏,随我迎接!”   等到他带着一批人来到了城外时。   听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你说什么?有人驾车冲撞路人,被新郡守捉拿了!”   扶苏没有想到,刚到吴县就有人给自己一个大惊喜。   一行百人的队伍,还没有走到门口,便有一个六驾的华丽马车从路上呼啸而过。   扶苏还未曾令人拦阻,驾车御手,便朝路上庶民冲撞而去。   眼见得数人被踩在车马之下,扶苏当场震怒。   “速速拦下此车!”   蒙恬有伤在身,王离便领命而去。   数骑并行,费了很大劲才逼停此车。   “尔等何人,敢我主人车驾!”   王离阴沉着脸,看到那这中坐着个年轻男子,面露嚣张神色,眼神看向王离,充满不屑。   “秦律,六驾乃始皇帝车驾!你主人是何身份,敢乘六驾!”   御车之人刚要开口,那坐在车子里的年轻人直接出来站在了御手位置。   他按着御车之人的头,笑着看向王离。   “六驾如何?本公子几年前还坐八驾马车呢!秦律?呵呵,本公子只知道大楚《宪令》未曾闻秦律何物?”   王离直接笑了,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   “拿下!”   身后众人立即拔刀,御马向前。   此次南下,长公子亲卫尽数换装,所持武器不再是长剑,而是单刃长刀。   “你们想干什么!知道本公子何人否?”   看到那明晃晃的长刀,饶是这个年轻人跋扈,也慌了,车驾太快他的护卫还没跟上。   正惶恐间,听到身后一阵呼喝。   有数十人骑马而来,装束甲胄却非秦卒。   “护卫,护卫,杀了这些人!”   为首的护卫首领环视了一眼这些围住马车的人。   “何人敢拦截乌程县令公子!”   扶苏皱眉,乌程县令?   他还以为此子是楚国旧贵。   双方正剑拔弩张之时,几匹快马,从郡邑方向而来。   为首一人见双方已经拔刀,心中暗叫不好。   “何人敢在大道之上火拼!是不是当我这个郡守死了!” 第127章 杀人   看到正主来了,扶苏抚了抚自己胸前的假胡子,立即令人救护那些被踩踏受伤的民众。   他则御马前行几步。   几十个护卫已经被亲卫围拢,随时可以绞杀。   殷通看着为首御马之人,胡须垂至胸口,面貌文雅,仪表堂堂。   眉眼之间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人。   其身后两人,一个儒生青年,还有个面色稍赤,双髯下垂的中年人,一只手还被白布包裹,悬在胸前。   另外还有一个络腮胡须的黑脸大汉,正领人与那些守卫对峙。   都没见过。   扶苏不仅换了名字,还换了行头。   没多人见过他,但是王离和蒙恬两人交际很广,特别是王离,武城侯名头太大,见的人太多,所以变化最大。   那车上的年轻人似乎认识殷通,见到他纵马前来,立即呼喊起来。   “郡守!我为乌程县令之子,过几日我父寿诞,特来相邀!”   殷通脸都黑了,立即冲身后的人喊道:“来人,将这纵车伤民之人拿下!”   “唉!郡守,你没听见吗?我是乌程县令之子!”   这人的护卫没有丝毫放下手中青铜剑的意思,虽然他们看着这群手持长刀的玄衣人也发慌。   这些人不仅膀大腰圆,眼神中都是凶光,尤其是手中的这模样特别的长刀,寒光闪烁,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群什么人?   为首的护卫意识到这次算是碰到铁板了。   殷通看了看那脸上带着喜色的年轻人,就像看到坨屎一样恶心。   “拿的就是你乌程县令之子!”   那年轻人听闻郡守这话,当即扯住一旁的护卫首领。   “姐夫,救我!”   那护卫眼神中有些无奈,但仍旧拦在了他的身前。   “任何人不得伤害公子!”   会稽郡尉亲自带人上手,却被那护卫拦下,看着这群人眼神中已经有杀意。   “小小县令护卫,竟敢为违抗郡守之令!”   那护卫之首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带着俩人的郡尉见这阵势,狠狠咬牙,要不是没带人,本郡尉会怕你这几十个小小护卫。   他退到殷通身边,“郡守,此贼不愿束手。”   殷通看了自己身后,来的太急,只有几个文官。   他看向扶苏,这位新来的郡守是打算看戏了吗?   一旁救护民众的亲卫靠近扶苏,耳语几句,扶苏听后,脸色冰寒。   “维!听令!围杀!”   王离微一愣神,这才想起,这是在叫自己。   “杀!”   骤然间爆发的杀意冲击着周边众人。   一旁的郡尉立即护着殷通撤离战场。   扶苏盯着战场,眼神坚定。   一场绞杀,突然而起,突然而落。   饶是经过战场的殷通和郡尉,都被这近百人的黑衣之人震撼。   没有丝毫的拖延,抬手之间便是人头滚落。   几十个乌程县令护卫都没有怎么挣扎,就被这些人利落围杀干净。   拄着铁剑跪在华丽马车的护卫此时全身已经满是鲜血,他看向围拢在马车前的这些人,眼神中不是恐惧,不是震撼,而是疑惑。   这些人的刀,好快!   那在车上叫嚣的年轻人此时已经龟缩在了马车之内,浑身颤抖。   扶苏御马向前,马蹄声踏过遍布周边的血水。   哒哒作响。   身上朴素衣袍在血腥间缓缓摆动,此人眼眸间满是冰寒。   殷通看着这人,眼睛猛然瞪大。   他知道自己为何看着这人眉眼熟悉了。   那是在国都,他被任命郡守之时端坐上方之人。   他神情恍惚,却听到那人冷冷出言。   “会稽假郡守,可以捕人了!”   ……   乌程县府之内,正在布置家宴。   乌程县令面带笑意,看着管家布置现场。   过几日便是六十大寿,他邀请了周边诸县氏族勋贵,还特地让自己的幼子去请郡守。   自己四十岁才得这么个独子,平时疼爱非常,特地训练了一群护卫,保护他的安全。   乌程是他的家乡,本属大楚旧地,但秦国一统之后,这里便换了模样。   自己因为学识还算可以,便被秦皇相招,成为博士。   但是琅琊议事,他被安排了官职,本来不在会稽。   在他的一番运作之下,央求之下,右丞相便给他换了到了故乡。   本来就是此地大族,如今成为一县之主,政律出自一人,他管理起来得心应手。   没有束缚的感觉,权力这东西,容易让人着迷。   乡里之间的哀怨,自然被溜须拍马之人阻挡在外了。   “县令!县令!”   “何事惊慌!”   一个仆人从门外跑来,气喘吁吁的禀告。   “公子…公子他……”   “回来了?”   儿子去邀请郡守已去了三日,今日应当是回来了。   那仆人终于喘匀了气息,“不是,公子在郡邑纵车,与新来的郡守起了冲突!”   乌程县令眉头一皱,会稽郡守是假郡守,也就是代理郡守,年前便有消息,会有人来代替其执政会稽郡,没想到赶巧与幼子起了冲突。   “何人前来报信?”   “是假郡守的仆人。”   乌程县令一听此言,心中便安定了下来,既然是私下派人而来,其意思便明了了。   事情仍有转圜余地。   他自然知道自己那个儿子的性子,遇到事情不知轻重,整日与人厮混,满口都是重建大楚。   定然是言语之间冲撞了新郡守,被捉了把柄,让他前去解围。   长叹一声,他立即命人备马,带着几个县中吏员,还有这几个月的政绩,火速赶往郡邑。   新官上任,自然要摆出威严,拿自己儿子敲打他,真是被拿捏了软肋了。   乌程县令一路之上纵马奔驰,本想着驾车而来,但是担心自家幼子受委屈,便选了骑马。   心中想着如何应对,忍受着马匹颠簸,终于行了两日,总算来到了郡邑之外。   一个大帐摆在大路之上,士卒守卫严密,营门正对着他来的方向。   走得近了,乌程县令看到了殷通正站在营门之前,脸色铁青。   乌程县令连忙下马,小跑着来到殷通跟前。   “哎呀!有劳郡守相迎!这是?”   殷通眼神之中有些嘲讽,同时又有些怜悯。   “新来郡守不愿入城,需要你这乌程县令亲自下令,才敢进城!”   乌程县令有些疑惑,殷通这是怎么了,往日对他也不是这个态度啊。   殷通没有说话,转身带路。   营中防守森严,进到内营,一个空地之上,一排摆着几十具尸体。   乌程县令猛得瞪大眼睛,那被血污沾满的甲胄就是自己儿子的护卫。   “都死了?吾儿!吾儿!”   他快步跑到尸体的尽头,一个披散头发,满身污秽的年轻人被囚禁在一个木笼之中。   “父亲!父亲!我怕!姐夫死了,都死了!”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愤然掀起大帐,走了进去。   只是等他抬头看清帐中主位之人时,便呆立原地。   一股寒意,浇灭了全身怒焰。   “乌程县令,认得本公子吗?” 第128章 扶苏看到了楚国未来   在湖边垂钓的项梁直接扔了吊杆。   看着手中的木牍,眼神之中充满这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怎么敢!”   “仲父!发生了何事?”   项梁将手中木牍扔给了项羽,深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看完木牍的项羽怒气狂涌,直接拿了吴钩就走。   “龙且!给我拦下他!”   一个身影闪过,项羽被提了起来。   他不断挣扎,“仲父!我要杀了那郡守,为兄弟报仇!”   “谁是你兄弟!”   项梁冷着脸,看向胡闹的项羽。   “那乌程县令之子,我在湖对岸相交的好友!”   “荒唐!龙且,把他给我关起来!”   项梁大怒,交朋友也不看品行,这等嚣张跋扈之人,早晚得出事。   “仲父,您不能这样!放开我!”   喊声渐远,周围终于清静了下来。   项梁又将那木牍捡起,再看了一遍,手掌紧紧攥起。   “株连三族!仍旧是秦之苛法!这新郡守到底在想什么?”   项梁苦思不解,心情有些烦乱。   手下尽是武将,身边又没有谋臣商议。   本想借着此次百人丘行刺之事搞一些动静。   却被那一纸诏令直接拉拢了商贾,学者和庶民,这一手,直接针对的就是他们这种六国旧贵和各地氏族。   如今新郡守雷霆手段,直接诛了乌程县令三族。   乌程此地,就在大湖对岸啊!   项梁思索良久,便冲着一旁喊道:“桓楚兄!寻访谋士可有结果?”   一旁草木间有个码头,码头上的小舟里传来声音。   “你当我是秦皇啊,一纸诏令,天下文士都跑去咸阳了!”   项梁哀叹,心中无计可施。   那小舟里一中年人伸着懒腰,“需不需要在寻访一下那日前来之人?”   项梁摇头,“不用,派人查询这个新郡守的来历,看看能否依附。”   “行,我今日便让人去查!”   看着又躺下去的桓楚,项梁默然无语。   这位老兄算是如今唯一能够指望上的人了。   “另外,让人联络各郡县令,让他们向新郡守施压,我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舟中人声再起,“那乌程县令死后,郡中各县都是拍手称快,你这么做有失仁义啊。”   项梁脸上没有变化,“这天下,哪还有什么仁义!”   为了楚国复起,仁义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家主,羽儿已经被关起了。”   龙且走到项梁身边,轻声回报。   “好,这几日让人盯紧他,别在闹出什么乱子!对了,庄儿去哪了?”   “庄儿在院中练剑。”   听到还有一个能够培养的孩子,项梁点了点头。   “项伯在下邳可还安全?”   “项伯改换了名字,已经躲过搜查。”   项梁安心下来,故乡之中项氏之人算是全都离开了。   流散各地,不知何日才能再聚首。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日那个高冠之人带来的谶纬之言。   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就在几人言语之际。   一个和项羽差不多大的孩子跑了过来。   “叔父,院内来了几人,说是新任郡守,得知楚国故人隐居于此,特来拜访。”   一句话,舟中的人听了立即跳了起来。   小舟使劲晃荡,差点没有掉进水里。   项梁则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好你个殷通!竟然透露我等藏身之地!”   ……   殷通终于卸任,虽然全族被一纸调令直接调去了北方,但他还是很庆幸自己能够留下性命,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那乌程县令被诛了三族,县内所有氏族被连坐,全都发配各处服刑之地劳务去了。   从那日之后,乌程县便没了博士特权,已被纳入会稽郡邑管辖。   迅速有人填补了县中职位空缺,整个乌程县上下一新。   早就怨声四起的黔首在新任县令入职后欢呼相迎。   让新郡守的势力直接触及底层。   殷通佩服大秦长公子的果断。   这与他之前听闻的关于扶苏的传闻很不一样。   他在扶苏的身上看到了始皇帝影子。   不是容貌上的相似。   临行之前,扶苏又是那副长胡子的模样前来送行。   最后问了一个让殷通通体冰寒的问题。   “我听闻此地有楚国旧臣隐居,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殷通当时直接破防了。   听闻?您从何处听闻的啊!   自己也是因为是楚国旧地氏族,才知道项梁身份的。   他不由得想起秦始皇那份《告天下万民书》。   其中有一句话。   ‘从去年泰山封禅以来,民间传言朕得神物,多有不实之语。朕今日便亲口告诉你们。这件事是真的!’   当扶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殷通就知道,自己不回答也不行了。   这时间选得是真好啊,等到临别时再问,他想通知项梁他们都来不及了。   真绝!   ……   扶苏看着这处小院,布置的很精巧,四周土墙围拢,院落很大。   虽是茅草圆木筑造,但其中回廊,亭台,皆都具备。   院中有个场地,上面挂着吴钩,长矛等各种武器。   “维兄,你看这吴钩造型,颇有特色!”   王离瞪了笑眯眯的扶苏一眼。   他是不愿意扶苏直接入此险地的,虽然易容改名,但是这地方毕竟是贼窝。   王离没搭理他,气呼呼的看着这处院落,心里盘算着一会遇险,该从何处突围。   扶苏无奈摇头,看向了一旁的陈平。   此行是陈平建议的。   知彼知己而已。   与其等到所有掩盖之事被其所知,倒不如出其不意,直接来到此地,看看这所谓的楚国旧贵,到底如何?   陈平这几日从那种恍惚状态上回过神来。   整个人神采奕奕,相比之前的状态,多了些掌控万事的感觉。   从召乌程县令入县邑之计开始,至今天所行,皆都出自他的谋划。   “此型适合砍杀,加上长柄,在配上秦骑马镫,倒是不错的组合!”   眼光独到!   之后一定要问问,他到底悟出了什么东西。   “你就是那新来的郡守!”   一个赤手空拳十一二岁的少年,面带凶狠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口。   “你是何人?”   扶苏看向这个面有戾气的少年,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顽皮的幼弟。   此子和胡亥有些相似。   “不用你管!你杀了我兄弟,今日我也要杀你!”   “羽儿!不得无礼!”   一只大手直接扯住了项羽的领子,将其提溜了起来。   “小子无礼,惊扰郡守!”   “无妨!”   扶苏嘴角微翘,抚须而笑。   原来你就是西楚霸王啊! 第129章 琅琊台再议事   秦始皇的车驾再次来到了琅琊台。   春末的海风吹拂之间凉意顿生,让人通体舒坦。   琅琊郡守巡,神氏族长,以及督造海船建造的将作全都到齐。   “昌武侯之事,非你等之过,无需自责。”   几人脸上都有愧疚之色,秦始皇见到躺在床上的嬴成时,脸色很不好看。   身受重伤,加之海上航行,一路劳顿加重了病情,养了一月,身体仍旧未曾恢复。   夏无且接手之后,重新检查了伤口,并且立即进行了处理。   可怜了的老将军又受了一遍罪,等到他安然睡下,秦始皇才领众人登上了琅琊台。   那艘大舟的进度一览无余。   龙骨已经完备,正在铺就船底。   秦始皇展开一幅手绘图纸,上面有对这艘大船的详细描绘。   千人舰船,长度超过了六十米,宽度近十五米,甲板之下,设计了六层空间。   甲板之上两层,最上方才是主桅杆。   前后各有望楼,用于旗语传信,还配备几架弩机,用于防守。   秦始皇仔细看过每一个细节,听着将作一一讲述,频频点头。   嬴成出海并非一无所获,三艘三角船虽然只回来了两艘,但此次航行给这些造船的工匠们提出了很多建议。   一些实际使用的问题,都要等到实际使用时才能真正意识到。   这第一艘大舰的主要任务便是真正载着千人远航一次。   发现改进,然后迅速制造第二艘舰船。   “龙骨完备,船舱入水部位,铺就之后,施工进度便可加快,预计年底便可完工,冬季末便可试航。”   秦始皇对这个进度很满意,“时间可以放缓,但各处一定要严查,不得有一丝纰漏。”   “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望!”   “大舰之外,还要有中小型船只,功用要分清,不同船只组成舰队,才有航行万里的能力。”   看过后世诸多事情,他对那些航行在万里海洋上的钢铁巨舟问得最是详细。   王守阳更是将各种舰船一一列出,详细讲解。   这让对海洋起了好奇之心的秦始皇大受启发。   庞大的舰队如同大秦的朝堂,有主次之分。   主舰如同君主,无需面面俱到,攻伐可用太尉,补给可问治粟内史, 修筑可找将作少府。   如此解释,对于这些没有见过那庞大舰队的人来说,瞬间明了。   无不佩服始皇帝的建议,简直前所未有。   秦始皇脸上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内心之中有些自嘲。   大秦水军已有各种分工船只,只是还没有那么明显的差异。   什么船都可以作为主舰,因为他们无需顾虑对手的反击,因为这个时候的对手连造楼船的能力恐怕都无。   远洋航行则不同,万里疆域,他们的对手是天地万物,充足的准备才能应对所有的状况。   说完舟船之事,秦始皇便与郡守巡谈起此地船坞建造。   “朝中已筹集十万刑徒,不日便可抵达,卿要做好安置!”   “臣已命人建造营房,管理之人已经具备!”   秦始皇点头,“琅琊事情繁琐,朕给你调集了一些人手,巡卿要从这船港之中脱手出来,多多规划琅琊各处发展。”   郡守巡面带感激神色。   不说别的,琅琊是真的缺人。   能够识几个字的人全都被提拔成了中层官吏,每日的教学工作他监督的很严格,只是所学内容很庞杂,一时半会出不来进度不大。   秦始皇将嬴高叫到身前,“此子朕便交给卿了,也算知晓一些文字,朕本意是让其加入海军训练,但见人手短缺,可先跟随卿作一段时日吏员,等人手完备,仍让其归于海军之中。”   嬴高郑重的朝巡一礼,“请郡守日后多多教诲!”   十五六的年轻后生,目光之中充满着光彩。   巡心中大感震撼,立即郑重施礼,“臣定保公子无恙!”   看着激动的郡守,秦始皇笑了笑,“对外无需称其公子,小子心性仍需磨砺!”   虽然嘴上这么说,场中诸人都看出秦始皇对这个公子的喜爱,虽然不能对外明说,但一定不会让他受到什么伤害就是了。   “如今朕对天下明言,开商路,做贸易,琅琊郡是重要所在,各地水陆沟通,货物流转,港口建设,是卿之后所关注之重点。”   巡郑重神色,“臣谨记。”   秦始皇看向一旁老者,“神氏一族是第一个支持朕行统一文字之策的氏族。朕这里有几件物品制作之法,可赠与族长。日后琅琊之事,还望族长多多辅助。”   往常对神氏多有照顾,但是今日算是给了一件大礼。   几张纸,海盐晒制,味精提取,海上渔船建造,还有指南针之法。   神氏族长郑重接过,“老朽代神氏一族,谢陛下恩赏!”   只是匆匆一瞥,拿着纸张的手便颤抖了起来。   神氏可大兴矣!   早就听闻那乌氏倮和巴寡妇清得始皇帝恩赏,事业扩展迅速。   神氏族长也盼着能见其一面,表一神氏忠心。   没曾想,这次东巡,秦始皇明令让他见驾,对其关怀备至,令他很是感激。   “此几种法子,皆是从海中取利,神氏若有可用之人,可以进入海军之训。”   “老朽谢陛下大恩!”   这一句话,直接是把神氏拉上了大秦这艘大船之上。   神氏族长看过那篇遍传天下的诏书之后,便召集了族中之人商议。   神氏既然已经开始支持秦国之策,这次也不会例外,所有支脉子嗣,已经有很大一部分进入了造船工室,协助打造舟船。   如今海军组建,多少人想着往高层挤,神氏因为这句话已经不用在争夺什么了。   因为他们已经站在了舟船之上。   在琅琊待了半月,秦始皇陆续收到了两份信件。   一封来自长春,写信之人是老农头。   一封来自会稽,写信之人是扶苏。   大帐之中坐着朝中臣子,秦始皇将手中书信传阅给他们。   王绾看后不由得眉头微挑,“不曾想这陈平手段,如此犀利,不仅为公子拓开长路,还一举震慑楚国旧人!”   秦始皇微笑,“这叫信息差。”   众人不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词语,也知道这词来自哪里。   扶苏在信中详细记述了见那楚人之事。   “能够控制自然是好,但就怕这些人知晓公子身份,反受其害。”   冯劫有些担忧,对于扶苏的宽厚性子,如此弄险,怕他失手。   秦始皇只是微笑,“有改变总是好的!” 第130章 两封信,两个人。   “这离间匈奴东胡之策,却有可取之处,只是缺一缘由啊!”   冯毋择将书信看完,赞叹一句。   帐中众人皆都点头。   陈平所出分离东胡与匈奴之策确实不错,但是其中以利诱之,在帐中诸人看来力度还是很小。   东胡已经是名存实亡,并入匈奴是早晚的事情,以利诱虽然可行,但收效定然很小。   秦始皇指了指王绾手中的书信,“卿等看过这封信再言。”   老农头的信件写的事情比较多。   王绾看着纸张上那一点空隙都不剩的小字,便头皮发麻。   “这老农头,节省的性子用到这上面!”   秦始皇知道这是为何,便开口道:“长春郡路远,纸张运送不便,这明显是朝朕要纸张制作之权呢!”   王绾听了直摇头,“纸张制作,关系大秦纠正流言之策,不可轻易外传。”   冯劫也跟着点头,“最少再压数年,等此法成熟,到时在逐步放开。”   三公之二都发话了,老农头暗中所求看样子是不能如愿了。   “退而求次,这老叟心眼太多了!”   冯毋择则是看到了不同的一面。   暗地里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明面上提得合理要求陛下就不得不答应了。   人手急缺,速速调来!   缺物资,速速调来!   满篇废话都是这两句,冯毋择恍惚间觉得那大嗓门的老头此时就站在了自己的跟前。   只有最后面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已命人将东胡王妃以及幼女送去都城!彩!陈平离间之计可行矣!”   秦始皇则是感慨,“李信北上,给朕留了份大礼啊!”   “用东胡王仍在,东胡便未亡。”王绾抚须而笑,这一句话补全了陈平计策。   “丞相,拟召吧,封东胡王幼女为…胡安?不行,太难听了!兴安?对,兴安公主!”   众人微微颔首,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册封东胡王幼女为公主,王妃夫人,此举重新定了东胡王庭所在,先定东胡人之心。   以东胡王名义令东胡自治以诱之,那些东胡人定然不愿再归附匈奴。   先缓上一段时间,等大秦内部安定之后,再行清算。   “陛下!调令沛县之人已入琅琊台!”   帐外有人进来禀告,秦始皇听闻,便示意王绾。   “绾卿,有劳!”   王绾拱手,知道来人是谁。   沛县调离两人,一个前往国都,成了太仓丞,一个来了琅琊,暂定掌管琅琊台海务丞。   这是一个新定职位,主要掌管港口船坞等物资周转和货物出入。   萧规曹随。   秦始皇暗暗念出这个词语,对于这两人的能力,仍需再验证一番。   王绾离开大帐,帐外又来一人禀告。   “陛下,任嚣将军已至!”   秦始皇双眼顿时一亮,“令其速来见朕!”   秦始皇起身,见到来人风尘仆仆,便知其定然一路快马而来。   “几年不见,将军又添沧桑啊。”   看见任嚣双鬓已有白丝,秦始皇有些感慨。   “为大秦社稷,嚣纵然白头不悔!”   “好!可堪大任!”   秦始皇很高兴,能够代替嬴成的位置,也非他莫属了。   “臣几载不见陛下,仍觉神威!”   秦始皇笑道:“什么时候学会如此油腔滑调!”   任嚣只是微笑,并未出言,这是他心里话,本以为那个勤政之人,面对天下繁杂事物,面对刚刚刺杀,应当面带倦色才对。   可是他所见的秦始皇依旧如同当年一般,精神奕奕。   “本想带卿去看看各种事物,但卿远来风尘仆仆,暂歇一日如何?”   “嚣莫敢不从!”   ……   曹参终于还是来到了琅琊。   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县狱掾,接待之人最高到郡丞便不错了,谁曾想来的竟是丞相。   “参小小狱掾怎敢劳右丞大驾!”   王绾看着这个人,而立之年,体态健壮,虽有风尘,但神情坚毅。   这是和陈平不一样的人。   他身上带着秦之吏员的气质,没有初见陈平时的锋芒。   “沛县之事,可曾交接妥当?”   上来就是考校,曹参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位丞相大人看过自己的功绩。   “诸事已经尽数交接,吏已将几年任吏所遇之事整理成册,若有疑难,后继之人便可翻阅解决。”   对事情很负责,这是曹参给王绾的第二印象。   “不错,老夫观你在沛县做事,前后有序,功绩仅次于萧何。如此贤才埋没于一县之地着实可惜。   今日已向陛下请令,命你为琅琊海务丞,虽不是主职,但也是关键之处,勿要负陛下所望。”   “吏谢丞相提拔,谢陛下信任,自不敢有懈怠之意。”说完客套话,曹参便有些好奇。   “吏有一事不解,还望丞相解惑!”   王绾笑了,“尽管问来。”   王绾已经将调令下达的缘由解释清楚,想来此人应该也已接受,唯一能令其疑虑的便是这莫名其妙的职位。   可是曹参出言所问之事,却让王绾有些意外。   “敢问右丞,在琅琊所行,可是要推行至大秦沿海?”   王绾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笑意却是更浓。   果然后世能为丞相者,其眼界之广阔,已超常人远矣。   “你所推测之事,是大秦之未来。”   曹参当下心中激动,萧何果然猜对了,琅琊之行,定然不输他国都之任。   若是将在琅琊所组建的港口船坞真的推行到大秦沿海疆域。   曹参都不敢想自己这个港务丞权力有多大。   当即便郑重一礼,再不发一言。   “可还有疑虑?”   见曹参没有再接话,王绾则问了一句。   “嗯,何日任事?”   王绾非常满意这个问题,当即笑出了声,“无需如此急迫,先安置好家人,然后随老夫熟悉这海务丞事务,之后再谈任事!”   没有想象中的刁难,曹参暗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位位高权重的丞相,多了些亲近之意。   原来朝中三公,都是如此和蔼的吗?   他如果第一面见到冯劫或者屠睢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又过了半月,天气已入夏季,秦始皇便打算回归咸阳。   因为他想象中的诸子百家尽皆归附的景象并未出现。   倒是商业有兴盛之势,算是在意料之内。   这一日正与嬴成闲谈,屋外王绾匆匆而来。   “陛下,农家之人求见!”   王绾难掩喜色,因为终于等到了百家之人。   “早知六国仍有农家支脉,不曾想今日得见!”   秦始皇立即令仆从整理衣冠。   他要仪态庄重的会见这第一个出头的百家之人。 第131章 农家有问,请解惑!   告万民书到底在那些百家之人里面掀起了什么波浪,秦始皇无从得知。   秦一统天下之后,有些人彻底隐没,踪迹全无。   一些自诩博学的人他还特地准备了一个‘博士’学位,为的是讨好这群家伙,期望能够吸引更多的人才来为大秦社稷服务。   可是得到的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博士确实博学,但是都是无用之学,其中一些人的学问是真是假都无从验证。   王守阳的提议,直接跟这群人摊牌,真正做学问的,面对苦求多年乃至几代人的答案。   其诱惑力是任何东西都不能企及的。   朝闻道,真的夕死可矣?   这么想到的人不在少数。   太多的人前赴后继,太多的时光只为求得一个问题的答案。   有些人穷经皓首,青丝白头,所得结果甚至是一个错误的答案。   王守阳为秦始皇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在疑惑。   科技树上真的有好摘的果子吗?   不见得。   人类从驯服马到安上一个小小的马镫都走了多少年。   科技的发展停滞了吗?   或许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史中,短时间的科技爆炸,才是不正常的事件。   王守阳的介入,成为了大秦科技爆发的引爆点。   他相信,有了科学理念,对于百家之学的推进将是一个巨大的原动力,让历史的车轮迅速向前。   大秦有这个基本条件。   因为这是一个统一的王朝,所有的政令都能够通达底层。   而王守阳也知道,人民的力量才是无穷的!   琅琊大营内,一行二十几人,身穿布衣,脚踏草鞋,背上背着包裹,为首三人年纪已经老迈,负着手,细细观看远处高耸的巨舟骨架。   眼神中充满着期待,那从未见过的巨舟,验证了他们的选择。   此行定然会有所收获。   “老师,您看那几艘小船!”   有个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子指了指海岸边,张起风帆的三角帆船,眼神中露出好奇神色。   “莫要大呼小叫。”   女子前方,一个中年男人看了这女子一眼,出言呵斥。   为首之人,身侧一个老者扭头看了看两人,淡淡开口,“兰儿性情天真,活泼一点总是好的。”   “父亲!您太宠她了。”   中年人看着这个右侧回首的老者,言语中有些无奈。   女子冲着父亲吐了吐舌头,老实了不少,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溜乱转。   相比于无尽的田野,女子是第一次见到大海。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令她惊奇,无论是海边的那还只有骨架的大舟,还是热火朝天忙碌的众人,都是看惯了草木的她未能想象的景象。   众人等了两刻时间,也没见秦始皇命人来引见。   几个年轻人显然是按捺不住心情,小声议论了起来。   就在这时,前方门口转过一个年轻小吏,一身短袖短摆,显得很是精干。   正是在琅琊待了几日的嬴高。   这些日子跟随琅琊郡守学了很多东西,然后便成为了曹参的副手,日子过得忙碌并充实,相比于在国都皇宫之内的时光。   在这里嬴高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今天本来是跟父皇一起见看望赢成的,但在得知农家之人前来之后,秦始皇和诸多大臣显得很激动,纷纷回到自己屋内,梳洗打扮。   最后还是冯劫找人通知嬴高,提议公子前去迎接。   秦始皇希望这次会见能够一举收服这群农家之人。   迎接之人却不好选,皇室公子的嬴高却是不错的选择。   被派来接人的嬴高本来以为只有几个人,却没想到一下十几个,年龄各不相同。   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只是瞥了一眼,嬴高没有细看,立即朝着为首的老农装扮之人行了一礼。   “父……额,陛下请诸位前方大帐等候!”   叫习惯了,一脱口差点露馅。   他现在化名高兴,是秦始皇给取的。   “有劳上吏!”   嬴高憨笑,在前方带路。   兰儿看向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心中有些奇怪,这人与她平时见到的秦吏好不一样。   所以仔细打量着这个人。   嬴高在前头带路,总觉得身后有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回头看去,却又没有什么发现。   有些纳闷的皱了皱眉头。   兰儿看到这小吏细微表情,脸上有些笑意。   帐中诸人坐定,几个老者和中年人坐在一侧,其余十几个年轻人没有桌子,嬴高吩咐仆从去添加席位。   然后亲自为坐在左侧席位的诸人倒上茶水。   几个人显然对这个小吏的周到表现很满意,同时也对未曾见面的秦始皇多了一些好感。   一个礼贤下士的君主,足够了。   为首老农对杯中清淡茶水产生了好奇,仔细询问了嬴高此为何茶。   “此为陛下南巡之时,于云梦所得,近日用上了炒茶技艺,更添风味。如今各郡均有售卖,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   “我等多年未曾挪窝,如今天下巨变如此?”   老农看向起于众人,脸上有自嘲神色。   其余众人脸上也有认同之色,七国纷争多年,农家之人四散,流落各地,他们为其中一支,本想着天下归一之后,能够安心生活。   可是接连巨变,特别是年前两个农具的推广,让他们意识到新的秦国似乎有能够推动农事进步的能力。   接连许多的利民之策,让这些还在观望的农家人很纠结。   虎狼之国的名头让他们畏惧。   一纸告天下万民书,让为首之人看到了秦始皇的展望。   一句‘让大秦粟米满仓,庶民有余粮可食’,彻底打消了他们的担忧。   所以他们便收拾行囊,打算面见这位雄主。   农家之人务实,所求不过就是这句话。   一声宣告。   一位身穿华服之人由帐外而入。   “朕来迟,让诸位久候了!”   秦始皇仪态庄重,由帐外进来之后,便向诸人施礼。   “惊扰陛下,吾等惶恐。”   为首老农开口,见到仪态如此庄重的始皇帝,心中有些赞叹。   太过正式了,他们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陆续进来的大臣纷纷见礼,秦始皇一一介绍。   “老夫名讳种言,见过诸位!”   老者也没有丝毫慌张,一一见过,并介绍所带之人。   安坐之后,秦始皇开口。   “先生此来,何以教朕?”   秦始皇直入主题,让这群不善交际的农家人感觉好了不少。   “农家有问,请陛下解惑!”   说完,兰儿出席,将自己背上包裹展开,上面放着诸多稻穗和麦穗。   嬴高走来接过,这才仔打量这女子。   兰儿丝毫不惧,见他眼神无礼,暗暗还白了他一眼。   嬴高撇了撇嘴,不跟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转身将包裹呈给了秦始皇。   “这是什么?”   看着上面被牢牢固定的稻穗,麦穗,秦始皇有些疑惑。 第132章 出问,农乙解题   种言也不拖沓,立即开口解释。   “此为水稻,冬麦连种之后,穗头逐年递减之状。首年良种可得六十粒,之后,逐年减少。直至麦粒,米粒便为干瘪之状。”   看着由右侧依次变小的穗子,秦始皇恍然。   “原来这就是种子连种多年的状态!”   谁都知道良种不可连年种植,最多三年,便要从其他地方换种种植。   谁都知道连种种植会减产,也知道换种之法可以改变这种状态。   但是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到连种多年之后作物的状态。   秦始皇让嬴高传阅众人。   王绾看过之后,笑着问道:“农家之人是想问为何如此?”   “丞相所言,正是老夫想要问的话语。”   秦始皇眉头舒展,这问题他就能解,可是他不能开口。   “此问朝中有人可解,但需诸位等上几日,朕命此人立即东来。”   种言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等上几日自无不可。”   秦始皇点了点头,看向王绾,“绾卿速书信一封,令东工农学之人东来,为先生解惑。”   种言听闻秦始皇言语之中‘农学’二字,心头一颤,脸上有些动容。   其余诸人皆都有些惊异神色。   “陛下所言农学,真是要为农家单开一脉学问?”   农家之人,遍布天下,所有能够提高作物产量的方法,都在是通过黔首间口耳相传,渐渐流传。   大秦虽然有农人从政,所行之法也不过是这些东西,有时因地区差异,气候变化,往往推行一两年之后,效果不好便被弃之不用。   告万民书中有言,他要给百家学问一次传播四极的机会。   种言觉得这句话太大,很难做到。   将农家所授传播大秦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了。   年前所授农具,法子甚好,他仍听到了许多地方弃之不用的言语。   秦始皇嘴角微翘,“朕亲口允诺天下,农事为举国之重。   农学不只是一脉学问,朕想让其成为大秦根基。只是缺少善于此道之人,若先生愿入农学为钻研之事,朕求之不得!”   种言老脸皱在了一起,看了看座位上摊开的包裹。   那眼神之中的意思在明白不过了。   陛下,您先解了老夫的题再言拉拢之语吧!   王绾种言脸上纠结神情,立即开口岔开话题。   “诸位也知先前报纸所言,其中农事,有水稻育秧之法,如今已有成效。”   秦始皇立即想到了那稻穗,让嬴高去取。   这可是收拢这些人的利器,该炫耀的时候就得炫耀。   众人明显有了些期待。   他们自然是知晓水稻育秧这件事的,但是具体方法,只凭几个字,是无从推测。   “丞相所言,似乎此法颇有优势!”   王绾点头笑道,“诸位一观便知。”   嬴高很快回转,将那稻穗呈给众人观看。   这是一个木框,外面用平整透明的玻璃罩住,稻穗呈弯曲壮,下面还有几个叶脉衬托,如同还在在田间生子一般。   种言知道这镜面就是传言中玻璃,却并没有细问。   只是盯着那饱满的稻穗,脸上终于有了欣喜神色。   秦始皇立即开口,“此稻谷为暖室之中种植,过了一冬。   时间仓促,本以为会碍于天时,收成不好,未曾想得此八十一粒稻穗。”   种言手掌微微颤动,将这珍贵的稻谷郑重递给一旁的弟子观看。   “老夫有些失态,陛下勿怪。”   秦始皇见起了效果,便摆了摆手,“先生远来艰辛,先行歇息一日,改天朕设宴,请诸位品尝美食。”   种言深深一礼,知道这是秦始皇再给他们商议的机会。   “高……嗯,兴卿,代朕送诸位先生前往住处,吩咐仆人侍候。”   嬴高立即拱手,演的有模有样,一旁的众大臣觉得有意思,脸上都带着莫名笑意。   这一幕被兰儿捕捉到,对于这个名叫兴的男子充满了好奇。   小小年纪就能在秦始皇跟前听用,一定非同寻常。   看着农家众人远去,秦始皇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陛下为何不直言,这物种退化之原因。”   冯毋择按耐不住心中疑问,问起缘由。   冯劫则开口解释。   “将军未曾察觉这些人面色变化,为首几个老者见到稻穗之时虽有动容之色,但身后几个年轻之人,脸上似有不屑。”   冯毋择疑惑,“有吗?”   秦始皇笑了笑,细细看过桌上麦穗,“这可能不是他们最终的问题。”   等待几日,东行之人终于到来。   “农乙,怎得是你?”   王绾很诧异,如今治粟内史不在国都,全赖这个太仓令统筹各方。   这下好了,一纸书信,这人学他那无赖老师,撂了挑子,直接就跑来琅琊了。   这是觉得治粟内史不够忙活吗?   农乙脸上有些疲倦之色,眼中却冒着精光,“右丞此言似有疑虑,您亲自调往国都之人,已经包揽了治粟内史之事,可曾听闻?”   王绾听了这句话,顿时想到了萧何。   此人这么强的吗?   “萧何此人比之你师如何?”   王绾面色郑重。   农乙收敛笑容,“初入国都,诸事多有生涩,但陛下回归之日,此人便可代替我为太仓令。”   说完,还递给了王绾几张纸。   “此为其一个月之内所行之事,丞相可观之。”   王绾细细浏览,轻轻颔首。   “不错,不错!”   农乙则赶紧询问种言在何处?他要前去拜访。   “正随公子高,浏览琅琊港口。”   嬴高领着一群农之人登上了那三角帆船。   为其讲解各处功能。   “小吏!这三角帆船为何可以逆风而行啊?”   兰儿的言语之间对嬴高没有丝毫尊敬,谁让这人看自己眼神怪怪的。   嬴高轻咳几声,正待放大招,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农乙见过师伯!”   种言转头,看向一脸兴奋之色的农乙,眼神之中有复杂神色。   “想不到为老夫解惑之人,竟然是你!”   农乙立即庄重一礼,“农乙为国事而来,师伯勿要见怪。”   种言抚须而笑,老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说吧,那一问作何解?”   农乙也未迟疑,“品种退化而已!”   农家众人面带疑惑。   什么意思?   “所谓品种退化,原因众多!”   农乙侃侃而谈,将从王守阳之处所学尽数将来。   许多名词也一一解释,一席话,种言越听越是皱眉,最后陷入沉思。 第133章 为天下农人开一线天机   农乙不仅将品种退化的原因解释清楚。   还说了他们曾经观察到的品种退化导致抗病减弱等诸多情况,并一一说明。   还给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种言却没有获得答案的欣喜神色。   “兰儿,去取第二件东西。”   见到祖师被这个自称师侄的男人说教一番,兰儿心中有些不爽,气哼哼的跑出船舱。   嬴高感受到火药味有点重,立即岔开话题。   “诸位,此船中狭隘,不如由小吏面陈陛下,咱们去大帐中议论如何?”   农乙对嬴高这身打扮有些意外,但想起长公子在会稽郡所行,立即明白过来。   “有劳!”   嬴高快步离去,害怕一会会打起来。   等到场内便再无外人。   农乙终于郑重起来,面色有些哀怨,对着其余诸人深深施礼。   “老师日夜牵挂师伯与众位师兄,乙终于得见……”   说着,眼中竟隐有泪水。   种言脸色也终于放缓,只是看着这位师侄,口中哀叹一声,“也罢,往日恩怨,自不能怪罪在你这后辈头上。   如今老夫这一脉日渐衰微,并入主脉之中,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   说完此话,他神情有些萎靡,似是苍老了不少。   他与老农头同出一门,只是理念不同,最终分崩。   老农头认为农家之事,当依赖君主,自上而下才可将农法之事传扬开来。   种言则认为农家之人当以躬耕田亩,钻研增产之法为要,吏事繁杂,不是正途。   两人之争在师父尚在时便显露,之后老师去世,再无人可弥合两人不同的理念。   最终吵了一场,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一人入秦为吏,一人流散民间。   各自为自己所认定的目标前进。   ……   听闻嬴高所言,秦始皇有些诧异。   “想不到老农头竟然还有师兄在世!”   王绾立即道:“可要请治粟内史南下。”   秦始皇正纠结间,农乙便领着众人来到大帐之中。   秦始皇见他双眼通红,再看种言及其众人脸色,便深深看向王绾,点了点头。   王绾会意,立即对召过侍者,吩咐几句。   “臣观农乙双眼似有泪痕,不知受了何等委屈之事?”   冯劫知道,农乙肯定已经将那问题揭开,便故意说此话,刺激一下这群石头般固执的农家支脉。   种言听闻此言,终究深深一叹,“陛下不知,我乃农申师兄,农乙师伯。只因与农申有信念之争,故而多年不曾往来。   今日师侄相见,谈及往事,诸多感慨,有些失态,还望陛下与诸位勿怪。”   王绾听闻此言,连忙拱手,“如今两脉相见,实乃是件可贺之事!”   冯劫也向农乙表达了祝贺。   种言知道两人如此言语所为何事。但不管后事如何,他仍有一问还是要说出来。   “此物为老夫偶然所得,之后数载,多年苦熬,仍旧无法破解其中奥妙。”   兰儿这次托着一个木盒,小心翼翼,交给嬴成。   “小心点,这东西可珍贵了!”   嬴成笑嘻嘻接过,“有多珍贵?”   但是手依旧稳稳接过。   秦始皇看着嬴成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那女子,眉头挑了挑。   什么情况这是?   不等他多想,便被嬴成诧异之声吸引。   只见这儿子脸上有些怪异,匆匆将这盒子呈了上来。   盒子之内,躺着一支稻穗,颗粒饱满,不输自己炫耀的那稻穗。   “此稻八十粒,仅与陛下前些日子所示差了一粒。”   秦始皇眉头微皱,看向农乙,后者轻轻摇头,表示自己解释不了。   虽然有杂交之法,可以解释作物增产原因。   可是这东西是种言在研究物种退化时发现的,他根本没有杂交的可能。   种言口中言语未停。   “多年来,老夫诸多次验证,年复一年,都未曾再获得与之相同之物。此为最后一问,若陛下可解,老夫便肝脑涂地,愿为大秦躬耕。”   “吾等亦可追随!”   农家众人齐声出言,让秦始皇神情一肃。   不为别的,只为这群人多年如一日的精神所打动。   秦始皇点了点头,“朕可解先生疑难。”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手机,快速拨打了王守阳的电话。   昨日刚问过这小子,正休息在家呢。   ……   共和国74年,秋末。   像死猪一样在沙发上打滚的王守阳被铃声惊到。   “啊!?政哥来电话了!那农家之人的问题没有解决吗?”   王守阳看着手机上跳动的图案,连忙滑动。   一脸庄重的秦始皇面容出现在了画面之上。   “后生,你怎这般模样。”   画面中王守阳脸色疲惫,头发糟乱。   王守阳连忙揉了揉脸。   “做习题呢,我数学不是偏科,这两天加紧补习。”   秦始皇难得露出同情神色,因为王守阳给他发过一个习题,其难度让朝中众臣为难半个月,还好有个张苍,拿出了近似的答案。   秦始皇当时见到神情憔悴,双眼发黑的张苍,吓了一跳,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再问数学的问题。   不然大秦这位最有名的数学家可能要英年早逝。   “农家之人有一问题,朕不知何解。”   听闻此言,王守阳立即来了兴趣。   “什么问题?”   “由农家先生出问吧。”   画面一转,王守阳看到一个大帐之中坐了两列,左手边一个不认识,右手边认识不少。   全都神情庄重,一脸肃穆。   其中竟然还有个女孩子!   王守阳赶紧遮住脸,“等会!我去洗个脸!”   好家伙,自己这个神棍形象彻底崩塌了。   迅速冲洗一番,还找到老妈的梳子,梳了梳自己的寸头,这才满意的拿开遮住的镜头。   “先生请问。”   对面那老头似乎是乡下农民,衣衫朴素,皮肤黝黑,脸上皱纹明显。   看向屏幕的眼神中却散发着精光。   “老夫…夫,老夫种言,见过……”   王守阳连忙摆手。“老爷爷千万别这样,折寿,折寿!”   画面外传来秦始皇声音,“先生,此为后世之人。”   种言似乎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但是那一礼终究还是郑重。   王守阳连忙回礼,对面之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种言便将先前言语讲过,王守阳听得一愣。   “大秦那时候已经发现基因突变了吗?”   这个词语听得对面一愣。   “何为基因突变?”   王守阳神情郑重,他不知道这种东西提前透露会不会给对面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基因这玩意,现在人还不敢玩的太过火。   “后生但说无妨,朕会令人严守。”   秦始皇扭转了镜头,一眼便看出王守阳的担忧神色。   看着秦始皇那坚定地眼神,王守阳点了点头。   打算为大秦敞开一丝天机。 第134章 后世神农仍在   基因涉及的知识很多。   是生物学最基本的知识。   王守阳只是说道:“小子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只能大致讲一下基因是什么东西,涉及到具体操作的东西我可不知道。”   “无妨,请尽数讲来。”   种言神色庄重,面对如此奇异的东西,他的内心有种无法遏制的激动。   王守阳立即打开了电脑,也没有过多解释,网页上快速搜寻有关基因的视频。   文字这位农家之人应该看不懂,但是视频有声音,手机传过去有自带的语言纠正,能够更好的让他们理解。   “大致讲基因是支持着生命的基本构造和性能。储存着生命的种族、血型、孕育、生长、凋亡等过程的全部信息。”   手机画面之中,种言脸上露出惊骇神色,“这…这是万物本源?”   王守阳能够理解这些人的心情,这东西太过神秘,超出他们认知太多太多。   在他们那个时代这种知识肯定会被认为是来自神灵的知识。   “也可以这么说,还是先看视频吧,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喊停。”   种言已经说不出话来,自己看不太清那远处的视频,但是其中传来的声音却是听得很清楚。   “基因是什么?”   王守阳将标题念出来之后,便点开了视频。   秦始皇已经拿起毛笔,打算将自己听到的每一个词都记下。   右手边几个大臣早有准备,纷纷掏出记录工具。   只有农家之人,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道该干嘛。   清晰的声音播放了很短的时间,王守阳看了一下,只有四分钟而已。   “有什么不懂的吗?”   视频之中,种言有些懵,看这样子,王守阳仿佛看到了自己数学老师给他们讲完课时,同学们的表情。   这不是有什么不懂啊!这是每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不知什么意思的表情啊!   “政哥?听得懂吗?”   秦始皇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将手机对准自己,而是让他看到了堂下坐席上众人的表情。   咳咳,王守阳尴尬轻咳,好家伙全都是学生啊。   王守阳只得自己逐帧解释,首先是什么是细胞,然后是什么是DNA,什么是核苷酸,以及核苷酸类型全都用他们能够听得懂的语言描述。   “这么说吧,如果人体是一个天地,那这所谓细胞就是这个构成这个处天地的山川河流,草木众生,而DNA呢就是这些记录处天地运行规则的鸿篇巨著,而核苷酸则就是这巨著上之中的竹简。”   种言这才勉强点头,“如此老夫稍有所悟。”   王守阳拍手,接着往下讲解,“这篇竹简上描述的规则字体呢有四种,就用甲骨文,金文和小篆,隶书代替吧!”   “所谓特殊的DNA就是这篇记录规则的巨著里能够阅读和使用的基因。”   种言再次点头,“所以所谓基因,就是我们能够使用的规则,比如生火?”   王守阳再次拍手,“对!掌握火焰的规则,并能够书写下来,流传后世,这就叫传承,而放到基因里则叫遗传。”   种言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神之中的疑惑终于有些许变化。   “什么能够遗传呢,你们可以看看自己的后辈的容貌,脸上的胡须形状,有的还有相似的性格。这些都是能够明显观察到的遗传基因。”   种言瞬间理解了王守阳所言,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王守阳则继续说道,“但是造成这些状态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基因会产生蛋白质。也可以理解为一些特等的规则,比如刑法。   刑法是各种规则的相互结合,用于规范民众的行为,防止恶性事件,指导着每个人获者说是细胞的行为。   而这种组合的规则就是画面之中所说的各种化学物质。”   “蛋白……质?”   王守阳点头,“这是组成细胞的物质。”   并没有过多解释,王守阳将一些更加炸裂的东西说了出来。   什么人类与猴子的基因相似度有96%,人类与果蝇的基因有一半相同。   听得种言呼吸都有些变化了。   但,这就是事实。   “规则是相通的。”   种言最后吐出这么一句。   王守阳做了最后的总结,“所谓基因,便是天地规则之中能够阅读和使用的部分,这部分可以产生规则,控制着生物的行为。每一片天地是不同的,其基因也不相同,但基因的书写字体,皆都出自四种书体。”   种言长出了一口气,“那所谓的基因突变,也就是这部分可以阅读和使用的部分发生了变化。”   “对!”   种言眼神之中又有了疑惑,“那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呢?”   王守阳头大如斗,“这个,咳,原因太多了,估计这节课讲不完!”   一旁秦始皇适时出声,“先生,心中关于这稻穗疑惑可解?这基因之语可谓道破天机,勿要再问了!”   王守阳暗自松了口气,这玩意要讲下去可就没完了。   种言离席,眉头松弛了下来,脸上有些喜色,郑重伏地而拜。   “农家之人,谢后世之人解惑!今日我等这一支脉,尽归陛下驱使!”   王守阳则是赶紧避过这一拜,折寿了,折寿了!   画面之中,农家之人尽数离席,朝这个方向跪拜。   王守阳则看到右手那些大臣们也是跪拜回礼。   便知道秦始皇肯定也做了同样动作。   秦时的跪拜礼仪并没有后世带着侮辱性质,这是一种显得郑重的礼仪,就像是握手礼和熊抱的区别,表达不同情绪而已。   一堂穿越千年时光的课程,让农家之人归心,也算不枉费力气。   见众人行礼完毕,王守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基因突变,有好有坏,老爷爷的这株稻穗,可谓是孤品了。”   种言起身,面色郑重,“后生,老夫仍有一问,可愿回答。”   帐中隐有议论之声。   王守阳见他神情庄重,便点头,“您问。”   “后世之人,可有饥馑之忧?”   一句话,帐中之声顿消。   王守阳只觉得嗓子之间有些干涩。   他们这个时代,有饥馑之忧吗?   脱贫之年不过三载而已,但华夏大地,饥馑之人已然寥寥。   那华夏之外呢。   西南战火又起,海对岸迷惑操作不止,这已经不是饥馑之忧了。   又看看国内,知道明年高考肯定有关于一百多个国家齐聚华夏之事。   “后世天下,仍有纷争,性命之忧,饥馑之患,未曾止歇。”   王守阳看着眼前老人,神情之中带着尊敬和缅怀。   这话说完,种言神色有些黯然,哀叹了一声。   王守阳想要再说,出口却有些哽咽。   “但……华夏之地,   仍有护国之人!   仍有神农在世!” 第135章 农家的未来   秦政二十九年,夏。   大帐之内的安静持续了很久。   秦始皇知道,未来的王守阳所处的那个时代,所面对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华夏周边。   那是一个更加复杂的天下各国的关系,民生所系,也不仅仅只是土地,而是对外界各国的之间的商贸。   “后生,讲讲后世农业,如何?”   秦始皇开口,既然大秦将要对接后世农业发展的路子,便要让这农家之人,真正了解后世那个十四万万人,是如何被这片仅有很少耕地的土地上养活的。   大帐之中,众人都是一脸期待。   “其实农业的根本问题,就是靠天吃饭。”   视频中,王守阳开口,说出了阻碍农业发展的根本原因。   种言眼神瞪大,“难道后世农人,已经不再受天地制约?”   “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在朝着方向努力了,并且已经找到了方向。”   画面之中,年轻人快速的切换着屏幕,一种大房子里,一片片绿色和牲畜生活在里面。   终日的照明,统一的水流浇灌等等,都是种言不能理解的存在。   “这?后世能够改变光照和灌溉,这种不用土壤的作物到底是如何生长的!”   王守阳便将能量转换的概念讲了一遍,再次涉及了世界运规则的问题。   也触及了他们的知识盲区。   粗略解释了一番,秦始皇只得记下,之后慢慢验证。   王守阳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知道真正讲明白未来的事情,不太行,直接换了话题。   “这种还未实现的技术手段先不说了,还是给你们讲点实在的吧。”   种言及农家众人都松了口气,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好理解,完全颠覆了他们以往的知识体系。   什么自然循环,能量转换等等,都太过晦涩。   “农业离不开土地,华夏土地能够耕种的很少。作物的生长也离不开水源,地力等等。导致各地的农业生产方式也有不同。所以,若想增产,不过从种子、种植方式、灌溉方式、增加地利等诸多地方下功夫。”   种言缓缓点头,“确实是如此!”   “先说种子,作物育种的法子我已经给了政哥,这个您要找他要。”   秦始皇笑道:“你小子倒是偷懒,也没说你那法子能增产多少?”   “政哥,您猜到了?”   秦始皇看着屏幕中王守阳尴尬的表情,“你说那土豆、玉米、红薯的产量,皆是后世的统计。而今,恐怕还不如大秦土地上的五谷产量吧。”   “政哥不愧是政哥,真聪明!”   秦始皇深深看了他一眼,“其实也不怪你,若不是听你那么说,朕还真下去决心,派人去寻那几种作物。”   王守阳立即拍手:“政哥心胸,小子佩服!”   “行了,继续讲述后世农业吧!”   “今年我们的超级稻,已经亩产到了1251.5公斤!”   种言不知道这个公斤是什么,秦始皇却知道,心中换算一下,脸上已经有些惊骇。   “也就是近四十二石!”   种言坐不住了,这已经是如今水稻亩产的十倍不止。   “这难道就是那杂交之法所产?”   “是的,不仅如此,还有能长到两米高的稻子,能够在盐碱地里生长的水稻!”   画面切换,有人在与水稻比身高。   种言只是盯着几步外的屏幕,愣愣出神。   王守阳则继续讲述,什么肥料生产,大棚技术,滴灌技术,等等。   饶是对后世之学有点了解的秦始皇也被那全机械的耕作模式所深深震撼,他意识到似乎后世的某一点拓展开来讲述,都得聊几天能聊完。   看了看电量,秦始皇决定结束这次通话。   既然农家之人已经归附,那便无需浪费这么珍贵的电量了。   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后世小子协助。   “行了,后生,今日便如此吧。”   王守阳听到秦始皇止住话头,便笑了笑,“哎呀,口干舌燥。老爷爷,今日便到这里,改天有机会再聊!拜拜!”   屏幕关闭,秦始皇很满意,将手机收了起来。   种言从那匪夷所思的世界回神,再次看向秦始皇的眼神都变了。   他算是明白秦始皇在那封告万民书里的底气,有了这么多作物丰产的法子,任谁能够在动摇秦国统治。   “农家一脉归附大秦,诸事可由乙卿讲述。农学不同朝堂,无需朝臣之礼。先生,可好?”   “陛下如此,老夫惭愧!”   “几日之后随朕北上,归咸阳!”   ……   农家一支归附之事通过报纸传扬开来。   特别是以种言为角度的描述,让人如同自身面对那神物一般,听其讲述农业之法。   这件事很快成为仅次于告万民书的热点,被迅速传扬。   琅琊台大营外,几骑绝尘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老农头。   他刚进门口,便看到种言几人相迎。   当即滚下马匹,眼中已是老泪纵横。   “师兄!真的是你吗?”   种言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像个孩子的老人,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师弟,几十年未见,你也沧桑如此了……”   老农头被农乙搀扶而起,仍旧泪流不止,口中还说着:“师兄,我错了,我错了!”   种言叹息一句,“师弟,我也错了。所以这次我来见你,希望你我能共同大兴农学!”   老农头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只是攥着种言双手,不住点头。   王绾等人难得见老农头如此失态,也用袖子拭去眼中湿润,连忙让农乙将其搀扶入住所。   这个状态下的他不适合见到始皇帝。   种言叹息,拉着他说了些趣事,算是略微扭转了他激动的心情。   嬴高看着这一切,感慨了一句:“真好啊!”   “好什么?”   在队伍后面的兰儿听到了他这声感慨,扭头看了他一眼。   嬴高轻声开口,“多年恩怨,一朝尽去,如何不好?”   兰儿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这些日子,在某人有意安排之下,两人来往密切,渐渐对双方有了些了解。   嬴高对于这个豁达开朗的女子很有好感。   而兰儿对于这位小吏更多的则是好奇。   扭过头的兰儿心中有些失落,如今师叔祖来见了师祖,他们这一脉的农家算是重聚。   但是重聚之后,他们就要去咸阳了。   那就见不到这小子了。   嬴高则是看到她悄然转头的眼神,嘴角微翘。 第136章 北行之始   琅琊台。   秦始皇看着尽情享受海鲜大餐的老农头,脸上带着笑意。   “如何,还要离任?”   老农头哀怨的看了始皇帝一眼,“陛下,您这话说的,有些生硬。”   秦始皇笑了,“卿那师兄一脉,更适合钻研农事,而卿这一脉,还是仍在朝中任事为好。”   老农头长叹一声,“陛下,臣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处理政事,只想在最后的时光,为农家兴盛出一份力。”   说这话的时候,老农头似乎不再是那个有着无限精力的治粟内史,而是一个躬耕多年的老农。   秦始皇有些释怀,轻声说道。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多谢陛下多年信任!”   这句话说出,已经算秦始皇同意他离任所请。   “农学之事,等到咸阳会有一个详细方案给卿,上林学宫总要有主事之人,你可愿担之?”   退而求其次,这句坦诚相请,老农头不好再推脱。   “此事臣可应下。”   秦始皇脸上带了些笑容,“农家归附之事,已经传扬开来,卿以为,下一个会是何家之人?”   老农头笑了笑,“还能有谁,公输,侠墨而已。”   秦始皇长叹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王守阳发了信息,让他做些准备。   公输,侠墨,与秦墨恩怨,可不是农家观念之别。   “不知道他们会问些什么?”   老农头坦然道:“无论问何事,陛下神物掏出来,尽可拿下。不过这两家行事激进,展示神物时,还是要防备一些。”   秦始皇点头,对于老农头的告诫,记在了心中。   “陛下,既然师兄已来,老臣想在长春再待两载如何?”   秦始皇皱眉,但想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不过年前卿与将闾儿定要回国都一趟。”   “领命!”   来去匆忙,老农头在与秦始皇一番谈论时,便准备北上。   临行前,种言等众多农家之人前来送行。   “师弟,长春多事,你便带着这几个小辈去历练一番吧,也好分担些事务。”   看着几个年轻男子,老农头很感动。   没有从陛下那里要来人手,但自己师兄大方,直接就给了几个年轻的后辈。   “哈哈哈,还是师兄疼老夫!”   种言也笑了,“大秦新立,人手短缺,陛下私下与我说过。”   老农头拱手,并未言语。   种言感慨,“年前老夫还想送陛下两只母鸡,如今全族皆归,让人有些恍然。”   “原来那位小吏所写之事,竟是师兄所为!”   种言有些意外,“怎么?此事你也知道!”   老农头便将这事与他详谈,听完之后,两人都有感叹。   “原来一切皆有定数!”   ……   夏日的海岸最是吸引人,秦始皇却不得不离开。   临行前,秦始皇单独见了任嚣。   “大秦海军初立,可以大胆一些,诸多事情,尽可放手施为。”   任嚣这段时间接触了秦始皇关于大秦海军的构想。   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够威胁大秦海疆。   所以这个海军尽是为远航准备的。   全球各地的物资收集,是他们最主要的目的。   同秦士一样,这将是一个特殊的队伍,直属秦始皇管理。   但是相比秦士,海军能够获得的支持会更多。   “臣知晓,只是为昌武侯复仇一事,是否太过……”   秦始皇看他表情,便知他在顾虑什么。   “此事不止是为大秦昌武侯,朕让卿尽屠那岛上之人,是为大秦后世!”   任嚣感受到秦始皇言语之中的杀伐之气,顿时一肃。   秦始皇眼中寒芒隐现,“大秦海军入海东出,当有鲜血祭奠海中生灵!”   “臣领命!”   “两年之后,朕会再临琅琊,希望那时,是大秦海军东航之日。”   给了个时间,还有两年多半的时间,任嚣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完成海军训练的任务。   “高儿之后会归于卿帐下,日后海军南下,朕希望看到他能够独当一面。此事有劳卿多用些心思。”   对于这个嬴高,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有自己的未来。   而不是随葬在他的身边。   任嚣听出这句话的意思,立即表明态度。   “臣谨记。”   ……   嬴成经过半月治疗,终于可以下地走路。   只不过经此一事,身体虚弱了不少。   “卿多多修养,半载不可再入海!”   秦始皇最后还来了这里一趟,向他告别。   嬴成面色明显好了不少,带着笑意答应下来。   “陛下这是要禁老夫之足啊!”   秦始皇笑了笑,语重心长,“海军有赖卿,高儿也有赖卿,多多保重身体!大秦海军成军之日,仍需卿带朕检阅。”   一句话说得嬴成激动不已,“臣谨记陛下所言。”   起行之日,终于到了。   同时来自国都的关于东胡王的书信也到了。   秦始皇坐在车驾之中,看着这封书信,脸上有了些笑容。   同时,关于北上册封东胡各部的诏令也已起草完毕。   其中不仅有诏令,还有诸多礼物。   那匈奴不是抢掳了月氏使臣的礼物嘛!   他要赐封更加丰厚的礼物给诸部,有能耐的话,匈奴继续抢掳好了!   车驾缓缓驶离琅琊大营。   秦始皇看向窗外,一个身影在送行人群中冲他招手。   嬴高眼含泪花,前来送别,因为身份原因,他只能站在众人身后。   秦始皇微微颔首,然后便垂下车帘。   好好在这里生活,等你成年,朕会为你主婚。   农家那个小女子,自然不能待在琅琊,这会阻碍嬴高成长。   一段感情,有离别有相聚,才能更加珍惜。   人群之中,兰儿抚摸着手中的一枚海贝,脸上带着欢喜的神色。   前面的中年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那枚贝壳,暗自长叹一声。   秦始皇暗中找过他,谈起过兰儿之事,他自然期望自家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   但是这皇室公子,他可是不敢高攀。   倒是秦始皇有些言语说动了他。   农家若想兴盛,终日在田间苦熬不行,还要有政权的支持。   举族之力,终究是抵不过举国之力。   能够有与皇族联姻,自己这一族,也可安心躬耕农事。   令他更加好奇的是秦始皇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爱护。   能够如此教子的父亲,其中疼爱,也让他有些同为人父的感慨。   始皇帝和普通庶民一样,也有爱子之情。 第137章 草原上的烧烤   农家归附一事,在百家掀起的波涛要比在庶民间更加激烈。   齐郡,泰山之巅。   几个衣着朴素的人站在秦始皇封禅的石碑前,仔细看着这个不规则的锥形石头。   为首一人是个老者,齐墨相夫氏一脉巨子,相夫厘。   “那神物便是由此得之的吧。”   老者看着青铜鼎里残余的灰烬,似乎看到了秦始皇当日祭祀的场景。   “老师,您真的相信这件事情,农家之人本就偏向暴秦。此事怕不是那嬴政的一场布局!”   相夫厘没有言语。   自百年之前墨家三分,他们这一支便在滕县(山东滕州)为墨子守墓。   行侠义事,锄强扶弱,在当地名声很好。   可是这种仗义的事情在秦国统一六国后,便不好做了。   国家法令,管理者所有人的行为,以自身道义,行杀伐之事,为秦律所不容。   诸多弟子因为太过豪情,成了秦吏重点抓捕对象。   有的则参与进了诸多暗中反秦的势力,成为对抗秦朝统治的打手。   相夫厘觉得这样不行,秦朝的法令对他们传播墨家思想是种极大的阻碍。   他们这一脉是激进的,相比掌握机巧的秦墨,齐墨更加期望能够建立一个墨子理想中的天下。   官无常贵,民无终贱,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   节用节葬,非乐非命。   这是儒家的反面,只是相比荀子跟儒家对着干的思想,墨子的思想是完全区别于儒家的另一种体系。   他打造了一个比儒家大同更真实的世界。   这是一个更加触手可及的世界,它需要每一个人走出一步便可实现。   但这一步何其难啊。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人的性格是不同的,人的喜好也是不同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朴素的生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同情他人的能力。   相夫厘看到的前路是无尽的迷雾,他本以为此生或许再无希望。   直到那秦纸出现,以及之后接连的变化,从农田耕种之物,到告万民书,再到如今农家归附秦皇之事。   种种事情,让他眼前迷雾变动了起来。   如同有一轮红日在那里露出了晨曦。   “暴秦?”相夫厘看向自己的弟子,“秦皇所行之事,何处可为暴?”   这句话堵住了弟子将要反驳的话。   减了酷刑,止了征伐,如今又开商路,开学宫,用报纸移天下民风。   所行所做,似乎都在为天下庶民考虑,如何又能称的上‘暴’?   见众弟子眉间露出纠结神色,相夫厘摇头,“公输家弟子到何处了?”   “应已到泰山脚下。”   “下山吧。商议如何出问秦皇!”   ……   再次路过泰山的秦始皇并没有停留。   北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在秋天来临之际,要打断东胡诸部归附匈奴的进程。   一路上车队戒备更加森严。   蒙毅不愿秦始皇再行险事,所以几个马车里全都是假人。   “毅卿,此次北上传诏,可要多加小心!”   蒙毅也是面带担忧,“陛下也要多加留意,自从行刺之事发生,一路之上多有盗贼袭扰,臣实在担忧!”   “放心,有武信侯在,朕再小心一些,安危无需担忧。”   多日行程,秦始皇一行到了上谷郡,在边城之下,秦始皇令蒙毅北上,传诏东胡各部。   他打算在这里等待蒙毅功成之日,也顺便考察此地民情。   扼守咽喉之地,也是蓟城屏障,算是险要之地。   若东胡被匈奴所侵之后,这里便更加重要,往后是通往东北的要道,若常年受匈奴掳掠,定然会阻碍中原之地与东北诸郡的联络。   燕北的长城修建很困难,大山环绕,其起落之间最难施工。   秦始皇听从王守阳的建议,北上拓土,若将匈奴赶出阴山以北是最好,若是因国内牵扯,生前无法做成此事。   那链接各国旧长城这件事仍要去做。   有了水泥的支持,修建长城或许会更加简单一些。   秦始皇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原,心中感慨着天地造化的神奇。   此地无名,但是秦始皇知道,这里后世被称为张家口,是一个通往草原的重要城市。   为历代王朝必守之地。   或许在大秦,这里也可以成为一个重要的城市。   沟通草原与内地的重要商贸城市。   大秦开商业,诸多重要地点,皆都被秦始皇一一标注。   这里北上为蒙古高原,南下为蓟城,可东南出海,也可东北上行。   是必须要重点关注的地方。   秦始皇驾临,对于上谷郡来说是件大事。   年前一场大战,王贲领代郡及上谷诸郡尉兵北出燕山,让上谷之民免受匈奴袭扰,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   他们同东北四郡一样,对于北方的袭扰,十分担忧。   大秦的士卒给了这些人安定种田的环境。   怎会不支持?   秦始皇驾临上谷,来了四郡郡守。   渔阳郡、上谷郡、代郡,还有内地的巨鹿郡。   几只解剖好的羊被固定在了烤架之上,仆人缓缓转动。   臣子们围拢在这广袤的草原边缘,长年的战争,不知多少尸骨埋藏在这山脉与草原的交际之处。   各种草木旺盛生长,在这夏初之际,一眼望去,如同绿色大海。   出了边城百里,得益于此前王贲的清扫,这里已经没有牧民生活。   能够在草原上吃上烤羊,这是几个郡守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尤其是这次是一国之主带着他们来到这里。   这也是个无名之地,但是秦始皇知道,这里在后世被称为张北县。   草原广袤之地,风景也各有不同。   再往前三十里,有后世王朝的都城,只不过现在那里应该还是一片荒芜。   往西北六十里,有一片名叫安固里淖的大湖,是一片优良的猎场,不过现在应该是很多游牧部族的草场。   炭火烘烤下,烤羊滋滋冒油,散发着香气。   没有辣椒,没有香料,但是夹杂着葱姜的植物油刷上去,仍旧令人胃口大开。   “如此烹饪之法,陛下莫非从神人之处得知?”   啃着烤肉的渔阳郡守开口询问。   前所未有的宴请方式,让他们觉得跟平日高高在上的陛下亲近了不少。   “自然是从那小子口中得知的,卿以为滋味如何?”   “滋味大妙,可传遍边城!”   看着吃相还算文雅的种言,秦始皇笑道:“农业之中,畜牧也是重中之重,大秦没有机械之力,牲畜之力也是卿之后关注之处。”   种言放下盘中烤肉,眼神之中闪着微光,“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如此广袤草原,若要守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秦始皇缓缓点头,这确实是个疑难之处。 第138章 出使诸部的蒙毅   茫茫草原。   缓慢前行的蒙毅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自从进入草原之时,他们遇到了很多情况。   野兽袭扰,路途难行,人迹罕至。   幸亏有归附的东胡之人带路,也有东胡王列出的西部各族名单,他们大致也能有个方向。   大秦应当如何治理这样的地方。   道路,根本没有道路。   遍地都是半人高的草,一眼望去,除了偶尔的山坡,没有任何阻碍。   这里也到处都是路。   秦始皇选择自治之策。   在蒙毅看来这像是一个妥协或者是拖延时间的暂行之策。   秦人,甚至是中原之地,在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前,对于北境诸部都是持防守态度。   没有人会愿意拥有这样一片不毛之地。   除了养马,没有太大的用处。   农耕民族早就习惯了在田里获取非常所需,对于游猎采集的生活,并不感兴趣。   至少在此之前,蒙毅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一片可有可无的疆域。   直到他看到了钢铁冶炼的进步,煤炭,石油和火药的运用,让大秦的国力上线进步一拔高。   他知道了,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下,埋藏着中原之地没有丰富矿产。   这里便已是大秦必须拿下的土地。   秦始皇在他临行前曾经说过一个羊吃人的故事。   让蒙毅意识到,这件恐怖故事的背后,有着大秦对诸部之后的治理方法。   经济战争,这是一个来自后世的词汇。   利用商人来控制一片区域乃至一个国家,这是蒙毅从未曾想过的方向。   “上使,前方便是马部落的势力范围,自从王庭一战,马部落族长逃回,便立即将部落北迁,往年出了边城便能够看到他们的哨马!”   一个在上谷戍边的骑士前来禀告,此人对上谷之外的东胡很了解,也通晓一些东胡语,因此成了这近二百人的使团中,领路人之首。   “派东胡人前往通报,令全队戒备。”   马部落是个大部族,也是最不服东胡王统治的一个部族。   秦始皇这次给了马部族首领一份大礼,只是不知道这位被秦卒打得丧胆的部族首领,是否有能力接住。   东胡王已经投降,大兴安岭以东的区域尽归大秦。   北部草原则常年面对匈奴袭扰,虽然往日他们的实力是不逊于匈奴的,但是没了王庭之后,面对匈奴,他们是否还有一战之力。   显然是没有的。   马镫在匈奴之间流传的事情就能证明,已经有东胡人与匈奴进行了接触。   面对秦卒,他们唯有合作。   可是这份合作的基础却是要在大秦敌对的情况下进行的。   如果大秦对东胡示好呢?   在东胡人观念里,一但开始了战争,便会到一方彻底臣服才会终止。   胜利的一方会让所有的部族臣服。   从来不会有战争打了一般,便停止交朋友的事情发生。   前去通信的东胡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到达了这个部落首领的大帐中。   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是马部落的一个分支部落。   首领在听到大秦使臣前来的消息,先是有些惊惧,听到来人后来的禀告,迅速变为了大喜。   吩咐仆从照顾好来使之后,他便命人快马去通知远在百里外的马部落大帐。   蒙毅一行人受到了这个小部落的热情款待。   虽然吃的东西在蒙毅看来跟茹毛饮血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这是他们的习俗,蒙毅不想在这方面苛责。   只是喝了点羊奶,就送上了一份茶叶作为谢礼。   马部落虽然不服东胡王的治理,但是面对匈奴,他们也不愿意轻易臣服。   老的王庭没了,马部落不见得就不会是下一个东胡王庭。   他们需要一个名头。   这个名头只有身处咸阳城中的东胡王才能给他们。   如今来了秦使,马部落的名头便来了。   蒙毅看着眼前的小部落首领,态度小心翼翼的,觉得有些好笑。   往日凶残掳掠的人,竟然也能如同他们圈养的羊羔一样温顺。   但他心中仍有警惕。   借着译者的翻译,他能够很正常的与此人交流。   “多谢族长款待,明日我等要继续北行,本使需要尽快将皇命送达。”   这小族长连连点头,“能够听到大王的消息,是上使带来的最好的礼物。难以相信,我们东胡公主竟然平安降生了,这都是秦皇陛下的恩赐!”   蒙毅带来的了兴安公主的消息,同时还有东胡王一家的画像。   画面中两人抱着襁褓中的兴安公主,面带笑意,背景则是一个华丽的宫殿。   小族长激动的接过这张纸,神情郑重的行了个贵族的礼节。   “不知上使此来,是为何事?”   蒙毅不介意让自己出使的目的传扬出去,这件事传得越广,对于他们这个使团来说越安全。   “为东胡自治而来。”   这族长有些疑惑,“什么是东胡自治。”   “东胡王一家在国都做客,陛下不忍心看到东胡各部离散,或为匈奴吞并,或是各部自相征伐,有违长生天的意愿。所以便同东胡王商议,由马部落代替东胡王,治理东胡之地。”   “秦皇不会再兴兵北上?”   蒙毅摇了摇头,“陛下所行,皆是为大秦庶民,往日东胡王领兵南下袭掠各郡。   大秦反击只为安民,如今东胡王归降大秦,东胡之地也属秦土,自不会兴兵。   只是陛下不愿两族隔阂,特派本使来告诉东胡诸部。   秦可为兄,东胡为弟,两族兄弟相处,自当和睦。”   这族长眼睛转动,心中已有思量。   便再问道:“上使此行,可知已有东胡部落依附匈奴?”   蒙毅佯装惊诧,连忙问道:“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你们马族也要依附那匈奴之人?”   这位族长脸上却有之色,“小小匈奴,岂能令我族依附!”   蒙毅连忙问起缘由。   这人便将最近这段时间,匈奴所行之事告知了蒙毅。   听着听着,蒙毅心中便暗暗叫苦。   他们来晚了一步。   或许这马族大帐之中,已经有了匈奴使者。   蒙毅心中叹息,脸上却是带着自信笑容。   “匈奴而已!大秦旦夕可灭,只是碍于邻邦不好用兵!若此族再欺凌各族,定有秦军北上!”   听了这话,小部落族长眼神闪动精光。   看来此次来使,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第139章 两种态度,不同结果。   蒙毅预料的不错。   马族大帐之中,老迈了许多的马族族长正在宴请匈奴来使。   匈奴来使言语间对马族族长没有丝毫的尊敬,对于这次的出使马族似乎有些不耐烦。   “马族族长,大单于的耐心是有限的,本使希望这次您能给个准确的答复,秋季的南狩,我们希望队伍里有马族的勇士。”   其余马族人脸上都隐约带着怒色,若是平时,这种匈奴的使臣若是这副模样,早就被拉去剁了。   他们现在却不敢这么做。   “都尔罕!你当我们马族是那懦夫废王吗?大单于又如何,等到我率领部族勇士踏平你们的王帐,就用他的头来盛酒!”   场中一个年轻的壮硕男人站起,脸上带着杀气。   那叫都尔罕身后一个卫士向前,腰间青铜刀出鞘。   大帐之中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马族族长瞥了这个儿子一眼,随即带着笑意看向那位叫都耳罕的匈奴人。   “吾儿,对使臣动用刀兵是会遭到长生天厌弃的。您说我说的对吗,都耳罕?”   都尔罕挥手令侍卫刀剑入鞘。   “族长,今时的匈奴勇士已不同往日,我们有了马镫,就像骏马有了翅膀,可以自由翱翔在广阔的草原之上。那些只会躲在城墙后面的秦人会被我们用长弓射尽!”   言语之中的意思,已经朝着他们共同的敌人转移。   马族族长对这句话并没有太大感冒,因为他没有说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上面。   单纯的炫耀着自己的武力,只让马族族长觉得在这么谈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马镫是从我们的勇士从秦人那里用鲜血换来的,都尔罕,你以为秦人就不会像长出了翅膀的虎豹飞进草原来?”   都尔罕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长生天会让他们死在草原的怀抱里!”   马族族长不以为然,在大山东面,他们遇见的秦人对北方的熟悉程度已经远超以往对南边国度的认知。   若秦人的士卒涌进草原,马族族长不敢想象,他们能够用什么阻挡。   那片富饶的土地有着无尽的力量,支撑着他们北上。   而北方的部族,则被寒风驱赶着南下,用鲜血换来可以度过漫长冬季的食物。   东胡之所以强于匈奴,是因为他们有东边那片可以耕种的土地,现在那里已经被秦人所占。   东胡已经和匈奴一样,只能南下劫掠过日子了。   马族族长不愿再看到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的秦骑了。   一声呼哨响起,有人匆忙闯进大帐。   在马族族长耳边耳语几句。   马族族长脸上的表情当场发生了变化。   等到这人禀告完,都尔罕看到马族族长的脸上带了些笑容。   “哈哈哈,好!如今三族齐聚,真是长生天的恩赐!”   众人都是不解神色。   马族族长再次看向都尔罕,“都尔罕,长生天让秦使来到了我的大帐外。”   都尔罕脸上难掩震惊神色,“秦人!秦人不是来毁灭东胡的吗?”   两方不是正拼得你死我活的吗?怎么忽然消失了?   “父亲,秦人怎么会派使者来!”   座下众多马族之人也不理解,只有马族族长露着淡淡笑意,“我也不知道,问问便知。”   说着,便起身,竟是要亲自相迎。   蒙毅解下腰间长刀,递给了随从。   “将军,不用来防身吗?”   蒙毅看了看四周,一望无际帐篷和炊烟。   “就凭我们这二百人,能够对付这近十万的东胡游骑吗?”   随从摇了摇头。   “我们能够来到这里是靠得大秦的威名,之后若想安全离开,就看我们的条件能不能打动那马族族长了。”   “若有险情,吾等誓死守卫将军逃脱!”   蒙毅笑了笑,秦卒从来不惧死,但是统一六国以来,已经死了太多老秦人。   秦始皇最近已经很明显厌烦这些动不动言死的军人,最常提及的则是让他们留得有用之身,看到大秦未来的景象。   “哈哈哈,我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地,放心!”   甩了甩大袖,蒙毅实在不习惯这种宽袍的装束,但是作为一国颜面,这种炫富的行为又是必不可少的。   在侍者的引导下,一行人进到了大帐的区域,两旁的游骑看向他们的眼神明显带着敌意。   蒙毅丝毫不惧,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临近帐门口,才听到一声苍老的笑声从帐篷里传来。   “秦使远来,马族之幸,快请进帐!”   一个身着华丽的老人拄着黄金拐杖出门迎接,译者立即为蒙毅翻译。   蒙毅则用不太熟练的东胡语答复,“族长有礼,毅特来报喜!”   这话说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   报喜,有什么喜事?   马族族长则是听到蒙毅说胡语,眼睛中多了些莫名的意味。   “上使胡语还要多练习啊!”言语之中已经有了亲近之意。   匈奴的使者说话可都是用的匈奴语。   而这位秦人使者却用东胡语与自己客套,虽然生硬,但这种态度让马族族长很高兴。   蒙毅笑了笑,看看周围的人诧异眼神,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效果。   刚刚一句话,已经告诉他们,大秦的使者是带着善意来的,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他们。   “毅归国之后,一定苦心学习。”   这句话是译者翻译的,马族族长则是大笑着拉起蒙毅,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右侧。   善意是相互的,对于没有带刀剑的蒙毅,马族族长也显出自己豪迈的一面。   一众人再次坐定,老族长特地吩咐侍者做些中原吃食。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都耳罕闷哼出声,想要吸引注意力。   蒙毅看到此人的打扮,已经猜到此人来历。   “族长,毅有一事不解,东胡大帐之内,为何俸匈奴人为上宾?”   这句话问得老族长脸上笑容顿了一下。   “秦使何故明知故问?”   蒙毅没有回话,只是冲着那匈奴人拱了拱手,但见那人脸上带着不屑之意,便不搭理他。   立即命人取出东胡王一家的画像,递给老族长。   “毅专为报喜而来,东胡王妃诞下子嗣,始皇帝陛下为彰显两族之谊,特封为兴安公主,赐下宫殿,绸缎,黄金无数。”   老族长瞪大眼睛看着那画像,眼中生生挤出了几滴泪水。   “长生天保佑啊!东胡王庭后继有人!”   蒙毅听着这哭声,怎么感觉都是在大笑。 第140章 东胡安定的条件   哭了一阵,让下方之人也跟着掉泪。   东胡王活着的消息对他们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家人都还活着。   这可是件大事。   王庭在东胡人看来那是神圣之地,代表着长生天的意志。   如今在秦人的土地上,诞下了一个公主,而且还长得胖乎乎的,怎么看都是上天的庇佑。   而且秦皇还封了个‘兴安公主’的称号。   说明他们的王在秦人的国都受到了应有的待遇。   这对视秦人为仇寇的东胡人来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特使,跟我详细讲讲兴安公主之事!”   脸上的泪痕未干,此时欢喜的模样明显就不是装的了。   蒙毅只能跟着他演戏。   两人似是能够心意相通似得,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婴儿充满着话题。   这一聊就是一下午,帐中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老族长依旧是意犹未尽的模样,终于到了黄昏时候,大帐之中已经点起了灯火。   “若非秦使北上,我等部族哪能听到,甚至看到兴安公主啊!”   老人看着手中那画作,眼神中满是怜爱神情,看得蒙毅直起鸡皮疙瘩。   “此行除了报喜,陛下还令我带了些礼物!”   老人立即小心收起画作,知道正事来了。   “兴安公主的消息对我等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蒙毅一招手,几个随从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并当众打开。   里面的东西很多,一匹玻璃材质的骏马被蒙毅小心拿了出来,特意在匈奴使者眼前展示了一番。   “听闻匈奴单于在月氏人手中得了一盏琉璃杯,不知能否跟此骏马相比?”   大帐之中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光彩照人的东西,当即有惊呼响起。   马族族长顿时露出喜色,当即捧起玻璃骏马,借着灯光欣赏起来。   “此物专为族长制作,希望日后东胡之地能够在马族族长带领之下,兴盛起来。”   这句话听得马族族长脸上笑容敛去,将手中玻璃马放下,淡淡道:“上使此言何意?”   “东胡王庭归降大秦,东胡之地缺少一个能够带领诸部向前的骏马。陛下与东胡王商议,可由您做这个骏马!”   一句话在译者说出来之后,场中顿时一静。   马族族长则是看了看坐在那里脸色铁青的匈奴使者,当即哀叹,“马族经东境一战,元气大伤,恐无力为诸部首领。”   说着便捧起那玻璃骏马,要递还给蒙毅。   蒙毅负手,并有要接的意思。   这老头还想两头通吃,没门。   “怎么,族长无意?”   马族族长见蒙毅这个态度,便知道他的意思。   这秦使是要当着匈奴人的面,要自己表态啊!   一时间,他觉得手这具玻璃骏马有了重量。   “咳咳,秦使远来辛苦,不如在族中休憩几日再谈要事。”   听得耳边有人说话,马族族长当即换上了笑脸。   边说话便把玻璃骏马放入了那箱子里,“是极是极,来人,为两国使臣引路!”   但当他看到箱子里的物品时,嘴角又是一抽,这里面的好东西可太多了,全都是他没见过的。   一闭眼,他将箱子盖了起来。   蒙毅只是笑着拱手,领着随从率先出帐。   都尔罕也领人离去,只是看了看马族族长,又看了看那被盖上的大箱子。   眼中流露出贪婪神色。   等到两方人都离去,马族族长收敛了表情,露出了思索神色。   他取出了被自己小心收起的画像,眼睛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命人将此物小心保管!”   然后看向帐中诸人。   “说说,如何对待此事!”   “匈奴人欺东胡无首,明显有吞并之意!”   “那秦人也是来者不善,想以东胡王庭牵制我们!”   老族长面上有纠结神色,看向自己的儿子。   那壮硕男子朗声道:“两方都不好惹,但秦人所提让我们马族统领各部,此事却是我族谋划,若以大王名头,还可更快些,只是怕那匈奴单于……”   众人默然。   有了能统领各部族的名头是件好事,但若真的去施行,匈奴人绝对不会由着东胡再次整合,肯定会威胁各部。   大秦始终隔着群山,但是匈奴可近在眼前。   老族长眼中有些茫然,“我们东胡难道必须选一个吗?”   “当然,东胡也可不做选择,全族北迁即可。”   熟悉的声音由大帐外传来。   来人正是蒙毅。   “失礼了,刚才在路上突然想起一事,特地回转,要告诉族长!”   老族长则是笑着示意蒙毅坐下聊。   “秦使不妨说出始皇帝陛下所提条件,若我等能够接受,便与秦国结盟,若不能接受,马族之人也会守护秦使南归。”   对于蒙毅的突然回转,老族长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秦人恐怕看不上大山西面的这片土地,原因很简单,不能种田,也无险可守。   “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北方。   至于原因,相信族长也有所耳闻,大秦新立,诸事繁杂,需要安静几年。”   “哦?几年之后,秦骑是否就要北上草原,就像在大山的东面那样将我等尽诛?”   说出这话的时候,老族长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蒙毅笑了,“若是放在从前,我们会这么想。但是此次北行,陛下有一句话要我告诉族长。”   老族长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什么话?”   “要鲜血还是要安定?”   老族长长叹一声,“草原上的部族谁不希望能够安定的生活,但是我们没有可以耕种土地,逐水草而居的部族,终究注定不流血便无法度过寒冬!”   “既然要安定,那大秦就可以给东胡安定!”   蒙毅言语果决,没有丝毫犹豫。   相反的,若他们选择鲜血,那大秦也可以让他们尽灭。   只不过代价是他们都不想承受的。   东胡族长看着蒙毅,眼神深邃。   “东胡需要付出什么?”   他没有质疑秦国有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想知道,如此承诺,需要东胡付出什么?   蒙毅笑了,东胡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你们只需要将牛羊养肥,然后贩卖给大秦。”   这是什么条件?   东胡族长显然不理解。 第141章 围杀   秦人来使,很快在东胡诸部的草场上流传。   东胡王庭有了新的公主。   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同时马族族长召集东胡各部分发礼物的事情,也在这些小部族间流传。   来自南方秦人的礼物,精美的如同长生天赐下的神物。   每一个部族都有份,并且还是绝版。   人们似乎忘了年前的那场大战,死伤的勇士就像是两族之间寻求和平的代价,被人遗忘。   马族族长竟然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发放给了他们,顿时缓和诸部之间紧张的气氛。   蒙毅一行并没有在马族部落待太久。   对于边贸的事情,马族族长很是关心。   在以往,来自南方的贸易都是偷摸进行的,草原上能够出售的物品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牛羊毛皮对中原人的吸引力很小,相反,他们则对中原的贸易依赖很大。   粮食,布匹,茶叶,蔬果,铜铁,都是草原很难获得的资源。   马族族长的儿子叫必勒格,据说是智者的意思。   蒙毅能够感受到这位五大三粗的男人为什么能够称为智者。   他会说一些雅言,对中原的百家之学很感兴趣。   交谈间言语清晰,思路流畅。   这是位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毅兄,秦是害怕东胡与匈奴联合吗?”   夜宿在背风的山坡,必勒格的言语在火堆的映衬下有些飘忽。   蒙毅则是指了指距离自己不远的护卫,然后将腰间的长刀扔了给他。   “如此士卒,如此武器,必勒格,你觉得大秦会害怕吗?”   长刀呛啷出鞘,一点寒光在月光下摄人心魄。   必勒格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仍旧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连他的父亲似乎都在等待着秦人给出停战的条件。   可是大秦这条件明显就是一个天大的恩赐。   “如何?”   必勒格回过神来:“好刀!”   蒙毅笑了,“送你了!这是我的私物,仅代表我个人的友谊!”   必勒格神情有的激动,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匕首。   “蒙兄,您的礼物太贵重了!这是我从小护身的短匕,算是回赠!我知道这可能抵不了这柄长刀的价值。”   蒙毅双手接过,笑着道:“必勒格,友谊是无价的!安定的生活也是无价的,希望之后两族之间的所有人都会像我们,成为朋友!”   在这一瞬间,必勒格似乎理解了为什么秦人所给的条件为什么会这么丰厚。   “东胡的友谊,在大秦是无价的吗?”   “你会看到那一天的,必勒格,等到两族的人再也不分彼此的时候,你会理解大秦所做的一切。”   不分彼此,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风吹拂着野草,远处时不时传来狼嚎之声。   漫谈的两人如同多年的老友,即使没有美酒,话题仍旧不断。   蒙毅对草原部族的生活很有兴趣,希望更细致的了解他们的日常。   必勒格则希望蒙毅多讲述一些百家的学问,尤其是能够让大秦强大的法家。   时间是漫长的,但是能够没有人打扰的长聊的机会却是珍贵的。   也可能此次错过,便是一生。   次日清晨,草原难得下了一场雨。   必勒格很兴奋的向他的几个随从炫耀自己用友谊换来的武器。   引来了一众随从的艳羡。   队伍在此启程,道路变的有些泥泞。   前方是一处上坡,蒙毅眉头皱了一下,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从前方传来。   “所有人,戒备!”   护卫立即举盾,围成一圈。   下一刻,呼哨声传来,近五百人的游骑如同撒欢的群狼从山坡下冲来。   不断有箭矢射来,撞击的盾牌乒乓作响。   必勒格攥住一个飞来的箭矢,稍一用力,便将其折断。   “毅兄,这是背叛!”说着还指向一旁的山坡。   蒙毅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掏出了一个长筒。   “是都尔罕!”   蒙毅眼含杀意。   这群匈奴使臣在第二日便告辞离去,没想到其并没有离开东胡领地。   看这样子,似乎还策反了一个马族部落。   “可恨的匈奴人,太卑鄙!”   蒙毅并没有说话,这匈奴人果然好算计,用马族人围杀他们这支使团。   失败了不可惜,甚至可以借由此事挑拨马族内乱。   成功了更好,直接让大秦和马族结下死仇,逼迫其不得不与匈奴合作。   “唯有死战!必勒格,你怕吗?”   蒙毅看向必勒格,周身气势变得凌厉起来。   草原人从来不惧怕战斗!   “必勒格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哈哈哈!全队变阵!冲锋!”   圆形阵势瞬间变换。   二百人成五队尖锥,直指山坡之上迎面而来的百余游骑。   没有后路可退,只有拼死一战,或可以有一线生机。   不然大好局面,便会瞬间崩盘。   还好只有五百人。   双方接触便是血肉横飞的场面,长刀对长弓,差距只在双方的骑术。   秦卒在这方面是比不上这些游骑的。   更何况对方似乎也知道马镫的法子,马腹间已经用绳子固定住了双脚。   双手拉弓的准头要准很多。   箭矢的力道也可穿透皮甲。   战斗的天平很快就开始偏移,原本还占有地利的匈奴人很快发现他们的人在快速减少。   而对面的秦人成队而战,不仅有长柄武器,盾牌护卫的后面还有弩箭飞射。   组合在一起,对他们的游骑来说就像是一只只刺猬,很难下口。   渐渐的,这群刺猬还开始聚拢,原本还是包围圈的猎物,此刻局势却瞬间颠倒。   站在山丘上的都尔罕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快,收兵!”   一旁兴奋的小部落族长不理解这位匈奴的使者为什么要收兵,他们明明占据了上风,只是损失了几十人而已,对方也死了十几个了。   “使臣!我们马上就要将这些人杀掉了,为什么要收兵!”   都尔罕眼中露出阴狠的眼神,对于这个看不清局势的蠢货已经不打算解释了。   恶狠狠看了战场中肆意挥砍蒙毅,心中有些不甘。   若是再给自己一段时间,凑够一两千人,定然能够这些人吃下去!   他脸上带着笑容,手中却得了一柄匕首,马匹靠近那部落首领。   寒芒一闪。   在他的勇士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匈奴的游骑已经朝着远处逃遁。   这部落首领死死捂着他的咽喉,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临死前他听到那匈奴使者的言语。   “蠢货,就用你的鲜血再为匈奴奉献一份力量吧!” 第142章 全方面的影响   近两百个游骑被束缚在空地上。   必勒格浑身浴血,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这群人。   他已经无力再问为什么了。   匈奴人想让他们自相残杀,这已经很明显了。   “你想怎么做?”   处理过伤口的蒙毅来到他的面前。   一个部落的背叛,让这次南行之路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立即派人去告诉父亲此事,相信他能够解决那群匈奴人。”   “那这群人呢?”   蒙毅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但是这言语却让必勒格感到无力。   他声音有些嘶哑,“他们已经放下了武器…”   蒙毅理解他的意思:“可是他们还会拿起来,不仅是对大秦,还有东胡,都是一根刺。”   必勒格有些不忍心,这些人的首领已经死了,他们的部族很快会被其他的部族吞并。   但是这件事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罪魁祸首是匈奴人,但是这群对他们拿起武器的人也不能轻易饶恕。   “不如卖给大秦如何?”   蒙毅给必勒格出了个主意。   这个让必勒格有些惭愧神色,“他们本来就是您的俘虏。”   使团里死了人,马族是必须要给予赔偿的。   “但他们是马族的人,他们的背后还有一群老弱妇孺。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将他们全部斩杀。   这里毕竟是东胡的地盘,我们刚刚才有了合作的基础,我不想看到东胡对大秦的诚意产生怀疑。”   还没开始合作呢反手就屠灭了一个部落,这事传出去这群东胡人会怎么想。   “如何做价?”   成为奴隶或许是这群人最好的结果。   “价格方面我还做不了主,但以大秦目前的奴隶价格,这群人或许能够卖不少钱。”   “大秦很缺人?”   蒙毅点了点头,“之前是不缺的,但是最近很缺,尤其是健壮的劳力。”   开矿是件危险的事情,死囚的数量终究有限,外来的俘虏可以成为不错的补充。   长春城的飞速发展便离不开这些人的贡献。   队伍在此停留几日,很快有马族的人来到这里,接管了这个已经没有男人的部落。   一场混战,减员二十多人,其中近六十人受了重伤。   其余人多多少少有些小伤。   再来一次埋伏他们必定全军覆没。   蒙毅亲手埋葬了这些士卒,齐声念诵的秦风飘散在茫茫草原。   “我会让人为这些勇士守墓。”   必勒格轻声说道,如同呢喃。   他的护卫也死了五个,其余的皆都重伤,若非使团中有医者,死亡数字还得再添两人。   “或许这里可以成为一处路标,指引前往大秦售卖货物的商队前行的路…”   队伍再次前行,除了多了二百多的奴隶外,还有几百匹健壮的马匹。   这些马匹成了使团的战利品,蒙毅没有客气的照单全收。   同时马族的人还将部落里搜出来的金银财物和成年的牛羊送给了蒙毅,算作对死去秦卒的赔偿。   蒙毅大致统计了一下,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是对死去的人来说,再多的钱物都是无法补偿的。   生命是无价的。   对于这个性命如同草芥的时代来说。   这是句废话。   它只是被拿来提高谈判的资本而已。   马族族长很生气,对于匈奴人的做法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同时召集各个部落筹集牛羊,准备与大秦进行贸易。   必勒格是带着使命来与大秦谈第一批买卖的。   除了换回足够的粮草,他们也希望能够换取铠甲和刀剑。   这些东西会被用在对匈奴的战场上,相信秦人不会拒绝。   蒙毅知道陛下会同意第一笔生意。   但是对于铠甲和武器,大秦只会将淘汰的装备售卖给他们。   得益于钢铁产业的快速发展,秦卒的装备也在快速更新。   更锋利的刀剑,更坚固的铁甲,快速在精英士卒间装备。   青铜器的武器开始淘汰,秦始皇令人将这些东西保存好,这可都是顶尖的商品。   半个月时间的草原生活,秦始皇难得体验了一把纵马奔驰的感觉,若不是蚊虫自扰,夏季的草原绝对是非常好的避暑之地。   “陛下,幸不辱使命!”   蒙毅的回归预示着休假结束。   也同时拉开了东胡与大秦的贸易开端。   必勒格穿着盛装,正式觐见秦始皇,代替马族族长,接受了大秦的封赏。   “谢陛下恩赏,马族定当守卫东胡,以大秦为兄,永镇北疆!”   “起身吧!”   这一幕被画师快速描摹了下来,下一份月报,这将是头条内容。   关于东胡的商贸诉求,秦始皇尽数应下。   “除了牛羊,健壮奴隶也可送来,价格好谈,但朕只要匈奴人!”   死了二十多个好手,让秦始皇心疼几天了,这件事肯定要有个交代。   “必勒格回去之后定当为大秦捕获那匈奴使者,以慰死去将士英灵!”   “卿有心了!”   对于必勒格的礼仪,秦始皇很满意。   毕竟一个能够讲雅言的东胡人还是很少见的。   这说明此人会更加偏向大秦,这对于东胡的未来会有很深远的影响。   联合东胡,遏制匈奴,这是对北方各族的第一步。   贸易捆绑,弱化冲突,这是第二步。   接着文化认同,加速融合,这是第三步。   当双方再也不分彼此的时候,或许有人会发现,当秦人也不是件很坏的事情。   打一个,拉拢一个,区别的对待会让人产生优越感。   大秦会保持这份平衡,若是有可能,也会扶一下匈奴,让周边的部族在相互争斗间消磨力量。   等大秦的风俗文化彻底融入这些人中间时,大片的疆域便可兵不血刃的归于秦。   比如这一次两族的贸易报纸,就会有几百份送往东胡各部。   秦始皇对于这次成功的谈判很满意,也清楚的意识到,这种类似连横合纵的商业手段,比粗略的承诺更加好用。   觐见完毕,秦始皇带着必勒格参观了装备完全的秦军铁骑。   这是从未加入战场的精锐骑兵,却让必勒格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脑海之中不断浮现年前那一群从雪原里跃出的黑色洪流。   一时间手脚冰凉。   当大秦的实力真正展现在眼前时,他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第143章 一个盒子   草原上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上谷郡守。   东胡商贸影响的不是一个郡,周边各郡都会被这个点带动。   草原上的药材,皮毛,肉类将会源源不断的补充大秦需求。   周边各郡可以产出也可以在不用流血的情况下流入草原。   第一批的货物已经装车,必勒格带着无比憧憬的笑容带领车队驶进了草原。   他们还会再来,到时候会有大量的牛羊被送到这里,换取过冬的粮食和武器。   东胡和匈奴必有一战,必勒格相信胜利会属于东胡。   “从下一批物资里抽出一部分补充长春郡所需。”   长春郡在农垦,需要大量的耕牛补充,从西部调配一路上定然会有折损,不如直接抽出来,距离近,好运送。   秦始皇看了几个郡的货物清单,觉得对于东胡这个市场来说已经很是充盈了。   “盐可以适当放开,琅琊郡很快就有海盐补充进来。铁器要禁止,一旦发现严惩!”   清单也分三六九等,像骏马这种战略性物产,换取的物资相对就要丰富一些。   将所有事情商议妥当,已经到仲夏时节,始皇帝的车驾也从边城撤回,沿着仍在修建的驰道西行。   由上党入三川,便归咸阳。   这几日收到几封书信,意外的是由蜀中而来的一封。   巴寡妇清联合周边诸部,打算打通西南商路。   “茶马古道啊…”   秦始皇笑着看完这封信件,思绪也从东胡抽出,开始关注巴蜀等地。   南方山高林密,高原之上气候严酷,这趟开辟商路的旅程不比李信北上容易。   好在不需要动用大秦国力,由巴蜀诸部牵头这条商路一定会带动南方地区的开化进程。   中原的文化需要借着商路传播,这件事情已经令左丞相为首的宣传部门在做。   纸张成本下降之后,大秦的报纸就可以增发了,底层的那些以抄写业务的为生的团体将会被迅速替代。   届时,报纸上所写的内容便不全是大秦的政事。   它会成为所有人的平台,刊登的内容将会多元化。   百家争鸣将会在一张张报纸上展开。   商业的信息将会通过报纸传发到各地。   信息传播将会打破庶民与上层社会的壁垒,代替秦军功制度,给底层之人多一些的上升渠道。   种言一路上已经多次想通过报纸招生,秦始皇一直没有给确切的答复。   他得回到咸阳做一件事,然后才能进行招生计划。   祸乱国都的人始终没有找到,李斯已经多次请罪。   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有很多,大秦需要更加详细的人口流动管制。   王守阳给他看的身份证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内容上需要做些更改。   这个事情已经跟王绾提了,老丞相建议先在咸阳推行。   这件事最主要的还是影像的绘制,不是哪个地方的画师都有能详细描绘人像的能力的。   “这事情可以问下墨家之人,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手机就能摄像,但这关系到大秦命脉,不可轻易离身。   唯有先用可行的法子代替,然后再行改进。   车驾还未进入上党郡,便发生了一件怪事。   前方探路的人发现了一个四方木块摆在路中间,前后左右布满花纹。   秦始皇皱眉,亲自上前查看。   “这是何物?”   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块摆在那里。   上下左右分布着可以移动的图案。   称量后发现还挺沉,但是里面是中空的,似乎是个箱子。   秦始皇令人将这些图案临摹下来,然后拼到一起,发现竟然是六国国号。   “韩、赵、魏、楚、燕、齐…”   秦始皇眉头皱起,看着这六张拼接在一起的图案,不知道在想什么。   种言眼神复杂,喃喃开口,“公输有问,请教始皇。”   秦始皇依次看过去,六国国号由韩的四个杂乱图案,依次递增,一直到齐的七七四十九个杂乱图案,十分复杂。   难度也是越来越难,上面先是一样的四块,九块,然后到第三个十六块的时候多了一个长条,到七七四十九块的时候,上面的图案形状已经不规则了。   每一个图案上面都有一个开口,可以容下一小块图案,让其余图案能够上下左右的调换。   “陛下,这是公输家的东西!他们终于还是来了!”   公输家。   秦始皇深深呼气,“怕不止公输一家,墨家之人定然也有参与。”   冯劫已经开始推演,面前已经解开三个,到第四个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了。   诸多大臣也一一试验,没有一个解开十六块拼图的。   “你们就是墨叽,不如将这些图案抠下来,然后再拼上去,照样能够解开这箱子!”   一旁的冯毋择在解开第三副图案后,便没了耐心,面前的图案扣起,然后快速调换位置。   秦始皇看着桌子上调换了一半的楚,神情之间有些疲倦。   “是否请教那后生?”   王绾出声询问。   秦始皇摇了摇头,“这不是最后一问,找那后生出手,有些大材小用。”   “也是,那这件东西该如何作答。”   秦始皇笑了,“大秦有的是人,朕不信没有人能够解开这盒子上的图案!急信宣传部,增刊,将这六幅图案昭告天下!若有解开全部题目之人,可入上林学宫为师。”   始皇帝的车驾再次停止了,这次的题目似乎很有意思。   这像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在面临变化时,难度瞬间变大。   书信很快传到咸阳,月报的增刊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一个个图案的模仿品很快在庶民间流传。   简单的变化,似乎有着特殊的力量,在吸引人们去探究最终的答案。   李斯皱着眉,走完了第四幅图的最后一面。   在看向第五幅图时,已经觉得没了丝毫的欲望。   “这是要陛下重走统一六国之路啊!大秦一统六国难道是仅凭陛下一人吗?”   第四幅图案在此题传入咸阳第二天被李斯解开。   第五幅图案,在传扬天下之后的第七天被陈平解开。   秦始皇看着手中解图的步骤,眼中带着笑意。   “恢?那个云梦来的小子,应该有个姓氏了!”   第六幅图案解法,在这题目传入咸阳的第一天傍晚被交到了左丞相隗状手中。   “恢,如何这般快!”   隗状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憨厚的少年。   “师叔说这是个数学问题,所以我就解开了。” 第144章 古有偃师   一道数学题。   秦始皇眉头皱了皱,怪不得朕解不开。   有了答案的秦始皇很高兴,便想着去打开那木箱。   这里已经戒严,木箱又被用帐篷遮盖住。   蒙毅怕此物之中有机关暗器,便执意代替秦始皇开箱。   众臣也劝诫,公输家和齐墨对于大秦多有怨念,这东西被做了手脚。   秦始皇拗不过众人,便吩咐士卒执盾,守护蒙毅。   真正接触到这东西,蒙毅才发现这箱子做的极其精细。   每一次滑动图案都没有阻碍,木块之间的结合处凹凸咬合。   他试了试冯毋择的法子,发现很难抠动。   最后一面了!   蒙毅神情专注,随时准备翻滚躲避。   最后一步!   咔嚓。   木箱里似乎有机括转动的声音,不断的传来。   蒙毅东若狡兔,瞬间转到盾牌手之后。   秦始皇用望远镜观看,远处变化。   就见蒙毅滑动最后一块图案后,那完整无缺的箱子竟然碎裂成大小不同的木块。   就像是一堆沙子一般散落一地。   而那沙子中间,却是一个人。   不。   那不是人。   而是木俑。   “夫子啊!老夫看到了什么?!”   一个木俑缓缓站立,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如同秋波一般面向秦始皇的方向。   它穿着伶人的衣服,跳的是秦始皇平日里最喜好的舞曲。   清脆的曲调还算悠扬。   当然,这是在秦始皇看来。   王守阳手机里的后世曲目不少,秦始皇现在还没有听完。   得有近千首。   这木俑的曲调很像其中的一些曲目的开场。   叮当之声悦耳,如同石磬之声。   舞姿却很优美,缓慢流转,恍惚间就像真有一位舞技高超的伶人在那翩翩起舞。   一曲舞罢,场面之中有些寂静。   秦始皇却笑了起来。   “好一个公输家,竟能够再现偃师神技!有此手段,何不现身相见。”   言罢。   呆立原地的木俑却再次出声。   “公输有问,大秦可有巧匠,做公输不解之物!”   言毕,那伶人竟如同先前木箱一样,缓缓崩解。   秦始皇看着那一堆木头和铜片,眼神中透露着惊讶神色。   “这些公输家的人也太浪费了,这么好的伶人,怎么完事后就崩开了?”   冯毋择感到可惜。   一旁的王绾则是喃喃出声。   “谓为俑者不仁,殆于用人乎哉!”   蒙毅距离最近,对于这能够歌舞的木偶看的真切。   它的每一次动作都有细微的机括之声传出。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说完,体内似乎传来金铁交击之声,让人感到恐惧。   “陛下,此物已无危险。”   秦始皇点头,俯身查看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物品,心中却是满满的好奇。   偃师神技,后世之人的确可以实现。   不过那玩意和这种用木头,铜片,皮革组合在一起的东西根本不同。   这是后世都不曾见过的东西。   已经绝迹。   秦始皇立即命人将这些物品收拾起来,打算将这些东西运到蓝田东工。   就是不知道那里的老墨匠看到这一堆东西做何感想。   特殊的报纸增刊,很快公开了题目。   百人丘上,相夫厘看着那解图的步骤,眼中带着疑惑。   “这步骤,似乎比我们的解法还要少几步。”   对面白首老者也是深深皱眉,“此图步骤老夫反复试过多次,不可能缩减…”   “这报纸上清楚写着,秦御史张苍,十日解开了这图画。”   将弟子抄录而来的步骤放下,老者却没有丝毫挫败神情。   “解开了此图不能说明什么,就看这秦皇手下有无人能够造出公输家都不能破解的物品!”   相夫厘轻抚胡须,“秦墨之中,或许真有能够复原合兄木俑之人。”   公输合淡淡一笑,“若真有此人,老夫与你一同见见那秦皇便是!”   “合兄想问什么?”   相夫厘眼含深意。   公输合淡淡出声,“自是机巧之术。”   说完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认定,此行入秦,或许已成定局。   夏末。   在秦始皇车驾重新驶入关内时,东胡的贸易消息也被刊登在了月报的头条。   同时,各郡也进入了农忙时节,北方冬麦的收成,关系着大秦车轮转动,是全国都关注的问题。   忙碌的萧何总算撑到了休沐日,这天他收到了左丞相的相邀。   萧何同曹参通了很多次信件,对于琅琊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   他感叹着世道的变化,在沛县只是觉得诸多大秦国策,似乎在向一种未知的未来前进。   但当他真正进入大秦官吏的中上层才知道,庞大的国家运转的速度,可以有多快。   物资的流转数目在那些表格中跳动,这是萧何从未曾见过的计数方式,同时也很快接受了这种更加便捷的统计手法。   恍惚之间已经过了一季,第一次见到隗状仿佛还在昨日。   当时的第一面就让萧何有些奇怪。   他说:“原来你就是那个萧何啊!”   这句话说出之后,老丞相很热情的邀他落座。   期间谈了很多事情萧何都已淡忘,只有这句话记忆犹新。   因为隗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他认识另外一个萧何一样。   再次来到熟悉的座位。   隗状依旧是那副热情模样,只是萧何觉得,老丞相似乎更老了些。   “何,今日是你休沐之日,本不愿让你前来。但是陛下有言,令你去蓝田大营,老夫不得不相邀!”   “陛下何日到达?”   “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到了关口,你即日便起程吧。”   “唯!”   这几日治粟内史很忙,陛下却在这时令他去蓝田。   “诸多事务尽数交于农乙那小子便是,过了这段时间,你们应该就会轻松些。”   “可是那些农家之人?”   萧何知道有农家之人归附,若要任用为吏,治粟内史最合适不过。   隗状点头,“农家归附之后,农学必立,此事陛下已经令老夫准备。”   农学一开,百家之人定当会群聚,那时候的国都定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你既然在治粟内史任事,也有一些事情当让你知晓,蓝田大营里有许多事情,这次你要一一去看。”   “唯!”   今天的丞相似乎有些啰嗦了。   隗状点头,“去准备吧,莫让陛下失望。” 第145章 一个四方体的变化   车驾至函谷关后便停止。   秦始皇要等人。   齐墨和公输两家之人。   摆弄着手中四方的木块,秦始皇看向墨甲,“此物若是不知解法,可能复原。”   墨甲笑了笑,“很难,需要很长时间。”   “御史苍用了多久?”   “四阶至今仍在解。”   秦始皇又想起了那个双眼黑黑的张苍,觉得这次得向王守阳问问,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后世所传魔方,应该可以让这公输家的人闭嘴了。   “那木俑真的无法复原吗?”   “很难,所以我便仿制了一个,原理很简单,便是那发条连锁之力,激活之后,可以传遍各个接力点,达到动作与声音的变换。”   墨甲将一个图纸放到了沙盘之上,为秦始皇解释那木俑的诸多原理。   “原来不是利用留声原理,竟是直接用音律调出的声音。”   秦始皇很是惊讶,为了给大秦搞这个难题,这些匠人费了不少功夫。   墨甲点头,指了指图中小人腹腔之中的复杂零件,“最后一句话应该是临时更换的,跟整个木俑的结构是有些不一样的,不过整体却是出自一人之手。   最后整个木俑崩解,也是因为这个结构添加后,导致整个力量传递系统衔接不再流畅,不然其中发条之力还能用很长时间。”   “那这个木俑本来是要用来干什么?”   一旁的冯劫惊讶出声,若最后几处被更换,那原本填充在那些零件里的东西又是什么。   秦始皇心中有自己的答案。   公输家和齐墨搅合在一起,还专门做了个他平日喜好的舞曲木俑。   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秦始皇看到墨甲欲言又止的模样,转移了话题,“去看看卿复刻的秦俑吧。”   墨甲将要说出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看陛下的脸色,这是已经猜到被替换的东西是什么了。   机关暗器,用木俑刺杀。   只是后来他讲这件事讲给老师匠承后,老师的一句让他想了很多。   “这木俑确实做的巧妙,可是行刺一事不在用具,而在人。”   秦墨虽然擅长机巧,但胸中侠气仍在,对于防范刺杀一道,有很多经验。   匠承一语中的,让沉迷于技术而不能自拔的墨甲有些感触。   无论自己造出什么奇妙的东西,其根本还是在于人用。   公输家所造之物,诸多玄奥,可是这种东西更多的只是在炫技。   平常人用不起,也没有使用的地方。   所以他仿作的木俑,有了用处。   一群人看到墨甲所造木俑的演示,脸上表情各异。   只有秦始皇笑出了声,对于他所造的东西,称赞不已。   秦始皇看向这位墨家后辈,觉得这才是技术人才应该努力的方向。   所有技术手段,不过百姓日用而已。   这一件东西应该能给公输家一些技术上的震撼。   相比于一至四阶的魔方,秦始皇认为这件木俑才是真正能够解开那木俑之问的答案。   谁又能拒绝一个可以打水的木俑呢?   ……   张苍面前摊着一堆纸张。   上面密密麻麻用木炭画了很多图画。   一旁的恢正在皱眉转动手中的四阶魔方,最后一下,图案复原。   十几天时间,他们已经找到了三阶魔方解法规律。   同时,张苍意识到这也是个数学问题,相比自己研究的基于数字的变化,这个问题是空间的变化。   一个相对复杂的数学关系变化。   两人此时都是一脸疲倦。   手中的四阶魔方已经被拆散了很多次,其中接口处已经有了损坏。   通过倒推寻找规律,这是他们用的方法。   对于二阶和三阶还有些用处,但碰到四阶就不灵了。   “师叔,您试试将二阶和三阶的方法结合,能不能找到复原的方法?”   张苍眼圈发黑,听到恢这个提醒,眼睛又亮了起来。   “唉!这是个好思路,我试试!”   再拿出一张白纸,画上了一个二阶魔方。   同样转动的魔方也在会稽、琅琊和长春郡进行。   明·佚名·松下对弈图   华夏对于游戏物品的创造,开始就是世界顶尖的。   先秦对弈,黑白二子,演化万千。   汉后象棋,规则之内,行军布阵。   两千年以来,一直到大数据出现以后,人类的智力最巅峰的游戏——围棋,才被计算机登顶。   魔方是另外一种智力的挑战。   它是一个三维的问题,这对习惯于二维变化的人来说,是件很难的问题。   一队近二百人的队伍来到了函谷关。   关前,公输合脸有倦色,将手中的四阶魔方放下。   对面相夫厘摇了摇头,将三阶魔方递给了公输合。   “如何?”   公输合露出了难言的笑容,对着相夫厘一笑,“小小物品,比老夫所造的大箱子要困难的多。”   在收到三个物品之后,他们便已启程。   二阶魔方看似简单,他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解题规律。   但是三阶魔方又是另外一种状况。   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找到规律。   四阶就更难了,他们已经到了函谷关,仍未复原。   这里有答案。   对于那木俑的问题。   秦始皇已经用魔方解答。   他们仍有问题,需要得到答案。   这个问题需要当面问出。   这不知道是他们多少次见到秦卒。   公输合对于秦军的装备很有研究,对于中原最强的战力,装备始终是他们这些匠人研究的东西。   这次进来函谷关隘,他敏锐的察觉到,秦卒的装备又变了。   问什么又说又?   他摇了摇头,收回思绪,看向前面的小院。   “不得携带武器,请自行解下。”   守门之人,带着托盘,守在门口,语气生硬,令他们解下武器。   “可。”   走在最前方的相夫厘令弟子将武器上缴,对于这种要求,并没有反对。   有心请教,自然要拿出诚意。   没有搜身,秦始皇也给出了自己的诚意。   等到一群人走到堂前,堂上一人端坐,右手十几人看向他们,脸上表情各异。   “墨家相夫厘携众弟子,见过始皇帝!”   “公输家众人,见过始皇帝!”   秦始皇脸带笑意,“诸位远来辛苦,请落座。”   秦始皇两边,各有持刀盾的卫士四人,眼神中对这群人带着警惕之意。   两个左右坐下的老人相视一眼,眼中有些担忧。 第146章 侠之大者   秦始皇跪坐在主座上,面前放着三个魔方。   二阶,三阶,四阶。   全都是打乱的状况。   其实掌握复原的规律,恢复原状态是很容易的。   “公输家与墨家能够齐聚,也算天下一景。”   秦始皇开口,言语之中颇多感慨。   两家之人,门户之见很深,以至于争斗的事情都被墨家之人写进了《墨子》之中。   公输合笑了笑,“六国皆可归秦,公输与墨又如何不能同席?如今陛下昭告天下,欲纳百家之学,所求者,不便是如此?”   “那两位先生此来,可是要助朕促成此事?”   两人对视一眼,相夫厘开口道:“陛下,墨家有问。”   秦始皇淡淡一笑。   “但说无妨。”   “敢问陛下,侠义之事,有错吗?”   此问出口,秦始皇皱眉,这问题有些不好回答,他看向墨甲,后者轻轻摇头。   一旁冯劫拱手道:“墨者此问,五蠹之中已有解答,何必再言。”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   一旁的王绾脸色有些难看,这冯劫一句话骂了两家人。   相夫厘只是笑笑,看向秦始皇。   “先生此问,不是问朕啊?”   齐墨多行侠义之事,在民间口碑很好,但是这种风气,其实对秦律施行冲击很大。   用道德和义气为准则,行诛杀惩罚之举,到底算不算错误。   这件事其实最底层的逻辑是一个社会最基本的正义有没有彻底的落实。   这不是一个能够给出准确答案的问题。   但是相夫厘此问,也并非是问秦始皇。   这是墨家分裂的原因。   秦始皇也给不出答案。   这相夫厘问这个问题,想必也不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所以秦始皇掏出了手机。   悠扬的声音传来,两位第一次见到人神情之间有些激动。   这神物发出的声音可比公输合造出的舞曲木俑还要清晰悦耳。   “唉?政哥!啥事?”   王守阳的声音传来,右边一众大臣都有一种割裂感。   这小子还是这个样子,不知道这公输和齐墨家的人能不能接受。   “知道墨家吗?”   屏幕中,王守阳啃了口苹果,“知道啊,咋啦,墨家有什么问题?”   秦始皇将手机摆到桌子前,面向相夫厘。   “先生,这是为农家解惑之人,应该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相夫厘瞪大眼睛,盯着屏幕之中的王守阳,心中波涛翻涌。   “老先生好,我是后世之人王守阳,有啥问题尽管问,答不上来算我输。”   秦始皇暗暗扶额,这小子越来越跳脱了。   相夫厘良久才反应过来,连忙施礼。   “原来传言中的神人,便是一个后世之人。老夫相夫厘,有礼了。”   想了想,相夫厘才明白过来诸多事情的原委,为什么秦始皇敢说为他这里有百家所求的答案,原来答案都在后世。   “先生,所问,侠义之事,有错吗?后生,你要好好回答!”   秦始皇出言,提醒手机那边吊儿郎当少年,希望他不要把事情搞砸。   相夫厘脸上带着郑重,“请后世之人,解惑。”   大帐之中,众人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后生能给出什么答案。   “侠义之事,有错吗?”王守阳先是重复了这个问题,然后回道:“侠义之事自然没错,可是这个问题咱得辩证着看。”   “哦?何为辩证着看?”   王守阳清了清嗓子,“在老先生生活的时代,国家统治力并不能触及到每一个人,有些法律漏洞可以被侠义之人补全,但这事情本身对错要分开来看。”   相夫厘点了点头,他们所行之事,确实算是在补全秦律的漏洞,有些人犯了错,却被包庇,被纵容,其实最根本的原因,便是这个国家没能行使正义。   “若是行事之人,将罪犯捉拿官府,或者保护弱者不受伤害。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本身是没有错的。这是每个心怀正义的人都会去做的事情。”   秦始皇听得直皱眉头,但是心中却是认可王守阳的说法。   任侠之风盛行,其原因也是因为秦律无法触及所有人。   “但是,随意伤人,甚至直接杀人,便就会阻碍律法的进步,导致社会的动乱。   所以,在一个国家的正义得到伸张的时候,行侠义之事的人终将会隐没在茫茫大众之间。”   相夫厘点头,表示认可这后生的说法。   “如此说来,老夫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误的。”   王守阳笑了,“您应该问为什么世界需要侠义。”   相夫厘也笑了,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后躬身,“如此,齐墨可归于秦!”   秦始皇看向相夫厘,“先生不再问一问心中疑惑?”   手机里王守阳也愣了愣,感觉这位老先生的归附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清·钱慧安·风尘三侠镜片图   “老夫一生所行,皆为锄强扶弱,只是近些年寻访旧事之人,所得看到的并不全是美好的结果,有的受老夫所助之人,甚至仇恨与我,所以老夫对于侠义之事产生了疑惑。   后生,你的答案很好,原来自己此前认为的正义之举,实际上并不会有正义的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说完这些话,相夫厘似乎放下了一些事情,脸上多了些从容神色。   手机里王守阳眼睛乱转,心中脑补一位盖世大侠仗剑天涯的诸多红尘往事,等到老的时候故地重游,才发现,原来事情变化,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以至于悔恨不已,怀疑人生。   义气之事往往如此,行侠仗义说的好听,相助只是一时,最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悲惨的事情仍旧会不断发生,甚至还有可能变得更坏。   但是,这并不代表世界上不需要有正义。   时代的发展终究会证明一件事。   在深渊的边缘,有一群人一直站在那里,守护着每一个即将坠入的人。   “老先生,送你一句话,此言算是后世对侠者所行之事的总结。”   相夫厘有些意外,也有些期待,“请讲。”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相夫厘瞳孔微缩,整个人呆立原地。   场中一片寂静。 第147章 为什么会动   侠者,没有对错,只有大小。   秦始皇看向相夫厘,“齐墨侠义,可入御史大夫,监察吏员。”   相夫厘回神,眼神闪烁,终究还是应承下了秦始皇的安排。   秦始皇始终没有忘记在云梦之中与喜的对谈。   喜对大秦吏员的忧虑深深的印在了秦始皇的心中。   如今有了齐墨加入,便可以补上这个短板。   墨家之人执拗正直的性格,是最好的利刃,可以斩尽污秽。   一旁冯劫连忙拱手,“日后做事,还望墨者多多指教。”   相夫厘拱手,“墨家弟子,多是山野之人,诸多事情,还要有劳御史大夫。”   冯氏一门,公侯皆有,是目前秦始皇最器重的一族,对于大秦及各地官员任免,有着很大的话语权。   如今加入一个墨家支脉,或许是秦始皇有意为之。   客套一番,相夫厘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公输合。   公输合眼神则是紧盯在秦始皇手中那物品之上,脸上流露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能够连接后世的东西,不是神物又是什么?   秦始皇则笑着开口,“先生此前所做木俑,朕已命人仿制,不知还有何问?”   公输合抬眼,看向对面的墨甲,后者微微拱手,神情淡然。   “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凭借一堆零散之物,再造木俑!着实令老夫佩服!”   公输合在看到秦始皇用昭告天下的方式寻求解题方法的时候,便已经预料到,会有今天的结果。   诸子百家,说白了也就是一群身怀抱负的人,他们的理念早在漫长的宣扬过程中深入到社会的底层。   知识由高到低的流淌,总会有后来者,做出超越前人的壮举。   能够有人按照自己的思路推导出木俑的制作,便不足为奇。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个人竟然如此年轻。   镜头中的王守阳听得迷糊,什么木俑,公输家的人怎么也在这里。   “政哥,什么木俑,听您这语气,怎么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公输家所制木俑可以起舞作曲,小子,此举如何?”   王守阳眼神一呆随即明白过来,“那列子所记偃师不是一个故事吗?难道是真的!”   这事发生在周穆王时期,其人在位时,所遇到的事情在史书记载中颇多神异之处。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他见到的西王母。   秦始皇听着口气,觉得事情流传到后世应该引起了不少猜想。   “后生,后世之人难道只是将偃师之事当做故事吗?”   王守阳一愣,觉得自己应该给政哥科普一下考古上的学问。   在秦始皇的时期,或许能够接触到上古的隐秘。   只是还没有等到他开口,公输合的声音便传来。   “老夫也是偶然翻阅古籍,于残简之中获得着木俑制作之法,正有一问,想请教。”   王守阳脸上带着好奇,却已经大致猜到了公输合想问什么,“老爷爷不会想问如何让木俑永动之法?”   公输合眼中闪着精光,看样子是来对地方了,“还请赐教!”   又是一位有礼貌的老先生,王守阳却不敢受他这一礼,嘴上嘟囔着,折寿了,折寿了,身体连忙避开。   “那你们先让我看看那木俑!”   屏幕中,王守阳搓着手,眼含期待。   公输合所做木俑已经崩解,王守阳自然看不到,但是墨甲所做仍在,可以让他看看。   墨甲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便拱手离开,去把那给公输合演示的木俑引进来。   王守阳看着走进大帐的木俑,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像,太像了。   这木俑完全就是兵马俑的翻版,身上的衣物应该是皮甲,整尊木俑带着人类该有的色彩,头发,眉毛刻画的如同真实存在的一般。   兵马俑刚出土时的模样   大秦工业之发达,令人拍案叫绝。   王守阳脸上带着些许期待,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东西的动力源是什么?”   公输合自然没有听说过什么动力源,但是墨甲知道。   他当即拉开这木俑外甲,在胸膛处一按,便有复杂机械露出。   “竟然是发条!”   王守阳看着卷曲在一起的金属片,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公输合看到心脏位置的东西,当即明白过来,所谓动力源的概念。   “那古简之上,便是用此法代替人之心脏,通过各种筋骨结合,传于诸身。”   王守阳不断拍手,“看来当时穆天子西巡,见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发条这玩意可是西方十五世纪才有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大秦出现!   恍惚间,王守阳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的秘密。   公输合仔细打量着墨甲制作的木俑,发现其所造之物,与自己的有很大差别。   “后生,你这木俑并非是舞者吧。”   墨甲点头,此木俑,只会打水。   公输合皱眉,打水?   这小子用这么多心思复原了他的木俑只是用来打水。   王守阳则是回过神,连忙招呼两人,“两位大师,我有件东西,需要你们制造。”   两人一愣,当即同声道:“请讲!”   王守阳则是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将画面转换,对准了自己的电脑。   上面是一个钟表。   “这是一个计时的东西,可以代替水漏。其中所用到的知识,便涉及到刚刚老先生所问问题的本质。”   公输合来了兴趣,他只是想问如何使木俑如人,甚至如牛一般,只需吃草便可耕田。   画面开始播放,讲的是钟表的工作原理。   涉及到重力,力的存储,钟摆原理,擒纵装置。   基础的知识,合到一起,便可以分割时间。   墨甲听了个大概,一些名词则需要王守阳解释。   公输合则是带着疑惑,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所谓的钟表,也不是永动的,它仍需要人去拧动转轮,将那重物提升,才能继续钟表的转动。   “此物似也不能永动。”   一番解释过后,两位工科大佬算是听明白了这钟表的运行原理。   至于其他人,云里雾里。   “世界上没有永动的东西。”   王守阳说出了惊天之语。   场中顿时议论起来。   因为在他们看来,永远动着的东西太多了。   河流,风云,日月星辰,   所能列举的事物,数不胜数。   王守阳则又问出来下面的一句话,“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它们为什么会动吗?” 第148章 四方上下曰宇   这是个宏大的问题。   以至于帐中持久性的沉默。   他们在思考,在探究,这个似乎被人们所忽略的问题。   或许并没有人忽略,只是给出的答案太过玄幻。   金乌玉兔,雨师风伯,这些人们未知的变化,全都神秘化了。   良久,秦始皇才缓缓出声。   “屈子一篇《天问》,是否可解?”   王守阳冷汗下来了,这位更是大佬。   将古往今来所有的问题问了个遍。   开篇几问就是亘古未决的话题。   “咳咳,政哥,您太高看我了。”   “那这一切总得有个答案吧?”   王守阳的语言有些飘忽,“以人类的时间来看宇宙的变化,就像是庄子的那句话: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秦始皇默然,这涉及到他最渴望的长生话题。   可是这小子给了他这个幻象迎头痛击。   两千年来,没有人能够长生。   种言从沉思中醒来,缓缓开口:“人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这是一个无奈的话语,面对广袤的世界所探究的知识,一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全部掌握。   因为每科知识,在秦始皇的年代足以耗尽一个人的一生。   庄子给了每个人一句安慰的话语。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却是无限的,用有限的人生追求无限的知识,是件非常累的事情。   好好保重身体,汲取所需才是正确的。   “请后世之人赐教。”   “答案很简单,能量转换产生的力,是推动一切变化的根源。”   “能量转换?力?”   一个字,似乎平平无奇。   但是王守阳接着说道:“动力、重力、引力、摩擦力等等一切的力。在能量转换的时候,推动着物体的变化。”   日月沉降,风雷雨电,万物生发,万兽奔腾。   所有的一切,都是能量的之间转换的结果。   墨甲缓缓开口:“是能源。”   “是的,是能源。”   王守阳给了准确的答案,“掌握了能源,就掌握了整个宇宙。”   公输合对两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但是找到了能够永动的根源。   就是能源。   “永动的根本问题是人类在控制能源转化的时候会有损耗。发条就是一个很基础的存储弹力的装置,但是这个弹力在传输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会在木俑的关节结合处,因为摩擦力,而损耗掉。”   王守阳拿木俑举例,开始侃侃而谈。   将牛顿力学和四大基本力全都告诉了他们。   这是人们在探究世界根本源头发现的规律,王守阳给了最终的答案。   “引力,电磁力,强力,弱力?”   又是陌生的名词。   王守阳并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停止了“授课”。   根本目的已经达到,无需再深入探讨。   众人如同溺水者被捞出了水面。   越聪明的人,在面对终极问题时越会深陷其中。   王守阳这里的水深不见底。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   秦始皇看了看右上角的电量,点了点头。   “两位,无论大秦后续发展到何种地步,请对自然中的一切,带着敬畏。”   最后一句话,王守阳说的恳切。   “公输家愿归大秦。”   关掉通话,公输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课程刚讲了一半就结束了,这谁受得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掌控权不在他这里。   “先生,后世并非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有些玄奥,仍需当世之人去探索。”   秦始皇一句话将公输合从沉迷的状态中唤醒。   是啊,一个偷窥了奥秘一角的人,要完全掌握这些都足够耗尽毕生精力,更何况这些答案,他还得一一验证。   “多谢陛下提醒,老夫惭愧。”   能够握着如此重宝,还能保持克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一场解惑,让公输合看到了秦始皇本身所带着的特质。   这种人太过强大,六国之人输的不亏。   秦始皇感慨一句:“如今墨家公输,皆都有了方向,朕很高兴,今日宴饮!”   一句话,让众人从深深的思虑中拔出,回到了现实。   “甲,你为何要将老夫木俑之术做成打水的俗物!老夫不服,你得再饮一杯!”   公输合被人抬着,走在去往休憩之地的路上,拉着墨甲死不撒手。   他心中的诸多疑问,都在酒宴上一一问过,唯独这个问题,才趁着酒劲问了出来。   “后辈只是觉得,所造出来的东西,越多人使用,便是好的。”   公输合醉醺醺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丝清明,连连拍着墨甲的肩膀。   “彩!大彩!老夫诸多弟子,未曾一个有如此心性,可惜遇你太晚!”   老人说完这话,似乎又有醉意,嘴中不住的嘟囔着,要去跟匠承比一比,把墨甲要过来。   一旁的相夫厘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说自己会帮忙。   这让墨甲有些头大,为自己老师感到担忧。   两个老家伙合伙坑一个老家伙,那不得把蓝田东工闹翻天。   将公输合送回帐中,相夫厘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拉住墨甲,开口道:“老夫有几句话,要与师侄聊一聊。”   这是墨家的私事,诸人回避。   两人来到函谷关城头,相夫厘看着无边的夜色,神情之中有些洒脱之意。   “老夫来入关中的决定,并没有得到全部弟子的支持。”   墨甲点头,想想也知道,这种突然间的转变,就像是投敌一样,不可能会有人都支持的。   “不过还好,此次西行收获颇丰,老夫喜于任侠,六国旧地多有故友,或许能够拉拢一部分楚墨。”   墨甲缓缓开口:“老师没想到您会来,我来函谷之时,他让我带话给您:三脉本是一家,若能再度合一,是他生前所望,愿拿出巨子信物,以全墨家。”   齐墨更像是之前的墨家一脉,行侠仗义,兼宣扬墨家思想,他们守着墨子陵墓,所传承的东西更加全面,带着墨子本来的面貌。   楚墨则不同,他们比齐墨还要极端,诸多对秦统治的抗争,都有他们的影子。   秦统一后,两家来往紧密,齐墨颇受其影响。   这也是相夫厘要西行寻找答案的原因。   先前相夫厘所问出口,墨甲心中就有疑惑,这不该是他想问的问题。   现在他理解了相夫厘。   这位师伯,似乎也想着楚墨能够回归。   那一问是代楚墨所问。   听到墨甲所言,相夫厘没有说话,眼中却有了晶莹之意。   他转头,看向东南方的天际,出声道:“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宙浩淼如此,鬼神所造乎?”   创生之柱   墨甲深呼吸一口空气,带着麦田里秸秆的味道。   在这个夏末时节,有墨家后人,代替墨子对着茫茫夜色发问。   这是个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   就连后世也没有答案。 第149章 一国根基   城头的那一问很快传到了秦始皇这里。   他叹了口气,“这个月的报纸分四栏发布,看看两位先生是否有兴趣编写文章。”   东胡归附一事仍需继续宣扬,公输与齐墨的这场提问解惑之旅也会成为一个热点。   还有最重要的农事,今年的收成虽然还没有一个准确数字,但看治粟内史忙碌的情况,应该是丰收之年。   都是重要的事情,似乎每月一发的报纸有些不够用了。   信息的传递在有了好的介质之后将是爆炸式的发展。   秦始皇还算克制,因为王守阳告诉过他,后世的信息传播的状态。   真真假假的东西都往上发,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啊!   导致秦始皇对于这种信息传播方式有着戒备。   一把双刃剑,不能轻易出鞘,更不能长久的暴露在外。   杀伤力的太大,也容易被人利用。   所以目前大秦的报纸产业依旧是本人在把关。   “楚墨?”   秦始皇带着深深的忧虑,喃喃出声。   墨家三分,楚墨若能归附,将对大秦的安定起到很大作用。   但这是一种理想式的结局,楚墨根本不会归附大秦。   原因太多,理念,仇怨等等,这基本是对立面的两面。   在函谷关呆了几日,农家之人在宴饮后的第二日便离开这里,国都治粟内史人手告急,种言便提议先由一部分农家人参与进来,毕竟精通农事,对于农事这方面算是对口。   秦始皇便让王绾随行,带着他们先行离开。   公输家和齐墨归附是也是件需要操心的事情。   此次西行两家人并没有全部到来。   只有二百人随行,其余部分将会逐渐到来,得有人接待。   这些都是难得的人才,秦始皇不想显得怠慢,所以便等了几日。   两家队伍加起来得有近千人,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为了安全起见,蒙毅提议先让墨甲带他们去蓝田大营。   那里是屯兵所在,就算是有人心怀不轨,也会被无声掐灭。   对于这个想法,秦始皇并没有提反对意见,只是说让公输合与相夫厘及几个弟子随驾,并征求两人意见。   两家归附的消息还未传开,对于这方面的事情,秦始皇还是本着尊重的态度,不希望这来之不易的关系,因为一些小事生了嫌隙。   “陛下,无需如此相待,传令便是,公输之人莫敢不从!”   公输合脸上带着笑意,对于秦始皇的安排并没有丝毫的反感。   这是人之常情。   “齐墨既然归附,便是秦之臣子,陛下如此,倒是让我等有些无可适从。”   文化人说话,就是好听。   秦始皇算是放了心,“哈哈哈,朕实在怕两家之人再跑了,好不容易说服两位,若是因为一件小事,再生嫌隙,多有不美!”   “陛下考虑周全,我等坦然受之!哈哈哈!”   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才能知道对方真实的想法。   说笑着,便做好了两家的后续事情。   同农家一般,一些专心钻研的人便在蓝田东工呆上一些时日,等到上林学宫落成,再行搬离。   一些想要行吏治之人,由右丞考校,安排合适的试用职位,若能适应大秦吏治,便可正式成为官员。   两人对于如此安排也很满意。   在野多时,一朝入厅堂之内,总要有个适应的阶段。   每个人都想着一朝登顶,但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就算是知道有些人的结局,秦始皇还是小心的给他们安排了副职。   萧何曹参如此,陈平甚至还只是扶苏的谋士。   只不过萧何此人能力太强,只是几月时间,就能将太仓丞之事做得井井有条,不得不重视。   秦始皇需要亲自见一面,看看这位萧何到底有多大能力。   两人将自己撰写的文稿交给了秦始皇。   后者仔细看过,对于两人文采赞赏了一番。   其中可更改的地方很少,两人对于一些涉及机密的事情也心知肚明。   并且也向种言问了些避讳,知道如何将归附之事和所见所闻写的精彩。   “想不到,我等也行了一番小说家的事情。”   “两位大才,小说家自然不能比拟,不过这报纸一事,倒与小说家十分契合,不知两位可有相识之人?”   两人抚须而笑,公输合开口言道:“陛下既已有招揽百家之意,有些人总归是会来的,静待便可。”   公输合此言似有意,秦始皇当即想到了什么。   感叹一句,农家开了个好头啊。   “若百家都出个难题让朕来解,这得等到何时?”   相夫厘笑道:“陛下豪言既出,百家之人有问,自然是考校。”   秦始皇脸上露出苦笑,心中却是有着期待。   “此稿不日会送去国都,两位是否还有要更改之处。”   两人摇头,“一字不改。”   秦始皇点头,“两位深信朕,朕也定不负两位之意,大秦日后科技之发展,全赖墨家与公输,请受朕之一礼。”   两人肃然,各自回礼。   就此百家之人,又有两家可以算是正式入驻上林学宫   一份分成四个栏目的报纸被很快印刷出来,分散各地。   震惊,考古发现大秦月报原本   这次的信息冲击力度之大,远超想象。   尤其是对于诸子百家的传人。   儒家依附皇权,由王绾为代表,早就是秦国吏治之人。   农家本就在秦国受到重视,如今支脉尽数归附,此次秋种诸多方法皆都在报纸上写明,多了很多增产理田的法子。   如今又得墨家两脉,与公输家机巧相辅,大秦国力定当在上一个台阶。   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让很多好游侠之人心湖激荡。   尤其是后面秦始皇给的注解。   大秦之人,不日便可尽是大秦之民,更让很多还是隶民的人看到阶级跃迁希望。   这个信息不仅在中原之地流传。   有一部分还出现在了东胡之地。   马族族长听着译者为自己诵读的内容,脸上的震撼之色从未停止。   这些事情让他更加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信心。   “父亲,秦皇诸多举措,对于东胡还专列一篇,上面的一些肉类与奶制品的法子,对于我们可有大用!”   马族族长看着一脸欢喜神色的儿子,点了点头,“不错,这篇专为东胡准备,可见秦皇对东胡的重视。也能看到秦之强大。   儿子,上次你去觐见只是看到了武力。这才是秦皇想让我们看到的真实一面。”   老族长指了指译者手中的报纸,眼睛中带着深深的敬畏。   文治才是一国根基。 第150章 北行路上欢乐多   雪山脚下,一群身着冬装的旅人搭起了帐篷。   李信搓着手,看着桌上的地图,标注各处地点。   一行人如今只有七十人。   “这是第三个哨点,由你们三什驻守。”   三什什长肃然领命。   李信将第三张地图递给了他。   “周边区域探查三百里,注意安全。”   九十人越过黑水,沿结雅河北上,寻找出口。   艰难跋涉,走到了地图上的东北海峡,李信在这里设立了第一个哨站,由一什秦士驻守,并留足了口粮。   哨站除了要建立住所,还要打探周边地貌,寻找合适建立港口码头之地,并且需要收集周边动植物物资,制作并存储,以便之后队伍回归时补给。   接着他们沿着鄂霍次克海沿岸北上,在朱格朱尔山脉中部设立了第二个哨站。   这是第三个地点,几条河流冲积的河谷让这里生长着茂密的林木。   “这都五月份了,这大海上怎么还有浮冰!”   在边寻找海货的海狼嘀咕一句,当即眼睛一亮,从一处礁石夹缝里掏出了个巴掌大小的海蟹。   “哎呦!这地方的蟹子可真多!”   然后扔给了提着布袋的良。   袋子湿漉漉的,里面装了很多的海蟹和贝类。   这是今晚的加餐肉食。   “海狼!你看那是什么!”   将蟹子装进布袋,良突然大叫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礁石缝隙。   海狼看了过去,只见一只巨大的青紫色蜘蛛在那里缓慢移动。   细看去,并不是蜘蛛,是一只腿脚粗长的巨大甲壳类生物,浑身带着尖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哎!好像是蟹子,你等着,我去找根木棍!”   海狼看了一圈,找到了半截浮木,应该顺着河水冲下来的,已经外皮都已经没有,光秃秃的只有几个枝丫。   他一脚踹掉一根枝杈,用短刀削尖一头,成了个短矛。   “哪呢?哪呢?”   再次来到良跟前,这小子已经距离那处礁石缝隙很近了。   “在那,滑到缝隙里去了,腿还露在外面呢!”   海狼持着短矛悄悄溜了过去。   巨大的恐怖海蟹正在那悠闲的吐着啃食被冲上岸的小鱼,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直立生物正在悄悄的靠近。   “中!”   木矛一下将其贯穿,这大蟹瞬间惊惧,想要挣扎,却被一个大手拽住木矛,一下从缝隙中挑了出来。   “这得一人长了!”   良提溜这东西的一只腿,比划了一下,这蜘蛛形状的巨大螃蟹都快到他脖颈了。   看着海狼拔下木矛,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海狼兄,这玩意能吃吗?”   海狼观察了一下,砸吧砸吧嘴,“我小时候跟父亲出海,捕到过这玩意,不过没这个大,当时觉得太吓人,就扔了,没吃过。”   “那咱们吃不吃,感觉肉挺多的样子!”   海狼想了想,觉得还是让李信看看再说。   “带回去,让队长看看!”   这螃蟹太大,布袋里塞不下,两人便抬着朝营帐走去。   李信刚安顿好三什的任务,便听到帐外一阵喧闹。   他笑了笑,对着三什什长道:“出去看看,准是又捉到了没见过的东西。”   一路走来,各种生物算是让他们开了眼界。   谁能想到,在终年冰天雪地的地方,物产丰富的让人目不暇接。   一群人正围着那大螃蟹议论纷纷。   “我说你俩一出去准能逮到好东西,不过这玩意我看应该不能吃!”   “这是海里的蜘蛛吗?”   “蜘蛛没有这么硬的壳,一看就是蟹子。”   “都让让,队长来了!”   李信扎进了人堆,便看到海狼和良两人在那跟一群人讲捕捉这恐怖巨蟹的经过。   “这大蟹名叫帝王蟹,是分布在附近海域的物产。今天你们有口福了!”   看到这螃蟹的第一眼,李信就知道了这东西的名字。   虽然跟国都画师所绘有所不同,但是形似蜘蛛二字倒是很形象。   “这大蟹子,叫帝王!”   “名称也可以你们两个取,就像往常一样,这是陛下给的权力。”   第一个发现未见的生物是命名权的,这是秦始皇给他们这支远行队伍的特权。   “你俩把这只蟹描绘记录,其余各什再去捕两只,每队一只算作加餐,勿要多捕。”   一听有口福,众人顿时兴奋了起来。   枯燥的旅程中,能有口好吃的,算是作为调剂。   得到可以捕食的命令,每什各出两人,拿着矛弩冲向了海滩礁石。   不一会惊叫声此起彼伏。   看了看两人描画的帝王蟹,李信问道:“名字不改了?”   海狼笑了笑,“叫帝王多响亮!不改了!”   李信点头,看了看上面写得数据,“三什有口福,这三到六月正好是这种蟹的繁殖季节,在浅滩就能见到它们。”   海狼擦了擦手,按了按有些下陷的蟹壳,“这玩意肉有些少啊!”   “每年入冬到来年春末是最好的季节,所以我才让他们都去捉一只,不然不够吃。”   良则是一脸崇拜,“队长,您知道的可真多。”   李信摇头,“这些都是那本册子上写的,再往前走,得让你们也读读!”   再往前走,树木将会消失,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大片荒原,以及不化的冰雪。   有很多记载的生物,将会是他们补给的来源,那个册子也得让所有人都熟记才行。   不一会,一群人就扛着大蟹归来,脸上带着忍住不住的笑意。   “今天定了第三处哨点,宴饮!”   一路上都在赶行程,很难得有放松的机会。   宴饮是李信想出的最好缓解压力的方式。   充足的食物,也能给人一些安全感。   “五什的人呢,怎么没有回来!”   李信脸色一沉,看到出去的人之中少了两人。   有人立即回道:“五什的人说是看到了礁石上有一群大家伙,要去捕!”   五什什长见李信脸色不好看,立即道:“我带人去把他们寻回!”   还没等李信下令,便听见远处传来喊声。   “队长!队长!你看,我们逮到个大家伙!”   李信面色冷漠,见两人扛着一只身上带着斑驳花纹的家猪大小的生物朝他们走来。   嗯?被逮到了捏!   五什什长立即蹿了出去,朝着两人就是一阵踹。   “队长的命令是什么!谁让你们私自远离的!”   李信长出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行了,人回来就好,明天罚二里蛙跳。”   五什什长立即停止踢踹,提溜起两人来到李信跟前。   两人耷拉着脑袋,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了。   “去吧,没有下次了。”   “唯!”   海狼则是溜达了着来到了两人捕到生物跟前,眼睛瞪的老大。   “哎呦,这不是我吗?”   “啥?”   “海狼啊!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辽东郡海湾的海狼!”   李信皱着眉来到跟前,看了一眼,吐出三个字。   “斑海豹?” 第151章 第四哨点   胖成球的海豹子被绳子困在一根粗木棍上,哇哇直叫唤。   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这群直立生物,充满着恐惧。   “这两个家伙倒是好手,直接活捉了!”   海狼有些感慨,他对这种生物十分了解。   别看这肥猪似的物种平时只喜欢在泥地里蛄蛹,一旦下水那身法灵活的很。   “海狼,这就是你说的那种威猛的生物!”   良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揪了揪那斑海豹的胡子。   惹得它又是一阵叫唤。   “我觉的叫海狼不合适,队长说的斑海豹倒是挺贴切。”   “我看这玩意跟猪长得像,不如叫海猪得了!”   “对对对!以后咱们八什的什长也改这个名!”   一群人跟着起哄,直接要把海狼的名字改成海猪。   “去去去!叫啥海猪,海豹!就叫海豹了!我去跟那两个憨货商量。”   为了不被改成海猪,海狼决定跟捕猎这东西的两人谈谈。   “不用去了,这东西既然是你先说的,就由你来决定名好了。”   李信叫住了海狼,把这个命名权交给了他。   “得嘞!那就听队长的!斑海豹!”   良蹲在这海豹跟前,一会戳一戳,一会捏一捏,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众人都要散去,忙活晚饭时,他才抬头问了一句:“这海豹能吃吗?”   海狼当即将他拉了起来,“不准吃,能吃也不准!”   李信笑了,见海狼这架势,颇有一种护犊子的感觉。   “由海狼描绘记录,之后放归大海吧。”   然后李信看向三什什长:“可以捕猎,当作哨点储备,但是孕子与幼年不准,青壮捕一留三,足够哨点日常消耗便止。”   “唯!”   秦法在这里依旧有效,因为他们是秦人。   等这里建立哨点,之后来往频繁后,这里便会是秦土。   对待这里的每一种生物,都要依秦律而行。   虽然秦始皇交代过,秦士所犯秦律者,由他一言而定。   但是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上李信还是想要多些敬畏。   同时也是以一种友好的而不是带来毁灭的态度来宣誓秦人的到来。   取所需便可。   放了第一头捕到的海豹,一场在荒野中的饮宴便开始了。   食物十分的丰盛。   伴着已是夏季的海风,七十人敞开了肚皮狂炫。   酒还是有节制的,这东西除了日常消耗,还要作为一件礼物,用来结交位于北方的人。   李信知道,在此地的东方,有一个狭长的半岛,后世叫做勘察加半岛。   上面便生活着两种人。   只不过这个半岛地势复杂,不在他们此次北行的计划之内。   若是能够见到半岛北部的科里亚克人,倒是件不错的事情,他们驯养的鹿群可以代替马匹来拉车,带领秦士继续北行。   李信不知道这所谓的科里亚克人是否友好,在册子里记录的信息很少,只知道他们如同秦人一般肤色。   还有关于八百年后关于此地人前往中原派使者的记录。   “北海之北有流鬼国,距长安万五千里。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遣其子可也余志为使者来长安,唐太宗以余志为骑都尉。”   老规矩,上地图。   李信看着上面记载的文字,陷入思索。   在第三哨点停留两日,队伍再次准备北行。   这一路上将会更加艰难,李信要再次规划路线。   沿海岸北上是最容易的法子。   但有些地方仍需要绕路。   虽然已经到夏末,这里的温度却只是春季时节的气温。   李信在这两日特地准备了一些礼物,令人封装好,以便在路上遇到,与其结交。   第一次遇见北方之人,他希望能够给对方留下个好的印象。   已经几个月没见到过人影了,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荒蛮之地。   “队长,可以走了!”   良进来帐篷,喊了李信一声。   “好,你们先行,我垫后。”   三什什长目送一队人远去。   留给他们的任务也很重要,还好这个地方并不缺少林木,加上李信临行前的交代。   他们相信半年时间足够建造出一个村落。   这次的速度明显下降了不少,复杂的山路十分难行。   沟壑纵横,崎岖复杂,他们沿着山谷行进,抬头便是雪山。   一个山脊上,能够看到不同的风景。   山脚的针叶树,半山的荒草,山顶的积雪。   这在中原之地很难想象。   李信计算着日子,这时已经是夏末,这里的草木明显旺盛不少,他们想要在入冬前走到预定的地区。   那便是科里亚克人的活动区域。   又是一条河流的入海口,李信再次确定了第四个哨点。   这里条件要艰苦不少,但仍有茂密树林可供砍伐。   “队长,又在海岸边发现海豹了!”   “知道了!”   一路之上,遍布的斑海豹让他们就像遇到了熟人每每遇见,几个什的人都去围观。   仿佛这些海豹能够给他们的故乡带去消息。   虽然只是辽东郡才有这玩意。   “队长,发现一头熊!”   李信终于从地图上面回了神,眼神中带着精光,“在哪?”   营地西方一处河谷里,草木丰茂,针叶松与低矮的灌木交错生长,一头棕熊正在河水里捕猎鱼类。   李信眉头皱起,这地方若有棕熊活动,对于哨点的安全会产生影响。   但他不打算让路,所以会尽量减少这种动物的数量。   “先找到巢穴,然后再做清理。”   命令下达,十几人在林木间穿梭,有强大的武力支撑,狩猎凶猛的兽类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很快,河水中便有鲜血流淌。   一只头上插了十几支箭矢的大熊躺在了河岸边。   “不错,没有伤到太多皮毛。”   对于这群老猎手的准头,李信没有太多的评价。   在这荒郊野岭,一张熊皮的价值对他们来说还是有意义的。   最起码能够帮助他们熬过寒夜。   夜晚的加餐肉有了。   这群人虽然嘴巴越来越叼。   但是对于食物的还是很珍惜的。   一只熊很快被分解成为骨架。   就连内脏都没有放过。   “留一部分内脏,看看能否吸引其他的熊过来。”   荒野中的血腥味代表着凶险和一场大餐,没有食肉动物会放过。   在冰凉的河水中清洗了一下手中血渍。   李信带着众人回到营地之中。   夜色降临。   漫天的星光密密麻麻。   篝火在林间燃起,照亮人迹罕至的密林。 第152章 诚的日子   长春城周边的路在向远方无限的延伸着。   自从来到这里,诚的日子变得十分的忙碌。   先是开荒十亩土地,这是要紧的事情,是一家人的生存根本。   这里的土地很适合种植水稻。   到处都是水泽,只要做好田基,便可直接播种。   诚从没见过如此肥沃的土地,如同被墨水浇灌过的一样。   田地被小路分割开来,形成四方的网格,每一条道路要求种上树木。   说是如果太空旷会有沙尘暴。   诚对这种说法将信将疑,但是仍旧照做。   其实根本不用种树,只需要在砍伐的时候留下两行便可。   若有空旷的地方再行补种。   田间小路,乡村小路,到官道,大官道。   都是那些东胡俘虏修建的。   小乡里的道路都是笔直的,官道连接着各个乡,乡里又靠着大官道建立。   道路就像是规尺墨斗画过的一样,规整,漂亮。   秦吏要求很严格,吏员们会仔细的检查,不合格的会限期改正,若三次都不合格,便会惩罚开垦官田。   十亩土地三面官田,都是荒地,没有人管。   这是预备封赏和惩罚用的。   作为一乡之长的智便被多分了五亩地,让诚很羡慕。   他一个单身汉肯定耕不完,乡里人都是相互帮衬,才在五月底将五百多亩荒地开垦出来。   这还是有秦士卒的帮助下完成的。   乡里的耕牛都累死了两头。   时间很赶,但是人们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辛苦一点不算什么,只要能在这里扎下根,没人会有怨言。   之后的日子便宽松了起来,日常的活动便是修整房子。   乡里有分房子,但是需要开垦官田才给。   所以大多数人选择了自己盖。   这里没有砖窑,全都是土坯房,主要是速度快,盖起来方便,冬暖夏凉。   木材到处都是,单是开荒伐下来的就用不完。   草棚用芦苇捆上,搭起来一个四方小院。   正堂三间,宽敞明亮,还有专门为了冬季取暖的火炕和火墙。   左右各两间,一个客房,一个畜舍。   虽然他们家还没有牲畜可养。   茅草房   “父亲,有人找您!”   屋外儿子的声音传来,编草鞋的诚急忙出来。   便看到智趴在院墙上一脸坏笑,“哟,这几天不见,诚兄精神越发的光彩了。   说着,他眉毛还直挑,冲着客房内忙碌的身影直瞟。   智先前的消息是真的,官府真的会发媳妇。   诚认领了一个东胡女,是个十六岁的女子,长相说不上难看,只能说姿色平平。   他之所以能够选中她,是因为在人群中,这个人身影很像自己故去的妻子。   此女名叫桦,是一种树的名字。   “没正经,回家去看你那仨婆娘去!”   智挠了挠头,笑呵呵道:“城里来了批物资,需要乡里出人去领。想不想走一趟,给你这良人添置套衣裙。”   诚本想拒绝,可是看了看一旁陪女儿玩耍的儿子,便说到:“也好,我要给冬儿买本蒙书。”   “哟~借口!”   不再理会智,诚告诫了儿子几句,然后进到客房内,看到正在火炉上熏肉的桦。   “桦!”   他叫了一声,那胡女赶忙起身,脸上带着慌张。   “啥?”   “我,去,长春城,你,家里!”   两人语言不相通,只能一个字一个字交流,连说带比划。   穿着皮裘的桦点了点头,神情中带着担心。   “你,去。我,家,好!”   诚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乡里有五十多户人,除了驻守的百名士卒,有三百二十六人,其中有一百多都是胡女。   她们是上一场战争的俘虏,迁入内地的只是一小部分,留下了大部分都在长春劳役。   桦是个孤女,曾是旧的东胡贵族的侍女。   作为俘虏,草原上女人的下场她从小就明白。   所以在被这个男人挑中之后,她更多的麻木。   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个男人对她十分的温和,并没有强迫任何事情,还专门给她安置了一间屋子。   他还学了几句胡语,虽然说的磕磕绊绊,但她能够勉强理解这个的意思。   原本的土地,在这些秦人到来后发生着变化。   茂密的桦树林被笔直的小路分割成一个个四方的区域,周围的树木如同墙壁,将绿油油的稻田围拢在中间。   就像是这个小院子一般,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是区别于东胡人游牧的生活。   乡里有几个胡女曾经要谋划逃离这里,但是还没等她们离开,便被发现。   结果超出了桦的想象,这里的乡长竟然同意她们离开。   并且让所有人为这几个女人送行。   后来的事情也很不可思议,三天后,她们回来了,少了两个人,其他的也浑身带血。   据说是遇到了野兽。   从此乡里的东胡女安定了下来。   桦从来没有想过逃走。   因为这个现在名叫智诚乡的地方,就是曾经她部族生活的地方。   那个男人甚至找到了自己父母尸骨埋葬的地方,将其迁到了秦人的墓地里。   旁边就有一个小小的石碑,上面的文字她曾经问过他。   他只是一笑,说了两个字。   “妻子。”   很久没有进城的诚发现长春城更热闹了,甚至有来自南边四郡的游商来收购皮毛和药材。   智大步走在前面,带着乡里的十几个人,四处打探价格。   毛皮乡里有很多,除了做衣物之外,大部分都被处理好堆在了仓库里。   他们知道这些东西都会变成智诚乡的财富,因为这是陛下在报纸上说过的内容。   诚来到了一处书房,这里的书籍很全面,有很多从南边四郡淘汰下来的竹简书籍。   蒙童的书籍很便宜,十个铜钱便买了两本。   城里的学馆马上就要招生,诚想趁着这段时间,给自己家儿子补补课。   虽然他认字不多,但是可以请教驻守乡里的秦卒。   “快,去郡邑!”   智脸上带着兴奋神色,一把拉过诚。   “等等,我还没付钱呢!什么事这么急!”   “哈哈哈,新的月报发下来了!你猜发生了什么!”   诚摇了摇头。   ……   诚很晚才回到家,此时外面月亮已经升起。   他打开房门,看到院子里有个身影正靠在客房的房门前。   见到他回来,那身影提着灯笼走来。   “诚!回!”   说着,要帮诚拿东西。   诚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布匹递了过去,笑着说,“衣服。”   桦的眼睛闪亮,带着异彩,抚摸着那华丽的布匹。   诚此时很想将自己的看到的消息告诉她。   东胡归附大秦了。   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期望着。 第153章 兵家有问   薛郡。   淮阴县。   一处荒郊野岭里。   有个面色清瘦的少年将一块大石头压在了坟包之上。   他面带着肃穆神色,跪在用树桩刻成的墓碑前,连磕了几个头。   “师父,信有心完成您老所愿,但是这一路太远,那秦皇也不一定能够见我。若是不可为,您老魂灵,千万别来怨我。”   他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一柄精美宝剑用破布包了起来。   然后又跪在旁边的一个刚刚拔过草的坟墓前,眼圈通红。   “母亲,孩儿去了。”   又是几个头磕下去,大男孩用破袖子擦了擦鼻涕眼泪,将宝剑负在身后,紧了紧绳子,朝着远方的大路走去。   那个自称兵家圣人的老头在骗完自己最后一个铜板后就疯了。   原因是看到了那篇秦皇的《告万民书》。   韩信觉得这老头可能本来就是个疯子。   只不过《告万民书》刺激到了他那脆弱的心神,导致最终一命呜呼。   可怜自己那枚好不容易捡到的铜钱。   老头没告诉自己身份,韩信也懒得计较,从小仗剑江湖的他明白一个道理。   人生太苦,究根问底是件不礼貌的事情。   或许能够在暮年收他这么个徒弟,也是一件可以值得荣耀的事情。   虽然这老头的兵法稀烂,但是所创棋局倒是深谙兵法之道。   韩信可惜的是老头临死前的棋力仍然不弱,仍旧没能让他赢上一局。   带着这个遗憾,他答应了老头去完成他的遗愿。   能称兵家圣人的没有几个。   韩信知道,孙武、吴起、孙膑和尉缭几人,其所传兵法颇似尉缭子一脉。   想必此人应该是尉缭子的传人。   百多年前的东西总归是不适应如今的局势。   韩信还是比较喜欢信陵君的兵法,虽然此人死了已二十多年。   老头给了自己一个重任。   便是让他代天下兵家,对秦始皇出问。   韩信觉得这个任务有些重,自己这小小身板不一定能扛得住。   不是能不能扛住打,而是能不能扛到国都。   母亲生前时常教诲,让他不要忘记贵族身份。   但是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在他记事起便没有了,家族的辉煌终究是过往,如今有这柄宝剑算是唯一证明它曾存在过的证据。   这一路只能要饭过去了,虽然这事自己很熟。   但是离开郡县的照身却是个大问题,只能去试一试。   不多时,县府门外。   韩信一脸懵逼的从门槛上下来,手中多了两根印着红戳的木简。   “为何这里的人有种认识我的错觉?”   韩信一脸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将手中的木简放入怀中。   如此倒是不用沿路乞讨了,不仅有了照身贴,还有了通行证,可以入住沿路传舍。   一路旅途漫长,从夏初一直走到夏末,韩信才来到国都城外。   但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问题。   国都戒严了。   虽然他有通行证,但是外郡之人不给进。   若要进都城内,必须再去郡县更换新的证件。   韩信看着告示上画的那个证件图像。   心中哀叹,一路艰辛到了这里,胖了不少,再回去跑一趟,不得胖成个球。   不是他想这样,都怪那传舍的伙食太好。   每次都是住够再出发,搞得那些传舍里的小吏见到他都得淬一口。   蹭了一路了。   害怕再回去会被打。   无奈只能在这城门口摆起摊子,等人来召唤自己了。   一个破布被他用两个木棍支了起来,上面用炭笔写了四个大字。   问有家兵。   下面划了一个棋盘,不同于围棋的是,棋盘上还有国界。   两边摆好从路上捡的黑白两色鹅卵石。   这全是为了表示此事的郑重,不然他得用树叶代替。   “啥时候城口让摆摊了!”   “哎呀,兵家有问!这不是那些诸子百家的传人!”   很快一群人围拢了过来,对着韩信指指点点。   大男孩则是一脸的淡定,闭目养神。   终于,人群中有人出声,“小子,你这是什么棋!为何没见过!”   “此为象棋,乃吾师所创,为兵家传道之物!”   一句话惹得周围一阵哄笑,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若说兵家,大秦有名的可不少。   那老武城侯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如今老人家仍在,竟有人敢称要为兵家传道,胆子不小。   于是有人打算灭一灭这小子的气焰。   秦人以武立国,对于兵法谁都能谈几句。   “好小子,这棋如何规则,让我来试试你!”   韩信看了这人一眼,一身书卷气,应是个吏员。   “要试可以,五局三胜,第一局让你熟悉规则,无论输赢都算我输。”   那人抬了抬袖子,蹲下来听这小子讲述规则。   旁边众人也是听得入神,对于这种奇怪的棋类游戏,多了些兴趣。   “原来如此,开始吧!”   第一局很快结束,基本上是在这人思考走出一步后,韩信便立即走出下一步。   五局下完,这人已经急出了一头汗,看着被对方吃的只剩俩士的棋局,才长出一口气,“我输了。”   五局其实一局都没有赢。   “还有人要试吗?”   自然有人不服,在旁边看了半天了,自以为熟悉了规则,试上一试又如何,反正不要钱。   一天下来,没有一个能赢上一局的。   这让韩信有些纳闷,怎么还不见秦皇找人来召见自己。   兵家有人堵了国都大门的事情很快传扬开来。   特殊的棋子也被迅速仿制,在坊间流传。   接连几天,韩信摆摊的地方已经人满为患,都想看看这位所谓兵家传道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一连下了几天棋,韩信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都是些庸才,根本没有几个懂得兵法之人。   他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得加筹码。   “今日下棋,输者百钱!”   围着的人当即叫嚷了起来。   “公然设赌,不怕秦律啊!”   “散了散了,一会游徼过来,定然抓了这小子。”   虽然有人这么说,但是并没有吏员来管这件事。   即使是守卫检查的之地,那些卫士也是乐呵的看着这群人。   仿佛这里成了处不在秦律管辖的地方。   又是一天下来,韩信身边多了个布袋。   里面装着了近五千钱。   收起摊子,扛起麻袋,韩信笑道:“今日收摊了,明日再来,百金入场!”   又是一阵唏嘘之声,众人议论着散去。   次日一早,韩信从传舍里出来后,大为震惊。   自己摆摊的地方已经建起了高台。   台下还有一个巨大的木板,上面规整的画着象棋棋盘,有黑白两色象棋挂在上面。   是的,立起来的棋盘   高台四周,站着手持旌旗的秦卒。   更多的人围拢在外边,等待着今日的对局。   “果然来了!”   韩信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154章 轮番登场   韩信在从薛郡启程时,秦始皇便收到了消息。   如此大将之才,他不得不关注。   只不过这位“兵仙”去国都一路的事情太过奇葩,让秦始皇大开眼界。   小小少年,脸皮如此之厚,却是很难得的性格。   他很好奇,这位少年要怎么代替今世兵家,给他出难题。   六国之人,能打的都是被大秦的将士给灭了,起于能够代替兵家的人都在秦国。   以武立国的大秦,武将如云,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杂学兵法的小小少年难住。   等看到手中奏报,这少年堵在了国都大门口开棋场后。   秦始皇叹息一句,“果然,是朕小瞧了天下人。”   一局棋,涵盖兵法神意,纵横交错间,如同战场厮杀。   秦始皇摆弄着手中的棋子,对面坐着的屠睢。   “太尉不去会会那小子?”   屠睢看着眼前的局势,抚须而笑:“老夫已经以天下为棋局,对局大秦周边各国,怎能拉下脸去欺负一个小孩。到是那几个没仗打的老家伙,恐怕会按耐不住。”   秦始皇笑了笑,“这小子几天下棋手法越来越纯熟,恐怕那几人不会是他的对手。”   “不好!王翦那老匹夫不会要出手吧!”   屠睢想到一人,心中警铃大作。   “嗯……”秦始皇沉吟了一声,眼神飘忽,“他已经来了一趟咸阳,这次有兵家之人出问……”   屠睢脸上有焦急之色,“陛下,你可答应老夫,让我收其为弟子的!不能让那老匹夫给抢了!”   秦始皇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子,摇了摇头,“你现在赶往国都,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屠睢哀叹一声,已经没有心情再下棋了。   心中大骂不要脸,期望着那小子不要输得太惨。   韩信扛着自己的石头棋子以及一麻袋铜钱,走到了高台正中。   那里有一个桌子,两个坐垫。   一旁各有一个侍女,面带笑容请他入席。   另一个取出精致的棋盘,问他是否更换,韩信瞥了一眼那雕刻精美的棋盘以及制作华丽的棋子,摇了摇头。   一位高冠博带的老者登上高台,对台下人群喊道。   “依昨日之约,登台者,交纳百金与小先生!”   言毕,下面一阵哗然,这阵仗,不像是那穿着如同乞儿的小子能摆出来的。   有心人从看到高台及守卫就了然,这小子终于引起了陛下的重视了。   百金只是由头,吸引关注才是目的。   第一个上台的是个中年人,一身布衣,但是体格健壮,一眼就能看出,定然是军中之人。   他声音洪亮,先是抱拳一礼,然后将一个小布袋放在了桌子上。   “里面是一处国都宅子的宅契,价值百金。”   韩信刚想伸手查看,那人却笑了笑,“君子一诺千金,我虽不是君子,但是百金还是值得的。”   韩信收回了手,“大庭广众,谅你也不会耍赖。”   “你的呢?”   这人并没有开始下棋,而是笑着反问一句。   “我的什么?”   “既然是彩头,我已拿出价值百金之物,你也应当拿出等价之物才是。”   韩信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包裹,“五千钱!若赢我,全都是你的。”   那人笑了笑,“这可不够啊。”   韩信咬了咬牙,然后拍了拍自己,“若我输了,小子愿为你家世代为奴。”   中年人这才仔细打量了韩信一番,然后勉为其难的道:“你小子体格倒是不错,可惜年纪太小,若在我家为仆,恐怕只能去刷马槽。”   韩信恨恨道:“你先赢过我再说其他!”   中年人笑了笑,“那便开始吧!”   韩信摆开自己用白布画的棋盘,将干净的石子象棋摆了上去。   昨日收摊,他便去布庄买了一块白布,在上面借用传舍的墨水划了一个新的棋盘。   都到百金的阶段了,怎么也得显得郑重些不是。   可是他仍是小瞧了秦皇的手笔,上来就给他弄了个大场面。   但规矩仍是他定的,所以拒绝了侍女提供的棋盘和棋子。   这中年人看到这副棋具并没有说话,脸上收敛了笑容,一股杀伐气息在其周身萦绕。   第一局,韩信很快将其杀的只有四子。   “小子,杀气这么重,这是要学武安君?!”   韩信带着嘲讽笑容,“第一局算你胜!”   同时他心中暗自思量,这人对规则十分熟悉,已经不是往日那些人可比的了。   看来这几日传扬开来的象棋,已经被人摸透了玩法。   第二局开始,韩信杀意未尽,依旧是肆意屠杀。   “你输了。”   中年人带着淡淡笑容,看向刚刚吃掉自己第二个車的韩信。   两只马已经将困在四方格子的将困死。   杀上头了,这人也是舍得,竟然先后用两个車吸引自己,暗出杀招。   台下人看着那竖起的巨大棋盘,看着侍者用长竿,挑起棋子移动。   便像是对局的双方,喝彩声不时传来。   “再来!”   韩信收拾心情,开始小心对局。   剩下三局,韩信皆胜,可是下完最后一局棋后,韩信发现,这局棋,自己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   对面男人又看了局势一眼,将桌案上的布袋推了过去。   “这宅子归你了!”   说完,便拱手,下台而去。   韩信呆坐良久,才拆开那个布袋,看到的是一张盖着几个红戳,带着图画和文字的硬纸张。   “好大的宅子!”   韩信暗自惊叹,再看那人已经没了身影。   第二人衣着则要华贵一些,是个青年人,开头便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我姓冯名敬,特来请教。”   说着手中也拿了一个布袋。   “此为一处田产,价值百镒黄金。”   韩信点头,拍了拍桌上的宅契,“这是一处大宅子,同你那价格一样。”   谁知这冯敬却摇摇头,“若我赢了,这宅子我不要,只需你答应我去做一件事便可。”   韩信盯着这人,眼神闪烁,有些犹疑。   “放心,不触犯秦律,不违背道德。”   韩信这才点头,示意开始。   两人对局很慢,两人十分的投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时。   “这第四局,饭后再来如何?”   冯敬笑着提议。   韩信点头,自己早上就没吃饭,如今下了一上午的棋,体力脑力都消耗很大。   “已为两位准备午食,请随我来。”   侍女引导两人下来高台,一旁早已搭建起一处帐篷,里面传来阵阵香气。   让韩信直咽口水。 第155章 可愿拜老夫为师   吃饭中的冯敬也没有停止说话。   问了韩信很多问题。   言语之间,对于兵法了解并不弱于韩信。   难得能有个陪自己交流学问的机会,韩信也提出了自己在学习兵法中遇到的问题。   冯敬皆一一解答。   虽然两人年岁有所差距,但是谈论起来却如老友一般。   一顿吃了一个时辰,帐篷外已经吵翻天了。   韩信这才回神,两人的第四局对局还没有开始呢。   先前三局,除去第一局,韩信已经胜了两局。   “这应该是最后一局了。”   韩信心中默念。   半个时辰后,冯敬拱手认输,“若有机会,再与信长谈!”   “冯兄,日后小子一定会去拜会。”   拿着手中的田契,韩信有些恍然。   自己似乎已经积攒了不少家业了。   往日饥一餐饱一餐的生活似乎就此远去。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适应。   看着台下欢呼的人群,仿佛这一切如梦似幻。   那老头说的果然没错,自己凭借这棋盘就能一朝成名。   第三人会是谁呢?   台下,终于再次上来一……两人?   那是第一位中年人,他搀扶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脸上带着担忧。   “您慢点。”   老人来到桌前,深深喘了几口气,才抬头看向韩信。   “您……”   “老夫一个俗人,不耍他们那些花样!”说着,指了指台下,很快有一个仆从打扮的人捧来一个精美的小箱子。   老人令其打开盖子,里面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百镒黄金,小子,有能耐你就拿去。输了的话,我儿那宅子还回来如何?”   韩信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中年人,眉头挑了挑。   这是小的下不过请来老的吗?   “小子,家父年迈,可要手下留情。”   中年人言语之中,隐有威胁之意。   “滚。”   老人淡淡吐出一个。   中年人立马弯腰,“好嘞好嘞!”   说着拉起仆从,下了台去。   老人笑了笑,额头上皱纹散开。   “见笑了。”   韩信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说话,这位慈祥的老人让他想起那个不靠谱的师父,不过眼前这人比他那师父要老很多。   “小友,可否开始。”   韩信点头。   “老人家,您……您的身体……?”   “呵呵,难得能够遇到如此能够演化兵法的棋具,老夫残躯能够凑上热闹,此生足矣。”   韩信深深吸了一口,“那边开始吧!”   一言毕,韩信周身汗毛忽的炸起。   对面那慈祥的老者,突然散发一种慑人的气势。   原本浑浊的双眼中,此时如同闪耀着星辰。   韩信感受到了一股血腥扑鼻而来。   第一局棋,老者下的很快,前赴后继的棋子,如同飞蛾一般扑向对面的韩信,让韩信有种泰山压顶感觉。   飞蛾很快便消耗一空,韩信心中带着深深的震撼。   这老人对待棋子跟所有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不同于自己那位师父,也不同于之前对弈的所有人。   他手里的棋子是平等的,每一个在离开棋盘之前,都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嗯,果然,以命换命的战术,不足以胜棋。”   老人笑着结束第一局。   韩信喉结微动,觉得口中干涩,这老头杀气比他还重。   第一局结束,韩信惨胜,但让一局的规则仍旧奏效。   老者没有客气,“笑纳了。”   第二局,老者又换了一种战术,韩信一着不慎,被屠了两个車。   败局很快显露,只能认输。   “心思缜密是好的,但是不可太过看重某一支队伍。在你面前尽是可以取胜的将士,为将者,大局为重。”   下完棋的老者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跟对局时就像是两个人。   “小子受教了。”   韩信脸上带着郑重,开始了第三局。   像是有意为之,老者重复了上一局的局势,韩信很快找到了破解之法,老人落败。   “孺子可教也。”   输了棋,老人却像是赢棋的那一方,开心的帮着韩信摆正棋子。   第四局,对局时间很漫长,恍惚间,韩信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坐镇大帐的将领,调动着千里外的行军队伍。   黑白对局图   那是一个强劲的对手,虽然双方兵力相当,但那人始终能够将自己手中的士卒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有这么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自己与师父的最后一次对局。   那个到死都没有输棋的师父,没有留下姓名的师父,就如同此刻坐在自己的眼前。   “老夫输了。”   两人平局。   “小子,最后一局了,可要小心应对!”   韩信红着眼,“我一定会胜过您!”   第五局还未开始,老人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您没事吧!”   韩信被惊醒,老人气势尽消,再次回到了那种垂暮之态。   中年人很快从台下冲了上来,狠狠瞪了韩信一眼,然后快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为其喂下了一粒药丸。   “咳咳,果然还是老了。”   看到老人缓过气来,中年人总是放下心来。   “您老总是如此,这小小棋局,如何能跟性命相比!”   没有搭理他,反而对着韩信说道:“兵者,无畏!小子,再来!”   一时间,韩信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老人产生了敬意。   中年人哀叹一声,只得席地而坐,看两人对局。   又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到最后棋局上已经没有可用棋子,双方谁都奈何不了谁。   “行了,行了,这局和棋了!”   中年人面带担忧,看向韩信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请求。   老人却是开怀大笑,“好小子,兵家后继有人!再来一局,定输赢!”   韩信离席拱手,“老人家,此棋无需再下,小子归还宅契便是。”   老人瞪了一眼旁边儿子,再看向韩信。   虽衣着破败,但少年英气让他有了无限缅怀之情。   “老夫如你这般年纪时,便随父亲在军中厮混。   这辈子出生入死,驰骋天下,终看到天下归一。   功名利禄,早已登临极限,却唯有一件憾事,至今未能如愿。”   听着这老者的讲述,韩信抬起了头,眼神中闪着光彩。   能够驰骋天下,而且活到现在的,只有一人。   “我姓王名翦,兵家后辈,可愿拜老夫为师?”   韩信面带难色,“可小子已有师父。”   王贲冷笑,“你那师父姓甚名谁,如今兵家,谁能与老父同列。”   王翦只是深深看了韩信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既以兵法为师,何必纠结于师承何人?老先生征伐一生,就是一本旷世兵书,如今要传于你,如何不接?”   此时,一位同韩信一般年纪的少年登上台来。   他一身朴素衣物,面上带淡然笑容,看向一脸纠结的韩信。   王贲挑了挑眉毛:“兵家之问,你小子掺和什么?”   那少年笑着道:“我只是来下棋的!” 第156章 棋局之外   王贲看着这小子,没有说话。   能够被李斯看中的人,果然不一般。   整日呆在御史府书库,从不出门,但已有些事情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这次兵家出问,老父亲跟这韩信打了个平手,看样子朝中有人坐不住了。   以武立国的大秦,在兵家这件事上不能输。   问题是这小子能不能胜?   “翦公!”   “唉?贲儿,这是谁家孩子?”   王翦很纳闷,自己好像没这么个懂事的孙子。   王贲躬身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老人点了点头。   看向恢的眼神变了变。   他见过韩非,那是个惊才绝艳的男子。   没想到,那个小气的廷尉竟然会让这个孩子成为他的传人。   “不错,有你老师几分神采。哈哈,终究是老了,以后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去吧!你的彩头老夫代你出。”   王贲搀扶着王翦走下了高台,韩信则是看了看桌旁的箱子,看向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你想要什么?”   恢看了看王翦苍老的背影,坐在桌前,“要你成为那位的弟子。”   韩信看了看那老者,眉头舒展,“那得先胜过我。”   一人入秦,能够让威震天下的老卒出面,已经是这一次的兵家之问的终点。   他没想到最后却出来个少年。   “可。”   少年脸上带着平淡笑意。   韩信不以为然,开始第一局。   可是越下,自己却越是心惊。   对面少年的反应太快了,往往自己移过棋子后,对面就动了下一步棋子。   这人下棋没有任何章法,每一步都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韩信有种深深的恐惧。   他发现,自己像是被看透一般,自己动的所有棋子,对面那人似乎都有应对的方法,甚至不止一种方法。   而这些方法,都是致胜的杀招。   一局毕,韩信败。   对面那少年淡淡声音传来,“第二局?”   看着这位衣着普通,甚至相貌也不如自己的少年,韩信咬了咬牙:“第二局!”   台下的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这一局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不像是下棋,因为韩信对面的那个少年有些步骤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坐在下面的王翦皱着眉头,看完了棋局。   他想不通,这世间怎么会有没有感情的人。   韩信同样不理解,第二局给他的感觉更加奇特。   自己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冰冷的寒风。   虽然那少年脸上的淡淡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是棋局之上,遍地风霜。   二局毕,韩信败。   “第三局?”   那淡淡的声音再次传来,同之前一模一样。   韩信眉头紧锁,看向这少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每一步?”   他觉得这个少年肯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这只是棋局而已,没有变量,你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一种既定的结果。比如,马跳出,只有两个点,在固定的规则内,一切都是定数。”   韩信脸上带着震惊,他听懂了这个少年的话。   他竟然能够推演了所有的结果。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的每一步他都能立即应对。   “你是谁?”   少年笑了笑,“三局下完,我再告诉你。”   台下众人已经没有了第一局的那种热烈气氛,第二局的棋局就如同第一局一般,没有任何悬念的胜了。   王翦老脸上渐渐舒展,重新带上了笑容,“这兵家后辈看来是输了。”   王贲不解,“为何如此说,我看这韩信第二局明显要进步不少。”   王翦摇了摇头,“此棋名象棋,终究只是象而已。真正的战场,可不是如此明了的,每一只队伍,甚至每一个士卒,都能够影响战局胜败。”   王贲恍然,“这小子不是用兵家手段在下棋!”   “怪不得,朝中之人会让此子出战。”   一个只了解规则的人,在规则之内,是无法取胜的。   第三局很快结束。   韩信变得坦然了许多,对面少年站起躬身。   “记得履行诺言。”   韩信带着不悦神色,收拾起了自己的包裹。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恢淡淡一笑,抱着那一箱金子,下了台来。   “翦爷爷,给您的金子。”   王翦却是摆了摆手,“好小子,一点都不留手。胜了兵家之人,金子便归你了。”   恢挠了挠头,“奉命而来,不敢放水。”   韩信扛着包裹,随后下台来。   立马跪在了王翦面前。   “二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唉,这是为何?”   王贲看向恢,后者举了举手中箱子,“百金换一个弟子,王氏不亏本。”   王翦当即了然,这小子一定是将这弟子名额换成了彩头。   看着跪地猛磕头的韩信,王翦前所未有开怀大笑。   “好好好!快快起身,快快起身。贲儿,先带信儿去洗漱一番,今日在府中设宴!明日启程,回东乡。”   恢在一旁看着这师徒和睦的场面,心中也很高兴,了却一件小事,却得了百金,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   那高冠博带的主持却在这时走下台来。   “两位兵家之人,陛下在蓝田等候。”   王翦面色有些纠结,看向王贲。   “可否让老夫休息一晚?”   那人笑了笑,“陛下没说何时启程,但老人家如此状态,还是明日再行比较好。”   “谢过使者。”   那人躬身离去。   早有兵卒为几人隔开道路。   王氏侍从也将老人架上了车。   恢抱着箱子,上了李氏马车。   韩信却对他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份!”   恢露头看向他,“我是张苍,有时间可以来御史府书库找我!”   韩信眼睛瞪大。   那个解开公输谜题的御史苍,竟然是个小孩。   坐在车上的王翦看着一脸沉思的韩信,笑着道:“还在想那三局棋?”   韩信点头,“小子…徒儿自负了。”   王翦点点头,失败是常有的事情,往往胜利才是不多见的事物。   “兵家之事,并非一局棋能够完全推演的。”   “可是,二师父,我想不通为何会输。”   王翦笑了笑,“是因为你的棋盘太小了。”   韩信皱了皱,不理解这句话。   “嘿嘿,之后老夫教你对弈,再去同那小子比一场如何?”   韩信看着老人这笑容,怎么感觉有点奸诈的感觉。   不过他依旧点了头。   “谢二师父!”   “好徒儿,兵家之道,在战场,不在棋局!记住了。”   “徒儿谨记!” 第157章 为兵家再添一子   蓝田大营。   秦始皇收起棋子,看向对面的萧何。   “棋局已毕,何卿感觉如何?”   萧何拱手,“臣回归咸阳,定要见见这位御史。”   秦始皇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点了点头,“见见也好。”   在蓝田大营,有很多事情要做。   安置墨家之人两脉多年不见,如今重新聚首,一场宴席。三个老头尽诉衷肠。   秦始皇听得很感动,喝了不少酒。   萧何在第五日才得以见到秦始皇。   当时皇帝陛下正在大帐中,同太尉下棋。   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尉一脸焦躁,便将他推到了棋桌前。   第一次觐见,就在棋盘上厮杀,似乎有些不怎好。   萧何在想怎么让自己输得好看一点。   可是看到棋子他傻眼了。   从来没看过,想输得好看一点都是难事。   倒是秦始皇很耐心的讲解规则,这才让萧何知道,原来在国都门口,有人摆摊出问。   秦始皇给萧何的第一印象很特别。   感觉他不像是一国君主,做事情很仔细,下棋时都很慎重,不愿丢一子一卒。   虽然仍是健壮年纪,但给他的感觉像是一个老农,面上虽然带着笑意。   但神态之间又有忧虑之色浮现。   这是个忧心之人。   秦始皇并没有给萧何什么承诺的言语。   倒是勉励他几句,并且赏赐了些物品。   今天算是最后一次召见,秦始皇却在看国都传来的奏报。   上面是今天的棋局,描画着几场对局的经过。   萧何对这位御史苍起了些好奇心,觉得是个难得的人才,起了见一面的打算。   秦始皇的笑意中似乎带着深意,让萧何有些纳闷。   “今日便启程?”   “夏播在即,臣已轻松数日。”   “哈哈哈,陪着朕能算轻松之事吗?”秦始皇笑了笑,“也好,治粟内史只有农乙总是不妥,卿早日归去,也能分忧。”   萧何告退,立即备马,星夜归国都。   农家之人的研究让他开了眼界,对于大秦的庶民,这些东西将会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同时也感受到,秦始皇对他们这种小氏族的态度。   这将是一件影响大秦未来局势的重点。   让他不得不尽早安排自己家中的诸多事情。   秦始皇召来王绾,询问对恢的奖赏。   这小子从云梦而来,虽是小吏之子,但是天赋极高。   这也让秦始皇看到了教育带来的改变。   推行教育,王绾很是赞同,但对于教什么,怎么教,大臣们有不同的意见。   农闲时,所有受傅的青壮都会有集训,其中也教授识字等课程。   但这种教学并未脱离生产,而且很多黔首青壮,根本不可能脱产学习。   原因很简单,家贫无以致学。   恢是幸运的。   碰到了秦始皇南巡,碰到了李斯。   “恢还未有姓氏,如今南郡郡守与喜联姻,陛下倒是可以赐其姓氏,另取一字相赠于恢。”   秦始皇点头,“此赏赐却很合适。取笔墨,朕给喜写封信。”   喜的病情得到了控制,终于活过了历史上记载的日期。   这是让秦始皇充满信心的一个消息。   三日后,一队车马驶进了蓝田大营。   秦始皇亲自相迎。   下车来的老者让他有些恍惚。   多年未见,这位老人更加苍老了。   “陛下!”   王翦看着这位君王,口中嗫嚅着,却这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卿,老了许多。”   “陛下也沧桑了。”   寒暄一阵,秦始皇看向了一旁的少年。   “你就是韩信?”   “兵家后人,见过陛下。”   “不错,有胆气。”   秦始皇没有从这小子身上看到一丝胆怯,不由得赞赏一句。   “对于朕的回答,你可还满意?”   韩信尴尬一笑,五局三胜,最后一人连赢三场,让他依然耿耿于怀。   “多谢陛下高台,让信闻名天下。”   秦始皇点了点头,“你那棋局很好,不过似有缺失,今日朕便为你再添四子。”   韩信不解,王翦却是皱眉。   他对于蓝田之行,很有期待,或许能够见到那传言之中的神物。   却想不通,秦始皇之言,要为象棋添上两子,是何意。   韩信所带来的象棋,棋子共黑白二十八子。   卒車马相士,一方各有两子,各代表战场上的不同兵种。   秦始皇说再添四子,难道大秦要再加一个兵种?   带着这个疑惑,一行人来到了校场之上。   面前是四个用黑布盖着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几个方士打扮的人面带期待,看到秦始皇一行人的到来,脸上顿时带着谄媚。   王翦想起了王离在书信中的话,想到了那小子所说的开山之物。   这些方士似乎搞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秦始皇并没有打算给两个人看那后世景象,对于兵家之人来说,那些东西还太过久远。   王守阳本来要告诉他什么三大穿越宝典的,但是秦始皇看了上面目录,觉得实用性不大。   解网友问,为甚不安排三大穿越宝书。   先不说上面字体的原因,单是时代的差距,上面记载的一些事情,在秦朝还都是没影的东西。   比上这个,秦始皇更在意的是目前大秦能够够得着的技术。   比如后世象棋中的“炮”。   这玩意可是对付骑兵的利器。   如今马镫已有,北方游牧民族的兵种加强,总要有东西出来克制才行。   如今火药有了,浇筑炮筒对于工匠们来说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兵家有问,朕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但是想必你们对之后兵家之事也有疑问。所以今日便让两位看看,后世兵家利器。”   遮盖在上面的黑布被拉开。   黝黑的空心铁柱被安放在铁质的轮架上。   韩信一脸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此物名为火炮,之后士卒会演示使用之法。”   王翦深深吸气,闻到了一股莫名的味道。   屠睢挥动手中小旗,立即有人上场。   在一系列操作之后,秦始皇堵着耳朵对王翦说道:“声音很大,卿可堵上耳朵。”   王翦看向其他人,似乎都如此动作。   便带着好奇,将食指塞到了耳朵里。   “点火!”   在尾端的信子被引燃,冒着一股白烟。   轰!   一声巨响,火焰从那火炮口喷出,一点黑影迅速飞向远方,顿时一股白烟冒起。   远处的土坡四溅,碰撞声很久才传来。   韩信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东西。   摧城利器啊! 第158章 未来的战争   校场的硝烟久久不曾散尽。   带给众人的震撼也深深烙入心中。   “摧城,破车,破重甲军阵。此物,真可成为一军。”   王翦脸上带着激动神色,他的脑海中不断预演着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战斗。   若有此物相助,很多场攻坚之战,可以少死很多人。   “老将军眼光独到,此物若是人手一个,该当如何?”   秦始皇笑着问出这个问题。   王翦眼睛微眯,然后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落寞神色。   “陛下,臣已经老了。”   壮士暮年,老骥伏枥。   纵横天下的心气,早已在漫长的一生中消磨。   他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韩信。   秦始皇也看向了韩信。   “学遍兵家的后生,你来说说。”   被百家问了这么多问题,秦始皇终于逮到一个,可拷打的角色。   韩信喉咙微动,说话声音有些结巴,激动的手掌颤动。   “很…多很多…兵阵要……要改了!”   在韩信看来,一个武器,终究是武器。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但是若这件武器离谱到了一定地步,那就不再是武器。   而是上兵谋略。   马镫的出现,将车兵踢下了历史舞台。   如今又出现了火炮,重甲兵也将会在不远的将来消失。   火器的威力他知道。   那未来的悬在人类头顶上的利剑,他更加知道。   只是这东西不适合这么早出现。   他,亦或大秦都还没有准备好迎接这种武器的到来。   大秦所需的也不是更加锋利的武器。   而是如何去治理这庞大的国土。   任何事情的发展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   而那后生对着他最尊崇的,便是郡县制。   这是最终的答案。   郡县制是治理这个庞大国家的最终答案。   统一。   这个王守阳念叨了多少遍的词,却让秦始皇感受到了艰难。   如今大秦是统一了,郡县也在堪舆图上分得清清楚楚。   但是人心呢?   王守阳给过了他一个答案。   但是秦始皇觉得那个答案并不适合现在的大秦。   如果那是最终的答案,也不会由他去完成。   “陛下,此物是火药所制?”   王贲平复了一下心情,想到了王离给他的书信。   “全赖诸位仙师!大秦有了如此利器。”   秦始皇毫不吝啬对几个方士的赞扬,尤其是卢生。   这人心思细腻,对于火药一道似乎天赋颇高。   赏赐自然少不了。   但是这群痴迷的方士已经对平凡的物品不感兴趣了。   追着秦始皇询问威力更大仙法。   “火炮可大可小,诸位仙师,仙法变化无穷,需要仔细钻研。”   秦始皇说的模棱两可,让他们自己去琢磨吧。   自己这里可没有标准答案,后世那小子只是一介凡俗,根本没有接触更机密的配方。   下次或许可以询问一下火铳的做法,先打发这些人再说。   卢生随即道:“陛下言之有理,我等若要掌握此法,需要考量太多。就比如水泥之法,陛下有言,可有速凝之水泥?可有水中凝固之法?”   一连几个问题,把秦始皇都搞纳闷了。   这位大忽悠看样子真的入迷了。   “诸位,如今火药需要尽快找到安全制作和储存之法,大秦开辟道路,开采矿物!此物有大用。”   秦始皇准备先来一批订单。   驰道修建,煤炭开采,若是搞上点这东西,进度直接就起飞。   “陛下勿要忧心,我等必然尽快探究出安全之法,让大秦成为地上仙国!”   一众武将默然无语。   这群想要成仙的人可比他们疯狂多了。   秦始皇倒对此很淡然。   不管如何,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诸位仙师,若有同道众人相熟,不妨书信一封,相邀前来一同窥探仙法之妙,朕会为你们送达各处。”   有些人明显迟疑了,但是有人确实需要人手,便当即答应下来。   秦始皇也没有强迫,只是淡淡道:“仙法之事,总要有代价,若是轻易泄漏,天下将会大乱,诸位不要怪朕将你们囚于此地。若日后大秦有能力掌控这份力量,诸位获可有自由之日。”   众多方士纷纷点头,表示会尽早让那一天到来。   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生或许很难有自由的日子。   他们窥探的东西,将会是大秦最高的机密。   秦始皇根本不会放他们离开。   “兵家两位,可否试试这火炮?”   韩信搓了搓手,脸上有些跃跃欲试。   这等利器,离开这里就见不到了,机会难得。   韩信跳下台去,秦始皇则看向了王翦。   “老将军,朕给您准备的这位弟子如何?”   “天资聪颖,是个兵家苗裔,只是心性仍需打磨。老夫会在之后的日子里,让其成为一把神兵。”   秦始皇看着这位老人,点了点头,“此子,并非为朕所用,朕想把他留给扶苏儿。”   王翦点了点头,“是该为大秦后辈留些根基。”   跟随秦始皇的臣子,大都老迈,真正能够成为大秦之后的栋梁的,没有多少。   秦始皇想要在余下的时间内,尽量培养出一个可堪大任的接手人。   扶苏在改变,这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兵家之事告一段落,韩信在离开蓝田时,秦始皇给了他一件东西。   “小子,此图好好看,若能为后世开辟疆域,朕许你彻侯之爵。”   一听封侯,韩信立马来了精神。   郑重接过那卷布帛。   “信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言外之意,这彻侯我当定了。   秦国能封彻侯之人,仅有六人。   最后一位,便是王翦。   至于王离,只是袭爵。   韩信的结局,王守阳说的明白。   秦始皇知道,一个人若是穷苦惯了,对于权力的渴望会更加强烈。   他给了这个承诺,也希望以王翦的手段,让此子的心性改变一些。   “老将军,好生修养,大秦之变才刚刚开始。”   王翦深深看着这位君主一眼,“老夫拭目以待。”   一行车队渐行渐远,秦始皇打开手机。   打出了一行短信。   “后生,韩信已被王翦收为弟子。”   没有过太久,熟悉的声音传来。   “政哥,怎么不跟我开视频呢!我还想让兵仙看看后世的猛料呢!”   秦始皇笑了笑,这小子!   “看什么猛料!期中考试如何了?”   这小子最近忙着考试,两人短信交流的频次都减少了很多。 第159章 农业的底线   一问到考试,这小子就不吭声了。   秦始皇收起手机,看向屠睢。   “去农学看看吧。”   蓝田大营的水稻田一片绿油油的。   这是正常生长的稻子,让人看着欣喜。   公输、墨家、农家之人,被王绾带到这里参观。   众人算是开了眼界,对于农家之人,表示羡慕。   这是个起点极低,但是上限极高的学问。   农家之人,正在大道上狂奔。   诸多增产的手段,让人无限憧憬,大秦丰收的景象。   公输合轻抚禾叶,声音中带着喜色。   “言兄,如此农法,若推至天下,老夫都不敢想象那种景象!”   种言抚须而笑,看着沿河开辟的水田,淡淡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相夫厘却是看向一旁的老墨匠:“师兄,那水车可是您所造?”   匠承笑着点头,“大秦第一轮水车,便是这台,陛下希望尽快民用,所以造的时候有许多不到之处。”   两脉墨者相聚,曾经彻夜相谈许久。   最终相夫厘没有接受匠承给的巨子信物。   因为他发现,自己对于秦墨这一脉的发展,了解太少了。   尤其是这位师兄,收了个好徒弟,是齐墨后辈远远不能比的。   起初还心高气傲的众多齐墨弟子,在进入蓝田大营后彻底傻眼。   他们还没有进到最机密的东工,便对黑色的道路产生了好奇。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道路模样,平坦且坚固。   东工事关机密,秦始皇与众位大臣商议后,只打算对公输与齐墨两家开放一部分东西。   道路,锻钢,炼焦,炼油。   这是之后两家之人会被分配到的地方。   大秦接受了这群人的考验,自然也会有一段漫长的考察,来慢慢容纳这些人的归附。   农学之地没有种言想象的那般大。   两片地,两栋暖房。   仅此而已。   但是这里发生的事情,以及暖房里的东西,都让他觉得未来大有可为。   “诸位,此地如何!”   秦始皇笑着从远处大步走来,对众多百家之人爽朗大笑。   “陛下,这农家之地,似乎小了些啊!”   开口的是公输合,对于这老头的快言快语,秦始皇已经习惯了。   “大秦疆域,都是农家之地!只看诸位先生可有那个本事!”   种言拱手道:“陛下,如今秦之疆域广袤,各地气候不同,若依老夫之见,当在各郡设立农家田院,以验证农法差异。”   秦始皇连连点头,“朕已令人去选址,就等农家之人选择了!”   老农头去往长春郡便是这件事的开始。   作物的生长,离不开当地的气候影响。   老农头亲自坐镇的长春郡,便是要培育出耐寒作物。   而各郡作物差异,并非要按照郡县分布,而是要看区域性的气候影响。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一水之隔,天差地别。   “农家务实啊!言兄恐怕想不到,咱们这陛下,早就盼着你们来呢!”   匠承在旁边笑着打趣,秦始皇对于百家的安排,早就是伏线千里。   种言则是深深施礼,“多谢陛下。”   秦始皇则是连忙拦着老人,“先生先别急着谢朕,朕还有礼物相赠。”   说着命侍从拿出一图,教给种言。   “这是后世作物生长分布舆图,农家之人任务艰巨,朕要代天下人,先谢过诸位!”   种言双手接过这图,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喜悦之情。   “陛下,有了此物,农家必立大功!”   “有先生此言,朕便放心了!”   这是一幅后世的舆图,有些绘制的地方自然与现在有所差距,这些都要农家之人去实地验证。   “朕承诺设立农学,心想着等到治粟内史回归,两脉农家之人齐聚之时再行此事。但时不我待,今日,趁着三家齐聚,就在这田野之中,成了大秦农学如何?”   “彩!”   众人一阵欢呼。   众多农家之人涨红了脸,并不觉得秦始皇此举是怠慢了他们。   于带着大秦未来之地的田地里,成立面向未来的农学,这将是一件流传后世的美谈。   种言则是带着激动的神色,大笑道:“能做此事者,非始皇帝莫属!农家之人,怎能不应!”   大秦农学成立的消息随着兵家之问流传天下。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秦始皇此举会给黔首庶民带来怎样的变化。   但是人们从报纸上最后的一句看到了答案。   秦始皇将裱好的麦穗,递给了种言。   “朕希望,这株稻穗不是农家努力的方向,而是农家努力的起点。”   ……   时间匆匆,已是秋日。   秦王政二十九年的东巡在车驾重回国都时结束。   这一次同样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对于底层的民众来说,立国三载的大秦,正在改变他们的生活。   从日常的饮食,到田间的耕种。   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发生着变化。   这种变化,随着每月发布的月报,在很快的进行着。   有些人害怕,有些人平淡,有些人期待。   不管是何种的态度,终究被深刻的影响着。   一处风景优美的大山之巅。   飞云流瀑,落日残霞。   篝火之畔,几人对坐,煎茶闲谈。   “如今农、墨、公输,皆已出问,归附秦皇。若如此下去,百家尽付,六国旧地恐生变化。”   一人淡然:“故恒无欲也以观其妙。道家,不会参与这场纷争。”   说完,此人起身,提着一盏灯笼,飘然下山。   其余几人纷纷摇头,“道家既然不愿掺和此事,那其余百家,也要出面了。”   “秦开商贸,商家随后便有问!”   一个衣着华丽的人起身,拱手离去。   秦的变化,让商家重新走回正轨,那趋利的他们,定然会出问。   剩下几人脸上很不好看。   商家之人若真的归附,对于他们而言,却是缺了一份重要助力。   “那几个派去的方士,可有消息传出?”   “蓝田大营防守严密,至今无人能够潜入。”   气氛冷漠了一会,为首之人再次出声。   “那百人丘行刺之人,可曾寻到?”   “有了踪迹,正在下邳!”   终于算是有了一点好消息,为首之人起身。   “老夫亲自去会一会此人,若有用,可令其接触项氏之人。”   山风吹来,清凉如水。   红日落下,带来了淡淡星空。 第160章 更迭   暑天的温度很高。   咸阳宫殿里,温度却如同春日。   几个侍者抬着冰块上殿,小心放在冰鉴之中。   宦官从里面拿出一杯醪糟,呈给秦始皇,轻饮了一口,顿觉暑气尽消。   出门一趟,为的是看将作少府关于国都道路的铺就计划。   沥青路的出现,可以解决国都雨天泥泞的状况。   开商贸,道路是关键,秦国国都若想聚拢天下财富,各处道路自然要是最顶尖的。   除了道路,还有各处关卡的工作梳理。   前段时间的国都之乱,至今没能查到元凶。   这件事让秦始皇很没有安全感。   改变照身帖的方式是能够改善这种状况的。   文字的描述,自然比不上图画一目了然。   国都最好的画师现在全都在印刷工室里,绘图,雕版,都需要这种人才。   果然很多事情若是细分下去,都是一件能够耗费一生的事情。   有了后世绘画技巧的加持,这些画师进步飞速。   看着桌子上用炭笔描绘的自己画像,秦始皇点了点头。   “果然,明暗之间的变化,可以让人如真一般。”   章邯接过一看,不禁赞叹,“画师技艺,描绘万物,此法也算是一条大道了。”   有了水泥的加入,秦国各项工程的进度飞快。   章邯总算是有了些闲暇,能够休沐几日。   “身份帖一事,便看将作少府的工匠手艺了,这里有简笔描绘之法,先照着朕的画像,做出一版。”   身份贴的设计是秦始皇在见到后世身份证后的想法。   相比于照身帖,身份贴的信息更加完善。   以往秦律以身高定成年标准,现在有了出生日期,人的年纪一目了然。   照身帖虽有影像,但竹板上刻画太过随意,大多都是画师随意发挥,基本与原人没什么关系。   “陛下,此物一出,户籍编制都要改变了。”   “先从国都开始吧,之后各郡邑,各县邑,再到各乡。缓缓而为,无需急切。”   商贸解冻,势必会带来人口的流动。   人口流动,必然会导致审查压力,更便捷的身份证明是最好的选择。   “唯!臣即刻命人去做。”   “骊山陵墓,暂且停工吧。先将上林学宫与国都道路修建完成。”   “这……”   秦始皇的陵墓一直在进行,有了水泥,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此时停工,却有些出乎章邯预料。   “身后事,等朕老了再做。”   经过了许多事情,秦始皇开始明白,他的一生应该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   陵墓等自己彻底不能四处巡视的时候,在建造也不迟。   那时的大秦或许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吧。   章邯点头,这个决定,算给他的工作减轻了不少压力。   “臣会妥善安置那些匠人。”   “如今卿可还缺人?”   章邯笑了笑,“一下人手充裕了,臣倒是要重新安排各处工程,国都道路应当能在来年春初完成。”   “这倒是件好事!”   章邯也笑道:“如今国都商业兴盛,陛下可要提前规划一处货商集结之地。”   “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朕,长安是个好名字,不如就选定此地了。”   咸阳东郊的一大片土地被划归成了商贸区。   “午时便在宫中用膳,听说庖厨又做出了一件不错的吃食,卿也尝一尝。”   正查看地图章邯当即拱手,“陛下东巡在外,每月小记之中所食之物,可是让臣垂涎已久,今日终于能一饱口福!”   大秦月报之中,秦始皇每月小记的栏目里,除了记载这个月大秦陛下的行程,事务,还有一些日常饮食。   每件特色吃食都公开了制作方法,乃至于很多吃食都成为了一件不错的谋生手段。   国都之中,已经出了不少这方面的食肆,非常受欢迎。   “今天这东西可是很不错的吃食,卿确实有口福!”   等到宦官端来一碗乳白之物,上面点缀小葱,香味四溢。   “这是?”   “豆花,豆泡水磨浆,加以卤水,便可制成。”   “嗯!此物可口!是一些年老之人饮食佳品!”   秦始皇尝了一口,点了点头,“豆是件不错的作物,不仅可以食用,制油,如今这吃食出现,算是物尽其用了。”   “臣愿求制作之法。”   “去看本月月报!”   章邯乐呵呵的再要了一碗,豆花虽好,但不饱腹。   秦始皇又命人上了些油饼,一餐简单,却胜在新奇。   归了咸阳,本想休息一些时日,但是事情繁多,皆都需要他来决定。   处理完将作少府的事情,秦始皇决定也给自己放放假。   官吏都有休沐时间,自己富有天下的人,却整日劳累,有些说不过去。   平日勤政的陛下突然给自己放假了,还一放就是半个月,这让很多朝臣感到稀奇。   丞相府内,王绾看着憔悴了不少的隗状,有些担忧。   “左丞,这才多少时日,为何憔悴如此!”   隗状笑着摇头,多年老友,此人面前无需隐瞒什么。“自此上次国都之乱,便大病了一场,这些时日时常觉得处理政事,力不从心。”   王绾神情微变,“可曾找医者看过?”   “已经看过,说是忧思成疾。正打算告知陛下,打算告老。”   王绾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往日,陛下恐有不允,但是今时不同,骊山陵寝停工,倒是少了些事物牵扯……”   “老夫正是看到陛下改变,此请必能获准。此后朝中之事,便有劳你了。”   王绾摇头苦笑,“老农头已成上林学宫大祭酒,屠睢也为自己谋了个军事学院的夫子之位,如今你也走了,朝中老臣,还有几何?”   神情憔悴的隗状笑道:“你我所思所想,已经跟不上如今大秦局势发展,倒不如早些退下,也能颐养天年。”   “你倒是放得开,老夫却无法做到如你这般洒脱。”   立秋之日,大秦左丞相隗状去职归乡。   冯氏,去疾升为大秦左丞相,分担丞相之事。   萧何将隗状扶上马车。   “何,此一别,或许便是永别。老夫送你一言如何?”   “先生请讲。”   “大秦日后如何,皆是尔等所为,每一件事的改变,其实皆都是一念之间。”   萧何听得迷糊。   隗状摆手,“就此别过。”   目送这一队人远去,萧何深深施礼。   半年相处,他从这位左丞相身上学到了很多,同时也改变了很多。 第161章 来晚的医者   冯氏上位,成为了很多人的焦点。   三公之中,两位冯氏之人,陛下眷顾冯氏,可见一斑。   冯去疾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排新一期的月报印刷。   也不是配合将作少府,安排国都道路的修建。   而是直接赶到了国都内史管辖的淳化县。   看着被白布隔开的民房,冯去疾脸上有些担忧。   “疫病刚刚开始蔓延,应是鼠疫。”   医者给冯去疾解释事情的发生经过。   “可否是人为造成。”   淳化属内史管辖,距离咸阳不过百里,若真有大疫,威胁甚大。   冯去疾对于这种事情最先关心的就是是不是人为造成,前几番百家相问,还算温和。   若医家之人出问,疫病是很不错的题目。   “未曾发现是人为,黔首说开始是几家猎户出现寒战高热,后来县邑有一吏员昏厥,才有人发现。”   冯去疾松了口气,若非人为,就好办了。   应对鼠疫的方式很多,陛下得知此事之后,便写了些内容交给了他。   大秦对疫病有明确的应对措施,最主要的便是将病人疠迁,也就是隔离。   基本上进入疠迁的人,就是等死了。   此次疫病防治,秦始皇很关注,同时在月报中征召天下医者。   医家从来都是被重视的一群人,对于百家来说,这群人往往默默无闻,但是却被贵族王室十分重视。   任何一个有名的医者,都是贵族的座上宾。   “陛下要聚天下医者来此,你们各脉相见,可有一场大论啊!”   陛下要纳百家之学,医家必然是重要的一员。   此次淳化有疫,也是一个由头。   他之所以过来,也有秦始皇重视的意思。   “陛下所传之法,已经算是控制住了疫情蔓延,若医家诸脉齐聚此地,相信不久,此次疫病便可消弭。”   看着束缚着口鼻的士卒在撒石灰,有的则拿起莽草、嘉草点燃熏烤各处房舍。   “可有死人?”   “目前已有十五人,皆都火烧深埋。”   “诸多医方施治时也要防止医者感染。”   处理这件事的医者是夏无且的弟子,对于疫病很有经验。   新的一期月报很快刊行。   借着这次淳化疫病的机会,秦始皇号召各地消灭五害,并且再次重申少吃生食,少喝生水。   并且对环境卫生和个人卫生会导致疾病的发生做了详细描写。   这让很多人开始改变自己生活的方式。   报刊中透露的一些医家之术,半遮半掩,搞得很多藏于民间的医者,对这次西行有了些兴趣。   若真有神人传授医术,那可堪比上古岐伯与黄帝的对谈。   年过不惑的阳庆决定疯狂一把。   他将自己所藏医书尽数打包。   他钻研医术多年却并不曾为人治病,家境富裕的并没有什么名望上的追求。   只是今年秦始皇忽然派使者邀他进咸阳宫,让他有些纳闷。   秦始皇怎么会知道他精通医术的。   天下医者众多,咸阳宫里更是名家妙手,多他一个不多。   自己所忧虑者,无传承之人。   如今年纪已经过不惑之年。   虽有个儿子,但是不是学医的好苗子。   自己钻研医术半生,这件事最让他愁苦。   子嗣传承是最好,但儿子不争气,那便找个好的徒弟也行。   但是天下之大,何人可得自己秘传。   直到他看到了那震惊天下的告万民书。   秦始皇的雄心让他震撼。   纳百家之学于上林学宫。   这将是一场盛事。   或许里面就有自己所能寻到的人。   从今年起,四家之人先后出问,成为一时美谈。   作为得医家一脉秘传的他有些坐不住了。   心想着有那一脉能够出面,向秦皇发问,自己也好凑个热闹。   一场疫病成为了契机。   “良人,你那同胞兄长求见。”   “啊?他怎来了?”   门前妇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倒是大包小包的,还备有车马。”   “请他到堂前等候。”   放下包裹,阳庆来到前厅,有位年纪长自己一些的男人在堂前跪坐。   公孙光,自己的胞兄,平日在淄川行医,很有名望。   见到他来,连忙起身,“庆弟,你这日子过得令为兄艳羡啊!”   “兄长莫要笑我,怎比得您神医之名遍传齐地!”   “哈哈,咱俩就别互相夸耀了,为兄此来有要事。”   阳庆脸上带着笑容,“是何要事?”   公孙光为所为何事,阳庆已有猜测。   公孙光很是直接,“月报可曾看了?”   “光兄是为那医家之问而来。”   公孙光笑道,“如此盛世,以庆弟之术,一鸣可冠绝当世。”   “冠绝当世可不敢言,天下医者众多,小弟只是一山野之人。”   “庆无意此事?”   “不,弟不才,正准备西行之物。”   公孙光当即大笑,“我已备好车马,何不同行!”   阳庆欣然应邀,此次去咸阳,定然会有一番争斗。   有兄弟相助,怎么也比一人独往要好。   两人带了几个随从,车马西行。   一路之上,求医者甚众。   原来是一些黔首,得知有医者顺驰道西行,纷纷在路边等着,期望有人能够救治疾病。   半月路程,两人边问诊,边赶路,行了一月时间才到咸阳。   等到地方才得知,那淳化疫病已经被消弭,诸多医者此时云集咸阳宫,正等着秦皇召见。   “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   阳庆有些失落,紧赶慢赶,终究是没能赶上大展身手的机会。   公孙光却是安慰他道:“一路问诊,救治诸多病患,也算不虚此行。”   “也对,只是不知这场觐见,咱俩还能不能参与。”   两人在关口登记完毕,那哨卒便双眼立即瞪大。   “两位慢行!”   “哦,可有什么不对?”   公孙光上前一步,挡在了阳庆身前。   那哨卒带着一丝尊敬之色,“两位莫要惊慌,可是一路行医而来的齐郡医者。”   “我二人确实是一路行医而来,也是齐郡之人。”   公孙光见这哨卒并无恶意,稍稍放心许多。   “果然是二位先生!陛下有令,若遇二位先生,可直接觐见。”   “什么?”   阳庆有些奇怪,这秦皇日理万机,如何这么关注两个小小医者。   在秦始皇给医家出问的时候,王守阳给了他一份名单。   两人自然也不会想到,之后他们会有一个徒弟能够与扁鹊同列一篇,成为后世史家所写列传之一。   两人之名也因此人记载于史册之上。   虽然淳于意此时还未出生。 第162章 关于医家的安排   两人被请上马车的时候依旧一脸懵。   “怪哉,难道是你我兄弟二人一路所行被秦皇所知?”   阳庆微微颔首,心中却对兄长的说法并不认可。   因为早在秦始皇东巡琅琊时,便派人来请他。   当时自己隐居,并未显露医术。   车马行入城中,零散的宫殿,点缀在整齐的民居里面,两人像是来到了另一处是世界。   齐国临淄旧时模样已经相当繁华,但与此地根本不能相比。   很快马车行进到了一处隔绝的大路。   一股刺鼻味道传来,阳庆急忙捂住口鼻。   公孙光则是一脸好奇之色,询问御者,此地这是在干什么?   “修路!”   御者很随意的吐出俩字,这件事开春就在进行了,为了不妨碍民众交通,特地隔绝一半进行铺就。   黑色的大道让人看着惊奇,已经有部分道路铺就完毕。   比平常青石道路更加的好走。   两人一路遍览这热闹城市,行了两刻时间,总算是见到一处禁城。   “两位,请下车步行觐见。”   巍峨高耸的城门伫立,两人看到那十二尊巨大的青铜雕像延绵而去。   在让宫廷守卫再次勘验过身份后,由一位宦官引路,走进宫墙之内。   “陛下就在此殿中会见诸位医者,二位请进。”   宽阔的大殿前,宦官止步。   阳庆看向公孙光,两人齐步进殿。   殿中,秦始皇随意而坐。   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竹简,皮革,绢布。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文字。   “齐郡医者,公孙光!”   “阳庆!”   “拜见始皇帝陛下!”   关注点从文字上移开,秦始皇便看到两个中年人躬身在殿中。   “两位远来辛苦,快快请坐。”   两人谢过,在左手空席坐下。   有一位老者在对面冲着了两人颔首。   “此是朕的医师,夏无且。”   两人眼睛一亮,当即拱手施礼。   这是位响当当的医家人物。   “两位一路所行,让老夫佩服不已,今日得见,甚是荣幸。”   公孙光随即道:“见庶民患病,我等医者焉有不出手相助者?”   秦始皇点头,“两位医者仁心,正合朕与诸多医者所议!”   两人有些迷糊,来晚了半月,不知道秦始皇与其他的医者达成了什么协议。   夏无且笑道:“两位不知,先前有百位医家齐聚淳化,各施手段。疫病很快消弭,陛下宴请医者,在席间曾说道,要重修医典。”   “这是好事啊!”   公孙光眼睛闪光,天下医者众多,各脉都有所擅长的手段,却没有统一的理论支持。   若秦始皇真能牵头做这件事,那对于医家和天下万民来说都是件大好事。   这个时候的医生有个很大的问题,许多有治病救人的手段,却不轻易使出。   就像阳庆,手段方式皆都是公孙光未曾见过的,但是他并不在人前显露,就连他这个兄长去求方法,都被拒绝。   其实所顾虑的,还是自己的人身安全。   这次秦始皇昭告天下,医者施术,无论结果如何,不罪。   这是一句保命的言语,也是让阳庆西行的关键之一。   医者治病就救人,往往担负着极大的风险,小民还好,一些贵族或者是君主,在觉得医者手段错误的时候,往往就是拉出去砍了。   所以很多真正有医术的人,并不轻易传扬。   秦始皇举了举桌子上的东西,“两位此次西来,出乎朕的预料,先前请阳庆先生出山,却被婉拒。当时却是朕一己之私,未曾考虑周全。”   “陛下,庶民难当此言,只望陛下勿怪先前之事。”   “哈哈哈,怎敢怪罪,两位一路所行,让朕看到了医者最重要的东西。朕也会许诺医者最重要的东西。”   夏无且适时出声,“陛下正在令人编纂医律,无论庶民勋贵,之后问诊,皆依此律。”   “如此,天下医家当大兴!”   公孙光脸上带着激动神色。   “诸多医者齐聚咸阳,此次是盛世,还望两位久住一段时间,为医律提些建议。”   “我兄弟二人自当全力!”   两人齐声应诺。   “除了医律,陛下还承诺开医学,凡天下之人,皆可学医。”   三件事说完,两人已经知道,这次西行依然不虚。   “如此,我两人可是要长留咸阳了。”   阳庆有些感慨,觉得这或许是件不错的事情。   哪知秦始皇却摇了摇头。   “朕开医学,并不会留所有医者在咸阳。天下之大,万民之众,不可能每一人都能来国都问诊。”   阳庆脸上顿时有些动容,一国之君的胸怀果然非他这种小民可比。   “天下万民有陛下此言,可无问诊之忧矣!”   “两位医术,朕无有疑虑,此次西行,希望各位医者能够各抒己见,为大秦医典,添一笔重彩。”   如此委婉的讨要医书,让两人觉得这位天下君主给足了脸面。   “我二人此次西行,已将所有藏书尽数带来,陛下若有参照之用,自当奉上。”   秦始皇深深躬身,“就等二位这句话了!”   爽朗的大笑声在大殿中响起,代表着又有百家之人归附大秦。   秦始皇给出了足够的诚意,让原本在贵族面前卑微的医者挺直了腰杆。   夏无且领着两人来到医者相聚之地。   各处议论之声萦绕耳边。   “两位,此地靠近终年山,陛下有意在山中做一处药材种植之所,特地专为医家选了此地为上林学宫医学之处。”   此地远离闹市喧嚣,十分静谧。   站在一处山巅,远望北方,一处巨大的工地正在缓慢的变化。   阳庆带着好奇问道:“无且兄,此学宫与那舆图很像啊!”   公孙光面带疑惑:“什么舆图?”   阳庆感慨道:“陛下所言,上林学宫,取四极之势,如今看来,果然不虚!”   公孙光这才恍然,发现远处地势,正是那舆图竖着看的结果。   夏无且则是远望那已经成型的世界地图缩小版,有些感慨。   “陛下从无虚言,百家争鸣,或许终将在大秦,更加繁盛。”   远处,顺着沣水绵延到宫廷建造之地,就是涵盖百家的上林学宫。   阳庆不知道这究竟有多大,但是他隐约看到了秦始皇的雄心。   以天下地势,纳百家学问,这举动,也只有这位帝王能够做得出来。   听说为了此学宫能够尽早完成,甚至停了自己的陵墓修建。   这算是下老本了。 第163章 喜入咸阳   一个行业的出现,会牵动很多事情的发展。   就比如造纸和印刷业。   纸张成为文字所载,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   笔墨纸张之间的配合,让一些事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比如绘画,书法,还比如信件,书籍等信息的流通。   张苍朝着恢扔过去一个封信,“臭小子,以后不要拿着我的姓名去惹事了!”   “师叔,你答应过师伯的,要保护我到十六岁!”   恢接过信,看到上面的文字,笑了笑。   “是韩信啊!不知道他在东乡如何了?”   张苍看着这位与之前相比,改变了很多的小师侄,笑着道:“这小子与你的三年之约,你有把握吗?”   恢摇了摇头,“您的数算即使能够涵盖弈棋变化,我这脑子也记不住那许多。”   张苍长叹,“不要怪我俩,从小弈棋就是臭棋篓子,倒是你那死鬼师父,一手棋艺倒是非凡。”   “嘿嘿,输了也不要紧,反正那韩信便比我大,叫一声兄长也无妨。”   张苍摊了摊手,“你这散漫的性子倒是随我。”   “嘿嘿,这不是跟师叔一起学习嘛!性子自然随师叔了!”   两人正在闲聊,一位小吏匆匆而来。   “恢,你家人来了,正在御史府外!”   恢一愣,随即立马起身,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去。   张苍看着那小子背影,大喊一句:“慢点!”   离乡一载,虽时有家信,但仍不止思乡之情。   每每想起家中之事,恢的心便飘远了。   谁会来呢?   门前,站着的喜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对一旁的获不断询问。   “如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获笑着道:“父亲,您在家中不是不愿穿新衣,为何现在反倒在乎起来。”   喜整理了一下衣袍,“你弟走时,为父还是病体,如今再见,希望让他安心些。”   喜的病情已经缓解,虽然并未根治,但对他来说已经是件很好的事情。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获成了郡守的女婿,安陆县也有了一个产业。   得秦始皇赐名的龙剑茶销量很好,如今正在改善着他们的生活。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喜感慨于这种变化,对于那场对谈,他愈发的觉得似乎是一场梦。   秦始皇会改变大秦。   喜心中无比确信这一点。   秋初,再次收到陛下信件,喜很激动。   对于赐姓一事,他没有异议,倒是为了显得郑重,还是决定来咸阳一趟。   正好那为自己诊治的秦神医要赴陛下征召,两路同行,也有照应。   秦神医去了淳化县,他则来寻次子。   “父亲!”   一个俊朗白皙的少年站在御史府门口。   脸上带着喜悦,眼中却已有泪水涌出。   张苍气喘吁吁的来到门口,便见到父子相见的场面,一阵感慨。   “这一载,有劳先生教诲了。”   张苍摆了摆手,“恢儿聪慧,并不辛劳。倒是喜兄此来,算是解了这小子一个心病。”   喜看着变化甚大的儿子,有些感动。   获在一旁道:“我本想给你写封信,告知你一声我们来了,但父亲说信件太贵,拦着不让。”   喜道:“百文钱足够一家黔首数月花费,为父可还没有那么大排场。”   言语之中有些斥责大儿子。   “父亲,兄长!你们无需为钱财担忧,儿子刚赢了百金!”   张苍背着手,听着师侄夸耀自己的战绩,心中偷笑。   这小子平时嘴严的紧,如今见了家人,倒是放开了吹。   有自己的的风范。   哎呀,看着这一家欢喜模样,他便有些想念家乡风物,有时间得回去看看了。   得知喜来了咸阳,秦始皇很高兴,安排了一场私下的见面。   也是为了不让这位乡野小吏紧张,所以会见之地便选在了李斯的廷尉府。   “一载时光,喜,你神态到是恢复了不少。”   “还要多谢陛下挂念,臣得秦神医医治,才得能来咸阳再见陛下。”   李斯安排了一处小厅,所来人数不多。   王绾,张苍,获与恢,再加上自己一共七人。   王绾对于这位小吏的到访,有些意外,“你这二子所行,可是帮了大秦诸多。此次陛下起意,赐姓与你家,本来考虑你的身体,不愿你远行,却不曾想能有医者同行,也算天意如此。”   “赐姓是大事,小吏不得不来。”   单取一个云字,为喜之姓。   恢则有了字,法疏。   一场会面,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秦始皇看到了喜的变化,也看到了他没有改变的一面。   喜仍然是那个直言进谏之人,这是秦始皇最想看到的一面。   让恢带着自己父亲游览一下国都,秦始皇便回了宫廷之内。   家里人好不容易相聚,有这个君主在总会放不开的。   他也有自己的家人的事情要忙。   “父皇,儿臣已经背诵完了。”   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秦始皇晃着手中的柳条,回过神来。   “背的不错,胡亥儿,可有日后所愿啊?说与父皇听听?”   胡亥乖巧的应道:“儿臣只愿陪在父皇身边,其他的,就没什么想法了。”   “你这小子,可不诚实!”   秦始皇佯怒,手里的柳条动了动。   胡亥连忙跪下,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天真模样,“儿臣希望父皇长生不老,这样儿臣就能永远不用长大了!”   秦始皇摸了摸自己这幼儿子的头,笑着道:“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你也不可能永远长不大。”   胡亥眼中有些黯然,自从一年前被狠揍了一顿,他老实不少,今天生辰,父皇很罕见的露了面。   先是考校了自己的学问,然后再问了自己的理想,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冯劫的手段还是可以的,秦始皇能够明显感到这个不成器的幼子有了些改变。   喜一家的命运因为自己的南巡被彻底改变了。   这一件事情给了秦始皇很大的信心。   如今在看到这个幼子,他又有了些担忧。   一家天下,王权更替之时,往往会让国家动荡不安。   这需要想个方法去弥补一下。   他知道自己或许不会在几年后去世。   但还能过几年呢?   若是十几年之后,这些儿子们长大之后,各有所想又该当如何?   看着胡亥,秦始皇陷入了深思。 第164章 二代照身帖   医家聚集咸阳,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件好事。   多有求医问药之人,纷纷来到终南山脚下。   能够应召而来的医者,皆不是等闲之辈,一场罕见的问诊场面,便在山脚展开。   喜再次见到了秦神医。   “老夫现在应当叫你云喜了!”   喜笑道:“先生玩笑了!今日来此便要拜别先生。”   “哦,你要回归安陆?”   “自然,此行已经见过陛下,也游览了国都风景。   赶回去便要忙着秋收了。”   秦神医点头,然后想起一事,“先等一等,我让一位医者来给你瞧一瞧病,或许能够有令你好转之法。”   获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喜色,“先生,真的吗?”   “尽力而为!”   说完,秦神医叫过小童,去请人。   他与喜则在院中闲聊。   对于喜的病情,他已有定论,不过两三年时光。   忧虑太重,心思太多。   阳庆一脸兴奋的来到秦神医的小院,“先生,此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喜?”   秦神医站起,对着喜介绍道:“这位是齐郡医者,阳庆。此人精通脉诊,可以让他为你诊治一番。”   两人又是一番寒暄,阳庆便为喜把起脉来。   良久,阳庆摇了摇头,“秦先生此前诊治,并无错漏,喜兄可少些思虑,勿增愁苦。”   喜叹息一声,“夜间多惊梦,时常醒来,无法安眠。”   听了这话,恢连忙问道:“先生可有缓解之法。”   阳庆思索一番,“我有安神之方,写与你后可按方配置药物,一旬一服,勿要多用。”   说完,秦神医已经递过来一张纸,阳庆写完之后,交到获手中,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此物救急之中,若遇气息不畅,心痛之时,可立即服下。”   “多谢先生,诊金几何?”   阳庆摆手,“你之脉象,十分罕见,若不是秦兄说起,我还难得一见,便以你之医案,抵上诊金如何?”   秦神医当即解释,“陛下令我等医者编纂大秦医典,这些日如此诊治病患,有些便可以病情案例,抵诊金。”   “原来如此,那再好不过,有劳两位了。”   自己的病情若能被写入医典之中,或能帮助更多的人,这对于喜来说,是个不错的事情。   获面带担忧,“先生,这药若服用完毕,当如何?”   “获儿,医者也有无力之时,命在天,不可强求。”   阳庆则笑道:“我自会去信与你们,还要劳烦将服药后的诸多状况写明白。”   “多谢先生!”   一番诊治,喜一行告别两人,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阳庆则是将问诊的经过详细记录了下来,以便日后议论。   “此人脉象,已近暮年老者,恐怕并无多少时日了。”   秦神医皱着眉,看着阳庆写的医案,叹息。   阳庆点头,“我等尽力而为,便如喜所言,命在天,不可强求。”   这句话多少带着些无奈意味,两人一时无言。   “听说墨家之人送来了一些医疗用具,阳庆兄可曾见了。”   “却还没有,不如同去一观!”   同一时间,秦始皇拿着章邯送来的三块牌子仔细看着。   铁、青铜、竹板。   三个卡片上端有一个小孔,用红绳穿过。   正面有文字记述,文字皆都是阴文反刻。   背面则是幅人物半身像,也同样阴文是反刻。   三个小牌子旁边,有印上图案的纸张,清晰明了。   “陛下,此身份贴三版,各有优劣,不知可按照户籍区别制作。”   秦始皇则摇了摇头,“选出一版合适的即可。此物用了登记,可还便捷。”   章邯点头,“十分便捷,只需涂抹按压,便可快速影印。尤其是编号制定,可防止他人伪造。”   “制造时间长短如何?”   “两版铁与青铜需浇筑,颇费时间,竹板相对而言更加省时,文字一面可以用铁片加热烧蚀制作。”   秦始皇点了点头,“这竹板倒是轻巧,各地也能轻易获取,便用这版了。”   “奴籍,贵族皆用竹板?”   “怎么,不可?”   秦始皇淡淡看了章邯一眼。   章邯赶忙躬身,“臣多言了。”   “明日朝会,便公布此事,你先去准备吧。”   章邯告退之后。   秦始皇拿起了那竹牌看着上面的红绳,点了点头。   收起了自己的竹牌,然后令人将其余的物品封存。   次日朝会,群臣便看到秦始皇腰间多了个手掌大小的竹牌,上面隐有纹路。   秦始皇从腰间解下牌子,扬了扬手,“今日议事,便是此物。朕将其称为身份帖,也可以说是二代照身帖,诸位看看如何?”   说着让群臣观看。   王绾拿起仔细打量,“陛下,这件照身帖雕琢的精巧,比照身帖要清晰许多,不过为何是反刻?”   “为了方便出入登记,此物可做印章使用,刷上油墨,一按即可。”   王绾将手中物品传递下去,对于秦始皇所说的照身帖升级款,表示支持。   照身帖为商鞅发明,所有都知道,这东西的作用。   因为发明者就是间接死在这东西上的。   秦始皇给他们看的这件身份帖更加精致,上面的文字和画像无比的清晰。   这东西若能同户籍联系到一起,对于秦朝统治来说,是件大好事。   “此物造价几何?费时多久?”   李斯看过之后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回答者是章邯,“前面文字编制倒是省时,背后图画却需画师细刻,费时三日可得此物。”   李斯在心中盘算一阵,“若于户籍联系,此物发行天下,可要花费多年时间。”   秦始皇摆手道:“暂且不会发行天下,先由咸阳开始,之后推及内史诸县,先行验看此物作用如何。”   秦始皇不是不想在六国之地推行这件东西,而是时机未到。   他要等到大儿子的试卷交上来之后,再去推行此物。   如今秦国故地才是他要关注的重点。   将老家守好,所有的政策先在老秦之地和新开辟的东北新郡试行,一些错漏便可及时补足。   倒是关于材质,有些人有不同的看法。   认为自己身份高贵,佩戴个木牌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秦始皇没有惯着,“你们若嫌弃这竹牌,可以捐纳家产,让大秦所有民众都能佩上黄金玉石的身份帖!”   这下没人反对了,这东西虽然小,但是抵不过数量多啊! 第165章 小贩的故事   修建好的新道路成了很多咸阳民众遛弯的地方。   商贾对于这种道路简直喜欢的不得了。   在听说这种道路之后会遍及大秦疆域后,有人纷纷询问何时能够铺到自己家乡。   有人甚至想问这铺道路的材料可否购买。   听到子婴谈及这些事情,秦始皇问道:“子婴如何看待这些事情。”   “自然不允!此路涉及大秦国策,若是让这些商贾参与,如此大事便成买卖了。”   秦始皇不置可否,其实他所做的事情,又何止不是一场买卖。   先前秦始皇并没有太多感触,只觉得富有天下的君王,可以随意的驱使万民为自己的想法去付出所有。   但在得知后世所记,他才知道,无论自己权力如何之大,面对磅礴大海,只不过是一叶扁舟。   他不知道如何让大海安定,但是面对人海,已经有了些方法。   月报让他能够让黔首知道,自己所行的原因,以及未来的结果。   这一手让中间传递信息的官吏没有办法愚弄黔首。   这些东西,都是利益的分配。   自己成了那宰肉之人。   肉从哪来?   往常都是从土地中来。   如今多了很多法子。   子婴看重的修路法子,对于秦始皇来说,也是一块大肉。   只不过这肉还没有到分的时候。   所以他对子婴这个说法,并没有反驳。   “你写的那些商业规划都在这里了。”秦始皇将一沓纸张让宦官递还子婴。   “里面朕写了些想法,你结合实际看看是否可行。”   子婴郑重接过,看到文字间写满小篆,之中文字,有补足,有反对,皆都极其用心标注。   “陛下,臣之后做事,定当以此为据。”   秦始皇点头,“秦国自孝公开始,便行抑商之策,但那是乱世,强国之策为军农二者。如今天下归一,若在行抑商,百姓财货无法流通,就像死水一潭。   朕看到了后世关于商业发展的看法,皆都写在了你手中书册里,对待商业要慎重,也要大胆。有些事情由朕兜底,你尽可施为。”   子婴有些感动,他知道自己能够得到重任的原因,便更加佩服自己这个伯父的魄力。   商业是件大事,起先子婴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完全不能胜任。   只是真正参与进去,才发现,有些看似大山般的事情,切实开始后,终将会成为脚下的一峰。   他隐约间能够看到站在更高峰的身影。   也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去追赶那道身影。   “百家有问,朕会一一接下,商家之人暂未露面,以朕来看,必然会有一场动荡。朕已经书信蜀中和北地,你这平准一职也要早做准备。”   “陛下,您认为商家会有何问?”   “不过哄抬物价而已,以大秦如今国力,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能够将这物价抬到何种地步?”   “臣回府后会同平准令商议此事。”   “关于经商权一事,也等到商家之人出问后在公开。那些贵族之人恐怕就等着这一天呢。”   所有的改革,终将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   秦始皇想要让天下的土地公有,这势必会让那些六国旧贵以及氏族反抗。   商业虽然是一个缓兵之策,但其能够起到的作用,已经在东胡身上体现。   利益的捆绑,会让很多人在掀桌时考虑一下自己的损失。   所以秦始皇会让大秦的钱币换取六国众多的物资,而不会对六国之地成为重要的产业基地,起码现在不会。   炼钢、炼油、采矿、造纸等,这些重要的事务,依旧只在关中进行。   他要将秦国故地始终都能对抗六国再一次联合,同时不断汲取六国资源,反哺损耗多年的故地。   同时也要用商业,改变勋贵对土地的执着,也能让一些没有田地的黔首,能够有另外一条谋生之路。   “若想分一杯羹,这些人总要出让一些东西,陛下这件买卖,做的堂堂正正。”   “哈哈哈,你这段时间倒是有些长进,也是,谁让朕得了这件后世之物呢。”   手中的手机,代表着未来无尽的财富。   这是一件无本之物,来自后世的诸多事物,传出去一件就是一大笔财富。   众多大臣见过此物后,给了他们辅佐大秦的信心。   这里面也有百家诸子想要寻求的答案。   这有大秦的未来。   “如今国都各处坊市,热闹非常,全赖陛下那小记。”   “此事朕同章邯说过,没想到这一件小事,在民间的反应如此之大。”   子婴这段时间时常在坊市考察,对于这件事了解更多。   便讲起了一个小摊贩的故事。   说来也是其妙,春日子婴送秦始皇东巡后,四处闲逛。   碰巧遇到一个挑着担子偷卖粟米饼的小贩。   那人看子婴面善,便聊起了自己的经商之道。   偏僻小巷之中,两人就那么席地闲聊。   聊到兴起,小贩向子婴传授了粟米饼制作之法。   “兴许那人看我衣着,应该不是行小商贩之事的人,便尽数告知这饼制作的方法。”   秦始皇来了兴趣,“接着往下讲,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子婴买了几个粟米饼,结束了这场闲聊。   后来告万民书一出,原本偷偷摸摸的小贩算是彻底放开了。   之后子婴多次出入坊市,与这小贩算是熟络了起来。   这人学习能力极强,凭借着报纸上的事物,创作了不少吃食。   而且此人很有商业头脑,已经开了两家食肆。   “诸多食物,皆似陛下小记所创,但又有不同。”   秦始皇听得仔细,一件小事竟算是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了。   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小贩或许仍旧在游走偏僻小巷中的偷摸卖饼。   或许有一天被巡查之人发现,处罚一番。   也或许改行其他,也不会有两家食肆,成为一个小小商贾。   “不要小看这些小商人,就如同面对黔首一般,这些小商人会成为大秦制约大商贾的筹码。”   秦始皇从这件小故事,看到了大秦商贾的未来。   小商贩会成为商贾,那些商贾,则会很快成为富甲一方的富豪。   大秦若想左右这些商贾,监管扶持自然要有,但是让一个行业仍有底层的活性或许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不能像后世,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家独大的状态。 第166章 东胡的礼物   这是必勒格首次以使者的身份进入中原腹地。   就在几年前,他们还是以掳掠为生。   自从夏天那一次觐见,改变了东胡人的生活,也改变了大秦对于东胡的态度。   这一切现在都像是梦一样,让必勒格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草原的药材,奶酪,皮毛和牲畜突然成了可以和大秦贸易的商品。   他们不仅换取了可以过冬的粮食,而且还有更加锋利的武器。   然而那群匈奴人始终没有放弃吞并东胡的机会。   不断地制造一些小骚乱。   但是有了大秦边军的配合,也没有让匈奴人讨到什么好处。   一种平衡的关系,在草原上形成。   听闻匈奴的大单于很是恼怒,要集结大军,扫平东胡。   草原上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但是自己的父亲并没有让他留在草原。   而是派他来了大秦国都。   一行百余人,加上两百名秦卒,浩浩荡荡驶进了咸阳。   一路上见到的名城很多,但是咸阳城的规模依旧让必勒格找不出形容的语言。   等到再次见到秦始皇,必勒格更加的谦卑。   “陛下,您伟大的皇城让外臣如同见到了长生天的国都。”   必勒格穿着华丽的服饰,红光满面。   秦始皇很意外这位东胡小子会来咸阳,得到消息的时候特地通知了一下在六国宫室那片草地上生活的东胡王一家。   “必勒格,夏日一别,不想这么快会见到你,雅言进步很大嘛,看样子是下了苦功的!”   得到了秦始皇的夸赞必勒格很高兴,这段时间对于雅言,他确实下了苦功,为的就是能够更方便的交谈。   他向秦始皇讲述这段时间东胡草原的上的变化。   那处秦始皇巡视之地,已经成为了两族的贸易之所。   往来的商贩如同洪流深入草原各处部族。   如今正是草原牛羊肥壮的时刻,必勒格此行带来了最强壮的牛羊,和鲜美的新鲜制作的奶酪送给秦始皇品尝。   奶制品加工技术和肉类腌制技术,都是秦始皇专门向王守阳询问的。   还有便是毛纺技术。   这东西可以彻底改变草原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的贸易结构。   毛纺织技术推广后,将会增加一种更加保暖的衣物。   可以让很多生活在北方的黔首不必在披着厚重的裘衣。   对于草原来说,这种纺织技术,也对他们平日的毛毡制作带来了改变。   绢、纱、绮、罗、锦。   秦始皇的这次东胡之行,为大秦衣料再添了绒、呢、毡。   “外臣此行为陛下带了一件毛毯。”   说着,令从人抬上一个黑色圆柱体。   摊开之后,上面以黑色为底,遍布五色花纹,中间有那世界地图的图案。   秦始皇带着笑意走下台来,仔细观看。   “可是用朕传授的编制方法所制?”   必勒格点头,一一介绍,“正是草原之人,以往所造毡毯,工艺粗糙。自从陛下传入方法,东胡之人已能编制图案。”   “不错,又是一件谋生手段,必勒格,你这件礼物,朕很喜欢啊!哈哈哈!”   令宦官将这毯子摆正,秦始皇笑道:“这东西就放在这大殿之中了,之后朝会,也可以让朝臣们看看,草原之地也有可以媲美罗锦之物。”   中原之地,获取皮毛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这点自然比不上草原。   能够将东西物尽其用,这对东胡和大秦都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北方居民日用,便又多了一件物品。   对于御寒之物,毯子可是很不错的东西。   “除了此物,外臣还带了些吃食。”   说到吃的,秦始皇来了兴趣,草原的肉类很多,储存的方法秦始皇给出了不少,想来应该是些肉干。   但使者端上来的东西却让秦始皇有些意外。   乳白色的块状物,如同豆腐一般。   秦始皇立即想到了这是什么。   “此物可是那奶豆腐。”   “正是此物!”   必勒格切下一块,当场试吃了一口。   算是为秦始皇打消了心中顾虑。   秦始皇让宦官切了一小块,尝了尝,味道微咸,奶香四溢。   “这可是个好东西!”   必勒格是个不错的人,给秦始皇送的物品,都是所传方法的产物。   衣食二字对于大秦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无论是黔首还是贵族,所有的生产生活都离不开这二字。   “有了此物,部族之人远行,便又多了充饥之物。”   秦始皇点了点头,有些觉得李信等人这一行,准备的还是有些不充分,若是多了这么多草原物品,或许他们能够更容易些。   第三件礼物并没有带来,而是直接发往了长春郡。   千名匈奴俘虏。   “卿的礼物很好,可有所求?”   必勒格面露纠结神色,当即跪地,“确有一事,父亲临行前嘱托,请陛下恩准。”   “说吧,朕自无不准。”   “外臣相见东胡王一面。”   秦始皇收敛笑容,淡淡问道:“可是怕朕虐待了你们的王?”   感受到秦始皇语气的变化,必勒格当即匍匐在地,“外臣不敢!”   秦始皇盯着的身影,良久才哈哈大笑。   让匍匐在地的必勒格身子猛然一颤。   “行了,起来吧,在得到你进国都的消息后,朕已命人通知了东胡王,去看看他们也好,省得东胡之人对朕心生疑虑!”   “多谢陛下!”   必勒格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   “今年秋末,匈奴对东胡或有一场大战,你们可有准备?”   秦始皇并没有让必勒格就此离开,他关心的是草原上最近的局势。   说到这,必勒格脸色有些凝重,“外臣来时,父亲已同各部会面,商讨秋末防御之事。”   秦始皇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是神情之中隐有杀机。   “能防守固然是好的,勿要碍于情面和利益,不愿向大秦求援。”   秦始皇说的明白,草原之地纷争,牵扯三家利益。   东胡求援大秦,秦卒北上所占匈奴之地,对于东胡来说就需要用自身的利益去换取。   这是很不划算的。   他们更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对抗,这样能够获得利益最大化。   秦始皇明说此事,便是告诉必勒格,不要因为利益问题,两家产生隔阂。   “外臣谨记,回归之后定当于父亲明言此事!”   秦始皇笑着点了点头,“希望明年,东胡和大秦,都能更加安定美好。”   必勒格深深施礼,这也是东胡人所期望的事情。 第167章 东胡王的生活   必勒格想要见东胡王。   这在秦始皇的预料之内。   毕竟马族之人若想坐稳东胡各部首领的位置,得需要一个正当的名份。   诚然,那个东胡人的旧首领已经成了大秦的俘虏。   但是人家还活着,甚至王子也还在。   马族之人纵然有称王的实力,也没有那个名份。   谁知道在大秦过个几年后,王子若是被大秦送回了东胡。   马族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名份这东西,平时看着不咋地,但是真正用起来,那就是杀手锏。   这次必勒格带来的东西让秦始皇很满意。   最起码他看到了东胡之人正在朝着预定的未来前进。   改变生活的同时,大秦对他们的影响将会进一步加深。   秦始皇在考虑,等到上林学宫落成之日,是不是要给东胡一些学生名额。   统治胜利,文化胜利,科技胜利。   秦始皇没有做选择。   而是全都要。   武力最直接,付出的代价却极高。   这对现阶段的大秦来说,是付不起的。   他还要面对六国余烬的重燃。   大秦需要有一部分士卒来应对此事。   安定的环境,给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土壤。   这是秦始皇砸下老本都要尽快建成上林学宫的原因。   给百家一次绽放的机会,用最小的代价,将华夏文化的火种传遍各处。   秦始皇眯起了眼睛,看着铺在地上的毛毯,无声而笑。   跟必勒格想象的不同。   东胡王生活的地方很宽广。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草原。   东胡王骑着一匹骏马来迎接这位昔日的臣子,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   他的怀中,还有一个男孩在冲他招手。   “王!王子,必勒格来看你们了!”   必勒格很激动,东胡王同样很激动。   “一年没见,你小子壮实了不少,本王可得好好跟你角力一番!”   必勒格拍了自己的胸膛,“定当相陪!”   “必勒格叔叔,我要上你的马!”   “好嘞!”   一行人纵马,来到了几处毡房前。   一位妇人怀抱女婴笑着迎来。   必勒格先是给王妃行礼,然后看到了那个熟睡的女婴,眼中顿时流出了泪水。   “这……这就是…兴安公主!”   像是闻到了陌生的气味,小女孩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大眼睛看着凑近一脸胡须的大脸,顿时哭了起来。   这一闹却让必勒格激动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当即手足无措了起来。   东胡王笑着邀请几人入帐,侍女们捧来茶水和糕点。   原本温馨的生活,变得喧嚣起来。   没了秦国的眼线,必勒格言语也大胆了起来。   “王,这些日子,您受苦了。”   东胡王却摇了摇头,“除了那一路西行,本王到未曾受苦。却是你们,因为本王的一意孤行,成了秦国附庸。”   两人谈论起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自那场大战之后,东胡在大兴安岭以东的部族彻底被大秦吞并。   而大兴安岭以西的各部,也因问东胡王被俘,分崩离析。   有一些甚至归附了匈奴。   听着必勒格的讲述,东胡王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这些事情时常有秦使过来同他说过。   自己早就听闻了草原发生的一切。   甚至看到了一些东胡人归附大秦后生活的图画。   “本王做的很不好。”   良久他才说出这句话。   这让必勒格一愣,随即便叹了口气。   前后生活的变化,让他无法辩驳这句话。   因为归附大秦之后,他们的生活确实变好了。   大秦没有派人接受东胡的统治,也没有对他们以往的治理方式指手画脚。   但是受到大秦的影响,东胡人也开始思考,以往的部族生活,以及利益分配方式是不是需要改变一下。   从掳掠变成了贸易,这将草原的统治方式彻底改变。   “大王,您不想重归草原吗?”   东胡王眼神中闪过一丝希冀,但随即被隐藏了起来。   他指了指周围的布置,以及外面的风景。   然后看向必勒格。   “这里的生活,可不比本王之前的日子差。”说着,他站了起来,“必勒格,你知道吗?本王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甚至秦皇陛下都可以派车马护送。”   必勒格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东胡王下面的话解答了他的疑问。   “可是你知道吗?那样一来,东胡必亡!”   必勒格脑海中轰然作响,他想到了在大殿之上,那位君主的杀气。   良久,才深深吸了口气,看向东胡王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尊敬。   “王!”   看着神情不能自已的必勒格,东胡王淡淡道:“本王若回去,你们马族所为,又当如何?”   必勒格抬头,看向东胡王的眼神之中,带着冰冷之色。   他低下了头,“那日,马族却有不臣之心,可是确实是不愿看这么多勇士死在城下!”   帐中,又有一种悲戚的感觉蔓延。   “父王?必勒格叔叔?”   小男孩出声,呼唤两人。   刚刚见面的时候,还要有一场角力,如今这情况怎么有些不对劲。   面对这个王子那天真的表情,必勒格笑了笑,“没事,叔叔此行给你带了你平日最爱吃的牛肉干!”   东胡王长叹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一些事情。   “此来可在咸阳留几日?”   “五日便归,大王此处可有住所?”   东胡王一脸疑惑,“秦皇没有给你们安排住处?”   “陛下说东胡王庭毡房甚多,并未与我等安排住所!”   东胡王一脸的无奈。   “这位陛下可真是谨慎啊!”   这里看似一处茫茫草原,可是仍有边界,边界之外,便尽是秦卒。   想要进来容易,可是真的想要搞些什么事情,便如同找死。   东胡王平日可以进咸阳乱逛。   也曾试图逃离。   可是后来发现,无论自己跑多远,都没人管他。   这是种反常的状况,后来他仔细思考了一番,惊出了一身冷汗。   之后便不再试图逃跑。   有些感叹必勒格还是太年轻。   也感慨秦始皇的谨慎。   对于东胡使臣的安排,他这个东胡王的地盘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无他,便于掌控。   “你小子,都来大秦了,还想着挤毡房啊!”   一句话,必勒格苦笑了起来,“唉!确实如此!应该问陛下讨要一处咸阳居所的!”   说完,众人又笑了起来。   只是这欢笑之中,又有些酸楚。 第168章 对外的态度   次日一早,内史嬴腾和咸阳令便被召入宫中。   “陛下,咸阳主要大道皆已铺就完毕,各处坊市小道开始铺就。”   咸阳令将目前咸阳道路建设工程进度跟秦始皇详细介绍了一番。   秦始皇只是点了点头,他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   “身份帖的数据统计要尽快,绘图画师不多,但数据信息可以提前令工匠制作。”   “臣领命!”   前几日早朝后,身份帖的出现让咸阳出现了外出探亲热潮。   很多人口在快速从咸阳流出。   得知这件事的咸阳令很紧张,令人详细盘查这些人的身份。   果然查到了一批可疑份子。   有几个还是没有根脚的潜入人员,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   被捉了之后,反抗很激烈,被哨卡士卒当场斩杀了两个。   更加细致的人口登记,终将会让之前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来。   咸阳令这才意识到陛下这一招的威力。   以往朝中大臣和功勋贵族对于家里成员是有隐瞒的,一些仆从甚至跟本没有照身帖。   现在不同了,全部需要登记造册,信息图像都被整理成册,每个人都有唯一的编码,是一种新型的数字符号。   相比照身帖,这个身份帖更加的严谨。   而且查证很是便捷,只需核对数字符号即可得知此人身份信息以及面貌图像。   一套很基本的人员登记和查询系统被建立了起来。   这对于管理人口流动来说,是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秦始皇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因为最先登记的便是宫廷的人员信息。   而后三公九卿的府邸,各宗室勋贵府邸。   没人敢说什么,因为秦始皇说的很明白,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考虑。   探亲潮仍在继续,身份帖的登记开始触及坊市。   如同篦子将咸阳这个人口混杂的庞大都市梳理了一遍。   人口统计是件漫长且繁杂的活,遇到外来人口,还得令人去信当地查证。   但是现在这个时期,人口流动很少,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居多。   所以真正统计下来,也只是费些时日而已。   “另外还有一件事,再给朕划一片地,为各处使臣建造居所用。”   嬴腾一脸疑惑:“陛下,已有大秦已有蕃馆,何须再造殿堂?”   “蕃馆毕竟太小,而且人员混杂不方便管理。划出一片地方来,由他们出资,大秦工匠负责建造,多出一些方案造型,任其挑选。”   太史令一脸苦笑,这位陛下最近行事颇有些看不懂了。   “陛下,地方倒是很多,不知那些使臣真能出资吗?”   秦始皇笑了笑,“所以要多些选择给他们,这事找章邯,之后出几套方案给朕看看。”   既然要梳理,便就将所有事情彻底分详细一些。   蕃馆可以安置外国商旅,但是使臣和商旅毕竟不同。   更何况秦始皇已经为商业活动划了一片地方,蕃馆之后自然会取消。   使馆建设秦始皇不打算花钱,这可是一大笔开销。   但是建成什么样,得由大秦自己定。定然不能太寒酸,但是也不能由着那群蛮夷胡乱搭些帐篷。   东胡王的毡房看似简陋,但其中也有匠人们的不少心思,成本可花费不少。   “这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陛下如今倒是节俭了不少。”   秦始皇瞥了嬴腾一眼,“有的地方节俭有的地方便要豪气,外面的都是来大秦讨饭的,朕有必要供着他们吗?”   知道了后世的史书,秦始皇对于来秦朝的使者有了明显的态度。   他要让这些人清楚,大秦虽大,但没有一个铜板是多余的,想要更多赏赐,光带些珍奇玩意可不行。   谁知道这些东西在他们那片地方是不是满大街都是。   等到影响扩大到足够远的地方,一定会看到不同的面容。   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定下,以免之后标准不一。   对内仁政,毕竟这些都是大秦百姓。   对外当霸道,这个时代的外人,只认拳头。   “另外,内史也可推行身份帖的进度了,这件事会在月报上刊登,给黔首们做好介绍。”   照身帖的推行成果显著,清理后的咸阳城安宁了不少。   这是秦始皇希望看到的事情,毕竟他还是很期待明年的微服私访。   送走两人,秦始皇站到了侧殿的巨大地图上。   这份地图已经比之前更加详细,其中更改了很多山脉走向和河流位置。   就连东侧的海岸线也有改变。   这是在后世卫星图上做的改变,比之往常随意图画的舆图要详细不知多少倍。   漫步在这处大地图上,秦始皇犹如站在大秦的土地之上。   畅想着那里即将发生的事情。   进入秋季,各地已经开始准备秋收。   秦始皇比较期待两处地方的粮产,一处在长春郡,一处在蓝田大营。   长春郡的秋收,会吸引更多的内地黔首前往东北之地。   辽泽的改造需要更多人口。   那里的富饶的生活场景,需要更多的人看到。   同时针对东北各处部族的大会也将在秋末举行。   这是一次很重要的聚首,有老农头坐镇,应当出不了什么乱子。   蓝田大营里的水稻是真正意义上的插秧水稻,这是按照北方耕种条件,进行的实验。   秦始皇期望这片稻田能有一个令他满意的收成,来年的水稻种植,便可以全面推行育秧插秧的方法。   同时今年的秋种也将会改变很多。   堆肥的方法,以及沟垄种植技术的推广,将会提高大秦农田的利用率。   让土地地力可以发挥更大的价值。   沟垄之法自古有之,可是并没有彻底推广开来。   有了报纸的传播力,加上曲辕犁的加持,这个方法可以很快推广至黔首之间。   粮食的增多,将会刺激人口的增长,这点王守阳早已说明。   秦始皇推行新的身份帖,也正是针对这件必将会发生的事情做准备。   大秦现有的土地是不够的,这便需要开拓更大的领土去承载这些人。   有了后世的地图,也就有了方向,他知道那些地方是良田,那些地方注定荒芜。   最先传来好消息的并非是这两处地方,而是秦始皇没有想到的北地郡。 第169章 来自西域的物种   消息有两个。   一个是人工培育的耕牛成功了。   第二个是有一批来自西域的种子和苗木到了。   乌氏倮从畜牧棚里快步走出。   今日的检查过后,便可以等着母牛下崽了。   这对乌氏倮来说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老羊倌清洗了一下手臂,对于乌氏倮道:“总算是有一胎保住了,陛下得知这个消息后,应该会很高兴。”   从咸阳归来后,他便着手牛、羊、马三种牲畜的人工选育。   当然,几乎全都以失败告终。   但总有奇迹发生。   夏末的时候,老羊倌发现了一个成功受孕的牛。   当时将消息告诉乌氏倮的时候,他正在为月氏使臣被匈奴人所掳而发愁。   为了确定这件事情,他等了几个月才终于得到了确切的证实。   确实成功了。   同时,自己派去的西域的商队,竟然有一队成功返回,而且带来了很多未曾传入中原的种子和苗木。   接连的好消息,让乌氏倮放下心来。   这一年的事情总算是有两件能够交差了。   “这头牛可要给老夫照看好了,这是大秦农耕的未来,不得有任何闪失!”   “倮君放心,防守严密着呢!”   这头牛若能顺利生产,就代表着他们掌握了人工选育的根本技术,同时大秦源源不断的畜力资源将会由北地郡输出。   这代表着什么,乌氏倮十分的清楚。   那是他都不能轻易掌控的财富。   这些财富将会用来干什么,他也十分清楚。   两人出了畜棚区。   便来到了一处小的玻璃房内。   这里用木桶浸泡着几株带着叶子的苗木。   同时还摆放着几布袋种子。   这些东西弄来可是花费了大力气。   他本来都对这件事不抱希望了,但是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很是惊喜。   “核桃、葡萄、石榴、苹果。”   商队的首领是个中年人,对乌氏倮道:“按照陛下要求,我们此行皆都是搜寻良种,这葡萄种类繁多,此行所带来的,皆是用于酿酒的。”   “不错,老夫会为你请功的!”   “多谢倮君!”   水果从来不是大秦所重视的东西,秦始皇这次的要求对于乌氏倮来说是件费解的事情。   华夏历来不重视水果,因为不怎么抵饿。   饮食的文化注定这些东西将会被人漠视。   水果的特点又不易保存。   这对于以实用为主的中原人来说,可有可无。   秦始皇这次的目的却很明白,有了育种技术,大秦日后的饮食必将发生改变。   果脯将会是另外一种充饥食物,出现在大秦黔首的餐桌上。   同时,葡萄酿酒的技术也会减少粮食的消耗。   这次带来的不止水果。   还有蔬菜。   黄瓜、蚕豆、大蒜、豌豆、旱芹、以及大葱。   这些蔬菜都是西域人的日常,但对乌氏倮来说是陌生的。   就连商队的人,若不是有意去寻找,恐怕也不会发现这些日常之物对于大秦能有什么用处。   “这些种子到是饱满,可有种植时节的要求。”   那中年人道,“胡人时节混乱,但是播种与收获日期我也详细记录下来了。”   “又是大功一件!”   最后一袋种子,让乌氏倮有些高兴。   “苜蓿!”   这可是件好东西,人畜皆可食用,而且不挑地方,盐碱地和贫瘠土地都能生长,还能保水土。   这种作物可是牧草之王。   是他发展畜牧业紧缺的东西。   “单是这一袋种子,你此行收获便可上大秦史书。”   那中年人有些激动,当即道:“皆都是倮君所赐,小人日后定当会为大秦带来更多物种!”   倮君点头,但是又想到了什么,郑重说道:“带来的东西,切记不可洒落。”   这人有些不解。   “物种之间也有争夺,有时候外来之物太过强势,会挤占本土之物的地盘,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物种入侵的事情秦始皇提及过,乌氏倮觉得现在可以将这件事给下属讲一讲。   “小人谨记!”   同时也是在警告这个人,勿要藏私,有些东西的作用,连他这个奉命寻找之人也不清楚。   万一酿成大祸,可是罪无可恕的。   他很期待大秦商贾顺畅通达西域的那一天。   看着眼前的种子和苗木,他知道这一天定将不远。   秦始皇的使者很快到来,同时带来的还有对几人的封赏。   这次带来的物品他很满意,封赏格外阔绰。   这也让乌氏倮手下的商贾们看到了另外一条谋生的道路。   相比于货物,这位秦皇似乎对于种子和苗木更加的重视。   奇妙的事情便是如此发生的。   丝绸之路的这个还未出现的名字,似乎就要被另外一个名字所代替。   秦始皇倒是不在意这件事的变化。   他更关心这次带来的种子能否在大秦发芽生长。   苗木被保护的很好,直接用桶拉回了咸阳。   秦始皇下令让人在林苑中建造温室,来帮助这一批苗木过冬。   同时带来的种子也被分成了三批,一批保存,一批分给了农学,另外一批则被秦始皇放在了自家的温室里种植。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作物所需的环境。   即使自己不清楚,也能随时询问王守阳。   明年不出远门,倒是可以享受一下种田的悠闲时光。   苜蓿种子有一半被送回了北地郡。   顺便还跟着两位农学的后生。   这东西适合在牧区种植,是优良的牧草,对于中原地区的人来说帮助不大。   倒是乌氏倮正在进行的事情,这东西可以起到很好的辅助作用。   送去两个农学之人,也是为了研究高原物种。   农学新成立,一把手的种言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   先是根据后世作物地图成立个几个分所,之后细分各种作物的攻关工作,现在又多了一种物种统计工作。   也不怪这老头折腾。   王守阳对于农家的知识发的最多,整理出来的资料,细分出去都是一大类别。   种言自然不希望有其余诸子百家的人参与。   所以直接要在月报上刊登招生启事。   看到这件事的公输家和墨家可坐不住了。   你们缺人我们不缺人吗?   闹哄哄的来了咸阳,期望秦始皇能够给个交代。   被吵的头疼的秦始皇只好答应,反正六国之地人才多着呢,您们要招生,尽管去。   反正到最后,都是朕的人才! 第170章 阴阳家现身   其实很多时候,队伍是需要一个目标的。   秦始皇的最低标准让农家之人充满干劲。   掌握了作物的特点,他们需要付出的便是时间。   一个人的时间自然是有限的,所以种言想要更多的人。   秦始皇对他的工作很支持,因为付出的东西已经看到了回报。   看着眼前暖房的最后一块玻璃放上,秦始皇对于密封的材料产生了好奇。   “陛下,是沥青。”   秦始皇恍然,“怪不得看着眼熟,这东西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这是一种很好的密封材料。”   秦始皇点头,这点王守阳确实跟他讲过,沥青烧热以后便如同泥浆一般,能够填补缝隙。   他那个时代,屋顶漏水都用此物修补。   “这间暖房也算是朕的籍田了!”   秦始皇乐呵呵的看着近百平米的玻璃房,很是开心。   历代帝王,有籍田千亩,   在每年开春时,便会到神农坛行籍田礼。   但是眼前这间花了大力气建造的暖房秦始皇不打算当做同籍田一样的面子工程来使用。   现在从外面传来的这些苗木和蔬果,他都要亲自试种一些。   政务繁忙,仍要修身养性。   听那后生说适当的劳动能让人身体健康,他打算试一试。   秋天种蔬菜,对于大秦的很多人来说都是稀奇的事情。   尤其是秦始皇带着众多家人孩子一起。   场面一度很热闹,没有外人在,欢声笑语也多了不少。   王守阳将简易的打钵机视频给了秦始皇,这东西是棉花育种用的,但是用来育苗蔬菜也是一件神器。   “陛下拿的这东西,倒像那些小宦官们做蜂窝煤时的器物!”   有几个农妇打扮的妇人对秦始皇手中的打钵机产生了一丝兴趣。   秦始皇小心将一个圆柱土块从下面踩出,然后让这些妇人摆好。   吩咐几个玩土的孩子,将洒水壶提过来。   “陛下,平日农人种蔬菜粮食,可都是撒土里就行了,为何咱们还要用这土疙瘩呢?”   “种子珍贵,一把撒下去,难出苗。这样种出来,苗壮以后再移栽成活的能多些。”   一边跟这群没见识的妇人们科普,秦始皇拿起儿子们递过来的喷壶,将排整齐的土钵喷上水。   这些土钵里掺了些草木灰,用作之后种子发芽后的肥料。   对于秦始皇的说法,这些妇人们持怀疑态度。   “播种,将种子放在那些小土坑里!”   一百多个土钵,分开了放种子。   秦始皇没有种太多,一来太累,二来珍惜种子,毕竟自己只是娱乐,稍微拿一点过过瘾就行了。   将细土洒在播好种子的土钵上面,又用草席盖在上面。   “好了,十日之后便可查看是否发芽了!”   又查看了那几株苗木的情况,秦始皇才带着众人走出了暖房。   几个苗木是农家暂存在这里的,过几日等到情况稳定之后,便会带着土一起移栽走。   秦始皇有些不舍,毕竟这都是自己亲眼看着栽下去。   在得到种言承诺这批苗木分植后,会给秦始皇挑一棵最好的过来,他才满意。   都是来之不易的东西,在没有大批引进之前,这都是在大秦绝无仅有的。   物以稀为贵,特别是在这个对于作物种植还是懵懂的时代。   体力活带来的是胃口大开,秦始皇发现自己多吃了两个饼。   “黔首终日忙碌,朕今日才算体会其中辛劳!”   特别是自己满怀希望的种下种子,还不知道来年的收成如何。   自从给自己加了休沐日,秦始皇发现自己处理政务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当然这也跟他将一部分权力下放有关。   后世史书对他绝嗣的记载深深刺痛内心,他也在思考究竟如何将自己的权力延续下去。   最后得到的便是权力和利益的绑定。   他没有行分封制,但权力却可以分一些出去,那些无关紧要的政事,选择性的让一些大臣自己去处理。   他需要的则是对帝国大方向的掌控。   御史大夫的职位越发重要起来,即然河流减缓,这群清淤的吏员则需要更加严密的监管。   待遇好了,但需要做出些成绩给他。   无论是地区的安定,还是税收的增长,这些事情都可以作为评定的结果。   量化的管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还为时尚早,却已经可以做些预备工作。   最先改变的便是治粟内史,大秦的钱粮都放在这个职位之上,以目前农家之人的状态来看,这件事他们做的很好。   躺在大殿前的躺椅上,咬了一口梨子,觉得这种水果还可以再甘甜一些。   他拿起炭笔,记在了小本本上面,之后去信给种言,让他关注一下果蔬的改良。   大秦的山地很多,不可能都开垦成良田,有些地方可以种些果木,做出来的副食品也可以换些钱粮。   “陛下,难得见您如此悠闲…”   秦始皇挑起脸上的报纸,看到冯去疾站在阶下。   他笑着起身,“近日不是卿休沐之日嘛,为何来朕这里了。”   冯去疾笑着拿出了个东西,递给了秦始皇。   “此为何物?”   一个木盘上,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孔洞,等秦始皇看到上面的文字,不禁长叹一口气。   “阴阳家?”   冯去疾点了点头,城外哨卡士卒今日看到一个方士打扮的老者举着此物。   秦始皇皱眉,“观上面文字,似是周天星图。”   “却是星图,抬手透过孔洞便可与周天星辰一一对应。”   秦始皇点了点头,大秦立国便是运用了阴阳五行的学问,对于此家之人,秦始皇了解可能比后世小子还要多。   “他们来了多少人?”   在接触了后世学问之后,秦始皇对于阴阳学说产生了怀疑,他对于这一脉的传承也有诸多好奇之处。   那在琅琊郡的徐福便说自己就是阴阳家的传人,如今又冒出来一个,不知是真是假。   一个标注了周天星辰的星图可不能代表此家人的学问。   “寥寥数人而已,其所问倒也奇怪,问陛下可有登天之物。”   秦始皇笑了笑,“难道他们有吗?”   冯去疾点了点头,“那老者说阴阳家确有登天之法。”   秦始皇坐直了身体,“不可能!” 第171章 观星一脉   邹衍观阴阳变化,成《终始》、《大圣》十万言。   其中文字,太过玄妙。   如今秦始皇看来,这种玄之又玄的文字,算是易经和黄老学术的延伸。   只不过邹子将其与国家兴亡和王位更迭联系到了一起,一举成为战国时期各国王侯争相厚待的诸子之首。   大秦立国之时,秦始皇仍对《五德终始》深信不疑,可是接触了这么多后世的学问,让他对这种飘渺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一群自称阴阳家的人,说自己有登天之法,秦始皇是不信的。   现在的阴阳家融合了太多东西。   一些神神叨叨的方士都说是自己是阴阳家的传人。   “既然他们有问,那就让其沐浴更衣之后,来见朕吧!”   秦始皇对这群人的身份有些怀疑,对于邹子的书籍为何会失传也猜了个大概。   这种能够影响王位更迭的神秘著作,无论真假,都不可能轻易流传于民间。   想起那个至今仍困在沛县的汉高祖,以及之后陈涉吴广二人的操作。   其中皆都有阴阳家学说的影子。   天命?   真的有天命吗?   后人只不过是先给历史一个合理的逻辑,才给了这么一个词。   如今的秦始皇不再相信天命。   若真有天命,大秦也不会二世而亡。   静静坐在大殿之上,一股清风由门外吹来。   几个身着素衣的披头散发的人来到殿中。   踩踏在了那张必勒格带来的地毯之上。   毛茸茸的地毯隔绝了青石的冰凉感,为首的老者躬身施礼。   低头的瞬间,却看到了地毯中间的图案。   眼睛中闪过一丝精芒。   “阴阳家观星一脉,鼎辰。见过始皇帝。”   秦始皇看着这群人的面容,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要不是先前有医师做过检查,他都觉得这群人染了恶疾。   “诸位先生请坐。”   等到这群人坐下,秦始皇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几位先生,远来辛苦,只不过诸位身体为何如此虚弱?”   这几人眼睛明亮,但是容貌却是疲倦不已,似乎立马就要睡去似的。   “日夜颠倒,白日觐见有些困倦,望陛下勿怪。”   秦始皇这才想起,这些人的自我介绍,“观星一脉?”   叫鼎辰的老者笑了笑,“秋日之时,天高云淡,夜晚星辰明亮,正是观星的好时候。”   秦始皇了然,感情这几位通宵看星星,怪不得一脸倦色。   “阴阳家支脉很多吗?”   鼎辰点头,“堪舆、观星、望气、推衍。”   秦始皇有些迷糊,这阴阳家神神秘秘的,怎么发展出如此多的支脉。   “朕这里有不少方士之人,皆都称自己来自阴阳家,却没有人提及此四脉。”   鼎辰长叹一声,“阴阳家本出自方士,由邹祖开始,整合方士各脉学问成阴阳家。后邹祖亡故,四脉分裂,各处方士借用阴阳之名,无人可阻。”   邹衍这个人,能力很强,曾经在齐国稷下学宫求学,此人力压各家成为魁首。   之后游走天下,为各方诸侯座上宾客。   从离齐入燕,到受谗入狱。   最后回归齐国,路过赵国时,一场辩论,让平原君赶走了公孙龙。   这位说出白马非马的辩论祖师,竟然败在了邹衍手中。   可见其学问之深。   后来之事,便无人记录。   此人一生所行之事,玄妙太多。   没想到后来竟分为了四个支脉。   “琅琊有个徐福,自言是阴阳家一脉,先生可知其是何脉之人?”   鼎辰皱眉,思索一番后,出声道:“其人是堪舆一脉,不过这脉又有诸多分支,已经无从查证。”   秦始皇摇头,觉得这阴阳家太过混乱。   “先生此来,是要问朕可有登天之法?”   鼎辰点头,“阴阳有堪舆一脉,曾得墨者木鸢之法,但此法只可俯视,与观星一脉无用。闻陛下得神人相助,特来寻求仰观星辰之法,与层云之上,遍观周天星辰。”   秦始皇眯起了眼睛,神情微变,“先生有墨家木鸢之法!”   墨家两脉如今尽都归附,但是其木鸢之法却已失传,如今却被阴阳家所得。   “便是此物。”   鼎辰倒也坦诚,直接掏出了一叠枯黄色的绢布,将其递给了宦官。   秦始皇令两个宦官展开,竟是一幅如同鸢鸟的图画,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文字。   “此物为堪舆一脉之人偶然所得,其云游四方,碰到过一隐居之人,相谈甚欢下,那人告知身份,并以此图相赠。后几经易手,落在吾师手中,如今便赠于陛下。”   秦始皇轻轻点头,“先生,朕确有登天之法,但以大秦举国之力,都无法在百年内实现。”   鼎辰瞪大了眼睛,却又有些意外,“老夫曾遇一方士,其言曾神游八荒,见过邹祖所言大九州图画。老夫半信半疑,知道看到陛下传遍天下的九州图画,才明白那人所言是真的。   本以为陛下有神人相助,可以瞰看四极,登天之法可得矣,不曾想如此之难。”   秦始皇看着老者脸上有失望之色,却笑了起来。   “先生所求,不过方便观天象变化而已,朕却有一物,可以助力。”   说着,让侍者抬过来一根漏斗状的木制长筒。   “此为望远镜,可看清月亮之上的明暗环山,应当能够满足先生所需。”   这是为了打破秦始皇的迷信思想,王守阳专门找了一个天文望远镜的数据,让秦始皇亲自看看月亮星辰。   不过那天文望远镜要求太高,老墨匠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能够使其看到月亮上的环形山。   这已经让秦始皇感到惊奇了。   鼎辰有些震惊,秦始皇竟然说月亮上面的明暗变化,竟然是山脉。   “陛下,此物,可以看到月亮上的景象!”   “自然,朕也时常用此物观星。”   鼎辰离席,围着这木质的望远镜上下观看。   秦始皇在一旁指点其使用之法。   从这老者脸上,看到了惊讶神色。   望远镜带来的神奇视野,让这群以观星为业的阴阳一脉,看到了清晰的远方。   这可不是人眼能够达到的远方。   有些东西眼见为实,真正看到了,才能知道事情的本来面目。   观星一脉,对于秦始皇来说有很大用处。   其中一件重要的事情就需要他们去做。   那就是通过星象变化,确定二十四节气的准确时间。 第172章 神秘领域   秦始皇打开自己的小册子,将二十四节气的时令歌诀抄录给了鼎辰一份。   “此为二十四节气歌诀,对于节气天象,想必先生比朕清楚,这是各位归附大秦后第一件要确定的事情。”   鼎辰借过,仔细观看,“此歌诀已经十分详细,此前呈于陛下的星图,便是秋分之象。”   秦始皇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满是窟窿的板子,有些意外。   “看来此事对于先生来说易如反掌。”   鼎辰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此言差矣,星象变化万千,穷极一生也无法窥探万一。”   秦始皇并没有反驳什么,在这个王权和神权的混杂时代,想要立即扭转这些人的观念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倒不如放开来,让他们自己去观察,世间的一切终究会给这些人一个答案。   “上林学宫仍在建造期间,几位先生不妨到太史府暂住。”   鼎辰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大秦太史,本就是负责观察星象的部门,与这些人的职业很对口。   “此物朕已经让匠人们仿制,太史府内也有。之后若有所需,可与太史直言。”   见这些人对望远镜恋恋不舍的表情,秦始皇笑了笑。   这东西对于星空探索来说是件不错的工具,虽然很多事情秦始皇都可以直接向王守阳询问。   但是秦始皇发现这些通过结果倒推的过程有些时候并不太好。   他始终还是期望能有一个真正的过程。   在知道天文现象不再神秘的时候。   秦始皇对于天文的重要性,在心中将其下调了不少。   这件事他没有对外说,因为现在还不是公开这种事情的时候。   民智未开,真的将王权与神权分开,那么最先受到反噬的就是他自己。   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他希望这一切能够平缓的进行。   又跟鼎辰询问了阴阳家的一些事情,秦始皇发现这个百家所从事情非常的神秘。   秦始皇听完后,便送走了鼎辰。   之后他就拨通了王守阳的电话。   “后生,知道阴阳家吗?”   王守阳皮懒的声音传来,“阴阳家,知道的不多,后世没有关于他们的书籍。”   “刚刚朕见到了阴阳家一脉的人,他们所研究的东西,皆都是怪力乱神。”   那边王守阳似乎是来了精神,“什么怪力乱神,政哥详细说说。”   秦始皇便将这群人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到那四脉的名称后,王守阳惊呼的声音传来。   “哦!我想起来,这些东西都是道教的!”   “道教?”   秦始皇在观看后世简史的时候知道这个教派,但是并不真正了解这种教派到底代表着什么。   “风水术数,天象算卦,道教是融合了这些东西成了教派!”   王守阳有些激动,秦始皇听着絮叨,大概明白了什么是道教。   神化老子,融合阴阳家的五德之说,又学巫祝占卜之术,再加上方士寻仙之法。   秦始皇听后,突然觉得这个教派可是真的厉害。   “政哥打算对道教动手?”   秦始皇笑了,“都还是没有影子的事情,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对这些方士起了兴趣,世间难道真的有神仙?”   王守阳也笑了起来,“政哥若是这么说,您在后世也算成了神仙了。”   听了此话,秦始皇觉得有些好笑,“你小子说话倒是好听,这种神秘的事情,还是学学孔子他老人家吧,敬而远之。”   “政哥真的不好奇?”   听这小子声音,是他来了好奇心。   秦始皇倒是来了兴趣,“你小子讲讲后世的道家吧,若真有修成仙人的方法,不妨跟朕讲讲,朕让那群方士去试试。”   王守阳便将网上看到的什么静坐,内观,内丹等等不知真假的方法告诉了秦始皇。   听了这些方法的秦始皇,笑了笑,“后生,你试过吗?”   “没试过,害怕逝世。”   “哈哈哈,朕可以发布一期报刊,召集一些方士,试试你这法子。”   “您真狠!”   乐呵呵挂了王守阳电话,秦始皇收敛了笑容。   对于长生之法,他奢求已久,但是真的有这种方法吗?   那后生言之凿凿,唯物主义者,辩证之法践行者,都认为世界上没有长生的法子。   看着抄录下的法子,似乎这些东西,都是后世人对于人体探索的结果。   秦始皇对于这件事也越发小心,他需要让一些人探究一下神秘的未知领域。   大秦的方士很多,有些人或许真的能够窥探一二也说不定。   ……   共和国74年,初冬。   王守阳从自己房间出来,看到老爸正坐在沙发上挠头。   “咋地了,老爸,您头痒?”   抬头看了一眼儿子,“作业写完了。”   “没,就放一天假,老师都觉得我们是天神下凡,每个老师都是一大堆作业。”   “高考都这样。”   王守阳倒了杯茶,问了一个问题。   “老爸,你知道气功热吗?”   “怎么,你们历史现在考这事情了?”   王守阳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好奇。”   老爸坐在沙发上,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然后笑了笑,“一场闹剧罢了,那个时代国门大开,外来的一切刺激着穷惯了的国人,想着能在哪找回一份自信,所以就有了每个人都是世外高人的事情。”   “那中医理论不就是建立在人体里的气吗?”   老爸眉头微挑,看着自家儿子,脸上露出了审视的表情。   “你小子啥时候对传统知识这么了解了?老爹可告诉你,高考很重要,别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分了心。”   “哎呀,看您老紧张的,您儿子可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对待古代学问,都是辩证的看待。”   看着儿子一脸郑重,老爸抿了口茶,“你老爹也认识过一个老中医,一手针灸出神入化,这老头告诉过你爸,其实啊,有些事情就是信息偏差造成的。   中医这些年衰败的厉害,说白了就是毁在神化的二字上。”   王守阳来了兴趣,“不是利益吗?”   老爸摇了摇头,“利益是诱因。就那你说的气来说,其实就是人体的免疫系统。   中医里的气息紊乱,那不就是免疫系统失衡嘛。但是有些人总希望将这些正常的现象神秘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得牛逼。”   王守阳点了点头,“要与时俱进?”   “对!” 第173章 信息的流转   对于神秘的事情,秦始皇是不能理性看待的。   因为手中的手机就是最大的神秘。   它究竟怎么来到这个时空,又如何能够联通两千多年后的世界。   对于未来的王守阳来说,也是件不可解的现象。   秦始皇收起手机,拿着那个写满后世修行之法的纸条在大殿中踱步。   他在想该让何人去钻研这种东西。   “召蒙毅过来,朕有事要问。”   蒙毅很快来到大殿,见过秦始皇后,得知陛下要询问蓝田方士之事。   “却有几人从东方而来,臣不知是否有名叫侯生的人,需要查证一下。”   “顺便通知一下左丞相,加一则招募方士的简文。”   蒙毅挑了挑眉,“陛下是觉得艺术还不够多?”   秦始皇笑了起来,指了指蒙毅,“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变成这样了?”   蒙毅笑了笑,“臣立即去办。”   只是还没有走出大殿,秦始皇便叫住了他,“另外准备一下,朕想去骑马。”   “唯。”   蓝田大营的火药已经有一部分,但对于大秦的驰道修建来说,确实远远不够。   这东西十分机密,消息不能有任何的外泄。   所以到目前为止,在施工的各方虽然知道了有一件开山利器,但仍没有人亲眼目睹。   很快一份名单便送来了大殿之中,秦始皇仔细看了看,没有看到侯生的名字,却看到了韩终、石生两人的名字。   “又是两个记于史记之人!”   秦始皇淡淡一笑,便令人去蓝田,召这两人前来。   蒙毅将秦始皇的意思传达给了冯去疾。   刚刚将阴阳家观星一脉安置好,听闻秦始皇要招募方士,冯去疾只是点了点头。   “陛下意思,是要加快火药生产?”   蒙毅便将自己在大殿中的问答说给了冯去疾。   老者摇头,“陛下先前见过阴阳家一脉,谈及一事,恐怕这事并非为了火药。”   蒙毅带着好奇询问,“丞相可知如今火药此物,蓝田存有多少?”   冯去疾笑着看了看他,“你整日侍奉陛下身侧,难道不知?”   蒙毅苦笑,“我曾问过陛下,陛下当时只说够用。”   冯去疾则是皱起了眉头,“此事老夫只有一个大概数字,如今不下百石。”   “竟这么多!”   冯去疾则是摇了摇头,“远远不够。”   “此物已经可以由工匠制作了吗?”   冯去疾没有说具体答案,“屠睢那老匹夫将这件事捂的很严实,但前些日子将作少府从栎阳调离了一批工匠前往了蓝田大营。”   “一旦有工匠加入,火药一物,确实便会如同陛下所言!”   “这是件好事,大秦工程太多,这东西于那水泥一般,都是神物。”   两人闲聊一会,蒙毅便告辞离去。   冯去疾回到了丞相府,便看到王绾正皱着眉头,写些什么东西。   “绾相,今日是遇到了何烦心事,如此神色。”   王绾抬头,笑了笑:“如何,那些阴阳家可安置妥当。”   “陛下将其放在了太史府。”   “都是喜欢看星星的一群人,是个不错的安排。”   冯去疾则瞥见了王绾笔下的文字,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   “百家相问,怎么能少得了儒家一脉。”   冯去疾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对于王绾他还是很佩服的。   能够游走在始皇帝与百官之间,并且安排好诸多事情,能力自不必说。   其出自儒家一脉,又是贵族遗老。   立国之初,极力主张陛下行分封之制。   但此此事得到了李斯的极力反对。   两人争吵不休,各有道理。   最终秦始皇一言而决,采纳了李斯之言。   这件事的遗留问题很多,其中就有诸多勋贵不满。   其中儒家之人更是强烈反对。   但王绾居中调和,让秦始皇最终封了七十多个博士职位,给那些学者,才压下此事。   “您这又是何苦?”   王绾怅然一叹,“儒家一脉,自孔夫子以来,为天下显学,又有孟夫子增补缺漏,可是所行之事始终不能为君王所纳。老夫已经年迈,很想问问后世之人,儒家出路何在?”   冯去疾看着这个苍老许多的老人,眼神中有着毅然决然的勇气。   他轻叹一声,“你若出问,吾当相随。”   王绾笑了笑,“隗状那老匹夫跑的挺快,如今留下了一摊事。老夫近日也觉身体疲乏,之后重任,怕非去疾莫属。”   冯去疾被一口气呛到,听这老头言语,这是打算撂挑子了。   “我能收回刚刚的话吗?”   王绾岂能这样放过他,一把拉住,“你不能走,来来来,帮我参详参详,这几个问题,问哪个好些。”   冯去疾无奈,坐在一旁,看着上面字迹。   ……   蒙毅将车马准备完毕,带着千人护卫,驶离了咸阳宫。   上林苑留了一小块地方,养了些鹿,专为秦始皇狩猎所用。   此次出行没有大臣跟随,只有几个成年子女跟随,仪驾并不大。   过了渭水,眼前一片水草丰茂之地。   秦始皇御马前行,蒙毅紧随其后。   草木枯黄的地方,有十几只鹿正在饮水。   几个儿女分成几队,猎犬狂奔,形成包围之状。   秦始皇张弓射出一箭,正中头鹿脖颈。   周围人一阵欢呼。   蒙毅提起那只头鹿,脸带喜色,“陛下神射!”   周围军士一阵欢呼,秦始皇也很开心,招呼几个子女去各自玩耍。   他责令庖人处理这头鹿。   “卿的骑射之术远超于朕,有了这马镫,朕都能成为神射手,那些草原之民的武力增长可见一斑。”   仆从铺好毛毯,两人席地而坐。   这些日子秦始皇多向蒙毅问起那场在东胡埋伏之战。   蒙毅知道这位陛下的担忧,所以才会问冯去疾关于火药的事情。   “陛下无需担忧,那些薄甲游骑,抵挡不住大秦劲弩,更何况如今大秦还有火炮。”   “朕不是怕打不过,而是怕匈奴之人反复无常,打跑了又再来。”   匈奴不同于东胡,东胡有王脉传承,匈奴的单于则是以实力为尊。   就算单于降服大秦,之后定然会出现另外一个单于。   能够逮到东胡王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秦始皇不觉得下一场意外还会降临。   “陛下觉得商业之策不行?”   秦始皇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远处草木,“没有彻底受挫之前,谁都会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蒙毅默然,东胡王在没有受挫之前,不也是如此想的。   更何况现在的匈奴。 第174章 冒顿的决心   秋日的草原,荒草凄凄。   单于的大帐中,头曼正怀抱一个小男孩玩耍。   一个身材玲珑,容貌美艳的丰腴妇人斜靠在头曼身侧,为其斟酒割肉。   “单于,咱们的儿子真是健壮啊,日后定能统领匈奴诸部,走向兴盛。”   头曼一口咬过妇人递来的熟肉,咀嚼了一口,直接吞下。   “这小子长得结实,长生天会保佑他的!”   “单于~”   阏氏媚眼如丝,看得头曼浑身一颤,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知道你怎么想的,安心安心!本单于自有安排!”   两人腻歪了一阵,门外传来禀告之声。   “何事惊慌!”   “单于!月氏有信,索要此前勇士狩猎之物!”   头曼将手中玻璃放在桌上,眼神中带着轻蔑之色,“怎么,月氏王从哪来的勇气,敢跟本单于要东西。不知道草原上的规矩吗?”   规矩很简单,想要东西,出兵来抢啊!   这时有位老者走进帐中,示意禀报之人退下,他近前几步,开口道:“单于,如今咱们与东胡必有一战,若在此时与月氏交恶,恐怕会受到两方合力。”   “岳丈有何高见?”   此人正是阏氏父亲,一个匈奴部落的首领。   头曼已有确立太子的想法,这是还在各个儿子之间纠结。   其中大儿子最近表现非常出彩,让他有些许动摇。   这两人此次前来,就是要让头曼改变主意,立阏氏的幼子为太子。   “不如先缓一缓月氏,答应其归还那些猎物。等收拾完东胡,再与其计较不迟!”   头曼思索了一番,看向老者,“月氏又岂会如此容易相信咱们。”   老者瞥了一眼被阏氏抱在怀中的孩子,“可送质子,以安其心。”   帐中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阏氏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看向头曼,眼神中充满乞求神色,怀中孩子则是一脸懵懂,带着天真的笑容看向父亲。   头曼从那孩子脸上移开目光,看向老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叫冒顿前来,就说本单于有件要紧的事情需要他去办。”   身为长子,冒顿对于单于之位的渴望远超于其他人。   这些日子在对付东胡的事情上,他出了不少力,获得了头曼的认可。   已经有传言,说单于要定太子之位。   这几日他忙着筹备蹛林大会,想要在匈奴各部面前展露一些自己的勇武。   得知头曼有事情召唤,他直接就来到了大帐之中。   看到坐在上首的父亲脸上一片愁容,冒顿心中有些担忧。   “父亲,何事召儿前来?”   头曼看了他一眼,“吾儿可知先前有勇士劫了一伙月氏商队?”   冒顿点头,“儿子知道此事,您桌上的琉璃杯便是从那商队所得。”   “那根本不是什么商队,而是月氏派往秦国的使臣。”   冒顿恍然,“父亲,咱们不宜于大秦交恶。”   头曼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此事本单于自然知道!看看这封信吧!”   说着,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羊皮扔给了冒顿。   后者展开书信,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顿感惊愕。   “父亲,马上就是蹛林大会,我们需联合各部专心对付东胡,此时可万万不能再与月氏交恶!”   说完这话,头曼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吾儿聪慧,看出此事之处,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冒顿低头思索了一会,心中却是越想越心惊。   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只觉得脊背发凉。   “嗯?吾儿先前提出对东胡各部的分裂之法颇为智慧,这么如今竟不发一言。看来长生天的恩赐从你身上离开了啊!”   “不,父亲,儿子能够感受到长生天的怀抱仍在。此事也确有破解之法!”   头曼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个自称得到长生天赐福的大儿子。   “父亲可将使臣与所掳之物尽数送归月氏。”   “冒顿,本单于从你身上看到了怯懦。”   冒顿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平淡无波。   “儿子还有一策!”   “速速说来!”   “儿子可为使臣,出使月氏。”   冒顿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个大儿子会反抗,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自己提出了出使的意愿。   “吾儿有长生天庇佑,此去定当功成。”   冒顿嘴角一抽,悔不该当初声称自己获得了长生天的指引。   没想到反噬这么快就来。   让生性妒忌的父亲产生了杀意。   苍老的头狼对待强壮的子嗣都会带着恶意,更何况还自称有神的光环存在的最狡猾的那一个。   “此次出使,儿有所求。”   头曼看了看这个屈服的儿子,心中有些得意。   “说吧,只要不是太过分,本单于都会应下。”   “儿子想在母亲部族里挑选百名出使随从。”   头曼笑了笑,“此事可行,另外本单于再赐予你五十勇士。”   “谢父亲恩赏!”   冒顿阴沉着脸走出了大帐,看到两旁手扶刀柄护卫,心中怒火燃烧。   他知道,若是自己挣扎,就会被这些人拿下,送去月氏为质子。   倒不如直接说出出使的想法,顺便搞一支心腹的队伍。   “五十勇士?呵呵……”   五十名监视他的人罢了。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冒顿的母族迅速衰败,被各方势力吞噬,剩下的人尽数归附于单于大帐。   这些人是冒顿起家的资本,也是他暗中培植的一批心腹。   三百人的部落并不大,但对于冒顿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大帐之地。   将单于召见的事情说了一番,众人不免唏嘘。   本以为这次蹛林大会之时能够拉拢一些部族支持冒顿。   但是头曼单于这一招却直接釜底抽薪。   “都不要沮丧!我们出使月氏并非是一条死路。”   众人看向冒顿,后者眼中带着无比自信的光芒。   “勇士们,长生天会保佑我们归来,我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路!”   “吾等誓死追随!”   冒顿带着一百五人纵马离开了单于大帐。   很多部落的首领得到这个消息,感到惋惜。   一个幼狼离开狼群,终将会迷失在草原之上,即使他很聪明。   除非发生奇迹,很多人认为冒顿此去和成为质子没什么区别。   开始有人打算对那个还剩老弱的冒顿母族的注意。   二百人也是肉啊。   冒顿回首望了庞大的单于王帐一眼,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等我再次归来之日,就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一个神秘的预言在单于大帐开始迅速传播。 第175章 东胡的另一种道路   刚到张北县的必勒格便被上谷郡守请到了县令府上。   必勒格与其打了不少交道,两人自然熟络。   “必勒格,此行还顺利否?”   上谷郡守将必勒格手中的茶杯续上茶水。   “尝尝,蜀中商人带来的茶叶,比龙剑茶更有味道。”   必勒格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连连称赞,然后说起一路见闻。   “大秦风貌,让人流连,若非秋日来临,我必然要多住些时日。”   上谷郡守笑了笑,“我看你此行不虚啊!”   “陛下赏赐良多,我倒是像个以物易物的商人了。”   看着必勒格自嘲的笑容,上谷郡守点了点头。   “此次截住你,是有一事相商。”   看着上谷郡守脸上带着的凝重之色,必勒格知道此事定然不小。   “自从夏日陛下离开上谷郡,各地商贾皆都涌到了这小小的张北县。   本郡守也是一刻都没敢离开此地,生怕陛下交代之事出现纰漏。   可是近日来多有商队由东胡之地回归,可发生了不少抢掠之事。”   劫掠商贾的事情是很常见的,但在大秦管辖之地,能够寻求官府帮助。   今年又重开商业,各郡对于盗匪的清剿力度加强了不少,劫掠这种事情倒是很少发生了。   必勒格皱起了眉头,“草原之民自古如此,这倒是个难办的事情。”   他有些犯难,移风易俗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庆幸的东胡各部的人还算理智,知道杀了大秦商旅的后果。   上谷郡守也跟着叹气,“陛下有意让东胡之民不再受饥寒之苦,但大秦也不可能给每一个商队都安排上护卫。”   必勒格明白了上谷郡守的意思,“我此次回归,会好好让人探查一番,究竟是何人竟敢抢掠商队!”   “老夫本想上呈陛下,诉说此事,却恐陛下震怒,牵连于东胡。如此大好局面,恐怕会毁于一旦,所以先同你商议,看看有无扭转之法。”   草原人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时常迁徙。   有些人抢了就跑,要想追捕,千难万难。   “我这一路感受大秦风物,对于郡县乡制颇为感兴趣。此次回归,便想与父亲商议,让东胡行大秦制度。”   听到这,上谷郡守眼睛一亮,“你竟有此打算!”   他站起身,在堂中踱步。   “怎么,此法不行?”   必勒格看向一脸深沉的上谷郡守,有些疑惑。   “你可知陛下其实是想设立东胡为郡的,却因蒙毅受袭之事,打消了这个想法。”   必勒格摇头,让东胡成为大秦的一郡,这件事他从未听闻。   “为何?这对两家来说,都是件好事。”   上谷郡守坐回了座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因为大秦的官制,并不符合东胡的治理之法。”   一个部落,若想一步跨到郡县制,势必会带来重新的利益分配,这不利于东胡的发展,也会让大秦损失一个盟友。   利益重新分配都是血腥的。   必勒格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这几日他看到很多东胡的牛羊被一群群商队带往大秦,一车车的粮米则是输送进了东胡。   这是不曾看到过的景象,原来付出生命才能得到的东西,竟变的如此容易。   自从见到东胡王之后,必勒格便打消了与大秦为敌的打算。   如果能够让东胡各部的人能够通过这种兵不血刃的方式生存下去。   对于谁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临行时,秦始皇给了他一箱的书籍。   这一路他都在仔细阅读,被那些书中的知识深深震撼。   一个人只有吃饱了才能想到更多,他此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   临行前秦始皇跟他说的那句话时常在他耳边响起。   “掳掠远比耕作获取食物要快速,但是为什么东胡会败给大秦呢?必勒格,这是你和东胡都要思考的问题,也是朕和大秦需要思考的问题。”   秦始皇没有说他的思考,但是必勒格面对上谷郡守给出了自己的思考。   “东胡人也不是天生就是喜欢四处掳掠的民族,我们也想安定的生活,可是长生天并没有赐予我们耕种的方法。   所以便只能不断的南下,将无数的尸体留在城墙以南。   东方一战,东胡输了,大秦却给东胡另一个选择。   若两族能够不再相争流血,那么东胡可以为这种安定的生活,付出改变的代价。”   上谷郡守看着这个面貌粗犷的年轻东胡人,神情有些难以置信,“必勒格,你这去咸阳这一路究竟经历了什么?”   看着这位郡守一脸的疑惑神情,必勒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想了一些之前从没有想过的一些事情。”   上谷郡守摇了摇头,“改变是漫长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将大秦制度融入草原之中?”   必勒格举了举手中的杯子,“不妨将此物换成酒水!”   “哈哈哈,你这一行改变不少啊,若是往常,说话可不会如此委婉!”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听了这句话,上谷郡守哈哈大笑,让人将茶水换成了酒。   “此言出自《管子·牧民》,如今从你这游牧之人口中说出来,倒别有一番味道。”   “我打算在沿途商路设置传舍,为商队通行提供便利。”   听了这个想法,上谷郡守点了点头,“此法倒是可行,但需要常年驻守士卒,花费可不少啊。”   “如今草原多了那么些换取钱粮的手段,这点花费东胡还是能够出得起的。”   上谷郡守笑了笑,挑了挑眉头,“陛下果然没看错你!你这些传舍,上谷郡参可参与修建,只需给些工费便可。”   必勒格笑了笑,“您不打算卖些木材石料给我?”   “大兴安岭多得是木头,陛下可没有禁止你们砍伐。”   “我可是听闻长春郡开垦土地的事情,郡守可是想看东胡成为荒漠?”   上古郡守摇了摇头,“适量的使用,是不会发生哪些事情的,你小子还要多学习!”   两人笑谈一阵,上谷郡守令人抬进来一块八面石柱。   微醺的必勒格走到近前,看到上面的篆字,有些疑惑。   这上面写着四八三十二个篆字。   “此碑之内,大秦疆域。   护佑国民,鬼神莫近。   入界之人,须遵秦律。   敢有违背,刑罚论处。”   必勒格皱了皱眉,“此为何用?”   “以上为陛下手书的神人传语。大秦边界五里一碑,有护佑万民,约束鬼神之用!东胡的边界,需要它。”   必勒格微醺的面容陡然变化,头脑一下清醒了起来。 第176章 等待秋收的长春   入秋后的长春郡气温降的很快。   但在温室里的老农头依旧一身薄衫。   “公子,将那水漏给老夫。”   爬在木架上的老农头朝着正在扒拉青菜叶子的将闾喊了一句。   一身软甲的将闾应了一声,从一旁的水缸里舀出一瓢水,然后将一个铁质水壶递给了木梯上的老农头。   “先生,您不去看看父皇送来的界碑吗?”   老农头仔细将水壶里的水喷洒在陶盆里,这里面栽种的是他培育出来的菘菜幼苗。   先用腐殖土壤育苗,之后会进行移栽。   育苗房子面积有限,他让人搭建木架子,以便节省空间。   “政事交给郡守去管,老夫可无权过问。”   “那父皇命人送来的种子您要不要?”   听到种子,老农头疑惑的看了将闾一眼,发现这小子正憋着坏笑,“公子,休要戏弄老夫!”   刚说完,就见将闾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在面前晃了晃。   老农头则是不紧不慢的走下木梯,来到将闾面前,然后面带疑惑的向将闾身后望去。   “岩,你不去安排秋收,怎到老夫这里了。   将闾疑惑的扭头看去,身后一片绿油油的青翠,门前根本没有人。   老农头嘴角一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抄过那布袋。   “先生无耻!”   刚说完头就被老农头敲了一下,“这叫兵不厌诈!”   将那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好几个油纸包。   老农头一一看过,“这是何处种子,名字如此怪!”   “嘿嘿,此乃倮君商队西出,带回的种子!”   老农头脸上一沉看着这顽皮的公子,“栽种之法呢?”   将闾不紧不慢的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这叫有备而来!”   老农头无奈,“行了,赶紧交给老夫!不要耽误大事!”   “不行,您得答应我,让本公子带队出使各部!”   老农头叹了口气,“外面太危险,您还是在长春城待着的最安全。”   秋末将会在长春城有一场大会,需要召集周边各个部落聚首。   商议东北商贸以及开发之事。   秦始皇让将闾来此,就是一个吉祥物,一些事情还是需要老农头做主。   这对于喜好自由奔放的将闾来说就是野马套上了缰绳,一点都不爽。   这几日一直缠着老农头,希望他松口。   “我的公子哎!外面白山黑水林深草密,不知多少野兽。   您今年还有婚约未了,万一出了点意外,陛下岂能放过老夫!”   一听老农头提到婚约,将闾便皱起了眉头,哀叹一声,将手中的小册子扔给了老农头。   老农头一把接住,两眼放光的翻阅了起来。   “你们两位可真是悠闲!”   温室门前厚厚的帘布被掀开,郡守岩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后,快步走来。   将闾没精打采的坐在一旁,用小棍在戳地上的蚂蚁窝。   “咋滴啦这是,谁惹我们公子了!”   “还能咋滴,想媳妇了呗。”   将闾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岩摇了摇头,笑道:“姬成他们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便可启程。”   “那小子做事谨慎,又精通各部落言语,是个好的使臣啊!可惜!”   “秦士只遵陛下之令,咱们只能听命行事了。”   将闾抬起了头,“今日可要设宴?”   “马上就要忙碌了,开一场宴席也无妨。”   听到这话,将闾又高兴了起来,这地方别的不说,食材是真的丰富。   这些时间又有大批牛羊及草原上的乳制品运来。   厨子整日变着花样的为他们做饭,导致几人口味越来越刁。   “秋收准备的如何了?”   “各周边各乡已派驻士卒,以防野兽毁田伤人。乡老也都上报了预估的良产,比我们想的要好很多。”   老农头点了点头,“这片土地,就算撒种都比内地产量要高!”   “过了今年,恐怕会有大批移民过来。修路一事可否提上日程?”   长春郡的道路规划非常的平直,大片的水泽都填上了山石,修成了道路。   但延伸出去的范围并不广,若再有大批移民到来,道路便是秋收之后需要考虑的问题。   “陛下打算将界石定于何处?”   老农头说修路的问题,反而问起了那些运过来的八面长柱石碑。   岩在地上划了一个弯曲的河流形状,“暂定黑水以北。”   老农头面露凝重神色,“陛下这是要把内地的人口全都抽到东北来啊!”   将闾不解,“是黑水以北太小?”   老农头摇头,“不小了,若是六国人口五去其一,也能将其安置在这里。老夫只是担心治理问题。”   岩则又沿着河流划出了沿海图形,然后指了指南方,“陛下此次定界,只有南北两面,但东北可能分不到这么多人口。”   “嗯?何出此言?”   岩指了指河南地,岭南,西域三处地方。   “此三地皆为陛下所图之地,尤其是河南地,此地水草丰美,是块天然马场。不出两年,定有一场大战。”   老农头看着眼前地图,对于岩的推断,表示认可,“看你这舆图画的如此熟练,这些日子没少钻研吧。”   “身为新郡太守,总要着眼大局,长春郡若想兴盛,离不开陛下未来规划。”   “以你看,长春应当做些什么?”   “秦士北上,长春城是根基之地。一但道路打通,长春以北定当再建一城。   长春可为枢纽,连接东西南北,所以道路尤为重要!”   老农头点头,“此地矿产众多,之后墨家与公输定会派人前来,秋收之后,便开始修建北上之路,为北方新城做些准备吧。”   “这些日子倒是有北逃的东胡部落回归,您觉得可否行自治之法?”   老农头则是摇了摇头,“不可,兴安岭以西的区域是草原之地,又以马族为首,秦律难以施行。   兴安岭以东则不同,大秦之民可以在此耕种,安居之处划出自治之地,日后会生变化。”   岩点了点头,“那便如同之前俘虏一般安置?”   “贬为隶民,给他们一点希望。”   此地必将成为各族杂处之地,但是生活的方式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次日一早,一队车马驶出了长春城,为首的姬成告别了众多送行之人,带着车马驶向了东方。 第177章 琅琊港口   秋天的琅琊还没有退去暑气。   嬴高坐在一个小船的船舱里,用竹竿系了一根长线,在那里晃悠。   一旁的嬴成的竹竿弯折,他急忙喊道:“来了来了!哎哟,这条鱼怎么这么大劲!”   “大鱼!大鱼!”   嬴高将手中的竹竿提了上来,两人跟那条鱼较劲。   “去拿网兜来!”   竹竿弯了一个极大的弧度,嬴成额头青筋暴起,因为害怕鱼竿断裂,他来回松弛。   嬴高已经将抄网伸出船舷,眼神死死盯着那晃动的蓝色丝线。   其钓为何,维丝伊缗。   染成蓝色的丝线,非常结实,被两种力量拉扯,笔直绷紧。   划船的船夫也是一脸紧张看着那鱼线。   “上来了上来了!”   一个土黄色的丑陋大鱼在海水间滑动。   “哟!今天两位可是有口福了,这牛舌鱼味道极美!”   嬴成老脸憋得通红,没有搭话,而是牵着那鱼让其游向嬴高的抄网附近。   嬴高逮到机会,一下将那鱼抄起,“太沉了!!”   嬴成扔掉鱼竿,与嬴高合力,将那近一米长的牛舌鱼拖进了船舱。   龙利鱼,俗称牛舌鱼   “哎呀,累坏老夫了!这可比拉弓要费力!”   “成爷爷,你可真厉害啊!我这半天都没有钓到一条鱼,你都拉上来好几条大鱼了!”   打开船里的鱼箱,嬴高将那条鱼扔了进去。   嬴成则是半躺在船舱里,深吸了几口气。   “不是告诉你了吗?要有耐心!不能急躁!老夫观你近日心神不宁,是不是想家了。”   嬴高挠了挠头,脸上有些涨红,“哪有,我只是在想新的课业。”   嬴成一脸的了然神色,不过却没有戳破这小公子的心思。   “船家,咱们回吧!”   “好嘞!”   揺桨的船夫一声唱喝,从水里提出船锚,小船飘动,缓缓移向岸边。   让船夫将鱼货送去庖厨,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住处。   营帐里传来士卒的操练之声,喊杀声震天。   十万士卒给琅琊的建设带来了很大的助力。   相比与那些刑徒和民夫,这些粗通文字,略懂数算的士卒,是工匠们最欢迎的助手,同时也是传授知识的夫子。   各地的农夫每五日都会有一天休息,但这一天并不是没有事情做,需要识字认数,而负责教授这些的人就是秦军士卒。   有了这些士卒的加入,兼顾训练、建设、教育,琅琊县很快成了军港大城。   日出之时,大小船只出海,场面十分的壮观。   除了军船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捕鱼船队。   新兴的产业借助于神氏一族的影响力,开始在琅琊郡铺开。   沿海的一些乡里,都成立了自己的捕鱼船队,带来的渔获被加工成干制品。   还有海滩上修建的晒盐场地,已经有黔首在其中劳作。   琅琊之民,刮碱取盐,自古有之。   生活在胶州湾的渔民,对于晒盐之法很快上手。   已有成品精盐,随着神氏的商队运送到大秦内地售卖。   琅琊台下的军营内,任嚣用红笔在小册子上写上之后几日的训练安排。   指挥十万士卒,对于任嚣来说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何况还是民事与军事交叉进行,他也有闲暇跟嬴成一样,出海垂钓休闲。   船坞中的大船建造速度很快,船仓入水的部分已经建造完毕,就等工匠做好放水之事,便可将大舟放入海中,进行下一步的建造。   “将军,海务丞求见。”   任嚣收起笔,抬头笑道:“快请进来!”   十万大军日费颇多,士卒衣食所系,由不得任嚣不重视。   曹参的能力很快显现了出来,不仅是大军粮草调度,包括港口船坞的农夫、工匠、刑徒的日费所需,都被其整理的井井有条。   大船修建的物资,包括与神氏商队的对接,有了他在,基本不用费力。   一个人若有能力,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   更何况此人还是被重点关注的人才。   “哈哈哈,海务丞今日怎得闲来本将这里?”   曹参脸带笑意,“今日休沐,本欲与家人去崂山拜神,但听说昌武侯钓了一条牛舌,特来讨食。”   任嚣了然,“属下有报老将军出海去了,却没想到竟有此收获。”   “另有一事,特来请将军相助。”   请曹参落座后,任嚣笑道:“公事私事,只要本将能做到的,但说无妨。”   “能进将军大帐,自然不是私事。”曹参笑了笑,然后道:“琅琊海港日渐兴盛,多有外地客商来此地买卖货物。   但如今军民混作一团,已有多起冲突事件,甚者有士卒趁休沐之日,抢掠货物。这对琅琊港来说,可是件不稳定的事情。”   任嚣皱眉,“此事我有听闻,已经处理过那些士卒。海务丞次来,想要彻底杜绝这类事情发生?”   曹参点头,“军民相争,不利于琅琊发展。所以我建议,约束士卒,军需日用由士卒到将领各部逐级递交清单,统一采购,你看如何?”   任嚣思索一番,“此法可行,如此便少了军民冲突!我与其他部将商议商议,或可一试。”   曹参笑了笑,“如此,我就放心了。将军,咱们一同去昌武侯处?”   “正好本将已无要事,一同前往。”   两人谈笑间来到嬴成所在小院。   嬴高出门相迎,“昌武侯在堂中等待,两位请进。”   嬴高身份并未与曹参透露,所以此时仍是受琅琊郡守管辖的小吏。   被分配到了昌武侯住处,负责老将军的术后康复工作。   “老夫本意宴请海务丞,不曾想你小子也跟了过来!”   “老将军此言,是不欢迎本将了!那我可走了!”   任嚣佯装怒色,但却一屁股坐在了席上,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罢了,你来也好!”   嬴成身体刚刚康健,并不敢饮酒,所以便让人倒上了茶水。   开口道:“琅琊冬日将近,大舟建造也加快了速度,眼见得海港附近渔民越发多了起来,这件事情,你们可要当心啊!”   任嚣皱眉,“昌武侯所言,此地不宜有渔民出入?”   曹参说道:“大秦此前并无军港,律令不全。需要同郡守商议此事,制定海港禁渔之律。”   “这件事有劳海务丞了。”   “责任所在,参即日便与郡守敲定此事,而后发往咸阳。”   “利落!哈哈哈!”   几盘鱼肉被呈上桌来,嬴成笑着炫耀,出海垂钓之事。   两人一阵夸赞,细品盘中鱼肉,确实鲜美。 第178章 会稽郡的牢笼   从新郡守来到会稽郡的那一刻,这里的黔首就发现,日子似乎好过了一点。   自从那些博士成为会稽郡县令的时候,各种乱七八糟政令变化,让人眼花缭乱,黔首们苦不堪言。   从新郡守砍了乌程县令的脑袋后,这群博士县令瞬间消停了。   之后陆续有县令被叫到郡邑,又有两个县令掉了脑袋,凡是被叫到到县邑的全都被免职,即日便要离开会稽郡。   导致这郡守一直很神秘,因为见过他面的县令都灰溜溜的滚蛋了。   剩下还没有见过新郡守面的县令瑟瑟发抖,老老实实开始治理县中民众。   生怕某日收到了郡守的让其到郡邑述职,整个家族都被清出会稽郡。   渐渐的,郡守苏轼的狠辣之名开始在会稽郡传播,已经到了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扶苏抚了抚下巴的胡须须,“本郡守有这么可怕吗?”   几个月时间下来,他的假胡须早被扔了,现在的青髯则是用心蓄起来的。   一脸赤红,略显消瘦的蒙恬摇了摇头,“我一只手能揍俩,并不可怕!”   扶苏白了他一眼,“古,你这脂粉今日涂的可不匀称!”   “郡守,咱们还是出不出门!”   蒙恬这几天过得很郁闷,眼见得扶苏的胡须蓄了起来,王离的脸也晒黑了,自己这赤色的面容却没有办法,只能每日涂些脂粉,以掩盖之前妆扮。   两人打趣着走出府门,原本嬉闹的神情顿时一肃。   几月的扮演,他们已经可以在私下和人前随意切换。   “不要说本郡守的威名,你这位郡尉的威名,在那些士卒间不是也响亮的很!”   “这些南境士卒太过散漫,必须要用雷霆手段!”   身为会稽郡尉,郡内士卒皆由其统辖。   蒙恬马术很厉害,但不熟水战,对于水军占比高的南境,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晕船。   领军大将晕船说出去是件极其搞笑的事情,所以为了不被王离等人取笑,他苦练操舟之计。   总之几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十几斤。   没办法,吃的东西都吐水里喂鱼了。   两人并骑而行,此次远行是要看江水入海口的状况,王离已经早几日过去勘察,回信说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建造深港的区域。   具区泽(太湖)周边几个县都被扶苏换成了自己的守卫官管理,秦律在这些地方彻底推行。   这段时间,征召水军,将原本活跃在泽中的水贼被清剿一空。   这件事获得了泽边渔民赞扬,缓和了民众对他这个新郡守的防备之心。   自从上次见了项梁之后,虽未能请到这位楚国旧臣出山辅助,但也得到了他的承诺,让其帮忙稳住一些反叛势力。   这是一次交易,扶苏答应由陈平出面,教授项羽等一些孩童知识。   不知为何,自从陈平上次悟道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那种气质不可言喻,单看项羽这位小霸王对陈平的敬畏程度,扶苏就有些羡慕。   说来倒是颇具戏剧性,当日那威风凛凛的小霸王被叔父踮起来仍旧不服。   陈平出面,笑嘻嘻的跟这小孩子辩论了一番。   没想到几句话将这小子辩的哑口无言,脸憋得通红,却无法再出口说他那些歪理。   项梁也是称奇,这才有想聘用陈平为师的事情。   扶苏将项梁居住的小乡里划归给了他们,平日不允许别人打扰,也不派人监视,怕引起怀疑。   具区泽中重建了水寨,和船坞,用来打造在河道中航行的船只。   江水很长,水系纵横,各地也有民用港口,大秦此次出手,想要彻底掌控这片区域,港口城市将会彻底兴盛起来。   会稽郡处在江水入海口,之后将会是沟通南北海贸和江南地区水运的重要地点。   一处大的货运港口是必须要好好营建的。   为了照顾蒙恬,此行并未走水路。   难得有外出的机会,一行人纵马行走在水田遍布的乡间。   稻香拂面的感觉让扶苏很陶醉。   多日倦意尽去。   “总算体会到陛下辛劳。”   扶苏停马在一处小道边,远处金黄一片的稻谷,此时已经有黔首在放水。   马上就是收获季节,看这景象扶苏知道今年定然会是个丰年。   蒙恬觉得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骑马了,脸上也带了畅快之色。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陛下辛劳,吾等只能感受一二。”   扶苏攥了攥手中的缰绳,脸色说不出的怅然。   天下虽然名义上归大秦所有,但各地的势力纠葛,真正想要触及底层,是件异想天开的事情。   这些日子他深有体会,一郡之首,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束缚在铁笼之中的人,手脚蜷缩在那小小的郡邑之中,耳目皆被人遮掩。   一件件事情都是从民间传言中,才得知,一些县令只报喜不报忧。   本以为安宁之地,蛇鼠虫蚁混杂,已经腐朽不堪。   出手整治,却要顾忌虎视眈眈的反叛之人。   这种感觉,只有真正体会到,才能感到为政艰难。   怪不得父皇会喜欢巡游各地。   想必是因为咸阳那处牢笼更加坚固吧。   想到此处,扶苏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一旁的蒙恬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连忙出声:“莫要深思,相信陛下。”   扶苏从那种感觉中脱离,如同溺水之人。   他看向一脸郑重的蒙恬,出口道:“郡尉,可会成为那牢笼的一部分。”   “不会。我会成为帮助你砍破牢笼之人。”   这句话蒙恬说的没有丝毫犹豫,一字一句,清晰传入扶苏耳中。   扶苏淡淡一笑,“走吧!”   无论蒙恬此时言语是否真心,扶苏都很感激他在此时的言语。   这是一种力量,有能够同行之人,是件无比幸运的事情。   纵马在前的扶苏很开心,无论之后如何,他的身边已经有了父皇安排的得力助手。   无论是王离还是陈平,以及之后的某人,都将是帮助他与牢笼对抗的力量。   然后他又想起了那个手机。   自己的父皇此时也不是孤单一人了。   甚至凭借那个物品,得到了更多人的相助。   想到此处,他那被无力感充斥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耳边的风呼呼吹过。   如同光阴迅速地流淌。   需要再快一些了。 第179章 从儒家到儒教   共和国74年,冬。   教室里开了空调,冷空气让窗户上都结了一层雾气。   历史老师将粉笔放下,合上了手中的课本。   “高二历史复习呢,咱们已经讲完了,大家还有什么疑问?”   长长的呼气声在教室里响起,历史老师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这群学生。   “怎么了这是,这时候就开始松气了。下节课开始讲高三内容?文科那边科比你们辛苦多了。”   “老师,我们也辛苦。”   历史老师笑了笑,“现在多辛苦,是为了以后不留遗憾。”   “老师,历史为什么选择了儒家?”   一个声音在众多埋怨声中显得有些特别。   “嗯?守阳,理科生可不用了解这么细致!”   王守阳挠了挠头,“就是有些好奇。”   历史老师点了点头,“那就给你们讲一讲考试之外的内容,让大家放松一下。”   “好耶!”   教室里一阵欢呼。   “历史为什么选择了儒家,其实更准确的应该是皇帝为什么选择儒家。”   历史老师将黑板擦干净,在上面写上了秦始皇的名字。   “从秦始皇选择皇帝这个名字的时候,其实儒家的人就开始了转变。   咱们现在都知道,儒家嘛,从孔子来的。   但是为什么孔圣人周游列国,没人敢用他呢?”   同学们摇了摇头。   “因为四个字,有教无类。”   历史老师在黑白上写上了“孔子”——“有教无类。”   “教育是贵族专属,你孔子提出这个主张想干嘛?   这就触及到了某些人的根本利益,还有一点,孔子还主张什么?克己复礼!   在春秋那个时候,这是被视作软弱的思想,大家都在争霸,你克己复礼最后只能被干掉。   所以到了战国时期,法家如日中天。为什么?强国!”   历史老师又在“秦始皇”三字的后面写上了“法家——强国”四字。   “那大家都知道,一味使用法家政策的秦二世而亡。当然,秦国的灭亡有多种因素。   像大家都知道的,废分封行郡县,严刑峻法,大兴土木等等。但是这不是关键,近些年出土的一些秦朝简牍让我们认识到,秦国的灭亡或许没这么简单。   当然这不在咱们这个问题的讨论范围之内。   大家要是有兴趣,可以在放假的时候查查项羽、刘邦等人反秦的时候有几次屠城记录。   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要屠杀平民?不都天下反秦了吗?平民应该帮助他们这群人才是啊!   好了,说回正题。”   老师在黑板上写上了“孟子”二字。   “孟子为什么会被称为亚圣,他的提出了一个重要主张,那就是法先王。让天下的君王们向三皇五帝们学习,学习他们的仁政爱民,王化之道,不仅是君王,你们这些贵族也要学习,这在战国末期,更不可能了。   但是儒家为什么还能延续下去呢,因为他们有一个很重要的说法很讨统治者喜欢,因为一个字,礼。”   粉笔在黑板上敲击,   “这个礼不全是我们现在的礼仪规范,还是一种阶级划分,有一句话说过叫‘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这句话不仅皇帝喜欢,皇帝下面的贵族也喜欢啊。”   写完了这几个字,历史老师又道,“纵观历史,我们可以发现,其实儒家这个学说在一个王朝后期和一个新王朝的开始时期,都是很不受待见的。   为什么不受待见,因为他们的主张是要分化阶级利益,让上层的贵族和君王分一些东西给下层的民众。   这谁能答应?   比如秦末,各种起义的时候,咱们的汉高祖就拿儒生的高冠当尿壶。   汉朝初期的几代也没有用儒家思想,而是以无为治国。   既得利益者是不可能让权利从手中溜出去的。   最重要的改变还是出现了。   这时候儒家出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帝王。   董仲舒和汉武帝。”   讲台下,一群学生喊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对,休养生息够了,国库的粮食都发霉了,汉武帝要搞事情!   其实准确的说是独尊儒术,汉武帝可不敢罢黜百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要将权利收回到自己手中,因为推恩令!   这个时候的儒家已经不是秦朝时候的儒家了,他们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以前主张克己复礼,主张仁政王道,现在我又加了新的主张:忠君、纲常!天人感应、大一统,让皇帝变成了天子,让统一成为了天地的常理。   同时这家伙还使了个阴招,让汉武帝下令人才选拔都要考儒学。   这件事有一个严重的后果,那就是王莽篡位。   世界应该是百花齐放的,一旦一家独大,就会出现一言堂。   之后就儒家彻底变味了,成了专门服务于封建皇权统治的儒教。   代表着儒学成了剥削阶级统治下层思想的有力工具。   虽然之后的历代开国帝王都想要改变这一现状,但思想的枷锁只会越来越深。   尤其是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底层民众。”   说到这,历史老师喝了杯水,“之后的真正用儒家治国的是宋朝,一个从未统一的统一王朝,发展出了以抢夺道德制高点为理念的理学,结果大家都知道哈?”   “崖山海战!”   “之后到了明清两朝,尤其是清朝儒教已经深入人心,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人留着清朝时的辫子,可见封建统治毒害之深。   当然,以上呢是我的一家之言,真正的历史需要你们自己去探索,或许会有另外的发现。   同时呢在探索的过程中,老师句话要讲。   同学们,你们是生活在新时代的人,信息的极大丰富让我们可以轻易获取想要的信息,但是要擦亮眼睛,看清那些东西所蕴含隐晦肮脏的本来面目。   你们应该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应该要让阴霾和黑暗消散,不应该被阴云遮盖光芒。”   王守阳若有所思,“老师,那儒学值得学习吗?”   历史老师笑了笑,“儒家学问当然值得学习,但是要辩证的学习。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美好的品德应该是大家的,不应该成为一个阶层或者是团体的专属。”   这时下课铃响起,历史老师收拾了一下教案,提起茶杯就往外跑。   “哎呀,赶紧去接我女朋友!”   课堂上里一阵哄笑。 第180章 儒家的未来   秦政二十九年,秋。   秦始皇看着站在下方,一身儒士装扮的王绾。   脸色阴沉。   “你有何问!”   “臣……儒家想问,后世之礼!”   秦始皇长叹一声,将手机掏出来,拨通了王守阳的电话。   “自己问吧!”   秦始皇将双手揣到了袖子里,面色很难看,看着两旁低头的儒生和几个年迈的博士,哼哼了两声,便不再言语。   王绾躬身,走向前几步。   “唉!丞相!您咋这副打扮!”   王守阳好奇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王绾笑了笑,“后生,老夫是儒家传人,虽然不是主脉,但也有代表天下儒生的能力。”   视频里的王守阳瞪大眼睛,听他如此言语立即想到了这位大秦丞相想要干嘛。   “儒家有问?”   王绾郑重点头,“想问后世之礼!”   王守阳吸了一口冷气,靠近屏幕的大脸往后撤了撤,眉头皱起。   “后世之礼很简单,见面道您好!握手言谈,最后摆手再见。”   一边说王守阳还拿出个手掌模样的气球跟王绾演示。   看得王绾目瞪口呆,“后生,你这是小礼,非老夫所问之内容。”   王守阳停住了演示,挠了挠头,“您想问礼记之中的礼仪?”   王绾点了点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老夫只问,此祭祀之礼。”   对面的王守阳叹了口气,“恐怕会让您失望,后世的祭祀形式与秦时不同。”   “愿闻其详。”   “我们的祭祀更像是一种怀念。   不仅是对炎黄始祖,还有对历史中的人性闪耀的人,对战争中牺牲的战士,对灾难中遇难的百姓,对为社会做出重大推进的人。   有墓碑,有雕像,还有纪念碑,纪念馆。   后世的有纪念重大事件的日子,也有那些人去世之日的自发怀念。   不定时,不定日,不定人,也不定祭祀的物品。   一壶酒,几朵花,甚至碑前的几分钟默念。   便是一场小小祭祀。”   王守阳缓缓诉说,王绾则眉头紧皱。   “为何会这样?”   “因为节约是美德。”   “墨家!”   王绾眼神中带着精光,墨家节用主张,在后世这么兴盛吗?   “小子生活的年代物质极大丰富,对于重大的节日,很轻松就能够做出宏大的场面。   但宏大的场面并非是我们祭祀的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是不要遗忘。   这和秦朝的祭祀目的是不同的。”   王绾点了点头,“是啊,我们的祭祀是为了昭告上天,是为了祈求风调雨顺,也是为了稳固君王的治理律令……   不要遗忘,不要遗忘?”   王绾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沉思的表情,然后眼睛中的疑惑尽去。   “后生,多谢你能解惑。”   王守阳挑了挑眉,看着老头,应该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两千多年,华夏浮沉无数次,我们也越来越明白,有些东西,是先人留给我们的最好的遗产。   那些洒脱的言行、美好的人格、隽永的智慧、玄远的深情。   一文一字,一言一行,都是我们向往,怀念,并力求做到的事情。”   “见贤思齐焉……”   王守阳点头,“后世所祭祀的不再是某个人,不在求某件事,而是想要记住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以警诫、勉励、继承和传扬。”   王绾躬身,“老夫所问于此,多谢后生。”   两旁坐着的博士和儒生都纷纷躬身。   这后世之礼,已经不是儒家所提倡的礼,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东西。   相比之下,儒家的礼似乎格局小了不少。   “丞相,儒家所提倡的礼,已经太过陈旧。   时代在发展,一些繁复的教条内容,对于身处其间的人来说是件束缚全身的绳索。   礼不可缺,但却需要简。   后世有句话: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这一切教条,其实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我们都希望社会能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   儒家如此,法家如此,墨家也是如此。”   坐着不发一言的秦始皇终于开口了。   “儒家所问祭祀之礼,朕以为没有问到要点。当问儒家出路何在?”   王绾默然,他罗列的那些内容,之中却有此问。   他和一众人商议过后,却仍然选择了问礼。   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个重要的问题。   也因为孔子曾问礼于老子。   但结果竟和孔子经历的一样。   回答的人所告知他们的答案都是另外的内容。   “儒家出路何在?”   王守阳念叨了这个问题,然后看向一脸期冀的王绾。   “我怕我说了答案,政哥你会杀光天下儒生。”   王绾挑了挑眉,瞥向上首的秦始皇。   秦始皇白了他一眼,“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说给他们听听,无妨!”   “后世儒家很强大,依附皇权,成为了一门宗教,也成为了华夏两千年来极力挣脱的枷锁。”   王绾一脸难以置信,只听得两边呼吸声都有些急促。   要不是在朝堂之中,恐怕早已骂声一片。   “儒家怎会如此!”   “因为利益。”   王守阳说的很干脆,将从课堂刚刚学来的内容来了个现学现卖。   最后听得王绾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依附皇权确实是儒家的出路,但这是条死路。   两千年后,没了皇帝,儒教迅速衰败,甚至成为了让人唾骂的对象。   思想的枷锁一旦扣上,要想打开,千难万难,更何况还一锁锁了两千年。   听到王守阳说的明清两代儒家之人对待女子的态度,王绾就直摇头。   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竟然发展到了性别歧视的地步。   这件事,孔老夫子估计怎么都不会想到。   “荒唐啊!”   良久,王绾才吐出来这句话。   心中万念俱灰。   自己一生所学,竟然会到这种地步。   “儒家之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之后的人,能做到修身的都寥寥无几。   孔老夫子没想到他的学生们会编纂论语,若是知道,肯定会骂人!”   王守阳带着惋惜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   秦始皇长叹一声,道:“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他所幻想的美好世界都在六经里面,所期待的是后人能够传承那些内容,而不是他的失败经验。”   “后生,你以为儒家当何去何从。”   这句话是王绾问出来的,他对自己的学问产生了怀疑。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你们做不到的,但是作为一个思想品德的老师,儒家人很合适。”   秦始皇认可的点了点头。   王绾则是震惊于这句话的前半段。   “如此豪言,谁人所讲!” 第181章 秦始皇的书法   张载的横渠四句对于每一个读到的华夏后人来说,都是极其震撼的。   也成为了激励华夏民族前进的众多经典名句之一。   但是张载其人,对历史做出的贡献并不止于此。   他所言:“恒星不动,纯系乎天……日月,五星逆天而行,并乎地者也……间有缓速不齐者,七政之性殊也。”   成为了历史上质疑的地心说的人之一。   虽然他反对王安石的变法主张,但五十八中的人生中一直用行动践行自己所言。   为天地立心,他对地心说提出了质疑,提出了天体左旋右旋说,以气化论解释天文历算地理现象。   为生民立命,张载少年丧父,生活历尽艰辛,一生大部分时间与穷苦百姓在一起,在不长时间的仕途生涯中,担任的也是基层的官员。   之后辞官回乡试验井田,兴修水利,与同时代的儒生学者有些明显的区别。   为往圣继学,他创立气一元论哲学体系,开辟了朴素唯物主义哲学的新阶段,成为宋明理学的创始人之一。   听着王守阳的讲述,殿中之人微微点头。   “豪言谁都可以说,但真正去行动的人,少之又少。”   王绾长叹一声,原本被打击的心情也好转了很多。   秦始皇缓缓起身,“绾丞,可还有疑问?”   王绾摇头,身为大秦臣子,秦始皇说出这个称呼,他还能有什么疑问。   后世祭祀之礼,儒家的未来,以及那横渠四句,对于王绾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臣会写一篇文章,交于陛下审阅。”   一众儒生博士随着王绾离开,苍老的面容之上,带着激昂神情。   四句话后劲太大了。   “政哥,您有什么要问的?”   手机并没有关上,王守阳见秦始皇一脸郑重,觉得会有个大问题。   “后生,儒生可用吗?”   “政哥,您打算以后选吏也都要考四书五经吗?”   秦始皇摇了摇头,“你说的科举制度,倒是很好,可是真的需要十年寒窗,苦读诗书的来治理朕的天下,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说他们可以成为思想品德的老师。”   秦始皇眉头皱了皱,“思想和品德还需要老师?”   “教育是个大问题,除了个人能力,各种知识的学习,还需要思想和品德的建设。”   “你的意思?”   王守阳眼神奸诈的挑了挑眉,“想要人们以大秦为荣,自然需要从小就引导。”   秦始皇笑着摇了摇头,“可行!”   关闭了手机,秦始皇在殿中慢慢踱步,看着脚下的地毯,他看到上面的地图,“让中车府令来一趟。”   他觉得要去看看上林学宫的建造进度。   他设想的百家遍布四极的计划,或许可以开始推进了。   可是宦官离开之后,又有人通报。   “陛下,平准丞求见。”   秦始皇抬头,“他怎么来了?那些商贾出手了?”   子婴快步走进大殿,手中托着一卷竹简。   “陛下,今日有旅人送来一书。”   “何书,怎得如此慌张?”   “《计然策》!”   听到这话,秦始皇眉头皱起,“送书的那人是商家的人?”   “怪就怪在这里,那人就是一个普通黔首,说是在四川郡受人所托。臣已命人前去那地方打探,只是路途遥远,需要几日来回。”   秦始皇拿起那竹简,细细看过。   这竹简年代久远,已经乌黑,韦编却是全新的,用鹿皮细绳穿过看出收藏者很珍惜这卷竹简。   上面的文字并非小篆,而是春秋时,吴国的文字。   “传言范蠡之师为计然,授其经商之策,想必就是此物了。”   “臣已让懂吴文的博士看过,确实为陶朱公旧物。”   秦始皇将这卷书册又交给了子婴。   “子婴以为,这是商家所问吗?”   子婴接过竹简,面带疑虑,“陛下认为这是商家之题?”   秦始皇点了头,“天下四民,秦唯独怠慢了他们,如今要朕要重启商业,他们便送来了《计然策》,这是才向朕示好吧。”   “可是,这本书对于治理商人起到的作用不大。”   秦始皇摸了摸手中的手机,“确实作用不大。”   “那此事当如何处置。”   “交给冯去疾,让其将其中内容编排进新一期报纸。”   子婴面带惊愕,“陛下,您这是?”   “朕有问于商家,《计然策》可富天下黔首乎?”   子婴立即理解了秦始皇的意思。   他要问问这位献上《计然策》的商家人,能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变得富裕起来。   “臣立即去往丞相府!”   “慢着!”秦始皇叫住了就要离去的子婴,翻看了自己的桌子上的小册子,“朕再添十句,为‘经商十诀’。”   子婴看着秦始皇的手书,“陛下这隶书越发优美了。”   “怎么?卿要收藏?”   子婴笑了笑,“陛下手书,臣不敢私藏,但是装裱起来,挂在治粟内史府内,也可时时不忘陛下教诲。”   纸张出现之后,如何保存是个很重要问题。   其中装裱方法的出现,可以很大程度,延长纸张承载内容的寿命。   所以王守阳一股脑将这些东西都写给了秦始皇。   “你这小子,商贾见得多了,言语也趋炎附势起来。”   “哈哈哈,臣告退。”   秦始皇最后一句话,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调侃语气,让子婴很开心。   “手书也能成为商品?哈哈哈,朕的手书恐怕会价值千金了。”   子婴在路上遇到了蒙毅,“子婴公子脚步轻快,这是又从陛下那里讨到了封赏?”   “比封赏更珍贵!”子婴说着,还向蒙毅展示秦始皇的手书。   蒙毅点了点头,心想着等找个时间,也得跟陛下讨要一幅字。   “陛下,商家有问?”   蒙毅来到殿中,说起了刚刚路上遇到子婴的事情。   “没有,他们给朕送了一份礼物,但朕有问于商家。”   蒙毅不解,秦始皇并没有回答。   “去备好出行车驾,顺便通知将作少府一声,朕要去看看上林学宫。”   “臣这就去准备。”   蒙毅说着,看向散落在桌子前的几张纸,便俯身捡起。   看到上面四句话,眼睛猛然瞪大。   “这四句话如何?”   蒙毅没有评价,反而笑着道:“陛下这幅字可否赠与臣。”   秦始皇玩味一笑,“一字千金。”   “陛下莫要说笑!”   最终,蒙毅苦着脸,拿着一幅字出了大殿。   秦始皇则放下了手中的笔,来到了侧殿的地图旁。   他顺着咸阳,往东看去,眼睛扫过四川郡,会稽郡。然后往上,掠过琅琊来到东北,最后定格在了长春。   然后他的眼神在往上看去,眼神中带着担忧神色,“天冷了,他们到了何处?” 第182章 陌生的交流   秋日的阳光照在苍茫的大地之上。   李信看着山脉起伏的地势,心中带着感慨。   绚丽的色彩在眼前铺陈开来,红黄交错的大地上,向前延绵而去。   从橘红色交错着墨绿的团块,在往上是裸露的黝黑山脊夹杂着常年的积雪,尖利的山顶冲着穹顶般的天空,落山的太阳,留下绚丽的血色夕阳。   “队长,咱们在这寻了半个月了,没发现有什么人啊!”   秦士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流鬼国的活动区域,但是并没有见到炊烟和人类活动的痕迹。   李信看着脸颊干燥的起了皮的良,摇了摇头,“不找了,在此地留下六什,其余继续北上。”   海湾的山坳处,一个巨大的山洞已经被清理干净。   这里是一些野生动物生活的地方,被清理后,成了一个临时的营地。   洞内温度恒定,可以躲避严寒的天气。   李信还在这处山洞上发现了赤色的壁画,上面密密麻麻的涂抹着古代狩猎的场景 。   燃烧的篝火给快速降温的夜晚带来了温暖。   七八九什的人开始整理物资,准备明日太阳出来后便离开此地。   这时,负责哨探的一名秦士快步跑来,“队长,北方的山谷中,有火光!”   李信带着惊诧,“六什留守,其余人带上武器!”   攥起插在一旁的长戟,李信率先冲出山洞。   大半年的荒野跋涉,终于遇到了人迹,这让众人都精神一振。   山路崎岖,一行人摸黑前行,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里外点点火光闪耀。   隐约之间,还能听到惊呼之声。   李信掏出了自己的望远镜,便看到那火光之处,有着几个身影晃动,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明显就是人类。   “潜行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几十个秦士迅速变成了备战状态,他们知道,言语不通的时候,唯有手中长刃可以让对方冷静。   迅速靠近后,李信听到了惨叫和惊呼之声,似乎这群人遇到了危险的东西。   “是熊!”   海狼侧耳倾听了一番,从那杂乱的声音中听出了那些人混乱的原因。   李信当即明白过来,小声说道:“这半月时间,咱们把周围的野兽都狩猎一空。这些凶兽恐怕是饿极了,才攻击这群人。”   “队长,出手吗?”   “再靠近些,人要活捉,熊杀了!”   众人再次靠近,便听几声狗吠。   李信心中暗道不妙,这群人还带着猎犬。   那些正与熊战斗的人看到身边的猎犬竟然转身朝着四周狂吠。   为首一人脸上已经带上了绝望的神情。   自己带着族中健壮的猎人,长途跋涉了好几天才来到这处狩猎之地。   没想到往年多如草木的猎物竟然不见了,他们在此扎营,但往日那些害怕火光的棕熊,这次却一反常态,竟然攻击了他们。   两头熊,一大一小,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带着狂暴的气势,直接拍碎了他们队伍中一人的脑袋。   往年的狩猎时光,他们是不会动着这些猛兽的,往往都是绕着走,从不轻易招惹。   十几人拼死或许能够将这两头发疯的熊杀死,但是猎犬反常的举动,却让他心惊。   难道是狼群闻到了血腥味,来觅食了。   他将手中的石矛攥紧,吩咐伙伴将束缚在树干上的驯鹿驱散,期望这些狼犬能够去捕食这些驯鹿。   这样还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听得身后一声奇特的呼喝,嗖嗖嗖的声音顿时在耳边响起。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充入鼻腔。   那原本还在人群中肆意冲杀的两头巨熊,此刻的脑袋上已经插满了黑色的长杆。   哀鸣的声音从它的口中发出,身躯扭转了几下便就此倒地。   四周的黑暗中,亮起了耀眼的火光。   几十个身穿黑色鳞甲的人出现在他的眼眶之中。   李信看着场中这十几个身上沾着污血的人。   他们被突然出现的秦士吓到,此时呆立原地。   脸上露出了笑意,手中的长戟交给了良。   往前走几步,用手指了指自己,“信!”   那人眼神中带着疑惑和惊惧,但是见到李信放开了手中的奇怪长矛,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紧绷的双肩缓缓下落。   “yin?”   那人指了指李信,口中发出一个声音,却有些别扭。   “信!”   李信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脸上笑容依旧。   那人恍然,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帕特!”   两个未知的民族从互道名称开始了交流。   帕特是个矮壮的中年人,额头系着编制的头箍,身上的兽皮衣服已经满是油污,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手中的石质长矛倒很精致,腰间还有一个长弓,背后的箭囊中是几个黑色羽毛的箭矢。   李信指了指一旁几个倒在地上哀嚎的帕特族人,然后让身后秦士拿出一卷纱布。   李信用纱布在手臂上缠绕了一圈,然后拍了拍。   一番演示,帕特似乎知道了李信想要干什么,便一脸期待,让出了位置。   几个人伤的很重,有两个的伤口在胸前,深可见骨,已经救不活了。   其中一个断了胳膊,另外一个手臂已经被咬断,正在流血。   伤势最轻的肩膀被熊抓掉了一块肉。   两队人言语不通,但是面对伤者,似乎有了默契。   在帕特一群人的围观中,李信让几个精通医术的秦士将这几个伤者救治一下。   哀嚎的声音很快减弱下去,那两个胸口被抓烂的人也没了气息。   一股股悲伤的气氛在人群中传开,李信指了指几个包扎好陷入沉睡的人。   “你的人,活下来了。”   帕特显然听不懂李信的意思,但是看到伤口被包上的白布,以及自己族人脸上安宁的面容,便大声的呼喝起来。   肢体的语言是不会骗人的,他表现的动作让李信知道,这是表达感激的意思。   场面再次安定下来。   帕特等人将自己的族人埋葬了起来。   火堆被升起来。   那两头死熊已经被秦士处理好,正在火堆上烧煮。   李信始终在与帕特交流,对于他所说的词语,用小篆假借。   帕特是个聪明人,将自己的族人一一介绍,并且将自己身上的物品和驯鹿上带着的东西都一一说明。   李信也照着一一介绍,一番沟通,两人的词汇量多了不少。   第一次的接触就在这种和谐的帮助之中开始了。   李信也了解到,帕克一行人来此地的目的。   冰寒将至,他们要狩猎足够过冬的食物。 第183章 建立外交的开始   漫天的星空下。   几点篝火点缀在黝黑的沟壑之中。   流水声音潺潺,一股浓郁的肉香弥漫。   离别的愁绪被这股烟火疗愈,帕特接过李信递来的铁盒,脸上带着感激。   两人交流仍然用表情和动作,但随着逐渐熟悉,也能很快了解对方的意思。   帕特闻了闻铁盒子里的肉汤,并没有自己食用,而是来到三个重伤者身边。   其中一人已经醒来,忍着疼痛,看向帕特。   后者将铁盒里的肉汤递到他的面前,然后指了指坐在火堆边的李信。   然后又指了指他的手臂,将这人昏迷时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李信冲这人笑了笑,然后起身,掏出来一个小勺子递给了帕特。   “汤热,用这个。”   连说带比划,后者立即了然,对于勺子,他似乎并不陌生。   “队长,找到几只跑散的驯鹿,你问问他们,足数吗?”   七什的什长带着一什的人在周边查探一番,再回来时,手中就多了四只高大的驯鹿。   “帕特!驯鹿!”   李信指了指几个秦士手中牵着的大鹿,示意帕特去数数。   帕特叫过一个族人,代替自己给伤者喂食,自己起身,不断的朝李信行礼。   口中满是感谢的词汇。   他从手中接过拴驯鹿的皮绳,抚摸一下这几头大鹿的额头,然后将手中绳子递到了李信手中。   “信!驯鹿!”   他指了指几头鹿,然后指了指绳子,递给李信。   李信哪能不理解他的意思,这是要将这几头鹿送给他们。   李信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周围的秦士,“我们不要驯鹿,我们要去你的部落。”   他比划了一个屋子的形状,然后不断重复这句话。   “部落,帕特部落?”   李信点了点头,打开了一张地图。   帕特眼中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李信指了指地图的最北端,然后又指了指周围的秦士。   “我们,要去这。”   帕特脸上却是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嘴中不断重复一个词汇。   然后见李信仍然是那种笑眯眯的表情,他脸上带着焦急,并且模仿起了大风和下雪的声音。   “所以我们需要去你的部落,躲避最狂暴的风雪。”   帕特像是听懂了李信的意思,指了指他和其他人,然后掰着手指,比划起了房子的形状。   不远处的篝火边,良凑到海狼身边,“海猪兄,你看咱们队长这连说带比划的,能让这些人带咱们去他们的居住地吗?”   自从见到了海狼口中海豹,海猪就成了他的新称呼。   海狼对着良的脑袋就是一下,“你才是猪!你看仔细了,他们这些人看咱们的眼神,可是提防的紧。依我看啊,队长这种和平外交的政策行不通。”   良抱着头倒吸冷气,“下死手啊!”   两人的吵闹声,引起了周边人注意,李信看了看两人,他们立即闭嘴不言。   李信理解了帕特的意思。   他们那里的房子,根本住不下他们这些人,还有部落里的食物也不充足。   他们此行目的便是为了贮备足够的食物,但是这次的收获,并不充足。   李信询问了严寒来临的日子,帕特则在地上摆了两排的石子。   李信数了一下,有四十七个。   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了。   李信拍了拍手边的长戟,手腕拧转,之间一道银光直刺一旁手臂粗细的树木。   一声爆响,树木应声而断,哗啦声音,在静谧的山谷中格外的响亮。   “四十七天,足够了。”   帕特看着那断掉的树木,又看看他的族人手中的热汤,顿时明白了李信的意思。   以这些人手中的武器,恐怕他们部族的领地上的野生动物要遭殃了。   篝火燃烧了一夜,两方人都安排了各自的守夜人员。   秦士此次轻装简行,并没有携带帐篷。   帕特出手相助,将他的驯鹿群围成了一个圈,并用几个轻薄的兽皮,组成了一个大的帐篷。   三十人挤在驯鹿圈内,勉强凑合了一夜。   “如何?可有不舒服的?”   李信依旧神采奕奕,他没有进帐篷,而是在篝火边待了一夜,临清早才打了会盹。   “无事!”   众人齐声应答,但几个满头驯鹿毛的秦士脸上明显有些不对劲。   李信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令七什返回六什诸地,将所有物资运到此地。   留下九什,八什清理周边野兽。   “唯!”   帕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猎人,他们的巫曾经讲述过南方的事情。   说那是个凶险万分的地方,有骑着大马的凶人,他们手中的弓箭,能够在很远的地方将人杀死。   他们胯下的大马,可以在密林和草地间驰骋,一但被他们瞧见,就无法逃脱。   巫说他们是魔鬼的使者。   这群人似乎和巫口中的说的不一样。   “帕特,你真的要带这些人去部落?”   一个族人凑了过来,看向正在整理物品的那黑甲人。   “他们没有恶意,还救了我们两个族人。”   “这些人可能是魔鬼的使者!”   帕特看了他一眼,然后想到李信指给他的地图。   “他们要去极北之地,那些白熊人的领地!”   这族人脸上带着惊骇,“为什么?那地方是白色的死亡之地!”   帕特摇了摇头,“让族人们收拾一下,我们族中越冬的食物还不够!”   有海狼领队,八什的人很快收获了各种猎物。   “这地方鹿是真多!”   四个人扛着一头巨大的麋鹿,从林间走来。   其他的都扛着野鸡,野猪等动物。   李信看了看这些猎物,点了点头,“先将这些肉处理熏制,等七什回来之后,便随这些人去他们定居之地。”   帕特等人见到这些人的猎物,眼睛发亮,同时感到深深的恐惧。   李信察觉到了他们的表情,然后叫来海狼,让他们将一头野猪分给了帕特。   “队长,这几只野鸡要给他们吧,不喜欢吃。”   李信瞪了他一眼,“随你!”   海狼呵呵提着四只野鸡,让人扛了头野猪放到了帕特他们身边。   “奉我们家队长之令,这些东西算是给你们的地租。咱们之后日子长着呢,之后还望各位多多照顾!”   海狼还想再胡咧咧几句,被李信一脚踢走了。   “获取食物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们能够给你们部族带来的东西,并不止食物。”   李信蹲在帕特身边,拍了拍一旁的野猪,脸上依旧是那副自信的笑容。   帕特点了点头,再次露出了笑容。   并吩咐周围的族人,开始处理这些猎物。 第184章 长春丰收   田野里金灿灿的一片。   诚站在田地边,心中有些无以言表的喜悦。   肚子微微隆起的东胡女孩蹦跳着下到田边,将脸蹭了蹭那些垂下的稻穗。   诚一脸惊慌,连忙跑下来,扶着她。   “你这个时候,可要安稳一些!”   “无事!稻,香香!”   桦带着陶醉的笑容,抚摸着那些稻穗。   诚笑了笑,“稻香,就连我也没想到,这里的土地可以种出这样的稻子。”   这里的稻子成熟时间很漫长,诚几乎每日都会来田间巡视,看看是否有杂草,是否有野兽。   辛苦的劳作带来的结果是喜人的。   微凉的秋风中,带着丰收的气息。   两人正陶醉在这稻田间微风中。   田埂上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大叫。   诚转过脸去,就见智一脸贱笑的站在那里,旁边三个肚子隆起的妇人,脸上也带着笑容。   “吓到桦,我让你好看!”   “哟哟哟!怎么,儿子去了城中学堂,你这么快就续上了?”   诚脸上一红,指了指他身边三个女人,“比不上你!”   智随即揽过三个大着肚子的东胡女人,“那是,咱体格毕竟在那放着呢!”   诚牵着桦的手,小心来到田埂上。   “你家田里的水放完了?”   “早放完了,就等过几日能存人了,就开始收割。   不得不说,我看了一圈,咱们乡的稻子,就你家的颗颗饱满,头年种田头等,可非诚兄莫属了!”   智扫了一眼诚田中的稻子,连连夸赞。   “头年的头等,可是有五亩良田的彩头,我可看着旁边的林子,眼馋好久了。”   诚带着笑容,目光则是瞟向田地旁边的那处林子。   “行呀,你现在胃口挺大!比嫂子肚子还大!”   “少胡扯,这次咱们乡的收成,你作何估算。”   智则是摆了摆手,“估算啥,这都快收了!咱们郡守这几天各乡的跑,明天可能就来咱们乡,你准备一下。”   “要去我家?”   智点了点头,“你儿子不是在农学学习吗?他的老师明天也来。”   诚连忙道:“这我可得好好准备一番!”   说着便领着桦朝村子的方向走。   “唉!我家有几只土鸡,要不要我杀好明日待客!”   “我家的养得比你家肥!”   笑话,就桦整日捉虫子来喂的鸡,肯定比智家喂草的好吃。   乡间的生活平缓,安静。   缕缕炊烟在红黄相间的丛林间升起。   这是这片土地从来没有过的秋日景象。   而这种景象一但出现,那代表着这里将不会在重归荒蛮。   改造仍在继续,有很多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这处新开辟的土地。   长春郡。   这个名字是否真如其名?   ……   咸阳是热闹的。   黑色道路贯通了几个主干道。   良好的交通,带来的是愉悦的心情。   秦始皇坐在车中,再也体会不到那种坎坷颠簸的感觉。   车马一行越过长街,四周时有欢呼之声。   那些早就听惯的溢美称赞,似乎有了些许的真诚。   车驾一路南行,过了渭水上的大桥,便来到了一处开阔的水域。   秦始皇走下车来,来到码头。   早有一众人等在那里,有朝中大臣,也有农、墨、公输、医家、阴阳一脉的传人。   “一同去看看,朕为百家打造的学院!”   众人躬身,随着秦始皇一同登上了一艘楼船。   水面宽阔,远望过去,一座座巨大的岛屿在远方隐现。   “陛下,过了海峡水域,很快便到大秦海域。咱们是由东北港口登陆还是由琅琊港口登陆?”   “东北吧!”   将世界地图呈现在真正的大地上,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上林虽是皇家之地,没有农户,水草也算丰茂。   但地球上的水域面积太大,要挖的地方还有很多。   因为此事,秦始皇停掉了自己的陵墓修建,全都调来这里挖坑。   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始皇希望,在这里的学子,能够真切的体会到世界的广大。   以及前往陌生地域的艰辛。   船上的人感慨着这处工程的巨大,也对自己一脉的传学之地,充满期待。   在过了一处狭窄海峡之后,众人登陆。   秦始皇率先上岸,“此地港口还未营建啊!”   东北港口算是在计划之内,因为靠海岸的地方,还不是大秦势力范围。   “陛下,东方这几座岛屿是何处?”   “暂未有名,不过朕打算将其称为秦东门。”   众人不解。   “以此岛为大秦东方门户,可称东门群岛。”   这名称起的朴素无华,几个文学大佬听得直摇头。   秦始皇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个名字就不错了,秦始皇本来根本没有想给此岛起名字。   “好一片丘陵之地!”   种言感慨,他听老农头讲过东北土地的肥沃。   农家其中一处重要的分所就建立在这里。   匠人们将这里的地貌表现的很贴近现实,众多人一眼便看出,这里的土地非常适合耕种。   “这处地方,对于你们农家可是一处宝啊!”   公输合一脸的艳羡,但是一旁的墨承却是带着笑意。   “何兄,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地方对你们公输墨家来说,也是一块宝地啊!”   夏无且开口,众人了然。   这片土地的矿产定然超出想象。   秦始皇就在那看着这几家互夸。   身为医家的夏无且自然也在此地设了分所。   东北之地的药材可是数一数二的。   其中的人参和鹿茸在商路打通后源源不断的涌入内地。   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药材类商品。   “几位,咱们再往前看看如何!”   鼎辰早就看到远处高耸的山脉,既然是合四极地势建造,他很难想象,那处山脉在现实中究竟得有多高。   “怎么,鼎辰兄看中了那处高山!”   王绾笑着问一脸兴奋的鼎辰。   “此地非阴阳一脉莫属!”   “唉!咱们先说好,要想在这里圈地传学,须有传人到达!你们阴阳家不能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有人开头,争吵声顿时响起。   秦始皇皱着眉,深深呼气。   这就是百家争鸣啊!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这一刻他有点怀念老农头在的日子。   那老头的大嗓门,一定能力压群雄。   正打算开口止住几人争执,便见一艘小舟轻帆而来。   蒙毅掏出望远镜看去,然后来到秦始皇身边。   “陛下,加急信件!”   一群人不再争吵了,他们都看到了那艘快船,知道是有要事来临。   “陛下,东北急信!”   听了这话,秦始皇心中咯噔一下,自己那个儿子在东北,是不是又惹祸了?   打开信件,快速看过上面内容。   秦始皇笑了起来。   看向四周关切的目光。   “好事,长春郡大丰收!” 第185章 关于上林学宫的展望   有心人听出了秦始皇的意思。   长春郡丰收了,而且是大丰收。   这对一个刚刚移民过去只有一年的新郡来说,是个不可思议的好消息。   那是个遍布沼泽,冬季苦寒的荒蛮之地。   头年能有收成就不错了,怎么还能大丰收。   众多百家之人无法想象,只有农家的人知道内幕消息。   秦始皇显然不想过多透露内幕,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   而是笑着对众人道:“今日在上林学宫得到这好消息,看来是天意如此!诸位,未来这学宫的教育和管理,朕也想听听你们的建议,如何?咱们边走边聊。”   碎石铺就的小道蜿蜒向前,在各处山坡间穿行到了远方。   “陛下,臣适才所言,凡占据一地之学,必须有其传人登临本土!”   说话的李斯,他脸色涨红,对于阴阳家要占据远处那座高山的言语有反对意见。   “卿为何有此提议?”   秦始皇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他本意是将中原之地作为大规模的建筑区域,其他地方由探索者带回当地物种,再行布置。   “百家相聚此地,必然要有所建树。陛下先前有言,要百家学问,教化四极万民。上林学宫既然是取四极地势,当有登临四极之事,才可在那处圈地立学。”   鼎辰没有说话,公输合,相夫厘,匠承三人互看一眼,同声道:“我等附议!”   秦始皇看向医家和农家的人,这两家之人各自转过头,或议论或远望,明显不愿参与这场争辩。   秦始皇将终南山划给了医家,对于上林之地,他们只需要有个院落便可。   农家之人不需要争,不管何家之人,都得吃饭。他们目前的关注点也只需聚焦于大秦之地,   王绾笑着道:“陛下,此建议极好,进入上林学宫,成为百家传人,当有踏遍四极的勇气。”   秦始皇看向鼎辰,带着询问的眼神:“先生以为如何?”   鼎辰躬身,“诸位所言,老夫也觉可行。但如何才算登临本土,诸位也要拿个准则才是。”   此问一出,诸位百家之人都看向了秦始皇。   “请陛下定夺。”   得,这绕了一圈又到了自己头上。   秦始皇想了一会,“带回当地物品,无论牲畜,动物,种子,还是苗木。置于上林学宫,那处地方便可为一家之地。”   “彩!”   众人齐声应和,鼎辰则是抚须而笑,“陛下,老夫明日便派弟子去往蜀中,还请陛下牵线,让其跟随巴清商队,进入戎人之地。”   此话一出,四周众多唏嘘之声。   “我说鼎辰兄,你这也太急了些!”公输合打趣了一句。   鼎辰笑了笑,“上林之内,此山最高,观星一脉,定然不能错过!”   说完,朝周围之人拱了拱手,“还请各位手下留情,将这山留给老夫。”   其余人并没有反对的说法,倒是蒙毅觉得,最高的地方应该留给陛下。   秦始皇笑道:“上林学宫,无有高低贵贱之分,朕在此地,也是一个学生。   这里是百家之地,你们的若有能耐,遍地开花,朕倒是乐得给你们多建几处学舍。”   此话说完,王绾眼睛一亮。   “陛下先前曾言,万民皆可为学宫弟子。臣有一议,诸位听听可否能行!”   场面没了刚开始的混乱,开始有人提出完善上林学宫规矩的建议。   “无论贵贱,那进入学宫之人,衣物,出行,皆要统一,这样没有攀比之心,诸多学子也可专心治学!”   “哦?这话可不像丞相您这儒家魁首能说出来的。”   李斯眯着眼,看了一眼王绾。   儒家讲究阶级,统一学宫的日常所用,等于直接抹除了这一切,有悖于儒家学问。   “哼,老夫得后世所言,今日便要变儒家学问!”   “口气很大!到不知可有那个能耐!”   见两人就要吵起来,秦始皇连忙拦着,“两位卿,在此吵闹,岂不让诸位先生笑话!”   李斯深呼一口气,闭口不言。   王绾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接着说出自己的建议。   “学舍统一,日常所用没有分别,车马舟船,各处交通皆由上林学宫治理。各位觉得如何?”   公输合点头,“学宫虽广,车马却不宜进入。近日公输与墨家两位建造了一物,可代替车马,在这处学宫穿梭。”   秦始皇挑了挑眉,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这几个老头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自行车都做出来,今天他才知道。   两位墨家的人很有默契,匠承笑着掏出了一张图纸,上面是墨甲骑车的样子。   众人都凑过来看,脸上都带着疑惑的神情。   “两轮子这样做,那不向两边倒!”   公孙光带着嘲笑之意,根本不信这东西能立起来,甚至还能跑。   “此物造价几何?”   章邯眼睛一亮,看到这么个钢铁之物,他更关心花费多少。   能够让这三人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经过验证的。   “全身钢铁,恐怕铸造不易啊。”   李斯看完之后,便觉得这东西无法批量生产。   匠承笑了笑,“诸位,我们两家共同发出悬赏,若有百家之人去那处地方取来一物,公输与墨可以将诸位通行所用,尽数包揽。”   匠承并没有说这东西的造价和生产细节,而是直接说出了一个请求。   众人纷纷议论,看向匠承指向的地方,那是东南方向,极远处的一座岛屿。   “那处地方太远了,不知是何物,能让您三位如此重视。”   “此物名为橡胶,是一种弹力十足的材料。缺了此物,这自行车用起来可不舒服。”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秦始皇适时开口。   “此物在东海对面的南美,是一种树木,分泌的汁液便是橡胶,对大秦用处极大!”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能让秦始皇都眼睛发亮的东西,定然不凡。   “此地需航海,看来这东西要取来,诸位的传人可得练好水性!”   众人点头,这时秦始皇又道:“百家之人入学上林,除了君子六艺,还需熟悉行伍之事,朕也会开一军事课程,让士卒打熬其体魄。”   秦始皇说的郑重,众人已经能够想象,这群学生若是出师之后,能够掀起多大的波浪。   “陛下这是要打造一支百家勇士啊!”   公输合笑了笑,觉得这样的想法很有意思。   众人想象着那个画面,都笑了起来。 第186章 民以食为天   时光过得很快。   眼见得稻谷枯黄,又是一年收获的季节。   放开了朝中案牍之事,隗状的身形却苍老的厉害,但其双眼却更加明亮。   看着灿灿的一片稻田,他拄着拐棍,看着远处一个红衣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朝他跑来。   “大父,您看!莹莹找到一株最大的稻穗!”   “呵呵呵~好好好!来,让大父数一数,这上面有多少粒!”   隗状蹲了下来,就要接过小女孩递来的稻穗。   “莹莹来数!”   小女孩一听要数稻粒,伸出去的小手又缩了回去,双手掰着稻穗,大眼睛忽闪忽闪,神情很是专注。   胖嘟嘟小脸颤动,嘴巴一张一张,吐出悦耳的声音。   “十九,廿一,哎呀,不对不对!哦,莹莹忘了!”   看着小女孩一脸沮丧的神情,隗状笑了起来,“哈哈哈,来大父帮你。哦,十九,廿十,廿一,……”   隗状数的很快,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乱跑一会的小女孩有些疲倦,自家爷爷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听了眼皮老是打架。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打起精神,无奈瞌睡虫太厉害了,根本睁不开眼睛。   隗状觉得肩头一沉,便看到小孙女的大脑袋挂在那里,已经睡熟。   悄声叫过家中侍女,让其将熟睡的孩子抱起。   他则拿着手中的稻穗,长长呼吸一口气。   “七十二……”   远处走来的老仆看着隗状发愣,问道:“主人,今年稻子如何?”   隗状突然笑了起来,“看看,看看,这是大秦的希望啊!”   七十二粒。   育秧之法,果然可以增产。   虽然没有在蓝田那处实验田里增产的多。   但对于现在的粮食产量来说,值得庆贺的事情。   “主人,今年增产近两成!”   隗状点了点头,“将多余的稻米分给乡中贫苦之人,另外,将今年水田种植之法,需要注意的地方在乡中传播。”   “主人,这……”   老仆脸上有些惊愕。   隗状淡淡看了他一眼,“去吧,这件事咱们不做,有人会来做。老夫虽已辞去朝中职务,但子嗣仍在咸阳任职,不可让陛下生厌。”   “唯!”   “另外,取出老夫箱底的纸张,我要告诉陛下这个消息。”   老仆领命而去,隗状站在田间,眼神看向远处。   一个个弯腰收割的农人身形在田间起伏。   更远处,林木晃动,天空如同水洗一般,蓝得发亮。   能够给老天多要些粮食,总是好的。   隗状选择将多出来的产量分给贫苦的人。   就如那日第一个站出来要支持陛下推广育秧之法的决定。   他曾经是大秦的左丞相,能够牺牲自己的利益,为的是大秦的社稷。   现在他是乡间的一个黔首老人,但其良田就有近百顷,粮食是吃不完的。   越是老迈,他越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   自从视察过上林学宫之后,秦始皇便呆在宫中,安静几日后。   今日咸阳宫再次热闹起来。   水田的增产,让众多选择育秧法的大臣都来朝见。   为得就是拿出田间米粒最多稻穗献给秦始皇。   秦始皇看着眼前的诸多稻穗,脸上也带着笑容。   “哈哈!诸卿,这下可以放心推行育秧法了吧!”   “陛下,如此增产之法,如何不能推行,臣以为,越快越好!”   众人纷纷附和,一时大殿中尽是欢声笑语。   “农家之人秋末便会赶往各处分所,明年便正式推广此法!”   “彩!”   众人议论之时,宦官递过一封书信。   秦始皇看到署名后,立即拆开。   里面除了书信之外,还有一支稻穗。   仔细看过,眼神凝重。   “诸位,你们可知,这次谁家的水田增产最高。”   众人一愣,看向李斯。   “廷尉所献,六十八粒稻穗,可为魁首。”   李斯抚须,对于这个成绩表示满意。   秦始皇晃了晃手中的稻穗。   “黔首隗状,献稻七十二粒。”   李斯摸了摸被拽疼的下巴,眼神中有些诧异。   秦始皇话语未变,“并且,将增产稻米,尽数赠与乡中贫苦之人。”   一时间,大殿之中安静了下来。   有些人的脸上已经不好看了。   这老匹夫,辞官逍遥就好了,怎么还能当刀子。   “朕竟有些怀念这老头了!”   “臣,愿将今年增产之粮米,分与内史贫苦之地,另分出家中工室所产毛毯万张,与鳏寡孤独老弱之人,助其度过严冬。”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冯去疾,同为左丞相,冯去疾自然不能让已经去职的隗状压下去。   “臣附议!”   第二个出言的冯劫。   “老臣也附议!”   这是冯毋择的声音。   好家伙,一门三杰,压迫感顿时就来了。   左丞相都表态了,王绾自然不甘示弱。   捐赠之物只比冯去疾多了一种。   其余人多少都可以说了,都没有超过两人的数量。   秦始皇看着脸色各异的众臣,笑着道:“你们都捐了这么多,让朕怎么办?”   一句话,让原本沉闷的气氛,好了不少。   李斯笑道:“陛下富有天下,自然不能在我们这些臣子面前示弱!”   秦始皇瞥了他一眼,“你说的倒是好听,朕富有天下,建个学宫都得把陵墓的工匠挪过去。”   众人神色尴尬,谁叫您那陵墓那么大呢!   “陛下,去年减田赋一成,今年不如照旧如何?”   王绾提议,同往年一般,减免田赋。   秦始皇点了点头,“还是绾卿提议尚可,就减三成吧!”   “陛下,太多了!”   王绾嘴一哆嗦,好家伙,一下这么多,往后还怎么办!   “就这么定了!另外,下期报纸内容,多写一些田间黔首的生活。   长春郡的那个智诚乡的事情,由去疾卿润色润色,将其列在头版。”   智诚乡成了长春郡的良产头名,对于这件事情,秦始皇决定要大肆宣传。   很碰巧的是,这个智诚乡的三老,就是他在百人丘遇刺之时,遇见的那几个黔首。   那封来自长春郡的急信是由老农头手书的。   其中大量的数据让秦始皇看到了长春的现状。   一切比他预料的都要好太多。   民以食为天。   只要是食物问题解决了,那么东北之地,便可迅速复制这种模式。   今年还有周围各部的聚首。   秦始皇希望还能听到好消息。   “将闾的婚事也要开始准备了!”   突然想到自己那个调皮的儿子。   秦始皇才恍然要尽快准备他的婚事了。 第187章 暗棋   薛郡下邳城中。   很多人聚集在布告栏前,看着新出的报纸内容。   其中一个面容枯瘦,头发蓬乱的人靠在一株大树边,听着里面那粗豪的声音,念诵着上面的内容。   “丞相还是没有按捺住,终究是替儒家出问了……”   他轻声呢喃,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并没有可疑的人。   自从接受了这任务,整日过得就是死里逃生的生活。   “那群狗崽子,等老子回去后定然有他们好看!”   他摸摸自己的肩膀,这是逃亡时被追兵的乱箭所伤。   狗崽子们说这是什么苦肉计。   说都都是屁话,这明明就是公报私仇。   咬了咬牙,离开了这地方。   报纸的后面是商家献上的经商之术,对于自己这种身份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总算没有人追杀自己了。   看来这就是任务之地。   “唉!文成兄弟,怎么这就走了!”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化名文成的男人转头,然后看到一个中年人快步走来。   “哦!射阳兄,你今日怎得有空,来这里听报?”   射阳是个化名,此人是张良在逃亡路上所遇之人。   同是犯下大罪的在逃人员。   本着多一个同道多一条路的原则,文成果断将其带上来。   一同来到下邳后,这位射阳兄果然手段非常,很快联系上了当地的混混头子,给两人弄了个新的身份。   “都是商家的粗鄙学问,听多了污耳。”   射阳笑了笑,并没有反驳,“这位秦皇开了商业,商家之人逐利,竟将这兴国之法献上。”   “秦皇倒是大方,直接将这法子公开了起来,真不怕天下之人都成了商贾,将整个秦国都卖了。”   文成口中言语对秦始皇的政策颇为不屑,在人前的他,完全就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射阳看着他的表情,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认可。   “此地不是说话之地,我沽了些酒,去住所喝一杯如何?”   文成带着疑惑的表情上下打量他一番,“射阳兄,你今日所为,可大大不同往常,若是借钱,小弟可不滴酒不沾。”   “你小子,比乞丐还穷!谁会找你借钱!”射阳笑骂几声,却没有说其他,而是拉着他就往住所而去。   一路上人流窜动,自从开了商业,各地商贾往来不绝,也让下邳城热闹了起来。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有一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了两人身前。   他脸色激动的盯着文成,声音压抑着吐出两字,“先生!”   文成眼睛猛然瞪大。   他知道这句先生的含义,那位敢在百人丘刺杀陛下的张良一伙人,不可能没有人相助。   来之前他大致了解过其人之事,并且还见过一个与之相处多日的老者。   那人被关在阴暗的牢笼中,见到他时神色激动。   他自然不是张良,只是体态神情与之相似而已。   至于其人习性,学识,阅历,他一概不知。   如何扮演好此人,就要看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一句先生,让文成的脑海之中闪过许多念头。   不等这人再开口,他一把按住其人手臂,向四周看了一圈,脸色严厉。   “你怎来了此地!”   那人眼神有些疑惑,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位与往日有些不同的先生,便对旁边之人说道:“家乡故人,射阳兄,快些离开此处!”   同样一脸疑惑的射阳点头,在前面穿梭分开人群。   文成则拖着那青年,快步跟随。   “先生?您……”   “闭嘴!这里危险万分,你如此莽撞,是要陷我于险地不成!”   被训斥了一声的青年瞬间反应过来,他面带惊慌的朝四处看去,只见不远处,隐隐有秦卒在巡查,似乎在找什么人。   当即明白过来,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还好先生来的及时,不然根本无法与之碰面。   身后几个巡查的士卒看着离去的三人。   “头,追不追?”   为首的秦卒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陶狗揣入怀中,扔给摊贩几颗铜钱。   “没看到最后手势!等了这么久,鱼终于上钩了,下一步计划可以施行了。”   那秦卒搓了搓手,“嘿嘿,等了这么久,手都痒痒了!”   为首的秦卒拍了他脑袋一下,“下次下手轻点,没看到蚯蚓看你的眼神充满着杀气吗?”   这人立即悚然,那位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 上次失手将其重伤,险些导致行动失败。   若不是遇到那个化名射阳的逃犯,陛下的暗棋计划都会功亏一篑。   几人来到射阳住所,文成立即将大门紧锁。   “文成兄弟,这位是?”   文成心道老子怎么知道这人是谁,不过这小子自己撞上来就叫先生,定人是认识张良的人。   文成看了那青年一眼,眼中带着冷意,“这位是我新交的好友,你可以直接说。”   “是!”   那青年被文成的眼睛盯得发毛,被其气势所破,加之刚刚险些落入秦卒之手,正心惊胆战间,没有细想这位先生怎得变化如此之大,便将自己来处一一言明。   文成坐在堂前,闭目养神,实则耳朵竖起来,细细听这人讲述。   “那日一别后,先生带着铁汉兄及众多门客与百人丘刺秦……”   良久,等他讲述完毕,文成淡淡看了早已惊骇非常的射阳。   “文成兄竟是……竟是那百人丘的张良!”   文成轻声点头,心中则是波涛翻涌。   原来这个人就是暗中相助张良一群人的手下。   因为没有找到张良的尸体,以为其未死,竟寻访了过来。   “当日我逃入芦苇荡中,躲过秦卒搜索之后,便一路往东南。期间遇到追兵,险些丧命,多亏射阳兄相助。”   那青年点头,“我便是循着那些追捕告示,一路寻访,才在今日在得见先生!”   射阳很激动,在堂中来回走动,“不得了啊!你竟是张良!你……唉!”   文成仍旧端坐在那里,嘴角带着微笑,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这人想必只是远远见过张良几次,并没有发现这里坐着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同时也庆幸,自己机智,直接让这人吐露了一些东西。   不过这人肯定不能留。   “射阳兄,何须如此激动?”   良久射阳才长叹一口气,“今日即知你身份,为兄也不再隐瞒什么。我本名项伯,乃大楚旧臣,因杀人逃亡!”   文成眼睛微亮,“敢问项燕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   文成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项伯身边,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久闻大名!伯父壮举,乃我六国旧臣之楷模!”   文成脸上带着凝重,敬佩的神色,心中却已是乐开了花。 第188章 大鱼上钩   偏僻的小院中。   三人举杯,气氛热烈。   文成脸上带着喜色,对两个人频频敬酒。   那来自阳武的年轻人几杯酒下肚,话语便不断。   其讲述的内容听得文成眼皮直跳。   也终于得知张良在阳武所行。   “先生,我家主人说若是寻到先生,再不能让您涉险。如今暴秦势大,我们要缓缓图之。”   “他说的对,经此生死,我才有所悟。可怜我那铁汉兄……”   说到此处,文成眼泪便下来了。   一旁的青年也是神色黯然,他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先生,只是有些好奇先生为什么不问那张家老仆的事情。   但看他伤怀,便先将此事按下,免得他在痛心。   项伯眯着眼睛,看向交谈的两人。   对于张良,他是敬佩的,如今活生生坐在他的眼前,却让他有如梦似幻的感觉。   本想此次只是一场告别的宴席,不曾想得知他的身份后,反而有些犹豫。   要不要将自家兄弟所谋划的事情告知他。   “来,子房!”项伯将手中酒杯举起,“往事如烟,铁汉兄弟的仇还得由你去报,万不可就此消沉了心志!”   “是呀,先生,阳武众人,还等着您回归主持大局!”   文成泪眼婆娑,举起酒杯,脸上愁容化作悲愤,回敬两人后,便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伯兄,今日才相知便要离别,来日不知何日能再聚!”   文成感慨一句,言语之中已有告别之意。   这下项伯有些慌了,百人丘刺秦之事震惊天下,张良的名头可是响亮的很。   听这意思,这人要去往阳武,自己可不能放他走!   “子房,为兄此宴其实是专为了告别而设。”   文成面上有了疑惑表情,等待他说后话。   “前日,我那兄弟手下门客寻到了我,言其在会稽潜藏,已聚拢一些楚国旧臣。”   文成对于项梁之事有所耳闻,那位公子此时正隐藏身份,治理会稽。   若是自己过去,或许对其能有所助力。   “哦?可是要谋划刺秦之事!”   项伯却是笑了笑,“不是谁人都有子房之勇!如这小兄弟所言,如今暴秦势大,我等须缓缓图之。”   文成长叹一声,连连捶着桌子。   “就不知能缓到何日!”   “始皇死而地分……”   项伯轻声吐出了几个字,让文成心中悚然一惊。   “你说什么!”   项伯似乎对于文成的震惊的表情很满意,缓缓道:“始皇死而地分,子房可知,这是天下人都在等的时机!”   文成皱眉,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心中自然也是震惊万分,“此话谁人所言!”   项伯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笑道:“子房智勇双全,不若跟随我一同去我那兄弟处,南方吴越之地,大泽众多,是个大有可为之地。”   “这……”文成带着犹豫神色,看向了阳武青年。   “先生,我家主人日夜所望,还请与我同往阳武!”   说着,这人便匍匐在地,出声恳求。   文成看向项伯,笑道:“这小子,也罢,等我将阳武之事安排妥当,再去会稽寻伯兄如何!”   听了这话,项伯知道,自己的邀请恐怕是失败了。   “也好,也好!”   从项伯住处出来,天已黑下来了,冷风一吹文成瞬间酒醒。   看向肩头喝得烂醉的青年人,眼神冰冷。   来到住处,早有几个黑衣人等在屋内。   其中一人骤然出手将已经醉酒的青年敲晕。   文成拿过为首之人手上的茶水,“给我找张纸,我将今日对话的内容写下来!”   为首之人被夺了茶水也不恼,反而笑呵呵看着他,“蚯蚓,你喝了这么多酒,就不怕写错了内容。”   文成笑了笑,接过其递来的纸张,快速默写几人对话内容。   伏案良久,他才起身。   “此人来自阳武,言语之中暂时不知其主人姓名,但其主人经营暗改照身的生意,你们一查便知。”   “这人如何处置?”   “他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明日我会让其聚拢其他,你们暗中跟随,将其一网打尽。”   黑衣人点了点头,将桌上炭笔写就的纸张叠起来,“陛下很久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了,前几日问起。”   “替我向陛下问好!”   几人趁着夜色离去,文成则看向里屋早已不省人事的青年人摇了摇头。   次日中午,那青年才醒来,见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才悚然一惊。   挠了挠后脑勺,觉得有些疼痛,只道是昨夜喝得太多了,并没怀疑其他。   “醒了!”   外面传来文成的声音。   “先生,让您见笑了。”   文成给他倒碗水,“你们追寻我的足迹,怎么只有你一人来到了下邳。”   那青年将一陶碗清水咕咚咕咚喝完,才抹了抹嘴道:“其实我们有十几个,但是目标太大,我们干脆分开了,一个人不容易被怀疑。”   文成点了点头,“那你去聚拢那些人吧,之后我们一同回阳武。”   青年很高兴,连连点头。   “那我这就去!”   “先吃了午饭再行不迟。”   文成不知道先前他眼中的张良到底是怎么样的,但现在只能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这样才不会被怀疑。   午后阳光正好。   送过青年之后,文成再次来到了项伯的住处。   这里已经无人。   文成暗笑,果然是老手,身份暴露之后直接遁去。   从这里离开后,他便四处溜达,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水圯桥头。   他心中有事,没有过多关注路上行人。   猛然间眼前一花,定睛看去,竟是一个白须老者倒在了他身前。   一只脚一蹬,脚上的鞋直接飞去了桥下。   “你这小子,走路不看人啊!还不快给老夫去捡鞋!马上就要被水冲走了!”   文成暗道倒霉,但见这是个老者,也不跟其计较。   来到桥下,那只鞋正飘在水面上,还好被水边的草木枝杈挂住,不然真的冲走了。   “来,您老的鞋!”   那老人脸上犹有怒气,“给老夫穿上!”   文成咬了咬牙,但多年从事暗中之事早就养成了波澜不惊的性子。   便带着笑容蹲下给这老头穿上了鞋子。   那老头见他如此,便轻轻点了点头。   文成将其扶起,“您老可还满意!”   那老人却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边走还边抬头大笑。   搞得文成有些莫名其妙。   叹了口气,便不再前行,便趴在桥边看水中游鱼。   过了一会,耳边却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回头看去,竟是那老头去而复返。   “不愧百人丘刺秦之人,心性很不错,可得老夫传承!”   文成悚然,这人难道是陛下让他钓的鱼!! 第189章 秋末战事又起   咸阳城生活的民众排着长队,在各自的里长住所领取一个多月前统计的照身。   自从更换照身这件事出来以后,他们明显发现近些日子的治安好了很多。   春日的那场贼祸事件发生的街道已经恢复了往常一样的热闹。   被火焚烧过的房屋已经修复,只是原本的铺子换了招牌。   咸阳令再次路过这里,神情有些恍然。   开春的事情差点让他丢了这个职位,还好之前功绩在,功过相抵,陛下只是呵斥并未降罪。   “这里复建的不错!”   他点了点头,带着人继续巡视。   咸阳人口的重新整理,发现了很多的问题。   作为大秦的国都,这里相比于其他的地方,人口流动性要大很多。   外来人口,流动人口的管理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以往的时候,黔首不得轻易离开户籍地,根本很少有人口流动。   如今快速的变化,让很多旧的制度都要改变。   各地的商旅已经由治粟内史的平准令接管,陛下另外划分的长安商贸区已经开始建设。   那些大的商贾听闻这个消息,激动非常。   最先规划的百十块地皮被争抢一空。   一亩地,十年租期,价格高得离谱,仍旧有人趋之若鹜。   仅仅三个月不到咸阳东郊已经平地起高楼,成为咸阳城内,最热闹的地方。   这一份功绩,让平准令的年底品评定然会上一个档次。   这是羡慕不来的。   人口流动的大头被分了出去,虽然对咸阳令来说轻松了不少,但这些非商业的人却是更加的难以管理。   这段时间内史的嬴腾找了他好几次,咸阳城内的二代照身帖一出,周边各县的治安急剧下降,已经有一些宗室的人找到了内史,问啥时候轮到他们更换照身。   嬴腾找他就是问这照身的制作以及统计之事,繁琐的档案管理对于上了年纪的内史来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咸阳令的职位不好当,朝中的三公九卿,皇室宗亲,这些人关系纠葛,有一件小事处理不好,都是通天的事情。   他做事小心翼翼,生怕一步踏错。   “县令,您说咱陛下说的这什么城市卫生怎么弄啊?”   旁边跟随的下属吐槽近些日的政令。   陛下突然心血来潮,刚刚整治完人口,如今又要清洁城市。   搞得咸阳令的吏员最近都要去街面巡查。   “这事太难,咸阳城内人口太多,难免藏污纳垢。”   几个随从议论着,远看着不远处的街角,就有一人解开腰带就要方便。   咸阳令一看当即令身边游徼,去将那人拿下。   刚尿到一半的男人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的一哆嗦。   看到是官吏打扮,当即提上裤子,一脸哀求。   “这位上吏,小人撒尿呢,没犯法!”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成何体统!不知道近些天咸阳要搞城市卫生!”   那男人一脸纠结,“这地方也没有茅厕,我是憋得紧了,才找了个无人的地,怎么也不能尿了裤子不是。”   咸阳令摆了摆手,让游徼放开了这人。   那人见这些人没有抓捕自己的意思,当即开溜。   “这么看着总是不行,我看这些人流密集之地,真得建上茅厕。”   “大街上建茅厕,你倒是想得出来,那不得臭气冲天!”   咸阳令看了看这群人,眉头皱起,“陛下这次是要考考咱们,这卫生问题一定要解决,医家已经说了,干净的地方不易发生瘟疫,前些日子淳化县的疫病可是死了不少人!”   众人一听这句话,都是紧皱眉头。   心中却是暗自腹诽,陛下最近可是变懒了,以往下令要做的事情说得很明白,如今这事,完全需要他们自己想处理办法,这可难住了他们。   这事还有时限,到期了没有方案,这些人的年末评语肯定要垫底。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暖房里。   几月前育出的秧苗已经被秦始皇移栽,此刻细搭建的爬架之上,已经盘上了青绿的藤蔓。   黄色的小花在秋末的时候开放,竟有些赏心悦目之感。   秦始皇躺在暖房的躺椅上,看着各地来的奏报。   “近些日子,这粮价涨的厉害啊?”   看到来自平准令的奏报,他坐直了身体。   “不对,那些商贾要搞事!”   他翻看上面写的粮价,眼神逐渐冷漠起来。   “好一个商家之人,这是要给朕看看你们的能力啊。”   喃喃一句,他便将手中奏报放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   脸上却带着嘲笑之色。   对这小手段,秦始皇已经不用理会了。   前些日已经敲定了减田赋的事情,相信下一个月的月报出来之后,各地粮价必然下跌。   到时候这商家之人定然要露面了。   “陛下!蚯蚓有信!”   蒙毅忽然从外面而来,在暖房外轻声呼喊了一声。   秦始皇坐起,让他进门来。   “陛下好雅兴!”   秦始皇看带着好奇神色的蒙毅,“这是外来的东西,朕有些着急,便跟农家的人分了些种子。如今到开了花,马上就能有果实了。”   说完,径自看起了书信。   蒙毅则在暖房里漫步,一一看过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   “哦,有鱼上钩了!”   蒙毅转身,正看到秦始皇笑容。   “可是那黄石公?”   “不止,还记得百人丘之事吗?”   蒙毅点头,那场刺杀,他记忆犹新,时常回忆,都会脊背发凉。   “百人丘之事有阳武之人暗中相助,那百多人的尸身,想必也是此人暗中收殓。”   蒙毅当即道:“臣请亲自去往阳武,抓捕此人!”   “这事由暗棋他们去做吧,你这个首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咸阳,年末将闾大婚,一些安保的事情,仍需暗棋辅助。”   “唯。”   两人正聊着,宦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陛下,蓝田有信!”   “嗯?”秦始皇有些疑惑,难道是墨家之人又有什么东西做出来了?   但看到是一个铁筒后,他神情微变。   “这是军事!”   蒙毅看出这封信的不同寻常。   自从钢铁冶炼技术的飞速发展,一些紧要的军事传讯都做了调整。   重要的信件全都由这种黑铁制成的铁筒传递。   秦始皇取出书信,看了一遍,“匈奴要动手了!”   说完,他将手中信件递给了蒙毅。   蒙毅看过,脸上也凝重了起来,“匈奴竟然调集了十五万大军!东胡实力大减,恐怕难以应对。”   “令王贲来见。” 第190章 战备   蓝田大营的传信士卒进进出出。   大帐之中,屠睢在巨大的沙盘上,调动各色棋子。   门前传来铁甲碰撞的响动,屠睢抬头,便看到帐中进来一人。   “陛下竟让你来了。”   王贲拱手,“冯毋择那老匹夫去了北地郡,上谷便让陛下交给了我。”   屠睢点头,“上谷你熟悉,这次北上策应,可有想法?”   “能够用炸药吗?”   王贲来到桌前,笑嘻嘻的问道。   屠睢摇头,“此物暂时不会用在战场之上。”   王贲却没有任何失望表情,“可惜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用那火炮!”   “你要想过瘾,议事之后。老夫可以带去校场体验一番。”   “还是先谈正事!”   想起那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王贲连连摆手。   来到沙盘前,屠睢将目前东胡与匈奴的兵推一一讲给王贲。   “此次各郡郡兵边卒抽调五万,除了牵制匈奴之外,你需要尽量夺地,夺人!”   “只有五万,还要夺地夺人?”   “此战不在我方,所以只有五万,最近粮草涨价,只能征调一月与你。”   王贲眼睛圆瞪,“太尉!我只有一个请求!”   “说!”   “让老农头来帮我协调军粮!”   屠睢再次摇头,“治粟内史在长春有要事,不可能来帮你。不过,陛下给你准备了一个助手。”   “谁?”   “见过通武侯!”   一人转过屏风,笑着看向王贲。   “老夫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近日风头正盛的太仓丞!”   萧何拱手,“何初涉军事,有诸多不懂之事,还要向通武侯请教!”   “哈哈哈,但说无妨!”   萧何处理政务的能力在朝中广为称赞,上至是秦始皇,下至小吏黔首,也对其赞扬不绝。   “如何,陛下安排此人,你还满意?”   “自然!”王贲连连点头,“此战定然让大秦界石北上五百里!”   王贲说的豪迈,屠睢却道:“万不可冒进,一月时光,扩地百里即可。还有一事,俘虏之人,万不可随意斩杀。”   “为何?”   萧何却解答了王贲的疑问:“如今长春郡缺人,一个二九女奴可换千钱。”   “哦?什么时候匈奴人这么值钱了!”   现在大秦的半两钱还是很值钱的,千钱足以换半亩良田,虽然大秦不允许土地买卖的事情。   “通武侯有所不知,自从东胡商贸开通,两地往来密切,诸多商品之中,匈奴俘虏最是受欢迎。”   秦始皇明令,军中之人,不可从商,违者夺去封赏,贬为黔首。   因为这个命令,让很多想靠着军事手段获取财富的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王贲对这些人口买卖的事情不甚了解。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俘虏押运可要费心了!”   说完,便见萧何淡淡一笑,“无妨,有人帮我们。”   屠睢笑了笑,“东胡之地,此时已经集结近万个商队,你无需担心俘虏押送问题。”   “商贾参与战事?”   一时间王贲有些疑惑,“这事能行吗?”   “你尽可放心,这些人都在平准令那里交了保证金,同时在长安商贸区有房产。若有人违背承诺,房产便会收回,其人驱逐出境。”   王贲冲着萧何连连点了点头,然后谣言问道:“你们知粟内史这是要干什么!”   萧何无奈苦笑,“这一切皆是平准丞之意,他想看看商贾之人对于大秦征战,可否有用。”   听到是子婴公子的意思,王贲不再说什么。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但是这次出征,王贲看到了和以往不同的样子。   “大国之战,不同统一六国之时。通武侯,我们的一些旧时战略,要有些变化了。”   王贲颔首,“此次五万人,人员如何,配备如何?”   “士卒两万,弩箭手一万,轻骑一万,重骑一万。”   这越听王贲越是兴奋,他知道屠睢在训练骑兵,没想到这次竟然让自己来练手!   “哈哈哈,如此,老夫就放心了!咱们何时启程!”   “尽快吧,已经秋末,匈奴随时会起兵攻东胡。”   ……   北地郡边界。   冯毋择站在高台之上,远望西方之地。   一个羌人使者站在他的一侧,跟他讲述这里的情况。   “将军,月氏在那处漫长的山谷之中,近些年被匈奴人侵占很多的土地,不可能来袭大秦的土地。”   冯毋择笑着看向那脸色黝黑的羌人,“你可知道,有一队匈奴的使者去了月氏人生活的地方。”   那羌人使者连忙摆手,“匈奴人怎么可能派使者去月氏,他们是生死的仇敌!”   冯毋择摇了摇头,反而问道:“你们的王,不愿派兵来支援大秦吗?”   那羌人连连摆手,“寒冷的冬季就要来了,高原上会下很大很大的雪,高原的勇士们不会在大雪的天气发动战争。”   冯毋择笑了,“对于月氏会不会越界来攻,这件事你我都有不同的看法。   我们的陛下说过,对待外族要求同存异,我们都希望商路不会断绝,这是你我两人能够站在这里聊天的原因。”   “大秦的陛下,那是顶好的王者!说出的话,我们都是要听的。”   这人听到冯毋择聊商路的事情,顿时来了精神,大秦开了商贸,高原之上的商路越发多了起来,很多中原之地的东西,源源不断的进入高原。   这些商人对待黄金很看重,高原的人却很喜欢他们的绸缎。   两人又聊了一阵,冯毋择挥手让这人离去。   临走时对他说道:“匈奴人要入侵东方的东胡,而月氏的人很有可能会翻越高山,来到你们部族生活之地。回去告诉你们的王,尽快收拾东西,往高原的深处去吧!”   那侍者很不以为然,他的印象中,那些月氏人根本没有勇气提起长矛。   不过他还是郑重的朝冯毋择施了一礼,“我会如实将将军的话语告诉我们的王。”   等到此人离去,冯毋择便叫了来各部部将,开始商讨各地防守之事。   “将军,月氏人真的会来吗?前些日倮君不是派了人,离间匈奴和月氏的关系吗?”   冯毋择看着此地的舆图,“匈奴派去的使者陛下很重视,那是匈奴单于的大儿子!”   众将疑惑,“这匈奴王倒也有意思,竟然把自己的长子送了到了敌人手中。”   冯毋择没有说其中缘由,而是道:“这件事涉及机密,但你们要知道,此人非常厉害,若是往常陛下不会如此重视,但是这次很反常。”   “何处反常?”   冯毋择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他也不知道陛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历史似乎又有偏差了。” 第191章 狂奔的界碑   长春郡的城头上,大秦的玄色旗帜随风飘动。   城楼门下,一队队牵着驯鹿的人好奇的打量着这座雄伟的大城。   他们的装束奇特,造型粗犷,比东胡的人更加狂野。   将闾看着这些人,问一旁的姬成,“你这是从哪弄来的野人,这就是那三大部族的人?”   姬成点头,“公子你看,那些拿着长矛的人就是濊貊族人!”   将闾顺着姬成的指点看去,便见十几个举着三丈长矛的人,此刻正聚集在城门口,看那样子,是在纠结怎么过长春郡的城门。   长矛太长,城门也就两丈高。   “他们身负的是什么弓,真特别。”   “那是檀弓,比大秦弓箭相差不多,制作十分精良。”   将闾搓了搓下巴,考虑着看看能不能跟这群人讨要一支这样的弓箭玩玩。   后面来的人更加奇特,身披黑色的皮制衣服,脸上涂得锃光瓦亮,不知到用得什么东西。   他们赶着一群黑毛大猪,还牵着十几头矮小的马匹,应该是打算在这次百族聚首时用来置换物品的。   将闾注意到,这群人背着的箭矢,十分奇特。   “这些是挹娄人,古称肃慎。”   “哦!肃慎我知道些,难道那些箭矢就是楛矢石砮,可真是奇特。”   姬成点头,“他们冬日挖穴居住,夏日在树上筑巢,十分擅长养猪。您看,那些人的衣服,便是猪皮所制。”   “油腻腻的……”   将闾皱了皱眉头,感觉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有些倒胃口。   之后的一队人让他感觉好了不少,衣服应该是植物编织的,色彩很丰富。   “这是沃沮人,他们在濊貊以东,东临大海,是我们之后东海港口建造之地。”   姬成点头,看着老农头和郡守岩两人咧着大嘴,跟这些人寒暄,要不是靠得近还以为几人是多年没见的好友。   “你这次出使,跑的可不近啊!”   姬成面带倦意,“一个多月,跑了百十个部落,自然辛苦。但也碰巧,秋季这些人总会聚在一起,要寻首领之人,倒是简单。”   将闾笑了笑,“成兄辛苦!等仪式过后,我请你小酌几杯!”   “善!”   看着这些人缓缓进城,老农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大冷天的,这一阵忙活都出汗了。   “成,你小子不错,一路上辛苦,这几日多多休息。”   “多谢内史!如今百族之人到长春,语言,习俗差异很大。我看还是让我来做接待为好。”   岩走上前来,看着一脸倦色的姬成,“多日风餐露宿,你可不要硬撑。”   姬成拱手,“诸位放心,小子心中有数,自不会逞强。”   老农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安排农学的人做你的下手,如今这群新来的小崽儿们整天去霍霍我的暖房,我得给他们找些事做。”   姬成笑了笑:“正好缺人手,农家之人正合用。”   聚首的祭祀日定在立冬这日。   在此之前,郡守岩代表大秦一一与这些百族之人见了一面。   商谈的内容很简单,大秦希望和这些人加深贸易。   一举灭了东胡的秦人,其实力在这些基本生活,还是原始社会的渔猎民族看来,是非常威猛的。   他们进城时看到那些列队整齐的黑甲士卒,当时都是心中一颤。   久在林间射猎的人都有种遇到猛兽的感觉。   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让他们感受到了危险。   最先参与议事的是挹娄人,他们与东胡相邻,知道那是个难缠的对手。   这次大秦将大城建在他们边界之上,意思很明显。   “你们秦人,是想做这片土地的主人吗?”   挹娄人的为首使者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带着一个貂皮帽子,身穿鹿皮大袄,身上装饰着各色宝石兽牙穿起的项链。   相比其他族的挹娄侍者,此人的装束整洁很多。   开口就是一个充满着火药味的问题。   大秦吞并东胡,对于挹娄各族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尤其是近些日,他们发现大秦人的边界已经靠近了他们的王族生活的区域。   那是能够看到的边界,是一个个相隔五里远的黑色石柱。   正纳闷那些黑色柱子什么时候出现的,以姬成为首的使者就找到了他们的王,希望谈谈东北这片广袤的土地今后发展的问题。   王很气愤这些秦人随意侵占他们的土地,还谈发展问题!   但是看到姬成也一脸纳闷的时候,挹娄的王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原因是秦人的界碑根本没有设立在他们的领土之上。   后来经过几日调查,才发现了事情的原委。   之所以那些界碑出现在了靠近王族生活的地方。   是因为那些靠近大秦界碑的挹娄部族发现,秦人的界碑似乎有种莫名的伟力,可以让生活在那些界碑以内的人变得富有。   也不知道是谁在他们的族人里面流传了关于秦人界碑可以镇压魔鬼,驱逐恶魔的说法,导致那些界碑似是长了腿一般,快速的往外狂奔。   挹娄的王听完这个事情以后,立即召集诸部商议此事,对于秦人界碑的事情,他充满着担忧。   之后便令族中的祭祀带领着一些分支部族的人跟随姬成一同前往长春,打算问问秦人,这些长腿的石碑,他们能不能按住不动。   “使者何出此言?”   挹娄老者闷哼一声,便将发生在挹娄境内的事情诉说了一遍。   郡守岩听完,与老农头等人面面相觑,然后看向负责边界的郡尉。   “可有此事!”   郡尉一脸无辜,“先前便有界石丢失之事,你们也知道。上次都补了近百个,这次巡视的士卒还未回来,不知道是否还有丢失。”   埋界碑的事情郡守岩还是很重视的,亲自埋下了连接辽东郡的长春郡界碑。   前些日巡视界碑的士卒就发现了界碑丢失的问题,界碑内的黔首不敢动那石头。   都知道那是秦皇手书的神人所授天文,动了会有灾祸降临。   所以他们至今没有查到是什么人将界碑偷走的。   这下好了,真相大白。   挹娄人应该是得知了界碑上的内容,挖跑按到他们的部族边界上去了。   好家伙,这就是默认成为大秦的子民了啊。   老农头觉得有些荒唐,看向一脸郑重询问的挹娄使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咳咳咳,老夫之后定会上报陛下,言说此事。可是这界碑外移之事,还是要看贵族之王如何处置,毕竟那确实是挹娄部族自发行为。”   姬成将这句话翻译给了挹娄的使者。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天神所授之物,我们的王不敢阻拦。往日周仍在时,我等族人也曾进献贡品。今上天让秦皇做了天下的主人,我们自然也不敢违背上天的意志。”   “你们的意思是?”   “挹娄愿奉秦为上邦,希望与秦人和睦相处,永不起刀兵。”   挹娄王在他出行前曾经让族里的巫询问他们信奉的神灵。   得到的结果很不好。   与秦人打仗他们倒是不怕,可是那长腿的界碑太过神秘,就连他们神灵都不敢反抗。   区区凡人,怎能抗衡。 第192章 百族聚首   郡守府的后厅内。   场面安静的都能听到呼吸声。   老农头喝了口茶,看了看在座几人脸上的表情,然后道:“这件事我会禀明陛下,顺便问问其他地方是否有这种事情发生。”   上次与挹娄使团的议事,让众人对于那些界碑的事情非常的关注。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这才知道,原来这些界碑东移了那么远。   挹娄人为什么偷挪界碑,其实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见到了来自内地的商贾。   他们发现那些商人只喜欢在界碑之内与他们交换物品。   因为那些来自秦国的商人说,这界碑可以护佑他们的安危。   后来不知道那个天才的挹娄人,偷偷的将靠近他们族的界碑往东挪了一些。   发现那些秦国的商人根本没发现,竟然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再交换东西时,就以他们部族为根据地,不仅大方了许多,换取的物品也愈发的优良。   这下其他的挹娄部族就坐不住了,你能挪我也能挪。   而且他们在了解到这件石碑的神奇后,还发明出了一种特殊的挪碑仪式。   必须等到太阳落山之后,要找一个黑色布匹或者是毛皮将石碑盖住,还要专门用两根木头做一个能够裹起来的架子。   由四个身着黑皮衣或者是黑袍的壮汉抬着往他们部族的边界上跑。   挪碑的时候还得请部族里的巫记录下碑上文字的朝向,不然石碑就算挪了过去,也发挥不了作用。   “我都能想到父皇看到这件事时候的表情。”   将闾躺在席上,看着屋顶,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听到这话,老农头老脸纠结在一块,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这些商人也是的,怎么也不看看咱们的边界在哪!就这么傻愣愣的给那些挹娄人送钱。”   郡尉吐槽了一句,有些惋惜那些低价出售的商品。   郡中仓吏也参与了此次的调查,知道那些商人为什么会这样。   “商人重利,越是往东的山参和毛皮越好,他们看到界碑,便以为大秦的边界已经扩展到了那里,加之往来不是一个商队,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怎么办?那些已经在界碑之内的部落,是否派人管理?”   “没那么多人手!”   岩当然想要自己的地盘扩大,但是这扩大的有些太迅速,根本让人没有准备。   “北方的界碑暂时没有动静,需不需要派驻人手,看护那些界碑。”   老农头摇了摇头,“这件事得问询陛下之后再行决断,陛下会想到办法。”   挹娄王选择依附大秦,这件事和东胡不同。   他们的部落相对散落,白山黑水之间,各族交流很少。   所谓的挹娄王也只是一个稍大点的部落,若真的选择依附大秦,其中政策又要做出改变。   老农头是很眼馋他们土地的,据姬成说,挹娄王族所在的地方是处三川汇流之地,非常的肥沃。   “我看,咱们还是不要愁这件事情了,交给我父皇定夺吧。眼下还是把百族聚首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说是百族,其实来到长春的各部大致可以分为四伙。   在长春郡东南,与辽东郡接壤的东夷诸部,   长春郡东方的濊貊诸部,   长春郡东北的挹娄诸部,   以及濊貊东方,东至大海的沃沮诸部。   此次聚首的主要目的,就是秦始皇希望能够用温和的手段,将这些部落的人纳入大秦的经济之中。   并且能够协调出一个出海口,在东部方向为大秦加一个港口。   或者在沃沮,或者在挹娄。   若是两族都有这个意愿,那便更好。   若都不愿同大秦共同发展,那也很简单。   秦卒已经杀了一只鸡,不在意再杀一只。   结果开始就出现了好的一件事,挹娄王第一个提出要依附大秦。   长腿的界碑威力很大。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日子很快临近。   岩专门让人卜算了一番,挑了个最好的日子。   排场搞得很大,在城南专门搭建了高台。   秦人的城池在这些还生活在半下式房子里的部落人看来如同进入了仙境。   特别是沃沮发现,秦人的火炕和火墙很像他们围绕半地穴房子而建的热墙。   只不过自己部落的那种烧柴的墙根本没法与这边的相比。   寒冬若是住在这种房子里,沃沮人想都不敢想能有多舒服。   因为靠近大海,在冬季的沃沮部落更加湿冷,热墙里的火焰更是一刻不敢熄灭。   相似的取暖方式,让他们觉得,挹娄人所说的那个传说更加的可信。   可能真的有更厉害的天神,在保佑着秦人吧。   要不他们避寒的方式怎么和沃沮如此相似。   这次的祭祀除了正常的流程,岩还特意让郡尉搞了一场阅兵。   当然,这场面自然不能跟当日在咸阳城受降仪式上相比。   但是长春城的秦卒却着实让这些部落的人震撼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单是那些秦卒身上的铠甲与武器,就是这严整的阵势,那都不是一般的部落勇士能够比拟的。   一场大的典礼结束之后,便是摆开的丰盛宴席。   优美的钟鼓乐器奏响,第一次坐在桌子边进餐的部落人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捞取面前陶盆里的食物。   这次的食物很丰盛。   都是取自大秦日报上的食谱。   甚至每桌之上,还有冒着热气铜火锅。   为了方便这些人,岩特地选了一些东胡的侍女。   在美人相伴之下,这才让对着食物流口水的众多人,缓解了不知如何进食的尴尬。   美食美酒再加上美人。   不胜酒力的部落人很快就喝大了。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住处的。   “那些人还没醒吗?”   岩皱着眉头,看着正在收拾传舍的小吏,对他那青一块的眼睛,表示疑惑。   “哎呦!郡守您可别提了,我们忙碌到了半夜,整个客舍被弄得乱七八糟。你看到我这眼睛没有,得亏收缴了这些人的武器。要不然,咱们多少得被捅死几个。”   岩眉头皱得更紧了,昨天大宴一场,虽然语言不通,但是气氛却是挺好。   到最后,各族人围在大火堆边狂放起舞,那场面,岩都不敢回忆。   他长叹一声,终究还是顺利结束了这场聚首。   诸多事情,得等这些人酒醒了之后再聊了。   恩威并施。   相信看到大秦士卒的他们,应该知道敢跟大秦为敌的下场。   “郡守,蓝田军令!”   一个士卒纵马而来,在岩身前站定,递上一个黑色铁管。   岩悚然一惊,连忙取出其中书信。   看过之后,长长一叹,他的目光朝着西方望去,越过屋檐看向那边的天际。   此刻长长的浮云如同漂浮的白羽,蓝天悠远。   “还是开战了。” 第193章 遭遇之战   草原上的秋日格外的美丽。   一望无际的青翠都变成了黄金的色泽。   白色与黑色小点点缀在远处的山坡间。   如同一幅宁静的画卷。   但这份宁静很快被远方驰骋而来的奔马打破。   身上带着血迹的东胡游骑不断地催促着胯下的枣红马,期望它能跑的更快一些。   四散而开的羊群又再次合拢。   “快去收拾帐篷!离开这里,匈奴人来了!”   声音传播的很远,随着秋风飘动向了很远。   很快那些放牧的女人带着大犬开始聚拢牛羊。   “母亲!父亲没有回来!”   那女子侧身将奔来的小孩提上了马,“不怕,不怕!”   这个小部族很快离开了这里。   黄昏将近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如同擂鼓一般从西方的天际传来。   那里似有一条土龙,翻滚着朝着这里飞驰而来。   “少族长!敌人数量有近万,全是游骑!”   高坡之上,一身轻甲的必勒格手持长矛,腰间挎了一柄被牛皮包裹的黑柄长刀。   入秋之后,东胡时刻在关注匈奴的动静。   秋日的大会聚首的部族难得慷慨了一次。   丰富的大秦货物,让往日缺吃少穿的部族人都不用再为寒冬的口粮而担忧。   他们的财富,自然不能让那些匈奴人抢去。   若他们来战,东胡的勇士会誓死保护这片土地。   草原的边界之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大石堆,石堆之上有一个黑色的八面柱石耸立。   在这些黑石之后,便是东胡的领地。   东胡人绝对不允许这些匈奴人越界。   “东胡的勇士们,可敢随我迎战!”   “战!”   一声嘹亮的鹰鸣从天际传来。   大地的震颤更加剧烈。   山坡上滚下的五千东胡游骑直接就冲了下去。   五千游骑,是马族费尽手段打造的精锐,为得就是出其不意,挫败匈奴的锐气。   大秦的青铜兵器十分便宜,一只羊便可以换一杆精致的长矛。   这种锋利的武器,比他们那些糟烂的冶炼技术所锻造出来的东西要好太多。   这次东胡的先锋不再是往日那种松散的游骑。   必勒格去了一次咸阳,开阔了眼界。   尤其秦始皇送给他的书籍,有关于军队组织的方式。   这对于东胡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帮助。   五千游骑散开,漫山遍野。   他们分成十个队列,如同箭矢一般刺入了那条土龙。   喊杀嘶吼声在金色的海洋中传出老远。   红色血液很快将这片草原染成了红黑色。   初一接触,匈奴人很快发现东胡人的装备要比他们好太多。   那种长矛穿刺效果非常好,配上加长版的铁刀,能够很轻易的将他们的皮甲穿透。   倍于敌手的匈奴人很快发现,他们的队伍很快被分割。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就像是在放羊时,那些羔羊遇到大犬后出现的现象。   必勒格盯着前方匈奴的中军冲了过去。   那里有一个坐在大车上饮酒的雄壮男人。   而在他的身后,有几个被扒光了的尸体。   那是东胡的哨骑,被那些匈奴人捉了之后,当作嘲讽东胡人的手段。   那饮酒的雄壮男人看到来人迅速。   中军的守卫没有一合之敌,竟被其数十骑冲破了防守。   他大吼一声,掂起了身边的一柄等身石锤。   那锤头如同三四个人头大小,汇聚在一起疙疙瘩瘩,用一根成人手臂粗细的黑木贯穿。   这大锤的上面,还缠绕着金属的锁链,上面乌黑油亮。   看样子没少饮血。   肥壮的大汉轻易挥动了那大锤,朝着闪电般飞驰而来的必勒格轰了过去。   “少族长!小心!”   刚刚戳死一个碍事的匈奴守卫,必勒格这才发现,自己冲的太猛,已经到了敌人的核心之地。   那柄巨锤来得很快,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身子一斜便飞了出去。   一股温热从必勒格头上浇下。   原来是自己的骏马还没有发出哀嚎就被那人砸烂了脑袋。   保护必勒格的亲卫看到主将遇险,纷纷来援。   没等必勒格起身,一道劲风由远处袭来。   他连忙竖起长矛,期望能挡住这一击。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长矛的杆子锤断。   必勒格只觉左手咔嚓一声,一股剧痛冲上头顶。   飞出老远的必勒格翻身站起,左手已经抬不起来。   阵阵的疼痛让他眼神变得血红,死死盯着那魁壮男人。   那雄壮的匈奴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那巨大的石锤在他手中如同玩具一般。   只是这人脸上的笑容很快凝固了下来,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从那个俯身在地的男人身上发出。   一点寒光骤然亮起。   必勒格拔出了腰间的黑柄长刀,砍向了那雄壮男人。   当啷!   金属撞击的声音刺耳异常。   那巨大的锤头如同盾牌一般挡在了必勒格与匈奴人之间。   后者笑了起来,眼中嘲笑之更浓。   自己用石锤征战多年,还没有谁的武器砍到上面不断的。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   哗啦啦。   他那绑缚在石头之上的特制锁链竟然脱落了下来。   正在他愣神之间。   必勒格已经再次出招。   这次不是冲这壮汉,而是冲他手中的兵器。   单手长刀如同波光粼粼的秋水,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那匈奴人见自己武器受损,顿时怒气上涌。   抬起手中大锤就砸。   必勒格贴身近战,险险躲过这招。   趁着那大锤落地之时,他瞅准机会,直接抽刀砍向了那大锤的木柄。   就在那匈奴人的惊骇目光之中。   原本牢固的巨锤被一下斩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往后一仰,直接瘫坐在地上。   这时周围匈奴人已经围拢了过来,再不离开必将被围。   东胡亲卫近身,将还要再战的必勒格直接拉到了马上。   主将受伤,不可再恋战。   而在远处,已经有一望无际的黑线朝着这边缓缓流动。   那是匈奴的主力。   而在对面,东胡冲来的地方,也已有各色的旗帜飘扬。   “饶你一命,下次再遇到你,必然将你斩于刀下!”   必勒格回身看了那瘫坐在地的匈奴人,眼中带着冷意。   后者咧开大嘴,用生硬的东胡语道:“等着你来!”   一场遭遇战,双方损失过半。   谁都没有料到,仅仅一年时间,这个老对头的实力增长的有点快啊。   有了马镫的匈奴人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就盯着东胡人头部射击。   东胡的长矛也让这些匈奴人感受到了长杆兵器,在马战中的厉害之处。   如此看来,还是东胡略占上风。   但是对方的人数要比他们多了不少。   硬拼之下,胜负犹未可知。 第194章 兵者,诡道也。   东胡人的医帐中。   诸多人进进出出,一盆盆的血水染红了帐篷前的空地。   必勒格吊着左臂,指挥着那些巫医清理士兵的伤口。   “少族长,您手臂这样真没问题吗?”   一个苍老的巫医看着必勒格那吊在胸前的手臂,充满着怀疑。   “草原上的勇士,以往受伤都是简单处理后,然后乞求长生天的庇佑。但大秦的人不会这么做,他们会尽人事。”   必勒格摸了摸捆绑结实的手臂,几个木板束缚起来就像是巨大的蚕蛹。   这是跟蒙毅学到的急救手段,那次半路袭击时,蒙毅随从们处理伤口的方式,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这几日匈奴几番前来挑衅,双方混战一起,伤者陡增。   “河里打上来的水一定要煮沸,不要节省那些煤炭,人命更重要!”   新的医疗手段传入,对于战场上下来的人来说便多了一丝生机。   “这里如何,活下来多少人?”   苍老的马族族长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看到儿子正在指挥那些巫医,心中很欣慰。   “父亲,您怎么来了?轻伤的都做了包扎处理,基本没问题。重伤的留下了五成,伤残严重。”   老族长长叹一口气,“这些人活下来又能如何,恐怕也是部族累赘。”   听到这句话,必勒格一愣,“父亲,您怎么这么认为?”   老族长身后有个中年人出声道:“少族长,之后还有大战,这些重伤之人即使活下来对部族来说助力不大,倒不如给他们个痛快!”   必勒格皱了皱眉,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我这手臂也断了,难道日后便不能用右臂斩敌!   诸位,躺在这里的一千多人,都是在战场上杀敌的勇士,我有能够让他们活下来的手段,也有让他们活下去的方法。   如今的东胡已经不是以往的东胡了,就算是缺了胳膊,缺了腿足,他们也能有事情可做。”   “吾儿,天气会越来越寒冷,决战的日子马上就会来临,这些人不能在留在这里,他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必勒格一愣,知道父亲这句话的意思。   冬季即将来临,匈奴的人不会在有耐心与东胡消耗下去。   加上南方的大秦边军也有动作,这些匈奴人一定会在近日选择决战,不然等到大秦边军北上,腹背受敌的匈奴必败。   原来他们这次来是这个意思。   “族长!我们还能战!”   一个掉了一只手臂的男人听到了这些人的言语,顿时怒吼了出来。   “我们不是大军的拖累!”   ……   一时间,医帐之中醒着的伤兵都喊了起来。   老族长有些感动,但是他仍旧看向了一脸不情愿的儿子。   “一定要带着这些勇士回到族中。”   “父亲!您……”   老族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玉石匕首,“我们必须要给匈奴重创,也要为东胡的未来牺牲一些人。”   必勒格看着父亲手中的那匕首,心中惊愕,这是马族族长的信物。   自己的父亲这是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父亲,你们都没有信心打赢这一战吗?”   老族长认真看着这个儿子,“匈奴人太多了,就算我们的武器优于他们,也只是有五成胜算。”   “少族长,今日一战,我们已经看到了有匈奴人使用了长杆武器。趁着还有武器上的优势,只能速战速决!”   必勒格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知道这次东胡防御之战,想要胜很难。   “去往大秦的信使……”   老族长摇了摇头,“匈奴选的决战之地距离南方太远,秦人不可能深入到这里。”   说到这里,必勒格却眼睛一亮,当即道:“我想到了一个方法!”   他立即拉住老族长的手,带着众人走进了军议大帐。   一时间,帐外戒严。   必勒格的声音时隐时现。   这些人一直聊到了太阳落山。   必勒格从大帐中出来时,已经有了倦色,但是双眼却闪闪发亮。   趁着夜色,正好实施计策。   橘红的太阳再次从东方升起的时候。   东胡帐篷群里冒起了炊烟,十几人聚拢在一起,分食着中间套锅里的羊肉。   每一队人都得了一皮囊美酒。   他们唱着低沉的古老歌谣,皮囊在人群里流传。   酒水喝完,呼哨声四起。   他们翻身上马,呼啸着跟随前方的首领。   老族长骑在一匹黑马之上,看着东方的红日,心中默默祈求,自己儿子能够平安。   大军越过黑色石柱组成的边界,前方便是遍布草原的匈奴大军。   对方前方还欲叫阵,但是发现今天东胡的似乎没有往日的闲情与他们聊天。   只见中军战鼓轰隆敲响,对面一字长阵直接冲锋而来。   头曼单于有些纳闷,这些东胡人把大军直接攻上来,这是拼命啊。   “匈奴的勇士们,杀!”   喊杀声响彻四野。   这一战直接从日出战到了午后。   战场已经从原来的一处地方,分成了无数个圈子。   四周都是死尸,有东胡人的,也有匈奴人的。   被太阳一照,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头曼单于驾驭着一匹白马,看着被围困在人海之中的马族族长。   脸上带着杀意。   身边一人出言。   “单于,需要射雕手吗?”   头曼看了他一眼,“草原上的勇士,从来都是正面战胜他的敌人!”   说着,便命令马下的一位提着巨大石锤的雄壮男人,让其出战。   战局已定,这些东胡人起初冲的很厉害,但是真正交手的时候,头曼觉得这些人也就那样。   这片草原终究将会属于匈奴,他头曼,便成为了这片大地上的主人。   他看着不远处立在那里的黑色石柱,脸上带着不屑。   这些东胡人甘愿将自己的土地献给秦人,却没看到那些秦人的阴谋。   失去自由的草原勇士,将会是囚笼里的老虎,只能任人宰割。   “将那些石碑全部砸碎!”   头曼一挥手,一队人已经冲着那些石堆上的石柱而去。   就在这时,那群被围在正中的东胡人忽然呐喊了起来。   头曼疑惑,“他们在喊什么!”   身边人也是一脸懵逼,“好像是在喊:秦?”   头曼皱眉,这些人莫非傻了,秦人怎么会来到漠北之地。   可是他看到了远处天际边涌来了一条黑线。   “那是什么!”   黑色的大旗逐渐清晰起来。   头曼眼睛骤然瞪大。   那旗上的大字他再熟悉不过。   秦!   怎么会有秦人。   还没等他想通这个问题。   匈奴的士兵就开始了溃败。 第195章 溃逃与追击   战场是瞬息万变的。   但这是草原人第一次体会到人为的变化。   头曼单于有些疑惑,但也只是疑惑。   手下的游骑看到那黑色的大旗乌云般卷来。   他们立即丢下了围拢在中间的东胡人,策马向着西方逃遁。   饶是有监战的匈奴人出手斩杀溃兵,仍旧止不住那些逃散的快马。   瞬间的局势逆转让他们的首领都没有反应过来。   远处那黑云的压迫力实在是太厉害,溃逃很快扩散。   被围在各处的东胡人趁势反击,在大战开始之时他们就得到了消息。   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到那时会有天兵相助。   对于长生天的信仰使得他们对巫的话语深信不疑。   在减员到极限的时候,犹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   被压制了这么久的东胡人彻底反弹。   追击的战场状况更加激烈。   头曼单于没有顾那些还在围攻马族族长的人。   直接带着亲卫逃离战场。   黑色洪流很快淹没了这片战场,如同犁庭扫穴一般,将那些没有来得及逃离的匈奴人尽数斩尽。   那些东胡人就像入水的鱼儿一般,被黑色潮水裹挟着,朝着那些匈奴人席卷而去。   必勒格很焦急,他没有发现自己父亲的踪影。   “我父亲呢!你们没有见到吗!”   被拎着脖子的人带着哭腔,“族长先前被围攻,后来见到匈奴溃逃,便带着一队骑卒追了上去,我看他们往北去了!”   必勒格扔下了这人,再次翻身上马,呼哨声响起,他带着几十个亲卫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先前大帐议事之时,他提出要带一万精兵趁着夜色离开大营,然后伪装成秦人,出其不意。   但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对。   他们认为这是异想天开,一万人一个冲锋就能吓退十几万的匈奴人,这让谁都无法相信。   但是老族长却是很坚定站在了儿子这一边。   “我们先前也不相信那些秦人会与我们和平相处,但是结果呢?”   众人默然,结果自然是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秦人不仅和他们达成了贸易的往来,还给了他们谋生的手段。   每月的报纸带来的外界消息,也让草原的人开拓了眼界。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   必勒格眼神坚定,他认为既然打算死战,不如试一试。   不说大秦的旗帜能不能吓退匈奴人,但是突然出现的援军,就足够让这些人吓一跳。   计划通过,必勒格带着伪装的一万精兵悄然撤离。   临行时,老族长将自己的一千护卫也给了他。   “若你来时,见我们已经所剩无几,便自行引兵离开这里。”   苍老的年纪让马族族长有些悲观。   必勒格只是深深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如今敌兵被追得四散而逃,而他的父亲已经没了踪影。   这和大帐中商议的计划不一样。   “不是告诉他不要追击吗!”   纵马驰骋在苍茫的戈壁之上,远处的山坡如同一道道围墙阻碍着他的视线。   “少族长!你看那!”   身边的人的提醒,让他看到几道山脊的尽头,有一片空旷的原野。   波光粼的水面反照着太阳的光芒。   一片黑点正在那里跃动。   那是一处战场。   “追!”   ……   马族族长终究是老了。   长时间的战斗让他体力消散的很快。   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十几个匈奴人。   他打算抽出箭囊里的箭矢解决掉他们。   但是手边摸了一空,他恍然想起箭矢早在被匈奴人包围时就已用尽。   中间那个持着石锤的大汉非常的凶悍。   坐在马上左右冲突。   自己带着的这队游骑根本不敢与其硬拼。   谁都不想成为此刻倒在地上被捶碎头颅的尸体。   很快所有人的箭矢消耗完毕。   “近战!”   百十人听到这个命令都是打了一个冷颤。   那如同猛兽的匈奴人此刻就像是恶鬼一般,他浑身的鲜血已经凝固成黑壳。   纠结的头发上滴落着血水。   这些都是敌人的血液。   他冲着这群畏惧的东胡士卒露出了利齿。   猖狂的笑声响彻在这处湖畔。   困兽在最后的关头是最危险的。   周围的东胡游骑感受到了这种危险,迟迟不敢动手。   这人怒吼一声,周围仅剩的十几个护卫同声呼喊。   老族长知道这句匈奴语的意思。   死战。   仅剩的十几人竟然开始纵马冲击百人的队伍。   他们如同恶狼闯入了绵羊群一般。   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老族长眼神中带着冷意,握了握手中的长矛,死死盯着那个朝自己冲来的身影。   身边的守卫根本没有一人能够阻挡那人的进攻。   巨大的石锤在其手中如同一片羽毛,将东胡人的长矛一一打落。   很快,那匹马来到了老族长的马前,没有言语,只在刹那之间。   一道劲风便直接朝着老族长面门袭来。   马族族长等得就是这个时机。   仰面倒在马身之上,手中长矛已然刺出。   噗呲。   入肉的声音响起。   一声怒吼从耳边炸起。   他忽然感觉一股巨力从手中的长矛上传来。   刚想松手,却觉得腰间突然被一股巨力撞上。   整个人飞了起来。   “父亲!”   恍惚间,他看到一道疾驰而来的赤影。   那匹马上一个熟悉的面孔。   从圆乎乎的脸庞逐渐变幻成了现在的模样。   “儿啊……”   必勒格目眦欲裂,饶是自己一路驰骋,还是看到了最坏的结果。   “父亲……”   看着倒在地上的苍老躯体。   顿时凄厉哭嚎响彻这片天地。   晚霞映衬着湖泊。   如同烈焰铺陈在了水面之上。   也如同掺入了赤色的染料,绚烂如同生命。   “呵……呵呵……”   耳边犹有猖狂的笑声。   他转过脸去,看到了仇敌。   此人面容已经看不清了,但他手中的大石锤再熟悉不过。   左臂上的疼痛依旧在提醒着他。   面对此人,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虽然他已经被刺穿了腹部,手臂之上也插了几根箭矢。   但那股凶悍的气息,仍旧扑面而来。   必勒格将腰间的长刀拔出。   眼神冰寒。   “我说过,若在相遇,必然将你斩于刀下!”   那人嘴角微挑,眼神依旧轻蔑。   “来啊!”   这是两人的战斗,周围清剿过匈奴人的东胡游骑将他们围拢在了中心。   无论谁胜谁败,这场战斗都不会有人插手。   红日隐没在了地平线下。   嘶吼仍未止歇。 第196章 意料之外   秋末的冷风吹拂着咸阳宫的大殿。   殿中暖炉已经点燃。   门窗关闭后,透明的玻璃将冷风尽数隔绝在屋外。   站在窗前的身影透过窗户看去,远处广场的场景一览无余。   东北百族聚首的大会已经结束。   让秦始皇最想不到的是那些长了腿的石碑。   这件事整得让三公九卿都无语了。   边界有了具象化的事物之后,带来的第一个改变竟然是外扩。   这是秦始皇都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长春聚首让诸多外族见识到了大秦的强大。   老农头传信的内容写的很详细。   秦始皇不难想象那些人的生活情况。   如同后世所言,都是野外生存。   对于这些人的归附,秦始皇觉得不能用同东胡一样的政策。   一个是游牧区域,一个是农业区域,自然不能用一样的政策。   但是这些地方也不能直接推行秦国的律法。   这些地方可以自治,但不能完全自治。   “安置都护?”   秦始皇觉得这不是解决办法。   “军队屯田,开化教育?”   这是另外一个选择。   东北的土地能有多大的能量秦始皇一清二楚。   这里的发展,可以缓和大秦内地的黔守压力。   秦国故地都是武勋授田,土地都分完了。   旧六国的田地仍旧攥在那些氏族手中,大部分黔首根本无田可种,佃户占了很大一部分。   赋税来源仍旧控制在那些氏族手中。   如何打破这个状况,将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授田制是正确的选择,长春郡已经验证了这个想法。   六国不同,土地是有主的,就算是名义上授给那些黔首,他们也根本无法保护自己的田地。   黔首自实田的政策在历史上是失败的。   那个近千钱的粮价秦始皇每次回想都心惊。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打破这一切规则。   让六国重归混乱。   土地是根本,轻易不能动,秦始皇需要做些准备。   对外的政策似乎起到了很好的反响,尤其是东北之地,必须要牢牢掌控在手中。   那就是个大粮仓啊!   六国之地到底该怎么治理,这件事是扶苏的考卷。   他正在尝试用柔和的方式处置这一切。   秦始皇觉得他这种柔和的方式终将失败。   掩饰的身份终将会被人发现,表面上和谐共处的美好都将会被撕碎。   所以他打算在合适的时候推一把。   就算没有陈胜吴广,他也能让其有李胜刘广!   百族的人将在不久后就会到来。   大秦不能说你想归附就归附的,秦始皇得给出自己的条件。   同意了自然好说,不同意那就回去吧,那些人若有能耐,就去止住界碑的移动。   这件事也让秦始皇见识到了什么叫经济影响力。   商业用好了,可比直接让士卒攻略更划算。   因为这件事,秦始皇还去信问了南方边境是否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得到的反馈都无事发生。   秦始皇也能理解,相比于苦寒的北方,南方的人根本不愿纳入秦国的统治。   原因很简单,吃的饱穿的暖,根本没这个必要。   秦始皇想着事情,在大殿中踱步。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黑点由远及近。   “又来消息了?应当是东胡战事吧?”   他皱着眉头,觉得这封信应当是东胡与匈奴的事情。   “何处信件?”   等传信宦官来到,秦始皇随口问了一句。   “陛下,是北地郡!”   秦始皇眼神中带着寒芒,拆开信件之后,不由得冷笑出声。   “那个冒顿果然说动了月氏王。”   信件是冯毋择手书,上面说有大股月氏人南下,入侵羌人部落。   他已派兵相助,暂未发生大的战争。   “这个月氏王到底怎么想的?难道是那冒顿许了什么好处于他?”   秦始皇来到地图前,看到河南地。   “以匈奴人的性子,也确实能够干出这种事情来。河南地归于月氏,此次出兵袭扰羌人,想要牵制大秦的力量。这个冒顿下了一手好棋啊。”   秦始皇连连点头,能够弑父杀君的人,果然都是狠人。   这一招就钉死了大秦西部三郡。   “将这封信传给太尉,看看他有何破解之策。”   这冒顿代表匈奴出使月氏,倒真的做到了使臣的作用。   若是匈奴联合月氏,在大秦西方搞事情,便能直接威胁内史。   秦始皇不由得赞叹,这也能算是个不错的对手。   这人很敏感,应当是看出了大秦想要西出的意图。   应该就是凭此事说动了月氏。   不直接对大秦出手,反而袭扰羌人部落,没有大举进军,只有小股队伍。   这让秦卒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行。   “好计策。”   大秦的战马跟匈奴人的比起来是差了一些的。   从今年跟东胡贸易开始,秦始皇便加大了马匹的购买。   战车的退出历史,之后便是骑兵的天下。   大秦若想真的震慑边陲,马匹这种资源必须要握在手中。   河南地是一片非常好的养马之地。   秦始皇手中的长杆重重点在上面。   明年不再出巡,倒是有精力好好谋划一下夺取这片地方的计划。   蒙恬去了会稽,听说正跟舟船较劲。   北上的人选秦始皇一时还真不好选。   朝中各氏族趋近平衡,王氏、蒙氏、杨氏、冯氏这些人的力量已经遍及朝野。   若再有一方立下大功,对于秦始皇来说也是件头疼的事情。   这些氏族真正有能力的已经被分到各处,要想找个人北上掠地还真是难。   “李信,你小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秦始皇看向地图的最上面。   若是说有人能够代替蒙恬北上,李信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等一年时间应该能够回转,秦始皇暗暗定下了攻取河南地的人选。   这时门外再次有宦官传信。   “陛下,东胡急信!”   秦始皇快步拿起,展开信件一看,心中咯噔了一下。   “召集百官!另外,让东胡王来见!”   东胡与匈奴一战。   两族损伤不计,马族族长战死,匈奴单于西逃,必勒格率领部下追袭千里。   秦始皇长叹一声,东胡惨胜。   这次匈奴选的战场太好了,大秦士卒想要支援都没办法。   而且这次匈奴单于学聪明了,将靠近大秦边界的部族全部北迁。   导致王贲此次北上,根本没有什么战果。   等待押送俘虏的商人们大失所望。   秦始皇更在意马族族长战死的消息。   这位素未谋面的人,是让大秦和东胡贸易的开始。   得给他一个名分才是。 第197章 战后的交易   寒风吹拂着大地。   草原如同金色的海洋,波涛荡漾。   王贲搓着手坐在毡房中,身边跟着坐着正在叹气的萧何。   “何,咱们占了这么多地盘,小子还隔着叹气。”   萧何苦着脸,“地盘倒是大,无险可守,早晚还得被那些匈奴人夺去。”   “夺去咱们夺回来就是!”   “徒费钱粮而已。”   萧何又是一阵哀叹。   本以为此次跟随王贲北上,能够展现自己的能力,挣着军功。   哪曾想这些匈奴人玩的太绝,俘虏没抓多少,大军粮草消耗挺快。   加上那些眼巴巴等着赚钱的商贾,这几天怨声不少,碍于秦卒威势,才没人敢闹事。   “没有死士卒对老夫来说就是胜利!费些钱粮而已,看把你心疼的!”   闲聊间,听得帐外有脚步声音。   两人同时扭头望向门帘处。   只见一年轻人走了进来。   躬身对着王贲和萧何施礼。   “马族必勒格!见过通武侯,太仓丞。”   两人同时起身,王贲则笑着来到必勒格面前,“马族族长!不必如此!此与匈奴一战,可是让我们开了眼界!”   必勒格脸上多了一道伤痕,刚刚结痂,显得有些狰狞。   左手依旧吊着,伤势仍未痊愈。   “族长远来,一路风霜,快来饮杯温酒。”   必勒格道了声歉意,单手接过萧何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畅快!”   三人落座,帐中间的火炉让仆从多加了些炭火。   “书信已快马入咸阳,想必如今陛下应该正与诸臣商讨前族长封赏一事。必勒格,此次大战,秦卒未能相助,老夫深感惭愧。”   必勒格面色惶恐,“老将军怎能如此言语!此次匈奴狡诈,选在了漠北之地决战,出乎我们两方预料。大秦能够在南方策应,已经是对东胡最大的帮助了。什么歉意之言,休要再提。”   “可惜老族长身死,老夫本想着等到此战落幕,与其把酒言欢。”   必勒格长叹一声,暗自垂泪。   萧何见火候差不多了,连忙开口:“两位,故人已逝,莫要太过悲伤!来,满饮此杯,敬此战英魂!”   三人把酒,饮了几杯之后气氛便热和了起来。   必勒格将这一战前后故事一一讲述给了两人。   听得王贲连连点头。   “能有此计,必勒格可在兵书留名矣!”   “老将军谬赞了,必勒格也是急中生智。得亏陛下此前送了些书籍,不然蛮荒之人,哪能想到如此法子。”   这时帐中仆人抬进来一只烤羊,萧何捋了捋袖子,拿起一柄小刀,细细切下几片酥皮的羊肉。   “聊了这些,腹中饥饿,这是今早烤上的全羊,我俩可就等着你来!”   必勒格闻到这香气,喉头微动,“多日未曾好好吃上一顿,今日来到亲营之中,两位便恕小子无礼了。”   王贲见萧何太斯文,直接上前扯下一个羊腿。   “太仓丞不懂咱们,肉要大口咀嚼才够味道。”   说着将手中羊腿推到必勒格面前。   必勒格连忙接下,撕咬一口,便停不下来了。   一者连日奔波确实饥饿,二者这羊肉太香,不比他在咸阳时吃的差。   “来,喝口酒水,别噎着了。”   一条羊腿下肚,必勒格才觉得饥寒尽去。   “两位,我那些随从……”   必勒格刚想说什么,便听到帐外已经有欢歌笑语传来,便摇头苦笑。   “失言了,失言了,自罚一杯!”   帐外明显传来士卒们歌唱的声音,有秦人言语,也有东胡歌声。   大秦的待客之道,从来不会差的。   酒足饭饱,便进入了正题。   “最多十日,最少五日,陛下诏令定当传来。这几日在此好好疗养,你这伤可不能受冻。”   王贲话锋一转,聊到了封赏的事情上面。   这次马族族长战死,秦始皇肯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同时也是一次不错的宣传机会,也让内地的人知晓,大秦的外交政策到了何种地步。   外族族长都能为抵抗匈奴而战死沙场,你们这些六国遗老就只会在内地搞事情。   丢不丢人?   封赏绝对不会差。   也是让归附大秦的诸族看到秦始皇的气度。   必勒格却有自己的思量,“此战东胡伤亡过大,恐有十数载不能回转。若再有战事,恐怕要麻烦诸位了。”   他面带凄惨神色,语言之中近乎哀求。   萧何一声哀叹,王贲也是连连点头。   十万士卒出征,回转不足四成,这对东胡是巨大的打击。   十数载说得是小孩长成能战之士的时间,但这个期间还必须要保证足够的安定。   王贲知道必勒格肯定会来见他。   不仅仅是为了向大秦讨要军功,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承诺。   现在的东胡再经不起一场战争,再有危机,大秦可得出手相助。   “此事你尽可放心,陛下及朝中诸臣定有考量。”   王贲没有给他一个准话,但言语之中已经告诉必勒格,大秦不会眼看着匈奴侵占东胡。   “此战算是扩宽了东胡与大秦的商路,商队无需再绕行至大兴安岭西侧。”   此前东胡西部多聚集在大兴安岭西北地区,呼伦湖畔。   地处遥远不说,南北通道也被匈奴截断。   大秦商队北上屡被袭扰。   此次大战结束,往西扩地千里。   商路便可多开拓几条。   这也是必勒格此行要谈的第二件事。   新的商路,需要两方共同维护。   匈奴此战虽有损失,但这群人跑得太快,诸多匈奴部落虽落入东胡手中,但一时难以同化。   若是加入大秦商队,这件事便相对容易一些。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相信这群人体会到新的生活方式以后,肯定不愿再回到之前那种拼命的生活。   “这次我们虽然损失不少勇士,但收获也不能说没有……”   说到这里,必勒格停了下来,看了看两人面容变化,王贲漫不经心的喝酒,萧何也在浑不在意的剔肉。   “匈奴大小部落近五百多个,粗略估计,足有十万五千多人,。”   “咳咳咳……”   王贲喝酒被呛到了。   萧何那边则咣啷一声,手中的小刀掉到了陶盘里。   “老将军,平准丞,你们没事吧!”   “咳咳……”王贲脸色涨红,“老夫没事!没事!来人,再抬一坛酒来!”   好家伙,这么多!   萧何又陷入了苦恼,心中想着眼见得大雪将至,这十几万人得多少粮草才能养活啊。   必勒格笑了笑,“有三万多俘虏,之后会押送过来,到时有劳两位给个好价钱。”   萧何连连点头,脸上已经有止不住的笑容,“来来来,吃肉吃肉!”   说着,将仅剩的一只羊腿递给了必勒格。   帐中顿时欢笑声一片。 第198章 谥号之争   长安商贸区人头攒动。   大大小小的车辆在其中穿行。   子婴穿着貂裘走在繁忙的街道上,不时查看各个商队交易的货物。   “公子,怎么了?”   子婴皱眉看着手中的商贾清单。   转手递给了随从,“前几日粟米多少钱一担?”   “休沐日前二百二十钱。”   子婴皱眉,“涨了十一钱?”   随从不解,“公子,眼见入冬,粮价上涨是必然,往年也有涨幅。”   子婴又问,“去年涨幅多少?”   那人有些淤塞,“这……哎呀,当时可没有现今的条件,每日专门有人查访货物价格,并记录在案。”   子婴点了点头,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将这几日各地粮价数据汇总一下,我要查看。”   “唯!”   从商贸区回来,子婴便看到了一个表格。   他眼神中有些惊愕。   “砀郡晚秋收成几何,可有灾祸发生?”   身边小吏思索一番,“并无灾祸,砀郡今年粮产尚可,略高往年。”   子婴猛一拍桌子,“有人在操控粮价!”   周边忙碌的吏员都是一滞,然后纷纷靠拢了过来。   “粮价涨的这么快!”   “上个休沐日已经到了二百七十二钱,那今天恐三百多钱了!”   ……   众人议论纷纷,子婴则又重新坐了下来。   长长出了口气。   众人都是不解。   但见子婴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脸上没有之前焦急的神色。   众人都是不解。   “平准丞,这事,可得急告陛下啊!”   子婴摆了摆手,“正常奏事即可,此事陛下早已布置。”   众人一脸疑惑。   ……   咸阳宫中,暖炉的温度要高于前几日。   大殿之中满是朝臣。   秦始皇左侧多出了一个座位。   一身东胡王服的东胡王正坐在那里,脸色有些悲伤。   “今日之议,马族老族长谥号。”   秦始皇脸色郑重。   东胡王这是第一次出席大秦的朝议。   对于这次的议题他已经听秦始皇说了。   马族族长战死的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个从来都是躲在勇士身后的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悲伤没由来的充斥着他的身心。   这是大秦开国以来第一次给外族人定谥号。   众臣都有些不好开口。   关键是谥号这东西已经被秦始皇给否决了。   他认为谥号是“子议父、臣议君。”   “陛下,谥号这事……”   秦始皇摆了摆手,面色坦然“谥号是人一生之评价,朕先前虽止此事,却也无法止住后人评说。”   谥号起于周朝。   《逸周书·谥法解》有云:“谥者,行之迹也;号者,表之功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   “陛下,谥号本就是大事,马族终究外族,臣以为此事不妥。”   宗室之人不赞同这件事。   谥号传承至此,皆都是于国家有功者才能获得。   一个外族赐下谥号,自古未有。   “马族族长深明大义,不仅归附大秦,还力主抵抗匈奴。如今裹尸沙场,实乃英杰,一个谥号,大秦自然可以给!”   李斯赞成。   之后各方都拉扯,又是一阵喧闹。   秦始皇眼神渐冷,“东胡归附大秦,即是秦之国土,马族族长自然也是秦臣。新臣尚能为秦之边境尽忠,尔等可能乎?”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   秦始皇这句话说的很重,场中众人面面相觑。   谁又惹陛下生气了。   站在人群中的咸阳令面色苍白,自己上奏之事被一阵驳斥,现在陛下怒气未消。   “朕有意赐彻侯之名,但你们如此,那便伦侯吧。   一个逝去之人,于东胡,于大秦,其决断之事,免去了多少士卒鲜血。   一个谥号而已,群臣为何如此小气!”   “陛下,臣请赐忠勇!”   “臣附议。”   “老族长慈惠爱民,臣以为当有文!”   见议事进入正轨,秦始皇脸上稍微好看些。   东胡王不知道这些人为如此争吵,他印象中秦始皇应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君主。   但现在看来似乎情况并非如此。   早上被咸阳令的奏疏搞的火大,秦始皇只是想让咸阳城能够整洁一些,这些吏员所提治理方案,实在是离了大谱。   不说直接没收作案工具的律令,单是拘留百日的律令,实施开来,咸阳的监狱都得扩建。   政令真就随意定,一点不考虑实施的事情。   秦始皇有些心累,才明白王守阳所言守业更比创业难的感叹。   大秦是古典军国主义,想要改变这一现状,就得学习文治。   大秦武力无敌,文治欠缺太多。   何为文治,后世也说的不甚清楚,毕竟黔首般的人物,终究还没有体会过当一国之主的难处。   对咸阳令的考题,是秦始皇想要看看吏治改革的方向,如今看来,这些只会听从明令的士卒,实在不是为吏的最佳选择。   太死板了。   治国和治理一方都不能如此。   虽然对咸阳令有所斥责,但秦始皇并没有治罪。   自己在学习,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开万世之基,秦始皇没有那个气魄,两千多年的那个身影他时常想起。   自己能否让扶苏身先士卒吗?   秦始皇不忍如此。   可是那人舍弃了全部,所为之事,是让华夏之人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所行所言所奉献,秦始皇由衷敬佩。   公者千古,私者一时。   秦始皇知道自己的能力顶点,人都有私心,尤其是执掌天下之人。   所以在看到后世历史之后,秦始皇便知道自己余生所行之事的顶点。   将帝王权术,发挥到顶端。   世界很大,谁能预料两千年多年变局。   人生也有涯,十年变迁,自己只能尽人事。   时光是珍贵的。   人类之所以够有璀璨光芒,时光是催化剂。   “朕所愿,四极昌平。族长谥号,怀文。”   不好不坏。   有人反对,秦始皇定然要做出让步。   天下终究不是嬴氏一族之天下。   本意为忠勇二字,怀文是秦始皇的让步。   “陛下圣明!”   又是一番吹捧,秦始皇却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东胡王有些明白过来秦始皇的所思所想。   一个偌大的帝国,其实本质也如同他在各族周旋的计策。   没有人能够将所有的权力尽归于一手。   秦始皇看的更加透彻,一国之事,群臣利益皆都要考虑。   这是封建社会的必然。   一人一族之力,终究无法与群臣的利益抗衡。 第199章 议事继续   东胡是否立郡。   秦始皇给了一个确切的答复。   “由东胡人自己去决定。封赏诏书发下去,若必勒格有意,可令其上书与朕。”   东胡自治,自然是最省心的办法。   但这件事情的前提是他们有自保的手段。   此次大战,东胡损失严重,没个十年时间根本缓不过来。   真要大秦一直输血,秦始皇有些不情愿。   若必勒格有意,上书来咸阳,秦始皇倒是可以让东胡之地成为东胡郡。   郡守便由他做,郡尉也可由东胡人当。   但是监御史必须是咸阳指派。   事情在变化,对待的方式也要发生改变。   这点秦始皇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   治理国家尤其如此。   治大国若烹小鲜。   不能轻易翻动,倒是可以调节一下温度。   诏书拟好之后,秦始皇先让东胡王用了印信,然后盖上了“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的大玺。   故宫博物院藏·清·紫砂覆斗纽“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传国玺   王贲仍在东胡之地,大战已经落幕,他需要代表咸阳宣读秦始皇的封赏诏书。   议事结束之后,子婴将自己的发现的粮价上涨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始皇看向冯去疾,“左丞相,明日便发布新一期月报,另外这几日为马族族长加刊一期。   其人事迹,听东胡王讲述便可。”   “唯!”   冯去疾朝着东胡王微微施礼,打算朝议之后便去这位住所拜访。   征收赋税马上就要开始,粮价的上涨一定会让一些黔首有抗税的心思。   自己辛苦一年的劳动成果,就这样交了上去,这下粮价又涨了,一年漫长,可不好过。   秦始皇先前减三成田赋,正好应对粮价上涨。   他公开商人的经商之道,想要看看这群人有没有这个能力富大秦万民。   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些手段。   “另外,长春郡的移民政策也如往年,不过其中福利要递减一下。给那些犹豫不定的黔首一些紧迫感。”   长春郡大丰收的事情就算不通过报纸宣传,也都已经传扬开来。   新一年的移民肯定会增加,一年前近四万人北上。   今年不知道会有多少,但一定比往年要多。   有人观望是正常的,但最先付出行动的人,秦始皇不能让他们吃亏。   福利逐年递减,长春郡底子薄,他与南北两大豪商的协议,也就签了五年。   五年之后,再迁往长春,便没有任何福利了。   如今长春周边民族众多,是一片热闹的地方。   各族之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秦始皇需要有一个人在那里长期坐镇。   老农头不能再留在那里了。   随着百家招生的发布,咸阳已经聚集了大批学子,这段时间都是王绾在管理这些人。   这个大祭酒得赶紧回归。   德高望重的人有不少,秦始皇打算让王贲去长春坐镇。   百族归附,其中难免有争端,找个能打的过去,时不时敲打一下不听话的人,是必要的事情。   “陛下,月氏屡犯羌人部落,已经影响到了大秦西出商路,此事不可不察。”   “此事要紧,西方道路必须打通。月氏于匈奴是死敌,这次出手相助,其中定然有缘由。朕会让乌氏倮派侍者去一趟月氏,到时在做计较。”   秦始皇上次会见周边诸部落已经说的很清楚。   月氏的那条走廊大秦是要定了,本来想着用温和手段。   但这次月氏直接派兵攻打大秦的盟友,这就由不得大秦拿起武器了。   秦始皇很在意冒顿。   多次向王守阳询问此人的一些事情。   他弑父的理由很充分。   因为他父亲要借月氏之人的手杀了他。   所以在冒顿到月氏之后便出兵攻打月氏。   之后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这人真的勇猛,直接从月氏跑了回来。   头曼单于觉得这个儿子很不错,就赐给了他一万勇士。   这件事听上去很魔幻。   原因是这头曼单于对他这个大儿子前后态度转变太大。   秦始皇就当故事听,对于冒顿此人却是愈发的关注。   匈奴此次在东胡大败。   肯定对月氏的态度会有所缓和。   若真的被其促成两家合作。   对于大秦之后的策略必定是很大的威胁。   两年时间,秦始皇觉得自己可以先稳一稳国内情况。   等到三十三年时,一举北伐。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又是一年就要过去。   秦始皇手中的小册子已经重新换了一本。   这本册子的第一张写满了名字。   诸子百家。   上林学宫。   东胡。   东北新郡。   ……   秦始皇觉得自己在咸阳城待两年时间肯定会很无聊。   他想要找些事情做做。   “陛下,二代照身内史已经统计完毕,年前当能制作完毕,是否按照咸阳如今关口形式,如此登记。”   秦始皇点头,“纸张印刷初具规模,最近又有了新进展。竹子造纸更加的实惠,也能照顾内史的吏员日用。   既然内史已经做了登记,各郡郡邑也开始统计吧。”   “陛下,此事在秦之旧地可行,若涉及内地,恐怕……”   “无妨,只在郡邑,不涉及县乡。有些事不能只顾着秦之故地,朕可不是偏心的人。”   温水煮青蛙。   给那些在暗处的人留一些空间。   秦始皇有足够的耐心,清除这些不稳定因素。   二代照身对治安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不仅便于登记,而且有防伪数字,真假一眼便知。   普通人根本不知道那些编号所代表的意义。   只有关口吏员知道其中所蕴含的意思。   以这些时间的施行结果来看,根本没人有心思去仿制。   不说上面的内容,但是一整面人像的雕工,都不是现在大秦民间能够仿制出来的。   这里面关于人像的刻画,涉及到光影明暗的绘画概念,一般的工匠没有这个概念,一出手就露馅。   也许之后会有人假冒出来,但到那时,大秦的照身或许又要升级了。   “陛下,新法渐渐完善,可否推行天下。”   李斯出言,这一年廷尉府着手制定新法,在秦故地运行来看,已经得到了黔首们的拥护。   其中带来的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各地的治安。   除了刚开始放开时候有大规模的刑事案件,年底这段时间,已经很少有严重的案件发生。   “新法推行不宜过快,诸郡情况不同,这点由御史大夫考评各郡县乡治,若符合条件,再行商议是否推行。”   有很多六国故地的人也想着他们也能够实行新法。   但以新法推行后出现的诸多案件来看,若是直接在六国故地推行,大秦的内乱或许会提前到来。 第200章 国库盘点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大秦有很多的事情都要重新推倒重来。   “陛下之意,新法推行,郡县乡皆要通过考评才可?”   “郡县乡本为一体,新法推行不能如同照身统计,自然要全盘考量。   长春郡新法推行如此迅速,源自其新民初定,黔首只愿安居。   而内地多有遗老,心中对大秦之治颇多不满。   就是你们站在大殿之上,不是也有人想着劝朕再行分封?”   “臣等不敢。”   现在自然是不敢的,都见到了后世的历史,他们清楚的知道,现在秦始皇的决策看得太过深远。   有了能够连通后世的神物,谁还能有别样的心思,现在就抱紧陛下的大腿就行了。   有人已经看得很明白了,直接起飞的就有好几个。   不说乌氏倮和巴寡妇清,那南方的小吏一家,但是得了一个茶叶的经营权,仅仅一年光阴,就成了南郡的最大茶商。   乌氏倮那边最近有些消息,听说已经掌握了大型牲畜的选育之法。这东西一旦起来,大秦的耕作劳动和军队战马将会提升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无人能够预料。   南方的巴寡妇清将炒茶工艺直接在蜀中公开,顿时引起了轰动。一个妇人的胆魄,让男子汗颜。   加之其正在打通连接东南和西南的贸易路线,其中所蕴含的巨大财富,将会使大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行了,年底了, 朕也不想在谈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这些日子大家都轻松些,考评之外,给那些尽心的吏员发些福利。”   朝议散去,秦始皇留下了治粟内史的几个人,农乙、平准令和子婴。。   “今年各地赋税收缴之后,可有节余?”   农乙看了看平准令,后者白首缓缓晃动。“陛下,自新法推行以来,两年连续减赋,加之长春郡新定,又有支援东胡之举。   国中钱粮,堪堪平衡。   但是南方灵渠尚未竣工,上林学宫还在营建,这都是持续的流出。   若再加上各地行宫仍需筹建,国中钱粮恐怕只能支撑半年的消耗。   各地的驰道修建钱粮还拖着,这几日将作少府已经多次催促了,整体仍旧是入不敷出的情况。”   秦始皇点了点头,沉默良久。   “少府钱粮尚有不少,缺口朕先帮你们补上。另外朕有意将各地港口营建的事情纳入都水长管辖,也能减少一些治粟内史的支出。”   “陛下,此事可与丞相商议过?”   秦始皇点了点头,“三公都已同意此事,日后凡事涉及宫室营建,以及皇宫中事务的开支,皆有少府自足。”   “陛下此意,是要皇室与国中钱粮切割。”   秦始皇点头,脸上带着笑意,“朕却有此意,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趁着年轻头脑尚且清明,将此事尽早做好,之后若是朕老糊涂了,你们也有法子制约朕的决策。”   “陛下……”   三人有些动容,秦始皇却不以为然。   “说说之后的打算。钱粮是根基,这两三年之内,需要积蓄一些,以备几年后的战事之用。”   三人眉头微皱,平准令道:“陛下此言,大秦仍有战事。”   “朕知道你们的担忧之处,但有些地方不战不行。大秦西出的商路,南方的广大区域,以及北方边境之地的安宁,这些都是用兵之地。   但朕不会多线开战,内地收缴的赋税很少,秦之故土黔首辛劳几代,也要平缓。   朕知道你们不易。”   “陛下此言,臣等惭愧。农业自今年微有增产,若明年稻米推行育苗之法,水田定然丰收。加之商业渐兴,两三年若无战事,国库可充盈。”   农乙说了些宽慰的言语。   这些事情也都是正在发生的,他对于大秦未来的预测要比年迈的平准丞要好不少。   因为他深知新的技术会带来怎样的改变。   这段时间的月报已经开始推广堆肥之法,各地的农学分所开了之后,技术推广开来,受益的仍是大秦。   这方面秦始皇并没有小气,虽然他知道六国故地的黔首并不能实际得到这些技术带来的好处,但是作为一个整体,他希望这样的事情会让六国故地的黔首对于大秦能够有归属感。   以往对外的征伐似乎更像是国家的事情,现在加上了商业的运作,已经明显惠及到了普通的民众。   半两铜钱能够购买更多的货物,各地山川林泽半开放后,一些土地贫瘠之地的人们也有了一定的谋生手段。   经济的良性发展,终究会让底层的人们能够好过一些。   “明年你们可以找将作少府谈一谈,一些不涉及国之根基的技术,可以适当公开。这样也能有些额外收益,但是合作的商贾一定要多方考评,不能马虎。”   “陛下可知有多少商贾都在盼着您这句话?”   秦始皇看向开口的子婴,笑了笑,“你这段时间与商贾打交道最多,有什么提议?”   “技术开放可分几个部分,一为黔首所能掌握的技术,这些月报上陛下日常所记,都已惠及民众。   二为地方吏治所需技术,这些技术涉及多方统筹,非一人所能为。比如先前的指北针,新型渔船的建造,北方乳制品,毛纺织等等。   三为大型产业的技术,这些有已经涉及大秦根本,比如矿产采集,建筑业,铸造业,远洋船舶等等。   臣以为,若要开放一些技术,一可不必忧虑,黔首自己便有能力钻营。   二可为各郡吏治考评选优者开放,让本地商贾与郡邑合作,共同经营。   三则需要官方运营,分出一部分枝叶,给一些能力出众的商贾,让他们协助建造。”   秦始皇连连点头,示意子婴继续往下说。   “大秦即开商业,所行便不能再同以往。多收商税,并不能防止腐败的发生,相反的,应该是有能者居之。大秦需要考量的根本,是这些人能够惠及多少黔首。”   “子婴心中可有衡量标准?”   子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平准令。   后者了然,“先前公子与老臣谈论过此事,我们都认为,能够惠及黔首的商贾,才可为大秦商业的根基。   大秦今后的匠人必定加剧增长,脱离了土地的他们,手上的技能便是手中锄头,辛苦工作所获得报酬便是收成。   我们要想这样的‘土地’产出更多财富,这些人的利益,必定要更加重视。   除此之外,大秦也需要给商贾一个良性竞争的环境。”   秦始皇眉头挑了挑,“如何给一个良性竞争的环境。”   平准令眉头紧锁,“约束吏员,严止商贿。严查吞并,不可独大。”   (第二卷终) 第三卷:宝剑锋从磨砺出 第201章 图像的交流   共和国74年冬。   天空中零散的小雨将温度再降了四五度。   “儿子,干啥呢,赶紧过来吃饭。”   王守阳瞪着眼往外瞅,“不是说雨加雪吗?也没看到雪啊?”   “南京这天不能有雪,去年那场大雪还是年后下的呢!”   王守阳唉声叹气的坐到餐桌前。   铜火锅里咕嘟嘟冒着热气。   “哇!好香!”   老爸涮了根香菜,“哎呀我去,这天最适合的就是火锅!”   “那是,我买这火锅多少天了,就等这天气呢!”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老爸摇头晃脑,举起一旁的茶杯灌了口白开水,表情比喝了酒都陶醉。   老妈瞥了他一眼,“瞅你那样,给准备着呢!”   王守阳就看到老妈从橱柜里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   “这啥?”   王守阳站起来,扭了扭一个细细的陶器。   “这是你爸的红泥小火炉。”   老爸一脸的幸福,“嘿嘿,还是老婆了解我。”   王守阳一脸的嫌弃,“哎呦喂!啧啧啧!”   “米酒,儿子也来尝尝!”   温酒器中很快冒起了热气,王守阳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东西,不由得感叹老祖宗们是真会玩。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老爸,你今天不对劲!”   “怎么了?”   王守阳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挺着大肚子,戴着眼镜的老爸,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文化人,今天这一句一句的诗词吟出来,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快说说,你当年跟哪个漂亮阿姨携手洛城东的?”   老爸指了指他,看向一旁的妻子,“还能有谁,当然是你老妈了!”   “我跟你爸就是在洛阳上学时认识的。”   王守阳这才了然,“所以今天这晚饭是什么庆祝日?”   “当然是我们相恋二十周年纪念日了。”   老妈白了老爸一眼,“别听他胡说,你老妈这是看你学习辛苦,特地慰劳慰劳。”   “嘿嘿,我不信!”   两人相视一笑,却岔开了话题。   窗外雨声沙沙,屋内温暖如春。   “听说你们班有个叫茹茹的女孩跟你关系挺好的?”   王守阳头都没抬,正在对付碗中的羊肉。   “我们班学习委员,对谁都不错。”   老妈一脸的坏笑,“我可听他妈妈说,那姑娘在家老提起你。”   王守阳这才发觉老妈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你啥时候有她妈妈的微聊了。”   “你们班主任不是有家长群吗?我跟她妈妈聊得来,自然就有了哦。”   王守阳脸上带着扭捏的神色,“老妈,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你儿子可只想着专心学习的事情呢!”   喝了口酒的老爸,笑了笑,“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老爸,你喝多了!”   “哈哈哈……”   叮咚。   一声悦耳的滴水声响起。   王守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是一个短信。   [每日短信已传送:0/1。   待回复:无。   历史偏差度:25.1%   偏差度达50%可解锁图片短信。   提示信息销毁倒计时:   3   2   1]   嗯!   王守阳眼睛瞪得老大!   我靠,政哥做了什么事情!   不管了,先拍个照片试试!   “老爸!老妈!咱们合个影吧!”   “怎么回事,突然要合影。”   “嘿嘿,炫耀炫耀!”   咔嚓。   烟火朦胧间,一家三口的照片定格了下来。   ……   秦王政二十九冬。   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   暖房中也生起了暖炉。   在温暖环境里生长的青翠蔬果,让秦始皇舒展了多日的疲劳。   黄瓜已经坐果。   手指长短的一个小果让秦始皇眯起了眼睛。   “多日劳作,总算看到成果了!”   暖房中只有他一人。   喃喃轻语只是说给自己听。   “陛下,东北百族使团已进咸阳。”   帘门被挑开,一身风雪的蒙毅走了进来。   “将闾可随使团回咸阳了?”   “公子自然也在其中,听说还为陛下准备了一件特别的礼物。”   “哦?”   秦始皇带着笑意,却没问什么礼物。   “阳武之事如何了?”   “贼首已伏诛,其余从党百余人,尽皆拿下。”   秦始皇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将那本《六韬》送去东乡。”   蒙毅领命,却是一笑:“陛下很看好那韩氏小子。”   “兵家的好苗子不多。不过你们蒙氏少子,你尚青壮,就不能多添个子嗣。”   蒙毅尴尬一笑,“陛下,您这是让臣领命,还是不领命。”   “跟你兄长一个德行,懒得管你。”   两人说笑间,只听得叮咚声音响起。   秦始皇从袖中掏出手机,便看到短信处多了红点。   点开一看,是一幅温馨图像。   “这应该就是那后世小子一家了,倒也其乐融融!唉?这是能够发送图画了!”   秦始皇猛然会想到王守阳告诉他的内容。   看来历史又发生了偏差。   朕也给你看看我的摄像技术。   说着他对着自己拍了一张,后面是青翠的植物,身着一身常服的中年人面色温和。   图片发送出去,良久没有收到回信。   看来这次的制约似乎更大了。   蒙毅没有打扰秦始皇,悄悄退出了暖房。   外面的风雪让他打了个哆嗦,心中却想着远在异乡的兄长。   “恐怕今年无法回来了吧!”   会稽郡时常传来文书。   但是蒙恬隐藏了身份,所以书信往来并不能直达蒙家手中。   今年似乎很多人都被外派。   会稽郡的扶苏公子,王离等人都无法回归。   还有更多人离开了故土,奔赴远方。   长春郡传来的消息,冬雪前,已经有近四万人到达了那里。   “中车府令!有紧急情况。”   一个宦官急匆匆的跑来,见到蒙毅守在暖房门口发呆,立即出言唤醒了他。   “何事?”   “长安商贸区来了大批商贾,为首一人自称商家之人,要见陛下!”   “我去传报。”   自从新一期月报发布后,大秦的粮价下跌的厉害,这群商贾吃亏之后,总算是冒头了。   “先晾他们几天,等到东北百族进城后,在召见。”   “陛下,需要探查这些人的底细吗?”   “既然是百家之人,朕便给他们一些尊重。”   商家并未有什么学问传承,可能是忙着挣钱,根本没有人提出什么治国治民的言论。   就连那位仲父吕不韦,也是杂百家之长。   商贾真正的传承是什么,秦始皇有些好奇。 第202章 初到咸阳的姬成   咸阳的雪丝毫没有阻止人们出游的心情。   原因是宽阔的黝黑大路上积雪被清扫的干干净净,路面上平坦没有一丝泥泞。   道路上专门设置了人行与马车道,往来并不影响。   咸阳令终于还是拿出了一个合理的城市治理方案。   一些乞丐和流民被编组成了维护城市整洁的职业工人。   其中就包括打扫路面的积雪和落叶。   他们穿着特制的衣服,偶尔还能劝阻一下在马车道上行走的人群。   平坦的路面来来回回有很多马车。   一条很长的奇怪队伍出现在了咸阳的大道上。   引起了一些人的目光。   这群人的装束太过奇怪,如同传说中山林里的野人。   这些年的咸阳人见过不少外来的各族人。   所以好奇之后,便继续自己的事情。   倒是前方领队的车马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有心人一眼便看出上面的标志,那是将闾公子的马车。   在北方不过半年,咸阳的变化让将闾有些感慨。   “这,变化也太大了!”   对面跪坐的姬成则是一脸的专注,盯着玻璃窗外的雪景。   突然发现下雪的城市也可以如此美妙。   “公子,咸阳有多大?”   他从那延绵的宫殿群中收回目光。   将闾目光却没有从那些烟火气间收回目光。   “七八个长春城吧。”说完,他似乎觉得这个答案可能有些出入,便补充道,“春天时可能有七八个,现在多了长安商业区和上林学宫,恐怕得翻倍了。”   姬成脸上终于有了惊骇的神色,这么大的城市,这得有多少人?   一个个疑问似乎不由自主的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将闾笑了笑,“怎么,我看你有些紧张。”   姬成苦笑回答,“想到能见陛下,总归是有些紧张的。”   将闾半躺在锦垫上,“放心,放心,父皇他很好的,尤其是对你这种为大秦立了大功的人!”   姬成没有回答,而是摩挲着腰间的秦士令牌。   自从秦士全部北上,那处训练的营地便只有姬成一人。   他依旧每日坚持日常的训练,期望下一次李信能够带着他北上。   这似乎成了他心中一个执念。   将闾的到来让姬成多了个伙伴。   对于这位丝毫不像大秦公子的年轻人,姬成难得的敞开心扉。   说了一些他在东胡为奴的时光。   那是一段痛苦的日子,姬成缓慢的讲述,让将闾都觉浑身发寒。   “你那姐姐葬在了哪里?”   同样是漫天积雪的日子,姬成和将闾站在了一处矮坟处。   坟前放了两束洁白的芦花。   这是离开长春时的一幕景象,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闪现在了姬成的脑海中。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这时马车前一声呼哨,车厢一顿,停了下来。   “咦?怎么停了?”   将闾刚刚有这个疑问,车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公子,是子婴公子!”   “子婴兄长!”   听到子婴的名字,将闾眼睛亮了起来,连忙从车帘探出头去。   “子婴兄长!你怎在这?”   将闾言语中有些惊喜,让车中的姬成有些好奇。   顺着车窗看去,只见一群官吏模样的人围拢在车前。   有几个看到车中的姬成,还冲着他微微颔首。   “姬成,来来来,随我见见平准丞。”   姬成下了车,一股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前方一人正微笑的与将闾攀谈。   “好小子,这不到一年,怎得吃得这么壮实!”   看着胖了一圈的将闾,子婴有些惊讶,苦寒之地也能养猪。   “姬成见过子婴公子。”   一个同样壮实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让子婴眼前一亮。   “诸位,这位就是出使百族的姬成!”   子婴来到姬成身前,冲着周边的官吏说了一句。   姬成便听到一阵夸赞之声。   什么不辱使命。   英雄少年等等。   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子婴兄长,你怎在这等我?”   寒暄一阵,将闾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这里是长安商业区的入口,我今日来巡访,听闻来了一队奇特车队,没想到是你带头!”   子婴虽然在跟将闾说话,眼睛却一直往车队的后面瞟。   将闾觉得不对劲,“兄长,您这眼神我怎感觉像是那半路劫道的!”   “哈哈哈,还真让你小子看出来了。说说,这次从东北带来了啥好东西!”   一句话暴露了子婴的目的,将闾立即明白过来,这位兄长在这并非巧合。   “也没啥,都是各族给父皇带的礼物。也就千年人参,百年灵芝什么的。”   子婴嘴角抽抽,这小子口气大得狠,什么也就。   “走,去商贸区,兄长请你饮酒。”   将闾眼中有些惊愕,“兄长,这可都是给父皇的东西!”   子婴笑了笑,“瞧你这样,现在各族的蕃馆区划在了商贸区旁边,由此路过去最近。”   “哦,是我错怪兄长了!”   将闾将信将疑,总觉得子婴肯定有其他目的。   车队再次起行。   商业区的热闹程度让将闾十分震惊。   “兄长,这……这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看着大路两侧的热闹人群,以及那些各式的砖瓦房舍,将闾恍然觉得来到了一处异域的集市。   “马上年末,咸阳各闾的人都来进货了。”   “兄长,您也知道小弟马上大婚了,囊中羞涩,不知……”   子婴一脸淡然,“你的大婚是陛下主持,别来找兄长借钱。”   将闾一脸的失望。   子婴看在眼里,心中好笑,“不过,若是能够在长春郡开一个商业区,为兄倒是可以向你兄嫂说说多于你些份子钱。”   “呀!我就说子婴兄长最是慷慨!”   前些天秦始皇关于商业的发展做了很多规划。   其中最先提到的就是长春城的位置。   东北山林间,无尽的矿产暂且不提。   之后的粮产,林木,和动植物资源,对于内地来说,都是很不错的商品。   商业区建立后,直接可以将东北五郡捆绑在一起,大宗的商贸交易,会给那个北方之地,带来无尽的血液。   百族来朝,子婴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打听一下这些外族所盛产的物品。   所以他听到山参和灵芝之后,他嘴角抖动。   知道这小子不是虚言。   经车队临时安置在新的蕃馆之内。   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的人一路上见识良多,仍旧被装饰精美的蕃馆吸引。   这里不同于长春城。   所有的建筑都更加的精美和大气,他们如同来到了幻想中的天堂。   “嗯,这些外族需要注意些什么?”   负责接待的典客吏员向正在跟挹娄使团交流的姬成询问。   姬成脸色一黑,郑重道。   “千万别让他们喝酒!” 第203章 新的食肆   热闹的场所里,竟然也有清雅的空间。   透光的楼顶,被大面积的透明玻璃笼罩。   天光下落,天井中依旧有绿色存留。   “兄长,这地方何人营建的,如此富丽!”   将闾看到这食肆的内部场景,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倮君派人营建的,这里的羊肉鲜美,在商业区是出了名的。”   二人上了二楼,包间内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窗户也是用暗色玻璃封堵,窗棂的雕花交错,隔绝了内外的目光。   三人于桌案旁坐下,早有侍女倒上了热茶。   将闾和姬成都是一脸不可思议,这间食肆的规模和营造方式,完全颠覆了他们对食肆的印象。   “倮君好大手笔,外边其貌不扬,内里另有乾坤。这食肆得花大价钱了!”   “建筑费用倒是其次,最主要的门口的匾额。”   “匾额?”   子婴笑了笑,“你没注意?”   将闾摇摇头,刚刚走到门口就被里面的天光吸引,根本没有太在意那悬在门上的匾额。   “那是陛下手书,你猜一个字多少钱?”   将闾愣住了,“五德居,这三个字是父皇写得!父皇他什么时候做起了商贾的营生?”   看这孩子一脸呆滞,子婴笑了笑,“陛下现在的文字一字难求,给钱都不写了。嘿嘿,你去见他的时候想法子求一幅字,为兄给你个高价。”   将闾回神,见着子婴一脸市侩,“兄长,你告诉我,父皇现在的字,价值多少。”   “一字千金,当然也可折成物品。”   “三千金的匾额!”   将闾惊呼,自己这老爹真会做生意,得想想法子搞几幅字。   “当然,其中一部分都算入股这食肆,不算大股。”   一旁的姬成只是默默品茶,耳边听着两人闲谈,心中惊愕之余,不由得对始皇帝多了些好奇。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秦士直接受命于他,但是大秦境内仅剩的一名成员,到现在也还没有见过本人。   来往长春郡的信件很多,但自从李信北上之后,有关秦士的命令便没有了。   直到秋天的时候,他收到了出使百族的任务,才知道这位身在国都的君王始终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   出使的结果很好,咸阳也来了勉励的信函。   内容是皇帝陛下手书,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两张字,除了夸奖之外,还令其随将闾公子回国都。   他默默计算着那两张纸上的文字。   约莫五百余字,若是按照一字千金的算法。   那自己收藏在秦士馆舍的东西绝对富可敌国。   不过随即他就缓缓摇了摇头,觉得有些荒唐。   有些东西并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陛下手书的文字,其代表的东西也不是金钱能够换来的。   一股香味让他顿觉口中生津。   静室的门被打开。   门外来了两个侍女,一人推着小车,上面摆着吃食。一人为三人分好碗筷,并将车上的东西一一摆在桌案上。   “客人慢用。”   门再次被关上,将闾眼睛瞪得老大。   “兄长,这都是什么啊?”   将闾用筷子夹起薄如蝉翼的羊肉,脸上表情惊愕。   “冬日来锅涮羊肉,暖心暖胃。”   铜火锅咕嘟嘟冒着热气,香味在静室里弥漫。   桌上摆着切好的羊肉与各种青菜。   还有一些泡发的海货和山珍。   三人吃得斯文,边聊边用餐,不知不觉又加了两盘。   “味道如何?”   用芦苇管吸了一口柿子的汁水,子婴询问。   “彩!”   将闾和姬成两人同声称赞。   饮了一杯甜酒,将闾才道:“东北也有羊肉,不过庖厨之人的技艺不能与此相比。”   “庖厨之技,也是学问。”   几人感慨几句,便出了食肆。   一顿饭,花了百十钱,价格让将闾倒吸冷气。   好家伙,一顿饭一石粟米没了。   “好吃是好吃,就是价格也太贵了!”   子婴看着将闾那心疼的样子,“此地是专为各地商贾准备的,为的是提供一处高档的交流场所。自开业以来,日进斗金,前期投入已回本了。”   “有陛下这三个字在,就是这食肆的保障。”   “成所言,算是说到了重点处。”   三人边走边聊,谈了很多。   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将闾的问题不断。   子婴足迹遍布咸阳城各处,对于这座城市的变化体会更加的明显。   陛下有意将国都打造成一个模版,那是来自对未来的世界靠拢的向往。   三人还未到蕃馆,便有车马来到了跟前。   里面是一位宦官,下车之后,对着三人一一施礼。   “子婴公子,打扰雅致。陛下令将闾公子与姬成先生入宫觐见!”   “有劳了,既然陛下有令,我便不可强留了。之后有闲,咱们再聊。”   看着两人车马远去,子婴目光收回,带着随从回了治粟内史府。   车中的将闾成了一摊,看对面姬成面色有些紧张,便开口道。   “放轻松,秦士是父皇心腹,你得拿出自豪感来。”   姬成苦笑,这位公子说的轻巧。   这一路走了半个时辰。   等到关口盘查时,将闾的鼾声才止住。   “嗯?到了吗?”   一直在车中闭目养神的宦官轻声开口,“公子,只是盘查。”   精神了许多的将闾搓了搓脸,看到姬成仍旧望着窗外。   “等见过父皇,我便带你好好游览一番。嘿嘿,说不定就遇到了谁家的小女儿,嘿嘿。”   “你大婚在即,不劳带路了,我自己闲逛便可。”   姬成笑了笑,对于此次咸阳的安排,他倒没有什么规划,唯一想得就是替那个些仍旧在极北严寒之地的众人,看看这国都的繁华。   车驾继续前行,很快越过了渭水。   高耸的宫墙耸立在眼前。   巨大的青铜人像让姬成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走过甬道,是一片宽阔的广场。   此时有一些军士正在操练,似乎是在准备什么仪式。   “去年受降东胡王的报纸,上面的图画便是此处。”   “巍巍浩荡。”   横亘在眼前的庞大宫室让姬成觉得似乎是趴卧的巨兽。   踩着阶梯而上,姬成觉得自己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一个神态轻松的中年人一身常服站在门前,笑着看向他。   “秦士姬成,见过陛下!”   “一路风雪,可还安稳?” 第204章 姬成所愿   大殿之外。   秦始皇负手而立。   将闾在那直挠头,自己老爹到现在都没拿正眼瞧自己。   开口就问姬成可还安稳。   “陛下担忧了,一路平稳,无事发生。”   秦始皇点头这才看向一旁的将闾。   将闾立即带着憨笑凑近几步。   秦始皇却是微微皱眉:“你身上这味道,是去了五德居?”   将闾一愣,“父皇,您这都嗅得出来了!”   “哼!”秦始皇闷哼一声,“去你母亲那换件衣服,这几日好好在宫里陪陪她。”   “唯!”   “去吧!”   看着将闾一路小跑朝着内宫方向而去。   秦始皇微微摇头,再看向姬成时,脸上又带着笑容。   “竖子顽劣,让卿见笑了。”   姬成觉得这位富有天下的君王,此刻就像是个拿自家儿子没有办法的父亲。   他顿觉身上的轻松了不少,说话也不再生硬。   “公子天真,倒是让臣很羡慕。”   “哈哈哈,看来这小子还是有些优点的。”   说着秦始皇示意姬成与自己共同进殿。   姬成有些犹豫。   “无妨,朕也挺喜欢五德居的饮食。”   姬成这才跟上脚步。   殿中空荡,但温度不低。   “李信北去之时,单独留你在长春,其实便是为了百族聚首之事。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出乎朕的预料。”   “全赖陛下成全!”   姬成不敢居功,这次联络百族,虽然辛苦,但并无太大波澜,让他觉得自己这一功立得有些轻松。   “此次让你前来,是想了解一些百族习惯,为接下来的觐见做些礼仪上安排。除此之外,也有个任务需要交由你去做。”   姬成便将自己在东北的行程说了一遍,秦始皇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发问。   这一幕根本不像是一个臣子觐见君主,倒像是夫子在传授学问。   直到将所有的事情讲完,姬成才意识到这一切。   坐在上方的秦始皇却浑然不觉,依旧提笔在案上记录着什么。   ”陛下,臣有手书,将所行所见皆已记录。”   秦始皇这才抬起头,笑了笑,“不是为公事,这是朕新近养成的习惯。”   说完,他伏案又写了些什么,才抬起头。   “百族所在的区域很复杂啊,若想纳入大秦,得多少人去开荒啊!”   “那里地域广袤,拿人口去填确实很难。”   姬成这才知道,陛下心中所想,原来已经在计划怎么去管理那些外族之人。   归附大秦不能是口头上的承诺,得有实际行动。   “卿有何高见?”   姬成被这一问给难住了,他确实想过管理的问题,但是觉得自己想法或许有些幼稚。   看到秦始皇询问的目光,他咬咬牙,“陛下,之前一路上臣确有思索此事。以为百族之人所处之地山高林密,往来沟通不便,加之零散居住,山间苦寒。臣以为应先开道路,以利益诱之,聚山民于一处聚居!之后驻军以震慑,派驻官吏教化一方。”   听着姬成侃侃而谈,秦始皇脸上的笑意更浓。   好家伙,本以为是个外交人才,对治理一道也有独到的见解。   想法虽然稚嫩,但其中却有可行之策。   “不错,想法很好!”   在没有见到更好的生活时,人们或许会安于现状。   一但有了更舒服的生活,还愿意再钻林子的人就不多了。   姬成这些想法从实际的现状出发,倒是个很好的点子。   “臣一点拙见,陛下所思定当更加周全一些。”   秦始皇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士是一个甄选人才的通道。   如今已经九十一人了。   秦始皇觉得没必要再增加人数了。   这些人主要从军中来,但其中有十几个名额需要秦士队长自行决定。   李信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海狼,一个便是姬成。   两人都给秦始皇带来了很大的惊喜。   让他看到秦士组建已经初见成效。   这将是自己手中的一柄随身之剑,此时已经初现光芒。   “另外一事是件很漫长的工作,需要你潜下心来,一步步去做。”   姬成看到秦始皇一脸郑重,便开口道:“陛下有令,臣必奋身前往。”   秦始皇却只是摆了摆手,“话不要说的太满,秦士是朕一手组建,你们退出秦士后的安排,朕需要征求你们自己的意愿。”   这一句话让姬成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即将被令退出秦士。   “陛下,臣现在不想退出秦士。”   秦始皇有些意外,“不想听听朕给你的安排?”   “臣,……”   姬成脸上有些纠结。   “哈哈哈,朕不为难你。”秦始皇笑了起来,“这第二件事是朕的一个设想。天下一统,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但仍有一物不同。”   姬成感觉到秦始皇的眼眸忽然深邃起来。   “何物不同?”   “你我言语。”   姬成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猛然瞪大。   两人口中所言,皆是雅言,但偶尔字句之上仍旧有差距,需要仔细辨别。   他忽然觉得秦始皇想要交给他什么任务了。   统一语言。   车同轨,书同文,语言同音。   “虽有雅言,但口音不同,仍旧会带来交流障碍。   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   朕希望不止君子,黔首也可言。”   姬成只觉得一座大山扣在了自己头上。   浑身冷汗直冒。   “陛…陛下!此事…此事太过沉重!臣……!”   这可不是出使百族那工作量能比的了。   这件事要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退出秦士的工作陛下可真是会安排,一下就给弄了个能够干到头的活。   姬成感受到压力。   山大的压力。   秦始皇见他这模样,便又笑了起来。   “这件事只是设想,你尚年轻,道路漫长。今日朕于你提及,也是征求意见,无需给自己太大压力。”   姬成脸色才好看了一点,然后他深深吸气,朗声道:“陛下,臣希望来下次能够北上探路!”   秦始皇见他目光坚定,这才明白过来,秦士的考核标准,便在那漫长的旅程之中。   这小子心中却在想这件事啊。   “为何?”   “臣心中所愿,请陛下成全。”   秦始皇点了点头,轻轻一叹,“也罢,宝剑锋从磨砺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才能扛住一生的孤寂。   等你北归回来,再考虑此事吧!”   “唯!”   姬成心中五味杂陈,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   但他并不后悔。 第205章 龙骨   重新回到了蕃馆。   一些百族人正聚拢在门口。   姬成靠近,才看到十几个士卒正在整理此次从东北带来的货物。   “这是龙骨啊!”   一个中年士卒看到车子上巨大头骨,顿时惊叫了起来。   “莫要惊慌,惊扰了神灵!”   为首的士卒呵斥了一句,吩咐这群人继续搬移。   一群百族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不懂这些秦人从哪里弄出来这么大的骨头。   不过看那些士卒吃力的模样,应该很重。   “诸位,这就是挹娄的大巫!”   姬成的身后跟着的是典客以及常奉的诸多吏员。   百族归附的礼仪和交涉主要是他们负责,姬成则成了两方之间沟通的桥梁。   巨大的龙骨是将闾为自己父皇准备的礼物。   这些埋藏在东北的巨大石骨是在建城采挖泥土山石时发现的。   因为相对完成,将闾觉得是个不错的礼物,决心带回咸阳送给秦始皇。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是存于上古时期的庞大生物,从其仅存的骨架上都能感受到其气势的威猛。   等到石头骨骼在大殿中拼凑完成,秦始皇站在其侧身处拍了一张照片。   将闾笑着道:“父皇,您对这件礼物还满意吗?”   三人高的野兽骨骼在底下沉睡了亿万年之久,最终立在了宫殿之中。   秦始皇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却带着审视的目光。   无论是所谓的龙骨,还是孔子考究的防风氏,秦始皇觉得都没有人系统的去探究它们究竟是什么。   人们在这种稀里糊涂的传承中过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没人意识到,这是来自亿万年前的生物残留的痕迹。   “很满意。”   秦始皇看了看一脸憨笑的儿子,微微点头。   将闾很高兴,讲述着这具龙骨的发现和挖掘过程。   秦始皇认真听着,手中的手机传来了一张图片。   上面有关于这具骨架复原图画,也有很长的一段文字。   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秦始皇道:“你知不知这具骨架来自多少年前。”   将闾一愣,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它来自亿万年前。”   石化的骨骼早已没有了生命的温度,但其面貌仍旧被后人凭借想象复原。   “父皇,这东西在后世也有吗?”   将闾有些好奇,刚刚父皇应该是在同后世的人交流。   “恭喜你,发现了一门学问。”   秦始皇意味深长的看着将闾,决定将古生物学的东西教给这个儿子发扬光大。   东北那个地方也是这种庞大生物的埋葬之地。   将闾一脸懵,从土地里刨出一具龙骨怎么就成了一门学问了。   “父皇,您这话的意思……”   “这些来自上古的生物是个庞杂的学问,之后朕会给你一份详细的资料。”   将闾愣了一下,“父皇,儿子做学问可不行,您将这重任交给我……”   秦始皇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能永远当朕的儿子,也要长大,也要有自己的事情去做,这件事很适合你这闲散之人去做,资金和人手自己去招募。”   “啊?”   本来想着讨好一下父皇,想让他写几幅字赐给自己,结果礼物送过来了,回礼没有讨到。   庞大的龙骨被摆放在了偏殿,秦始皇觉得这是件很不错的装饰品。   之后便是百族觐见的事情。   庞大的场景自然将那些来自山林的人震撼了一波。   秦始皇给出的丰厚赏赐,也让他们连连奉承。   典礼之后,便是一场谈判。   秦始皇给他们的条件很丰厚,秦国会派人在各族之地教授耕种生产的技术。   与之相应的,百族有自治之权,但是秦会有专门的管理机构入驻县级城邑,并且会有驻军。   各族首领都可在郡邑之中任职。   这些人对于这个条件果断接受,这几日在咸阳住得舒坦,很多人都不想离开。   山间艰苦,那都不是生活,明明就是荒野求生。   百族之人纳入秦国的治理之中,但又独立于秦律之外。   那里定然会有几个新的郡邑建成,但姬成的想法让秦始皇想了很多。   那长腿的界碑依旧深深震撼着他。   界碑是死的,他比谁都清楚。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神异的事情发生。   那是百族人自己的选择。   谁都渴望过上富足的生活,就算是未曾开化的野人也同样如此。   他需要的手段不是强硬的镇压,而是威慑之下的引导。   大秦有文化胜利的底气。   这是来自亿万年来自这个片土地上生活的祖先们留下的遗产。   “或许得有些人做一些历史溯源的事情了。”   想到几个闲散的儿女,秦始皇觉得这些事情教给他们正好。   既安全,又繁琐,可以转移他们那些旺盛的精力。   从三皇五帝到夏商周,秦始皇也有些好奇,那些传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模样。   后世人说的很明白,相比于两千年后,现在的大秦能够将这些时期的事情看得更清楚。   姬成依旧在宴会后让士卒盯着那些百族的使者,生怕他们闹事。   这次这群人却都克制很多,并没有喝醉。   在这么庄严的宴会上,似乎他们也变得谦和有礼了一般。   次日一场大雪让咸阳笼罩在了一片雪白之中。   百族被滞留在了咸阳。   秦始皇让姬成带着这些人参观一下咸阳城,然后便开始忙碌将闾的大婚。   随着吉日的来临,越来越多的人都回归咸阳。   王贲与萧何一行最先回归。   之后便是公子高和昌武侯嬴成。   嬴高带回的礼物让秦始皇很意外,是三块拳头大小的龙涎香。   “父皇,这里有儿臣送与兄长的随礼,您可不能都拿了。”   边说话,边瞧那块最小的,生怕秦始皇都给收走了一样。   秦始皇见他小气的样子,“那块大的留下,两个小的你拿去便是。”   “嘿嘿,多谢父皇。”   这小子当自己不知道,得了三块龙涎香,最小的不知道要送给何人?   冯毋择的回归带来了一件不好的消息,秦始皇碍于儿子的婚事,将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只是私下与屠睢商议了一番。   羌人各部也都有使者前来,秦始皇让他们与东北百族人进行了会面。   这是一次彰显大秦国力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身着婚服的将闾眉头皱着,看着又飘起的雪花。   “儿,怎么了,何人来的书信?”   “母亲,扶苏兄长不回来了。”   始皇此时也在看着窗外的雪。   刚刚他看到了来自后世的一张图。   那是一幅地震带分布的图片以及后世历史关于地震的详细记录。 第206章 婚礼   富丽的车马缓缓行驶在大道上。   咸阳仍有积雪,但抵挡不住人们围观的热情。   将闾的婚礼本来并未宣扬,却引来很多黔首民众围观。   在这个娱乐活动匮乏的年代,娶亲的事情只有王公贵族们的最好看。   同时一些孩童还能得到难得的甜食。   这次的礼仪队伍很有准备,准备了几桶用红色油纸包好的饴糖。   一路散发,引得民众欢呼祝福之声不断。   “将闾公子这婚礼比长公子时更加热闹。”   张苍挺着大肚子,带着自己师侄也来围观。   云恢眼看着马车上正在散发饴糖的人朝这边扔来一把。   轻身跃起,用袖子兜起,一下全都揽入怀中。   “来师叔,尝尝皇家的饴糖!”   张苍轻咳了几声,云恢这才发现,周围人都一脸哀怨的看着这俩人。   “又来了!快去抢!”   没有抢到糖的人被这一声喊转移了注意,又跟着大部队往前去了。   张苍取出一颗,嗅了嗅,一股奶香冲入鼻腔。   “没见过的饴糖!”   他有些惊异,这饴糖并非在市面上流通的货物。   “兴许是哪家商贾的货品,倒是找了个好噱头,之后定当大卖。”   “味道不错,看来是草原之物。”   嚼着奶糖,张苍一脸陶醉,眼睛微眯起来。   “师叔,相比这次婚宴肯定不同往常。”   张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惜,你师伯不愿带咱们两个去赴宴。”   “师叔,咱们去哪吃晚饭?”   入夏之后,咸阳的食肆遍地开花,各闾自有特色。   闾右多聚勋贵,食肆富丽堂皇,菜品种类丰富。   闾左多为黔首,食肆多小巧玲珑,饭菜主打饱腹,味美且价廉。   将作工室食肆多快食,油饼汤面最多。   热闹街区多摊位小吃,往来游走叫卖的小食边走边吃也是一种饱腹方法。   两人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吃遍咸阳各色食物。   大半年下来,穿街过巷,俨然成了美食达人。   两人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人海之中。   接亲的队伍继续前行。   欢闹着来到甘氏的府邸。   迎亲的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进入院中。   过了很长时间,身着黑底红边礼服的新娘子才持一面团扇遮面,由一甘氏青年引出。   在喜娘的帮助下进入了车驾之中。   车驾安稳之后,缓缓起行。   宫中的将闾有些紧张,甘氏女子他自然见过,也同其聊过天。   但是现在身着礼服,他却莫名有些忐忑。   宴席已经摆开,相比周时低调、内敛婚礼不同。   秦朝时嫁娶已经是件很热闹的事情了。   六礼之中,迎亲最是热闹。   今年情况特殊,咸阳来了很多外邦之人,得知皇帝的儿子要成亲,纷纷送上了颇具地域特色的礼物。   宴请从昨日便已开始,秦始皇有意让这么些人产生交际,所以便有了很盛大的场面。   “兄长,您这样子活像个穿了礼服的猢狲。”   嬴高看将闾那猴急模样,不由得出言嘲笑。   子婴轻叩了一下他的脑袋。   “休要胡言,等你迎娶那农家女孩时,恐怕比将闾更不如。”   说完,一群人哈哈直笑。   众多兄弟姊妹齐聚,唯独一人缺席。   嬴高尴尬一笑,不再言语,自己的小秘密也不知道是谁传扬的,现在几乎都知道了。   母亲还召唤那农家女孩进宫了一趟,据说相谈甚欢。   嬴高觉得自己还小,得五六年才能娶妻。   时近黄昏时,才有人大喊出声。   “来了,来了!”   殿外一阵欢呼,有人通报进来。   “快,躲起来,躲起来!”   门外已有奏乐之声,将闾佯装躲藏,不一会便有捧花烛小儇进来,将其请入大堂。   礼仪繁琐异常,饶是将闾有所准备,却难免闹出了诸多笑话。   但见团扇之后,那遮面的女子并无一丝不适,他心中暗自赞叹。   拜堂礼仪之后,便入洞房之中。   将闾这才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端着了。   房间人不多,几个喜娘一番礼仪过后,安静的女子终于将手中团扇放下。   将闾顿觉眼前女子更加明艳,不由得看呆了。   “良人,还要去拜见父皇与母亲。”   将闾这才回神,连连点头,“对对,还得行拜见之礼!”   屋内换装,殿外酒宴开始。   秦始皇在拜见礼前露了面,一群宾客皆都举杯向他称贺。   换了装扮的两位新人这才出面,拜见了公婆。   秦始皇脸上带着笑容,按照礼仪,一一作应。   礼毕之后,便又回归内堂。   这里单独摆了一席,其中多是宗族之人。   儿子大喜之日,他不想抢了风头。   菜品很多,其中有一道菜让很多人感到惊异。   “此青绿之物是何物,竟从未见过。”   “此物为青瓜,成熟之后便是黄色。清凉爽口,是西域之物。”   开口的是农家之人,蓝田农学里的暖房里,这些青瓜已经收获过了一茬。   此次大婚,几道菜都是来自其中。   一碟拍黄瓜,征服了一众吃惯了珍馐美味之人。   有心的人也注意到其来源。   西域之物。   坐席之间的话题也开始聊起西域的事情。   “陛下似乎有意西征。”   “此事暂未定论,六国之地反叛不止,陛下也是有心无力。”   宴席虽是庆贺公子婚礼。   其中话题却并没有多少在其身上。   倒是来自东北的百族之人见到将闾带新妇来倒酒,都是欢呼。   姬成提起耳杯,说了几句祝福言语,然后便做起了翻译。   新娘子对于这群特殊的客人很好奇,在将闾身后轻声询问。   “良人,这些客人是何处之人?”   将闾边向这些人敬酒,便一一介绍,“这些都是东北之地的山民,此次归附大秦,你夫君还帮了不少忙呢!嘿嘿,这事晚间与你细细说。”   新娘子脸上一阵羞红,心中却有了一些期待。   一场酒宴之后,便是闹洞房。   一些长辈无意参与此事,都是年轻人的活动。   秦始皇醒了醒酒气,才看到子婴陪在身前,“子婴儿有事?”   见四下无人,子婴才笑道:“陛下,商家之人找了臣几次,想要请见陛下。”   秦始皇心中默算了一番,觉得确实凉了那群人挺久。   “过几日便让他们来吧,不过要悄然过来。”   “为何?”   秦始皇无奈苦笑,“前面几个百家之人不想朕见商家。”   子婴皱了皱眉,看样子商家很不受待见啊。 第207章 月氏发生的事情   秦政三十年正在悄然来临。   入冬后,时间仿佛静止了,很多繁杂的事物减少了很多。   乌氏倮悄然进了国都,秦始皇见他脸上多了些沧桑。   “倮君,且珍重身体。”   “臣未能完成陛下所托,心中惭愧。”   出使月氏使臣被杀的事情让秦始皇压了下来。   这是件有辱国体的事情,秦始皇并不想让这件事在年末传扬出来。   乌氏倮此次冒着严寒天气而来,就是为了向始皇帝讲述事情始末。   在得知月氏人侵扰羌人部族的时候,乌氏倮便再次派了使者去见月氏王。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意外,还是被月氏王直接杀了,反正回来的只有十几颗人头。   “使者人选是臣精心挑选,自然不会因口舌招灾。”   “依你所言,是认为这些人非月氏王所杀。”   乌氏倮点头,“臣已派人前去打探,上郡郡守也发动间人行动,但这些天北地接连大雪道路难行,暂未有消息传来。”   秦始皇长出了一口气,月氏强盛,但只是对于草原诸族而言。   他们扼守东西交通,在来往贸易交流中获利颇多。   历来与匈奴之人就有摩擦,其中前来大秦的使者更是被匈奴劫去。   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与大秦为敌,更不可能敢杀大秦的使者。   “看样子,那个冒顿不仅说动了月氏王挑衅羌人,还在这段时间布局,截杀了大秦使者。”   “陛下认为是那匈奴人动的手。”   秦始皇点头,“不是他又有何人,也可能是其说动了某个月氏部族动得手。”   乌氏倮不予置评,倒是想起了此前手下商人在匈奴人口中听到的一个消息。   “陛下,近些时日,臣从来往匈奴的商队之人口中得知,这冒顿出使月氏之后,曾经留下一个预言。”   “嗯?”秦始皇感觉有些意外,“什么预言,这人难当还是个大巫?”   乌氏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传言从匈奴与东胡开战之前,这位单于的大王子,就得了草原神明的启示,不仅在侵蚀东胡各部时屡立奇功。出使月氏之后,更有一件离奇的事情传来出。”   乌氏倮便将在匈奴部族之间流传的事情仔细讲述。   原来冒顿离开时,曾经对自己的族人说了一句话。   大致意思是出使月氏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若自己能够回来,匈奴族人便可成为草原的主人,若自己回不来,长生天会让天下四分五乱。   到时候匈奴要趁着这个机会养精蓄锐,才能躲过最大的危机。   这句话在他前往月氏之后,便迅速在匈奴各部传开。   同时还有人不断在说自己在梦中见到了一个雄伟的身影,骑着一匹散发着红光的大马越过了草原的天空。   有人说在梦中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就是冒顿。   还有人说是听到了天空中有威严的声音,喊了冒顿的名字。   反正传得神乎其神,特别是头曼单于大败之后,似乎有更多人想要其召回冒顿。   秦始皇皱着眉,思索着这件事将产生的影响。   这个冒顿胆子很大,将自己神化,就不怕被人拆穿。   不过他随即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想要在大秦境内搞这种事情或许立马能够被百家的人给看透。   但是在那茫茫草原之上,若想搞君权神授的戏码,倒是件简单的事情。   “倮卿可有法子解此局面。”   “唯有雷霆。”   乌氏倮知道以秦始皇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无视这件事的发生。   月氏若与匈奴联合,对大秦之地有很大的威胁。   这是不能不解决的问题。   “目前不能对其用兵。”   大秦内部未定,东北新立,东胡虽胜却是惨胜,想要其牵制匈奴已经不可能了。   若对月氏用兵,其定然完全倒向匈奴,这就没了周旋的余地。   “派人继续打探匈奴动向,向月氏王下国书,质问大秦使臣被杀一事。另外月氏此次对羌族用兵,想必高原上的诸多羌王应该也不高兴。”   乌氏倮心中了然,“臣会派人联络诸位羌王。”   西部的高原之上,生活着大量的部族,他们的生存环境比东北还不如。   其人勇猛好斗,中原自古称其为氐羌。   各族林立,相互征伐,更像是一个低配的中原,诸侯征伐。   秦或者更远的时代,就有商队从高原上带来巨量的黄金和玉石。   这些人对中原茶叶和丝绸的热爱更胜于中原人。   去年议事之后,诸羌都有来使,对于秦人的礼物,他们的王很喜欢,所以各族之间打得更凶了。   没办法,有人在其中搞事,想不动手都不行。   相比于北方的几个庞大族群,这些人更加的容易控制。   “这事早点去做,等到春之后,朕希望他们能老实一点。”   乌氏倮领命,秦始皇看似没有发怒,但言语之间已有冰寒之意。   “陛下,可是有什么顾虑?”   秦始皇知道乌氏倮的意思,“大秦初立,如今诸多事情才有头绪,若因此西北局势坏了一片向上的局面,朕恐无力镇压。”   国库已经没钱了,再起大战恐局面崩坏。   事情往往都会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偏移,秦始皇不知道真正若于月氏开战。   会有什么更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给东胡的封赏还未得到回复,王贲归来的时候,说了必勒格得到封赏后的反应。   并没有立即上书请立东胡郡。   这件事说明了两个问题,一,初掌大权的必勒格还没有得到东胡诸部的认可。   二,他自己也有顾虑,是否彻底纳入大秦的统治体系之内。   光给好处并不能换来人心,这点秦始皇想的很明白。   庞大的国都显现出来的问题,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同于夏商周三朝,大秦面对的问题更加的复杂。   上古时期的社会结构简单,规矩定下,往往百年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但随着人口的增多,地盘的扩大,问题也相对复杂。   百家争鸣为的是什么,自然是为了如何治理这样复杂多变的天下。   有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有人说明法者强,慢法者弱。   有人说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恶得不禁恶而劝爱!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   有人说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诸多言语,各有道理。   真正用到的时候,秦始皇发现,必须掺和在一起。 第208章 商家的目的   在咸阳盘桓多日的商家之人,终于得到了始皇帝召见的消息。   这些天对于这群商贾来说并非没有收获。   咸阳的繁盛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这种来自底层的钱货流转,让他们看到了自己所奉行的事物本质。   商家传承久远,远在百家之前。   子婴引着一群人来到了一个院子。   正中间一栋透明的水晶房子立在那里。   里面被一片翠绿笼罩,显得格外刺眼。   一位素衣之人正在其中,不时翻看一下那些植物的叶茎。   为首的商贾是个富态的中年人,他眼睛看到这栋水晶房子便知道是何物所制。   随着巴蜀以及北地的玻璃流传开来,很快便以高度透明的且密封的效果替代了绸布的窗棂。   贵族富户之间,都以房屋里有玻璃窗为炫耀的资本。   今年秋末又有自北方传来的火炕建造之法,让很多人对于床榻有了新的要求。   曾有传言蓝田有水晶屋,其内温暖如春,可在冬日生长粮作。   如今看来,这并非虚言。   “陛下,商家之人来了。”   秦始皇转身看到门前五人,有些意外。   这些人的衣着并不华丽,一身羊毛裘衣。   反倒比自己这身下田的装束还不如。   同样意外的还有这群商贾,没想到一国帝王,竟身着素衣,亲自整理蔬果。   “有些意外。”   秦始皇开口,示意几人向前来。   暖房中有一处拐角,上面抬高了地面,木板铺地,垫了暖垫。   “意外,富甲天下的君王,很少有能如陛下这般,亲自耕种。”   中年人只觉得这里温热,“陛下这里确实温暖,这些作物从未见过,不知出自何处?”   “热的话解衣即可,朕不会怪罪。”看着这些人脱了裘衣,秦始皇才能又开口。   “这些果蔬皆是西域之物,乃乌氏商贾带回。”   “怪不得不曾见过,玉门之外,地域果然广袤。”   秦始皇只是笑笑。“商家之人不显于世,如今为何要面见朕。”   那中年人躬身道:“殷姓后人,殷从见过始皇陛下。”   自称殷从的中年人面色肃穆,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之色。   身后几人也是脸色郑重,纷纷见礼。   “殷姓?你拿出那计然策,朕还以为你当是范蠡后人。”   殷从笑了笑,“我有恩其后人,得其赠此书,本意深藏书阁,但自从读了陛下那篇奇文,昼夜难眠。   以商人之术,献于陛下,不曾想陛下胸怀非我等庶民可以揣度,竟公布天下。   此商家之幸,万民之幸。”   秦始皇看着这人,眼中带着审视。   “百家之人不愿朕见你,朕的生平你想必也有耳闻,大秦上下先前对于商贾的律令,也代表着朕对商贾的看法。”   殷从脸上笑容依旧,微微躬身,“陛下终究还是见了我,大秦仍旧开了商业。”   “哈哈哈,你是个聪明人。若是以往,朕不会放开商贾的律令。但一切都改变了,有些事情,自然也会成为助力。”   殷从知道秦始皇所言何物,直到他看到秦始皇从袖中掏出黑色的长方块。   脸上的表情才微微抽动。   身为商贾,他自幼便知道所有神神秘秘的事物都是半真半假。   至于获得神物,对于殷从来说更是天方夜谭。   他以为更加贴近现实的是秦始皇巡察六国之后,看到治理现状后做出的政治改变。   假借于神明,是件可以迷惑黔首的借口。   还是个非常好用的借口。   从看到这黑色方块之前,他都是这么认为。   但是现在看来,秦始皇手中的东西,绝对不是现今的任何物品。   “陛下,此物……”   秦始皇扬了扬手,顺便打开了手机。   突然出现的图像让殷从眼神一眯。   “这就是朕先前在泰山得到的神物,你此次前来,想必也有疑惑。”   殷从脸上多了些无奈,自己所思所想,完全被这位君王看透。   “现在已无疑惑了。”   秦始皇嘴角微翘,“那可否坦诚相见。”   殷从终于不再端着,“陛下,我等真实身份并非商贾,而是商人。”   “嗯?”   这句话说的有些矛盾,但秦始皇眼神闪烁,“商……人?殷从?你们是殷商后人!”   秦始皇言语之中带着错愕。   一旁的子婴也瞪大了眼睛。   殷从微微点头。   秦始皇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是商朝的遗民……”   秦始皇终于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见自己,商家最直接的源头,就是那个千年前的王朝。   有这么一瞬间,秦始皇像是感受到了王守阳的心情。   一千多年时光,却如同隔着万水千山。   但是那个朝代留下的遗民又能有多少东西留下来呢?   “所以,你们此来不只是为了商业,而是为了殷商传承?”   殷从苦笑摇头,“商自周亡之后,重归故国,主脉传承也近八百载,后为齐国所灭。我这一脉本是分支,所存记载十去其九,存不足一,自然也称不上什么传承。”   秦始皇轻轻点头,也微微叹气。   商诛暴纣,其弟子启被周成王封于商朝旧都商丘(今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后传34代七百五十载。   想春秋时宋襄公也曾称霸天下,但仍被齐国所灭。   如今那里的人都称宋人,却不想仍有商朝遗族,仍以商人自居。   殷从见秦始皇陷入深思,便让从人取出一个包裹。   子婴亲自检查之后,并没有发现其上有任何危险,便呈给了秦始皇。   “这些是何物?”   黄白骨板平滑如同玉石,一块块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刻痕。   被新的麻绳穿过,成为了几卷骨简。   秦始皇看出这是一种文字,远远古老于周朝的文字。   有些近似一些上古青铜器上的金文。   “此为殷商所遗之物,上面记载为商文,年代久远,已不可尽识。”   殷从眼神中有些解脱之意,看向秦始皇手中的骨简,似乎尽是疲倦。   秦始皇托着这用白骨制成的简牍,觉得颇为沉重。   “你认为,朕能认识这些简牍。”   殷从坦然一笑,“我族保存之物多年,仅能够呈于陛下,对于我来说已尽所能。陛下若是识得上面文字,自然可知晓其中隐秘。”   殷从的话未说完,秦始皇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这是要把这破译文字的重任交给了大秦啊。   暖室之中陷入安静。   这时忽有谒者在外通报。   “陛下,不好了,右丞相携百家之人请见。”   秦始皇突然一笑,看向一脸解脱的殷从,“来的倒是及时!” 第209章 商贾之辩   商家之人自从进入咸阳就被盯上了。   百家之人只是其次。   其中最在意他们动向的是李斯。   法家之人从来看不起商贾。   其商工之民,修治苦之器,聚弗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   韩非直接将其纳入国家的蛀虫之一。   主张“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务而趋末作。”   商贾买卖是无下限的,国家的权力都可以用金钱衡量,这样下去国家必亡。   李斯在得知秦始皇悄然召见商家之人,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   虽然大秦刚开商业,场面一片繁荣,他心中却始终带着担忧。   财帛动人心,然人心最是难测,这个时代的律令之下,对于这些人的约束是最难的。   子婴受命编纂商业法令,其曾多次来到廷尉府,所思所虑已经涉及到了李斯的目力尽头。   感叹于这位公子的远见,同时也对商业律令更加关注。   李斯看到上面有些内容已经不是当世学问,便知定然是后世律令。   整个商业的体系监管都非当世之人所能。   这套东西看的很长远,但在这个蛮荒的时代,如何能够做到执行是个很大的问题。   百家之人之所以不想让秦始皇见商家之人,目的很明确,什么学说都可以传扬,唯独商贾不可立学。   那是深渊。   在得到消息时,李斯立即通知了王绾。   两个对头在这件事上选择一致对外,其他百家也纷纷响应。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院子内,便见到秦始皇在那悠闲的喝茶,旁边已经有几卷外形古朴的简牍。   “陛下!商贾不可立学。”   王绾开口,脸上带着激愤。   秦始皇叹息一声,看向殷从,“听到了,商学若立,你得先辩倒这些人。”   殷从是殷商后人,但其也是一个商贾,对于世间货物流转之道见解很深。   “商贾殷从见过右丞相。”   “哼!无需多礼,尽快离去吧!上林学宫没有商贾之地!”   “地为何人所有,为何无商贾之地。”   秦始皇眼睛一亮,端起陶杯细品茶水,准备开始看戏。   殷从这人向他讲述来意的时候,秦始皇知道,这人次来,目的不止一个。   大秦开商业,自然会用到商贾的学问。   商贾有什么学问,却只有从事商贾的人才真正清楚。   自己那位仲父著有吕氏春秋,所记所载却是纷杂诸事,并没有说商贾之道。   或许其也有顾虑,也或许是其他原因。   但这位从未显露姓名的殷从此行恐怕是有备而来。   地。   土地也。   立足之处,生活之所,这是万事之根本。   一出言就是论这个东西,殷从的胆子很大啊。   见他一脸从容,看到其交出骨简时的解脱,想必也是豁出了这条性命。   王绾眼睛微眯,“天下之主就在你面前,你不知?”   殷从笑着看了秦始皇,见其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心中便有些把握。   “十年前的大秦的天下还在函谷关内,如何算是天下之主。如今更不同,天下四极秦只占一隅,何来天下之主之言。”   “竖子安敢胡言!”   王绾没想到,这位看似随和的中年男子,竟能够说出这样的言语。   不要命了吗?   见秦始皇没有反应,殷从便站了起来,他指了指暖房内的绿色植物。   “此为西域之物,我也是今日得见。丞相可知是何人带来的。”   “此为倮君之人所寻之物,此事自然是陛下所令。”   殷从点头,“陛下命倮君,倮君命仆人。何人命陛下如此?”   王绾一时哑口,“何人敢命陛下行事!莫要诡辩!”   众人看向了秦始皇,秦始皇有些无奈,自己本打算看戏来着,这次不下场都不行。   “朕知西域有物,可丰富黔首衣食,仅此而已。”   “如此,乃黔首所令陛下。”   秦始皇搭话,王绾接道:“陛下心怀仁德,黔首称颂不已,西来之物,皆因陛下仁德之心,自不能称得上命令!”   殷从点头,“此物根植于土地,所获者归何人所有?”   “自然是归陛下所有!”   “先前所言,陛下非天下之主,此地也非陛下所有为,何所获者当归陛下。”   王绾被之人绕得脑袋有些糊涂,“大秦宫廷之内,自然是陛下之地,所植之物,乃陛下辛苦劳作所得,所获之物定当归陛下所有。”   殷从笑了笑,“六国之地黔首,皆在自己所垦荒地上劳作,所植之物为何要献于陛下。”   王绾语塞,李斯面色阴沉,起于百家之人则是若有所思。   唯有一人站出来道:“依你所言,黔首所垦之地,所产之物当为黔首所有。那国境之外,胡人南下之时,秦卒也不必为之奋力而战。”   此人是农家种言。   “先生所言,秦卒战乃是黔首为保平安,所以献陛下以粮食。那秦卒乃何人?”   种言默然。   因为秦卒皆黔首之子。   接着往下问题就很简单了。   富有天下的君王在其中的作用是什么?   答案也很简单。   坐享其成。   “以你之言,当为老子所言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那大秦已经被胡人分食殆尽了。”   出言的是公输合。   “所以,国之为国,陛下其实并未坐享其成,而是起到了凝聚万民,抵御外邦作用。”   殷从得出了结论,但是其他人总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   李斯这才站了出来,“你觉得陛下可以不是陛下。”   殷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看了看秦始皇,后者一脸坦然,似乎是早有预料。   “百家治国之策,受限于王者之权而不自知?”   这句话说出来,其余人脸上都黑成了锅底。   秦始皇却笑了起来,王守成说后世百家缺少一本《国富论》。   唯有真正理解一个国家利益纠葛的人才能洞悉其中之道。   其实百家之人又怎么能不明白真正的利益纠葛在何处。   要不然孟子也不会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老庄也不会遁入天地大道,远离世间繁杂。   诸子百家,看得很明白,却不敢直言。   或委婉,或逃避,或依附。   终究没有一人敢提出掀桌案的言语。   因为他们看得很清楚。   民之后,社稷二字弥足珍贵。   “好了,再说下去,朕都快被你们当场诛杀了。”   秦始皇适时开口。   “其实殷从次来,并非为商贾之学,但是朕见你们这副模样,看来商学已经可以立于上林之内了。”   众人讷讷无言。   这已经触及百家的底线。   而殷从的言语,显然没有底线。   秦始皇并没有生气。   反而有些高兴。   终于不用自己动手推动车轮了。 第210章 甄选学生   坊间传闻,有商贾之人面见始皇帝。   与百家之人争论一场,其中到底说了什么,在场诸人讳莫如深。   倒是有一个确切的消息传出,上林学宫有了商学。   商贾什么时候能立学了。   又是议论纷纷一场。   有人不看好这个决定,也有人觉得陛下先前言语,就算是编制草履的都能立学,遑论遍布天下的商贾。   前段时间的报纸之上可是明白写了《计然策》,这种学问往常可都是被人藏起来传家的。   什么时候轮到这些无姓氏的黔首学习了。   商贾之人闻之此事,大肆宣扬。   一时间各地富户捐纳财货者不计其数。   其目的很明显,想送自己后辈之人进入商学。   “从兄此次大放异彩,让子婴大感震撼。”   商旅客舍之内,子婴举起酒杯,遥敬了殷从一杯。   殷从一口饮尽,神情却有些怅然。   “我以为说出那些话后,陛下定然大怒。想着最好的下场,便是终老阴暗牢狱之中。万万没想,还能得公子宴请。”   殷从说的是自己真实的感受,从他交出那几卷骨制竹简的时候,就已经解脱了。   多少代的传承,终于在他这里画上了句号。   却不曾想,秦始皇暗中安排,泄露了自己的形迹与百家之人。   一场辩论,确实说的众人哑口无言,但他的言语,完全就是大逆不道。   殷从理解知道这场会面一定不会公布于众。   不只是秦始皇不允,百家之人也不会允许。   自己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想法。   子婴只是笑笑,“陛下最后可是说了,会让你生不如死的。从兄不怕吗?”   “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殷从反问之后,两人相视而笑又饮了一杯。   长叹一声,“陛下倒是有恃无恐,我将那些人的打算说出,算是彻底与其决裂了,之后还要仰仗公子庇护。”   作为那次黄昏山顶议事的一员,他出面见秦始皇之时,便注定与那些人决裂。   只是没想到秦始皇做的更绝,直接将他作为商学立学之人宣扬。   现在好了,全天下都知道有个叫殷从的人成了上林商学的院主。   这几日各地商贾都疯了,听说已经有人冒雪奔袭来咸阳,目的就是为了进商学学习。   学舍都还没影呢,学个屁。   “商学已立,自然是开弓之箭。如今近千名富家少年来咸阳,你打算如何甄选。”   殷从没好气的道:“一群投机之人,甄选个屁。”   子婴有些意外,“这些人家世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当真不收?”   “一个不收。”   殷从很果断,见子婴有些意外,便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公子可知商贾之人最怕什么?”   “最怕没钱。”   殷从摇了摇头,“不对,再猜。”   “最怕没命。”   “也不对。要不然我也不会冒死见陛下了。”   子婴摊手,不打算再往下猜了。   殷从这才说道:“最怕无欲。”   子婴眉头微皱,心中顿起波澜。   然后殷从笑道:“富家之子,多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很容易就得到,不适合学习商贾之道。”   “所以你打算,额,找些乞丐?”   殷从忽然大笑了起来,“公子果然是个妙人,那商学之人,便从乞丐中挑选了!”   子婴愕然。   ……   咸阳宫中。   秦始皇看着手中的手机,神情变化不定。   他将那骨简拍了照片传给了王守阳,得到的回复令他意外。   “政哥,这好像是甲骨文,我认识不多。”   随后这小子给他拍了张图片,是他口中所谓甲骨文的对照表。   秦始皇一眼看出,很多字后世也不确定其含义。   “看来还是不能全指望后世之人。”   想来也是,后世年代久远,就算是他这个时代的典籍都没能流传到那个时候。   更遑论更久远的书籍。   甲骨文。   秦始皇看着图片上那写在白骨上的文字,陷入思索。   “这些都是卜算所用龟甲,此物倒是很常见,却从未有人仔细钻研其中奥秘。”   巫蛊卜算在大秦不算是稀有的事情,秦始皇本人对这些事情也很感兴趣。   这些上古流传下来的事情,并没有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只不过仪式内容发生了改变。   “毅卿,你可知咸阳附近何处有先贤祭祀之所。”   “北地阳周县,古时为商之豳(bin)国。后为犬戎所占。传言倒是有一处祭祀之所,不过荒草掩盖,已经难寻踪迹。”   秦始皇才想起,上古黄帝的坟冢也在此地。   “明年开春,去黄帝陵祭拜一番,顺便翻修一下陵寝。”   蒙毅领命,心中记下此事。   秦始皇接着道:“另外让医家之人甄选有刻痕的龙骨龟甲,汇集一处,交于御史张苍处。”   “陛下打算破译这骨简上的内容。”   秦始皇点头,“此物传自上古,能让殷氏族人如此重视,想必是些及其重要的内容。”   “臣也有几分好奇了。”   “不过是一些史料,或许与你我今时所知,也没有太多差别。”   秦始皇想的是反正御史府有个人掌管档案书籍做得很好,这些费心力的事情,便交由他带人去完成好了。   如今大秦重新整修各类书籍,张苍手底下多了不少人。   两人闲聊一会,便见门外有人通报。   子婴面带忧虑的见到了秦始皇,将殷从的决定说了一番。   秦始皇倒没觉得这件事有多离谱,只是觉得殷从如此选择,有些不合常理。   “陛下,那殷从倒是轻松了,但是这源源不断的富家贵族少年们,却不好安置了。”   看着子婴面带愁容,秦始皇笑了笑,看样子这位公子是在那些百家之人处碰了钉子。   “朕会让百家之人去甄选这些少年,若有可造之材,也是一件好事。”   “陛下好心,就怕这些百家之人不愿选商贾都不要的苗子。”   秦始皇笑了起来。   “那就让他们也去找小乞丐好了。”   蒙毅打趣道:“这下恐怕国都内史的乞丐都会被抢掠一空。”   经过这一闹,子婴倒觉得没有什么了。   反正陛下有令,那些富家贵族少年也不差。   或许有人见自家后辈被其他百家选中,还能多捐纳一些财物。   秦始皇先前没有给上林学宫定束脩,只是让百家之人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学宫运转所需皆由少府出钱财,算是秦始皇用自己的钱养活这些学生。   至于这些人之后的去向。   秦始皇觉得可以给一些成绩优异的自己选择的权力。 第211章 冬夜谋划   冬夜的山脚边,茅庐的的烛火昏黄。   暖炉中炭火散发出橙红的温暖,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山居清冷,看到手中竹简抄录内容的老者脸色更加冰寒。   “好一个殷从,死心塌地投效了那秦皇,令老夫诸多暗棋尽毁!”   咔嚓。   手中木牍被捏断,老者怒气未消,将其投入那暖炉之中。   干枯的碎木很快燃烧了起来,一股青烟飘起,有股焦炭的气息。   堂中束手而立的几人脸上都带着惶恐神色。   有一人开言道:“如今秦皇势大,六国遗老全都噤声,除了春日那张良,没有一人再敢出头。如此下去,恐再无复国之望。”   坐在床榻上的老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星的木牍,良久无语。   屋中气氛沉凝,有人忍不住再次开口。   “今年有月氏侵扰北方羌族,不知可否利于此事…”   没等那人说完,老者便摇了摇头,“外邦之人,喜好利益,不服教化,不是理想的帮手。”   说完,他沉吟了一会,便再次开口,“秦皇信神鬼之事,近日又招揽方士进咸阳,可派人再行刺探之事。”   “那些方士进去就出不来了,再去恐怕也是羊入虎口。”   有一人提出反对意见。   “总有松懈的时候。”   旁边一人出声辩驳。   老者再次说道:“方士之外,再行鬼神之事,各地奇异之事尽起,老夫不信那些遗老还能坐得住!”   众人脸色皆都有所缓和,老者去了一趟下邳,回来之后便老神在在,多日不曾理事,如今再次出手,便要这天下流言四起。   三人言市有虎,君王都会相信。   那些庶民愚夫,又有多少人能够看清真相。   有人仍有担忧,“此次殷从入咸阳,带走了大部分财物,咱们的钱粮来源有了不少缺口。”   “无妨,拉拢一些旧臣便是。他们家底很多,又不想被那秦律的条条框框所束缚,秦皇一直巡查天下,也看出了这一点。   开商业只是权宜之计,最根本的问题,他不敢触碰。”   “什么问题?”   老者冷笑,“一统天下自然威风,可是土地仍在我们手中!若他敢动这些东西,那不用我等出手,天下之人,皆会嗜其血肉。”   堂中之人都是轻笑,这秦皇胃口很大,想着要把天下土地尽归己手。   若行分封还好,各地氏族旧臣都是得利之人,大家还是老样子,各过各的日子。   如今秦之律令悬在半空,郡守之下皆是旧臣,各地情况比之前六国时,差别并不大。   秦之功勋之臣尚且想着能有分封之日,这些六国移民更是等不了多久。   老者很清楚的看到了事情的根源,秦始皇在秦国故地施行的那一套,六国之人并不感冒。   所以各地反叛不断,盗贼横行,因为这块腊肉,他秦始皇还没有分清楚。   秦内部尚有诸多问题未解决,外部诸邦再兴战事,各地征召黔首民夫,大兴土木建设,国家钱粮皆由秦故土之人承受,相信国库之中存粮已经不多了。   在这么下去,六国之地未乱,秦故土也将大乱。   到时四方风雨,这个刚刚搭建起框架的宫殿,怎么阻挡!   “秦之故地施行新律,黔首无不欢喜。若有朝一日,咱们这里也同样政策,怕是个无解的局面。”   “秦律制定的再好,也得有人去推行,真以为有了报纸那东西,所有人就得全听他的。好话谁都能讲,真正做到时,哼!他恐怕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堂中议论纷纷,坐在床榻上的老者闭目枯坐。   自从秦始皇封禅泰山之后,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若不是张良行刺的事情发生,他真的以为这位秦皇当真得了神人相助。   习惯了使用神鬼之术,他对这些事情始终有着清醒的认识。   只要秦始皇还是个凡人,就会有懈怠,就会有破绽。   先前覆灭六国,如同风卷枯叶,当真是雷霆之势。   可是治理如此大的国度,他一人的精力当真能够兼顾吗?   那些没有根脚的吏员也能像他一样,兢兢业业,一心为了他的雄心霸业而辛劳吗?   老者最懂人心,那是个飘忽不定的东西。   “联络各郡县令,就是那种六国旧臣的县令,告诉他们,秦皇的政令畅通无阻之日,就是他们的死期,让他们想明白了再做事!”   老者双眸再次睁开,带着些许寒芒。   “如此做,会不会让那些人对我们生出厌烦。”   “他们不会厌烦的,一但从私利中获得了好处,他们会更加的疯狂,咱们只是去帮他们一把!”   有人笑着出声,对于老者的做法很是赞同。   “事情做得隐秘些,所留钱粮,让这人暗中培植势力亲信。等到时机成熟之日,四方云集,天下仍旧是他们的天下,而不是一人之天下!”   “主人放心,这事情我们做得多,自有心得!”   先前那个沉闷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他们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这一次议事,前路似乎更加明朗了一些。   六国民众自然厌倦了各国之间的战争,他们期盼着秦国统一之后,能够过上安定富足的日子。   可是一切与他们料想的似乎并不一样。   繁杂严苛律令让人无法喘息,民风开放的六国民众在肃杀的秦卒面前非常的不适应。   不断的征调让他们没了安歇的时日,就连一家人都要被拆分。   这不是六国民众想象中的生活。   有些人便想着还能回到从前,虽然衣食窘迫,但是自由无束。   冬日的星空中的星辰格外的明亮,高悬的圆月渐渐西陲,东方的天际已经有了一丝的光亮。   沉默许久的老者再次开口,“扶苏公子可有消息?”   原本议论纷纷的厅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自刺杀之后,其一直随始皇车驾而行,听说此次将闾公子大婚,便是其主持。”   “这秦公子倒是个性格温和之人,平日喜好儒学,若能行分封…”   “始终是个秦人,我不信他!”   扶苏的名声很不错,这是天下之人公认的事实。   场中谈论之语,在说到他时没了之前的戾气。   始皇帝死而地分。   可以是诸国复辟,也可以是二世分封。   老者起身慢慢踱步到堂上。   “是时候接触一下这位公子了!”   “主人,把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有些不智。”   “总好过坐以待毙!”   场中再次议论起来,这次老者只是默默倒了杯冷水,缓缓饮下。 第212章 如何分肉   江水入海之处。   身着长袍的扶苏脸上有些憔悴之色。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到了这处地方。   绿色和蓝色的水体不断交融,最后冲向遥远的深蓝。   “郡守,海风清冷,当心生病。”   王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扶苏回头,见他看向自己,脸上带着关切神情。   “哈哈,这都没下雪呢,倒不觉得多冷。”   没想到王离却笑了起来,连带着几个勘察地势的堪舆师都悄然带着笑意。   “郡守怕是忘了,历时已过冬末。”   扶苏当即醒悟过来,这里哪会有雪花呢。   温暖潮湿才是这里的气候常态。   “这段时间事情纷杂,我还以为自己身处国都呢!”   轻轻叹息一句,扶苏的目光看向了西北方,心中暗自说了声抱歉。   但愿送去的礼物能够让将闾称心。   “郡守,这次勘察过后,地形便基本确定。回去之后与匠人们绘制好图例,交于少府审核。相信春末咱们就可以开工了。”   找到一个合适的大港建造之地是个体力活,江河汇流,地势复杂,加之草木繁盛,都是一些渔民小道。   多日来的查找寻访之中,扶苏对于会稽郡沿海的居民生活也有了很多的了解。   此地为古时吴国之地,人们日常交流多是吴语。楚国对于他们的治理完全是放任自流,很多人依旧延续着古老的生活手段。   操舟弄潮,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很小的孩子便在河海之间畅游。   当然每年死于水中的人应当不少,所以扶苏巡查一遍之后,便让各沿海县邑统计因水而死的人数。   禁止这些人下水是不可能的,一些常年以打鱼为生的人几乎常年生活在小舟上。   简陋的木筏拼接在一起,随波而流。   居于水中,加上湿润的气候,使得火焰在生活中很少出现。   他们更喜欢生食鱼鲜,配上点米粥,便是一顿饱饭。   扶苏问过这些人的来历,都是一些没有土地的黔首。   为了不被饿死,只能下水讨生活。   这几年因大秦士卒南下,这样的人在逐渐变多。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扶苏寄希望于港口的建设能够改变这些人的生活。   他们对河海的熟悉,可以成为最好的领航者,为过往的船只寻找合适的航道。   同时大秦最新执行的商业律令,也能为这些人提供一些谋生的手段。   扶苏希望这样的人不要再增加,所以他对会稽郡的土地状况进行了调查,结果却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阻力来自自己的治下。   从郡邑的属官,到各县属官,以及各乡里的三老、啬夫。   一句话,这不是您应该关心的事情。   从一个上位者公子,成为了一地郡守。   扶苏对这句话是理解的。   他确实不该关心一县,一乡,一里土地是谁在耕种。   郡守应该关心的是今年的赋税是否按时缴纳了,劳役是否按时征发。   这才是上位者应该去做的事情。   扶苏的越界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根本所在。   他不仅仅是一个上位者,之后还将是这个庞大国家的统治者,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治下的臣民逃离他们的故土,成为了常年生活在水上的漂泊之人。   氏族在底层的庞大根脉,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分封制度的延续,也是血脉的延续。   王权的律令在宗族面前力量是有限的。   郡守府中,陈平看到坐在上首的扶苏忽然静止不动了。   “公子,自从沿海归来便见你神游在外,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回到吴县郡守府,扶苏时常发呆。   被陈平发觉,心中有些担忧。   扶苏长叹一声,”我在想多日前的土地调查,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反对此事。”   陈平笑了笑,“正常,大秦新立,对于此地影响远不足故地。对于民众来说,我们终究是外人。一个外人来到家里,扬言要给他们分家产,这放在哪里都是说不通的。”   “可是问题的根结就在这里,他们自己分的家产并不公平。”   陈平点了点头,“所以,郡守要做出弥补。少征赋税,减少徭役,给他们那些没分到家产子孙寻找一片新的土地,或者给他们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父皇就是在做这些事情。”   扶苏意识到了陈平的提醒,秦始皇就是在进行弥补。   “陛下远虑,甚至还给这家人找了共同的敌人。”   这是在说匈奴的事情。   “可是这些都不是问题的根本。”   “是啊,问题的根本并不在这。”   扶苏默然良久。   “先前我还不理解父皇为何不行分封,现在算是知道了原委。”   “公子知道了什么?”   扶苏放下手中毛笔,缓缓起身。   “一个家族靠得是血脉间的联系,才能和睦共处,相互扶持。   可是一个国家间的凝聚不可能在依靠宗族关系去维护。   所以春秋之时,各国纷乱不止,君臣父子之间为了权力相互屠杀。   外面的人便趁着国家虚弱之际,攻略土地。   诸国最终只留七家。   这是孔夫子所言礼崩乐坏的根源。   这个天下,人与人的关系发生了改变。”   陈平看着这位公子,脸上有了些惊异的神采。   扶苏觉得房间中安静了下来,便看向陈平。   “先生,可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   陈平笑了笑,“恭喜公子,悟道了。”   扶苏摆了摆手,“只是一时的想法,算不得准。”   “人与人的关系确实发生了变化,公子说的不错。就像你我之间,一年前我们还是陌生人,公子甚至都不知道世间还有陈平。”   “是啊,君臣之间,人与人之间,已经不是血脉相处的关系,而是陌生人与陌生人的关系。”   陈平点头,“所以陛下在对待外族时,换了方法。陌生人之间相处,唯有利益。”   利益。   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扶苏。   他眼神有些黯然。   春秋战国时的闹剧归结到一起,便被这两个字所概括。   “平与我,也是利益?”   这个问题让陈平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平为名利而来,与公子却不止名利。还有真诚与情谊。”   扶苏莞尔,心中有了些暖意,“所以孔夫子删减春秋,是提醒我们,人不是野兽。”   “可是这却不是解决陌生人之间利益分配的办法。”   陈平坦言,一时感慨起来。   “所以百家争鸣,真正争论的是如何处理这种陌生人之间利益分割的办法啊!”   扶苏看向陈平,“乡人说你为宰,分肉均匀,可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陈平苦笑摇头,“大秦这块肉关系可太复杂了。有几块已经分好了,有几块摆在面前被所有人盯着,有几块被人吞进了口中不愿吐出来,现在外面还有几块没有烤熟的,另外还有几个跃跃欲试前来抢夺的疯狗围着。公子,很难分啊。”   扶苏愕然。   陈平的比喻却很恰当。 第213章 神秘事件   会稽内的一座名山是会稽山。   位于山阴县(今浙江省绍兴市)境内。   传言是中国上古时代的治水英雄大禹娶妻、封禅的地方。   有大禹陵在此地,是吴越名胜之地。   这天有山民入山采药,见山巅的天空有两只大鸟在徘徊哀鸣。   一黑一白,交错穿梭。   忽然一道红光从天空降下,将一只黑色的大鸟击落。   碰巧掉在了不远处的密林。   白鸟见黑鸟坠落,便俯冲下来想要救护黑鸟。   可是等山民靠近后,发现黑鸟已经死去。   奇怪的是鸟身之上并无伤痕。   只有一个红色的大字印在黑鸟的身上。   仔细辨认便可发现,那竟是个秦字。   山民觉得恐惧,便快速下山禀报里长三老。   里长随即集结一游徼后,跟随那山民来到了那黑鸟掉落的地方。   确实是个黑色的从未见过的大鸟。   翼展足有一丈,通体黢黑,如同墨染。   唯有背部有一红色斑纹,歪歪曲曲竟是小篆的秦字。   一群人大骇,以为玄鸟掉落,而且还是驮着秦字的玄鸟掉落是件不祥的事情。   立即命人将这大鸟用黑布裹了,抬下山来。   三老看过之后立即向上禀告。   县令传讯此事至郡邑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月。   但那黑色的大鸟尸体被送到郡邑府时,竟然没有一丝腐烂的意思。   扶苏带着一众官吏来到这大鸟尸体旁仔细观看。   “太守,我已验看过了,此鸟周身的黑色羽毛皆都正常,包括背部这个近似秦字小篆处的羽毛,也是正常的羽毛。”   扶苏脸色阴沉,事情过了半月,会稽郡已经将此事传扬的人尽皆知。   又说是大禹显灵,不愿秦入吴越之地。   也有说天降警示,秦若不离开吴越之地,便会像这大鸟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说什么的都有,但是都不是什么好话。   这是不祥之兆,恐预示着大的灾祸。   “那山民何在?”   扶苏绝对不相信有什么大禹显灵,天降警示的鬼话,在听过第一手资料后,他想亲自问问那个第一个发现此事的第一目击者。   负责押送尸体的人结巴着说出了后来的事情。   那位山民在带路之后,于当天黄昏被一只白色的大鸟驮着飞向了会稽山。   目击者有很多人,都是其邻居,近百人。   这位押送之人就是其中之一。   扶苏盯着此人,眼神中充满着审视。   “黄昏何时,当时太阳是否落山?”   “不…不……不曾!”   这人似乎有些口吃,所说的吴越方言,扶苏皱眉。   “山阴县的县令是个痴人吗?送一个哑巴过来!”   红脸长髯的蒙恬当即发怒,怒叱山阴县令办事不力。   扶苏制止了他,吩咐从人安排这些人住宿饮食。   “立即将此事送信咸阳,下令这几日会稽郡所有县令沐浴斋戒三日。三日后本郡守亲上会稽山祭拜大禹陵!”   令人将这大鸟尸体小心看管,扶苏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回到内堂,王离、蒙恬、陈平等三人都是面色阴沉。   “有人要愚弄黔首。”   这是在明显不过的了。   久居上位,他们看得非常清楚,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对于那些黔首来说是极其好用的手段。   越是离谱的事情,这件事传播的越广泛。   以往这种预示着灾祸的事情发生,都代表君主失德,若不对民众表示表示,接下来会有更大的灾难。   “公子,此事非同小可,当严查山阴县治下之民。”   蒙恬的提议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最直接根本的办法。   但这如果真的这么做,必然会导致会稽郡的流言直接转嫁到大秦治理之上。   陈平沉吟良久,才说道:“这件事明显是那山民受人指使所为,若调查此事,不能直接下令。”   “先生可有良策?”   王离看向陈平,出声询问。   “良策谈不上,不过是降低抗拒律令的最小做法。   可令人散布传言,言那乘白鸟而去的山民是受大禹之灵的感召,成为了山阴的守护神明,当立庙以祭祀。   如此,在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定然愿意将此事影响扩大,而那人生平文书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到我等手中。   之后郡守不言同意此事,也不言不同意此事。   而是令人悄然助资,推动这些人私立庙宇。”   “可是这么做,不是真中了那阴谋之人的下怀了吗?”   陈平笑了笑,“一个黔首,若是立庙受祭祀,还是件小事。若将其事迹宣扬超过大禹,当会如何?”   蒙恬打了个寒颤。   王离直觉头皮发麻。   陈平话语并未停止,“再者,我们得了此人生平,鼓吹之处,微带瑕疵。   之后其盛名传遍天下,所有瑕疵便可放大,然后找一中原儒者,痛批一番。   如此,为一黔首立庙之事,便不在是值得宣扬赞美之事。   到时候,天下人只会骂这些山阴县的黔首愚昧,甚至会有人来砸了他的庙宇。   连带着山阴县的这场鬼神之谋也会被人所怀疑。   到时候郡守可派人去山阴,推平此人庙宇,捉拿叫得最欢的那个人。   最后,审问出结果公布天下。   则谣言可破矣!”   蒙恬看向陈平的眼神中多了些畏惧。   王离则是拍手称快,大赞先生不愧是先生,老谋深算,可比管仲乐毅。   三人聊得正热闹。   扶苏却听得连连摇头。   这件事若按照陈平的说法去做,且不说时间漫长,到时自己这个郡守肯定会因失职被查办。   解决流言的办法有很多,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蒙恬所言,直接调查第一目击者。   只不过这件事情来的蹊跷,第一目击者也成了这神秘事件的一员,消失了。   无论是两只大鸟,还是那神奇的红光,或者是之后山民乘白鸟飞升。   其最重要的目标显然是想让秦律不要染指吴越之地的治理。   扶苏觉得这是有人在对自己近些时日所行的治理之法的反抗。   除了命人调查土地的状况,扶苏思索了一阵,确实没有再做什么大的政令调动了。   忽然一个黑色柱子闪现在了脑海之中。   “不对,还有一件事我们忘了。”   三人立即停止议论,看向扶苏。   这才发现扶苏已经脸色冰寒。   “郡尉!派人去巡查边界,看看大秦界碑仍在否!”   蒙毅悚然一惊。   心道出大事了。 第214章 边境事件   边界石碑是件很不起眼的小事。   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秦始皇并没有大肆宣扬这件事。   只有靠近边界的郡县才得到了这件事的消息。   除了北方两片新地之外,其余郡县都是很低调的处理了此事。   所以几乎没有人关注。   扶苏想到了边界的石柱,便让蒙恬去探查。   会稽郡的南方,大片的沼泽遍布,秦军南下占据楚国之后,时常会收到南方瓯越之人侵袭。   这些人断发纹身,蛇蛙鱼蛤等野味海鲜为食,生活十分原始。   其所居之地,水泽密布,多蚊蚁蛇虫。   常年雨水丰沛,北方士卒因不服水土,多发恶疾。   自秦政二十八年以来,五路秦卒南下,只有一路获得战果,攻占了东瓯和闽越之地,其余四路不仅无战果,士卒损失也颇大。   但秦始皇封禅之后,便召回了屠睢,并撤出了东瓯和闽越之地的大部分秦卒。   仍有小股秦卒,驻守在其边界要地。   蒙恬已经不再晕船。   高强度的练习让他对水的恐慌感消失了。   这次南下以他为首,从者两千余水卒。   也算是一次实战的演练,顺便检查了一下训练的成果。   船队沿海路南下,行了十余日,终于到了安置石碑之地。   此处有一队驻地。   听闻有内地士卒前来,其五百主十分惊喜。   来到海岸边,见有百艘楼船,沿海岸而至,有些意外。   往常楼船是不在海中行驶的,海中风浪大,实有暗礁,不宜操弄,搞不好就会沉船,甚至迷航。   行军打仗,最忌讳不确定性,所以没有主将会将舟船开到海里。   通报军职之后,两人便开始了交谈。   “郡尉,为何从海上而来。”   “海上水多。”   蒙恬给了这位五百主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   后者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己的问题涉及到了军事机密。   “近些时日,那些越人可有异常?”   “同往常一般,偶尔有人在林木边缘徘徊,皆被我等用弩箭射回。”   蒙恬跟着秦卒五百主看了一遍营地,“衣食可有缺漏?”   “军侯每五日便会送达军资,平日并无缺漏,这些日子天气转凉,也少了些蚊虫叮咬,士卒们士气不错。”   五百主如实回答,蒙恬点了点头。   大军回撤,有两位军侯,十位而五百主近一万余士卒留守重地。   分布在会稽南境边界上的大小十几个营寨。   任嚣北上之后,军队指挥之权便落在了赵佗身上。   此人极善水战,也是个有勇有谋的良将。   各路军队仍有五六万人,被其安排的十分妥当。   “三月之期未至,郡尉因何事来访。”   撤军之日,有三月轮换防守的命令,这日子还没到,就有军队前来,让这队长很纳闷。   “前些日有大秦界碑送来,安置之处可有异常。”   听到这个问题,五百主忙道,“前几日到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说是前往越人聚集之地的商贾。   我知陛下对此地十分关注,便命人礼送出境。   后来士卒巡视,发现石碑有烧灼痕迹,我便派人蹲守。   果然发现不对,有天夜里十几个人鬼鬼祟祟,我等一拥而上,将其捉住。   嘿,不曾想竟是那些商贾。   细问之下,其人自言对这些石头的材质很喜欢,想要刨了卖钱。   都被我送到了军侯那里去了,不知道是个什么罪名。”   蒙恬皱眉,“一群商贾?什么样的商贾?带我去那块被烧灼的石碑处看看!”   那五百主见蒙恬面带焦急之色,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命人将碑石抬了过来。   “这界碑被烧裂了,我便命人替换了一个。文书已经递交军侯,另抄录一份,令邮传送去郡尉处。”   界碑归属军队管辖,替换损毁都要报给所属郡的郡尉处。   “文书走了几日了。”   “已有五日……哦…郡尉您应该没有收到。”   蒙恬点头,军队文书不同政令,邮传分发会直接到达郡邑。   他一路来了十日,自然是看不到了。   “这些日严加巡查,莫要再出现界碑受损之事,否则以失察论处。”   这队长面色一肃,“唯!”   “此外,郡守令我带了些厚实衣物和酱肉精米,腊月无法归乡,算是给你们些许补偿。”   身边围拢的士卒顿时欢呼起来,连连称颂郡守。   他们虽在边境,但是新来郡守的威名可是早已耳闻。   只知道其治理手段如同雷霆,没想到还是个体恤士卒的官吏。   “郡尉,咱们还往南打吗?”   就要离开之时,五百主带着一群人面带期待之色。   秦卒闻战则喜,是好事也是坏事。   蒙恬思量了一下,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等有山岳般的大舰入海之时,闽越,甚至更南边的地方,都将是大秦土地。”   山岳般的大舰?   五百主等人眼睛散发着光芒,从此有了期待。   舟船之上,随从问道:“郡尉,真的有山岳般的大舰吗?”   船队进入内路河道,速度便减缓了下来。   蒙恬笑道:“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再行三日,来到了军侯曲长驻扎之地。   来人见到蒙恬一愣,“将军,怎得是您!”   蒙恬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面带疑惑,将军二字把他给整蒙了。   军侯迎着蒙恬进入大帐,屏退众人,便下拜行礼。   “你是我旧日属下?”   蒙恬猜到了这人身份,也想到了能够认出自己来的人,应该之前跟他有过接触。   “将军领军攻齐之时,末将为二百五主,因斩敌有功,升了公大夫,现为五千人曲长。”   “原来如此,没曾想偏远之地,还能遇到旧人。”   这军侯笑着起身,“将军何故如此装扮?”   蒙恬摇头苦笑,“说来话长,此事不宜张扬,莫要与外人言。”   “末将明白。”   “本郡尉现化名蒙古,此来专为边境石碑之事,另有会稽郡郡守犒劳士卒的物资。”   这军侯明显一愣,“郡尉这么快就收到了文书?”   “没有,郡中出了些事情,郡守怀疑有人会破坏石碑,所以命我来查看一番。”   军侯点了点头,“却有两起事情,我已写成文书,分别发往咸阳和郡邑。那些被抓的人供出了暗中推动此事的一些人。”   蒙恬皱眉,两起事件?   果然有所收获。 第215章 变故与对策   一个郡县,由三个主官掌管。   郡守,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主要负责一郡之内的政事。   监御史被三公之一御史大夫下的御史中丞掌控。其主要负责监督郡内各级官员,包括郡守。   郡尉与三公之一的太尉有些类似,为郡的最高军事长官,主要负责军队驻守以及郡内治安。   在一些偏远郡地,一般百里设一都尉,都尉之下有士史、尉史,关隘之处还有关都尉。   这三个职位属于平级,由中央官直接任免。   他们共同治理郡,可以说军民兼治。   若是往常,郡守不可能接触到直接到郡尉手上的文书。   扶苏这个郡守的职权显然是超过郡守的。   所以在得到来自边境士卒的消息之后,便立即着手捕盗之事。   结果扑了个空。   那些人供出来的地方已经人去巢空。   是的,那是在荒郊野地里搭建的几个茅屋,并没有留下过多信息。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确实有这么一群人,来到了会稽郡,隐藏在沼泽山岭之间。   郡内人手不够,无法大规模搜索。   扶苏体会到了连坐制度的好处。   因为这件事最先发现的是一个山民。   连坐制度虽然残酷,但其主要作用便是强制民众一起与统治者治理地方。   乡民之间的相互制约,在平静的年份格外的重要。   这能大大缓国家治理的人员成本。   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一旦国家动乱,连坐制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爆发点。   一人反叛,将会波及更大地区性动荡。   所以扶苏也理解了父皇为什么不这么快推行新律的顾虑。   没有人员管理,六国故地便还是之前的六国。   明面上安静,底下却依旧波涛不止。   “先生,那项梁如何说的?”   陈平由外面走进小院。   这里的护卫皆都换成了来会稽时的亲卫,这是陈平考虑到他的安危,特意提议的。   王离赞成这个主意,毕竟扶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郡守。   “不是他们做的,这件事另有其人。但是项梁此人不愿意透露,我不好逼迫。”   陈平喝杯茶,脸上有了些顾虑。   “先生,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陈平点头,“凡是阴谋,皆有其所要达到的目的。   但是从这些人的行事手段来看,其并没有确切的目的,只是为了扰乱一方治理。   其没有同楚国旧臣势力有联系,恐非此地原主。”   “先生的意思是,这些人皆外来者。”   陈平点头,“六国宗室仍在,其关系错综复杂,就连公子不也有楚国血脉吗?   这是您隐藏身份与项梁沟通时的借口,也是项梁愿意与您相处无事的根由。   都是楚国人,他日若真有动荡,可以相互扶持。   先前公子与其有约定,让其不在会稽郡扰乱民众,以项梁之人的性格,应当不会食言。”   扶苏点头,自己身份这些人不可能查到,因为名义上的秦国公子扶苏仍在国都。   所以这份约定项梁应该不会食言。   要不然自己动手调查土地的事情,就不是受阻那么简单,而是会激发直接的民变。   “他不愿告诉你,那做出这些事情的应当是相同的一批人。   六国旧贵里面,韩、魏、齐,离此地最近,难道是这些人,流亡至此,想要生出祸端。”   陈平默然无语,本质上他也是韩人,当年游学各地,结交好友之中,不乏韩国勋贵之子。   一场屠灭六国的战役,让他看到了残酷的人间惨剧。   疼痛的伤疤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彻底被遗忘。   时不时会有时过境迁的感伤流露在心头。   严苛的秦律推行时,他也心生反感,同兄长谈论着以往韩国的岁月。   兄长似乎并不以为然。   事情的转机是那场封禅。   之后的事情出乎了天下人的预料。   秦国这个庞大机器像是骤然间踩了刹车。   接连的变化让人应接不暇。   直到那个老人的出现,陈平都陷入一种恍如隔世的错位感。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与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在一个动乱即将降临的时间,找到了自己。   秦始皇没有受刺身亡。   天下也没有再次陷入动荡。   陈平却舒了一口气。   他不想看到那种人间的惨剧,伏尸千里的,白骨于野。   接受了右丞相的邀请,他觉得这是自己平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他见到了扶苏,看到了大秦最丰富的档案。   那里面记录着秦国这个夏商周之后,再次统一天下的王朝的野心。   自己脑海中的知识在那一瞬间汇集,整理,成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原来所谓道,不过是这般。   个人与天地万物之间有了共同的目标。   扶苏见陈平神色难得出现这种状况,以为又是什么难题被其抓住了尾巴。   便在一旁安静品茶。   良久之后,陈平才从回忆往事之间醒来。   “让公子见笑了,平一时失神。见谅,见谅。”   “先生可是又得出了什么至理?”   陈平坦然一笑,“平终究是凡人,哪有这么多至理可得?不过是回忆往事,一时缅怀其中。”   扶苏笑了笑,“明日去会稽山,先生可通往?”   “闲来无事,可以同往。”   事情转机并未有出现,扶苏觉得还是自己出面,先安抚一下山阴的流言。   就当那件事情是大禹的警示,自己此行便是请罪。   “公子,平先生,国都来人。”   两人议论着祭祀大禹的事情,门外守卫却通报,国都有人来了。   “国都来人,快快请进!”   两人迎到门前,一个年轻身影跳下马车,远远便朝扶苏施礼。   “墨家墨甲,拜见郡守。”   扶苏大感意外,陈平只是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人,暗自点头。   三人进到堂中,墨甲就要行大礼参拜。   却被扶苏一把扶住,“你小子往后可是大秦大匠,我可受不了你这一拜。快来快来,喝杯热茶,驱驱寒冷。”   扶苏很开心,陈平则很疑惑。   “这位先生是陈平,现为我之门客。”   墨甲与陈平见礼,脸上表情显露出从未听说过陈平。   “先生,此位可要与你好好介绍一番。”   陈平听着从扶苏口中吐露出的内容,对这个少年所做一切,大感惊异。   大秦竟还有如此人物。 第216章 真正的神灵   相互认识之后。   扶苏便问道:“怎让你来此?”   墨甲便将前后事情讲了一番。   在得到会稽郡的消息后,秦始皇就召集了群臣商议此事。   各位大臣主张自然什么都有。   有说应当重视,派专人去当地调查,抓捕释放流言之人。   也有的说此事蹊跷,需谨慎对待。   秦始皇明显有自己的打算,便召见了墨家和公输家的人。   一番商议之后,秦始皇便派墨甲来会稽郡协助处理此事。   事情解决的方式很直接。   用魔法打败魔法。   竟然想用这种神神怪怪的事情扰乱大秦的治理。   秦始皇知道的手段可不止天上飞鸟那么简单。   “所需物品我皆已带来,共有十副,公子只需选中地点,并派四五人协助即可。”   陈平难以置信,“用布袋可以飞到天上去?”   墨甲点头,“说是如此,但是带人飞行,所需燃料很多。只是伪装一下神迹的话,无需带人飞天。”   扶苏听着墨甲的描述,总觉得理解很困难。   怎么在布袋底下烧火就能飞起来呢?   墨甲见给两人解释了半天,两人依旧一脸疑惑,便笑着道:“公子可有写过文字的废纸张,不要有破洞。”   “有,我去拿来,还有什么需要。”   “一盏油灯即可。”   扶苏很珍惜纸张的使用,平时抄写的废纸,都被他小心收起。   墨甲接过纸张,陈平已经将油灯点燃。   想要看看墨甲所言的飞天之法。   他自然知道墨家传承之中有木鸢之法,可以带人飞上空中侦查敌情。   可是这也只是传言而已,真正的战事之中,从来没有听说过此法施展过。   如今只需一个布袋便能解那神异的大禹显圣之事,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墨甲将一尺纸张小心揉搓了一下,做成了个碗状的图案,然后小心放到了燃烧的油灯之上。   两人屏气凝神,等待奇迹的发生。   油灯的烟气很快将黄色的纸张熏黑,就在此时,墨甲松开了手掌。   本应的下坠的纸张,竟凭空浮起。   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惊艳,仿佛是一阵风吹起的鸿毛一般常见。   原本还有些期待感的陈平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这,难当不是烟气上涌,推着这纸张上浮?”   墨甲点了点头,“先生可知烟气为何上涌?”   这下陈平愣住了,“是啊,烟气为何上涌?”   陈平自问了一句,开始思索自己所学,竟没有一人解释这个问题。   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现象,没人做过探究,因为世界本就是如此。   “空气被火焰加热,体积膨胀,密度变小,便被冷气推动,继而上浮。便如同木头落水一般,原理相同。”   墨甲将自己所知尽数讲来,对于密度和体积的变化,他也仍在探究之中。   此次南下,也算是一次实际运用。   陈平听得云里雾里,每句话他都能听懂,但是就是不知道合起来是什么意思。   唯独后面一句,他算是有些明白。   扶苏点了点头,他多少听懂了一些,对于来自未来的知识,秦始皇对他都是无私教授。   只不过有些涉及机密,陈平不得而知而已。   “先生,莫要纠结此事,这些知识与你所学并不相同。”   陈平叹了一口,“本以为已经理清自己所学,对于天下之事皆可探究一二。不曾想,这一句话便将我之所学尽数推倒。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夫子诚不欺我。”   墨甲笑了笑,并不再说什么。   这些知识解释起来颇为费力,他平时话就不多,在两人面前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   他相信等到越来越多的人探究起最熟悉的平常事物之后,这些问题将会有更好的解释。   自己便不用费心了。   扶苏对于这件事已经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不觉得父皇如此处理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在这个黔首愚昧的时代,也只有用一个祥瑞的事情来解释大秦的正统性。   天命归秦。   需要时刻提醒着天下人。   一行人最终还是来到了会稽山。   这是座并不算太高的山峰,相比于泰山,其地势也相对平缓。   在多水多山的吴楚之地,这样的山有很多。   就因此地埋葬了一位上古的帝王,才让会稽山有了另外的意义。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若是扶苏听到这句后世的文章,一定深有感触。   大禹陵背负会稽山,面对亭山,前临禹池。   周围草木丰茂,很是古朴自然。   山阴县令带着扶苏游览了一番,并将其带到了那日发现大鸟的地方。   “郡守,此地便是山民发现那大鸟坠地之处,您看,还有它扑腾的痕迹。”   扶苏看着树林间一处空地,上面草木折断,有些泥土都被翻开。   “不是说死后坠地的嘛,怎么还能扑腾。”   一张大红脸的蒙恬,抓住了这县令的言语中的漏洞,貌似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这…这个……确实是死后坠地,不过,不过还有一只白鸟活着,兴许是那只鸟所为。”   蒙恬一脸冷笑,扶苏却是对此地郑重一礼。   “天地生灵,死于此地,皆有缘由。若你神魂仍在,可与我言之。”   一句话,如同痴语喃喃,山阴县令心中悚然,只觉得的浑身发冷。   “县令,你怎得了?”   山阴县令喉咙微动,“衣衫单薄,山风一吹便觉有些凉意。不知郡守为何非要于黄昏来此祭奠。”   蒙恬南下之时与扶苏约定好了日期,从南境回转之后,便留在了会稽郡。   这几日带兵巡查了山阴的防卫,与这个博士出身的县令打了不少交道。   王离留守郡邑,其余一行人皆都来此。   这次祭祀扶苏很在意。   不仅仅是为了安抚民众的流言。   其中还有他真心想要向大禹祈福。   祈愿若先贤有灵,护佑父皇身体康健,大秦黔首能够安宁富足。   他自然不会说为什么选在黄昏进行祭祀。   只有光线暗下来之后,墨甲带来的东西才能更加震撼。   祭祀之时,太阳已经西落。   扶苏诚心祈祷,场面肃然。   隐约之间,似有禽鸣,从会稽山巅传来。   接着几团光芒从平地缓缓而起。   时不时还有斑斓彩绸掉落。   山风吹拂间,禽鸣之音更盛,他们这才看到,那光团竟是一只只飞翔的禽鸟。   五彩缤纷,形若传言中的凤凰。 第217章 万胜大道   刚入春的咸阳就下起了小雨。   今年的天气似乎不怎么寒冷。   腊月一过,便没有了冷意。   秦始皇看着来自会稽郡的书信,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   “这个墨甲,做得似乎有些过了!”   言语之间似有埋怨之意,但是他的脸上笑容从来没有消失。   反而越想越是开心,之后大殿之中传来爽朗大笑。   笑天下人愚昧至此。   “陛下何事如此欢畅?”   前来拜访的种言等人被这笑声吸引,快走了几步,来到殿中。   “哈哈哈,卿来的正好,看看会稽郡守发来的书信。”   “哦?”   种言接过书信,不由得念了出来。   “山巅有彩凤成群,鸣唱九霄。又有彩绸如雨,飘散大地。   郡守等从人以为祥瑞,派人追逐彩凤。   后从人有报:彩凤飞出百里,化为火光冲天而去。   只得彩绸数片,上书:大秦万年?”   种言一愣,看向秦始皇已经猜出了事情始末。   “墨甲那小子干得好事。”   秦始皇点了点头,笑着道:“后有山阴之民于山中获得此绸,以为神物,供奉家中。如何,朕的仙法可还入卿之眼。”   种言苦笑,“陛下,臣不愿多言。”   “哈哈哈,愚弄黔首之人,恐怕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此等吉兆究竟是如何做成的!”   “陛下此举,祸乱天下之人可惧矣。”   秦始皇良久一声叹息,“唉,民智教化,是件漫长的事情啊。”   “陛下,有开始便好。”   “卿所言极是。”   种言此次前来,是因为秦始皇想要一些农学所产稻麦和蔬果,以便在春日祭拜先祖以及黄帝所用。   他整理了一些可选的清单,上呈过来。   “所需物品皆在此处,陛下打算何日启程。”   秦始皇看着清单,面露思索,“等到国都道路铺就之日。朕打算让咸阳民众庆祝一番,已让倮君准备了些犬羊豕肉以及各地商贾捐纳货物。倒时派发各闾,朕与民同乐。”   “陛下仁德,万民之福。”   “就这几样吧,要留够种子。”   秦始皇勾选了一些名字,大部分都是以往祭拜所需植物,另外少许为新来的作物。   种言接过,细细看了一遍,“种子是大事,臣心中有数。”   命人将清单誊抄一份,送去了太仆府上。   咸阳的道路的修建曾停工了一段时间。   冬日天寒,土壤冻结,不利于夯实地基,所以征发的匠人都给了两个月的假期。   大路铺就已然完毕,余下的都是各闾小道。   春雨过后,道路焕然一新,负责清理道路的人今天得了命令,一定不要出现一点脏乱之物   咸阳令亲自巡查了一遍,这次绝对不能再出错。   同行的卫尉主官则比较关注各个路口的防卫。   “陛下此次出宫,算是对我等的考察,若是出了一点意外,你我轻则被免职,重则恐有牢狱之灾。”   咸阳令面带难色,不由得苦笑道:“你这些话说得我有些怕,去年国都之乱,陛下虽没有责怪我等,但心中已有些失望。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只怕往后在国都任职更难一些了。”   两人有同感,将一国安定系于一人之身,但是这人还老喜欢各处闲逛,可就苦了他们这群守护安危的人。   “相比以往你不觉得咱们的陛下已经改变了很多了吗?”   咸阳令点头,“从泰山回来,陛下便改变了很多,这对我们这些官吏来说,是件好事。”   “陛下仁德,对天下人都是好事。”   两人言语之时,已经行至关口之地。   人流已经如先前般如同潮水,往来不绝的人在关口迅速的登记。   停留的时间很短,验查的士卒只要一看身份照身所印出的人像,便可知晓此人来历,节省了很多时间。   两人检查了关口的人口登记册子,上面信息详尽,人员流动状况一目了然。   “这次的照身改了很多,配合上这纸张印刷之术,确实能够筛查出不少的可疑之人。”   “今日可有外来的身份不对之人。”   卫尉出声询问,负责登记的士卒回答道:“刚开始如此登记的那几日确实筛查出不少可疑之人,施行这么长时间,已经很难遇到。   大都是未曾发放新照身的外来者,这里还是按照以往的登记审查之法。另外对于这类人,会画下人像,并派人往其户籍之地核对。”   详尽的来往人口登记,让一些人彻底被隔绝在外。   如今推及内史诸县,咸阳周边的治安自然会安宁不少。   技术的发展带来的是治理的改变。   咸阳令觉得自己以往陈旧的管理方法,可能需要不断得融合新的技术。   从来没有哪一种道路的修建可以给人以幸福感。   国都铺就的黑色大路,就这么完成了。   各闾的黔首,官吏的家眷,以及外来的商贾,在这春日的一天汇集到大街之上。   他们期待看到那位始皇陛下的身影,因为这次他的目光不再看向远方,而是开始关注脚下。   如果说那处地方的人们对大秦的改变感受最深刻。   那无疑就是居住在咸阳的老秦人。   自从孝公迁都以来,几代人看着大秦从积弱困苦之中跃起,以偏远之地,俯视东方诸国。   连横天下,几经挫折,终于在始皇帝这一代看到了天下尽归。   他们心中是有些得意的。   往日那些大骂秦为虎狼之国的人最终成了虎狼之国的黔首。   这是让老秦人无比开怀的事情。   一统天下的始皇帝无疑将会给他们带来更多荣耀。   从立国之初,到如今已有三载。   改变先从咸阳开始了。   秦始皇坐在辇车之上,看着道路两旁欢呼的民众,他有些恍然。   曾经多少年梦中的画面,终于展现在眼前,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的感觉。   道路向前南延伸而去,笔直的似乎没有尽头。   而两旁的民众夹道欢呼之声,如同潮水,起起伏伏。   渐渐地,这些欢呼汇合到了一起。   “大秦万胜!大秦万胜!”   从共赴国难,到大秦万胜。   往事一幕幕如同影像,在他眼前播放。   “此路便名万胜大道吧!”   他心中暗暗定下咸阳宫前的道路名称。 第218章 可称贤者   热闹的场面同样出现在了一处街角。   招牌上书粟饼的食肆里人声喧闹。   原因有人看到门口招牌下摆了个木板,上用炭笔写着:今日粟饼白吃,店内饮食半价。   粟饼食肆在这里很出名,其贩卖的吃食多为大秦月报所记,并且变了诸多花样。   听说老板是个四处游走贩卖粟米饼的小贩,趁着大秦对商贾的新政,盘下了两间铺面,凭借自己的手艺,做出了很多独创的吃食。   如今在国都左右二闾都开了食肆,每日都是人声鼎沸。   今日陛下庆祝国都道路竣工,不仅犒赏了参与铺路的工匠黔首,还向各闾发放了诸多货物。   由头是与民同乐。   粟饼食肆也没有大肆宣扬,只是今早有人来买粟米饼,才听店内侍者说起。   等出门看时,才发觉招牌下多了这么个牌子。   客人不解,便问:“你家主人此为何意?”   那侍者言道:“主人说能有今日,皆陛下所赐,今咸阳新路竣工,陛下赏赐之物主人也受到了一些。只是觉得受恩太重,便想在此日应和陛下,已报恩情。”   众客人皆都称赞,粟饼食肆也因此扬名。   之后在长安商贸区,与上林学宫工地外,粟饼食肆又开了两家分店。   因此前行为,诸多慕名之人前去品尝吃食。   开业当日,全部免单。   人流爆满。   就在如此的氛围之中,咸阳的春天悄然来临。   这日一早位于长安商贸的粟饼食肆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为首一人面容富态,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侍者小心问候,这人只说是平常客人,无需特别关照。   侍者便没有再多关注,只是这群人胃口挺好,店中食单全都点了一遍,足足三十多种。   “客人,您所选这些饮食可能要费些力气……”   “无妨,今日无事,你们慢慢来就行,也别耽误别的客人食用。”   富态男人微微一笑,明白了侍者的意思,同时也给出了自己的要求。   上菜可以慢,但必须都上,可以不紧着自己一伙人。   侍者并没有在多言什么,告罪一声,便开始吩咐后厨忙碌。   小店二间,面积不大,后有庭院,隐有灶火燃烧之声。   堂中开了一扇门,门上是一个绣字的招牌。   堂中有桌案十几个,案下铺着苇席,席上还有软垫。   四人一案,可以自带酒水。   堂中忙碌侍者四人,茶水、果脯皆是白送。   男人四下看了一番,眼神中流露出欣赏之色。   这里的装饰比之五德居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有二楼,没有包间,墙壁不过是粉了白墙,做了布满墙面的食物木牌。   牌子下的红绳飘动,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堂中饮食之人甚多,看衣服装饰,各色人等,皆都具备。   这里有五德居没有的热闹景象。   小声轻语者,高谈阔论者,话题多样,如同世间百态。   正当男人仔细观瞧之时,一位中年跛脚的男子从后厨走了出来。   他顺着侍者所指,来到富态男子面前,笑眯着眼,躬身道:“这位客人,我是这食肆主人,今日不巧,油炸豆腐的食材用尽,无法做了。免您一道食钱,您看可行吗?”   “哈哈,无妨无妨,今日碰巧遇到了粟饼食肆的主人。食材既然没有了,那不做便是,钱我照给,但是您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一脸真诚笑意的粟饼食肆主人连连点头:“多谢,多谢。您言何事?”   这富态男人这才介绍起自己来,“我名殷从,平日喜好饮食,久闻粟饼食肆大名,今日空闲,来到此地,不想碰见主人,可否在闭店之时,与我闲谈一番。”   食肆主人笑道:“客人所愿,并不过分,食肆日落便闭门,客人若还等得,我便奉陪。”   殷从笑道:“多谢,多谢。”   食肆的生意很好,一直到闭店之时,仍有客人来访。   “客人多待了,饮食可还习惯。”   食肆主人擦了擦手,来到正在喝茶的殷从桌前,面带歉意。   “饮食极佳,可比五德居。”   食肆主人连连摆手,“黔首吃食,难登大雅之堂,客人过誉了。”   “以你之才干,可以做得更好,为何皆是如此小店,饮食之物,皆为平常?”   殷从给出了自己的疑问,看向这位面容憨厚,甚至带着些木讷的男子。   “不瞒客人,我一黔首,无名无姓,出生贫贱,得先母所遗蒸饼之法,日常游走街巷,贩卖粟饼,以此为生。本想为国出战,无奈天生跛脚无法入伍。”   食肆主人讲了自己的出身,然后讲了自己开的第一个店面。   “期间遇到一位先生,对我颇多关照,后来食肆开张,他也来过几次。   我能有今日,皆为陛下和咸阳黔首所赐,也因此感念黔首不易,所以饮食之物皆都贫贱,店内装饰也简朴。   节约成本,也能让来客食的舒坦。”   殷从听得连连点头,不由称赞。   店中两人畅谈许久,以致星斗漫天。   北上祭祀的车马缓缓而行。   秦始皇一条条看着来自咸阳的奏报。   被最后一件事情所吸引。   他随即召来了随行的蒙毅,问了关于粟饼食肆的事情。   “陛下,此人先前子婴公子曾与您说过,不知可否记得?”   秦始皇恍然,“哦,原来是那个卖饼子的黔首。”   蒙毅点头,便将自己所知尽数讲来:“此人颇有头脑,前些日陛下与民同乐,其人也扬了名声,乘势又开了两家分店,皆以粟饼食肆为名。   食物单列名称,价格十分低廉,分量十足,所以前往饮食者,皆为黔首。”   “倒是个聪慧之人。”   “另外,其采购食材,燃料。多从贫苦人家所得,以往陛下日常之法,如豆腐,腐竹,煤球等物,皆无私教授这些人,所得钱财,算是富足一方。”   秦始皇面露出了赞赏之色,“如此贤才,可以为吏矣!”   蒙毅苦笑道:“陛下不知,此人天生有疾,为跛脚之人,听人言,其多为此事忧心,常叹息,未能征战沙场,以报陛下恩情。”   “如此之人,虽有疾,胸中却有贤良才干,取笔墨来,朕为其写幅招牌吧。”   蒙毅领命而去。   秦始皇仍旧暗自赞叹。   世间不公平的事情有很多,但是能够打破命运的人,并不常见。   应当赞颂的也不应该是苦难,而是勇于面对苦难并改变苦难的品格。   若能推己及人,施惠于众,那便是珍贵的贤者了。 第219章 纵马长歌   驰道两旁的柳树抽了新芽。   纵马驰骋的嬴高难得有了感叹时光流逝的心情。   他望向身后,将闾兄长面带温柔笑容,看着车队后方的马车。   让他很纳闷,那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兄长,此时好像成了扶苏兄长一般的模样。   不就是结了个婚吗?前后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他转过头,看向手腕上的彩色绳结,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怎么,你小子笑容好生猥琐。”   嬴高慌张的垂下手来,脸色回归平常。   “谁笑了,兄长你肯定看花眼了!”   将闾指了指他的手腕处,“哪家女子送的绳结,好看的紧呢!”   嬴高那被海风吹黑了几度的脸上有了些红色。   “就是,就那农家女子。兄长你不是都知晓吗?”   “嘿嘿,自然知道,听说某人还送出了一团珍贵的龙涎香。不曾想就换来一根彩绳。”   嬴高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悦,“兄长,你怎如此言语,这绳子可是她亲手用草木染出来的,其中心意,哪里能用货物衡量。”   说着,还狠狠瞪向将闾。   后者却依旧一脸笑意,就像是看着一个晚辈幸福的未来。   “哎呀,好小子,这都还没成亲呢,这都开始袒护起来了。我看这绳不是拴在你的手腕上,而是直接拴住了你小子的心。”   这下嬴高彻底没了底气,而是看向了后边马车,“兄长,嫂给你吃了什么,你怎变得和扶苏兄长一般。”   这下轮到将闾不知道怎么说了,闺中秘闻怎能给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说,“咳咳,没听父皇说嘛,成了婚,便是一家之主。   秦律有规定成年男子必须分家,从此呢,你嫂便只能依靠我了。咱们男人嘛自然要收敛性子,好好养家糊口。”   嬴高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将闾,突然有了一种恍然感。   就在去年,两人同时东去,这位兄长还像是脱缰的野马,狂放不羁。   如今竟说出这样的话,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你这是什么眼神。”   将闾还想在说些教育的话,但看到嬴高的眼神,便打住了。   “兄长,你变了。”   五个字,让将闾愣住了。   但随后他便又笑了起来,“高弟,你也变了许多,知道吗?”   看着这位黑了不少的少年,将闾心中也有了感慨。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被父皇发配边境的三人,或许变化最大的便是那个远在南境的兄长了。   扶苏因为身份原因,并没有回归国都,父皇虽没有说什么,但将闾在新婚之后再看望他的时候,谈及扶苏时,其眼神中多有担忧之色。   此次北归,除了自己一行,他还带着诸多百族之人。   大秦对东北各地的治理,将在今年开始。   其后的事情让他觉得肩头压力有些大,庞大的地域,复杂的民情,如何疏理清楚,都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虽然过不久通武侯便会北上助力,但将闾心中仍有不好的预感。   西北的事情他虽然不清楚,但隐有听闻。   东北郡县虽然一片新相貌,但其距离大秦中心太远,往来通讯太过漫长。   一旦有事发生,恐怕难以相顾。   “我知道,兰儿说我变黑了。”   将闾笑了起来。“父皇也是如此说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   嬴高指了指前方的土丘,脸上有些怅然之感。   “兄长,前方就是百人丘了吧。”   将闾摇了摇头,“只是像而已,还要再行数里。”   “原本只是一无名之地,却不想有了个响彻天下的名头。”   将闾面色冷然,“那是因为父皇的名头响彻天下。”   嬴高点头,“不知道父皇现在在想什么?”   将闾默然良久,“可能也在担心我们的吧。”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此次东去,离别之时,秦始皇曾面见两人。   并没有说太多关于使命的事情,只是多次提及两人要多注意天气变化,适添衣物,莫要生病。   似乎那位年少时永远都高高在上的父皇,成了一位和蔼可亲的父亲。   偶尔能够看到白丝在黑发之间闪过,将闾感受颇深,时光开始在父亲身上留下痕迹。   “春光如此,你兄弟二人怎得像蔫了鸡崽。”   一声清婉的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将闾一脸错愕,扭过头看去,便见一飒爽少年出现在两人马后。   “良人,我这身打扮如何?”   根本不是什么少年,而是将闾的新妇,甘氏之女。   “翩翩少年,风流倜傥。”   听了将闾的夸赞,一身男装的甘氏女得意一笑,倒是有了些女儿姿态。   “如此清风美景,当纵马长歌,你们两兄弟,怎得像是除了朝政的大臣?”   嬴高一笑,“嫂所言及是,我兄弟,正苦于不知唱何歌。”   甘氏女纵马向前,回首道:“跟我来!”   说着骤然加速,传来一声悦耳长喝。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小雅·出车》   将闾立即开吼,“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吼完就御马追了上去。   嬴高摇头,看了看身后的十几个骑士。   心中安定了不少,前方有骑士探查,不会再出现过往的事情。   两人身份虽不一般,应该也不会引起刺杀事件。   想要纵马跟上,却觉得有些碍眼,只是命十几个骑士追了上去。   只觉得兄嫂两人的性格倒是很合得来。   “公子为何不跟随而去?”   身后再次传来言语。   他急忙拱手,“成先生,我倒是想去,可无女伴。”   姬成一笑,“夫人风采可比丈夫!”   “以往听闻甘氏之子,少年风采绝伦,今日隐隐能看到一二。”   甘罗其人,虽已逝多年,但其事迹仍然在流传。   “公子,军港大舟修建的如何了?”   嬴高笑道:“先生也想出海一游?”   “却有此意,只是在想,东北港口开始建造之时,能够见到琅琊之舟北上。”   “先生所言,百族之人已经同意建造港口。”   姬成点头,“海上若能行舟,东北各族便可多了一条商路。陛下先前曾有言,获可先让舟船探明航道。”   “先生所言,我必告知任嚣将军。”   前方传来声声欢笑,却是将闾夫妇转马归来。   环绕了两人一圈。   “高弟,先生,一同纵马如何?”   “敢不从命!”   四马先后前出,在驰道之上纵情奔驰。   歌声传遍四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第220章 言与山风   沮水环绕着桥山。   山间柏木映衬,一众人沿着先人所遗石路,缓缓登临。   “自灵公以来,已有二百余载,这些山路也确该修缮一番了。”   秦自灵公祭祀黄帝以来,历代帝王皆有祭祀。   这位上古的王者,给了地处偏僻的秦国很大的力量。   无论六国如何称呼秦国,也不能否认,秦国这片土地,曾经是先贤们生活过的地方。   “比去泰山时好走。”   李斯想起了去泰山祭拜的经历,说了这么一句。   其余人都笑了起来。   “从虞、夏、商、周自秦以来,这里祭祀从未绝断,泰山自不能比。”   说话的王绾,虽然老迈,但他毅然要登山祭奠。   众臣皆都穿着礼服,浩浩荡荡,虽山路难行,所有人的心情却很不错。   毕竟这次祭祀有很多事情可以跟老祖宗炫耀炫耀,大家的氛围很热烈,一路上多有说笑之声。   为首的秦始皇更是说了诸多宫中趣事,并且跟各位大臣分享了自己冬日种菜的日常。   搞得很多臣子暗下决心,回去也整个暖房感受一下陛下的快乐。   种地是个辛苦的事情。   但养花不是。   “传闻此地旧称轩辕之丘,黄帝因此自称轩辕。看此地山水,如此灵秀,自当是圣贤所出之地。”   “圣贤喜山乐水,于此地乘龙飞天,真乃绝景。可惜我等后人难以亲见。”   说起古时的传言,众人兴趣很高。   各种说法都有,议论起来。   秦始皇却缄默不言了。   这位上古的人皇所有的传言他都半信半疑。   因为后世那小子说那时的国家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乡里。   传言的黄帝蚩尤之战,很可能就是两个乡里之间的械斗。   这个说法让一直怀有憧憬的秦始皇很不适应。   但是推己及人,他有明白这小子的想法。   两千多年的时光流转,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关于大秦的记载,或许也是一件饭后的笑谈。   就像那首诗词里所言。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或许那时候的逛自己的陵墓,就像今天众人一般,有说有笑。   春光正好,草长莺飞。   秦始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桥山之巅,一座小坟包屹立在那里。   有个石台摆在一侧,上面散乱摆了一些果子。   坟头之上有新土,应当是附近之人自发的祭奠。   秦始皇没有让从人收拾,以为这样很不敬,便在石台前重新摆了一个桌案,摆上了诸多贡品。   祭文被写在纸张之上,秦始皇轻轻念诵。   将自泰山以来的事情,尽数讲来。   “……登临泰岳,以告诸天,上降后世神物,可通后世之人。……北伐东胡,降其王,收其地。……今日告祭,言明上贤……”   通篇洋洋洒洒近万字,将能写的基本上都写了出来。   念诵完毕,在案前小鼎里烧了。   青烟渺渺升起,被一卷春风带向了天空。   祭奠之后,秦始皇并没有离开。   而是吩咐诸位臣子远离。   他有一些话想单独跟这位老祖宗聊一聊。   王绾点头应允,叮嘱蒙毅小心看护,便领着诸位臣子四处逛荡去了。   难得可以公费旅游,大家自然乐得没有君主在前的清闲。   秦始皇看着众人远去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便就地而坐,开始了自言自语的讲述。   “多年辛劳,如今才有一丝喘息的时刻。老祖宗啊,您能理解现在人的辛苦吗?”   回答他的只有山间鸟鸣,与清风摆动柏叶的沙沙声音。   说了良久,秦始皇摇头苦笑,不过却觉得心中郁气消散大半。   随后他便拨通了电话,想跟后世的小子分享一下自己的感触。   铃声过后,传来熟悉的呼喊。   “政哥,哪家又来问问题了?”   秦始皇笑道:“你小子倒是惦记着嘲讽百家的事情,他们虽然没有你知晓的事情多,却也绝非痴愚之辈。”   “不敢不敢,都是大佬,小子可不敢嘲笑前人。”   “朕在桥陵,突然有些感慨,想着对一堆荒土言说,倒不如与你这小子聊一聊。”   电话那头又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呀,政哥去跟始祖炫耀功绩了!”   “哈哈哈,哪有炫耀之意,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嘿嘿,我懂我懂。现在政哥能够体会我对着您坟头碎碎念的感觉了吧?”   这小子说话,总是关注点很奇特。   也难得秦始皇接受度还可以,何况任谁看到自己坟头的照片,都有一种错乱感。   自己还没死呢,坟头都有了,真的很不真实。   骊山陵墓停工秦始皇觉得自己做得决定很对。   “朕体会到了你的感觉。若是轩辕氏能够跟朕说话,朕也不一定能好到哪里去。”   两千年前的人们若是知道现在的大秦光景,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政哥,您看到始祖亲手栽的柏树了吗?”   “柏树倒是有很多,山下却有一棵大柏树,可能是轩辕氏所种吗?”   秦始皇心中带着疑惑,那棵大树生长的很茂盛,确实很有可能是轩辕氏所植。   没想到两千年后这株树仍然存在。   “有人曾经推测过其树龄,应该有五千年,确实有可能是黄帝所植。”   听到王守阳的叙述,秦始皇决定下山后好好看看那株树。   “终究还是有生灵能够抵得住岁月的痕迹啊。”   秦始皇感慨了一句,“后生,可有秦国的树木流传后世。”   “不清楚,倒是您封的五大夫留存到了明朝,后来被雷劈了。”   秦始皇轻声一叹,“那棵五大夫应该也有上千年之久了。   如此,朕便在那株柏树前栽种一棵幼苗吧!希望能留存后世。”   王守阳听了直鼓掌。   不过过了不一会他就又说道:“与其种松柏倒不如种银杏。”   “银杏?何物?”   “哦,你们那个时候应该不叫银杏,叫鸭掌树,因其叶子形似鸭掌而得名,多生长在南方。”   话音未落,秦始皇觉得手中叮咚一响,便收到了一张图片。   “原来是这种树木,南山之中似乎就有,不知有何奇特之处。”   “怎么说呢,这个树是亿万年前的遗存,是被时光所遗忘的物种,就连为其传播种子的动物都消散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是一种极长寿,又没有病虫害的树种。因为能杀死它的东西,都被时光冲刷掉了。   政哥要想让后世看到您种的树,这个是首选。”   “亿万年前,可是那恐龙时代的产物。”   “对对对!亿万年前其在世界各地都有其分布。只是后来大严寒,全世界的银杏都绝种了,唯有华夏仍有留存。   若是没有人帮助它传播种子,或许我们这些后世的人也只能在化石中想象它的样子。   千年前的唐朝人喜欢上了它,争相栽种,才将这独苗重新栽遍了世界。”   “人尚能改变天地万物的凋亡吗?”   秦始皇有些难以置信。   “人类是自然界最大的变量,我们生存在自然之中,过什么样的生活,其实有很多的选择。”   秦始皇笑了笑,“其实有时候知道后世的一些事情是件很沉重的事情。”   “谁让您是老祖宗呢?”   “行吧,那就栽银杏好了。” 第221章 荒原风情   “荒原的主角永远是风雪。”   这是窝在帐篷里的李信不止一次听帕特念叨的话。   这里要比东北之地寒冷太多。   火堆终日不息。   流鬼国说是一个国家,其实就是大小无数个部落家庭组成。   他们的男人成年后便被赶出家庭,独自去荒野谋生。   帐篷和食物都要通过自己的武力去争取。   李信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有在严酷的荒野之中存活下来的人,才能在这个地方延续后代。   他能够感受到这个地方人们的坚韧。   这里有很多火山,山脉起伏之间偶有背风的地方生长着松树,其中零星点缀着桦树和杨树。   帕特的部落的族长生活在一处山坳间,这里有好几眼温泉,在寒冷的深夜,温泉里的温度都能煮熟鸟蛋。   免费的沸水给了帕特一族人带来了很多的便利,除了烹煮食物,还能清洗身体。   初次来到这个地方,李信一行人受到了很多的关注,在送上一些礼物后,族长给他们划出了一片地方,用来建造帐篷。   这是一处背风的山坡,前面有着大片平坦的空地。   距离部落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但是离帕特居住的地方很近。   作为族中最勇猛的男人,帕特一家过得很好,他有六个孩子,最大的已经有十几岁了。   在这个没有纪年的部落,所有的事物似乎都没有时间的概念。   他们只记花开、叶落、雪来,跟随着自然的韵律慢慢的前行。   今天的天气很好,李信起床后翻看着自己的小册子。   虽然生活艰苦,他仍让队员们保持着整洁的习惯。   并且每日的训练丝毫没有松懈,除了最严寒的那一个月。   李信回想起来,仍有些惊惧。   若不是这处地方背风,大风雪足以将他们的营地掩埋。   “已经一月份了。”   李信喃喃,不知不觉来到此地已经过了三个月有余。   “也该是出发的时候,得找个时间跟部落里的人道别了。”   出了帐篷,便看到太阳从东南方向升起。   他查看了一下排列在自己帐篷门口三根特制的木柱子,仔细观察着躺着的木板的痕迹。   这是他来到这里做得第一件事情。   制作了三个圭表。   圭表示意图   此地与中原之地的气候有很大的不同。   冬至和夏至的日子也不相同。   李信感受颇深的是这里的太阳在冬日里极低。   有几天甚至只是升高一点点。   这种肉眼不可见的差距可以被影子捕捉到。   高低不同的圭表可以详细的记录太阳最低点的位置。   这便是此地冬至的时间。   距离那最长的刻痕已经过去很多天了。   太阳正在升高。   说明春天马上就要到了。   “队长,今日训练何种科目?”   海狼一脸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搓着手问李信。   周围的积雪仍能淹没大腿。   但是营地前的空地上被打扫的很干净。   并且还有一圈碎石跑道。   有一条小路蜿蜒向前,那是通往帕特家的道路,并且是营地取水的方向。   这些小工程都是三个什的人一起完成的。   李信为了不让他们懈怠,特地想出的这种方法。   李信用一旁的雪搓了搓脸,然后将海狼头顶的帽子扶正。   “今天继续扫雪,将营地至部落族长处的道路清出来。”   “啥,那可远了!得有四五里!”   “有问题?”   “没有问题!”   海狼立马收了嬉笑的脸色,郑重挺身。   “道路清好,我们就可以继续北上了。”   “唯!”海狼下意识的出声,可是等回味了一下这句话,才发觉自己没听错。   “队长!咱们要走了吗?”   李信走向并排而立的队伍方向,缓缓说道:“我不想重复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兄弟们!听到了吗,我们要走了!   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欢呼的声音响彻林间。   陌生的蔚蓝天空下,大秦的足迹将继续北行。   帕克来到了族长的住处。   这个寒冬还是过去了,因为有了秦士的帮助,他们的部族没有在冬季里饿死人。   这是个很罕见的事情,同时也打消了族人们的不安。   在他们看来,那是一群神奇的人类。   他们总是喜欢在大地上狂奔,除了雪没过大腿的日子里,一跑就是很远。   回来时总能见到他们扛着数不过来的猎物。   他们同时也很慷慨,手中的猎物总是分出大部分给部落里的人们。   他们的加工方式很特别,用松枝熏烤出来后有种特殊的香味。   最寒冷的日子里,他们也没有停止活动。   部落范围内的大小百十个家庭,都纳入了其活动的范围。   大风雪的天气中,人们还收到了他们赠送的礼物。   说是他们的部落的传统。   人们会在这一日举行祭祀。   腊。   这个字的音节第一次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给了部落里很多的帮助,清扫积雪,打水,煮肉。   甚至在大风雪中救了部落里其中一家人的性命。   今年的风雪很大,这是往年都很难见到的。   他们又很幸运,部族里来了一群特别的人。   族长看着胖了不少的帕特,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寒冷风雪即将远去,孩子,花朵开放的日子就要到了。雪落的季节我们部落里没有丢失一个人,这是天神的眷顾。”   帕特眼神中有了些复杂的神色。   “族长,那些秦人,恐怕就要离开了。”   族长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解。   “他们不属于这里,天神将会为引导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   “族长,天神会继续眷顾我们吗?”   族长审视了帕特良久,并没有给出答案。   “族中祭祀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你可以去问巫。”   帕特行礼后离开了族长的帐篷。   他们的族长已经很老迈了,年轻时的旧疾让他痛苦了很久。   这个雪落熬了过去,恐怕无法再熬过下一个雪落的时节。   他走向了部落后山的洞穴。   那里是族中巫居住的地方。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来过这里。   每次的到来,都会被洞中温暖的雾气所震撼。   带着秦人来这里的时候。   族长曾经带着他来向巫询问天神的指示。   得到了结果很模糊。   天神没有说话,巫给出了自己的推测。   “天神不言,因为害怕触怒保护这些人的神灵。” 第222章 神明指引   白雪之间很快多出了一条细长的黑色脉络。   脉络还在往前延伸,马上就要通往部落族长所在的地方。   施工已经有几天了,李信他们的动作也引起了帕特族人的关注。   部落人自然很奇怪这群人所做的事情。   雪会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消失,这群人又何必动手去清除。   雪覆盖大地时的族人是很少出门的,就算出门,他们也驯鹿代步,拖着木板可以很快在雪中滑行,一点也不比没有雪的土地慢。   道路的概念在他们的头脑中仍是个模糊的概念。   这一次,李信无心之举便又将这个概念传到了部落人的头脑之中。   “信,花开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我们会举行聚会,到时欢迎你们到来。”   中午的时候,帕特再次拜访了他们,发出了关于聚会的邀请。   “感谢,我们会去参加的。”   双方的语言仍旧离不开比划和画图,但基本上交流已经没了问题。   “我们的巫想见你。”   帕特的后面一句话却让李信有了些兴趣。   任何地方的巫觋都是最重要和神秘的人。   初到此地时李信便知道帕特的部族有巫的存在。   但他并没有贸然打听这方面的事情。   之后专门送了一件礼物,是特制的指北针,相信那位巫应该会喜欢。   寒冬的风雪很大,减少了人们的交流和沟通。   此地的风雪更是无常,前面还是晴朗天气,转瞬便可起风降雪。   捉摸不定的天气让人们会更加期望找一个心灵的寄托。   能够沟通神明的巫便是最好的媒介。   未知总是可怕的。   当有人能够解释这种未知的时候,可怕的事物便有了具体的描述。   传说中黄帝时期曾有一个能够口吐人言的怪兽,将天下的怪物名字尽数告诉了黄帝。   从此人们便不再害怕他们的侵袭。   可见知晓未知的好处。   帕特还告诉李信一些关于见到巫后的注意事项。   李信暗暗记下,这是一次庄重的会面,对方是这个部落最尊贵的人,他自然不敢怠慢。   往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帕特告诉过他,那边仍旧还有其他部落。   他们的路途还很漫长,海的对面有无数的人和部落。   要想顺利的完成任务,这些部落和人将会给他们提供极大的帮助。   帕特的部落给了李信很大的鼓励。   最起码在寒风肆虐的地方,你能够知道有人曾在这里生活了千万年,就是一种莫名的心里慰藉。   这是一种力量,来自内心深处的群体聚集的力量。   李信看着帕特,脸上露出了微笑,“帕特,我们就要离开了。”   虽然这个时候说出离别的话还很早,但这句话总要说出来。   帕特热切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一下,“你们要走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帕特一时有些错愕。   他沉默了下来。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能够明显感受到这群人的友好。   那是种用言语都很难表述的情感。   “族长和巫说的没错,你们不属于这里。”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这里只是路程的一点。   若是我们的目的能够达到,会有更多的人来这里,他们会和我们一样友善,也会带来更多你们从未见过的货物。   帕特,世界很大,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彩。”   帕特理解着李信的话语,这里面有的词汇他是第一次听说。   但是失落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过一点。   短暂的相处,如同春日荒原上的各色小花,总在消散时让人留恋。   道路终究还是通到了部落的中心。   其中有一小段是部落往李信他们的方向清出来的。   这是族长的命令。   雪开始消融了。   中年不停止的风似乎也有了些柔和的感觉。   李信很郑重的整理一下自己的装束。   这次北上没有带华丽的礼服,秦士的装备便成了这次会面的礼服。   出了帐篷,空地上整齐站立着三十个秦士士卒。   他一一看过,看到的都是欣喜表情。   “在人家的地盘上参加祭祀之礼,都要老老实实的,不要惹事,尊重他们的传统也是大秦的礼仪。”   “唯!”   齐声的应和让李信很满意。   “今天的口令比以往喊得都有底气。”   众人都笑了起来。   离开此地继续行程也能代表着能够早日回归大秦。   在路上,永远比停在路上要感觉好一些。   这些日子对他们这些离乡的人来说感触犹深。   “出发,目标帕特部落中心。”   整齐的步伐迈动,顺着羊肠小道,朝着那里前进。   李信这次只准备了一个礼物。   这是这段时间他们在此地的成果。   方圆百里的舆图。   秦士各个据点都有一项最重要的任务。   那便是勘察周围地形,寻找更加合适的建造哨点的位置,以便后续秦士北上以及更往后的商队作保障。   帕特部落并不是李信打算设立哨点的地方,这里并不合适。   在别人的领地里休憩借宿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要在这里建立势力,驻扎军队,这是种和破坏沟通的事情。   任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家里终日有一群拿着刀剑晃荡的陌生人。   部落的空地上来了很多人,他们将厚厚的积雪踩在脚下,在中间的区域堆起了干柴,篝火燃烧的温度,渐渐将厚厚的积雪融化。   大小二十多个火堆围绕着中间最大的篝火,慢慢升腾着热气。   滋滋的声音不绝于耳,烟雾顿时弥漫四周。   整齐的秦士让这群近二百多人的聚会停滞了那么一瞬。   久未走出帐篷的族长带领着族中的勇士迎了上去。   帕特族人的装束都焕然一新,果然在面对重大的群体活动时,他们与大秦有着共通的语言。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李信则是笑着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了上来。   “希望这份礼物能够让族长满意。”   族长则是笑着让一旁的帕特收下,转身让出了道路。   通往篝火的方向。   李信并没有走在最前方,而是邀请族长一同前行。   尊卑长幼,在这里依旧有着很大用处。   看得出族长很高兴,对于这位秦人的首领更加的满意。   欢快悠远的歌声中,在人群中传来。   夹杂着火堆中的噼啪之声,有种特别的韵律。   这是咚的声音在山坳的深处炸响。   李信顺着声音望去。   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巫,从那山洞中走了出来。   他/她举着一个圆形的皮鼓,映衬着歌声,缓缓舞动。   科里亚特人的舞蹈·来自百度百科视频截图   以舞降神,以鼓祭祀。   四周骤然鼓声雷动。   李信看到诸多青年男子都持着类似的皮鼓,开始围绕火堆舞动。   他一时有种莫名的震撼。 第223章 继续北行   一场荒野间的盛大聚会。   这种祭祀场面是李信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秦士们已经跟部落的人跳在了一起。   语言并没有成为交流的阻碍。   舞蹈和音乐的魅力成为了沟通的桥梁。   帕特部族的巫戴着一个木质的面具,全身的装束十分华丽,色彩丰富非常。   李信并没有看出ta的性别,因为语言的问题,两人之间的交流需要帕特来做翻译。   在温暖的山洞之中,李信看到了人间的奇景。   洞很深,蜿蜒的小径一边有温热的流水,一边是湿漉漉的石壁。   上面偶有天光下落,生出一片苔藓和绿草。   深处却很干燥,一堆终年不灭的篝火在一片近似椭圆的场地中间燃烧。   场地的很大一侧是一面相对平整的岩石。   岩石上布满了血色的图画,最中间是一个巨大三角形的山丘。   山丘上冒着黑烟,巨大的岩浆从其中爆发。   “这是部落东部的火山。我们的先民从那里迁移而来。”   李信听到了巫的声音,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这位巫声音轻灵,显得很年轻。   似乎是个女子。   她引着李信看遍了岩壁上的图画。   在帕特的蹩脚翻译下,他大致明白了这个部落的诸多大事。   部落之中没有文字,靠着巫的传承,对于岩壁上绘画的解读,李信能够猜测到这个部落漫长的历史。   火山喷发,大地崩塌,温度降低,绚丽的天空等等。   如同一段漫长的画面,冲击着李信的内心。   他良久才从磕磕绊绊的讲述中醒来,对这位巫表示了敬佩。   “没想到你们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延续了这么久的时光。”   坐在火堆边的李信不由得感慨起来。   “一切都是天神的保佑。”   天神的名字很特殊。   巫用一种特别的音节来称呼。   李信出于尊重并没有问太多这方面的问题。   “此次相见,不知巫想所问何事?”   直接开门见山,一直是沟通的最有效方式。   巫也没有在言其他,而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们要去何方?”   这是个李信曾经说过的答案的问题。   他在火堆中拿出了一节木炭,在地上划出了早已印在脑海的舆图。   “最北方?那是个终年严寒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部族生活在那里。犬和驯鹿是他们的伙伴,他们用冰做的武器来对抗恐怖的巨兽。”   帕特边比划边翻译,尽自己所能来描述那里的人们生活的状态。   李信面带思索,他虽然对于极北之地有所了解,但对于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那里的状况显然更加的明晰。   “不知可否详细言说一番。”   谁知巫却摆了摆手。   李信看向帕特,后者连忙解释:“这些是多年前曾经迷路的北方人说的,我们并没有去过那里。”   原来很多年前,有一个来自极北之地的人,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被帕特的父亲所救,后来离开了部落,不知道有没有回归他的家园。   他向帕特的族人讲述了很多关于北方的事情。   讲那里漫长的黑夜和白昼。   李信认真听着,觉得这或许能够在路上帮到自己。   “我们不仅要去这里。”   李信指了指地图的最顶端,然后在右侧继续描画着。   帕特和巫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震撼的神色,好奇李信怎么会知道海的对岸有另一片土地。   他的表现明明是没有去过那里的。   “这里不是终点,对岸才是。”   巫似乎陷入了思索,在她不长的人生中,所有的生活大部分都呆在这里。   她守护着部族的久远故事,将会同上一位巫一样将生命献给他们的神明。   但是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哪一位巫能够看到海对岸的大陆。   连他们的神明都没有这方面的启示。   “去对岸,为什么?”   南方是个温暖的地方,那里的太阳挂在头顶,比他们这里要高很多。   那里也不像这里一样终年寒冷。   听帕特的描述,巫已经能够想象南方的模样。   她有些向往,期望有人能够带来更多关于那边的故事。   可是这群生活在温暖阳光里的人,为何要跋涉这么长的路途,去往海的对岸。   难道是他们的神明给了指示。   “那里有能够养活更多人的粮食。”   对于粮食,帕特的族人们并没有什么概念。   这个寒冷的地方,只有肉类才是人们生存的根本。   “粮食?”   这是个不再陌生的词汇。   李信刚来此地的时候,曾经给过部落一袋精米,那种煮出来黏糊糊的水,非常甘甜。   “米?”   李信摇了摇头,“土豆、玉米、花生以及更多的,我们这片土地没有的粮食。”   巫的眼中有了光彩。   “你说的这些,可以在这里种下吗?”   李信语言中带着一些不确定的口吻。   “这个我不太确定,毕竟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巫有些困惑,“你们哪里能够种植粮食,为何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找这些东西。你们是如何知道海的对岸有另一片土地,又是怎么知道那里有这么多粮食。”   第一个问题李信便没有办法回答。   这个问题很复杂。   在相对简单的部落关系中,如何跟他们描述国家的概念呢。   利益的分配不再是共同的狩猎或者耕作。   它需要更多的人脱离这些劳动,去协助首领来管理庞大土地和人口的繁杂混乱。   “我们那里的粮食需要很珍贵的土地,所有的产出并不足以养活我们的族人。我们需要更多的能够生长在贫瘠土地上的粮食,来弥补这个缺陷。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知道海对岸的情景。   你可以认为那是来自我们神明的启示。”   巫缓缓点了点头,知道了关于南方那个所谓国度的更多事情。   多到土地都养活不起的人口。   已经不能用部落中分享猎物的方法来管理部族。   那是她从来不曾了解的另一种方式。   国。   这是一个新鲜的词汇。   巫沉默了良久,篝火在慢慢的燃烧,噼啪的声音不时传来,伴着流水,如同神明的低吟。   李信和帕特退出了洞口,寒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震。   似乎在洞中的一切变成了梦境。   秦士终归还是离开了这里。   他们的到来给帕特的部族带了很大的改变。   留下了一处属于秦人的营地。   并带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帕特。   巫说天神启示,帕特可以给予他们的路途以帮助。 第224章 名称力量   长春城门口又排起了长队。   这次各个吏员已经熟悉了流程。   安置前来的民众速度很快。   老农头总算是清闲了下来。   将闾回归国都之后,他的暖房内很少再来人。   这段时间他收了几个小徒弟,其中有一个很聪慧,对待农学有很大的天赋。   这小孩十岁左右,年纪不大,却很有主见,耐心且安静,有着黔首之子的韧性。   他和农乙有很大差别,农乙可以为官吏,这小孩的性格倒是个潜心钻研的好苗子。   “夫子,这种卷曲的青瓜好像种子生长的很不好。”   小弟子指着翠绿的藤蔓上结出的果子,说出了自己最近的观察结论。   “那说明这种青瓜的优选应当是笔直的果实。”   小弟子用炭笔在纸张上画下了果实的状态,并加以记录。   黄瓜   “大子,你还没有正式的名吧。”   这是这个男孩的自称,他的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黔首,去年耕种排名中,还是新郡的首名。   他去过那里,见到过那名诚的男人。   犹记得其熬得一锅浓厚的老鸡汤。   “夫子,还没。”   小弟子没有抬头,依旧专心描绘着自己的记录。   “你想起个什么名。”   老农头放下手中的活,眼神看着那孩子的背影。   这小弟子终于转过头。   眨了眨眼睛。   “可以自己给自己起名?”   他的小脸上满是疑惑,看来对于名字的事情很是重视。   “你父亲叫你大子,叫你妹妹二妹,等过段时间你那桦母亲生了你家第三个孩子,难道就叫三子或三妹不成?”   “我不知道,父亲识字不多,这称呼也习惯了。”   “夫子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啊?”   小弟子有些意外,怎么这夫子现在想起来这件事。   “你喜欢什么?”   老农头明显看出这小子有些期待。   前些日子说起南方有个小吏的儿子,因为立下大功被陛下赐姓,这群孩子中,唯有此子双眼冒光。   “喜欢草和树木,青禾与蔬果。”   老农头听着小孩的描述,缓缓点头,“哦,原来喜欢这些。那你觉得‘青’如何?名青字言秋”   小弟子皱了皱眉头,念叨了几句,“青?农青,农言秋!”   说着,眼中带了些笑意,眉头舒展开来。   “比大师兄的要好听些。”   老农头笑了笑,“乙那小子比不上你。”   说完便笑了起来。   ……   智看着站在一旁的诚,用手肘戳了戳他。   “咋地了,看你眼睛老往城门内瞧,看上那个奴隶女子了?”   诚苦笑,“你这几月憋坏了吧,总想着男女的事情。今日是大子休憩的日子,我刚见有他的同学出来,却不见他身影。”   智一脸了然,“你要是着急可去学堂寻他。”   诚摇了摇头,“公事为重。”   “你这谨慎的性子倒是可以竞争一下新县的县丞之职。”   诚本想反驳,却见智一脸郑重。   秋末冬初来从内地来到长春的人很多,要比第一年更多些。   智因为第一年的表现很出色,已经被内定为郡中的官吏。   职位暂时未明言,但应当不低。   “怎得,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往上一步的打算。”   智见他沉默,便接着道:“你也知道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场刺杀。   来到此地后,你又得了魁首,陛下定然已经看到了你我的名字,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是我们的机会啊。“   诚缓缓点了点头。   长春郡打算立县的消息并没有遮掩,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迁来,郡邑周边的各乡里已经饱和,新县的选址虽未定下,但已经开始甄选吏员。   诚的名字也在名单上。   自从上次郡守和儿子的夫子去到他的家中,他便已经知晓了此事。   诚很想给儿女以及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一个更好的身世。   但他也很害怕,怕自己能力有限,成为了祸根。   智这个人非常聪明,一些事情看得很明白,所以在仕途上有了很大的前景。   他则不同,谨小慎微的性格,让他有些怯懦。   新县的县令应该是来自国都的任命。   县尉是镇守边境的关都尉选人。   其中的县丞便从第一批的移民中选择。   诚无疑是最亮眼的一个。   以稻产量最高的名头为所有人所认识。   这种事情是一定会让陛下所知晓的。   甚至有可能此时自己的名称仍在摆在陛下的案头。   一想到此处他忽然有了莫名的力量。   或许智说的对,自己确实应该把握住机会。   “父亲!智叔!”   大子的声音唤醒了诚。   他的脸上随即展开了笑容。   “儿,你怎知我们在这?”   “我听知今天是分配人口的日子,想来你们定然在此地!”   智拍了拍长高了许多的男孩,一时有些恍惚,就在一年前,这小子还是个清瘦,脏乱的小娃,怎得转眼间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   “我就说咱们大子聪明,根本不像你爹的儿子。”   诚推了智一下,“别胡说!”   大子白了智一眼,“智叔,我有名字了,以后除了我爹和桦母亲,你们都得叫我青,或者言秋。”   “青?言秋”   两人带着疑问,看着这位面带得意的男孩。   “夫子给我起的,他还说之后若是立了功劳,会请陛下赐姓。”   诚却皱起了眉头,大功劳,那得多大的功劳啊。   不过为了不打击儿子的心气,他并没有表现太多担心的表情,只是笑着道:“青,言秋。夫子这名字起的可真好,我是想不出这名字的。   词汇的困乏让他找不出描述的语句。   “夫子说了,青是夏天的景象,言秋是农人站在稻田里说着秋日的丰收。所以让我好好学习农家的知识,让天下人都能够站在青禾间诉说着丰收的景象。”   往日安静的男孩子似乎用说不尽的言语,来表述着夫子对于自己的期望。   这是诚从未见到过的儿子,他也不知道这个忽然间长大的儿子从什么时候变得陌生了起来。   “智诚乡的人来了吗?今日五十三人,名单在这里!”   一个吏员冲着智的方向喊了一声,三人连忙结束了交谈,智快走了几步,双手接过那吏员手上的纸张。   他笑着向人群中喊了一声这一队的编号。   “甲辰队的五十三人,我是你们的三老,咱们先去城中大食肆吃一顿,下午我带你们去奴隶场挑良人!”   这一声叫喊,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   那吏员笑着道:“智,你们乡这是卖山货发财了吗?请五十人去大食肆吃饭,不得百钱。”   智笑着拍拍自己身边的青。   “我家侄儿得了个好名字,自当庆贺一番!”   说着大手一招,领着两人走向了甲辰队的人群。 第225章 来往交错   寒冷天气中,大食肆的烟火气更加的浓重。   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引得路人驻足。   食肆在城外的一处路口,建筑的面积不大,但有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铺着草席,一个长木板用砖块垫起,就算是一个桌案。   雨雪天用会支起大帐篷,方便来往行人进食。   这里的食物种类不多,但分量十足,价格也很便宜,一人五钱就可以吃一顿饱饭。   两张肉粟饼,加上一陶碗滚烫鱼羊肉汤,滋味鲜美,配菜很多。   除了常见的野菜,还有海带和榛蘑,酸酸的味道很是开胃。   智难得这么豪气,领着五十多人占了一个大帐篷。   “今天大家就算是智诚乡的住户了,这顿饭算我请大家的,敞开了吃,完了咱们才好去俘虏场逛荡。”   这群人的脸上仍然带着警觉意味,对于这片陌生的地方,难免有些不信任。   往常智都是直接带着他们选好俘虏,就上路归乡。   路上将智诚乡的一些基本规矩给他们讲一下。   这些人和他们第一批光棍不同,大部分人都是拖家带口的,能够举家迁徙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也可能是真的在内地没了根基,飘萍一样,倒不如来长春最起码还有十亩耕地能分下来。   没有赋税产出的粮食足可以养活一家人。   再者报纸上有言,这里物产丰富,山货众多,无论做什么营生,都有乡中采收,还能挣些钱财。   这里不同于内地的律令,相对宽松很多。   “主人家,五十五人,先每人来三张饼,一碗鱼羊炖。”   大食肆之所以叫大食肆,原因就是因为此面积很大。   光是侍从就有百人。   开这间食肆的人据说是辽东郡的一位旧燕贵族的庖厨。   长春郡立郡之后,此人也趁机北上,给郡中官吏做了请示,打算开个食肆。   那时的长春什么都没有,但是地多。   直接就批给了他十亩的地方。   算是一个农户的耕地。   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很多商贾黔首乃至城中官吏都会来此地吃饭。   原因无他,物美价廉而已。   侍者早就见惯了这阵仗,唱喝一声,算是应下,不消片刻,便有饼子送了上来。   竹编的藤筐四五个都码放好了。   “大家别抢,每人都有,饼子别吃太快,一会还有汤。”   青帮着父亲给这些人分发食物,偶尔有人客套几句,诚便笑着对那人说起自己儿子的事情。   得知小孩子能够免费上学堂,倒是有着不少带着孩子的家庭很是高兴。   在这个缺乏上升渠道的世道里,学问从来都是富家贵族子弟才能接触到的东西。   “汤来了,每人拿好陶碗,别摔烂了,不然要赔钱!”   智看着大食肆的侍者推着木车过来,上面放着一个黑色大铁桶。   里面冒着热气,散发着肉香。   啃了半块饼的众人接过侍从送来的陶碗,老老实实捧好。   “都放桌子上,我们会帮你盛!”   领路的侍从吩咐一声,智又招呼众人照做。   热热闹闹的场面引得其他客人侧目。   热乎的汤喝进腹中,寒气顿消,周围人也热络了起来。   纷纷谈论起这一路的艰辛。   “都吃饱么?”   智拔干净陶碗中的残余,便抹了抹嘴,众人都笑着回答,声音此起彼伏。   “味道咋样?”   “彩!”   “还想不想再吃一顿!”   “想!”   “嘿,今年若是咱乡中的粮产得了头等,我把这大食肆的庖厨请去乡中给大家做吃食!”   智见大家气氛正浓,便将智诚乡的一些事情讲述了一番。   其中尤其着重介绍了诚,一众人不由得对这位面貌憨厚的男子多了些好奇。   有人已开始打算开了地之后,得好好跟这位种田的好手请教请教。   来此地自然是谋生的,谋生的手段自然越多越好。   付了饭钱,一顿饭吃得智肉眼可见的心疼。   诚只是笑着看向他,“怎地,肉疼了。”   智数清了铜板,“整整三百三十钱,您清点清点。”   “免您十钱,我家主人可做好了为您做饭的准备,就等你们智诚乡的头等。”   “嘿嘿,自然不会让主人家失望!”   智转过身,“还好卖了些皮子,不然还真不够顿饭钱。”   两人招呼众人浩浩荡荡走向城外的俘虏场。   这时一队车马自南方而来,两队人正好错身而过。   青看着为首骑马的三位年轻人,也看到了后面一些部落之人打扮的人群。   立即猜出了这队人的身份。   只不过他并没有太过上心,只是想赶快回乡,见到自己的二妹。   ……   将闾殷切的为身边的甘氏女介绍前方的大城。   甘氏女面带笑意,指了指身边过去的这群人。   “良人,这些便是咱们路上遇到的迁徙黔首吗?”   将闾点了点头,“这是分好乡里的人,你看为首的那两人没有,他们就是智诚乡的三老,那个憨厚的就是今年的种田头等。”   甘氏女看了看,便说道:“三老怎会宴请这些黔首?”   “这个,我也不知,兴许是今天捡了钱吧。”   甘氏女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热闹的食肆,“好香啊,咱们也去吃一吃这里的饮食如何?”   将闾笑道:“咱们先回城,这里回头我偷偷带你来!”   甘氏女点了点头,“都听良人的。”   一队人说笑着入了城。   姬成领着众多百族之人进了蕃馆。   这次西行让他们大长见识,对于秦始皇的赏赐格外的满意。   献上了礼物不多,却得到了很多回礼。   回到部族之中,很能好好夸耀一番。   姬成安排好这些人,便来到了郡守府。   郡守岩见到姬成回来,很是高兴。   “此行辛苦,结果如何?”   “陛下已经有了详细安排,不日就会有诏令。另外对于新县的安排,陛下也同我讲了一番。”   秦始皇对于百族之地很重视,原因无他,长春的丰收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也让原本对于苦寒之地多有微词的人闭了嘴。   这么一块产粮的地方,给多少关注都不亏。   更何况此地还有丰富的资源。   不只是矿藏,还有林木,山珍。   如王守阳所言。   东北那片广阔的土地,是上天赐给华夏的一片宝库。 第226章 南下北上   海浪的声音从来不曾止歇。   和在江河边的感觉完全不同。   任嚣站在海岸边,看着远方的天际,冬春之际的海面很平静,适合练兵。   游泳是必备的技能,可以克服士卒们对大海的恐惧。   征召的士卒五日会有一次航海训练,基础的舟船操作,方向辨认。   大风天气还会进行船帆的组合训练。   整个琅琊郡的田赋全力支撑港口的建设,物资上仍有缺口。   各地的商贾往来给了这里极大的便利,神氏一族在各地的工室初具规模,在往来贸易中获得的巨量财富有很大一部分分成给了港口海务。   大规模的物资流转,在曹参的管理下从来没有出错。   这给了任嚣很大底气。   一个好的后勤能够让前方的士卒勇往直前。   这点在南下的进程中他深有体会。   陛下之所以停止了南下的进程,就是在等一条后勤运输的线路建成。   灵渠只是一路,还有直通岭南的驰道。   一旦道路完成,大军的进攻将会有充足的保障。   再也不会出现五路大军出征,四路受阻的状况。   “将军,归乡士卒相继回归,新一年的训练计划四位校尉已经写就,都在这里。”   手下校尉四人,分管四个营寨,各有侧重。   任嚣接过佣人呈递的纸张,细细看了一遍。   “归乡士卒,回来几成了。”   从人默算了一下,“各营寨情况不同,甲乙二营已有九成回归,丙营已经全员就位,丁营差了几人,不日应该全数到齐。”   任嚣点了点头,“趁着这段时间,将各营的营寨再加固一番,夏秋多风雨,免得出现因风雨受损的状况。”   “唯!”   从人领命而去,任嚣本想再发会呆,身后又有人来传报。   “将军,公子高归营,有事情要商议。”   “嗯,公子回来了。”   “刚到不久,便直奔营寨。”   任嚣转身,大步朝着营寨走去。   中军大营设立在船坞不远处,忙碌的人群并没有因为寒冷的天气而终止。   为了赶工期,港务丞特地加了一些福利。   除了神氏工室的一些货物分发,还有每日十钱的补助。   虽然看着不多,一月下来能多拿二百多钱,这对很多工匠来说一笔不小的数目。   港口的冬天有些阴冷,很多下水的工作被调整。   大部分都在工棚里,生产木料。   庞大的舰船需要的木料是海量的。   将这些从各地运来的木料进行加工也是一项繁重的工作。   嬴高呼吸着夹杂着木质味道的海风,心神舒缓了不少。   连日的疲惫消散一空,心头有了些困意。   正当他眯缝着眼睛打盹的时候。   一声轻呼传入耳中。   睁开眼睛,正看见嬴成一脸关切的望着他。   身后任嚣躬身,“公子,我等见你有些疲倦,不如改日再议事如何?”   “无妨,只是几句话的事情。”   嬴成笑了笑,“年轻人,正是精神旺盛的时候,刚刚这一柱香的功夫也休息过来了。   来喝口浓茶,清醒清醒。”   “谢过成大父了。”   嬴高接过嬴成端过的茶水。   浓郁的苦涩夹杂着甜香,一口涌入头顶。   原本昏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   “来时父皇交代,新一年的大军要有些动作。   进攻东门岛肯定是件漫长的事情,期间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   嬴高揉了揉脸,看向坐在侧身一脸思索神色的嬴成。   两人神情都是一脸郑重。   “一为北上。沿海各郡,已经相继修建了港口,往来已有商船运行。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招了些海匪的惦记,这是练兵的好机会。   另外长春东方百族,已经派使者进国都,父皇不日会有诏令下达,百族之地归附之后,最北的疆域会有几个大的海港营建。   我们需要北上探明航路,顺便为东门群岛的大战找一处物资周转的地方。”   说到这,他看向了嬴成,这位昌武侯可是真切的去过那地方,应该清楚一路的状况。   嬴成摊开了舆图,指了指上次的航线。   东部地图   “上次我们一直东行,航线往南偏移了不少,但也路过了辰国地界,也去补充了淡水,但是没有遇到人。”   他画了个弯曲的线路。   一旁两人仔细观看。   “这个辰国并没有参与此次百族议事,可能地处偏远。若东出,此地需要有补给营寨。”   嬴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公子接着讲吧,北上之外,仍需南下?”   任嚣并没有立即下结论,而是想等嬴高将秦始皇的意思讲完,在做部署。   “二者是南下,除了上述清理商路海匪,还要过会稽、东瓯,至岭南南海。”   “这可是个漫长的旅程,不比出海要来得轻松。”   嬴成叹息一声,觉得这次远行自己恐怕无法参与。   一场意外伤筋动骨,年纪大了根本不可能恢复完全。   他觉得自己可以向曹参学一些后勤的事物,还能发挥一下余热。   任嚣皱眉思索,“陛下有意南方的物品。”   四极之地,都有其特产,南方的野生稻谷,其中可以三季成熟,这是他们都有所耳闻的事情。   那里有古蜀国新建的瓯雒国,是当年秦卒灭亡古蜀后,其王子南逃所建。   其中传闻不多,大都是沼泽遍地,瘴气横行,商贾不通。   只有后世之人说起,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的稻谷种子。   走陆路根本行不通,不说南方之地仍在越人手中。   其路途险阻,对于久居中原的人来说,困难重重。   有形的东西是很好防范的。   南方的瘴气,蚊蝇,疾病,都是无形的阻碍。   出海的船队倒是可以规避许多问题。   但路途的漫长也是一大阻碍。   “父皇说这不是短期的任务,你们不要有心理负担。”   任嚣苦笑,连连摇头,“陛下心意,我已知晓,今年任务到是明晰了一些。   剿除海匪,南下北上,很艰巨了。”   嬴高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想入海军,以士卒开始。”   嬴成眼睛眯起,这是刚开始时陛下就交代过的。   任嚣郑重的看向这位年轻的公子,“公子可想好了,一但如此,我们能够保护您的力量就消弱了不少。”   “我已经想好了,这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任嚣点了点头,“士卒返回之日,我便安排此事。” 第227章 吕家长子   暖风吹拂间。   道路边的枯草重新发出了新芽。   草色遥看近却无。   杨柳舒展枝条微微摆动。   带着草木的清风迎面。   路上的有四五行人,为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装扮朴素,但每人身后背囊里却鼓鼓囊囊。   “兄长,您为何要同意父亲将雉妹嫁给那匹夫,乡中对那人的评语可着实不入耳。”   身边一个相貌与之相似的男人嘟囔了一句,言语之中似乎对自己妹子的婚事有些不满。   “你觉得雉妹所托非良人。”   这人看了自己弟弟一眼,然后又看了其他几个疯狂点头的人,眼神中多了些玩味。   “一个老光棍,还带着近二十的儿子,比咱妹子都大。咱们妹子再怎么晚嫁,怎么能许这么个人。整日游手好闲,也没个正行!”   这人淡淡一笑,“你小瞧了此人。我闻其年少时仰慕信陵君,年长后游历四方,也算是见识广博之人。   此人游手好闲,却广结朋友,我闻其身边之人,对此人多有拥护之意。”   身边青年满脸不屑,“兄长您所为,可比那刘季强上千倍百倍。”   这人确是摇头道:“可是世间又有几个吕泽呢?”   众人一时无言。   吕氏一族,祖居单父(今山东菏泽市单县),传至吕文这脉家道衰微,又与县中之人结仇,遂迁入沛县定居。   然长子吕泽并未随父而来,而是游荡江湖,结识豪杰,渐在砀郡有了不小的势力。   去年沛县势力动荡,家中将四妹嫁给了一个亭长,让很多人嘲笑。   唯有吕泽知道,这是父亲权衡良久的抉择。   萧曹两家完全撤出了沛县,留下的最大赢家无疑是当今县令淳于越。   淳于一族联合当地富户,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刚立稳脚跟的吕氏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们自然不可能加入淳于氏的阵营。   这是个立在危墙下的势力,举族存亡,皆系于一人之口。   那个远在咸阳的君主,双眼正紧盯着他们。   于刘邦联姻,这是一步暗棋。   吕泽看中的是他的人脉。   底层的世界远比上层的贵族们想象的更加庞大。   他们是缄默沉默的。   若有人能够在这片死水一样的世界里搅动起波涛。   吕泽相信自己可以,刘邦同样可以。   但他们又是性格不一样的人。   刘邦个性洒脱豁达、不拘小节,颇有度量,适合站在台前。   而他吕泽则只适合在幕后。   吕泽有能力说这句话,因为他谋划的不是一时之利。   天下总会有风云突变的那一天,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   秦始皇强硬的手段不可能维持太久,因为贵族氏家力量太庞大了。   就算如今的朝堂上,反对其推行变法的人仍旧很多。   他们的沉默就如同底层的黔首一般。   人都是有忍耐限度的,匹夫一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百人丘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儿啊,你们怎么就步行来了,为何不租一架牛车!”   吕公看着自己两个儿子扛着包裹就这么风尘仆仆的归家,有些心疼。   “牛车不便,路边巡查不好躲避。”   吕泽说着,将背囊放下,咣当之声不绝于耳。   “你们这是……”   “铁器。”   吕公连忙看了看四下,见无人注意,便引几人入了宅院。   “官府严查私铁,你们从何处得来的?”   二儿子吕释之笑道:“兄长能耐大了,父亲莫要多问,这些铁器好生藏好,一但淳于氏的人想要动手,嘿嘿……”   吕公一脸惊愕,看向二儿子,“释之休得胡言,县令待我家不薄,如何能够起非分之想。”   “父亲,如今各地都在暗中培植势力,我们若不动手,迟早会落入乱世洪流之中。   如今我们已有铁器制作之法,这些只是一小部分,为了家里安危着想,你可万万不能泄露。”   吕泽一脸正色。   吕公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则领着几人来到了一间石室之中。   “放在此间,无人可知。”   吕泽打量了这地方几眼,顿时笑道:“父亲谋划,比我兄弟更加周详。”   “一族存亡,为父怎能不尽量周全。”   几人都是一笑。   “走了几日,想必没有吃好,我命仆从准备些酒肉,你们几个吃喝一番,好好休息几日。”   将东西堆放好,几人便来到了后堂。   桌案之上摆上了吃食,几人大口咀嚼。   吕公则是满满品着酒,“儿啊,你是如何得知这炼铁之法。”   “父亲,其实说来很简单。如今各地都在用煤炭取暖。此物温度极高,比之木炭更加耐用。我让工匠试着使用此物,锻铁速度一下便提升了不少。   听闻国都那边有工匠可以将铁融化为铁水,可是方法机密,我等无法获得。   不然,嘿嘿……”   吕泽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些事情没必要挂在嘴边。   吕公点头,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自己儿子已经先一步将这法子想了出来。   这边正在谈论,门外忽有人传报。   “主人,姑爷来看您了。”   吕公皱眉,“他怎来了?”   “父亲,何人?”   “还能是何人,就是那刘季。”   吕释之则放下了手中碗筷,抹了把着嚷道:“我正想见见他呢,让他进来,今天非得看看此人斤两。”   仆从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听到一声呼喊。   “岳丈,小婿……”话说到一半,便看到一个年轻人一脸狞笑的朝着自己冲来。   刘邦躲闪不及,被一拳打中了眼睛,顿时成了熊猫眼。   “二兄,为何打他!”   一个衣着朴素的倩影挡在了刘邦身前。   吕释之停下动作,看到眼前的女子,一时愣住了。   “四妹,你怎变得如此模样!是不是这刘季虐待你,往日在家中你可不会如此着装。”   吕雉挺着肚子,脸上却尽是冷漠,“女子出门,便是夫家之人,我过的如何,轮不到你操心。”   “四妹,怎得与你二哥说话呢?”   吕公走了出来,见闺女大着肚子,脸上神情却很憔悴,着实心疼,眼睛也红了起来,“这些日子着实苦了你了。”   “刘季,你为何而来?”   被打倒在地的刘邦干脆躺在了地上。   吕泽走到他身边,俯身下来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问了一句。   “唉~为了挨打而来。” 第228章 组建商队   这次来吕家,自然不是为了挨打而来。   吕雉嫁给他时已经表明吕家肯定会有所动作。   明面上对淳于氏趋炎附势,但这次萧曹两氏离开沛县,他们吕家可是没少捞好处。   分下来的良田,足够吕氏一家安居于此。   一些旧势力对吕家的胃口颇有微词,但碍于淳于越袒护,这才没有出手。   等过些日子分肉的事情结束,这些矛盾肯定会集体爆发。   利益的纠葛总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有了一些想要更多,有了更多想要全部。   有限的资源下,斗争便开始了。   吕泽一把将刘邦拉起来,“进内堂说吧。雉妹去看看五妹吧,我听父亲说她时常念叨你。”   吕泽看了看吕雉微隆起的腹部,轻声一叹。   内堂几人坐定,有仆从给刘邦拿了个毛巾,他揉着发紫的眼眶,脸上却带着笑意。   吕释之依旧狠狠地盯着他,眼神中隐约有凶气。   “你的消息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来了。”   “自与雉儿成婚,吕家便是我家,总要留心贼人惦记,这才嘱托他们防范着点。不曾想是二位兄长归来,小婿这一拳挨得痛快。”   “你倒是挺上心,不如多关心关心我家雉妹。”   吕释之没有好脸色,口中话语却是缓和了不少。   “自然自然!”刘邦连连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此次来家里,却有一事需要与岳丈商议,不曾想二位兄长也在,那我便直言了。”   “是何事,说来便是。”   刘邦放下手中毛巾,点了点头,“近日我闻有人东来,寻到了县令。两人秘密会面,谈了一日,次日那人离开后,县邑便由淳于家仆严防。”   吕泽皱了皱眉,“东来的人,齐人?”   刘邦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有齐地口音。”   吕泽长呼了口气,“淳于越本就是齐国人,看来有势力想要找他做些事情,并没有谈成。”   “我也确有猜测,不过听闻周边各县已有县令停止了月报的公布,似乎和这事有些牵扯。”   “停止了月报公布,这些人胆子倒是不小。”   吕公和吕释之听闻,心中都有些惊骇。   “你这消息可曾验证?”   吕泽看向刘邦。   “我虽未亲去,但消息确切。已经有人开始暗中阻止秦人的教化之力。”   “月报确实是个好手段,很多黔首通过这东西已经对秦人有了些改观。若真有人敢动这东西,秦皇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吕泽敲了敲桌子,认为这些人的手段并不能改变什么。   “欺上瞒下的勾当季再熟悉不过,这些人若是真想阻止月报传播,其实方法很多。”   刘邦说起自己的拿手绝活,脸上多了些自信神采。   “你那些手段好意思显摆。”   吕释之嗤之以鼻。   “好用便可。”   刘邦反驳了一句。   吕泽继续沉思,“有人能够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做这些事情,恐怕背后的人给出了足够的利益。”   “也有可能是威胁。”   刘邦补充了一句。   吕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看来六国之人已经被人控制在了手中。”   刘邦摇了摇头,“只是一部人,兄长不是也不知道此事吗?”   吕泽笑了笑,“你还知道什么?”   刘邦一脸嬉笑,“只知砀郡之中,无人不晓吕家长子。”   “可是这些人并没有找我。”   “可能是因为兄长实力超过了他们。”   “你知道的比我预料的还要多些。”   吕公见两人打哑谜,便开口道:“既然已成一家,不妨把话说开。”   刘邦拱手,“岳丈既然开口,小婿自当遵从。”   吕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需要组建一个商队,能够往来各地。”   刘邦提了个要求。   “要商队作甚,你又不懂得经商。”   吕释之出言询问。   “季不懂经商,但有些旧友分散各处,聚起来也是一笔大财。”   “需要多少钱财。”   “不多,只需万钱。”刘邦竖起手指,脸带笑意。   “万钱!你这是打算招兵买马吗!”   吕释之惊讶。   吕公却是笑了起来,“当日你道贺万钱,不曾想今日要讨回了。”   “岳丈今日资万钱,改日可换万金。”   刘邦口气很大,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   亭长一职虽不算大官,但其职权却是很重要,查验过往旅客、货物运输、采购、文件传送、缉拿贼盗等等。   尤其现在秦兴商业,这群人对来往商旅上下其手,捞取了不少的油水。   小商贩自然不敢触怒这些人,往往选择破财免灾。   大商贾也会交好这些人,一点小钱买个一路平安自然乐意。   若刘邦想要组建商队,以他来往国都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此事确实容易。   不说其他,一路上的各地亭长都会看在起面子上多加照顾。   “兄长想做之事,季也有意,不然也不会整日给那些人看自己大腿上的七十二黑痣。   但事情所需钱粮兄长可曾算过,没有这些,任何事情都不成。”   见吕泽不为所动,刘邦便苦口相劝起来。   “你要贩卖何物,又以谁为商队首领。”   吕泽开了口,刘邦顿时笑了起来。   “我有查看各路商贾的货物,各地山货最是利多,缺口巨大,利润最高。就拿秋木耳来算,若是沛县到国都,可相差十多钱一斤。   干货易存储,一路损耗最少,因此是往来货物最优选。   至于以谁为首领,我同年之人卢绾可为。”   “若吕氏资你,获利如何分润。”   吕释之脸色变了变,开口询问。   “三七,吕氏七成,我二成,起于分与商队之人。”   吕泽笑了,“你倒是大方。”   “季以豪爽为名,自然大方。”   吕泽看向吕公,后者微微点头。   “雉妹嫁给你,吃了不少苦头,她心中对我们是有怨气的,家里可以资你做此事。我会将一成受益单给雉妹,你不可暗夺。”   吕泽言语之中对这件事有很大的自信,似乎这是已经做成了的事情。   刘邦拱手,正色。   “兄长此言小看了我刘季,二成受益,我其实也会让雉儿收藏。”   吕泽点头,“另外还有一事,你可令商队打探是否有人收购铁器。”   刘邦面带疑惑,随即悚然。   “兄长你……”   “有什么货物能比此物获利更多?”   吕泽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刘邦却只是拱了拱手,心中惊骇非常。 第229章 使团消息   春天的阳周县(今陕西黄陵县)很热闹。   大秦的君主在开年便来祭祀黄帝,给了这里生活的人带了不少的谈资。   火热的话题中,最受人传颂的是有棵大树被特别保护了起来。   使得传说中的轩辕氏亲手种下的柏树被官方确定。   并且指定了专人照看。   同时在这株树的旁边,重新栽种了一棵小树苗。   据说是一种叫鸭掌树的奇怪树种。   没人知道陛下如何选定这种树木栽种在此地。   并且还给改了个很好听的名字。   银杏。   有人见过鸭掌木的果实。   觉得陛下真是观察入微,其成熟的果实确实是水银色泽的。   秦始皇在等一个结果。   乌氏倮已经再次往月氏派遣了使者,要寻求一个准确的答复。   秦不可辱,这是秦始皇在得知这件事后说的话。   这次随队出发的百人中,有一半是秦士的备选人员。   李信领队的九什秦士北上之后,新一队的秦士便开始了挑选。   这次训练的时间很长,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   有些已经开始接触隐秘的任务,包括但不限于对四周邦国的刺探。   秦始皇心中的秦士有很多可能,不仅仅是北上探路的一种用途。   这个综合素质最高的队伍,将会是自己手中万能的工具。   这次出使的人数和匈奴人数等同,他不认为那些匈奴人能够在这批人手上讨到什么好处。   “蒙恬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看着苍翠的远山,沟壑间的草木茂盛,此时的高原地势平坦,水流平缓,还没有后世那种大规模的水土流失。   这片的土地开垦现在还是缓慢的,对于四周的植被侵蚀很少。   后世传来黄土漫天的恐怖景象一直缭绕在秦始皇脑海中,和眼前景象结合后,让他有种恍然的错觉。   蒙恬在此地被赐死。   得知这个事情后,秦始皇又想起了胡亥那个小子,不禁咬了咬牙。   虽然这段时间的教育让这小子性子改了许多,但一想到他上位后做的那些蠢事,秦始皇就手痒。   “兄长前段时间去了边境,从禹陵归来后,便开始召集将士进行海军训练。”   秦始皇点了点头,看到蒙毅有些思念的表情,便笑着道:“明年他们会回来述职,到时可以见到了。”   “多谢陛下。”   “蒙氏为国忠义,朕心中明白,你算是在朕身边最久的了,可有什么想法?”   蒙毅明白秦始皇话语中的意思,这是要让自己选择仕途的方向。   “臣愿继续留在陛下身边。”   秦始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好位置留给蒙毅,他的能力更适合主政。   出将入相,在春秋战国时期都很盛行。   那时候将相分别不大。   秦国的商君,张仪都是有军功在身的能臣。   蒙毅也是这种人。   秦始皇想到后世历史上如果自己不让他折返会稽,那李斯和赵高两人的隐瞒自己死讯的事情或许就会被其察觉。   再往后的大秦或许便不会二世而崩了吧。   在这个时空,这些事情或许不会发生。   而改变历史的进程将会给这些人带来什么影响,他们的结局又会在何地呢?   秦始皇看着远处的群山,觉得只有走过去看到山后的风景吧。   “你对月氏怎么看?”   “陛下是说月氏与匈奴联合之事?”   “月氏本就强于匈奴,要不然也不敢派人索要使臣。如今东胡归秦,匈奴在东部的势力将会被逐渐蚕食。   必勒格此人很有远见,绝对不会只愿为一国郡守。   朕看他近日书信,言一切全凭朕做主,这是又把问题还给了朕啊。   他可能也看到大秦西北这片土地的状况,知道朕能给他的要比往常多许多。”   “陛下看得很清楚,臣深以为然。”蒙毅回想起了自己出使马部落时的景象,初见必勒格此人,便觉得不能小觑。   如今东胡与匈奴一战,虽然惨胜,但也是胜了,他手中的筹码也多了不少。   如今西北之地的状况紧张,此人刚登上马族族长之位,便准备待价而沽。   “东胡归附,其中商贸往来给他们带来了诸多利益,臣以为此人不会反其道而行之。   至于西北月氏,只是匈奴嘴边的一坨肥肉,他们的实力是靠着商路的把持而堆积起来的,徒有其表。   如今大秦逼迫匈奴过甚,才令两邦交往过密,若秦松懈许多,或许可以坐山观虎,两者必有冲突。”   秦始皇很满意蒙毅的看法,这是另外一种视角。   “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思路,只是如今对方已经出手,杀了秦使,此事自然不能轻易揭过。   毅卿,此时的大秦是一个庞大的国家,而不是偏居一隅的小国。   大国受到欺凌而忍气吞声,这对民众来说是君主无能的表现,他们会对朕有怨言的。”   蒙毅凌然心中多了些明悟,“多谢陛下赐教。”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有些事情要看的更大一些。   这次出使,朕要拿回一些东西。”   出使月氏并非主力。   能够给月氏和匈奴一些压力的是来自高原的戎羌。   这人对于此次月氏人的侵扰很是恼火,在得知大秦要出面教训北方两邦时,很主动的调集了五万勇士,打算当前锋。   冯毋择率领屠睢专门训练的一万精骑就在北地郡边城等着。   云中郡同样有一万精骑,王贲守在那里。   而自己坐镇上郡。   若此次事有不谐,秦始皇觉得河南地可以提前探查一番。   此地他是必须要掌握在手中的。   最优良的养马之地,怎能继续留在匈奴手中。   北方的阴山是道天然的屏障,到时匈奴北上,草原之地与东胡连通,一条南北商贸的道路便可以打通。   对于西出的凿空之策,这也是必须要走的一步。   “陛下,有西北来信!”   有宦官持铜管而来。   秦始皇神情明显缓和不少。   “看来月氏王还有些能耐,给了朕一个交代。”   蒙毅双手接过秦始皇递来的纸张,   上面详略写了此次出使的事情经过。   读完后蒙毅皱起了眉头。   “陛下相信这月氏王的话?”   “自然不相信,但其愿意协助大秦商队西出,说明此人对匈奴的人也有所提防。   既然不费士卒,那便相信他这一次。”   拿一个小部落的族长来顶包,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抓不住把柄的借口。   “使团不日将到达,朕也不在这里等了。归咸阳,好好谋划攻略河南地的事情。”   认错不等于秦始皇会接受,这次的事情让他下定了决心。 第230章 启蒙读物   刚回到咸阳近郊。   秦始皇便看到路边很多人都提着苗木。   他仔细看了一下,便认出那些人手提的是什么树。   “这风都吹到咸阳来了。”   自从种下那棵银杏之后,上郡的黔首都争相去山上刨这种树的幼苗。   以至于秦始皇亲自下令,不准移栽山间超十年的老树。   不然这些人肯定都把山间的银杏老树都得刨了。   黔首以君主所行为表率,这种事情以往来说都是好事。   可是秦始皇已经感受到了负担。   一个人一旦有了偶像包袱,总希望能够展现更好的一面。   “陛下,人们都希望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若天下人都效仿您,大秦便足可长治久安。”   王绾吹捧了一下,秦始皇却并没有表现的很开心。   “若朕死了呢?”   “陛下万不可如此言语。”   王绾有些慌,以往这位可没有这么直接言死过。   可见这次被月氏王给气到了。   使者带回的月氏小部落三人,确实是杀戮秦使的凶手。   但秦始皇问及其身后之人,这几人却皆都沉默。   明显是来时有了求死之心,不想连累身后人。   秦始皇早就知道此中有猫腻,可是月氏王这么明显的欺骗,仍旧让秦始皇火大。   所以在砍了三人之后,备选秦士的五十人便重新进入月氏。   暗中调查,诛除首恶。   “右丞,可知状卿近况?”   秦始皇没由来的想起了隗状,这位老臣自辞去左丞相一职后,自己就觉得身边像是少了不少的东西。   “那老匹夫在家含饴弄孙,活得好不快活,着实让臣羡慕。”   王绾脸上表现出了些嫉妒神情。   “右丞也有退隐之心了。”   秦始皇有了些感叹,又是新人换旧人。   “陛下何时愿意允诺此事?”   自从上次儒家有问之后,其实王绾便有意隐去,可是秦始皇并没有应允。   他需要有人在朝中制衡,冯、蒙两氏。   “你们都走了,留下朕孤单的在咸阳宫的大殿中吗?”   王绾有些感动神情,心中也知这位君王所指。   “去疾卿可为右丞,可左丞人选朕还未有定论。”   “陛下不是有意李斯那匹夫?”   秦始皇只是长叹,“李斯啊,心眼太小,不适合做丞相。”   王绾淡淡笑了笑,终于探到了死对头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卿也别想着这么快退了,好歹再支撑几年,等上林学宫建成,朕自然随你心意。”   王绾郑重躬身,“陛下此言,臣铭记心中。”   再次回到咸阳宫中,秦始皇得到了来自蜀中的消息。   新一年的商队已经准备妥当,趁着春暖花开之际,准备进入高原。   摘星一脉派了五个年轻人跟随商队一起,打算在最高的地方划下一片地盘。   那场在上林之中的议事,有很多百家之人蠢蠢欲动。   摘星一脉率先付出了行动,对其他百家来说圈地成了日常挂在嘴边的事情。   农家、墨家、公输家倒是不急,因为有秦人的地方,他们的人基本上都在了。   商家最近动作不少,但全都集中在长安商贸区,由平准令牵头,子婴和殷从两人开始了对商贸区的一系列整改。   涉及问题很多,从商律,商法,到商贸区规划,区域分配,道路清洁,等等,他们打算将这里打造成除了上林学宫之外的第二座学宫。   商学已经有了自己的地盘。   医家之人整日窝在南山之上,由几个农家之人协助,开始进行药草统计,并进行野化种植试验。   根本没有探索外面世界的欲望。   自家山头的事情都没有搞清楚,自然不关心外面的事情。   以王绾为首的儒家之人也是窝在家中,最近开始编纂启蒙书籍。   听说进度飞快,年底便能出成果。   秦始皇想了半天,开始担心自己让这些人外出探险的计划是不是要落空了。   他又盘点了一些百家的名额,觉得下面的人能够出头的人恐怕很少了。   百家争鸣的时代终究已经过去很久了。   一些学问已经接近失传。   比如道家的杨朱,在春秋时期盛极一时。   孟子有云:“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于杨,即归墨。”   可见其学问盛况。   但如今已经鲜有人提及,其原因秦始皇很清楚。   这个学问被上层贵族垄断了。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秦始皇默默念诵这句话,对于这言语后世有更多的解读。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实在是很天真。   利天下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是拔一根汗毛而已。   世间的事情都是相对的。   杨朱学问的出现并非偶然。   在那个儒墨盛行的时代,人人都在说奉献和仁爱。   唯有此人“贵生”、“全生”的观点戳中了很多上层贵族的内心。   杨朱学问被很多当权者偏爱不是偶然。   是道家之人针对儒墨两家的阻击。   因为他们更能了解那一根利天下的汗毛拔出来时的疼痛。   以及拔出第一根汗毛后,需要更多血肉来滋养天下人欲望的恐怖。   现在杨朱学问还有传人吗?   秦始皇没有答案。   他同样期待着其他百家之人能够站出来发问。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始终没有人再来。   “陛下,廷尉求见。”   秦始皇从手中书籍中收回眼神。   “廷尉为何而来?”   “言说有一件物品要面呈陛下。”   李斯带着两人前来。   一为更加胖了的张苍,二为富态了不少的云恢。   秦始皇看着堂中三人,颇觉得有趣。   李斯眉头紧锁,人很消瘦,他身后的两人却是很壮实。   “三位卿联袂而来,定是大事。怎么,你们法家也要出问?”   李斯眉头挑了挑,觉得陛下这话里有话啊。   怎么这么多家都问完了,打算让法家的人出来结个尾。   “臣等并没有问题出问。”   想问的问题现在都在大秦推行开来了,自然没啥问题了。   “哈哈,倒是稀奇。斯卿,要学学你这师弟和师侄,多吃些东西,你太瘦了。”   秦始皇并没有急着问三人要呈的是什么。   导致李斯托着托盘,无法落下。   “臣已年迈,腹内消化减缓,自不宜多食。”   秦始皇这才摆了摆手,让宦官接过他手中之物。   让后道:“卿今日对医道有些涉猎?”   进入闲聊模式,李斯原本端着的脸也轻松了不少。   “颇有心得,日后有闲暇再与陛下详谈。”   秦始皇点了点头,“所呈何物?”   李斯看了看张苍,后者前行一步,“陛下,乃臣近日所编纂的小书,期望纳入蒙学。”   秦始皇掀开锦布,只见一本小册子上写着四个篆字。   “数术启蒙。” 第231章 阴阳之道   秦始皇翻看了几页,点了点头。   里面内容确实很浅显,适合开蒙。   “你那本数术大书,进展如何了?”   张苍腼腆一笑,“尚在编纂之中,陛下还需再多等些日子。”   “数术精妙微小,不比其他学问。虽诸子皆称其为小道,但其中之理蕴含广大。”   张苍大感认同,陛下此言说的可太对。   “朕这里有一物,可助卿一臂之力。”   秦始皇从桌子上的小册子里拿出了一页纸,命宦官递给张苍。   张苍起身接过,一时呆愣原地。   “珠…珠算?”   “此物如何?比算筹更加便捷。”   张苍对于数算一道十分的精通。   太一、两仪、三才、五行、八卦、九宫、运筹、了知、成数、把头、龟算、计数无一不通。   筹算之法更是被其玩出了花。   “陛下,此物非常有用啊!”   “此物名为算盘,是取太一、两仪、三才之法,以十为极数,依次百千万,与数算一道最为趁手。这本是商家所求之物,朕观其用法非常适合数术,便也与你一份。”   算盘图样   张苍再拜,起身时脸上已有泪痕,“后世数术之人,皆需拜陛下赏赐!”   秦始皇笑了笑,“无需如此,这并非朕之功绩。”   几人了然,必然是神人所赠之物。   张苍先前得了许多计算公式,初接触时废寝忘食,整个人被搞得很憔悴,引以为傲的肥膘都没了。   这段时间听闻陛下时常读老庄,他也学着读了读,便彻底放开了,随遇而安在学问上倒是有了些进展。   加之云恢时常拉着他走街串巷,体重不仅补了上来,还增重不少。   “卿这本书稿朕命人印制,二三月后便可传遍诸郡学室。”   “陛下以为数术非小道?”   张苍听着意思,秦始皇对于数术非常重视,印刷工室最近一直在忙诸子百家的书籍,根本不可能再有闲暇印刷其他。   除非动用月报的印刷工匠。   秦始皇从袖中掏出了手机,晃了晃,“卿可知此物原理?”   张苍和云恢第一次看到传言中的神物,顿时都瞪大了眼睛。   一旁的李斯依旧老神在在,他比两人要了解的更多。   此次献书,是他听闻了风声,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所下滑。   知晓后事如何的他,认为这是必然的结果。   但是身边的人,包括李由,其才能都不可能被陛下所忽略。   自己儿女与嬴姓宗室结亲甚多,位置再高也不过左丞相。   今日陛下诸多动作,明显有平衡诸臣的想法。   不妨推两个能够取悦陛下之人来撑撑场面。   见秦始皇从袖中拿出手机后。   李斯便知道此事并未引得陛下不快。   “臣等不知!请陛下解惑。”   张苍面色恭敬,对于改变大秦状况的事物,他有着尊崇之心。   要不然哪有五日一次的休沐之日。   这是他们这些吏员最赞扬的事物。   “此物算是人道极致,其背后原理,不过〇与一而已。”   张苍瞬间明了,“二为极数?”   秦始皇点了点头,“八卦之中,阴阳二爻,最为形象。”   说着秦始皇在一张白纸上画上了阴爻和阳爻。   - -   —   “〇为阴,表示关闭,断开。一为阳,表示链接,打开,就像这样。”   秦始皇按了一下手机的按钮,屏幕顿时亮了起来。   张苍猛然一惊,便看到那光亮之中有一个圆圆的绿色大球。   接着屏幕又暗了下来,如同黑夜遮蔽了天空。   “臣不解。”   秦始皇笑了,“有生于无。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老子《道德经》中内容,张苍有些不解,陛下为何引用这句话来解释。   “卿可以想象一个画面,这个世间的所有一切,都在不断地连接和断开。而数术将这一切的大数涵盖其中,便可成为一个虚幻的世间。”   李斯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苍若有所悟。   就连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云恢都低声惊呼。   他们不是想象不出那样一个世界。   因为这种事情一直都在发生着。   那就是《易》。   他们为何如此坚信卜算的力量。   与其说是寻求天道的启示。   不如说是将此刻所发生的事情用阴阳代替,来推算未来的发展。   不过卜算是随机的,只是将人向那个算出来的随机结果上引导。   但秦始皇口中的大数明显不是随机的。   他的意思是要将所有的随机事件全都罗列出来,然后在这些选择中找出最优的未来走向。   李斯忽然有些惊恐,连忙制止了自己继续思考下去的想法。   随后深呼吸一口气,彻底冷静下来。   然后看向一旁的师弟,见他此时面露挣扎之色,脸上冷汗直冒。   “痴儿,醒来!”   一声低吼将神游万里的张苍唤醒。   另一边的师侄眼神也清明了过来,随后便向李斯躬身。   张苍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多谢师兄。”   然后看向秦始皇,只见后者微笑坐在上首,对着他点了点头。   “陛下,臣失礼了。”   “无妨,但凡谁知晓这些事情,都会陷入莫名的猜想之中。朕初闻这些事情,状态不比卿好多少。”   张苍苦笑,“陛下是嫌弃臣一身肉太多啊?”   秦始皇笑了笑,“何须此言。”   他自然知道劳心者所付出的东西,自己何尝不是那个劳心的人。   这些来自上古的学问,用最简单的方式,来描绘这个世间的一切。   无论时光过去多久,无论后世的东西有多奇妙,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源自对此处世间运行规则的最朴素的观察与总结。   秦始皇收回了案上的手机。   后世有人突发奇想,写出了大秦的人列计算机。   秦始皇很感慨,原来士卒还可以这么用。   “陛下,动脑子太累,您上次说的劈柴禾臣试了试,结果不咋好用。倒不如多吃些美食来得好些。”   秦始皇苦笑不已。   一旁的李斯出声道:“陛下那是见你太肥,会影响身体康健。今天又得了一桩秘闻,日后可随为兄学习医道,分分你的心神。”   张苍不以为然,“与其学医,倒不如学庖厨的手艺。等上林学宫建成,臣到希望能有庖厨之人来传授美食之道!”   秦始皇听了哈哈大笑,“卿若有此意,不若你来教学如何?”   张苍顿时兴奋了起来,“陛下即出此言,臣就算是得了诏令了。所有要学习美食之道的人,都得会数术才行!”   秦始皇只是淡笑,心想日后食肆之中都是谈论方程几何问题的人倒也是一番奇景。 第232章 少年比斗   殿中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秦始皇看了看一脸欢笑的云恢,发现这个清瘦的小孩如今真正成了一个贵族子弟的模样。   可以看出李斯对其的培养很是尽心。   “法疏啊,你父身体如何?”   云恢连忙施礼,“父亲前些日来信,正准备春耕事宜。另外春茶将采,今天多几间炒茶工室,他打算挑些好茶,送给陛下品尝。”   “你父亲有心了。”   秦始皇笑了笑,多年难得有人惦念,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好。   喜做事很有分寸,上次来国都,就选了一些农产,东西不多,倒像个拜访老友的远客,不贵重,但胜在用心。   三人离开了宫廷,李斯便与两人分别。   “近日天气晴好,找个日子去祭奠一下你师父。”   离开时,李斯淡淡说道,言语之中有些落寞。   法疏躬身,却并没有言语。   张苍难得的没有用言语讥讽,只是看着进入马车都需要仆从搀扶的师兄。   微微叹息了一声,“师兄这一载苍老了不少。”   “师叔,师祖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怎么想起问他老人家来了。”   “只是好奇究竟是怎么样一个老师能够教出这样出彩的弟子。”   张苍拍了拍这个小子的肩膀,“少在我面前说些谄媚的话。”   然后他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年我随师父在兰陵时,才十多岁,比你还要小一些。   我的印象中,他是个经常面带笑容的宽厚老者。   经常会沽一壶酒,对着远山枯坐半日,时常杯中酒水洒落都不知。”   说着说着,张苍似有触动,眼圈一下红了起来。   “后来,春申君被刺杀身亡,他的兰陵县令也被免去。老人家郁郁终日,不久后也逝去。临走时仍旧惦念着自己那篇《劝学》。”   说到此处,张苍忽然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似乎像个委屈的孩子,想到了逝去的疼爱他的人。   车厢里的云恢神色黯然,对于那个逝去近二十载的老人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同时感慨时光飞逝。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当年孔夫子对这大河的感叹此时感慨更深了些。   “今年要去兰陵看看他老人家了,你这个徒孙肯定很招他喜欢。”   张苍哭了一阵,用袖子抹干了泪水,做了个决定。   “师叔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他老人家最喜欢师兄,你是师兄的弟子,又与他极像,所以我敢笃定。”   云恢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的人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马在御史府停下,两人下了马车,便见门口有一人粗布麻衣,用斗笠遮住了面容,背靠着一旁的门框。   两人瞥了一眼,便直接走过。   却不曾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多日不见,故人都不识得了?”   云恢转过身,看到那戴斗笠的少年,顿时笑了起来。   “你这身打扮,像是个墨家之人。”   张苍看着那戴着斗笠的少年,有些意外。   “老将军怎么半路就将你放了回来,莫不是你小子被逐出了师门?”   原本一脸菜色的韩信此时已经变了模样。   虽然衣着朴素,但其一身骨肉丰盈了不少。   此时正双手抱胸,一脸自信神色,“二师父此次命我出山,是为了却一桩心事。”   说着他看向云恢,“如今我学了弈棋,你可敢与我一战?”   云恢笑了笑,“我不会弈棋,不如比武如何?”   韩信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不会弈棋,怎么可能!法家传人竟然不会弈棋,你说出去谁信!”   张苍哈哈笑了起来,“我这位小师侄的师父呢非常善于弈棋。可惜在收他为徒的时候已经去世了,我们两个师伯师叔自认为不是其对手,便没有教授他对弈之道。”   韩信眯起了眼睛,对于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云恢出生小吏之家,连云姓都是新得的。   廷尉李斯代师弟收徒,倾心教育,比亲子投入的资源都大。   那位奠定如今大秦律令的韩非他也知道。   那是一位传奇人物,只是结局令人唏嘘。   二师父时常谈及的往事中,其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我还未习武,咱不能与你比武。”   韩信垂头丧气,他确实还未学武。   原因很简单,自小贫苦,能够填饱肚子都是奢望,哪还有力气去学习那耗费体力的东西。   这些时日虽然拜王翦为师,可是他只是学习弈棋,兵家之学并没有开始学习。   倒是那位苍老的二师父问了他很多问题,大到对世间各种事情的看法,小到自己日常琐碎。   直到前几日,老人家才发话,让他离开东乡。   说是让他看看蓝田的变化,顺便了却一桩心事。   回归之后,开始学习兵家之法。   这段时间似乎是一个相互了解的过程。   王翦不仅问了他很多问题,同时也讲述了自己以及王氏的过往。   以及大秦的来历以及现状。   老人家虽是武人,但心中学问渊博,对人对事往往有看得十分透彻。   韩信此次半路出山,其中一件事便是要赢云恢一场。   不曾想苦学的对弈之法,竟然碰到了一个从未学习弈棋的人。   这还比什么。   云恢也没想到,这位初见便佩剑而行的少年竟然不会武功。   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张苍见两人情况,一时来了兴趣。   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眼见得日头正午,不如咱们去比吃饭如何?”   两位少年看向这位肥胖的中年人,脸上并没有嫌弃之色,而是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韩信自从入了东乡,日常吃饭便没了限制,原本瘦弱的身体也养了起来。   对于吃饭,他是有自信的。   因为这是兵家的日常训练之一。   二师父说他少年时一顿饭能啃一头羊,韩信虽还未做到,但半头还是试过的。   云恢与他年纪相仿,体态相近,想必饭量应该也差不多。   两位少年对视一眼,都是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遍。   同时看向张苍一脸的杀气。   张苍吓了一跳,“不同意就算了!杀气收一收!”   “同意!” 第233章 如此比试   比赛项目定了下来。   比赛内容却有了很多选择。   张苍对于饮食一道很有研究,要不然也不会打算成立庖厨之学。   “三处地方比较适合你俩相比。”   张苍伸出了三个指头,“一为闾左的粟饼老店,陛下刚写了个招牌与他家,正好可以瞻仰一番。其肆中饮食多样,可混可素。   二者为新开的万胜汤饼,听闻葱花鸡蛋汤饼做的极好,这东西最能比较人的食量。   三者闾右的东胡烧烤,东胡王的产业,草原的羊和东北百族的豚。味道极美。”   细细品评三处食肆后,张苍看向两个少年。   云恢一脸坦然,“让信先选!”   韩信则是一脸懵,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张苍看向韩信的表情,便知道了其中缘由,这孩子离开咸阳时,这几家店都没有宣扬开呢,自然不了解这段时间国都遍地开花的热闹景象。   “这样说吧,第一个可以荤素搭配。第二个主打的是汤饼,比较寡淡。第三个是纯肉食。看你想吃啥,随便挑。”   韩信这才明白过来,看向云恢一脸淡定的神色,他有些不好做决定。   云恢居住在国都,这些食肆定然是都去过的,了解信息肯定比自己要全面。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可是自己这明显是知己不知彼,如何获胜呢。   “我全都想吃!”   既然不好选择,那就不选了。   云恢愣了一下,看向韩信多了些敬佩。   张苍则是拍了拍手,哈哈大笑,“好小子,果然是找到了名师,开始打破规矩了。”   韩信抚了抚自己头上斗笠,“先二后三再一,三局两胜!”   他的意思是先去汤饼店,再去烤肉店,最后在去粟饼店。   说完看向云恢,“如何?”   “我无异议。”   张苍拍掌,“既然如此,那就出发,路上再谈规则。”   三人再次上了马车,张苍掏出了车厢里的笔墨,开始书写规则。   “第一场比食速,两碗汤面,先吃完者胜。   第二场比食量,半刻钟吃肉串最多者胜。   第三场嘛……猜食材,美食自然要品尝,不可浪费。你们两人各挑三种食材让庖厨做好后,由让对方品尝,猜中者胜。   这场比试,所有食材皆不可浪费,违者判输。”   两人看了张苍那潦草的隶书,点了点头。   规则并无偏向,尤其最后一场,完全看两人对食物的了解。   两人幼年贫苦,都没有吃过什么美食。   但这段时间都在过上了贵族生活,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尤其韩信,王翦年纪大了,饮食不再追求量大。   反而对于国都传出的食物,越做越精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韩信自信自己绝对不输于云恢。   云恢确实和张苍四处逛荡,对于国都食肆十分了解。   但是若说其真的能够占据优势,也不尽然。   一场比试,胜负犹未可知。   “比斗自然要有彩头!”韩信看着云恢,说道,“你我年纪相仿,输者要称弟。”   万胜汤饼人来人往,香味飘荡在大街之上。   店铺门口敞开,一旁有三个巨大灶台,一只锅里分开九个格子,里面翻滚的是臊子。   起于两个锅里翻滚着热汤,用来烫面。   汤饼现做,四五个庖厨用大擀面杖摊开一张大饼。   饼子擀得透明,用长刀切成细丝。   一碗汤饼,三两面,二两汤,一两臊子。   满满一陶碗,只需三钱。   2002年11月,在青海省民和县喇家遗址的发掘现场。一碗四千年前的面条。   店中仆人认识张苍,得知其来意后便引上二楼。   相比楼下,这里有隔间,相对安静一些。   “客人,此物为沙漏,可以用来计时。上方细沙流尽,便是半刻。”   张苍听说过沙漏,这是自宫中传出的计时工具,十分准确。   “往常都是一刻一时辰的沙漏,你们这到是新鲜,有半刻的沙漏?”   张苍看那沙漏上还有刻度,便知道这是定制品。   玻璃自从出现在大秦后,先是用于封门窗,再者就是富户们建暖室。   后来传播开来后,便日益扩展。   什么灯罩,茶盏等等数不胜数。   如今还能定制沙漏了。   “此物为后厨计时所用,不想今日能帮到客人。”   韩信把玩着这两头粗中间细的玻璃制品,很是好奇。   “三位稍后,汤面马上就来。”   店中有九种臊子。   韩信和云恢两人选了同样的葱花鸡蛋。   张苍也在两人的好奇注视下选了酱肉面。   “看什么,我也没吃饭。”   不到半刻,三陶碗热腾腾汤面端了上来。   张苍让店中仆从帮忙记录,他也参与了比赛。   三位店员齐声开始,三人呼噜之声便开始了。   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这场面,直道新鲜。   张苍叫了三小碗面,也就巴掌大小的陶碗。   所以几口便可吃完。   等云恢将碗中面汤饮尽,却发现自己师叔已经在那剔牙了。   咚咚两声。   云恢以毫厘之差,赢得了第一场。   韩信心中暗暗道苦,心中急切想要赢下此场。   结果面汤太烫,差点没开场就输了。   一步慢步步慢,就差一点。   “行了,第一场云恢胜!另外店家,您这沙漏可贩卖?”   “哎呀,客人这个我得问问主人。”   张苍多掏了三十钱,这才满意的将三个沙漏收入怀中。   下一场是食量比试,这东西可以用得上。   东胡烤肉在闾右。   店中有专门外送服务,这在咸阳是首创。   一些闲散的人因为这项业务也讨了些生计。   正是晌午,大院中露天摆着坐席。   边上就是炭火炉子,滋滋啦啦的声音都能将饮酒吃肉的声音压下去。   “这么多人?”   韩信看着满院谈笑之声,顿时觉得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集市。   “人多热闹,这场比试可有信心!”   韩信看了看一脸笑意的云恢,自不能输了气场。   “自然有信心!”   说明来意之后,食肆主人顿时对着食客宣布了这个消息。   听说有人比试,好热闹的自己欢喜。   在众人围观中,三盘烤肉端了上来。   半刻钟,食者最多为胜。   “诸位,看好了,沙漏颠倒,准备开始!”   不知何人搞了一个小鼓。   咚的一声,三人甩开了腮帮子开始撸串。   三个沙漏很快漏尽。   又是一声鼓响。   四周欢呼一片。   店主人站在张苍身后大声呼喊。   “三十一串半,这位先生获胜!”   一旁两位少年相视一眼,一脸无奈。 第234章 互有胜负   离开了热闹的东胡烧烤。   三人扶着肚皮来到了左闾的粟饼食肆。   “师叔,这次你不要吃了好不好?”   云恢闷了一路总算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张苍一脸不解,“为何,你师叔我还没有吃饱呢?”   韩信翻了个白眼,“苍先生,您这食量太吓人,我俩光看你吃了,影响我们比试。”   这次的结果韩信以两串险胜云恢,三局两胜,前两局算是打了平手。   “我可没拿你们两个的烤串!”   张苍一脸得意,感觉这比试可真有意思,不由佩服自己的妙计。   “师叔,这次你要参与,我俩就不比了。”   “对,您不能再参与了。”   看着两个少年同仇敌忾的模样,张苍只得应允。   “不参与就是,你们比,你们比。”   已是末时,食肆人流渐少。   张苍喜道:“来的正是时候。”   抬头看到食肆门口招牌已经换了模样。   小篆书写的粟饼食肆四字,线条微粗,字体匀称,中正大气。   正是秦始皇亲手所书的字迹。   张苍指着招牌对两人言说先后事情,云恢感慨,韩信赞叹。   “想不到如此之人,竟干成了这样的事情。”   “人言天命不予,这粟饼公却以残疾之身,成就如此事业,可见天命也争不过人为。”   三人议论着来到堂中。   侍者迎了上来,“苍先生,主人今日在内堂。”   张苍与粟饼店主早就相识,当年粟饼店主四处卖饼时,他时常光顾。   后来粟饼食肆开张,有几道菜还是他的主意。   所以诸多侍者都认识他。   “哦?倒是巧了。你家主人今日没有去诸店中巡查?”   侍者边引路边言道:“先生说笑,主人所行只是担心我等不尽心,谈不上巡查二字。”   来到后厅,便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正在训斥两个下属打扮的人。   “如此食材怎能端上厅堂,还好没有客人吃到,若是吃出了事情,诸位可不是丢了这份工这么简单。”   “主人,苍先生来了。”   听得侍者通报,那人连忙转身,脸上的怒气这才消散,换上笑容冲着张苍拱手。   “先生见笑了,这边请。”   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三人引到偏厅。   侍者倒了三杯清茶,香味弥漫间张苍挑了挑眉头。   “这是什么茶?”   “哈哈,小店让南人特制,掺了木犀花,因此有了些花香。”   “嗯,味道不错!”张苍赞了一声,然后问道:“主人家为何发怒,听你言语似是出了不小的差错。”   中年人一叹,“店中采买了一批山菌,今日发现有毒菇参杂其中,幸亏庖厨之人淘洗时发现,不然恐酿成大祸。”   张苍悚然,“这可不是小事!”   云恢也是一脸郑重:“山中菌菇种类繁多,若真是如此,平准令定然要彻查交易事宜。”   粟饼店主点了点头,“此事已经告知治粟内史的吏员,我也让采买之人小心检查。   入口食物需慎之又慎,这件事也算给我提了个醒。”   韩信听着三人交谈,只觉得无趣。   “第三场比试可否进行?”   众人这才转移了话题。   “听闻先生领着两位小先生比试,我便让庖厨做了准备,不知这第三场规则是如何?”   张苍便把第三场的规则说了,粟饼店主大加赞赏,“先生妙计,这倒是考验食肆中庖厨手艺。”   在不影响食肆正常运转的情况下,粟饼店主给了三人最大的支持。   仓库打开,让两人先后挑选食材。   韩信当先进入,一到仓库顿时傻眼。   这仓库非常大,木制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细看之下,架子上还挂有木牌,上面分类详细。   走到里面,温度渐低。原来是最里面有一个小型冰窖,上面几根麻绳,皆有文字,上写的是各种肉类。   最后还有几个大缸,韩信走近后缸中一阵水花翻腾,是各种鱼类。   “如何,小先生挑选何物?”   侍者见韩信一脸茫然,便开口询问。   韩信眼睛一转,便问了一句:“这里何物做出来和原本味道相去甚远?”   侍者想了想,便跟韩信说了几句。   韩信笑了笑,便道:“就这三种!”   云恢看韩信一脸从容的从仓库中走出。   身后侍者的漆制食盒已经被盖上了黑布。   “该你了!”   云恢皱了皱眉,走进仓库也傻眼了,这该怎么挑。   他心中暗自思量,好奇韩信为何如此迅速就挑选了出来。   转身看了身后的侍者,顿时了然。   很快,在韩信的一脸惊愕的表情中,云恢也走了出来。   “两位稍后,我即刻便让庖厨制作。”   食材选好,三人便在偏厅等候。   张苍跟粟饼店主闲聊。   “主人家好运气,难得有人能够获得陛下赐字。”   粟饼主人确实一脸感慨,“陛下所赠,不可推辞。只是如此之下,恐为其他人所妒忌。”   张苍喝了口茶,默然不语,这食肆主人看得清楚,所以并没有让人宣扬这件事情。   秦始皇也考虑到这件事情对食肆的影响,那幅字也是让殷从私下转交。   两人聊了一阵,六道菜品依次上来。   两个相对而坐的少年看向案上之物,脸上都是疑惑之色。   张苍左右看了看,摇摇头。   “怪哉,我竟一个也看不出这些菜品,可是店中新出吃食?”   粟饼店主淡淡一笑,“并非新品,只是让庖厨之人稍加掩饰。就看二位小先生对食材了解多少了。”   两人皱着眉,用筷子夹了菜开始辨认。   小碟中的菜并不多,三道菜很快进口。   两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旁侍者早就准备好了木牍。   韩信将木牍拿在手中,一咬牙写下了三个名字。   云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对于韩信挑选的三个食材,他本来是有信心的。   可是经过庖厨做了出来之后,一时间竟有了些犹豫,自己先前所认定的几种食材是否正确。   两人写就。   张苍也有些好奇,想要去看,两人却是使了个眼色,互换了手中简牍。   “哈哈哈!”   两个爽朗的笑声同时响起,又同时戛然而止。   张苍看着俩人大眼瞪小眼,顿时心中了然。   唯有店中主人不解。   “两位为何如此表情。”   “还能如何,都没品对!”   一场比试,最后竟是平手。 第235章 路途风景   大道之上。   韩信面带笑意,冲着两人拱手。   “此番来国都,信谢过两位款待,此一场比试胜负未分,日后再行比过!”   云恢笑道:“恢随时恭候!”   “就此别过!”   “一路平顺!”   张苍看着两个少年,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一直到韩信的身影融入人流之后,云恢才转过身来,脸上笑意未减,倒是多了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如何?”   “人生难得同行之人,感觉很好!”   张苍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小师侄的肩膀,以示鼓励。   韩信走在人潮之中,好奇着国都的变化,也同样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此次出山,已经不虚此行。   他更期待蓝田大营内的东西会不会给自己更大的惊喜。   此次离开东乡,王翦给了他很多时间。   让他归乡一趟都是充足的。   但韩信心中却有执念,“此生必要衣锦还乡。”   王翦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得知韩信要徒步离开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不喜束缚,坐不惯马车,其又未学马术,只得步行。   韩信倒没觉得有什么,自己从故乡一路步行到咸阳,不也走过来了吗?   此次他打算游历内史诸县,他想要看看大秦之所以成为大秦的原因。   蓝田距离咸阳不远,也就一百五十里左右,两三天的路程。   春天的时光总是让人感觉很舒坦。   渭河的水汽滋润着馆内的土地。   一时小雨蒙蒙,日头不见。   韩信紧了紧身上衣衫,斗笠能遮雨,却无法遮过微冷的清风。   “哟,谁家娃,这天还要赶路呢?”   路边一个身穿羊裘的老农牵着个健壮的黄牛,身后跟着个半大孩子。   见韩信衣衫单薄,便出言问询。   “老先生,附近可有传舍。”   那老者停了下来,一旁挂着鼻涕的孩子瞪着大眼望着他。   “哟,那得再行三里路嘞,你娃这身打扮,是不是个侠客呢?”   韩信笑了笑,“我要去蓝田,并不是侠客。”   “哦,可有照身?”   韩信点头,从怀里取出竹牌。   老农看了看,便笑了起来。   “还是个是国都来的公子,这新的照身我还是第二次见。”   老农将照身递还给了韩信。   “你跟我去乡里,在亭长那里登记一下。天马上就黑了,你这娃在野地里很危险。”   “那就多谢老先生了!”   韩信躬身施礼,此次游历内史正是要看看黔首生活。   “不要叫我先生,我名舍,家里排行第二。你可以叫我舍老二。”   老农领着韩信,走向不远处冒着烟火的村落。   “舍老伯,你们里中可以留宿外人了吗?”   韩信自然不能如此称呼这位老人家。   “这是才改的规矩,以往不说留宿外人,遇见你这种到处逛的娃,就得将你绑了送游缴。”   韩信心中了然,大秦在故地大改了律法,其中诸多法令,让他看过后很是赞赏。   不愧是以法治国的大秦,其律令之周密,让人赞叹。   “现在日子好过了,去年又免了三成田赋,家中余粮已经能吃到明年了。”   舍老伯念念叨叨,说得尽是些乡里间琐事。   可是通过这些零碎的话语,韩信能够感受到这位老农对于大秦那位始皇帝的推崇。   虽然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关于这位的任何言语。   “舍老伯也做过秦卒?”   韩信出言相问。   “老秦人都是秦卒,不然那么好的水田怎能轮到我呢!”   老人脸上有了些缅怀的神情,“打仗太惨了,我兄弟五个只留了老汉和五弟。”   韩信深呼了口气,水汽夹杂着杏花的香气冲入鼻孔,似乎也冲淡了这些许的哀思。   “到咧,我先带你去寻亭长。”   舍伯将曲辕犁放在牛身上,吩咐了那半大孩子几句。   “让你大母宰只鸭,用白面蒸些馍馍。就说家里来了客人。”   此处乡里偏僻,并不在大路边上。   韩信不知道此地何名,老农也未曾提及。   这里外有一条小溪流过,溪边竟是盛开的杏树。   亭长是粗犷的络腮胡男人,脸上有着数道伤疤,面目有些狰狞。   看到韩信掏出的照身,眼睛顿时一亮。   “公子因何来此偏僻之地?”   眼神中有些审视的意味。   “家中师长让小子游历内史,见有小路可以绕行,不曾想却是绕了远路。”   亭长将照身放好,小心从身后书架上取出一张薄纸,用油墨轻轻刷在照身之上,按压之后,便有印象在纸上显现。   老农第一次见这景象,不由得赞叹。   亭长似乎在做一件很庄严的事情,将反正面都印好后,将纸张放在一旁。   韩信这才发现,那纸张之上有着淡淡的红色条纹,自己的照身帖正好被印在一个方框之中。   这亭长将印刷的内容抄录在下方的横线之上。   “今过境,于舍家留宿一日。”   亭长记录完毕,小心放好纸张。   才拿了一个帕巾小心擦拭掉照身上的油墨。   韩信双手接过,躬身施礼。   “明早辰时,会有东去的商旅从大路过。你只身行走,最好结伴而行。”   “多谢亭长告知,明早我会随商旅而行。”   从亭长处出来,韩信转身,眼中闪着光芒。   “小公子,还有何事?”   老农在看到亭长登记后,便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认为这位衣着朴素的小子定然是哪家公子。   “无事了,多谢舍老伯带路,让信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老农倒是觉得有些稀奇,“小公子糊涂了,这小吏家中皆是案牍,哪有什么风景!”   韩信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一个国家的律令在严密,也不过是简牍之上的文字。   如何将这些文字付诸于现实,这不仅仅是需要制定者的强制执行。   还有无数个小吏,如此庄重,如此细致,如此贴近实际的去执行。   路上风景,何必只是山野清风。   跟随老农回到家中。   茅屋小院,正堂三间,左右各有厢房,灶台建在一处草棚之下,正有一个老妇人在其中忙碌。   烧火的是那个小孩,看见自己大父身影,带着喜色叫了旁边低头做饭的老妇人。   “来得巧,先去正堂候一会,一刻后就能吃饭。”   此时天色已晚,阴雨不知何时散去。   迎着漫天的红霞,在这处无名的小乡里,无数炊烟渺渺。   试试番茄的AI 第236章 商旅之路   夜晚的星空高远。   韩信坐在东厢的门槛上,看着漫天的星光,一时陷入痴迷。   “娃,还没睡?”   正堂门口出现老农的身影,手中托着一个油灯。   “我家就着一盏灯,给你用吧。”   韩信站起,连忙道:“舍老伯无需如此,信也是贫苦出身,夜间也少有灯火。”   油灯下的老农憨厚一笑,“小公子气度非凡,日后定然是闻名天下的人。”   “信有此志向,只是不知何时能够实现。”   韩信站起将烛火吹灭。   乡里间多爱惜灯火,一点灯油都很是节省。   小院中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接着天上的浮云飘散,露出了遮盖的圆月。   漫天的月光撒下光亮,照耀这个小院,如同一盏不灭的白灯   老农见韩信如此,心中多了些赞叹,是个惜福之人。   “星星好看呢!新月之时更加壮观,漫天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点。”   碧空如洗的天空,星光因月光的缘故隐去了一些。   “月有圆缺,也影响着星光变化。”   韩信感叹了一声。   漫天的星辰亿万载便已存在,漫漫人生,能够看到的变化又能有几何呢?   天光大亮。   韩信辞行这户人家,按照昨日亭长指引,去往大路。   老农笑着送别,之后来到东厢房内。   便看到席上被褥已经叠放整齐。   “果然是个知礼的公子!”   他抚了抚被子,见今日天气晴朗,便想着晒上一晒。   等他抱起被褥,却发现被子下有一点金色闪耀。   “哟!这公子这是把金子丢在床上了!如何是好啊!”   他急忙跑到屋外,那里还见到了韩信的影子。   坐在商旅的车架上。   一旁是个赶车的中年人。   “哈哈哈,我儿与你这般大时,也是向往天下风光,要学夫子周游天下。如今好了,去做了夫子,却没有闲暇了。”   这一行人是琅琊郡的商旅,此次运输了一些海边的干货到国都,收获颇丰。   “兄长年龄几何,竟做了夫子?”   “二十有四,去年县中开了学室,他便去当了夫子。前年就成了婚,到现在也没诞下子嗣,倒是收了四十个多个孩童,整天当亲子看待。愁呀!”   中年人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韩信笑了笑,这人眼愁苦,脸上却无半分。   “乐伯也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哈哈哈,你们有才学的人骂人都是好听的!”   名叫乐的男人始终带着笑意,看向韩信的眼神中有些怀念神情。   爽朗的男人在马车上笑着,声音传遍四野。   “乐伯你们东去不应该走函谷吗,为何绕行到武关,这似乎是南下的路。”   韩信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蓝田在咸阳东南,是出武关南下的道路,而回归琅琊最快的道路是出函谷,沿驰道东去。   商路顺着灞水至蓝田显然路途不对。   “哈,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冬末来国都,贩卖完手中货物自然有了钱财,自然不能空手而归。这不仅可防山匪贼盗,也可多些受益。”   韩信恍然,原来这些商旅自保之道在这里。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心中暗自称奇便又有了疑问。   “我闻长安商贸多货物,为何不从其中购完,我见您这商队还有诸多空车。”   乐笑了笑,耐心说道:“长安商贸货物齐全不假,但其中易手多次,货价上涨,我们之所以不全在其中收购货物,自然也是如此。   有些货物需在当地收购最廉,在我们本地售出后才可得财货多。”   韩信不由得佩服这位商旅的领头之人,眼光独到啊。   “此次我等至上雒(luo)改水路,经丹水南下,至云梦。然后顺江水东去,行至会稽郡。近日听闻会稽有了海路,到时便可顺海路北上。   一路上收购的茶叶,丝绸,山货,陶瓷等等到时已经装满了舟船。如此至琅琊便已是深秋了。”   简单搞个地图   韩信听着乐伯言语,脑海中勾勒着路线。   乐伯说得很顺畅,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路程。   “乐伯才能可称大商贾了!”   身着麻衣的乐伯只是摆了摆手。   “陛下有言,天下财富万千,商贾敢动心分否?以往我是不敢想这些事情的,以后嘛……趁着尚有心力,有生之年也想西出玉门瞧上一瞧。”   迎着春风吹拂,中年人的鬓角飞扬,脸上有神往之色。   韩信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如此之人,如此之志,让他有了些触动。   “小子,前方便是蓝田,你我可要分别了!”   车马停稳,韩信跳下车来,站在路边躬身。   “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若乐伯再到咸阳,也知会平准小吏,言韩信故交。到时信自当设酒宴,在听乐伯言一路见闻。”   “哈哈,你小子果然是个富家公子!乐伯到时定然叨扰!”   韩信在拱手,并未多言。   商旅继续行去,不一会便成了一行黑点。   坐在马车上的乐伯赶着车,脸上笑容渐渐凝固。   他念叨着韩信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韩信?韩……信……象棋!竟然是他!”   马车陡然停下,引得后方之人惊异,以为是前面有贼人拦路。   “兄长,出了何事!”   乐伯摇了摇头,看向后方,早就没了韩信的身影。   只道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大秦这么大,再相见之日恐怕无期了。   “无事,继续前行!”   韩信先去了蓝田县邑,得了文书,才不紧不慢的赶往蓝田大营。   只是还未到营口,便遇到一队车马。   韩信并未上心,那为首的车子却停了下来。   从上面下来一个黑衣青年。   见到韩信四下打量了几眼,脸上浮现笑容。   “韩信,还真是你!”   韩信看着之人,脑海中隐有印象,“甲兄!”   墨甲笑了起来,“怎得,几月不见连我都不认得了?”   “兄长变化太大,信一时不敢相认。”   “上车再言!”   去年韩信出问,随王翦看到了秦始皇为他加上的四枚棋子。   当时于墨甲有过一面之缘。   韩信对于火炮非常感兴趣,墨甲也难得遇见一个如此热切的少年,一时相谈甚欢。   自上次一别,过了七八个月,再相见,墨甲惊叹于韩信的成长。   “这才半载,信你这个头可着实高了不少。”   相比去年,这小壮实了许多。   “兄长变化也大,脸黑了这么多?”   墨甲笑了笑,“此番去了趟会稽,自然需要一番装扮。”   说着,沾湿了手指,在脸上抹了一下。   韩信这才恍然,原来会稽郡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是这位所为。 第237章 刻度时光   车马在营门口经过了层层检查。   韩信的文书也被核对了数遍,这才准许入内。   这次来韩信发现这里的守卫又有提升。   “此地越来越严密了!”   墨甲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   “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蓝田大营会成为一个专为东工守卫的地方。”   这话说的奇怪,韩信所知蓝田大营是秦军中心,各方军报皆都汇聚于此。   现如今有三公之一的太尉屠睢坐镇,调令天下兵马。   为何说是成了守卫东工的地方。   见韩信不解,墨甲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过多解释。   在得知韩信此来的目的后,便先引着他来到火炮营地。   这里已经独立出来,由方士卢生主事,公输之人协助,对火炮进行优化。   平整的土地上,前方二百米外用土石堆成了一个斜坡。   刺鼻的硝烟仍然飘荡在场地之中,有个身着方士衣着人站在一个巨型的铁炮旁边,检查火绳的燃烧孔。   宽袍大袖的衣着被改成了同军卒一样的窄袖,飘扬的下摆也被裁断,下面穿着胡人的长裤,只有色彩与花纹才能看出一点方士衣着的特点。   此刻米黄色的衣着上满是黑色的痕迹,还有密密麻麻烧灼的小孔。   “组长,可有进展?”   卢生转过头,散乱着的头发飘动,脸上尽是黑灰。   看到问话之人,当即眼睛亮了起来。   “听着有人说话,原来是你小子!”   卢生掏出了耳朵中的软木塞,用小拇指掏了掏。   “准备实验定装火药了,你做的那个微秤还要提高一些精度。”   韩信只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的交谈内容太过专业,他有些不明所以,倒是明白墨甲黑脸的原因了。   “刚回来就给我难题?”   “谁让你是计量组的组长呢!”卢生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老墨匠那里又有了陛下的东西,属于你们计量组的东西。”   墨甲听闻眉头一挑,脸上多了些笑意。   “那我得赶快过去,这位是兵家那小子,你们好好聊一聊,或许能够给你一些帮助。”   卢生这才看向一旁的韩信,上下打量了这个少年几眼,“你是那个下象棋的?”   韩信拱手,“正是小子,今日特来看看兵家利器。”   “正好缺人,来搭把手!”   韩信撸了撸袖子,“做何事?”   墨甲走到营门口,看到韩信已经上手了,便摇了摇头,这下又多了个脸黑的人。   同农家一样,墨家和公输也进行了分组钻研。   由三家为首组成的统筹总组,下分实验组、计量组、火器组、工程组。   以统筹组下发的内容,到实验组进行验证,然后交由其余各组进行实用化演变。   所有学问并未分门别类,而是以用处划分类别。   这是秦始皇的建议,先以实用为主。   在这个时代,一些高级的理论对于大秦来说只是空中楼阁。   来到统筹组的小院,这里是最初的那个东工院落,笔直的黑色路面被清理的很干净,通往农家的实验地。   外围的工匠工坊已经被整体移除,现在分为四个部分,是四个分组人员讨论和绘制图纸的地方。   小院被整理的很干净,没有了之前的杂乱的东西。   往来的人员全都是拿着图纸和炭笔的人,行色匆匆,脸上多是沉思模样。   “这个东西应该属于工程组吧,总不能在单开一个分组。”   刚进门便听到了公输合的声音。   “暂不开分组,还是以实用为主,理论整合等上林学宫建成之后,通过教授时进行区分。”   这是相夫厘的声音。   应该又是遇到了难题。   “甲儿回来了。”   站在圆桌旁边的匠承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看到了墨甲。   其余几人都看向他,互相打了招呼,墨甲便开口道:“诸位师长,何事出了争论。”   匠承将一叠图纸摊开,指了指为首的名称。   墨甲不由得瞪大眼睛,“无线…通讯!”   厚厚一沓的图纸,上面图形众多,复杂中带着特殊的美感。   “这是陛下要求重点关注的项目,此物复杂无比,已经涉及了世间奥秘。”   墨甲喉咙微动,有些难以置信。   “万里通讯,这东西……”   “不可思议。”   公输合说出了后面的话语。   “所有涵盖内容皆都在这一叠图纸之上,只不过要将折叠图纸变为现实却是个漫长的过程。”   墨甲看着每张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名称。   火花发报机、电阻、电子管、矿石收音机等等。   复杂纷乱,涉及的内容是目前墨甲接触的知识的极限,有些已经超出了他目前的认知。   怪不得三人在议论这个项目要给那个组。   这项目真的可以单立一个分组,涉及范围太广了。   墨甲一时痴迷在了折叠图纸之中。   匠承却在这时唤醒了他。   “这个项目很漫长,先由实验组验证最基本的内容。还有工程组的人尽快定下这几种矿产,以便进行后面的内容。   而你们计量组现在要做的是这个东西。”   又是几张图纸,不过内容比较简单,涉及的方面还在墨甲的理解范围之内。   “钟表?”   简单的两个字,里面的内容却极不简单。   “一种精度更高的计时装置,以目前我们的技术可以很快制造出第一种的钟表。至于第二种,所需要的东西太过精细,目前只能放大制作。”   公输合看着墨甲翻看的纸张,解释了几句。   “用重力为动力源头,同刻漏一般,不过比刻漏更加巧妙。”   墨甲点了点头,他此时已经翻到了钟表的后半部分内容。   这是个更加复杂的装置,其精细程度不亚于他刚刚看到的无线通讯的内容。   “这是可以带在手腕上的计时器!”   “琅琊海港建造的大船要进行远航,这东西少不了,需要尽快。”   墨甲面色淡然,心中却暗暗叹气。   这是要上难度了。   “此物属于计量,便交由你们计量组了。老夫可是将偃师之术全公开了,此物对你来说并无什么难度吧!”   墨甲深呼了口气。   “一月之内会有成品。”   “好小子,不愧是墨家高徒,哈哈哈!”   一旁的相夫厘略有感慨。   “给时光以更精细的刻度,不知道是好是坏。”   众人一时无言。   随着越来越多的技术出现,他们心中时常会问这句话。 第238章 大秦钟摆   计量组的小院中。   一个木制的架子立在了当中。   木架中间有一个木质的装置,一个圆形的特殊齿轮被两个爪子扣住,上面固定着一个左右摆动的摆锤。   圆形齿轮的后面有一个缠着丝线的黑色铁权,带动着齿轮的转动。   钟摆擒纵装置,有兴趣可以去搜动图。   “组长,这是成功了吗?”   墨甲掐着自己的脉搏,看着圆形齿轮上红色指针缓缓转动。   身后有几个年轻的男女盯着那摆动的小铁锤,脸上神情各异。   这简单的装置,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哒哒的声音是擒纵叉控制齿轮的响动。   就像是人的心跳一般,富有鲜活的响动。   “成功了。”   小院的人欢呼一片,就像往常一样庆贺。   墨甲脸上却带着疑虑,对于这个计时装置,他仍有些问题。   其中最主要的是指针每走一格的标准,如何去确定。   秦始皇给他的计量单位分别是秒刻时。   除了秒,刻,时两个单位是现在人们熟悉的计量时间的词汇。   一天十二时辰,九十六刻。   秒的计量是根据钟摆的特性来的,若是小型的钟表,便只能用秒来计时。   这是世界的规律,原本就在那里,只不过最先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同了。   “其他部分零件尽快制作,出个三个不同标准的完成品。”   最基本的刻度标准需要到陛下那里去确定。   三个不同标准的刻度,可以界定最准确的那个时间。   “组长,这个装置呢?”   墨甲看了看简易的木质装置,笑了笑,“和往常一样,玻璃封装,送到统筹的展厅去。”   东工有了自己的作品陈列之地,所有有阶段性成果的东西都会被封装后送到那里。   这不仅是为了方便秦始皇偶尔带来的人观赏,也可以作为工学之后的教授样本。   一些人很快分工,开始其余零件的制作。   墨甲则看向了一旁的画着图形的纸张。   那是更复杂的钟表设计。   “手表?”   这个东西的精细度太高,以现在的条件根本不能复刻。   只能在不追求精度的条件下,将其等比例放大,然后再逐步的缩小尺寸。   期间也需要做一些辅助用的工具,比测量和打磨用的设备。   还需要冶炼工业的辅助,这个得向工程组协调。   这件东西就不能用木质的了,上来便需要用金属的构件。   墨甲长出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现在就像身处大山之中,越过了一座,抬眼望去,不远处还有更大的一座。   在忙碌的工作后,他最喜欢的便是在那条黑色的道路上来回踱步,以缓解自己心头的压力。   心中默念着荀夫子的那篇劝学。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原本懈怠的内心,便又可以重新生出动力。   “甲兄,怎得在这里踱步?”   一声轻呼,墨甲转身便看到一身火器组装扮的韩信。   “哈哈,信,你怎也这样一副打扮。怎么,不打算学兵家之道,这是要换成火器之学?”   韩信连连摆手,“卢生先生所赠,说是留作纪念。来此是向甲兄辞行,不日我便要离开此处,继续周游。”   韩信在火器组待了三四天,一身衣物也已烧了不少黑洞。   但他的眼睛充满着光亮,比之前更加的意气风发。   这是对未来有充足信心的表现。   想必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好!少年心气当如此!”   韩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从身后掏出一个盒子。   盒子上面有纵横的线路。   他轻轻打开,里面是整齐码放的圆形棋子。   每一枚棋子上皆有文字。   “此套象棋是我闲暇时雕刻的,制作粗糙,甲兄莫要嫌弃。”   墨甲笑着接过,细细看了一遍,便发现了这些棋子的特殊之处。   “你这棋子之上的文字似乎是烧灼得来的。”   韩信一听顿时笑了起来,“果然瞒不过甲兄的眼睛。这是先生用火药的烧灼出来的。”   “看来火器组又有了新的突破。”   墨甲感叹一声,以往的火药可做不到这么精细的燃烧。   想到此处,他便恍然,为何卢生需要更加细致的称量工具了。   “你先等会,我也有一物相赠!”   说着,墨甲便转身快步走向了计量组的小院。   韩信好奇张望,不一会便见墨甲走了出来,手中棋盘没有了,但是多了个长长的布包。   “此物对你有用,打开看看!”   韩信打开布包,便见一个筒制的柱状物品。   两端透着光亮,似是水晶。   “此物!是那望远镜?”   墨甲点了点头,“这个新的,可以伸缩。”   说着墨甲将这东西演示了一遍。   韩信眼睛瞪得老大,同时又十分的激动。   “多谢甲兄,此物太珍贵了,我定然好好保存!”   墨甲却是摆了摆手,“除了是我亲手所做,其实谈不上珍贵。物品本来就是用来使用的,若是被人珍藏在柜橱之中,反而失了本来面目。”   韩信郑重一礼,“信受教了。 ”   “哈哈哈,我可不是说教!”墨甲笑着,便轻声道:“山河万里,信当珍重。”   两人就此分别。   墨甲看着韩信远去的身影,心中觉得又有了无穷的力量。   “看来之后得学学怎么下棋了。”   他念叨着,返回了小院。   时光流转,很快到了谷雨时节。   雨水渐渐丰沛,东工农学的实验田中已经插下了秧苗。   点点翠绿,在滴滴水波纹中浮动。   东工的小院又传来阵阵喧闹,这和农学的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闻东工又做出了个东西,可以代替刻漏?”   “是的,我前日还去那里看了,哒哒哒的很好听。”   农学的学子看着小院中的人头浮动,只是闲聊着,并没有停下手中插秧的动作。   墨甲看着放在锦布箱子里的钟摆,小心的将软木塞入缝隙。   这三个钟摆花了组中人的一个多月时间,总算是完成了。   今天他要带着这些去见陛下,以便造出更准确的计时钟表。   顺着灞水行舟至渭水,便可直入咸阳宫,倒是省得了路上颠簸。   正在宫中劳于案牍的秦始皇伸了个懒腰。   “众卿随朕看看大秦的钟摆是何模样!” 第239章 亘古不易   几个士卒将三座一人多高的座钟抬到了大殿中。   最高的造型是个宫殿建筑的模样,其模样就像是微缩的咸阳宫主殿。   殿下的长阶,被一个竖长的玻璃覆盖。   上方是个太阳模样的圆形空间。   里面面标注着十二天干,有生肖图案浮雕,三个指针安静竖立。   中间镂刻着七星模样的花纹。   下方镂空是一个月牙,其中有个静止的钟摆,是大秦铁权的模样。   座底是一个高台模样,有微缩大秦士卒模样的守卫。   另外两个是仿照华表造型做的钟表,一只大犼脚踩圆盘,望天而啸,十分威风。   这个没有钟摆显露,金色的柱子雕刻着青色红须蟠龙浮雕。   底座分别是两个左右相对的赑屃。   这两个钟表左右相对,唯一不同的是表盘上的刻度。   三个钟表的本体皆是由青铜浇筑,后又漆上彩漆,做工极其华美。   秦始皇绕了几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众卿觉得这新的摆钟模样如何?”   谁都看到了陛下脸上的笑容,自然知道这做工精细的计时器具让陛下很满意。   “墨家传人,手段巧夺天工!”   丞相王绾率先出言夸赞。   对于陛下重新命人制作计时装置的事情他们自然有所耳闻。   但是没想到这装置竟如此微小。   “不知此物如何计时,甲小子可为我等演示一番。”   殿中有人好奇,纷纷出言,想要看这新的计时之物如何运行。   墨甲躬身,领着秦始皇绕到了钟表后面。   他这才看到,原来这钟表之后,有扇小门。   打开后,便能够看到一些齿轮模样的东西在其中。   两个钥匙,一黑一白。   便看墨甲将白色钥匙插入一个孔窍之中拧动。   里面传来机械响动,不一会听得哒哒声音传来,原本不动的秦权缓缓晃动了起来。   表盘之上最细的一根指针开始转动。   场中之人一阵惊叹。   秦始皇却盯着那缓缓转动的指针,一时张口无声。   “陛下,敢问此时为何时?”   墨甲出声详询,才把秦始皇从愣神中唤醒。   秦始皇这才恍然,真正准确的时间便就在自己手中。   他掏出手机打开屏幕上显示出了数字。   墨甲瞥了一眼,脸上隐有惊骇,连忙收回目光。   9:14。   “巳时一刻。”   墨甲躬身,拿出了黑色的钥匙,拧动了一番。   使得时针指向了蛇形的浮雕,刻针指向了兔形尾巴上。   秦始皇这才发现,原来在这些浮雕的身上,还有着不同的黑点装饰。   一圈正是百刻。   “好了,如此便可计时。”   早有人离席来到这三个高大的钟表前面。   李斯看着上面转动的指针,不由得好奇。   “如此机巧,动力何来?”   墨甲笑着,将一旁的石柱打开,便有两个拴着细线的铁块显露而出。   随着他转动白色钥匙,那两个铁块缓缓上升,直到顶端。   钥匙松开,一个铁块开始降落,哒哒声音传来,表盘上的指针开始了转动。   李斯恍然,“原来如此!为何会有两块铁坠?”   墨甲解释道:“一块坠子在上升时会影响钟表转动,两快铁锥先后降落,便可运行十日。五日拧动一次白色钥匙,便可防止钟表漏时。”   一旁围拢的人不由得赞扬起来。   墨甲只是微笑,他来这可不是为了听诸位大臣称赞。   秦始皇笑着,看出了墨甲的窘态,便开口道:“朕看到三座钟表刻度不同,可是有什么特殊所用?”   “回陛下,臣此来是为对时而来。”   “哈哈,原来如此,你将这钟表做得如此精美,朕还以为又是一件礼物。”   诸多大臣都笑了起来。   唯有一人面色有些凝重。   前走几步,向墨甲问了一个问题。   “墨家小子,此物可是有所缺漏?”   出问的人是九卿奉常的太史令。   “太史所言不错,此物为机械所造,运行之时难免磨损,需要不时核对。这世间最准确的时刻,便在陛下手中,甲便因此而来。”   哪知太史只是摇头,“最准确的时刻不止在陛下手中。”   说完太史伸出手指,指了指头顶。   “所谓时辰,乃天地运行所得。日月轮转为一日,月阴晴变化为一月,春去秋来为一载。人生其中,所以刻度时光。若是真要核对,你当核对天地四时。”   墨甲有些疑惑,不知这老头是什么意思。   看向周围人,他们皆都陷入思索。   唯有一旁的秦始皇微微露出了笑容。   李斯先是皱眉,然后便坦然笑了出来。   “墨家后生,这老匹夫说的委婉,老夫便与你明白直言。此计时之物,确实可以准确刻度时光。   但各地日升日落皆有不同,陛下手中之物虽有神异,但以其定论大秦光阴是否……合适?”   墨甲看向秦始皇,后者连忙掩饰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了肃穆神色。   看向周围的大臣,开口道:“诸卿以为呢?”   太史出言道:“陛下,臣以为若刻度时光,当核对天地、日月、星辰!”   “臣附议!”   太祝也出言附和。   秦始皇点了点头,再看那转动的钟表终于露出了笑容。   “甲卿,你能做出此物确实让朕深感欣慰。但真正让此物进入大秦广袤的地域,用来作为各地生息的时刻确实有所限制。”   墨甲这才恍然自己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大秦很大,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来找秦始皇核对准确时间。   这将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亘古不变者,唯有日月星辰。若定大秦时光之刻度,当以此为准。”   说话是李斯,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器物标准,而是大秦律令的标准。   “臣等附议!”   一种挫败的感觉涌上墨甲的心头,他有些不明白事情为何到此就复杂了起来。   秦始皇看出了他的疑虑,笑着道:“朕知道你心中或有疑惑,所谓器具,皆当为人所用。   标准不是样貌相同,而是本质相同。   今日众卿所言,并非否定这件物品,而是想让其更能融入大秦。”   墨甲似有所悟,但心中仍有疑惑,“请陛下指点。”   秦始皇看向了太史,“太史既然想要刻度日月星辰,那便将甲卿的疑惑交由卿来解答。”   “臣领命!”   太史欣然领命,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令将作少府,在长胜大道的渭河畔,建一钟楼,用来辅助两位施为。”   秦始皇拿出了几张图纸,递给了章邯。   “此物为水运仪象台,于此时大秦,十分合用。”   宋·水运仪象台图绘 第240章 人生无常   共和国75年1月。   王守阳穿过放学的人流,同相熟的同学道别后,便看到老爸的车停在街区的交叉口。   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天气的寒冷让行人也减少了很多。   这一次寒潮,都让岭南下了雪,听闻广西的砂糖桔已经乐疯了。   不是尔滨去不起,而是家门口更有性价比。   车中响着音乐,老爸正在用蹩脚的粤语跟着唱喝。   “……尅网,今天至友产扭地岂合……唉,来了儿子!手机。”   坐在后座的王守阳将背包扔到了一边,接过手机后,神情有些疲倦。   中年发福的身体停止了扭动,将音乐的声音减小,“咋了,王同学今天为何如此疲倦?”   “没啥,有压力。”   王守阳用胳膊遮着脸,吐出几个字算作回答。   “晓得了!”   音乐声音完全停止,汽车缓缓启动,车窗却微微露出了一些缝隙。   夹着冷风的空气吹拂,王守阳看着窗外深夜也不曾熄灭的灯火。   天空中隐约有几个光点,那是偶尔能够看到的星星。   “老爸,世界一直都是这样吗?”   正在开车的老爸抬头看了一下后视镜,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样?”   王守阳思索了一会,“混乱……”   有人说青春期的少年们最是难懂。   是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以自己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固有的眼界,遇到崭新的目光,总是充满着矛盾。   所谓的叛逆期,也只是新对旧规矩的打破。   “用无常更准确一些。就像今年一样,世事无常啊。”   如同闲谈一般的口吻,老爸概括了王守阳的思路。   都是从少年来的人,对这个时期总是有些了解的。   “无常?老爸也信佛了?”   “哈哈哈,什么叫也,这是学问。学佛,学道,学儒等等,其实不过是处理无常事物的不同方向。”   “那为什么会有高考?”   老爸嘴角微挑,“人们总需要一些有序的生命轨迹,在规矩之中追求自由,不然无常便真会变为混乱。”   “爸,我能不参加高考吗?”   老爸笑了笑,点了点头,“我同意,但你老妈恐怕要打死你。”   王守阳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容,“真残忍。”   “我和你妈呢,其实并不想你大富大贵。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小富即安就行。”   王守阳叹了口气,“小富即安。爸,你这是很大的目标了。”   开车的老爸沉默了一会,便将汽车掉了头。   “唉,爸,家在西边。”   “我知道,咱们先不回家,老爸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富贵。”   车辆从大光路掉头,回到了御道街上。   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分列两侧的环道。   老爸将车停在了南航的西侧临街商铺前,便招呼王守阳。   “这不明故宫吗?为什么来这里啊?”   “走,去瞧瞧。”   王守阳有些不解,但看老爸一脸兴奋,便道:“这个点,都关门了吧?”   脚步跟着父亲来到了院门前,看了看确实关门了。   “从那边过去!”   王守阳有些无奈,这个中年老男人就像是个干坏事的人,偷偷摸摸的。   不过他看到松影之间的高耸建筑,也有了好奇心。   明朝,那个熟悉的年代只有了这些遗存了吗?   午朝门的公园并不收费,刷个身份证便可以自由出入。   但现在已是夜晚,大门也已经锁了。   王守阳跟着父亲来到西侧,两旁的栏杆并不高。   他没有想到发福的父亲也有身轻如燕的一天,抓住栏杆一跳,便撑起了身体,再一个翻滚便进入了园中。   “快来!”   王守阳皱着眉,心中也想到了这个反常的老爸想要说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老爸,咱们不会被逮住送去派出所吧!”   翻过栅栏的王守阳矮下了身,有种做贼的感觉。   “不会,顶多被赶走。嘿,当年我在这上学的时候,这栅栏没那么高啊?”   老爸喘着气,口中有些疑惑。   王守阳叹了口气,“老爸,你是不是想说,看看这里,六百多年前是天下最富有的地方,如今还剩下什么?”   老爸却是摇了摇头,带着他来到了登城墙的台阶。   夜晚的灯光很暗,但仍能够看到阶梯。   老爸靠着墙,脸贴在上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王守阳凑近一看,不由得感叹一句,“这里的墙砖上的字似乎更加清晰一些。”   “嘿嘿,那当然,这里可是皇帝待的地方,砖坏了可是掉脑袋的。”   老爸摸索了一阵,似乎发现了什么,言语中有了些兴奋。   “来看这!”   借着微弱的手机光线,王守阳侧着头,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午朝门公园,城墙砖。   “广信府,提调官通判,郑祐。司吏徐政。玉山县提调官县丞王起……王起?”   王守阳念到这个名字,脸上变了变,这正是他老爸的名字。   “嘿嘿,想不到吧,你老爸在明朝的时候还是个副县长呢!”   “广信府是哪,玉山县倒是个挺熟悉的名字。”   “江西省上饶周边。”   王守阳笑了笑,“您上辈子还是江西人呢?这辈子怎么跑到开封府去了?”   “兴许是这块砖让你老爸的灵魂北上了呗。”   能够在六百多年前的物品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王守阳也算知道了老爸这么喜欢南京的原因了。   “老爸,人真的有灵魂,真的有往生吗?”   站在只剩了石头地基的城门上,坐在柱子底座上望着天空的王守阳问出了这个问题。   “以唯物主义的思想来回答你,那就是没有。   但以一位父亲的身份来回答你,那我希望有来生。”   王守阳一愣,随即笑了笑,“老爸你这句话应该说给老妈。”   “哈哈,你妈听腻了。”老爸笑了笑,然后长叹了一声,“我跟你这么不大的时候,常常会想,如果人这一辈真的身死灯灭,可真是个恐怖的事情。后来遇见你妈之后,便觉得一定会有往生的。”   王守阳不解,他从来没有听老爸与老妈的恋爱史。   正想八卦一下,确定听到口袋中的手机响了一下,王守阳掏出来一看。   是一个图片的短信。   上面的图像让他有些惊喜。   “政哥真的做出来了?”   他喃喃说一句,却被一阵风吹散。   一旁坐着的老爸却是猛地站起身来。   就在此时,一束刺眼的灯光从城墙台阶边照射而来。   “哎呦,我还以为是方孝孺的鬼魂呢。   你们两个大半夜来这里干什么,可是吓死人了!” 第241章 一念之间   灯烛照耀下。   秦始皇笑着看完了王守阳回复的内容。   “夜游禁苑,被守卫发现却无事,这小子倒是应该庆幸没有生在大秦。”   周朝设“司寤氏”一职,“掌夜时,以星分夜,以诏夜士夜禁,御晨行者,禁宵行者、夜游者”。的   秦朝则将事下移,成为各县县尉之责。   夜晚始终都是充满危险的。   秦始皇很难想象,一个整年都可以彻夜不息的社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询问,因为那是自己平生不可能在大秦看到的景象。   社会的治安治理是个漫长的过程,尤其在这个百姓蒙昧的年代。   合上手机。   他将桌案上的纸张整理了一下。   这是各地关于春耕的汇总。   各项事情全都变成了计数文字。   确实很简明,但秦始皇觉得少了些温度。   一个个数字,就能代表一郡一县乃至一乡一户的状况吗?   显然不可以。   “为政还是不应只看计数,此事要改一改?”   本来想要结束今天的伏案工作,想到此处他又拿起了一整张,提笔写了起来。   这时殿外忽得一声钟鸣。   秦始皇手中笔杆一颤,脸色微变。   只听得大殿之外有脚步之声由远及近。   喘着粗气的宦官闯入大殿之中。   秦始皇站起来,问道:“是谁?”   “回……回陛下,前丞相薨(hōng)了!”   秦始皇手中笔杆坠落桌案,身形微微晃动。   隗状辞世了!   “陛下!”   一旁侍者连忙上前扶住,却被他一把推开。   “丧报拿来!”   一声威严的低吼响彻大殿。   宦官立即将手中的铜管递了上来。   秦始皇打开,却是一个熟悉的字迹。   “臣状拜言,陛下身安。……”   秦始皇眼中忽然模糊了起来。   ……   立夏之际,天气回暖。   这天清早国都却下起了大雨。   街道上仍有行人来往,奔驰的马蹄声踩踏着路面,溅起水花。   王绾老泪纵横,泪水打湿了手中竹简。   “丞相节哀,丧报昨夜已进宫中,陛下等着您去议事。”   “状啊!为何走得如此之快啊!”   场中一片黯然,隗状归乡并不久,很多人都羡慕他,却不想噩耗竟如此之快。   “医者论断,其有心疾多年,归乡后神态好转,众人以为其病已愈,便未重视,以致如此突然。”   隗状归乡后,并没有太多消息传入国都。   除了去年秋收,一封信出现在秦始皇案头。   很多人对他心中是有怨言的。   自己做好事就算了,还要拉着大家一起,也不问问大家愿不愿意。   王绾神情有些呆滞,沉溺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两人相携多年,自从吕不韦失了相位之后,大秦的诸多事务全都是两人在主持。   隗状年轻王绾几岁,平日喜好老庄,始终是个乐呵呵的人。   朝中事,家中事,皆安排的十分顺当,如同流水一般,平缓且安静。   面前的景象一遍遍掠过,王绾神态渐渐归于平静。   他仍有未完的心愿交到了自己手中,王绾看着手中的竹简,觉得有些沉重。   ……   通宵了一夜的子婴伸了个懒腰,看向一旁仍旧精神奕奕的殷从。   “从兄可有养神之道?”   “哈哈哈,养神之道容易。寻到毕生心愿即可!”   殷从笑着喝了一杯浓茶。   “过几日我便要去东北走一趟,去看看那里的风光。”   开年以来,子婴渐渐体会到了开商业以来的事务繁重。   好在有了殷从的帮忙,一些他未曾了解的商贾之秘被他了解。   如何从商贾收税是个最主要的原因。   商贾自出现以来,就游离在权利边缘,但国家却无从下手。   来自后世的制度给了他们很多的参考,那是个更加严密的体系。   通宵的事情并不是时常发生。   这次殷从将随王贲去往东北,主持那里百族之地的商贸集市建设。   两人今天整夜都在查缺补漏,为了这次实验能够成功费了不少心力。   正谈笑间,忽闻一阵匆忙的脚步从堂外传来。   却见是一位侍者跑了进来,脸上隐有焦急神色。   “何事如此惊慌!”   子婴呵斥了一句,便见那侍者脸上隐忧悲戚神色。   “公子,前丞相薨了!”   “前丞相……隗状公!”   子婴有些惊慌,夺过侍者手中的竹筒。   从里面倒出了两节竹简。   看了一遍,他已哽咽难言。   殷从接过,看到上面内容,也有些动容。   如同一个长者嘱托后事一般,隗状将自己对大秦商贸的理解与向往写了出来。   其中不乏可以拿来用的内容。   殷从来国都时,隗状已经回归了故里,因此并未见过这位老者。   但其所行所为,殷从却知之甚多。   大秦诸多事务,其人出力甚多。   他本想在去往东北之时绕道去看望这位一番。   不曾想,行未至,斯人已逝。   他心中突然有了些怅然若失之感。   ……   万胜大道上有了很多马车。   皆都是朝中之人的车驾。   隐有民众听闻了发生的事情,都站在街边观看。   去年三成田赋减免的缘由,也被人再次谈及。   有位已经离开了庙堂的老人,以身作则而为,继而影响了天下万民。   萧何枯坐在车中,脸上神情凝重。   手中两片木牍被他捧在手中。   今日是他的休沐之日,本想去趟南山,却有信使送来隗状的丧报。   他与这位前丞相相处过一些时日,时间不长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是个和蔼的老者。   一些政事上的事情皆为其所教授。   萧何已经年近不惑,自觉此生不会再遇良师。   但隗状那种直抵人心的言传实在让他很是敬佩。   那句临行的赠言依旧萦绕在他耳边。   “壮公,你言大秦日后如何皆是我等一念。可是何日思夜想,终究无法悟出其中道理。”   萧何喃喃出声,如同那位老者此刻就坐在车厢之内一般。   莫得一阵清风不知从何而来,卷起了车窗的帘子。   萧何看到玻璃车窗上留下的雨滴。   隐约间,他看到了街边站立的咸阳黔首。   那些人或举伞,或着蓑衣,或躲在屋檐之下。   就那么静静而立。   他渐渐瞪大了眼睛。   那日临别的景象骤然清晰起来。   “何,此一别,或许便是永别。老夫送你一言如何?”   “大秦日后如何,皆是尔等所为,每一件事的改变,其实皆都是一念之间。”   萧何眼前忽然模糊了起来。 第242章 仰观星辰   漫天无尽的星光让人目眩。   夜间的篝火在这无人的荒野噼啪作响。   一群人围在中央,裹紧了身上的裘衣。   “你这娃娃跟我们去那蛮荒之地做啥子。”   一个年长的男人拍了拍自己头上狼皮帽上的雪。   朝着一个抬着头的人影问了个问题。   对于这个一路上都在看星星的年轻人有些好奇。   自从县令亲自将其安排到自己的商队以来,他只知道这个人是来自国都的贵人。   偶尔闲谈,也只是路途日常饮食休憩。   一行人在春末出发,行了一月有余。   由蜀郡邑成都经青衣道到了终年阴雨的严道县,离了笮都夷之后便进入了西羌地界,是翻越了一座雪山之后,天穹似乎都低了不少。   如图   地势的陡然增长,寒气便如影随形。   这里地势起伏不定,山谷间的水流湍急,不时有山石滑落。   加之变幻不定的天气,让这一路的行程更加的艰难。   马队在陡峭的山崖间行走,每次的路途都是拿人命填出来了。   这是一片死寂之地,再往前走就连呼吸都会成为一件奢侈的事情。   商旅的头领不明白,这位生活在国都那神国般地方的人,为何来此偏远蛮荒寻死。   不苟言笑的青年人举起了手臂。   带着毛皮手套的手指了指头顶。   头领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光,“这有啥子稀奇,在国都不可能看。”   “没有这里清楚。”   只露了两颗眼眸的绒毛面具下,终于传出了声音。   “你们这些有学问的夫子,总是做些我们看不懂的事情。”   首领身边传来了一个苍老一些的声音,只不过其有些口音,不似蜀中之人。   这人一身的青色衣服,应当是青衣羌人。   这个队伍不足三十人,其中有一半并非蜀人。   皆都是常年生活在高原边缘的青衣、笮、邛、斯榆等西羌之人。   他们能够适应高海拔的环境,是蜀中商队必备的人员配置。   “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那位青衣羌人晃了晃脑袋,“去岁有一队人自巴郡而来。走了更加险峻的道路。听闻他们要翻越西方接天的山峰,要去那天地的边缘。”   那位被包裹的严实的青年有些好奇,“真的有接天的山峰?”   “有的,我们部族的老人曾经见过,那是高原神圣山峰中最高的一座。”   听闻此言,那青年的眼睛更加明亮,“是不是叫珠穆朗玛?”   那位青衣羌人似乎是思索了一会,随后摇了摇头,“珠穆朗玛?好像并不是这个名字。不过你怎么会知道羌人的语言?”   “这娃儿能看透天机,又如何不懂你们的话话。”   头领说了一句,语气中颇有一股自豪之感。   年轻人陷入了沉默,这个名字是夫子给他的地图上标注的,听闻来自神人所授。   “珠穆朗玛,倒是个好名字,若今次到了吉雪沃塘,或许能够与那些羌王说一说,将那名字改成这个。”   夏日难得有如此的晴夜,星汉显得更加壮阔。   忽悠一道流光自南而来,从天际划过,掠过了北斗朝南的斗柄,坠入北方的天际。   年轻人陡然站了起来,眼神中有了些凝重。   众人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纷纷拿起了一旁的长矛和弓箭。   “娃娃,何事?”   年轻人看着那星坠的地方,开口道:“不是野兽,是有人辞世了。”   常年行走在这片蛮荒之地的人,都对着这里的野兽有着本能的反应。   这里山石草木之间,熊、豹、豺、狼、野猫等等食肉动物时常出没,对于商队的威胁不亚于山间落石。   “你这娃娃还真能看透天机?哪里的人辞世了!”   “星起东南,陨于紫薇之侧,应是国之重臣。”   “是大秦的重臣?”   年轻人又坐了下来,深深吸气。   刚刚猛得站起,让他脑子有些发晕。   头领见他扶着脑袋使劲吸气,便知道失了气息,笑道:“在这高原上活动,要慢慢而行。”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如此说了,对于这种初上高原的人,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些话。   吸了一阵空气的青年人总算是缓了过来。   “今天我来守夜吧。”   作为观星一脉年纪最小的传人,他自荐进入西羌。   师长们并未作阻拦,最年轻的师长已经年过半百,想要远行都是有心无力。   国都那座学宫涵盖四极之地。   最高的那座山头便在西羌之地。   观星一脉自然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那里是观星一脉必争之地,他责无旁贷担起了这项任务。   在蜀郡听闻古时有蚕丛氏,天生纵目,可观过去未来。   心中只是笑一笑,因为大秦已经有了可以让普通人能够纵目的东西。   四极之地,广阔无边,唯有这最高的山峰,距离大秦最近。   他听闻过其中艰险,对于来西羌之地做足了准备。   可是真当踏入这里时才发现,自己仍旧小瞧了这里。   大雪山的惊险依旧历历在目,人在那种环境中稍有不慎便可命丧。   但每当看到这漫天的星辰,他便有些欣喜。   周天的星斗明暗之间总有看不明白的未知吸引着他。   “让旺堆与你一起。”   旺堆是哪个青衣羌人的名字。   夜宿的营地很快传来鼾声,在火堆边拢衣而坐的人便就这么坐着进入了梦乡。   山谷间河流声音很大,远方隐有狼嚎之声传来。   “这么久,还不知你名?”   旺堆好像为了缓解困倦,沉默了半天问出了这句话。   青年人从远方的天空中收回了目光,“宿,我的名宿,字枢。你可以叫我宿枢。”   “你们秦人的名很怪!”   宿枢笑了笑,“这是星辰的名字。”   说着他又看向了天际。   旺堆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指了指南方的天空,“这些星辰都有名字吗?”   宿枢点了点头,“都有名字,你看那南方的三颗星,那是叁宿。参宿共有七个星官,分别为参、伐、玉井、屏……”   宿枢声音很轻,咬字却很清晰,在这山腰的坡地间随着山风传入旺堆耳中。   “你是怎么记得这些名字的?”   宿枢笑了笑,“如果你有一群从小就玩耍的朋友,一定也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旺堆笑了笑,但心中仍有疑惑:“星是不变的吗?”   宿枢想要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我听师长说,这些星辰也会泯灭,只是还未曾见过。”   旺堆接着道:“那方才的星陨便是一个星泯灭了吗?”   宿枢又摇了摇头,“那是彗,并非星辰泯灭。”   解决一个疑问总会有另外一个疑问出来。   就这样,在漫天的星光变幻中,一问一答,如同天地私语。 第243章 无路高原   天光大亮后,一行人从睡梦中醒来。   马队再次起行。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一处草原,那里有一个游牧的部族,可以给他们做一些补给。   路途依旧坎坷,河谷间的根本没有道路。   在这样的地形中行走,看清脚下的路要比看清远方的方向更重要。   领头的人不时更换,三十多人分为三四个队伍,将最中心的马队放在中间。   这些马匹都是高原种,头比草原马要小一些,四肢比较粗壮。   其身上驮着大大小小的麻布驮包,里面的物品除了进羌必备的茶叶、丝绸以外,还有巴郡的玻璃镜和九江郡新瓷。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传来高亢的呼喝。   声音似乎来源于一个女子,宿枢很难想象这里竟然有人能够如此高呼。   喘息着看着远方,连绵的群山变得平缓起来,全被草绿覆盖。   不知名的花朵漫山开放,白色的斑点飘在那里,如同低垂的白云。   悠扬响亮的歌声戛然而止,突然转变为急促的呼喝。   这是在示警。   旺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雄厚的声音发出震耳的呼喝,似乎在响应那个声音。   很快有一队哨骑飞速而来。   “莫慌,莫慌!”   一旁的同伴出声安抚,声音却显得有些紧张。   这也是个初上高原的人,是头领的儿子。   宿枢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也轻声道谢。   他并没有感到紧张,而是仔细的打量着那群人。   这是一群穿着毡裘和皮裘的人,衣领和袖口的边缘有着不知名花色的毛皮。   他们的衣着很厚实,袖子显得很长,以过膝盖。   穿衣的方式更是奇特,只穿了一只袖子。   这些人已经和生活在高原下的羌人有了很大的区别。   为首的人腰带是红色的,面色黝黑,手持长矛。   坐在马身上,十分高大雄壮。   人群之中有一道晃眼的颜色,那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她穿的衣服是白色的羊裘,但袖口和衣领的装饰更加的多彩。   除此之外,编成细辫的头发上还点缀着个彩色的珠宝。   那女子肤色微黑,眼神却很锐利,正在打量着商队里的人群。   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只露了俩眼的宿枢。警惕之中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秦?”   为首的那个男人吐出了一个音节,很像中原的雅言。   “秦人!”   回话的头领,声音则换成了咸阳口音。   那人听到回话,脸上露出了笑容。   呼喝一声,便带着马队远去。   宿枢有些疑惑,这些人怎么这就走了。   “跟上!”   前方的那群羌人哨骑走一段路便回头看看他们,似乎害怕这群商队跟丢了。   越往前行,四周的地势越平缓,渐渐的放牧的羌人也越来越多。   高大长毛黑色大牛,长毛的羊群,都是宿枢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这里是一片草原。   “那是雅牛,是高原人的粮食和房屋。”   一旁的头领儿子似乎对这些物种有所了解,便给宿枢解释了起来。   “房屋?”   粮食宿枢倒是能力理解,这些游牧的族群喜食肉类,称其为粮食倒是不难理解。   “他们如同北方的匈奴人一样,也是以肉和奶为主食,偶尔会吃些青稞,那是一种如同麦一样的食物,不过这些高原上的人只是和肉煮汤来吃。   所说的房屋,便是皮毛。这里房子的屋顶都是用这些毛皮当屋顶的。”   宿枢很难想象那将是什么样子,但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一处河湾的空地上,渐渐有了建筑。   沿着山坡而建的石头房屋延绵而上。   没有任何规划,巷道显得十分狭小。   屋顶全都斜坡的平顶,全都是漆黑的颜色。   偶有烟火从出来。   他看到每一栋房子的院墙都是用特殊的黑色石块堆砌而成,他抠了一块,似乎是一种掺杂着草叶的泥块。   一旁的头领儿子传来了笑声,“那是久瓦,是他们用来做饭的柴禾。”   宿枢从这人的笑声中听出了别样的味道,“久瓦是什么意思?”   “是牛粪。”   另外一个同伴淡淡说了一句,宿枢连忙丢下了手中的“泥块”。   头领儿子低笑出声,却被闻声走来的头领拍了一巴掌。   “进入别人的地盘,都安分一些,别惹了主人家!”   前方商队走到了一处更大的院落中。   这里的牛粪墙更加的高大,里面房子竟然是个三层的建筑。   有一群衣着华贵的人站立在门口,最中间的是个面带笑意的健壮中年男人。   他敞开怀抱与旺堆拥抱了一下,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耳边再次传来头领儿子的声音,“那便是此地王!看来旺堆说的不错,这位羌王还真是他的兄弟。”   这让宿枢有些难以置信,这点地方就能称王?   那个带着他们来到此地的哨骑此刻正站在这位羌王的一侧,看那样子应该是这个部族掌管军事的人。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你们来到雅拉脚下的草原,我代表神圣的雪山欢迎你们。”   旺堆为众人翻译了那羌王的话,头领立即上前,单手抚胸躬身。   “王,咱们又见面了。”   那位羌王见到头领显得很高兴,又张开了怀抱。   头领明显有些不适应这种礼节,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   “你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旺堆笑着对头领说道。   谁知头领却摇了摇头,对着羌王说道:“这次我不是最尊贵的客人。”   说着他转身冲着宿枢招了招手。   羌王等人的眼光也落在了宿枢的身上。   宿枢有些无奈,只得将裹在头上的毛皮扯下。   遮面拜见一位王者总是有失体面的事情。   长发被草原的风吹动,俊朗的面容上带着坚毅的神色。   他来到这位雅拉羌王面前,拱手作揖。   “大秦阴阳家,观星一脉,宿枢拜见雅拉王。”   一时间场中安静了些许。   羌王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人,黝黑的脸上多了些震惊的神色。   “你是大秦的智者?”   旺堆翻译了羌王的疑问。   宿枢能够看到自己报出名头后这些人惊讶的目光。   “宿枢并非智者,只是学生。”   哪知听过旺堆的翻译后,那羌王脸色有些激动。   饶是听不懂羌人的语言,宿枢都能感受不一样的意味。   “娃娃,中原百家之人在这群羌人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你现在是这里最高贵的人了。”   头领似乎对于羌王的表现并不意外。   只有他这种常年行走在高原中的人才知道,这里的人有多渴望来自中原的知识。   可是百家之人,根本不屑于来蛮荒之地传扬学问。   如今竟有一脉人来此地,对于他们来说是件破天荒的事情。 第244章 执弟子礼   太阳的余辉照耀在雪山之上,白色山顶如同变成了黄金的颜色。   布满金灯的王宫中,宿枢静坐在右手的坐席上。   抬眼便看到那粗木横梁上覆盖的黑色毛皮,是那高大的雅牛的毛皮。   坐在上首已经平静了许多的雅拉王,笑着将岸上的金杯举了起来。   “今日雅拉来了诸位贵客,本王欢喜非常。请大家满饮杯中酥油茶,咱们等鼎中肉熟后,便可敞开肚皮大嚼一餐!”   “彩!”   众人纷纷应和,有衣着艳丽的女子提着一个陶壶而来,为众人桌上的金杯倒上了一股乳白的液体。   宿枢看了看杯中的浓稠饮品,凑到鼻间闻了闻,有股浓郁的奶香。   他喝了一口,有种浓烈的臊味冲上了头皮。   强忍着将其咽下,口中尽是咸咸的浓郁奶腥味道。   “啊~终于又饮到这一口酥油茶了!”   和脸上隐有不适的宿枢不同,商队头领则是一脸的享受,似乎是喝到了美酒一般。   “高原之地,鲜有中国之人涉足,你有三年不曾来了。”   坐在上首的雅拉王也有些缅怀神色。   “这两年多有马队进入高原,单今年就有三个马队来到了这里,本王又交到了三个朋友。此前本王也收到了秦皇的赠礼,精美的器具让我心折!”   说着,他看向了宿枢,脸上的笑意更浓。   宿枢总算从不适的状态恢复了过来,看向雅拉王,“原来此前陛下召集各部,雅拉也曾有使前往都城?”   雅拉王听过旺堆翻译,便笑着点了点头。   “雅拉的草原在万山之中,很少有中国的商贾来此地,倒是有不少高原上的部族翻越东方的大雪山,去往蜀中带来茶叶和丝绸。   本王此前却有听闻秦皇召集周边诸部,便派出了使者,不曾想会获赠如此重宝。”   说着他便命侍女捧上了一个精美的琉璃杯。   蜀郡之中已有工室开始着手制作玻璃器具,但是如此精美的玻璃杯,到还未能流与市面上。   头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杯子,有些觉得自己商队中的那些瓷器和镜子上不得台面了。   中原人不耐高海拔的气候,很少有人翻越雪山进入羌族的腹地。   像宿枢这种由一半蜀中人组成的商队,对于生活在雅拉雪山下这片草原中的人来说都是件罕见的事情。   雅拉是个富裕的部族,他们这里的马匹很多,足够震慑周围的部族。   河湾处地势平坦,水草丰美,适宜放牧牛羊,能够保证他们的衣食。   这里自古就有货物流动,在此地生活的对于各部族的商贾都持欢迎的态度。   因此还形成了不定时的商贸场面。   秦始皇召集的各邦,雅拉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中原此前的马匹多有从此间流入的,对于抗击北方之地的东胡和匈奴,有很大的帮助。   加之他们处于高原的要道之上,又靠着蜀郡边界,因此对于中原之地的实力十分清楚。   “我也是陛下一纸诏书所召,那篇文章至今难忘。”   宿枢说起此事,也有神往之色。   对于那位国都的皇者多了些敬佩之意。   能够将中原之地的影响力扩散到如此偏远的地方,让他这个小小的学生都能成为一国座上贵宾。   一时间心中有所触动。   “本王也心有向往之意,可中国之月报无法传至高原,今年花开,便有意派人再翻越雪山,求取中原文明。不曾想却有大智者亲临此地,求之不得啊!求之不得!”   雅拉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那就是想让宿枢留下一些学问,以便其教化此地部众。   此次来高原之前,他曾问了一些师长自己此行是否有什么禁忌。   三日后却得到了一张纸条。   犹记得师长那笑容,“有了此物,前路便是坦途。”   那是陛下手书的文字。   上面只有寥寥两行小篆,却给了他很大的勇气。   “敬其俗,尊其王,不坠大秦风骨。观其言,察其行,莫惧荒蛮之威。”   没有禁忌,只有嘱托。   看着雅拉王那渴求的目光,宿枢点了点头。   “百家学问,宿枢尽知一二。但要学习其中道理,却是个漫长的过程。”   说着他看了看雅拉王的神情,“王可愿执弟子之礼,并随我同行。”   雅拉王听闻宿枢此言,神情便郑重起来。   他缓缓起身,让侍者捧出一物,并带出一个半大的孩童。   宿枢端坐在坐席之上,看到那捧着托盘的孩子,顿时明白了这雅拉王的意思。   这是要让这孩子拜自己为师。   准备的倒是充分,连束脩都准备好了。   看来这位雅拉王是准备让其子学习儒家学问。   也或许这偏僻之地的王者并不知道,阴阳家拜师的要求。   只见那脸庞两腮酡红的孩子身着中原服饰,捧着那托盘,郑重跪在了宿枢面前。   “益西才让,拜见额师。”   小孩似乎有些怯懦,声音有些小,但每一个字却说的很清楚。   这小孩的礼仪有模有样,对流程很熟悉,看样子这位雅拉王所说派人去大秦寻求百家学问的人中,这位王子才是主角。   “年岁几何了?”   “已满十岁!”   益西才让小声说了一句。   宿枢点了点头,又问道:“益西才让是何意?”   “益西是智慧,才让是长寿,父亲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智者,并且活得长些。”   这孩子能够精通雅言,确实是个聪慧的人。   只是身子却不比他的父亲那样健壮。   “都是很美好的愿望。但全则必缺,极则必反。想要智慧,须有仁义之心,想要长寿,需要道德行事。   另外入阴阳一脉,所需之物也不是这三块腊肉。”   益西才让听闻宿枢前半句话心中一喜,这些话语颇有意味,知道这位师长是位有大学问的人。   但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顿时有了些慌乱的神色,知道父亲弄巧成拙了。   “不过将错就错,你于如此之地,学得儒家礼节,倒也不能枉费了你父亲的心意。   只是事先我与你明言。   阴阳一脉,师生需三载同行,历经考验才可拜入门中。   此三载不仅是我对你的观察,也是你对我的观察。   若三载已满,师不满意,可拒绝你。   同样你觉得我这个师长并无才能,也可离去。”   益西才让听得云里雾里,但知道了一个时间,说明这三年可以跟随在这位身边,当即便叩拜行礼。   宿枢坦然受了他的拜礼,起身接过其手中的托盘。   然后道:“今日你虽未真正入我门下,但我已为你师长,便赐你一字。”   “弟子恭听。”   “就叫怀德吧。” 第245章 继续前行   高耸的雪峰,苍翠的密林,延绵的草丘。   宿枢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何处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象。   出身中原之地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见到这种奇景。   高原人的生活很原始,茹毛饮血虽不至于,但清水煮的肉宿枢总觉得并没有煮熟。   没想到自己平生第一个学生竟然是个羌人,看着那孩子在不远处帮着牧民捡牛粪,宿枢心情有些复杂。   相处几天,他对这位学生很满意。   其才智只能算中等,但其心性,却是罕见。   坚韧,谦逊,充满好奇和对学问的渴望。   心性上乘。   这几日的相处,怀德问了很多的问题,大部分都是关于中原的事情。   宿枢将自己生平所遇之事也讲了一番,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小子竟然好奇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后人。   他才不过二十多岁,还未考虑成家的事情。   后来一问才知道,这里的人十三四岁便已成家,二十已是壮年,四五十便是高寿。   得知此事后宿枢定了个规矩,让其在十六岁之前莫近女色。   肾气未盛,便损耗精气,能长寿才怪。   怀德说要问问父亲的意见,宿枢并没有拦阻,毕竟这位雅拉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敬其风俗而已。   雅拉王对于这件事情很重视,他已三十多岁,若真让其子六年后在成家,王位的传承恐怕会出问题。   宿枢便将自己的论断讲了出来,“高原苦寒,本不是养人之地,加之怀德先天不足,若精气早耗,恐不能活到你这个岁数便身体便已衰竭而亡。”   “先生有补怀德先天不足的方法?”   宿枢淡淡一笑,“你不知阴阳家的根脉,怀德跟着我不说延年益寿,但强其筋骨,健其体魄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雅拉王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了此事。   这个小儿子并其长子,是他第四个儿子。   高原之上,能够将一个儿子养育成年是个极有随机性的东西。   疾病,天灾,野兽,都是这些孩子的威胁。   雅拉部族前几年和周边部落有过一场战斗,其伤了根脉,无法再育后代,便将这个唯一的儿子当成了宝贝,终年不敢让其离开宫殿。   自从使臣从大秦回来之后,讲述了那里的生活,雅拉王便有意将这位儿子送往中原。   气候温和,医者众多,也无野兽,是最好的养人之地。   “另外,三日后我们便要离开这里,你可放心让你这位独子跟随我去往那吉雪沃塘?”   雅拉王有些纠结,吉雪沃塘他自然有所耳闻,听闻那里有吉曲流过,土地比他这里还要肥沃,遍地的青稞养活着那里的人。   但是那里大小部落纷争不断,听说原本清澈的吉曲都被染红了。   他对于战争是有心理恐惧的,自然不愿意儿子去往险地。   “先生能保证我儿平安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若不死,你儿子也不会无事。”   宿枢不能保证自己在这个充满危机的地方能够无事。   但他能够保证在自己无事的时候,跟在自己身边的弟子也可无事。   “本王愿意让他追随先生。”   宿枢笑了笑,“很好!那你儿子便先留在你身边吧,等我回来便带他去大秦。”   雅拉王有些意外,“先生何意?”   “算是一个考验,你通过了。我若身死高原,你可拿此物遣使送往咸阳,到时会有百家之人再来高原。”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只是到那时候的高原还能不能如此平静,就不知道了。”   雅拉王接过宿枢递来的竹牌,上面有着精美的花纹。   有这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这件东西的沉重。   “夫子,夫子?您在想什么?”   怀德看着发呆的先生,叫了几声才让其回神。   “在想和你父亲的对话。”宿枢将心中所想坦言,“今日为师便要离开此地,你要多加研习我所传文章,但有疑问可用我给你的笔墨记录下来,等我归来便可尽数将其解答。   另外每日捡粪之事不可落下,射箭之术也应缓缓递进,不可急躁。”   怀德看着这位年轻的夫子,仔细听着其对自己的嘱托。   “夫子,何时归来?”   “等这片草原的花朵再次开放的时候。”   马队离开了雅拉部落。   一队游骑将其送离了此地的边境。   怀德坐在父亲的怀中,透过马匹的双耳间,看向那渐渐远去的黑线,有了离别的愁绪。   “父亲,夫子会平安回来吗?”   雅拉王眼神眯起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他葬身在了高原,从此我们这里将不会平静。”   怀德不理解自己父亲的意思,只是觉得身后健壮的男人颤抖了一下。   “娃娃为何不带上你那新收的徒儿?”   头领看到重新恢复两只眼的宿枢,靠近了一些。   “怕他死了,你们会有麻烦。”   宿枢本来是想带着怀德的,但是见雅拉王同意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若怀德真的在路上出了事情,自己偿命只是小事,这队商贾恐怕也会跟着遭殃。   而且还会影响大秦之后关于高原的政策。   秦始皇让他莫惧荒蛮之威,但却不能因为自己一时想法引起祸端,那样的话便只是有过无功了。   “你这决定倒也不错,没想到这位雅拉王会派他的贴身护卫来保护,我们也算得了好处。”   这次因为宿枢的原因,商队在此地的交易获了大利,头领很是高兴。   队伍中也多了一个成员,那是雅拉王贴身的护卫,现在成了宿枢的守卫。   一个身高九尺,十分雄壮的男子。   还好雅拉王给了足够多的金子,不然头领都害怕他把商队吃赔本。   这人始终沉默不语,只是偶尔与旺堆有些交谈,都是问宿枢一些事情。   听旺堆说,这人徒手捕杀过熊罴,大家都对此人另眼相待。   队伍中有了个武力值爆表的人,大家行进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因为无需害怕晚上的野兽袭扰了。   “前方是何地?”   夜宿河谷之间,宿枢向头领询问前方的情况。   “前方就是鲜水了,那里多地震,我刚入高原时,就碰到了。山崩地裂,十分恐怖。不过河岸有大片良田,那里的青稞饭最好吃!”   鲜水,宿枢看着手中的舆图,用炭圈住了一个名字。   道孚。 第246章 储君之议   入夏的天气中,唯有雨后晴空最是宜人。   站在咸阳宫高台上的秦始皇的心情却不怎好。   隗状去世,给他留了一个难题。   初闻此噩耗的时候,秦始皇便打算以诸侯之礼葬之。   但其隐晦提到了关于大秦储君的事情,让秦始皇心有不悦。   这几日以王绾为首的众臣多次来朝,顾左右而言他,说的是葬礼,可在秦始皇耳中全都是暗示。   陛下啊,您怎么还不立储君啊!   今早梳头,又有几缕白发。   就连岁月都开始催促他了。   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大怒,会呵斥群臣。   可是现在他的心中也有纠结和不安。   储君当然可以立。   可是他有了皇帝的称号,储君当用什么称号。   有了储君之后,有当让其有什么权力?   外戚,群臣的关系又当如何处理。   等等等,都是问题。   国内尚未安稳,他不想因为储君的事情,让大秦内部再出现分裂的问题。   称号只是一点。   还有他内心的抵触,以及一点私心。   从前不喜扶苏,因为其母并非他心仪之人。   那是华阳太后给自己安排的政治联姻。   是牵动他的线。   他当然不是傀儡。   华阳太后死后,自己便对她遗留的势力展开了清洗。   这条线,自然就会被冷落。   外戚的势力让他心惊。   他不想在让自己的传人有这种牵制。   在众多儿子之中,唯有一人没有如此背景的。   那便是胡亥。   他偏爱此子,终年将其带在身边,又将最信任的臣子当他的老师。   胡亥很像自己,而且没有自己幼年那种遭遇,其对法家学问掌握很快,可能会是一个很好的继承者。   最起码之前自己是如此认为的。   可是一切的从泰山封禅后改变了。   他低估了赵高对权力的欲望,也低估了扶苏的孝心。   更低估了世事的无常。   如此可以立储君吗?   秦始皇有些纠结。   因为他觉得自己仍然年富力强,这几年也开始了调养身心,活过五十应当不难。   另外王守阳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多的事情去做。   平定六国只是开始。   他也想看看万国来朝的景象。   自己有这么些事情要做,他害怕立了储君之后,自己会懈怠。   更怕众臣,与天下诸吏懈怠。   同时他又有些不安。   历史已经改变,真正的未来变成了一团迷雾。   如果这些变化让一些事情朝着更加危险的方向前进,不立储君的事情是否会成为另一个悲剧呢?   他没人可问。   只能拿出手机,给王守阳发了一个信息。   回信很快,充满调侃的意味,让秦始皇心情轻松了不少。   “富有天下的人也有烦恼啊!政哥您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我,小子可担待不起。不过历来皇帝传位的事情有太多的悲剧,您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扶苏在改变,也是法理上的传承者,朕意已属他。可是如今国事复杂,朕不知道将其立为储君后,会引起什么变化。甚至害怕有些人会对他下手。”   如今的大秦以自己为中心,所有明暗的手段都会被吸引到自己这里,若真的立了储君,有些人难免生出别样的心思。   一国储君被杀,对大秦的统治会是致命的打击。   “扶苏公子不是被您暗暗送去会稽了吗?可以让其名头立在国都,等收拾完六国之后,在将其真实身份揭露。”   秦始皇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想法,但是一国之君,当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   若真的因惧怕一些暗地的手段,便如此行事,恐又会引起其他的问题。   “后世有什么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发出信息后,很快来了一个电话。   “政哥,信息用完了,我长话短说。清朝清朝雍正皇帝所创‘密封缄藏之法’,可以解决您的疑虑。”   王守阳将这法子一一道来,秦始皇听后觉得有些意思,到是个可以施行的法子。   挂掉电话,秦始皇开始考虑这个法子在大秦如何实施。   所谓密封缄藏,即由皇帝事先亲书储君名字,当着总理事务大臣之面密封于锦匣,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待皇帝去世后,即由诸大臣启封宣读。   后来另书一份密封随身,以备必要时堪对之用。   在两种情况下储君可以即皇帝位:一是先帝去世,太子依遗诏继承皇位;二是皇帝在世,将皇位让给太子,而自称“太上皇”。   盘算之后秦始皇觉得这个方法简直绝妙。   一来自己可按照心意书写名字,当着大家的面明示诏书已经写了,别再催了。   二来谁都不知道诏书的名字到底是谁,也可保护传承之人的安全。   三来若所选者夭折,或者行事不端等等也可再行更换。   只是大秦并没有匾额,若将传位诏书置于殿中,倒是个问题。   思来想去,他决定召集群臣商议商议,自己头顶挂个什么牌子好一些。   王绾得知陛下要召集群臣议事,心中咯噔了一下。   随即露出了笑意,“看来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状啊,你之所愿已了,可以安眠了。”   这次议事的规模很大,除了外派的官吏,国都重臣皆都到齐。   自从隗状遗言流传开来后,他们都在等着陛下的决断,以今天这个情况,看样子是公布出来的时候了。   “今日之议。朕觉得头顶有些空,想在上面挂个匾额,诸位觉得写什么字比较好些。”   “臣……额,匾额?”   王绾立即接口,却反应过来,没有说立储的事情啊!   “丞相说说,朕头顶若挂匾额,当写什么?”   王绾老脸纠结在一起,看了一圈朝中之臣,个个没了先前的期待神色。   召集群臣竟是想要挂个匾额吗?   “臣以为当为‘秦’字。”   王绾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只有一个秦字不好。”   秦始皇摇了摇头。   “秦以法立国,当写秦法二字。”   “法出于君主,不可立于头上。”   李斯出言阻止了这个提议。   他心中对秦始皇的奇怪要求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几日都在暗示立储的事情,陛下为何提起个这种事情。   “陛下立于天地之间,头顶唯有天穹日月星辰。唯有这几字可立其上。”   秦始皇没有说话,只是暂时写下这几个字。   群臣看见陛下如此郑重,觉得这件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第247章 商家北上   长安商贸区外的道路边苍翠一片。   河水从一旁的沟渠流过,滋润着田间的麦田。   殷从笑着对前来送行的子婴说道:“公子事务繁忙,怎得也来相送。”   子婴笑道:“此去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正要聆听从兄临别教诲。”   本是春末便要起行的北上的殷从因为隗状逝世的事情,拖到了仲夏。   朝中又有朝议,据说是关于大秦储君的议事。   子婴也有参与,对于此事并不愿多言。   只说大秦已经有个储君,但除了陛下,没人知道那人是谁。   自从见了始皇帝后,殷从知道,朝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已经不算是稀奇。   “从一身所学,皆已被公子习得,在无有什么可以教授。”   两人年岁有差距,但相处下来便成了忘年之交。   子婴的进步是飞快的,平准一职所有事务,在他的整顿下焕然一新。   并且受秦始皇影响,他将这些事情详细记录,形成了一套行事准则,可供国都之外的其他郡县学习。   长春郡此次吸纳百族之地,其中商法就有大部分出自子婴之手。   “陛下有一物让我代交给从兄。”   “不会是陛下手书吧!”殷从有些惊喜,最近陛下手书在坊间已经一字千金了。   子婴笑了笑,取出一物递给殷从。   “这是从兄那骨简之上的译文。”   殷从收起了笑意,脸色郑重起来,“这么快已经破译了吗?”   说着,他接过子婴递来的几张纸。   一边是骨简上的文字,一边是小篆。   “并非全部,但也能窥探千年前的一些事情。”   殷从眼睛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原来夏是这个意思!!”   那件骨简之上到底记载着什么,殷从始终充满着好奇,直到现在他终于得窥其一二。   “出乎意料,却又合情理之中。”   殷从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这件离别之礼也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从兄一路有此物相伴,可以心安了。”   殷从拱手,又对西北咸阳宫方向躬身。   “心愿已了,此行必全功而归!”   子婴拱手,“子婴在国都静待从兄。”   两人就此相别。   殷从坐在车中,翻看着那两张纸上的内容。   口中一阵阵叹息。   过往的历史如同揭开一角隔帘的风景,终于有了一些超乎想象的真实。   “主人,可还去隗状公故里?”   “去见见他,正好有一件事物要给他看一看。”   车马驶入小道,前行两日来到一处小乡里。   此地是隗状故里,此时悲伤气息似乎已经远去,人们在田里忙碌,准备这夏收的事情。   “老人家,敢问隗状公墓在何处?”   一个老者看着大腹便便的殷从,带着审视。   “尔等何处人,为何要寻状公墓?”   殷从道:“我等自国都而来,久闻隗状公之名,可惜生前未曾一见。今次即将远行,特来吊唁一番。”   老者点了点头,“近日多有人来看望,你顺着此路一直往北,行二里便可见得。”   殷从谢过,然后便按照老人所指,一路行来。   路上行人渐多,远远便见到一座山角下有人群聚集。   殷从下车,便看到那里有座新建的坟冢,周围植了银杏,有十几个石质人俑站立成道。   “不曾想有这么多人前来吊唁。”   道上有人来往,隐有哭泣之声。   殷从走向前,顺着前方的人群缓缓而走到那高耸的石碑前。   上书篆字。   秦丞相隗忠文侯之墓。   碑前有一个石鼎,鼎中有火焰燃烧。   殷从默默看了一会,微微躬身。   “后生殷从,商家之人,久闻隗状公之名,今终得一见。”   说完,他长叹一声,将子婴给他的那两张纸放在了那石鼎之中。   火焰燃烧而起,青烟随风飘动。   “此为殷从家传之物,陛下命人破译之后,便给了殷从一份。今带来给隗状公一观。”   看着那纸张燃烧成灰,殷从再次躬身。   “此次殷从北上为长春百族之人置商贸之区域,是为大秦谋北方新域之安定。   秦有后辈继承隗状公之愿,您可安心矣。”   又在碑前站了一会,殷从转身离开。   又了了一桩心愿。   车马离开了隗状故里,重新上了大路。   又行了几日,终于来到了函谷关。   验看照身的士卒得知是商家之人,便将其引入关内。   早有一人哈哈大笑着朝殷从走来,“老夫在此地等了许久,总算等到先生了。”   “在通武侯面前怎敢称先生!”   “得了,我俩也是老朋友了。怎样,此次一同前往长春,有什么需要交代老夫的。”   王贲自从参与过秦始皇关于储君的朝议之后,便带领亲卫来到了函谷关。   本以为路上会遇到殷从,却不想等到了函谷关才得知其去了隗状故里。   “通武侯与从皆是第一次去往北地,久闻那里苦寒无比,又有山泽野兽,非宜居之地。从想真的到了那里,再做计较,通武侯以为如何?”   王贲点了头,“老夫看了诸多关于长春郡的奏报,跟你讲的差不了多少。此次你我二人受陛下之命,治理百族之地,这可是个苦事啊。”   两人只在函谷关待了一日,便即启程。   此次北上,秦始皇给了王贲一万士卒。   等到了长春郡,东北四郡皆可受其调遣。   行军打仗,王贲是个行家。   但是治理一方,他着实不擅长。   长春有老农头在,一想起那倔老头,王贲是又高兴又头疼。   有一些日子不曾见他,倒是有些想念。   头疼的是那大嗓门恐怕又要终日在耳边响起。   驰道飞驰,车马轮换。   殷从勉力支撑。   “如何?还能再行否?”   殷从咬了咬牙,“从这一身肥肉,总要撂在这路上。”   长距离的行军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消的。   王贲亲卫五百人,皆都是常年征战之人,马匹是他们最熟悉的朋友。   殷从则不同,以往的日子养尊处优,根本没有经历过军旅生活。   “不要勉强,到长春老夫为你准备一些日常锻炼之法,总能将你这身肥肉消去!”   殷从拱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最终还是回到了马车之上。   王贲笑了笑,吩咐亲卫减速慢行。   此行并不着急,陛下没有规定时日,缓缓而行便可。 第248章 所写何字   南方的夏季潮湿且闷热。   人像生活在氤氲温热的雾气之中。   总有人会想些法子降温。   贵族们的生活中,冰鉴是夏季必不可少的东西。   这在会稽郡也可实现。   冬季时会有北方坚冰南下,被储存在地下冰窖之中。   夏季放在冰鉴之中,供人消暑之用。   郡邑之中出现了贩卖冰饮的商贩。   这是应当是从月报上学到的法子。   调上蜂蜜、醪糟,配上鲜桃等果子,味道甘美,清热宜人。   去年农学之人便到达了会稽,他们对于这片地方的物种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除了对水稻作物的培育,还有一种经济作物是秦始皇比较关心的。   那便是“柘”,也就是甘蔗。   甘蔗商朝时便由印度传入中国,《楚辞·招魂》中有“胹(ér)鳖炮羔,有柘浆些。”   其中的“柘浆”便是甘蔗糖浆。   甘蔗的出现,第一时间便被用在了饮食上面。   但它还有一个很大的作用。   那便是给“艺术”增加威力。   白糖的制作并不复杂。   《天工开物》中就有“黄泥水淋糖法”,用来制作白糖。   《淡水厅志》中也有泥封之法。   不过这两种法子那个更适合如今的大秦,仍要验证才能得知。   扶苏走在甘蔗林间,听着一旁的农学之人关于这种作物的介绍,轻轻点头。   “郡守,可尝一尝此物。”   那带着草帽的农人削好了一截甘蔗,递给了扶苏品尝。   “嗯,味道干脆,汁水甘甜,比蜜而言也不差。这东西要多久才可采收。”   “两年时间。一年太嫩,三年太老,此年最宜。”   扶苏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个作物应该不适合大规模推广。   在这个黔首都吃不饱的年代,没有人愿意浪费两年的收成去种植这种只是用来添加甜味的东西。   有蜂蜜便已经足够了。   “可曾有糖霜产出?”   那农人摇了摇头,“黔首种植零零碎碎,并不成规模,收购来的物品参差不齐,不能作为炼制糖霜的样品。”   甘蔗喜水,喜阳,可多年生长,糖分的累积需要时间。   扶苏并没有说什么,这东西还是要看到底能够给黔首带来多少的收益。   产出糖霜无法比过两年粮价,便难有人种植。   郡中用实验田种了十亩甘蔗,连种苗都是勉强凑齐。   生长的高低不同,粗细不一,但是田垄被农家人做得很整齐,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先定品种,再看产出,最少也需五六年时间。若大批种植,恐怕最少也得十年时间了。”   扶苏感慨了一下,有些东西大秦虽然有了,但从来没有人去重视。   真正需要去做一些事情,开头总是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十年种柘,能有功于秦,我等农人也无愧陛下信任了。”   扶苏点头,“会稽郡恐怕没有十年安定,你们要做好这些准备。”   那农学人脸上有了肃容,“每年会选优者送往国都,那里的农学会进行培育。郡守可放心此事。”   两人交谈着,出了甘蔗林。   闷热的感觉好了不少,仆从送上了锦盒中保温的冷饮。   扶苏喝了一口,头脑清醒了不少。   “听闻商家已经北上,长春郡已成大秦一处重地,咱们会稽也得发挥出地域优势,做出些功绩,我也好向陛下讨功。”   农家人躬身,“定不负郡守所愿。”   自从祭拜大禹墓后,郡中黔首对于这位郡守多了一些敬畏。   以前的郡守可止小儿夜啼。   现在的郡守可绝盗贼踪迹。   就连东瓯的越人对于这位引得天生异相的郡守苏轼都有了别样的感情。   大禹葬于会稽山,是越人憧憬的神人。   如今有人可继神人之志,他们焉能不敬畏。   没人在关心那只天降的大鸟,因为已经有凤凰现于世间。   这件事不是一个人见到的,而是会稽山下,山阴县所有人目睹的。   一切的阴谋诡计仿佛在那一刻彻底消散。   但扶苏从中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危机。   这种危机来自他的身份。   从会稽山归来后,项梁找到了他。   犹记得那人的眼神,充满着纠结和疑惑。   他手中有一个彩绸,上面清楚的用小篆写着“大秦万年”四字。   “那是真的吗?”   这是项梁的问题。   “原来先生来此便是这个问题?不妨亲自去往会稽山阴一问。”   项梁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将彩绸郑重递给了他,便转身离去。   这几日陈平前去教学,发现项氏那个小院渐渐萧索。   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要搬家了。   项梁要带着项羽去哪呢?   扶苏决定做一下最后挽留。   他不想让这个在后世历史留下重要一笔的人从自己的掌控中逃离。   回到郡府,便看到王离罩着纱衣躺在堂中,冰鉴摆在四周,散发着寒气。   “监御史如此奢靡,将本郡守冰窖里的藏冰全都用完了吧!”   听到声音,王离立马坐了起来,“你可回来了,有急事要告诉你。”   后堂并无外人,王离却将他拉入了隔室。   见王离有些慌乱,扶苏有些疑惑。   “何事?”   “前丞相薨了。”   “什么?这么快!状公身体不一直很好吗?”   王离盯着他,眼神锐利,“这事稍后会有文书传来,你需要在意的是他死前曾有多封信件发于各人。其中就有催促陛下立储之事!”   扶苏眼睛微眯,“立储?”   “是,就是立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扶苏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坐在了席上。   “立了谁?”   扶苏声音很平静,以大秦文书的速度,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王离应该是有另外一个获取信息的渠道。   “不知道。”   王离坐在一旁的桌案边,为自己倒了杯凉茶。   “我父受命北上,于半路给我飞鸽传了这封家书。”   然后他便将这件事前后始末说了一下。   扶苏眼睛则是越听越亮,良久后不禁击节称赞。   “父皇此法,真可为万世传承之策啊。”   王离看着这位长公子,神情有些纳闷。   “你难道就不在意那锦盒中写了谁的名字吗?”   扶苏则笑了笑,一脸无奈。   “说不在意却是空话,但如今无论写了谁,大秦便不会再有传位的悲剧发生了。”   王离目瞪口呆,良久才抱拳道:“为兄对你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我倒是更好奇父皇头顶的那个招牌写了那几个字。”   王离刚要开口,外面已有传报之声。   “来信了。” 第249章 临别赠言   清凉的大堂内。   扶苏打开了邮驿送来的通报。   内容记述了近一旬的国都公事,以及秦始皇最近的诏令。   通篇大部分记述了隗状的事迹以及秦始皇对其的评价。   获封文忠侯,记官方史书,永世传名。   隗状一生所为,算是为他赢得生前身后的名声。   最后一大段是关于立储的官方解释。   那个挂在咸阳宫正殿的牌匾上上书四字。   “仁德四极。”   扶苏轻轻念出了这四个字,心中有了无尽的遐想。   “父皇为后世之君立了一个长远的理想。”   天下四极,地域广袤,需多少代贤君才能将仁德扩散而去。   “不用法,不用墨,却用了儒道之言。陛下转变很大啊。”   王离从扶苏言语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义。   道德经有云:“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失礼之后便是法家之治。   以“仁德”二字警示后世君主,秦始皇的内心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以往他不认为这种悬在空中的二字能够为治理天下起到多大的作用。   扶苏没有言语,神情有些怅然。   “看你这表情,对那个墨家机关锦盒中的东西还是很在意的嘛!”   王离调侃了一句。   对于一个国家的传承落于谁手,这将是影响臣子们未来的事情。   秦始皇这一手让那些想要留后手的人不得不为大秦现在的政令尽心。   因为没人知道陛下写的那个名字是哪位公子。   现在每个公子都有可能。   扶苏可能性很大。   但被外派东北的将闾。   身在琅琊的嬴高。   乃至仍留在宫廷,现在跟随程邈研究古代历史的胡亥都有机会。   未来有了,只不过未来仍属于未来。   现在给朕好好干活。   扶苏看了看王离,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王离疑惑的看着扶苏,“什么可能?”   扶苏笑了笑,“有没有可能那个盒子里并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   王离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   不过他之后就愣住了,只觉得周身冷汗直冒。   以现在秦始皇的变化,谁都猜不到现在他心中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以往不可能的事情,或许真的有可能发生。   “那盒子若是没有写储君名字,如此行事……”   “安定人心,定天下人心。”   扶苏接着自己的猜想往下说,心中逐渐有了清晰的目标。   仁德四极。   秦始皇已经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两人坐在后堂不久,外面便传来一人疑惑的呼喊。   “郡守如此排场,却无人在此,靡费如此,不怕传出去又多了一个名头。”   陈平由外而内看到后堂两人脸色郑重,不由得问道:“又有哪处出了问题?”   “国都通报。”   陈平带着好奇,接过扶苏递来的信件。   “隗状公这道难题,陛下解的很妙啊!”   相比于两人的沉思的神色,陈平却显得很轻松。   “先生,你面前的可不是郡守,是大秦公子。”   王离提醒了一句。   陈平淡淡一笑,吩咐仆人将堂中冰鉴里的冰块送回冰窖。   然后才为自己倒了杯凉茶,“现在的公子就是郡守,一场大考未曾结束,我等不必为传承之事忧心。”   扶苏点了点头,看来陈平看得很透彻。   “先生,项氏如何了?”   他问起了项梁等人的事情。   陈平摇了摇头,“无可挽留。此地黔首之心已归郡守,就算此人以楚国旧臣名义反抗,也抵不过大禹命定之人的名头。”   扶苏面色沉凝,“他们若离开此地,天下之大,便难觅踪迹了。”   “公子,如今世事变化巨大,非人力所能掌控,此次若强留几人,恐怕会引得天下巨变。”   陈平眼中闪动着光芒,似乎对于扶苏选择这个方法,充满期待。   扶苏脸色有些踌躇。   王离道:“蒙恬未归,士卒不在,以我们的人手,恐无法压制这些人的反击。”   “我再去见见那人!”   扶苏下定了决心,看看能不能拖延几日。   再次来到那靠在具区泽边的小院,周边已然多了些荒草。   院中无人,多了些荒芜之色。   看来这群人早已有了退意。   “郡守这是第二次来我这小院了吧。”   正堂吱呀开门,声音洪亮了不少。   “轼此次为送别先生而来。”   项梁微笑的脸上凝滞了一下,随即便道:“我以为郡守会有所挽留。”   扶苏笑了笑,“先生此言,若我出言挽留,你等可不离开此地?”   项梁尴尬一笑,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这位郡守以杀立威,项梁以为其是个秦之酷吏,手段也就如此。   但其掌控周边几个县后,手段便顿时变化。   宽厚仁慈倒算不上,但比之动不动就行酷刑,多了些回旋的余地。   律令依旧严格,却已去了许多戾气。   如此,黔首的流言对于这位郡守多了些敬意。   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   直到有人在会稽山搞出了事情。   项梁本来是看戏的态度。   因为之前与此人有所约定,他自然不会食言。   直到郡守去会稽山祭奠时,项梁都认为会稽郡会回到之前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差。   最后在他的案前摆了一张彩绸。   大秦万年。   四个字如同雷霆炸裂。   暗中之人说这是亲眼所见,从未有过如此奇异之事。   他们这种善于装神弄鬼的人都相信在会稽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   唯有项梁充满疑惑。   他去问了这位至今都未曾查出真实身份的“苏轼”。   没有答案。   但他心中忽然有了恐慌之感。   项羽在拜陈平为师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自言要学万人敌。   但陈平所授,不止万人敌。   这是真实的,似乎一切都是真实。   项梁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切似乎都像是为他准备的完美契合的合作者。   苏轼给他的感觉,若是一朝天下大变,其人是复兴大楚的最好的助力。   “先生此去,千山万水,恐怕日后不得再见。轼不知遗赠何物,唯有几句衷心之言,送与先生。”   “郡守但说无妨。”   扶苏笑了笑,“人都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可我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楚国的那三户的遗族并不能代表楚的意志。   若有一朝天下变动,我希望你们能善待那些黔首之民。”   项梁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郡守,眼神闪烁。   “梁,谨记郡守之言。” 第250章 沿海盐事   海边的浪花消失,复又显现。   白色的帆影零散着靠近岸边。   一片礁石之上,摆了两个躺椅。   远处海中正有几百士卒畅游。   徐福将自己这两年来关于海潮涨落的记载递给了嬴成。   头发全白的嬴成看了看上面的数据,摇了摇头。   “最无耐心看此等表格,你还是直言结果好了。”   徐福叹了口气,此番出海,两人也算是生死与共了。   自然关系近了不少,仍是一身方士打扮的徐福便将自己这两年来的成果告诉了他。   “月相与潮汐的规律确有相差之处,不过已经基本有了规律,日后大船下海远航,便有了些准备。”   “嘿嘿,本侯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眼瞅着那大船日渐完整,我这心就像是猴挠的一样。”   徐福淡淡一笑,他又何尝不是。   “陛下很看好出海的事情,现在各地沿海郡县都开始了港口建设,海上商贸日益繁华,在之前我是想都不敢想。”   徐福有些感慨。   犹记得两年前的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现如今已经是南北商船的周转之地。   这日益繁华的一切,皆都因一人而起。   想象似乎又有些不可思议。   “能开商业是好事,不过这些商贾还是眼界太小。若是本侯定然重金支援海港建设。到时南下诸国,香料、玉石、金银全都是本侯的。”   徐福无言以对,这位昌武侯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扔进了琅琊港,一点浪花都没有起来。   真正能支撑远航的港口船坞,可是需国家之力才可筹建。   而且还不见得能立即见到收益。   小民自然没有这等气魄。   两人正闲聊着,便有一个文吏从远处登上礁石。   “哦,国都来了文书。”   看完手中纸张,嬴成面色纠结在了一起。   徐福有些好奇,“出了何事?”   “隗状去世了。”   徐福脸色黯然了一下,他记得那位左丞相。   “王贲那匹夫去了北方。”   嬴成看向北面,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徐福拍手,“北有通武侯、南有武城侯、东有昌武侯、西有武信侯。陛下这是要先手落定了。”   嬴成点了点头,如此安排,让人觉得风雨欲来,就连他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北边可不止有王贲,还有治粟内史和公子将闾。   南边也不只有王离,还有将军蒙恬和公子扶苏。   而琅琊不只有他嬴成,还有将军任嚣和公子高。   只不过事关机密,徐福也只是知道一点。   “最要紧的一事,咱们大秦有储君了。”   嬴成轻飘飘的一句话,徐福呆愣当场。   “是…是谁?”   嬴成笑着看向徐福,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你猜。”   徐福眉头一皱,海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哈哈哈,不是我不告诉你,因为本侯也不知道。”   嬴成笑着,将手中书信递给了徐福,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闻仙师卦术无双,可否为老夫算上一算。”   徐福看完手中文书,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我却知晓些卦术,但却不敢为此事起卦。”   嬴成起身,“走了,今日不宜观海。”   说完背着手就下了礁石。   徐福则是盯着手中文书,深深吸了口气。   海浪翻滚,那队士卒已经上岸,唱着《无衣》跑向不远处的营地。   徐福则是又躺了下来。   嬴成找到了任嚣。   其正在和曹参商议着什么。   一旁还有琅琊郡守。   “薛郡沿海已有海盗,掳掠商队,十分猖獗,当地郡县多方围剿,始终不绝,特向国都上书,陛下来文书征询我等的意见。”   几人站在舆图前,都是一脸凝重。   “咳咳,薛郡的商船又被劫了?”   “昌武侯!”   众人纷纷见礼。   任嚣道:“有一批北上的海盐被劫。淮夷之地海盗猖獗,若遇士卒则为渔民,若遇商贾,便是海盗。薛郡郡守多次派人围剿,皆有人率先得到消息。几次无功而返,已有商贾闹到了国都。”   “郡守怎么看?”   郡守巡道:“各地皆有盗匪,往往有郡县吏员在幕后操纵。若请客军出动,以迅雷之势却可尽缴。”   曹参点了点头,“我也赞成出兵,只是粮草等军备需要薛郡调往琅琊。”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真要出动军卒,薛郡需要给他们相应的钱粮。   “这点可以写进文书中。”   几人商议一番决定出兵。   “近日盐价上浮,黔首多有怨言,这事情也要报于国都知晓。”   曹参管理十万士卒、十万役夫,以及近五万匠人民夫的日常花费。   整日账本上的数字从起先的震撼到现在的麻木,渐渐地开始有了富足。   一切的变化是他对于港务诸事的一系列优化才得到的。   他很在意市集上的物价变化,这几日的盐价上浮,让他看到了商贾们的奸猾。   从而意识到有些事情不能全都放任自流。   海盐晒制之法传出之后,各地沿海民众纷纷尝试。   有人成功,有人失败,皆都因地域物候不同。   淮夷之地得天独厚,盐业发展迅速,也渐渐出现了一些问题。   有些商贾低价收盐,囤积后,高价出售,这对于大秦商业来说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   每次国都来文书,对于他们几人来说都是一场大的议事。   无论各人有何要事,皆要碰到一起商议一番。   今日难得昌武侯也来凑热闹,任嚣便让营中庖厨换了换口味。   “储君已立,大秦后继无忧。只是陛下那匾上四字却不甚合本侯心意。”   任嚣饮了杯酒,笑了笑,“昌武侯以为当写何字?”   “本侯以为当以“武定四极”四字为好。”   众人纷纷大笑出声。   曹参笑道:“昌武侯颇有廉颇之志,尚能斗米,我等不及也!”   说着说着,嬴成也感慨了起来。   “陛下变了很多,以往不会如此。”   众人默然。   谁都看到了秦始皇的变化,也看到了大秦的变化。   从战国到春秋,在到统一之战,民心思定。   秦以武立国,若能以文治定国,又何尝不是件让人心安定的好事。 第251章 整顿内务   大秦最基础的士卒单位是伍。   五人为伍。   成为大军作战的最基本计数单位。   征召的水卒有很多来自大秦的南方。   其中也有巴蜀两国之地的人。   两伍一什,十人一室,室中有五个上下床铺。   这种木质的床铺被固定在墙壁上,据说是仿照大船中的船员床铺所建。   床板很窄,一个人正好躺下,就算是很健壮的人,平躺着也不至于放不下胳膊。   整齐的木盆摆在门口的木架上,盆里有毛巾,牙刷。   今天是营寨检查兵卒内务的日子。   大家很早就开始了收拾。   嬴高逐渐适应了士卒的生活。   隐藏的身份让他真切体会到了大秦底层士卒的状态。   他们来自各个地方,有不同的口音,也有着各自的想法和性格。   以往站在高台上,看着整齐的队列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成为了那队列的一员,才知道每一个人都有着如此精彩的生活。   “崇!你这被褥收拾的好看,如何做的?”   睡在自己下铺的是个来自蜀中的士卒。   名叫秧。   曾随大军南征,在岭南那种烟瘴之地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据他说大小数余战,也算是个老卒了。   其实也就是个才过二十的年轻人。   “哦!用什长教的法子!”   嬴高为自己起了个黔首的名字。   崇。   大家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卒的时候都带着好奇打量他。   因为没见过有哪一个黔首的儿子能够如此白净。   相处一段时间后,大家发现这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卒学问很高。   很多营中教习所传授的知识,就属他记得最牢。   久而久之,他便受到了营中人的尊敬。   谁都不愿意自己因为没有完成教习的任务而受罚。   那可是十里长跑。   嬴高从上铺跃下,利索的帮秧叠好了被子。   一旁站着的秧挠了头。   “你这也太快了, 没看懂,没看懂。”   秧试了一下,结果还是没能叠好。   “秧,你又欺负新人!”   一个中年人从门外走了过来,看到这个场景便出言呵斥。   “什长,您这可冤枉我了!”   嬴高笑道:“什长,秧不会叠被子,我在教他。”   “真是蠢货,被子都不会叠!这次我们什再在营中垫底,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两人一听,都是打了个寒颤。   军中内务以往也有,但是并没有这么严格。今年开始,将军下令整顿各营内务,才有了内务的评比。   这不比打仗,不是谁勇猛就能获得靠前的排名。   他们什都是老卒,但没一个立功的。   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更多时候是你还没有砍到敌人便被乱箭射死了。   什长是唯一个有爵位的人。   据说是偶然间砍了个落单的敌兵,才得了封赏。   这次征召本以为能够再立功勋,为家里的孩子留下一些产业。   却没有想到这次征召并没有仗打,反而在这里参与起了港口的建设。   功勋虽然没有,但是这段时间下来,倒是得了很多的钱。   海港的建设是发钱的。   这对于以往朝家里要钱征战的士卒来说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可是什长仍然盼望着能够去战场杀敌,这样才能得到土地。   内务的评比有个好处,那就是能够获得围剿海盗的资格。   他们营中已经有几个什的人立了功劳。   据回来的人说过程非常简单。   大船开过去,一波火箭射去,都是跳海的盗贼,直接拿绳索套,捞功就行。   这可羡煞了什长,对于这次评比非常的重视。   前几日就已经说了,若是再垫底,整个什的人加倍训练。   秧连忙起誓,“什长,什长!我保证这次绝不拖后腿!否则就死在战场上!”   “你死不死我不管,不过这次若是不提升几个名次,你小子训练内容再加一倍!”   嬴高顿时笑了起来。   “你小子也别笑,体能科目你是咱们什垫底的,以往念你小胳膊小腿,不忍心罚你。可是屯长说了: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只有平时将短板补齐,我们才能在对敌时取胜……”   什长说了一会,室外又来了几人。   见到什长正在训话,都躲在门口探头观看。   “你们几个也给我滚进来!”   “唯!”   十个人站在各自的床铺前,“今日午后,便是营中内务检查。你们衣着,皮甲,兵器,被褥和日用,都要整齐,整洁,整肃!”   “唯!”   “什长,将军为啥整这些东西,打仗的时候敌人可不管你这些。”   室内一个老卒开口,此人是什中年龄最长的,平时总爱跟什长顶嘴。   “就你多嘴!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做好了就能上阵杀敌,就能得功授田!”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但对将军的命令,没人敢反对。   尤其这件事涉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   嬴高与秧并肩而立,瞥眼看到了他紧紧攥起的拳头。   能够听到他隐隐约约喃喃的声音,“立功授田!立功授田!”   关于任嚣对于内务的命令,他早有耳闻。   军队是一个庞大的系统,人员的聚集会有很多的问题出现。   其中重要的是关于瘟疫的预防。   一个营地若不能够做到整洁,长期居住其中便会诱发疾病。   人天然都喜欢寻求安逸。   内务整顿最明显的好处是能够调动这些士卒的积极性,再加上以排名做激励,能够减缓这些士卒的懈怠心理。   军队需要的就是整齐划一的气势,这需要每一个人都有严以律己的态度。   敌人确实不会管你内务做得好不好。   但是一个有良好生活纪律的军队,在统一的调令下,对敌时的状态绝对不同以往。   另外,他们是大秦的第一支海军。   这批人以后是要在大船上生活的。   喜好整洁的父皇绝对不会愿意见到一个污秽杂乱的大舰。   他们需要从最开始就养成习惯。   “另外,今次若能进前十,咱们能有额外出营的名额。”   室内顿时响起了低语。   长时间集体的生活会让人产生厌倦的。   出营放送的名额从开始就是各什争夺的目标。   因为这项名额不仅可以自己用,也可以交易。   只要在军需官那里签上字,两人就可互换,并得到应有报酬。   这可是五十钱的收入,抵得上两日劳作。 第252章 摸索前行   中军大营中。   任嚣看着属下将卒送来名单,眉头皱了起来。   上面有一个他不得不重视的名字。   崇。   十万兵卒分为百个营地。   百营之中有上中下之分。   每月会有评比,内容涉及各个方面。   综合评定后会影响每个营地的酬劳配给。   每个营地的训练科目也有所不同。   这是和大船上各个职位相吻合的。   海上的航行是个需要很多人协作的事情。   所涉及的内容十分庞杂,每一项都需要深入的去训练掌握。   嬴高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让他很纠结。   此次协助薛郡围剿海盗是一次大规模的行动。   对于训练了一年多的兵卒们是一件非常期待的事情。   评比出的两万海军将卒将依次南下,是协助剿灭海盗,更是练兵。   一个皇帝的公子以小卒的身份出现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之上,这是任嚣从来没有遇到的过得问题。   他思索了一番,决定将嬴高所在的什划去。   但只是提起笔,却没有落下。   他想起了秦始皇的嘱托。   希望嬴高能够独当一面。   可是大秦士卒爵位制度太过严密,由一个小卒立功升任,皆需上阵杀敌。   唯有勇武之人才能在士卒中获得拥护。   若他任嚣给这位公子开了后门,秦始皇的嘱托便会是一句空谈。   这时曹参笑着走进了大帐。   “将军!好事,好事啊!薛郡钱粮已经运来了三成,可以支撑前期出兵所需!”   只是看到任嚣纠结的脸色,便止住了笑容。   “怎得了,什么事让将军如此?”   任嚣苦笑,将自己手中的名单递了过去。   曹参接过一瞧,顿时知道了任嚣纠结的地方了。   “这事可难办啊!”   曹参是后来才知道当时跟着自己的小吏竟然是一位公子。   对于这位年纪轻轻却很稳重的公子非常的喜欢。   知道了其愿意以士卒身份进入兵营,更是大加赞赏。   “我本想将其勾划,却怕陛下知道此事后,反而会训斥与我。难办啊!”   曹参抚了抚胡须,眉头皱起,然后便笑道:“此地有一人却能为将军解此疑虑。”   任嚣看曹参表情,当即想起了这里还有一位宗室王侯。   “我去见昌武侯!”   嬴成正与徐福研究蓝田邮送过来的最新航海器具。   除了徐福已经熟练使用的过洋牵星之术,还有一个大型的钟表和六分仪。   钟表有巴掌大小,十分精巧。   徐福拧动着发条机关,脸上带着欣喜神色。   “有了这东西,就算是环游四极我都能做到了!”   “计时之物能够做得如此巧妙,看来墨家那群人又得了不少的好处!”   嬴成正在摆弄六分仪。   却在目镜中看到了从门外而来的任嚣。   他将物品放下,对徐福道:“将军来了,应该是催促你赶紧出个能让士卒听得懂的教程。”   徐福一脸悲苦,用这些仪器计算纬度可是个技术活,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士卒该如何学习。   就算再简略的讲,也绕不过基本的数字计算。   “苦也!”   徐福心中无奈,秦士卒是他见过的最好学的一群人。   那种渴望知识的态度让徐福震撼。   但就算再好学,碰到数术也头疼。   这种需要强烈逻辑理解能力的学科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尤其是将这种学科运用于航海。   他觉得跟任嚣好好谈谈。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担任航行的指挥者。   他们十万海军也不是都能将大船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的。   “哦!仙师也在,看来我来的确巧!”   徐福一愣,感情不是来找我的。   “将军并非寻我而来?”   任嚣看了看两人案前的东西,便笑道:“是也不是,只不过看仙师这架势,应当是与昌武侯商议关于航海教学的事情,不知可否有定调?”   “这人正在与老夫埋怨,哪有什么定调,连头绪都无!”   嬴成直言不讳,徐福脸上有了决断。   “将军,航海之术不是所有士卒都可学得,若以我而言,一些基本可以传授诸人,然后择优者进行深入专训!”   任嚣听着徐福侃侃而谈,良久看了嬴成道:“昌武侯以为仙师所言如何?”   嬴成对于徐福的言语倒是有了些想法,“以往训练士卒,我们多以勇武取才,如今看来海上航行之军,不能以勇武当先。”   任嚣点头,徐福的这番话却让他对于海军的建设有了另外的理解。   “海上敌人不仅仅是对手,还有无尽的大海,勇武者大秦并不缺乏,但才智的勇武之人却是难得!”   嬴成则道:“既然仙师有此想法,不偌先行写成文本,由我等商议之后再将方案呈于陛下?”   “如此甚好!有劳仙师了!”   徐福不曾想自己一时言语能够让大秦海军的建设改变方向,便有些兴奋。   “嘿嘿,那我得好好思考思考!”   说着,便收拾起来航海的东西,打算告辞。   等到徐福离去,嬴成才问道:“何事?”   任嚣苦笑:“此次内务评比,公子所在获得了名次。”   “哦?”嬴成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此事若是被陛下得知,定会大为宽慰。”   “可是得名次的什需南下围剿海盗。”   嬴成顿时恍然,指点了任嚣几下,“你小子这是要将责任朝我这推啊!”   任嚣拱手,“昌武侯若是不愿公子涉险,我立即划掉公子名字。”   嬴成则摇了摇头,“无需如此,此事若为外人所知,会影响士卒士气。”   “那便真让公子去围剿海盗?”   嬴成道:“军中士卒不止冲锋,拼杀一项,还有后勤押送之人。你命令安排,这些士卒还不是任由调遣而已!”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任嚣连连拍手,“事务繁杂,一时遇到事情却没朝此处思索!”   嬴成没有说什么,笑道:“大事方向你做的很好,陛下安排这么个公子,算是给你补了短板。”   任嚣拱手受教,“先前徐福所言,我也有了些考量。海军建立非同以往。看来有些东西真的要有所变动。”   嬴成点头,他们在做都是破天荒的事情。   没有任何参考的范本,只能在一步步摸索间前行。   营寨中再次集结。   嬴高站在士卒的队列之中。   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真的可以以士卒的身份参与一场战斗了。 第253章 雨夜航海   船舶随着海浪起伏。   开始几日的兴奋心情很快被漫长的旅途所消磨。   此次出行共计千人由一个军侯带队。   两个二五百主分为两个编队。   各有一艘主舰,十几个大小舰船配合,一路上非常的顺利。   夏季多风暴,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后方的辎重舟船上,什长正带着嬴高他们装卸粮草。   “咋地,一个个闷头丧气的,没分到伪装的商船上委屈你们了!”   什长看着手下士卒的模样,一边朝垂吊的装置上装粮袋,一边朝几人说话。   嬴高却没有太多的不满意的地方。   能够参与其中已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被派到最安全的补给船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这却连累了这帮兄弟,没了功劳可拿,纯粹就是白忙一场了。   补给船很大,是将第一次远航回来的那艘三帆舰船改造而成。   原本能容纳三百士卒的船舱被改装成了粮仓。   三个什的人负责掌控,另有伙夫,力夫近五十人。   嬴高所在的这个什负责管理粮草出纳,纯属是个力气活。   船队的饮食很好,二百多人的饮食皆从这艘船上而出。   每日两餐需要不间断的忙碌。   负责记录粮草出纳的嬴高应该是最闲适的工作。   这里也只有他有那个细致的心性来记录那么繁琐的数字。   “今日捕鱼船出航了,又能有海味可吃,咱们可没有什么可埋怨的!”   船队除了从补给舰上获得每日饮食,还有捕鱼船和淡水净化船。   这两种船能够支撑舰队进行超远距离的航程。   此次南下自出航开始已经有十日,并没有进行靠岸补给。   淡水和食物都可以自给自足。   嬴高很想去淡水净化船上看看。   对于那个整日冒着烟的船只他很好奇。   因为那是一艘特别的船只。   据说是由墨家人特制的,其中操作的人都是墨家传人。   海上航行最大的难题就是获取淡水。   短途的旅程还好,若是远航,茫茫大海,若是淡水匮乏便是一场灭顶之灾。   一早捕鱼船就出航,会带了很多他们从未见过的海味。   这次的航程有很多东西都是第一次面世。   有旗语,有望远镜,还有各个船队装备的汽笛,号灯。   这些是用来进行各个船队沟通的东西。   全都有专门的士卒负责。   各个舰队之间除了这些方法,还有游走在舰队间的快艇,往往由一人驾驶,三角帆扬起,借着风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   每到清早,整个海面的汽笛声音此起彼伏。   领航的舰船上打出旗语,用来指挥各个帆船控制船帆的角度。   风向的改变是快速的,每个舰船除了自己的风向观测者,还需要领航船更加准确的测定。   什长告诉嬴高,这些事情都是他们以往征战不曾经历的事情。   繁杂却顺畅的衔接指挥能够在陆上行军找到很多替代的事物。   而有一些则是海洋航行特有的。   忙碌到午后,几人便趴在船舷看那些趁着海风在各个船舰间穿梭的三角快帆。   帆船的颜色各有不同,如同不同的哨骑在各个军阵中来回驰骋。   这一场出海的围剿海盗,更像是一场大的军演。   事情在半月后发生了改变。   这一日早早就有三角船传令,船队将靠近一处小岛,进行短暂休整。   嬴高知道这是战事的前兆。   因为伪装成商船的船队已经离开舰队五日,应该到达了他们此次出航的目标区域。   这是座光秃秃的海岛。   除了一群群的海鸟,就是光秃秃的礁石。   大片的滩涂非常难以靠近。   海水的太浅,大船很难在这种地方靠岸。   船队就深海抛锚,静静的停在波涛起伏的海浪中。   四处游曳的三角帆则全部出动,探索着前方的未知海域。   临到傍晚,前方的海域忽然燃起火光。   嬴高是被船上震天的汽笛惊起的。   什长的呼喊声在船室内响起。   “兄弟们,发现海盗了!”   很多人都从船舱涌向甲板,看着远处那有如同一点烛火的光亮。   船队很快得到了准确的命令,跟随战舰扬帆疾行。   夜间的风浪很大,隐约的星光预示着天气的变化。   海上的天气变化非常快。   在船队抵近那处火光的时候,天空坠下了大雨。   舰队并没有因此停止航行,只是速度减缓。   天地一片漆黑,就连高亮的号灯都无法照亮四周的海域。   嬴高不知道战事如何进行。   甲板上的众多力夫正在掌控着船帆。   主帆已经降下,靠近水面的巨大船桨开始划动,勉力才能跟上前行的船队。   所有船只都在朝主舰靠拢。   那里有固定各个船只的钩锁,可以让舰队不至于在雨天迷失。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风浪却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   但在船员的努力下,船队最终还是靠近了主舰。   补给船最终被几条锁链挂住,与主舰锁在了一起。   什长顺着锁链爬上了主舰,不多久后又返回。   他抹了抹满是雨水的脸,对着众人道:“伪装成商贾的船队被海盗劫了,我们在海中救起来了一个。   他们是从海盗巢逃出来的!几个追击的海盗小舟已经被咱们的劲弩击沉。”   “这么说是找到海盗老巢了!”   “这群海盗倒是聪明,在一处偏远的海岛作老巢,怪不得薛郡的人找不到他们!”   嬴高在一旁听着什长讲述发生的事情,心中暗暗吃惊。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沿海的海盗竟然积累起了这么大的势力。   “军侯决定趁着大雨靠近那处地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么大雨,能行吗?”   “再大的风雨咱们又不是没见过!这次远行多少人都看着呢!此战必须打出彩!”   各舰的船桨在低沉汽笛声中划动。   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大雨掩盖了所有声息。   远处的不远的海岛如同一个沉睡的巨兽,不知道有两个猎手正在缓慢的靠近。   海岛的瞭望台上燃起了火堆。   他们想让追击逃跑商船的同伴不至于在大海中迷路。   却不知道海浪中过来的,并非是他们的同伴。   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军卒。   大秦海军。 第254章 战则必胜   海浪击打礁石。   无尽的雨幕让温度下降了许多。   站在瞭望台上的海盗看着暴雨倾盆的海岸,篝火映照下的脸上有焦急的神色。   首领已经吩咐所有瞭望台燃起篝火,为的就是让出寨的人能够看到火光的指引,平安返航。   夏季的大海变幻莫测,若不是最近沿海的大秦楼船士搜捕,他们也不愿意待在这小岛上躲避。   前几日有寨中兄弟外出捕鱼,发现一队满载货物的商船。   首领先前有令暂不劫掠,恐引得秦军关注。   不曾想那些商船竟主动靠近,询问捕鱼小舟是否可以领航。   原来是一群刚下海的旱鸭子,迷了路,不知道怎么走了。   到嘴的肉哪有让他们飞了的道理。那捕鱼的弟兄就将这队商船引到海岛附近。   巡逻的船队发现后立即回禀,首领当即下令全岛出动,大小百余艘渔船如离弦之箭,利索的将这些商船围拢。   本以为是一群旱鸭子,在海里跟他们这些生下来就在浪里翻滚的人打仗纯粹的找死。   可是一场战斗结束,竟是死了好多弟兄,才将这些人拿下。   一搜货船,哪有什么货物,舱里全都是压舱的条石。   只是那些商人的武器却非常的锋利,首领将几个俘虏审问一番,不仅没有问出什么,反而被人啐了一脸唾沫。   当即砍了那几人,还想将所有俘虏全都斩尽。   不曾想那些商船里竟然有夹层,十个人夺了船就往北逃。   首领当即大怒,已经猜到了这群人的身份,立即命人追击。   只是派出去的三十多弟兄,才离开一日,海上便起了风暴。   没人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得手,只能不断祈祷东皇太一保佑。   有雷霆从天际炸裂,轰隆隆的巨响随即而来。   让这瞭望海面的海盗得以看清远处的大海。   原本碧蓝的海色变成了墨色,翻滚翻腾似乎不是海水,而是无数的妖魔。   “下来咯,一会遭雷击咯!”   下方有一个同伴正在呼喊,雷暴天气站在如此高的地方非常的危险。   雷公发怒,谁站的高谁倒霉!   这人应了一声,刚要沿着绳索溜下去,却在这时又有一道雷电撕裂了天幕。   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片大海。   在雨幕的尽头忽然亮起了一盏烛火。   那火苗越来越旺,似乎从海中正飘荡而来。   轰隆隆。   雷声将他从惊愕中惊醒,他连忙敲响了瞭望台上的大鼓。   鼓声如同闷雷,让所有人都注意到那海上飘荡而来的火光。   很快,火光一分为二,继而越来越多。   哗啦啦的雨声中,忽然传来无数尖啸,那些火光中迸发出漫天的火雨,在他的瞳孔里足逐渐放大!   “妖魔!妖魔来了!”   人类的箭矢不可能在雨中还能燃烧。   海岸被火火光照得通明,一轮火箭齐发后,无数的尖啸声再次由海中传来。   这次的箭矢没有燃烧,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朝着海边跳动的人影钻去。   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在大雨和雷暴的衬托下更显恐怖。   又是一片耀眼的光芒照耀,悬在瞭望台柱子间的海盗瞪大了双眼。   他看到了墨色的大海上漂浮着两座浮岛,浮岛之上满是黑色幽灵。   恐怖的一幕让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就这么呆呆的攀着梁木,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箭矢前面的覆盖让海岛上遍地哭嚎之声。   嬴高不断的抹去脸上的雨水,想要看清远处的景象。   那是一座孤岛,岛上有着很多燃着火焰的瞭望台。   什长说要感谢这些瞭望塔,不然光凭方向推测还真不容易找到这地方。   雨夜在大海上航行是危险的,稍有偏差便会迷航。   军侯似乎有所意料,海盗们定然会在雨中燃起大火,以引导他们的伙伴。   秦军的火箭已经变了模样,以往的动物油脂被换成了更加耐燃的“猛火油”。   而且这种火箭还有空腔,空腔里填充着不少猛火油,落地之后空腔内的猛火油会迸裂开来,引燃所有可以燃烧的东西。   猛火油是军中的叫法,因其燃烧猛烈而得名。   嬴高知道这种油更准确的名字。   汽油。   它是从石脂里提炼出来的,是大秦最高机密之一。   没有想到这种油如此威猛,竟然可以在雨水中燃烧。   海岛被这样的火箭彻底点燃,整个如同一个漂浮在大海上的篝火。   但火势并没有在大雨中蔓延,随着汽油的燃尽,那些零星的火光很快熄灭。   有这么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寂静了下来。   就连嬴高都没有意识到,耳边的风雨雷电从未停止。   低沉的汽笛在辽阔的大海上响起。   登陆用的舰艇从大舰上放下。   高挂在前头的玻璃油灯随着波涛摇晃,嬴高能看到那些披着皮甲的士卒脸上坚毅的表情。   “大秦万胜!”   甲板上不知何人率先喊了一句。   随后在雨幕中,呼号之声渐渐凝聚在了一起。   嬴高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心脏随着这一声声呼喊而跳动。   战鼓代替了雷鸣,船桨波动海水的声音代替了波涛的汹涌。   点点的灯火如同航行在天际的星光,径直扑向停止了燃烧的大地。   四周愈发的黑暗了,天地间寒冷的温度却如同被那点灯火驱散。   原本寂静的岛屿再次亮起了光芒。   无数的火把如同一条火龙攀援而上,将那片岛屿牢牢锁住。   逃出来的士卒并没有登岛,却在秘密的瞭望口观察过岛上各个区域的布局。   在获救的第一时间便将所有的内容画了下来,以便攻岛使用。   伪装的士卒被杀激起了所有人的怒火。   大秦士卒有着自己的骄傲,打遍天下没有敌手的他们怎可能畏惧一处小岛上的海盗。   主舰已经抛锚,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雨水不知何时便小了,等到嬴高回过神来,发现天边有一处光亮冒了出来。   那里是东方的天际。   一场大战也在黎明的前一刻结束,海岛上已经有大旗打出了旗语。   盗首已经被活捉了。   补给船上一片欢腾,庖厨的已经开始了忙碌。   激战一晚。   当一场大宴。 第255章 辞旧迎新   共和国75年春。   黄帝历4707年腊月三十。   “这爷俩还没起床呢!”   门外传来奶奶的询问声。   爆竹烟花的声音从进入平原地区就没有停止过。   听老爸说今年放开了禁燃,过年的味道总算找回了不少。   准备熬夜看河大卫的王守阳一搜才发现,好家伙腊月二十八就播了。   单个节目被分开放出,来回刷了好几遍。   半夜的时候总算上线了完整版,一口气看下来意犹未尽,又刷了一遍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我嘞乖,赶紧起床了,你看看人家门对子都贴好了。”   “奶奶,我爸还没醒呢!”   王守阳的奶奶是非常典型的农村妇女,一辈子生活在乡下,最远就去过县城。   学历小学,在一场露天电影时结识了自己的老公。   就是王守阳的爷爷。   王守阳几次来老家,都会听她念叨过去的事情。   “恁爹跟他那老同学聚餐,喝多了,吐了一夜!”   衣服穿一半王守阳哈哈大笑,千杯不醉的老爸还有这样的丑态。   “行了,你起来刷刷牙,我把早晨的糊涂给你热热。”   见自家孙子顺利离开被窝,老人总算笑了起来。   没有谁家的孩子能在大年三十睡到下午的。   北方的天气非常的冷。   和南京最少要差五六度。   村里没有暖气,老人害怕自己乖孙冻着,开了一夜的空调。   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根本受不了农村的旱厕,往年一来这里王守阳就浑身难受。   今年夏天老两口特意请人做了个能冲水的室内卫生间,总算是让大乖孙满意了。   过年的意义似乎是从儿子的汽车驶入小院中开始的。   每日忙活不停的老人整日带着笑容。   王守阳似乎有点理解团圆的意义。   夜晚的烟火声不绝,老两口嘀咕了一晚上,今早爷爷就开着小电车去了大集,想着买些烟花爆竹。   别人有的,自家乖孙绝对不能少。   梳洗好了以后,王守阳看老妈正在大厅拌饺子馅。   猪肉白菜,虾仁三鲜,都是他爱吃的。   老爸一脸憔悴的从房里走了出来,老妈瞥了他一眼,“赶紧洗漱,带儿子去贴春联!”   “管!”老爸笑了,随口就是家乡话。   几人都没有察觉,似乎在这个爆竹不停的小村子里,就应该如此应答。   春联是从大集上买的,精致且立体,就是上面的内容让王守阳有些想要吐槽。   五福临门万事兴,   龙年吉祥财运旺。   横批:龙年大吉。   真好!   “老爸,我来我来。”   见梯子放好,老爸就要上去贴,王守阳急忙拦住。   “行行行,你来你来。”   王守阳揭开了春联背面的双面胶,比划了一下门头。   “正吗?”   “往右点,哎!就这!好好!”   门联还没贴好,奶奶就从厨房里出来,看了看不由得说道:“现在就是好哈,恁爹小时候,那都得煮浆糊!”   王守阳问道:“浆糊?贴春联干嘛煮浆糊。”   “当胶水用。”老爸笑道:“你奶奶说的都是老黄历了,那时候的门对子还是俺爷自己写的呢?”   王守阳很惊讶。   “老爷爷还会写毛笔字?”   老爸脸上有了些回忆的神色,“你老爷爷是教师,当时咱村里红白喜事,逢年过节都有人请他写字。我印象中写的很好。”   王守阳有些好奇,对于那个只在众人口中的老爷爷,有些神往。   “老屋也贴上吧?”   “贴吧,买着那里的呢!”   村里有一片荒芜的老房子,大都是砖瓦结构。   两人出门顺着大路拐进一个小胡同。   积雪融化成水,顺着屋檐如同瀑布流淌。   “这里变了很多啊!”   老爸走着有些感叹,王守阳不明所以,只是看到有些坍塌的泥土墙,带着岁月的痕迹。   “那些是老土房,新农村建设都拆了。”   “老爸,听你这语气有些可惜啊!”   老爸摇了摇头,“那家人是我儿时玩伴,只不过前些年出了车祸,有些触景伤情了。”   王守阳道:“这些土屋看着好危险,真能住人吗?”   “当然,你爸我就是在土屋里面长大的!”   “那冬天咋起夜,会不会很冻屁股。”   老爸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儿子这个不正经的问题。   “想不起来,总觉得我小时候的冬夜没有那么冷!”   说着便走到了一个大门前。   朱红漆的木门有些斑驳,老旧的插锁被抽开。   里面种着成行的青色植物,王守阳好奇掰了一个叶子,一股大蒜的味道冲向鼻腔。   “呸呸!这草怎么跟大蒜一个味!”   “哈哈哈,傻小子,那就是大蒜!”   “啊,大蒜长这样!”   老爸却没有理会儿子的疑问,只是有些感慨。   老屋已经只留下残破的北墙,只有上面粘着的老旧贴纸在告诉来人,曾经这里有人生活。   儿时玩耍的庭院变成了栽种作物的菜园,似乎被踩踏紧实的地面翻垦后格外的肥沃。   那些大蒜的青苗长得十分健壮。   “河南卫视春晚你看了?”   王守阳点了点头,“老爸,十分推荐你看龙舞,简直了!我看到了上古时期人们祭祀的那种味道!”   “哈哈哈,真的吗,等回去我好好看看!”   父子俩将门联贴好,似乎在这片曾经有人居住,现在又变成田地的地方,多了些新年的气息。   “老爸,为啥老有人黑河南呢?”   回去的路上,王守阳问出了这个问题。   老爸却带着笑意看向儿子:“你认为呢?”   “网上说黑河南有流量,还说是外国人在背后搞鬼,想要击垮中原文化。我觉得都差点意思。”   老爸点了点头,只是脸上笑意不减:“可能吧,你觉得他们说的对吗?”   王守阳摇了摇头,“我觉得好像我遇见的河南人都很好。”   “河南人太多了,所以有人说一句不好立刻会引起争论,也能够吸引足够多的眼球。   就说我的老家这里,早在春秋时期全天下的人就喜欢拿这里的人开玩笑。”   “这个我知道,掩耳盗铃、守株待兔、拔苗助长…”   王守阳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真不少。   “太多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人。”   “什么意思?”   老爸笑道:“有些人看到的世界是他想看的,而真实的世界却是复杂的。”   “信息茧房?”   老爸点了点头:“信息茧房让这些人的世界越来越小,只有他自己,所以看到的世界全是黑色白色。非黑即白,以偏概全。   在这个和平时代依旧有河南的男儿牺牲在了西南的边境。   这件事那些人不会不知道吧?”   “是肖思远烈士?”   老爸漠然点了点头,“听说他的弟弟也进入了边防军。   这群王八蛋就是活的太滋润,享受这片土地的一切,漠视这里的人付出的血汗和生命,还加以践踏和嘲讽…”   老爸有些激动,良久长叹一声。   “老爸,你为身为河南人自豪吗?”   “不能这么问,格局小了!”老爸摇了摇头,随后问道,“河南春晚的主题叫什么?”   “齐歌龍咚锵啊!”   老爸点了点头,“其实最关键的只有第一个字。”   “齐!?”   “对,齐心协力,才能一往无前。   所以你问我为不为身为一个河南人而自豪,我只能回答你。   我为身为中国人而自豪。”   王守阳竖起了大拇指。   “我觉得您应该说为身为地球人而自豪!”   “哈哈哈,那得等咱们遇到三体人的时候再说!”   红日西悬,天光渐暗。   璀璨的烟火由平原扩散到山河万里。   两个身影离开了老旧的村落,朝着整齐干净的排房走去。   在无尽的宇宙之中。   有一个蔚蓝色行星上的一小块大陆上烟火璀璨。   他们在为在为自己的行星围绕恒星公转一圈而庆贺。   这种行为被称为过年。   人们将彻夜等待新一轮的黎明曙光。   这种行为被称为守岁。 第256章 始皇压岁   秦三十年夏。   今年的雨水很丰沛,各地的农学之人不断汇集的雨量数据被汇总到了一起。   摆在面前的玻璃器皿装的清水让秦始皇使得秦始皇能够对于各地的雨水变化有更加直观的感受。   如今的大秦虽然没有什么能够改变自然的方法,但最基础的记录如果保持下去,将会对以后的发展起到很重要的参考。   气象的变化竟然能够跟王朝的更替产生联系,这点让秦始皇不得不在意。   更多的大臣开始适应新的处理政事的方法,数术成为了热议的话题。   这使得老老实实呆在御史府书库里的张苍不再悠闲。   百家之人对于这位能够单独在上林学宫设立数学的人很感兴趣,时常跑来切磋。   一些遇到统计难题的吏员也时常跑来请教。   使得原本清净的书库成了百家聚会辩论的地方。   这种争吵被详细的记录了下来,成为了秦始皇茶余饭后消遣的娱乐之一。   四方的消息开始变得安宁,似乎没有大动作的大秦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小子倒是有勇气,以士卒之身参与这样的战斗也算是勇气可嘉!”   秦始皇乐呵呵的看着关于嬴高的内容,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   东部海运的兴盛,势必会带来觊觎的目光,海盗会成为新的问题。   大秦的海军成立之后,其中的一项任务已经出现了。   秦始皇对于徐福关于海军建设的提议很意外,这个方士出身的人似乎看到了未来航海所需要的人类型。   这件事秦始皇自成立秦士开始就已经开始做了。   大秦“仁德四极”所需要的不是大规模的武力,而是这些有着远行经验并且综合能力超常的人。   由这些人带领小规模的队伍,为那些还未有人涉足的地方立上大秦的碑文。   等到后人有足够能力的时候,所有土地征服便可师出有名。   秦始皇认为这些事情需要后人去完成,统一六国已经耗尽了他的一生,能够夯实统一的成果,成为了他唯一的目标。   手机的铃声将踱步在雕刻着四极舆图的秦始皇拉回了现实。   王守阳给他发了一个照片,上面是一圈人围拢在一个大树根前烤火的场景。   有说有笑,场面似乎很热闹。   中间那个树根已经燃烧大半,火焰带着青烟飘动。   这是那个时空的腊。   过年。   这个词让秦始皇在陌生中又有些亲切。   后世的习俗跟大秦有着很大的区别,但一脉相承的变化让他看到了文化发展的脉络。   这小子发了不少的图片,有璀璨的烟火,丰盛的晚餐,还有一家人的合影。   这些让秦始皇有些莫名的触动。   只是今天这个场面让秦始皇有些感到好笑,这群人的衣着若是换成大秦黔首的装扮,倒很像是现在的秦人。   冬季围拢在篝火边取暖是他们唯一获得温度的方式。   “政哥,过年好啊!压岁钱,压岁钱!”   照片下附赠的话让秦始皇哭笑不得。   压岁钱他已经有所了解。   秦始皇自然想给。   但不同的时空确实没有办法将压岁钱亲自递给他。   “你既然在商丘,那我便命人在城中井内投下几枚金钱,自取吧。哈哈哈!”   秦始皇笑着发去了语音,随后便命人召蒙毅来,让他选人前往。   “政哥,这地方黄泛区,商丘古城都叠了N多层了,小子倒是想挖,可是没那个能耐。”   信息发过来,秦始皇淡淡一笑,“那可怨不得朕,你说的压岁钱我可给了!”   放下手机,秦始皇看着这段时间这小子发出来的图片,对于后世的发展状况有了更详细的了解。   城市,乡镇,村落。   似乎像是不同时代的产物。   看着那套耕田的农具,秦始皇知道在那个时间的中国,只用了三四十年就让中华大地发生巨变。   这给了秦始皇改变大秦现状的信心。   同样是用黄牛耕田的未来,在三四十年就发生了翻天的变化,大秦同样也可以做到。   手机没了动静,这小子过年的习俗倒是很不错。   大秦已经有了团聚的概念,因为青壮出征在外,能够平安归来是家中之人期盼的事情。   若是能够有个节日让这些期盼都能圆满,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几幅图案上,一个土堆建筑让秦始皇很在意。   一马平川的麦田边缘突然多了一个缓坡,横亘在整个画面之间如同各国在北方修筑的长城。   那是一道堤坝,完全由黄土堆砌而成。   就像是立在一处平地的高墙,正在受到岁月的侵蚀。   据后事小子说那是黄河夺淮入海的遗迹,是无数生命换来的“长城”。   只不过这个长城不是抵御北方民族的入侵,而是要束缚住流淌在中华大地上的苍龙。   秦始皇想到了百人丘。   德水被后世称为黄河,是让他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   可是河岸边那些土沙丘,确实是汛期水流裹挟泥沙所留下来的东西。   只不过还没有后世那么严重。   秦朝人取暖做饭的方式如同那个围着枯萎树根烤火的人群一样。   都是砍伐各地的树木资源来的。   柴,在秦始皇关注的事情中似乎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有了煤炭可以让很多人改变这种砍柴生火的方式。   减少开垦,森林便可以在高原上持续的锁住水土。   这样也能避免自己亲口命名的德水成为肆虐中原地区的黄河。   那中原沃土,便可千载无水患之忧。   盯着那些后世的图片,秦始皇心中有了些自豪之感。   当然自豪啊。   因为那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和事迹。   也都感念他为后世所做的一切。   这就足够了。   “陛下何事如此欢心?”   蒙毅走进大殿,就见秦始皇面带微笑。   “哈哈哈,看到了一些好消息啊,当然欣喜。”   秦始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宦官取了些金钱过来。   “命人将此物丢进商丘城内古井之中,嗯…要隐秘,不可为外人所知。”   蒙毅接过几枚金钱,心下了然。   陛下喜欢丢竹简入井中,已经成了一些地方争相效仿的事情。   据说可以让井水更清澈,更有人说这样做可以命令水神。   所以现在建造一口新井,人们都很郑重请来德高望重的人抄录一些圣贤书籍投入井中。   现在又丢金钱入井,想必也是要与后世之人留些东西。   只不过这事情似乎有些俗气。   “哦,丢钱他们可能不知道朕是给谁的,容朕留个几句话。”   秦始皇又返回案边,写了一张纸条。   “命工匠在这些金钱上篆刻这些字。”   蒙毅接过,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赠于后世,压胜甲辰。   新岁安泰,诸事皆吉。   南京王守阳收。 第257章 东北商机   东北的夏日阳光灿烂。   温度却无比适宜,如同初夏的风,不热不凉。   随着长春城的人气渐旺,俨然成为了这处万年辽泽的中心。   各地商贾云集,收购药材和山货。   现在还不是收购毛皮的最好时节,市场上很多商人却都带着笑意。   中原地区的毛皮完全不能与这边的相比,各族随便拿出来的毛皮都是精品。   这是多少年储存的积蓄,让这些商人变成了淘金的人,越是偏远,越是在山沟里的部落,流出来的东西越好。   贸易从来都是如此,有些地区的产出,也只有在这个地方能够换到。   精致的瓷器,顺滑的丝绸,并不是最受欢迎的商品。   这里热销的是茶叶。   来自南方的特殊叶子,在出现的那一刻就成为了这些常年以肉为主食的部族的最爱。   用雪山流水煮出茶水格外的清香。   中原商户最爱的也不是毛皮,而是药草。   随着中原医学成立,各种药方被整理成套,流传民间。   这是秦始皇模仿后世赤脚医生所做的事情。   为的是解决大秦民间的医疗问题。   一个庞大的国家,有那么多的民众,疾病从来都是需要重视的问题。   这些成体系的药方和诊治技术传入民间,一些有天赋,甚至自身有疾病的人便可以自己尝试治疗。   民间的医疗,可以带动药材贸易的兴起。   而东北这处天然宝库所产出的药材,是中原之地所不能孕育的。   白山黑水间,苦寒无比。   鲜有人到的地方,却往往生长着最大的惊喜。   野山参,鹿茸,灵芝等等药材是最受欢迎的商品。   殷从在集市的地摊前询问价格,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把五味子。   “这可是老山里收来的,听那些老猎人说,可治百病!”   “此果五味,入五脏,可收敛固涩,益气生津,补肾宁心,确实是个好东西。”   殷从将手中红彤彤的果子放下,并没有询问价格。   这人的货太少。   “哎哟,遇到岐黄之人了!这果子确实有这个疗效,这么多人走来看去,都不识货!”   殷从笑着点了点头,“你这货太少,若是能收个百十石,才能上价。”   那位商贩面露难色,一脸苦笑道:“我这小本买卖,只是趁着皮子上季的空档,做些贴补的生意。百十石,不好收啊!”   殷从笑了笑,然后又摇头,离开了这摊位。   这里的商人都想等秋末冬初,皮子最好的时候做笔大生意。   但随着这里的开拓日渐平稳,一些好的东西势必大涨。   那些天真的山民也会渐渐意识到他们手中货品的价值,不会再轻易出售。   而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小宗药材,才是细水长流的货品,若能趁着这个机会拿下所有优良产地的收购权,这个小摊贩定然能成为一方大富。   机会往往就在眼前,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抓住。   能够来这里收购货物的,家中财产定然颇为厚实,只是没有那个眼界而已。   “先生,没有看中的货物吗?”   扮作普通商贾打扮的将闾笑着凑了过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面容俊美的公子,两人神态非常亲密,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殷从自然知道这人身份,便朝两人见礼。   罗氏女拍了拍将闾的肩膀,笑着道:“先生不是没有看中的货物,而是没有值得他这位东北经济开发令出手的货物。”   一大串的名头,听得殷从哈哈哈大笑。   “夫…额,公子慧眼,已看出鄙人心思…”   将闾与有荣焉,笑着道:“我这小弟可成了我家的经济令,大小事物张罗了不少,也不知能不能赚到钱财。”   甘姓一族对于将闾的支持从他来长春开始时就已经开始。   如今家中女主来到此地,所有事务便交由她打理。   小小女子却无比大气,对于各处经营之事顺了一遍,直接砍掉了一半的生意。   用她的话说,“耗损家国之事,哪怕百万金也不可为,此乃断根之举;伤害他人之事,哪怕富国之财也不可为,此乃神灵厌弃之举。”   所以对于罗氏从事的奴隶贸易,以及一些还没有明文律令的灰色产业直接终止。   此女好男装,倒有一股豪气。   对于将闾确无比喜欢,又有内助之贤。   老农头对于将闾又多了些唠叨。   “你这小子这么好运气,有此良妻。别跟着王贲那匹夫舞枪弄棒了。学学老夫,哎,种菜!”   老农头日子过的悠闲了许多,农家之人持续北上,再加上殷从带来的一些精通计算的商家之人,将他大半的事务都包揽了下来。   这导致他已经开始提前准备回归咸阳了。   离开有一段时间,咸阳的上林学宫也要开始陆续开放,得有个人去主持大局。   长春有了殷从和王贲,又有能够沟通各部的姬成,加上已经成为一方大吏的郡守岩。   长春城根基已有,下一步便是扎牢此地了。   “小公子有商人眼光,自然能聚拢财富。”   “先生可有商机透露一二,我家那点生意,维持起来可着实费了我不少心力!”   殷从笑了笑,“东北商机无限,皆在白山黑水之间。这里的土地就是最大的商机!”   将闾笑道:“此地已是大秦之土,我们可不敢跟父…额陛下抢钱财!”   复父皇喊顺口,想要改变过来还真不容易。   “有土地却无人经营算不得财富,大秦很大,但长春只有一处。   如今百族虽归附,但各地联系仍不紧密,多地道路不通,很多货物不被人所发觉,如有人出资建设,陛下定然会有一番计较。”   将闾身边的罗氏女眼睛转了转,“先生所言,是让我俩代表陛下出资修路。”   “陛下手中握着的东西已经流出了不少。   东北之地又是极其重要的一处所在,若是二位开口,陛下定当会有不一样的答复。”   将闾知道这位商家之人想要他干什么了。   若在东北修通各处道路确实是件艰难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涉及多方的利益。   那些商贾喜欢乐见其成。   刚有些家底的长春城却有心无力,无法将触手伸向更远方。   大山中的各族游猎为生,对于道路没有什么概念,能走人就行。   唯有秦始皇,想要长春有数条黑色的锁链。   但他需要一个人站出来,代替他去做这件事。   这人是谁他虽没有明言,来到长春后,殷从便知道。   非将闾莫属。   谁让这位是陛下的儿子呢? 第258章 步履东北   道路非常重要。   殷从对于秦始皇的大手笔非常敬佩。   那几条驰道对于整个大秦来说都是非常有远见的规划。   那位陛下对于东北这片少有人在意的蛮荒之地非常重视。   在没有来到此地之前,殷从不觉得陛下付出这么大心力去建设一个距离中央政权如此遥远的地区,会有多少回报。   直到他看到了墨家之人勘探出的矿产。   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让他彻底震撼。   如此庞大的资源储量,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放弃这片地区。   农家、墨家、医家,皆都有重要人物前来。   如今他这个商家之人也来到了此地。   甚至已经超过了对中原之地的关注。   殷从想要好好看看这片土地,所以他便来到了长春城邑。   庞大的城市十分热闹。   城内的居住区域已经容纳不下大量的人口。   城外的区域被启用,划分出来的区域正在进行修建。   有商贾的区域,各族筹建的居住区,还有百家学舍和研究区域。   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就这么建立了起来。   这里的热闹景象不同于咸阳。   如果说国家的首都如同一位仪态庄严的君主。   那这处长春城就像是个不拘一格的将军,如同王贲那般。   这位大将军自从来到这里就经常不见人影。   郡卒驻扎的地方不允许外人接近,殷从也曾去寻他商议一些事情,却被军卒告知,将军不在长春。   不在长春,去了哪里?   郡守岩正在大厅中看着地图,长春的第一个县成立后,已经开始了县邑的建设。   随着长春城丰收的消息传出后,陆续有人迁徙而来,如今一县之地已经无法容纳前来的人了。   他在计划新的区域,做成方案呈于陛下敲定。   “陛下打算盐、煤官营,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郡丞将最近的官方信件整理出来,将最重要的一件事告诉郡守。   岩点了点头,“这事是必然的,民间已经有人拿煤炼铁,这些东西要不是加以控制,对于区域治理十分不利。”   两人闲谈的声音被殷从听到,笑道:“不仅要盐、煤私营,各地商贾,工室,食肆等有货物流通之地,皆须获得官方认证。”   “先生今日得空,总算是来了我这案牍之处。”   殷从看了看进进出出的吏员,摇了摇头,“我还是习惯呆在集市商贾之处。”   “哈哈哈,您和通武侯自从来到长春,便开始了游览,如今一月有余,可有收获?”   殷从点了点头,“收获颇丰,此次来见郡守却有一事相求。”   “先生身份可不比常人,何来相求一言,只要岩能做到之事,但说无妨。”   殷从身份特殊,陛下给了个他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名头,统管东北各郡商业之事。   只是此人来到长春之后,只是和郡中吏员寒暄一番,便开始周游长春。   他去了不少的地方,有正在建设的新县邑,也去了智诚乡。   城里城外逛了一遍,大大小小的商铺,食肆,集市,都有留下了他的身影。   岩知道这位是真正要做事情的人。   如今此人对整个长春都了解了一番,想必就要施为了。   “我想借姬成一用。”   岩有些意外,“姬成?您不是提议一些商贸整治之事啊?”   殷从笑了笑,“长春的商贸很有活力,是最好的自然状态,无需人力改变什么。借姬成,是想让他随我去一趟百族之地,我想看看那些人真实的生活状态。”   岩点了点头,“这事要问问他,您应该知道那小子身份非同一般,我也无法命令。”   “原来如此,那请郡守找个人带路,我去见见他。”   秦士的训练基地并不对外公开,殷从无从得知。   岩安排了一个小吏,让其带着殷从去往那处隐蔽营地。   长春郡丞却在这时开口。   “先生刚刚所说,商贾需要官方认证是何事?”   殷从道:“此事陛下与朝中大臣正在商议,预计年底便会有具体施行方案。其实这事对于你们治理很有帮助,商税收取困难,这次的律令便是解决此事的。”   “此事是为了收取商税?”   “不仅是为了商税,还是为了保障大秦商业的良性运行。”   岩和郡丞皆都点头,便没有多问。   殷从没有多说的意思,但言语之间也透露了许多内容。   商业的开启确实让肃杀沉闷的大秦多了些活力。   但持续上涨的盐价让各地的郡守都有了一丝警惕。   若陛下能有解决这类事情的方法,那更好不过。   商律一事一直在进行,却从来没有消息传出。   岩意识到了殷从所说的事情,就是大秦商律推出的前兆。   他一时有了些担忧,商律一旦出来,会不会让这热闹的商贾情况一去不返呢?   殷从跟随小吏离开了郡府。   郡丞看到了殷从脸上流露出的担忧神色。   “郡守这是在担心什么?”   岩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应该相信陛下!”   他用的是肯定的言语,想起了之前面见陛下时的景象,不禁多了些信心。   东北各族归附,对于长春郡来说是件大事,他需要治理的地方在扩大,一些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问题接连出现。   好在他还年轻,所遇到的问题,都有试错的余地。   如今王贲北来,对于他来更是勇气的来源。   “老农头,你这青瓜怎么跟陛下种的不同?”   老农头看着一手拿一个青瓜的王贲,脸上多了些无奈。   “咋能不一样,都是同样种子种出来的!”   黄瓜已经是第二茬种子,老农头已经开始准备育种了。   东北的寒冷让这些青菜格外的珍贵。   所以能够将这些物种推广开来,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对,你这个种的比陛下的脆!”   老农头白了他一眼,对于这个撒欢回来就钻自己暖房的通武侯,骂已经骂不动了。   “你这话大不敬,小心我回咸阳告诉陛下!”   王贲细嚼慢咽,“你告诉陛下又能如何,这是事实,不信你回去尝尝陛下种的!”   老农头不再理他,此次来郡府,需要提前交接些事情。   以往郡中资源流转皆由他掌控,随着吏员人数完备,一些事务都已交出。   马上就要回归咸阳,自己筹建的农学之事也需要安排一些事情。   就此离开,怕是余生都不会有机会再踏足此地了。   一身便装的王贲没有一点大秦列侯的风范。   倒像是个乡间富农。   这次来郡府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说。 第259章 百族融入   堂中又是一阵寒暄。   郡守岩邀请两人落座,“今日倒是热闹,方才开发令刚走,二位便又至。”   “哦,殷从来过了?”王贲朝门外看了看,“正要有事找他,却没碰到。”   “说是要去一趟百族之地。”   王贲啃完了手中的黄瓜,“不曾想被他先来了一步。”   岩有些好奇:“通武侯也要去百族之地?”   王贲点了点头,面色沉凝。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诸族面上虽已归附,但却并没有实质上的行动。   我这些天游遍东胡故地,发现诸多守备松懈之处,已经让郡尉去补缺。   对于百族之地,我们所知仍不完善,日后整顿其地区事务,关于军事之事,需要有人涉足其中。”   这些话已经说的很明白,这位大秦列侯要亲涉诸部,想要得到第一手资料。   “开发令应与通武侯做了同样思量,您若出使诸部,倒是可以让这些部族能够看到大秦对他们归附的重视。”   老农头叹息一声,“陛下将东北所有事务交于我们,却只有寥寥数语,突然多了这么大的地盘,诸事万千,总要扯起头绪来。   我同通武侯商议了一番,农家和墨家之人会随使团出使,并且各大部落会留下些人,指导当地人农事,以及新的聚集地建设。”   岩不住点头,在堂前踱步,“既然如此,各部也许有主政吏员,以便沟通各部族长。”   郡丞道:“那此事真当需要姬成来此,问问他那一批学生可否担此重担。”   在部落里主政,首先需要精通各部语言,沟通一直是最重要的事情。   姬成收留了一批之前在东胡贵族为奴的燕国旧人,并且让他们学习各族语言,辅助自己做好沟通之事。   自从咸阳归来,他也开始了对秦始皇提出的以雅言为主,其他语言为辅的新言统一事情。   除了每日训练不曾落下,他的教学工作也进入了深水区。   语言沟通只是开始,真正想要涉及语言的本质,还是要了解各族的生活状态。   经常有各族之人被他请入学馆,讲述他们的生活。   “我这好容易培养出来的人,郡丞一句话便让我交了出去!”   姬成从门外而来,言语之中有些怨言,脸上却带着笑意。   一边殷从笑道:“诸位都在此地,看来融合之事,已经有了头绪。”   “农家墨家已准备派遣学生前往,辅助当地农事和建设,郡丞提议吏员由姬成的学生作为沟通吏员,你们商家作何打算?”   王贲喝了一口凉茶,发现这位商家之人近些日子瘦了不少。   看来自己那个减肥的训练已经不需要提了。   “商家之人遍地都是,聚集之地一但建立,还怕没有商贾前往吗?”   殷从找了个桌案,坐了下来。   然后看向姬成,“看来刚才所求,成不得不应了。”   姬成一脸无奈,“长春缺乏吏员,我这近百个通晓各部语言的学生,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殷从见到他时,说了想要他的学生参与百族聚集之地建设的事情。   但是姬成并没有立即答应,他若想执行陛下所交代的事情,这批人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百族之地归附之事是关系到东北安定的急切事务,就算他有私情,手里这些人也不是自己能够保留的了。   “既然诸位都有此意,我也不好再攥着这些人不放,只是郡守需要帮我寻些黔首之子,总不能所有的苗子都被百家的人抢了去。”   姬成对此事是有意见的。   老农头自从来到长春城就开始了挑选弟子的事情。   农学对所有黔首来说都是有很大吸引力的,在他放言要招收学生的时候,各乡黔首皆都纷纷将自家孩子送来城中。   真是挑花了眼。   墨家之人趁着这次聚集也悄咪咪的搜刮了一波人。   后来随着长春郡的发展,医家来到后,所剩的已经不多。   所以他们便将眼光瞄向了黔首女子。   诸学皆不可缺女子。   这是陛下的言语,他们已经开始了践行。   等到姬成意识到手底下这些学生保不住,他想要去寻些有语言天赋的苗子时。   才发现这些人已经被搜刮一空。   堂上诸人皆都哈哈大笑起来。   眼神中透着狡黠。   每有一个学术的兴起,总会伴随着其他学术的打压。   语言学想要出头,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走。   姬成摊了摊手,“所以诸位既然有所求,咱们也先立下规矩。”   老农头笑道:“你这小子也学了商贾之术,要与我们讨价还价了。”   “那是自然。我的学生成为各部交流主政之人,那百族黔首之子也需我的学生们先挑选,你们可不能再抢了!”   姬成能够交出这些人,也有自己的考量。   百家遍布各地,暗中其实都有较量。   人才在快速发展的大秦成为了稀缺。   百家的争夺,无疑能够左右大秦未来的方向。   所以他便看到了外部诸族对于大秦未来的影响。   这些人可能会在之后成为一种很大的力量。   率先接纳这些人才,对于他这个才刚刚露出苗头的学问将会是巨大的帮助。   众人对于这个提议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也无从反对。   因为语言的沟通是能最先融入外部各族之中的。   而百家之人的学问全都建立在中原语言之上,跟他抢人根本抢不过。   老农头看了笑道:“医家、墨家那边我去讲,这件事我们依你所言。”   阳谋无解。   不依也不行。   殷从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看来之后得跟姬成多多交流。   商学从来都缺不了沟通。   此人日后定能够在上林学宫有一席之地。   “诸位都在啊!”   将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的身后跟复归女子装扮的罗氏女。   “公子也有事情要说?”   将闾和妻子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我俩商议了一番,觉得应该跟父皇提议,以我的名义筹建各族与长春郡的道路。”   “这小女子不反对此事?”   老农头笑着看向罗氏女。   罗氏女笑了笑,“家中大事自由夫做主。”   将闾笑着拱了拱手,诸人皆是大笑。   不管是谁做主,此次出使百族,便可以用这位大秦公子的名头了。 第260章 海峡消息   立夏时节的极北之地十分的炫彩。   白雪融去后,面朝阳光的苔草一夜间便开满了山坡。   海狼走在队伍中,看着太阳的方向,看了看后面的人。   “这日头是不是一天都没落下了?”   后面一个秦士道:“什长,你忘了,咱们晚上还点了篝火呢,怎么没下山!”   海狼看了看前面带头的帕特。   马匹已经被驯鹿替代,二十多人的队伍在广袤无垠的荒蛮土地上如同一行蚂蚁。   一路行行进,七什也被寻了一地留下。   随着一段时间的相处,帕特已经能够跟秦士们进行基础的交流。   “信!前方,小心!”   李信掏出自己的望远镜,看了远处景象,总算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在地平线的地方,有一处人为活动的痕迹。   他们已经离开了帕特所知的最北方区域近一月有余,这是在再次见到人活动的迹象。   帕特有一个很特殊的能力,便是能够辨别气味。   李信养过猎犬,此人能力比猎犬更胜一筹。   “所有人,戒备!”   闷头赶路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一路上也只有打猎补充食物时才能激起他们的兴趣。   戒备二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弓弩弦声不断,李信也将自己的长槊组装起来。   这是有狗吠从那处地方传来。   不一会有好几条大狗朝着队伍飞奔而来。   这种犬的模样跟狼非常像。   但那些长长的毛发让李信认定这一定是犬。   一群狗被这些身着黑甲陌生事物所震慑,只是围成一个弧度,在那里狂吠。   众人烦躁不已,就等李信下令,一波箭矢将这十几头大狗射杀。   忽然一声呼喝之声,狗群停止了狂叫。   在它们后面,几个由多只大犬拉着的雪橇飞快的朝他们驶来。   “狗也能拉雪橇!”   海狼嘀咕了一声,对这奇特的景象发出了惊呼。   “这狗挺威武的!”   良却对那些毛绒绒的大狗产生了兴趣。   中原猎犬腰身纤细,这种健壮的犬种非常难得。   雪橇来了六个,上面有十二个人。   他们的长矛是石头的,捆绑的却很精细。   穿着和帕特的族群又有不同。   他们身上披着的毛皮很杂,只不过为首的一人却是一身白色毛皮的皮裘。   那野兽的头颅被做成了帽子,气势十分骇人。   “这是那些雪熊人?”   李信带着疑问看向帕特。   帕特有些呆愣,眼睛直愣愣看着为首的那人,带着些许的疑惑。   他试着叫出了一个音节。   “莫德尔?”   那满脸胡须,眼神带着警惕的人看声音的来源。   眼神中带着审视。   “莫德尔!我!帕特!”   李信一脸惊异,这为首的人帕特似乎认识。   那人盯着帕特看了一会,脸上流出了意外的神色,将自己头上的熊皮帽掀开。   “哈哈哈!帕特!”   两人熊抱在了一起,欢喜的声音在荒原回荡。   一行人被邀请进了部落。   李信这才打量起这个极北地区的部落。   同帕特一族一样,莫德尔的部落依旧养着驯鹿,只不过数量稀少。   这个部落没有帕特部落要小很多。   人数不足百人,大小的帐篷只有三十多个。   帕特与莫德尔的交流仍在继续。   因为语言的障碍,李信只得耐心的等待。   太阳终于西斜,这时帕特才从那最大的帐篷里出来。   莫德尔将围拢在秦士营地边的人驱赶开去。   一群孩子拿着李信给他们的饴糖欢呼着跑了开去。   “信?”   莫德尔头发已经花白,要比帕特年老很多。   但其依旧壮硕,身材不比帕特差。   怪不得能够横穿风雪,跑到帕特他们的部落里。   “莫德尔!”   李信拱手,清晰喊出莫德尔的名字。   这位部落族长点了点头,说了一连串的话。   帕特在一边为李信翻译。   “他说很意外有人能够来到这里,他会为咱们提供食物。”   李信笑了笑,看着那些帐篷间的血迹,以及那些孩子端着盛着血液骨头杯子的景象,对于莫德尔提供的食物没了什么食欲。   “非常感谢,不过对于食物,我们可以拿东西交换。”   小礼物李信一行还是能够给出一些的。   一个精致的匕首,让莫德尔脸上笑容更盛。   连忙让族人抬来猎取的海兽。   良看到那肥猪一样的东西,用肩膀碰了碰正在专心扎帐篷的海狼。   “海猪,海猪!哈哈哈,这一路不少人都吃!”   “好小子,又如此叫我!”   海狼瞥了一眼那被野人抬过来的海豹,怒意顿起,便跟良扭打在了一起。   在帕特的翻译下,李信才知道,原来这个莫德尔自帕特部落回归后,便将自己一族南迁了一些。   只不过又碰到了一场风雪,部落的人便在此地生活了下来。   这里距离海岸很近,又有蜿蜒而下的河流,入海之处还是一个海湾。   冬季大海结冻冰后,便是野生动物的乐园。   四季都不愁衣食,人口也增多了一些。   李信便向此人打听起了那处狭窄的海峡。   后者听了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李信知道他所想的是何事,便将说出了不知多少次的缘由再讲了一次。   莫德尔听后摇了摇头。   “那处海确实可以被冰封,但没人敢去那里。”   李信听了帕特的翻译,心中的担忧放下了不少。   既然能够冰封,那就有可能穿越。   他没有打断莫德尔的叙述,安静的听着帕特的翻译。   “那里的冰面会形成山丘和沟壑,山丘中藏着雪白的巨熊,沟壑直通冰冷的海洋,是一处死亡之地。”   李信听着叙述,能够想象那处海峡在冬季的景象。   各种冰丘在海冰上形成,北极熊盘踞在那些山丘之后,海水在冰面下流动,将冰面切割出无数裂缝。   确实是一个绝地。   夜晚来临了。   漫天的星辰再次替换了天空的景象。   只不过西北方的天空依旧有晚霞,似乎黄昏被延长了。   已经越来越靠近他们此行的终点了。   李信送走了莫尔德,看着一脸凝重的帕特,笑道:“等到那处地方,你便随秦士回部落吧,不必随我走下去。”   帕特平静看了李信一眼,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帕特,不会违背天神的启示。”   李信长叹一声,看了看良和海狼两人,有了些担心。   在莫德尔部落待了五六天,天气越来越暖,太阳落山的时间也在延长。   又是离开的时候,让李信意外的是莫德尔让自己的儿子加入了秦士的队伍。   李信看着这个和良差不了多少的青年,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   帕特却很支持莫德尔的决定。   他将那个能够在土地上栽种的食物告诉了莫德尔。 第261章 终点中点   一行人再次北行。   由那个名叫须林的青年带领,一行人走的很顺利。   太阳的温暖让大地复苏,遍地的色彩泼洒在大地之上。   不知道积累多少年的苔草,让人如同走在厚厚的毯子上面。   又到了一处海湾,李信便叫来了良。   “你带领九什在此扎营吧。”   良有些意外,“队长,不应该是八什在此吗?”   李信摇了摇头,“九什的人最精锐,对于大秦有大用,不能损失在路程之上。”   一年多的行程,很多人的心理已经到了极限,一路上能说的话已经说完,这群人越来越沉默。   这是不好的现象,需要给他们找些事情做。   只不过李信对于良所说的话并非实情,他有另外的打算。   良沉吟了一会,便点头应下。   李信又嘱咐了几句,“此地有人活动,你们若是在狩猎时遇到,要以温和的态度接触。另外,此次旅程已近终点,要以性命为重,不可逞勇。”   良笑了笑,“队长,我又不是小孩子。”   李信点了点头,“去吧,准备宴饮。”   九什率先驻扎,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只有海狼在听良笑着说出缘由后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他看向李信的帐篷,笑吟吟的脸上目光却有些深沉。   宴饮一场,队伍便变成了十三人。   海狼朝着站在山丘上呼喊的良疯狂的摆手。   直到目光再也看不到他的人影。   小跑了几步,来到了前头的李信身旁。   “队长。”   李信看了看他,便笑了起来,“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海狼深呼了一口气,“你真的要独自穿越那处海峡!”   “咱们这一路走了这么远,总有人要去那边看一看。”   海狼有些激动,“可是陛下的命令是让我们探索路程之后便立即回返!”   李信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我要跟你一起!”   海狼对于李信的说法不以为然,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你需要将他们安全带回大秦,这是命令!”   李信面色肃然,对于海狼的请求直接回绝。   “可是……”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秦需要有人去看看对面的世界,这是我之前未曾给你们看的路线,这一路需要很长的时间。你们回归之后,陛下定然会再派人前来,到时你便告诉他我的路线。”   李信从背囊中取出一个地图,上面绘制的是海对面的地形图。   一条红线由北到南,顺着海岸描画的很清晰。   甚至连在何处建立营地,十日要行多远都做了明确的标记。   这图不是一日所画,看来李信早有打算。   “队长,你藏的好深!”   看着那图纸,海狼叹了口气,对于这件事已经不再说什么了。   一路行来,李信慎之又慎,对于队员的性命最是看重,所有命令皆以安全为重。   他们能够行到此处,而无有人员损失,李信的谨慎和沉稳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也是考虑了很久,但一路上看到这么些部族生活在这严寒之地,仍旧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总希望能够改变他们的现状。”   海狼看了看正在前方交谈的帕特和须林,“队长是从见到帕特部落的巫后下定的决心吗?”   李信点点头,“虽然我并不相信什么神灵的启示,但帕特部族的巫在听到我们的最终目的后毅然让帕特随行,让我确定了一件事情。”   海狼不解,“什么事情?”   “就连这些野人般生活的人都想要过更好的日子,何况在大秦生活的那些黔首呢?”   海狼心说:您这不是废话吗?那个人不想过安逸的日子。   “可是大秦的黔首们过的日子并不好啊…”   海狼有些意外,李信的过往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少年英杰,被始皇帝委以重任,却因伐楚一事失败而归,后来北上灭燕,此人功劳不小,获封伦侯。   只是那一头白发明显在告诉人们,那场年少时的挫败,始终纠缠着他。   但他的家世根本不会让他去关注那些黔首们的生活。   高高在上的贵族,从来都不会往脚下看的。   因为脚下只有蝼蚁。   李信能说出这些话让海狼很意外。   作为一个社会底层的人,他更能理解黔首们的生活。   “这不是其中缘由吧…”   海狼还是有些不信,认为这不是李信执意跨过海峡的原因。   “我年少梦想便是建功立业,想要名满天下。后得陛下看中,得以统领大军。可是最终大败而归,终成笑柄。”   “可这一切并非你之过错,若非那昌平君…”   李信摆了摆手,“我只是有些厌倦了。”   海狼愕然,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不能理解李信此刻的心境,对于这位年纪轻轻便征战各方的将军,他始终无法共情。   路途上再次沉默,只有须林偶然找人攀谈,学习大秦的言语。   这个青年十分好学,对于秦士的事物也很是好奇。   只是吃惯了生肉的他,一吃熟食便觉得有些不适应。   在他的部落里,火焰是很珍贵的东西。   苔原冻土上树木稀少,难得的木材都被制成了雪橇或者用来搭建帐篷。   秦士们生火很方便,干枯的苔草被很轻易的引燃,是最让须林好奇的事情。   路途愈发难行,山脉开始接连不断,就算他们沿着海岸行进,也不得不绕过那些陡峭的断崖。   他们遇到了很多部落。   有了须林做翻译,他们这群人引起了苔原的广泛关注。   从来没有外人来到这里,艰苦的日子让他们对于这群身着黑甲的人充满着探寻的目光。   已经是仲夏时节,这里的却气温依旧寒冷。   在这片高低起伏的苔原上行进了近一个月,李信他们终于来到了那处最狭窄的海峡。   这里并没有人居住,海水上有浮冰飘动,只不过非常的薄且零碎。   十几人扎下营来,李信想要在这里建造一处营地。   距离海峡最近的部族得知这群人的目的后,那族长便来到了他们的营帐中。   这个面带沧桑的老人目光深邃的看着李信,开口说了一句。   李信则看向一旁的须林,后者很快用磕磕绊绊的雅言道:“他说没有人能够去到对面,我们也不行。” 第262章 秦士返程   这将是一个永久的营地。   苔原之上树木罕见,但石头遍地,配合着苔草,几个石屋是很好建造的。   现在仍在夏季,海面上波涛汹涌,小块的浮冰堆积在海岸上,被打光滑,成了窗户的“镜片”。   李信对来访的这位部落族长的好心劝解并没有怠慢的意思。   热切的将其迎进暖和的帐篷中。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些原住民对他们的态度很重要。   这里不同于大秦,每一块地方都是皇帝一人所有。   他们也不需要征得此地“府邑”的同意便可安居。   但原住民要是对他们充满敌意,这个作为桥梁的哨站便不可能安稳。   煮了茶叶的热水让部落的族长很感兴趣。   对着须林连连称赞。   须林已经不是刚刚加入队伍的野人,对于煮茶已经不陌生。   便将这茶水的煮制之法说了一遍。   那部落族长连连点头,觉得这法子跟他们部族煮那些草籽和野果的法子也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味道却差了很多。   李信有意交好,便将所剩不多的茶叶分出了一些,作为礼物赠给了这位族长。   对于这些痴心妄想想要横穿海峡的人,这位老族长有诸多不解。   能够有如此穿着,又能拿出如此好的物品之人,其来源之地应该也不是如他们这般整日为口食忙碌之人。   为何偏偏也豁出性命,千万里跋涉而来,要穿越此地海峡?   “老族长知道对岸有人?”   李信问了自己的问题。   老族长听得须林翻译,对于这个问题做了答复。   “却有人穿越过海峡,只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老族长的描述带着比划,还拿手在地面上画着图案。   李信顿时理解了这个所谓的“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了。   能够被记录在石壁上的图画,都是以千百年做基础的。   “那些人再没有回来过,没人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李信盯着地上那简单的图案,对于老者画出的海岸线和自己脑海中的舆图对比了一下,发现相差不大。   “老族长可知道这海何时结冰,何时海冰最是厚重?”   老族长指了指太阳。   这时天上的日光很温暖。   “太阳升到那个高度时,海冰最坚硬。不过也是风雪最盛的时候,海上的冰会有裂隙,掉进去便回归了大海的怀抱。”   李信大致能够推测出这老者所说的太阳高度是什么时间。   大概是二月份左右。   想来也是如此,海水升温缓慢,降温也是如此。   如今只是仲夏,仍需在此地待个半年才能执行自己的计划。   既然有如此长时间的等待时间,倒让李信没了急切的感觉。   就算着急也没办法,天时不在。   趁着这段时间,李信打算调查一下周边生活的部落状况。   顺便看看此地有什么能够为大秦所用。   这一路沿海而行,已经算是经过了四季,对于海洋和陆地的记录也需要整理一番。   海狼这一什并没有立即返回,他们需要帮忙建设营地,顺便带回一些有价值的物品。   白色的熊皮是最好的选择。   这片荒原的特产不多,毛皮确实是其中一项值得称道的事物。   除此之外那边有海中的鱼鲜海兽,是可以让中原人开眼的事物。   其他的便没有可以称道的东西了。   行走了这么远的路途,李信渐渐意识到中原实在是天赐之地。   摇了摇头,甩出了远离故土的心绪,他开始专注眼前的事务。   作为第一个到达此地的大秦队伍,他觉得留下碑石纪念一下。   然后便找来正在修正条石的海狼。   这里找不到树木,只能找大型的石头来当作屋顶的横梁。   听了李信的想法,海狼道:“留个秦字吧。”   “也行,等营地建好,便找个大点的石头来,立在营地正中。”   营地建在被风的山坡,呈圆形,下半边埋在地下,上面搭建石块,最上面用条石做梁,屋顶则铺上兽皮防水,最上面是铲的苔草,用来保温。   建造营地的这段时间李信将带来的物资整理了一下。   所剩的物资已经不多,留够了自己和帕特,须林三人一月所需后,便将其他的尽数让海狼带回。   半月有余,一片小小营地便建立了起来。   四周用石头垒起,如同是一个堡垒一般。   大门是由浮海边浮木捆绑在一起的栅栏门,海狼特意留了门轴,卡在石头做的门框里。   正中的小院里正中立着一个不规则的四方条石,上面用小篆刻了一个秦字。   李信用木炭将其描成了黑色。   这段时间不断有周围的部族来到这里。   都想知道传言中来自南方世界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到最后营地里已经拿不出可以赠送的物品,海狼便提议支起大陶罐煮些肉食,也算待客之道。   燃料便是四周的苔草,一大堆的干草才能勉强煮熟一陶罐的肉食。   这些来访的部族人倒也不在乎什么礼仪,对于能够大吃一顿也很欢喜。   同时他们来此也带了不少东西。   除了常见的毛皮,还有珍贵的木材。   海上常有浮木,被这些人收起,当作打造帐篷的建材。   这些日常被当作柴禾的东西,被这些困在风雪中的族群当作了最珍贵的物品。   最让秦士门喜欢的还是那雕刻着图案半人高的海象丫。   这东西是此地部族人最主要的生产工具。   他们中的大部分武器,皆都是此物做成。   让李信意外的是他们还拿来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块。   海狼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问了之后才知道,这是他们部族的人在荒原里捡到的,觉得新奇就收藏了起来。   海狼顿时激动了起来,心想着回去路上得好好看着地面。   李信将这些礼物都收了下来。   并将其全都封装,当作送给陛下的礼物。   海狼带着队伍离开了营地。   年过而立之年的大男人难得动情。   像个女人似得抱了李信很久。   八什的秦士见什长如此模样,也都真情流露了。   弄得李信肩头湿了一片。   帕特和须林也被熊抱了一顿。   只不过脸上却带着笑容。   因为这些人能够将他们的消息带回部族。   让族中的人安心。   营地恢复了冷清。   但李信内心火热。   他觉得需要自己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些部族人茹毛饮血的生活。 第263章 呼伦贝尔   夏季的草原是美好且难以适应的。   新来此地的儒家之人吃不惯这里的饮食,不习惯拿着干牛粪当作燃料去煮肉。   夏季的蚊虫更多,也让人烦不胜烦。   但这一切对于自告奋勇来此地的吏员来说都要去勉强适应。   东胡郡新立,虽有自治之权,但仍有大秦官吏来此协助治理。   这是必须要做出让步的条件,作为郡守的必勒格只得接受。   一些保守派仍然认为将东胡纳入大秦的版图是件愚蠢的事情。   这也是必勒格重新掌握东胡的阻碍,唯有与大秦合作,他这个部落的首领才能坐得稳当。   纵马在草原上飞驰,他终于又来到了父亲去世时的那个湖边。   湖面波光粼粼,草长莺飞,美不胜收。   一个儒士装扮的人随在身侧,共同驻足在此地。   “老族长便是在此地魂归?”   “是的。”   必勒格点了点头,对于身边这人很尊敬。   此人便是东胡郡兼御史,名唤做李瞻,是大秦廷尉李斯次子。   “如此景色,也不负老族长戎马一生了。”   “父亲若知如今草原景象,必然无比欣慰。”   必勒格看着远处的壮美景象,也是一番感慨。   他的语言愈发熟练,已经听不出多少口音。   有了部族首领带头,那些草原贵族们便开始了争相学习。   没办法,若想在南北贸易中获得优势,必须懂得一些中原雅言。   “没来草原之时,便听闻此地辽阔壮美,心向往之。不曾想,如今真的来了此地,这一待恐怕便须五年了。”   李瞻能够当这个东胡郡监御史,全赖李斯的力荐。   长兄在三川郡任郡守,他自幼便陪在父亲身边,以尽孝道。   自小弓马娴熟,文武皆备。   “我见监御史马术娴熟,不比草原人差。”   “哈哈,在中原时,父亲常在秋日带我等去上蔡狩猎。牵黄逐猎,常有收获,这马术便是由那时练就。   不过现在有了这马蹬,御马之术简单了许多,怕是人人都可成为骑术高手了!”   马镫出现后,在草原快速传播。   先是用绳子,后来便成了木棍,如今更精致的是用木头雕刻,简单的装置,让学习马术的难度大大降低。   同时那些马背上生活多年的游骑更加如鱼得水,骑射,长杆等诸多战术如春笋般冒出,战斗力直线上升。   这些改变让草原的治安管理工作变得困难,一些马贼出现,时常劫掠商队。   去年便已经出现这个问题,甚至有一个百人部落被这些人屠灭。   这让新上任必勒格威严扫地,发誓要彻底铲除这些马贼。   几月下来,并未见成效,冬去春来。   大秦将东胡郡的事情敲定后,便派了些人过来。   除了吏员,还有诸多儒生。   这是秦始皇的意思,既然儒家之人以礼为重,那便先让东胡这片土地上的人先学学中原之礼。   李瞻对于这群马贼看得很清楚,这些人背后肯定有人扶持。   匈奴对于东胡郡的渗透工作依旧在进行,一场大战过后,虽然有所损失,但并没有伤筋动骨。   如今他们又与西方的月氏眉来眼去,私底下不知道藏着什么坏主意。   但李瞻不认为这些马贼是匈奴人扶持的。   因为必勒格曾经捉到过这些马贼的俘虏,并非匈奴人。   联想起之前部族中的反对归附的声音。   李瞻觉得东胡郡的内部恐怕并非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肯定有人在私通匈奴。   所以两人便借着巡查的名义,在部族聚居之地设下埋伏,挑拨那些人露头,然后一举清除。   “神人所授,惠及四方。不然你我两人也不会在此地谈论天下。”   看着与自己装束迥异的必勒格,李瞻点了点头,“世间之事往往超乎我等想象,但陛下雄才大略,如今又有神人相助,想必天下大同之日不远矣。”   “天下大同啊!”   必勒格感叹了一句,对于这个儒家之人口中的最美好的想象,充满着期待。   “此次过后,东胡需要休养生息。   陛下有言:二三年内先定郡府,以安部众之心,再设学馆,以同中原文化。   若此两事顺利,便可渐推法度,此事宜缓不宜急。   我看以草原人的性格,最是无法接受这些东西,这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多日来两人谈及未来都有无尽的设想,但是今天李瞻才真正说起陛下想要的东胡郡未来的模样。   必勒格笑了笑,“恐怕监御史任期之内,这些事情都难尽数实现。”   大秦律法严谨繁杂,这对于以勇武为尊的草原之人来说是件最难实现的事情。   五年之内,都不要考虑此事。   李瞻深以为然。   草原部族约定成俗,以东胡王为尊。   如今马部落最盛,皆以必勒格为马首。   但诸部之间仍旧冲突不断。   甚至因为一个部落的羊,吃了另外一个部落草地上的草而大打出手。   从两人互殴,到十几人群架,再到整个部落的大型冲突。   这种事情时常上演。   往往到最后两败俱伤,才想起来到部首这里调停。   这让李瞻想到了商鞅变法之前的秦国。   没有法律的约束乡间私斗盛行,最后厉害的一次双方出动人数竟达到万人,最后出动士卒才勉强镇压。   这些事情往往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最后演变成大型流血事件。   这也是必须要推行律令的原因。   纯粹的内耗对于地区发展非常的不利。   “郡府便定在现如今的聚居之地,那里三川汇流,水草丰美,最是合适。”   李瞻点头,对于如今东胡部族的聚居之地也表示认可。   那里背靠兴安岭,是个不错的定居之地。   周围水源充足,也可开垦一些田亩,以供城市所需。   “可想好名字了吗?”   必勒格摇了摇头,“草原之人对于起名不甚擅长,监御史可有什么好名字吗?”   李瞻想了一下,“陛下来时说过此事,觉得还是以草原之人的称呼为好。”   这下必勒格犯了难,“那地方倒是有两个大湖,不如取他们的名字称呼好了。”   李瞻笑了笑,对于那两个湖泊也知道一二。   一称大泽。   一称捕鱼儿海。   前者广阔如海,后者多鱼。   “泽海城。如何?” 第264章 东胡安定   对于游牧业来说,逐水草而居是顺其自然的习惯。   定居对于这种脆弱的产业来说是不可能的。   一季的草木总是有数的,大量的牛羊马匹过一趟就像割了的韭菜,光秃秃一片。   商业带给了草原新的可能。   手工业的兴起可以让一些人脱离游牧生活,转变成为定居在一地的人。   来往的商人将中原的粮食等货物带来草原,换走他们生产的毛毯,奶酪,肉干。   东胡需要一个城市,为新兴的毛纺织业提供一个安稳的产业链。   草原人除了彪悍的战斗力,还有灵巧的双手。   “泽海城啊!这名字倒也不错,回头去信国都,请陛下题字。”   李瞻想起现在越来越离谱的陛下御笔的价格,心道总算能够收藏一份。   “我去中原粗略看过几座名城,雄伟非常,却都不如国都样貌,虽无城郭,却气势非凡。”   这位草原人以使者之名去过一趟国都,中原风貌,让他大开眼界。   对于那气势磅礴的咸阳城规划,念念不忘。   如今草原建城,他自然要好好规划一番。   “国都虽无城郭,但各个哨卡检查严密。   泽海城若立,不好模仿。   如今却又一个比较好的例子,可以直接照搬。”   必勒格略一思量,便知道李瞻所说的是何地。   “长春城确实不错,城内为政务,工程,外部为商业,学馆,民居,倒是很适合习惯了自由生活的草原人。”   两人畅想着未来的城市景象。   北方的天空渐有云朵凝聚。   再往北有大片的乌云凝聚,轰隆的雷声在广袤的土地上炸响。   夏日的草原雨水充沛,风雨说来就来。   两人刚进来大帐之中,便有无边雨幕落下。   雨水如同泼水般敲打着毡帐。   空气渐渐多了些清凉。   雨幕来去如风,一会便稀疏了起来。   李瞻从火炉上提起陶壶,倒了一杯奶茶捧在手心。   “牧人日用,也许考虑。定居点北部的煤矿,可以先行开采,先供给牧人日用,然后便可当做商品,往南销售。”   必勒格看着火炉中红彤彤的蜂窝煤,点了点头。   “没想到那地方的黑石头,竟然是如此好的燃烧之物,日后草原的人只需带上这些蜂窝般的黑球球,便可不怕冬日的风雪了。”   风雪侵袭这是让草原人最惧怕的东西。   漫漫的冬日,若是没有储备好过冬的柴草,是能冻死人的。   “此物用处极大,只是现如今需求量不大,我们只需考虑供给自己。   开采可缓,先让人做起来,以便积累经验,日后这些采矿,炼煤的人才可都是宝贝。”   李瞻常在国都生活,见识、眼光都极高,特别是近些年,国都变化巨大。   各种新鲜事物层出不穷。   就拿闾左之人的日常来说。   往常煮饭做羹,便需到集市购买柴禾,每日早晚,炊烟便缭绕城中。   咸阳周边树木,在渐渐减少。   这都是烧没的。   如今四方商贾流动,百家之人立学,咸阳城的人将会越来越多。   在往常但是燃料这一项都是负担。   如今却不同了。   自从有了煤炭,烧柴的人渐渐少了。   不仅是这东西节省钱财,还有此物少烟,没有那烟熏火燎的烦恼。   贵族之家自然仍喜欢烧炭,但煤已经在渐渐替代木炭成为了主要的取暖燃料。   日用只是一点,煤在冶炼之中发挥的作用更是巨大。   钢铁冶炼的主力已经换成了焦炭。   能够将铁矿石直接熔化成水,谁还去费力锻打。   如今将作少府在朝中话语权越来越重,这跟冶炼业的快速发展脱不开关系。   泽海城选了个极好的地方, 城市北方不远便有大型的露天煤矿,东胡郡更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地区,这也是秦始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其脱离大秦掌控的主要原因。   “听闻国都那条黑色大道便是由此物铺就?”   必勒格想起月报上的那平坦笔直的黑色道路,想起了其与煤炭的颜色极为相似。   李瞻知道的更多一些,笑道:“是也不是,其中主要材料倒是可以通过煤来获得。”   “那我这族长……不,我这郡守便真要重视一下这件事情了!”   “哈哈,郡守也想在城中铺上那黑色道路。”   “草原夏季多雨,泥泞不堪,真有那路,无论对城中居民,还是来往商贾,都是极好的事情。”   李瞻点了点头,陛下已经在此事之上露了些风声,各郡郡守都盯着那黑色大路的建设权力。   “那得泽海城建立之后在谈了。”   “等这次内奸除去,便组织人去开采山石,准备筹建大城。”   “建城之事陛下很重视,拿出了蓝田东工的物品。”   如今蓝田东工在很多人心中成了一个最神秘的地方。   这地方出来的物品无一不是改变大秦的东西。   必勒格感受到了秦始皇对东胡郡的关注,心中不由得肃然起敬。   对于这位君主的胸怀,敬佩了起来。   这是真正为草原人未来考虑的人。   无论开始的安抚,开商路,授手工。   还是现在的设郡县,建大城。   都将是改变东胡人往日颠沛生活的大事情。   “陛下所虑,皆为我东胡之人,如此胸襟,让人敬佩!”   李瞻也有些感叹,他印象中的大秦陛下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老好人。   看来统一六国之后的治理之事,让他改变了很多。   真不知道若没有那神物降下,以之前陛下的性子, 对待外族之人恐怕就是驱逐万里的雷厉手段了。   “陛下所虑太多,他想要天下安稳。东胡归附其实是个偶然,也是这个偶然让大秦与草原的部族有了回旋的余地。”   必勒格也被这句话牵动了往事,不由感叹,“世事变化,如同《易》一般。”   这句话让李瞻有些意外,他知道此人对中原学问钻研很深,不想已经涉猎到了《易》。   “不曾想郡守对《易》也有见解。”   “让监御史笑话了,吾幼时曾接触过一位燕国贵族,从其那里学了些儒家之学。   后来陛下赠书于我,《易》便在其中。   我这才知晓,百家之学,皆出其中。”   两人在帐中喝茶谈论学问。   帐外雨水已歇。   营外有一匹快马自远处而来。   骑士已经浑身湿透,他快步跑入帐中,禀告道:“首领!部族来信了!”   必勒格立即站了起来,拿起那铜管,开了泥封。   一个木片被他倒了出来,脸色看着那文字,渐渐变得铁青。   良久,才缓缓出了口气,随后便畅快的对着李瞻笑道:   “总算将这些人揪出来了!瞻兄可在这草原之上,大施拳脚了!” 第265章 橡胶有了   null 第266章 少人问津   听着墨甲的讲述。   农乙的眼睛渐渐瞪大,到后来便失去了焦距,露出了迷茫。   他在描述一个神仙的般的世界,在那里百万里的声音如同在耳畔。   “这是后世的通讯,乙卿觉得如何?”   墨甲只是描述了电缆出现后的通讯场景,对方并没有涉及其中的技术机密。   农乙脸上的震惊之色渐消,“若得此法,陛下政令通达,大秦治理便不会如此艰难了。”   秦始皇听得这一句感叹,脸上也带着向往之色,“这些事物都将成为大秦建设之基础,但这些基础之下,朕与卿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臣等誓死跟随陛下。”   看着下方两人郑重的神色,秦始皇很开心。   最喜欢和年轻人交流,他们身上有那些老臣没有的生机。   那是年轻人特有的冲劲。   “卿等两学招生如何?”   农乙接过宦官送来了笔墨纸张,准备给蓝田农学写封书信。   听得这个问题,看了看一旁的墨甲,示意他先说。   “臣此次也是要向陛下禀明此事。”   秦始皇挑了挑眉头,“没招到人?”   墨甲脸上露出了尴尬神色,“陛下一语言中,招的不多。”   旁边农乙接过话题,“如今大秦一统,墨家学说势必衰微,如今法学正盛,也是为吏根本,富裕之家皆入学馆,可为大秦吏员,自然不愿做工匠之人。”   一旁墨甲听后连连点头,“黔首之人又只看着眼前田地,就算选择,也会选农学。如今墨与公输合做工学,但如今大秦实在没有此学根基。”   秦始皇听得两人言语陷入了思索。   如同王守阳所言,华夏所有学问都可统称为哲学。   这是一种归纳总结的学说,探讨的是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联系。   而王守阳所述的所有技术都来自另外一种学问——科学。   这是类学问以推演实验为主,以客观的态度对待整个自然,用人人都可以证实的方法去对待自然界发生的事情。   两个学问都在探寻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但真正能够推动世界前进的,却是后者。   用王守阳的话来说,就是哲学构建的是人的精神世界,而科学构建的是人的生存世界。   这是文科生与理科生的根本差别。   在如今的大秦,有几个人能够用客观的思想去对待眼前的世界呢?   秦始皇觉得自己现在勉强能够做到了。   眼前的墨甲也能算上一个。   其余人呢?   就连他手中的手机也需要用神人所赠来解释。   如今的世界仍处在蛮荒,那些偶尔出现的闪光微弱不可见。   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到底以何种方式去教育大秦的未来。   秦始皇看了看农乙,知道农学的人不用操心,听说都已经爆满了。   商学剑走偏锋,搜罗了大批的乞儿,已经开始教授学问。   这让他想到了在上林学宫建设的大批工匠,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工学学问需要从小培养,这方面黔首之子不行,富家之子也不行,那便选贵族之子吧。   朕有几个子女勉强合适,整日呆在宫中无事,过几日便送去蓝田。”   墨甲一听顿觉头大,连忙道:“陛下,恐怕不妥。”   一旁农乙笑了笑,然后将写好的书信放到了墨甲桌上,“有劳甲弟带去蓝田农学。”   然后便对秦始皇拱手道:“陛下,臣告退。”   秦始皇点了点头,挥手让他离去。   墨甲看了看手中信件,没有说话。   “朕知道这些人生性顽劣,但这也是大秦能够找到的最好生源。他们六艺皆备,又能快速接受新鲜事物。   就连朕那最顽劣的胡亥,如今也能安静下来钻研上古文字。”   “陛下若真让这些孩童入工学,那所有人必须遵循墨家规矩!”   墨甲听了秦始皇言语,也觉得确实如此。   如今天下哪有这么好的生源,这可是顶尖中的顶尖。   还真没有听说有那个学问朝这些人下手。   如今被陛下一句话全给工学,也确实是件好事。   上层的人若都是工学之人,之后他们这些工匠在大秦的话语权也必将增加。   “哈哈哈,朕与百家有约,所有入学之人便无贵贱之分,以学问论高低。等他们到了蓝田,你愿意立何种规矩,都随你。”   看着墨甲那扭捏的神情,秦始皇顿觉心情大好。   认识到了工学的力量,秦始皇自然十分重视。   这种学问暂时不能轻易流传出去,便只能给现在的既得利益者。   等到民智渐开,大秦的基础教育完善之后,再行推广便能好上许多。   “多谢陛下!”   得了这句话,墨甲心中踏实了一些。   秦始皇点了点头,然后似有心无意的问了一句。   “你去会稽郡如何?”   墨甲看了看台上之人,此刻秦始皇又低下了头,提着笔又在写什么。   “臣此前并未去过那里,但于关中大有区别。水路纵横,阡陌水田遍地,一呼吸满口稻香。”   秦始皇听得这描述,笑了笑,“是吗?等再安定些,定要去南方看看。”   墨甲也跟着笑了笑,知道秦始皇所想,便道:“公子变化很大,神态之间,似陛下多矣。”   秦始皇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墨甲看不见他的面容,但看陛下沉默,便不再讲述了。   忽然听得远处有雷鸣之声。   秦始皇这才抬起头问了句:“要下雨了吗?”   便有宦官言道:“陛下,西北有乌云飘来,隐有雷光。”   “看来天不让卿离去。”   “那便再陪陛下闲话一时。”   秦始皇笑道:“东胡郡新立,准备在大草原之中筹备泽海城,监御史已经书信与朕,讨要水泥。”   果然陛下这里没有闲聊,都是政事。   “蓝田所产皆供给了上林学宫,而且草原路途遥远,不好运输。”   “朕也在考虑此事,所以打算在中原选一地专供各地建设所用。”   说着,他便起身来到侧殿,那幅详尽的大地图面前。   “朕打算在蓟县设立大秦南北工室,专供各地工程所用材料。”   墨甲看着那处海湾之地,心说此地扼守南北要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事陛下可曾与将作少府商议过?”   “只是今日想到,还未有与章邯商议。” 第267章 大秦钟楼   大雨突然下来。   让刚入宫墙的章邯措手不及。   等到来到大殿前,薄衫已经湿透。   “陛下让将作少府去暖房更换衣物,以免感冒。”   “那便有劳宦者带路了。”   在暖室中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来到殿上。   “怎得冒雨前来?”   秦始皇在侧殿之中看到章邯。   “夏雨骤来,臣刚入甬道便被淋了当头,才致如此狼狈,陛下勿怪。”   秦始皇却叫来了宦官,吩咐日后甬道,城门内常备雨伞,以防出入臣子再受雨雪。   随后便拉着章邯来到地图前,“正在与甲卿商议一事,你来的正巧。”   墨甲朝着章邯见礼,并将秦始皇先前言语说了一遍。   章邯听完眉头皱起,“陛下,在燕之旧都建工室,而且是如此重的工室,会不会引来觊觎。”   “觊觎如何,那些旧贵掀不起什么波浪,若如此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大秦便不发展了吗?   你只需告诉朕,工匠还有剩余否,还能再行征召否?”   章邯脸上露出了为难神色,工匠倒是不缺,民夫苦力,上林学宫工地多着呢?可是他一个也拿不出来派往他地。   大秦各地行宫和秦陵全都停工,倒是遣回了一些工匠,兴许能够用得上。   不过那水泥烧造的事情需要很专业的技术,不知道工学那里有没有额外的大匠给他。   墨甲看到章邯的眼神,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国之大事,工学之人听从将作少府调遣。”   墨甲这么说,章邯便没了顾虑,“先前各地停工的工匠皆已遣回,夏收之后,便可再行征召。”   “无需召太多人,这次朕给你个条件,年龄要青壮,识字者优先,另外六国故地之人可在国都置换田地,让他们来国都定居。”   秦始皇一边踱步,一边出声,言语却并未间断。   两人静听,心中略有波涛,要知道国都田地可比六国之地的田地要贵不少,陛下此举这是要收拢天下匠人于国都了。   但陛下此举或许另有深意。   墨甲仍然有些迟钝,但久居庙堂的章邯感受到了别意味。   秦始皇看着章邯的表情,便知道他猜出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便接着道:“大秦吏员,大多为战场上立功的士卒,加之法家成了大秦立国之本,这些人的难免死板严苛。若是安定一方治安自不必讲,但是若让他们去建设一方,凝聚黔首,就是难为他们了。”   “陛下所言,日后吏员不再只有兵、法两家之人。”   墨甲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以往让人鄙夷的商贾朕都用了起来,何况这些默默改变大秦的人。”   秦始皇感叹了一句,然后道:“士卒、农夫皆可凭借战功、田亩来获封爵位,朕觉得如今工匠也可凭着自己一双巧手,获得应有的地位。”   章邯和墨甲一脸激动,当即就拜了下来。   “臣等为大秦万千工匠,拜谢陛下大恩!”   章邯哽咽了起来,他手下的工匠多如牛毛,手艺绝顶的不输墨家公输家那些专门的钻研技术的人。   但其身份却十分低下,有的甚至还是奴隶。   秦始皇能够做出这个决定,无疑让工匠的身份直线上涨,他已经能够预料到那些默默无闻的人将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效率。   “陛下此举,让大秦匠人从此可以安身立命!”   看着激动的两人秦始皇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确实可行了。   “先起来吧,两个大男人在朕面前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要将你们下狱呢!”   两人这才站起来,拭去眼角朦胧,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下好了,有了陛下这句话,从此他们这些官吏附属的工匠可以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   “这事你们先做着,关于工匠封爵的事情,朕还要与大臣们聊一聊。”   两人点头,这件事要动别人奶酪,万一人家不干,掀了桌子,秦始皇只能退让。   毕竟勋贵的势力太强大了。   这可是大秦如今的主干。   而且还是由下而上。   秦始皇现在提出这个想法也不是偶然。   随着大秦的变化,现在的朝堂架构已经不再适合。   农业和商业的快速发展,让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在朝中的话语权越来越重。   各种技术的出现,让章邯这个将作少府成了炙手可热的吏员。   就连管理各地水利修建的都水令,因为水泥的缘故都快上天了。   秦始皇现在的案头上还压着他们提议的二十多条水利工程的方案。   庞大的工程设想,看得秦始皇都心慌。   要将全国的水脉成为各地道路一样通达四方。   他们是真敢想啊。   这些变化势必带动朝廷框架的改变。   一些偏重的职位势必也会在这些变化中变得越来越重要。   现在少府之中的尚书丞。   这原本是负责宫中文书发起和呈送的官职,随着纸张的广泛应用,越来越缺人了。   随着大秦周边越来越多的邦国来到国都,就连负责宫内接待和礼仪的中书谒者,都开始凸显重要性。   少府已经多次跟他诉苦,可是各方都缺人,也不是他少府一人。   架构的改变势在必行。   这也势必是影响大秦朝局变化的大事,秦始皇需要慢慢铺垫。   提升匠人的社会地位,就是其中之一。   大秦吏员的升降,现在皆以地区的安定和赋税徭役来评定。   但随着大秦的发展,一些评定的比重必然要下降。   其中的各地商税已经提上议程,这方面公子扶苏已经着手实施。   国家徭役的减少,地区的建设便可提上日程。   一些地区性的建设工程,将会在那些吏员的政绩考核中占大头。   匠人的地位提升也将是必然的事情。   有后世的发展经验,秦始皇便可根据大秦的发展进度,去选最适合的改变路线。   以往需要去试错的迷雾,在他的面前豁然开朗。   “陛下,臣此来还有一事。”   章邯收敛起了激动的心情,将这次要汇报的事情提了出来。   “可是那水运仪象台的事情。”   秦始皇看着立在那只恐龙骸骨边的三个钟表。   想到之前让他督建的大钟。   “是,图纸已经出来了,臣想用钢混结构试一试。”   说着便将袖中的建筑结构图递给了秦始皇。   秦始皇让墨甲帮忙展开图纸。   看着上面的雄伟建筑,不不禁拍掌笑了起来,“也好,既然要为大秦刻度时光,越是宏伟越好。”   墨甲看了看那图纸,见是融了自己关于那三个座钟的设外观设计,外形却更加大气。   秦始皇连连点头,这下大秦也有了自己的“大本钟”了! 第268章 雨后工地   章邯得到了陛下的首肯,心中十分激动。   上林学宫仍在挖土阶段,还没有进行陆地上的建设。   水泥在那些河岸的固定上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这让很多工匠都想试试用这东西建造房屋会如何。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他同墨甲离开了咸阳宫。   雨后的天边露出了彩虹,路旁树荫下还有些许积水。   原本燥热的天气变得清凉许多。   两人在侍从的引领下朝着传舍而去,路上两人便闲聊起来。   “如今蓝田钢铁产量如何?”   墨甲思量了一番,便道:“最近正在改建高炉,预计可日产五百石。”   “五百石!”   章邯眼睛猛然瞪大,“已经这么多了!”   不由得章邯不震惊,这个产量,放在之前恐怕得是全国的日产量,而且质量还不一定能够跟蓝田东工的相比。   墨甲点头,“陛下对钢铁产量有限制,若放开生产,还能更高。”   炼制金属对于蓝田大营里的工匠来说是件非常熟悉的事情。   只不过蓝田没有煤矿,需要从外运输而来。   好在内史已经建了数座矿场,精炼的煤炭可以直接运到蓝田。   “那等到钟楼建起,蓝田的钢铁便可敞开生产了。”   章邯知道秦始皇限制产量的原因,这么大的产量,对于如今的大秦来说根本消耗不完。   如果钢混结构建造钟楼可行,那么很多大型的宫殿和基础建设便可以铺开。   对于钢铁的需求也必将增长起来。   墨甲却摇了摇头,“蓝田大营不是最适合炼钢的地方,师父已经打算跟陛下提议,在其他地方建造炼铁厂。”   “确实如此,缺少原料,别处运送便增加了成本。”   “师兄也学起了商贾,开始计较起来。”   章邯笑了笑,“如今大秦兴起商贸,很多事情便要考虑起来,以往给陛下修建宫殿可以不计成本,但现在少府卡的很死,钱财花到哪里都要详细记录,也不由得不计较。”   墨甲微微颔首,他在蓝田不必为这些事务操心,无论想要什么,一个提议便可以得到。   “陛下说要给匠人封爵之事,师兄如何打算的。”   “这是大事,需要从长计议,有时间我会去蓝田一趟,同各位师长商议一下。”   让匠人参与到国家政事中来,对于他们这些掌握技术的人来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以往大家都是默默听陛下的话,说在哪里建个宫殿,一群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必须把宫殿建成。   说哪里需要水利沟渠,所有人就得破除一切险阻,也得把水利沟渠建成。   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提供专业建议的权利。   因为陛下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那我回去先跟师父说一下此事?”   章邯点了点头,“先让师父和公输家、齐墨的人聊一聊,有陛下支持,这件事定然可成。”   墨甲乘车离开了咸阳。   章邯则又来到了上林学宫的工地。   刚下雨,原本就泥泞的工地更加泥泞了。   先前因为始皇帝要视察而修建的小路现在已经被车辙碾压的坑坑洼洼。   码头上的力夫正在检查刚刚盖起来的水泥。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正在组织装卸的人紧张的不行。   这一麻袋的水泥可金贵着呢,若是被雨水淋了,他可是要扣岁俸的。   “怎样,可有损失。”   章邯碰到此事,便过问了一下。   “有几袋放在上面的受了些雨水。”   那负责运输的小吏一脸苦相,他连自己的被褥都拿来盖在了这些水泥上面,仍旧还是有了些损失。   “现将这几袋水泥就地搅拌,然后在运到西岸工地去,再过一会就凝块了。”   那小吏一听连连道谢,“还是将作少府有办法,我这一时慌了神,咋没想到这法子。”   这些水泥本来就是供应工地的,如今受了雨水,倒不如直接拌好,送去工地。   这样的话虽然考绩上会被记一笔,但自己岁俸便不至于被扣了。   “西岸工地可有什么损失。”   章邯看着急匆匆而来的亚欧工地主事,便知道先前那场雨定然会让他们损失不小。   亚欧工地是最先开工的地方,现在已经到了工程末尾。   四周的湖岸的加固是分段进行的,现在已经到了西岸合拢的关键时候。   “还好,还好,加固湖岸的工匠见西北起了乌云便立即停止了砌筑工作,那些没干的地方都盖上了草席。就是雨水来的急,冲垮了一些土岸。”   见章邯一脸严肃,那主事连连摆手。   章邯翻身上马,“没有伤到人吧?”   “无人受伤,将作少府莫要慌张。”   章邯并没有等坠在后面的主事。   马匹带着他越过东北的土地,快速朝着西边前行。   草原,沙漠,丘陵,在匠人们的营造下如同真的置身其中一般。   庞大的仿真地图让路途显得有些漫长。   二十多里路也确实不短。   终于来到了工地,便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在从一旁的大坑里挑土堆砌着垮塌的湖岸。   说是大湖,其实这里应该算是“大西洋”的位置。   只不过这处“大洋”还没有“海水”。   看着最深处有十几丈的大坑,章邯淡淡叹息了一声。   还好陛下没有在意海底的地形,不然这上林学宫真正建成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   大量的土方工作是拖慢工地施工的最主要因素。   “将作少府,湖岸没有损失!”   章邯下马,便看到一群工匠围了上来,他们指着一处铺着草席的岸边,满脸的笑意。   “辛苦你们了!”   “嘿嘿,不辛苦不辛苦。”   这群人连连摇头,他们可盼望着这处学宫早日建成。   这样自家的孩子便可以在这里学习大秦最好的知识。   不仅是他们,那些被征召来的役夫都领到了名额。   谁都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为什么停止修建自己的陵墓。   直到他们被调来了这片地方,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这里修建的是一处学宫。   所有参与建设的人,无论是奴隶还是役夫,其子女都可在这里学习。   而且学习时期所有费用由陛下承担。   在这个时代,学习的机会对于他们这些底层人来说是一种奢侈的愿望。   现在这个愿望变成了可以努力获得的现实。   他们哪能不尽心竭力。   这不是为了高高在上的君主,也不是为了那些贵族勋贵。   而是为了自己孩子们的未来。 第269章 工地草棚   草席子盖了两层。   以往只是一层,目的是为了遮阳。   新砌好的水泥不能直晒,不然会开裂。   章邯放下了潮湿的席子,看着不远处一排排光秃秃只剩木架子的草棚,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多铺的是从草棚上拿下来的。   囚徒、役夫们的住宿条件有限,就是用木头搭个草棚,四周用草席子围上便当了宿舍。   秦始皇对工匠态度的改变让章邯意识到工地的情况也需要改观了。   心中想着,便叫来了管理工地食宿的吏员。   “命人加速采购一批苇席过来,今天先将这些营舍的墙补上。”   刚写完购置苇席的小吏瞪大了眼睛,停下了手中的炭笔。   “将…将作少府,你是说要购置苇席补这些营舍的墙!?”   “怎么,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吏员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可是……”   吏员可是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下面的话。   “不用可是,钱去将作少府财库支取即可。”   说着, 令人拿来了支取钱财的纸张,章邯便问了一旁人一张苇席多少钱。   “前日休沐正好去了趟长安商贸,草席五钱,苇席二十,竹席贵些,粗陋的三十,精美的要百钱。   不过这是单卖的价格,若是找一个专贩席子的商贾,大批量的应该可以少些。”   一旁有小吏回话, 他是负责日常采购的吏员,对于各种货物的价格十分清楚。   章邯算了一下,没想到要花费如此之巨,一时下不了笔了。   那主事的采购的吏员看出了章邯的为难之色,眼睛转了一下, “将作少府,府中财库一时可拿不出如此多的钱,不如先付一半,之后分次付清。”   章邯看了看这个吏员,见他那精明的劲头,心中暗笑,不过思量了一下这想法倒也可行。   “先寻一下掌管平准的吏员,让他们做个担保,不然没人敢卖咱们这么多货物,顺便让其牵个线,寻一些贩席的商贾,比比价格。”   吏员立即笑了起来,这下钱财减半,只是想起看那些钱库小吏的嘴脸,他脸上不由得发苦   一群饕餮,只吃不吐,每次取钱都像要抢他们媳妇一样,磨磨唧唧,大呼小叫。   如今这么大一笔支出,还不得要了他们的命。   章邯装作没看到这吏员痛苦表情,便让人算了一下营房的总量。   上林学宫的工人由役夫和囚徒组成。   役夫占少数,有十多万,从事的事情也多是有技术含量的,干得好的还能领个屯长当当。   囚徒皆是由骊山调来的。   在骊山的囚徒有七十多万,先前免罪一些人,归乡的就有二十多万。   余下石油开采去了五万,各处挖矿的又要走了十多万。   剩下三十多万都调来了上林学宫的工地。   近五十万的囚徒、役夫,营房就有五百多座。   这些人的编制仍旧采用秦卒军队架构,一些律令也采用军制。   层层约束下,章邯的命令可以直接到达什伍一级。   每个营房的营舍都是草棚,一人多高,弯腰才能走进去。   这些棚子也就能勉强避个风雨,草棚内多少有些茅草垫底,也算保温。   一个草棚能够容纳一什的人。   除了能躺个人,勉强翻个身,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这场雨下来,那些能够遮风的草席也没有了。   每座草棚需要席子六张,一算下来全购草席也得一百五十万钱。   苇席的话就是六百万钱,周围人呼吸都是一滞。   章邯在上面写下三百万钱,用了自己的签章和官印,递给了一旁的吏员。   那吏员郑重接过,看着上面的数字,心中有些肉疼。   想不通将作少府怎么突然对这些泥腿子如此好了。   但是将作少府既然能够下这命令,便不由得他们不执行。   “告诉卖家,冬季我们还要采购草席,让他们价格少一些。”   章邯告诉将要离去的吏员,饶是他对于这笔钱还是有些顾忌的。   真不知道掌管国家粮财的治粟内史是怎么面对这些巨额的钱财的。   这也是商业开放之后,陛下要求各处支出都得有明确数字,凭证,条目。   以往一句陛下征收,货物抵税赋,便可以轻易拿下这些席子。   这也是大秦商贸日渐兴盛的主要原因。   陛下收起了君王的权力,让这有毁灭力量的权力走上了正常的渠道,给了那些商贾最根本的保障。   看着那吏员领着一干随从快马离去。   那些在一旁的老匠人们才围拢了过来。   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将作少府,老朽不敢违背您的命令,只是那些草席只是淋了雨,这太阳一晒啊,就干了,还能围起来,无需再花费钱财的。”   “夏季天热,没了围挡,困觉还凉快些呢!”   ……   章邯看着这群匠人,只觉得喉咙堵得慌。   他本来就是个冷漠的人,作为统领几十万人的大秦宫室基建负责人,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的,不然无法震慑底下的。   但是随着陛下让他免除一些罪囚之后,那震天的欢呼声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并非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而是处在汹涌大海的一叶扁舟,正在随着波涛汹涌的巨浪起伏。   他不知道这巨浪将要带着他去往何处,但这巨大的恐怖让他有些敬畏。   人站在高处是无法理解这海洋中的一滴水是怎样的。   章邯便开始试着去了解一下,这些看似麻木的一群罪囚和役夫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之中。   真正了解了以后,他才发现,原来一滴海水也有着属于他的精彩一生。   日后陛下的宽松政令越来越多。   休沐日、酬劳、减罪到学生名额,这一件件事情彻底激发了这些原本呆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的黔首的激情。   他们的眼睛也越发的明亮起来。   那是对未来无限的向往。   “这是陛下的意思,再说今年雨水多,谁能肯定之后会不会再来一场大雨,到时候这些草席还是会用上。”   “唉!是是是!”   一群人见这位日渐平易近人的大吏如此说话,让他们也跟着附和起来。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忐忑,这么好的待遇,不会是陛下又有什么大工程了吧。   众人还没回神,便听章邯叫来了亚欧工地的主事。   “将目前工地的工匠统计一下:年岁、擅长事物、是否识字、是否有疾都要写清楚。”   众人一听,好家伙,果然是大工程。 第270章 举于板筑   夜幕降临,西方的天际出现了罕见的红霞。   变幻不定通红云彩,如同火烧,又如同浸染了鲜血。   工地的各处营地粥香四溢。   忙碌了一天的囚徒正在粥棚前排队打粥。   一旁的窝棚前坐着个精瘦男人正在用小木棒往自己嘴里扒拉上面的小米粒。   呼噜噜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一个黑瘦的半大少年正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看到这个男人顿时小眼发亮。   他掂着碗飞奔而来,兴奋地喊了一声。   “师父!师父!你猜我打听到啥了!”   那男人抬起头,清瘦的脸上沾着泥土,他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将自己的碗舔了舔。   “啥?”   男人站起来,将碗扔到了草棚上,往窝棚里一躺,闭上了眼睛。   少年跟着钻了进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在耳边如同蚊子一般。   “营里正在甄选刑徒,听说是陛下又有了什么大想法,要一批娴熟的匠人。”   男人睁开眼,一把揪下来了窝棚顶垂下的草杆,然后道:“呵,与我们有何关系。”   “师父,您在这挖土可惜了。”   少年一脸惋惜,为这个师父的感到悲哀。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役夫,我是罪囚,就算被征召也不过是另一片地方赎罪而已。”   男人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常年的劳动已经磨灭了他的意志。   “师父,我看你的眼光可比什么大匠好多了,他们都没有预料到那土岸您竟然在刚开始建造的时候就看出来,这次甄选您一定要抓住机会!”   少年脸上带着崇拜,他是来此地服劳役的,分到这个什里。   什长便是眼前的男人,终日默默不语,但对他很是关照。   少年起先便觉得此人不同于他人。   每逢黄昏,那些同什的人荤段子不断,还经常拿他这个雏开玩笑。   这男人总是默默躺在窝棚里,等到号声一响,便只吐出“噤声”二字。   在这里劳役是件苦差事,只是自从有了休沐日,还有了酬劳,苦差事便变得有了意义一般。   他记得那日营里宣布陛下的诏令时,很多人都激动的难以入眠。   唯有此人默默用草茎编了个草虫送给了他。   “我儿子若没死,应该与你这般大了。”   少年从没见过如此手艺,便缠着男人要学这手艺,旁边的人便起哄,说是要行拜师礼才行。   男人却并没有答应,说自己身份不适合收徒。   但仍将编织草虫的技艺教给了他。   后来少年问起营里的老人,才知道自己这位什长犯了什么罪。   “战俘。”   之后便再也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了。   那日过后工地上的人便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干活的劲头无比强劲,这场景少年从没有见过。   只是等到土岸修好以后,跟随什长后面掂水泥的少年听他说。   “这岸修的太快没有留出水道,春季雨小,若是到了夏天,突逢大雨一定会垮!”   少年以为他只是笑谈,不曾想今天土岸真垮了。   若不是监工的人提早能让人停止砌筑石岸,恐怕得死不少人。   也愈发认定这个师父果然是有大才的,更加愈发坚定了他拜师的念头。   自己一个黔首,若是学了师父的才能,回到乡里挖水渠建房子都是小事,说不准还能成为县里的匠人,从此不愁吃喝。   少年做白日梦,男人却始终没有答应少年的请求。   只说学了他的技艺,也不一定能够过上想要的生活,反而可能引起祸端。   什里的人陆续回来,躺在窝棚里聊起了天。   下雨后的夜晚有些凉意。   微风吹起十分舒适。   山南海北的口音说着不熟练的雅言,说着他们各自乡里的变化。   有人说起今天营里甄选的事情,便有人撺掇自家什长去试试。   这时营里哨声响起,窝棚下传来了熟悉的两个字。   “噤声。”   夜幕下的营地便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那深深的人工湖里传来的蛙声。   此一日一早,一声铜锣响起。   在睡梦中的人被惊醒,又是一天辛苦忙碌。   刚起身的少年,便看到一伍秦卒拿着小本子朝他们这里走来。   “疏泽!”   一旁同时起身的男人有些意外。   等到听到外面再次喊了一声,他才惊醒,忙应了一声。   “唯!”   “秦王政二十二年俘于大梁城下,已在国都劳役八年,无不端行径。今日陛下有意征召匠人前往渭水河畔修建大秦钟塔,你可愿前往。”   名叫疏泽的男人躬身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低垂的面庞下是什么表情。   “莫敢不从。”   为首的秦卒一脸淡漠,言语之中却多了些余地。   “此次征召不是强迫,你可以拒绝,也可以说出自己的条件。”   疏泽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中带着疑惑。   “还有,还可以谈条件吗?”   那秦卒点了点头,眼神中却多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你应听闻此次营中筛查之事,此次征召的匠人数量不多。你身为旧魏都水令,不想再回故国看看吗?”   疏泽身体晃了晃,眼前忽然又涌起了滔天的波浪,将他淹没。   秦王政二十二年,是魏王假三年。   那一年,王贲击魏,水灌大梁。   屹立一百多年的国都王城尽毁,国君出城降秦。   他则被俘,成为了一名在骊山搬石头的刑徒。   起先那滔天的波浪会让他从睡梦惊醒。   无边的悔恨和思念纠缠着他无法自拔。   虽然他成为魏国的都水令的时间并不长。   故国还在吗?   自己的妻儿还活着吗?   轻飘飘的身体如同被无边的波涛冲倒,却在这时有人在背后扶住了他。   “师父,你快答应啊!”   少年眼中已经带了些急切,从来没有想到这位落魄的人竟然也是魏国人。   “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若是想好了可去营帐说一声。”   说完,那几个秦卒便要离开了此地。   这次征召的名单不少,他们还要再跑几处地方。   真不明白陛下为何会起用这些六国的旧吏,真不怕他们会在大秦的重大工程上动手脚吗?   疏泽叫住了几人,“我愿往。不过有个条件,我想带着小子一起去?”   那士卒翻看了手中的册子一眼,然后看了看那少年,“你叫击?”   少年点了点头。   那士卒便对疏泽道:“这小子可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啊?”   疏泽看了看扶着自己的少年,笑了笑,“他是我的弟子。”   那士卒点了点头,不知道用炭笔在册子上写了什么,然后道:“收拾一下,今天不用上工,去工程大帐前报到吧。”   “唉,好!”   士卒离开,周围人一阵道贺。   “孟子说旧有傅说举于版筑之间,看来不是假话!”   “今日什长脱离了这牢笼,可不要忘了我等。”   疏泽对着这些人一一作揖,然后拉着叫击的少年朝着营外走去。 第271章 商贸担保   长安商贸区的府门口来了一群蓬头垢面,腰间裹着布片的孩子。   大的有十几岁,小的只有五六岁。   一群衣着光鲜的小吏正在为这些乞儿编号,五人一组领入府中。   有个年轻的吏员看着这群孩子露出了嫌弃的神色,便来到府内大堂找到了正在批阅文件的平准令诉苦。   “好好的平准新府都成了救济这群乞儿的安置处了,平准令您老就不管管。”   头发已经苍白的平准令坐在席间,拿着一个透明的放大镜,正看着桌子上的文件。   闻言看了看这新调来的吏员,轻轻放下了手中精美的凸透镜。   这放大镜是陛下亲赐的,朝中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有一柄。   用来看各类文书是很好的工具。   圆形的镜子被用青铜的圆环卡住,手柄上还雕刻着精美的饕餮纹,18K金的颜色,已经被老人盘出了光泽。   “商学是受陛下旨意开办的,老夫虽有任取之权,但无管辖之权,这事你跟老夫讲可无用。”   那官吏一脸无奈,“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他们商学总不会沾着平准府不挪窝吧!”   “商学新立,也唯有在此地能够接触大秦商业的事务,这些人日后可会是你我之臂膀,万莫看轻他们!”   平准丞冷哼了一句,对这位出身勋贵的年轻的话语有些不快。   那官吏脸色有些不好看,治粟内史的官职在朝中成了热门,他借助父亲的举荐才填补了这处空缺,自然十分看重,不能因为一时言语的做了这位上司。   “下吏失言,平准令勿怪。但是这群乞儿堵在府门,难免扰乱了公事,下吏认为还是换处地方为好。”   “你认为当换何处?”   商学之人对于这批学生很是重视,特意高调搜寻各处乞儿,但国都及内史并无什么流浪之人,因为这些人都成了属于官府的隶臣妾,需要为大秦建设出力。   这些乞儿多是来自六国之地,这次殷从北上,一路上命人到各处查看,搜罗了一些人。   这已经是第十批人了,每批人多有近百,少也有三十多人,府上已有近千人。   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便全都来到了新建成的平准府上。   好在新的府院建的够大,要不然还真安置不下这么多人。   如今后堂尽是身穿褐衣留着髡头的幼童。   每日太阳刚露头便由商学的夫子带领,绕着四方开门的府院跑圈。   十圈过后,便是一时辰的朗朗书声。   还别说,别看这些乞儿一个个精瘦精瘦的,那声音倒是洪亮。   诵读之声传得老远,都代替了这长安商贸区开门营业的晨钟之声。   什么一一得一,二二得四的数术口诀连来此的贩夫都会念诵了。   倒是给还没有正式运营的平准府增添了不少活力。   不过这也成了即将正式处理公务的负担。   平准府事务日渐增多,新府正式运营后可不能再由着这些乞儿在府门前晃悠。   “那专供商旅的传舍建好了吗,先将他们安置到那处,等到那商学院建好,便由着他们折腾去!”   平准令思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可行,便要让人去请负责此事的商学之人,便听得外面闹哄哄的。   “何事如此喧闹?”   老人皱了皱眉头,虽然是平准新府未曾正式运营,但该有的庄严肃穆也要有。   门外立即有小吏进来,“平准令是上林学宫工地的物资令求见。”   “上林学宫工地……”老人嘀咕了一下。   上林学宫建设是大秦的大事,是陛下囊括各家学问为己用的绝妙一手。   所谓物资令是个新鲜的官职,其实只是将作少府下掌管工地钱粮的小吏,倒是和掌管帝国钱粮的治粟内史所管之事有些相似。   “让他进来吧。”   不会一个衣服沾着泥污的官吏就快步走了进来。   “下吏见过平准令。”   “你们工地的物资不是统属治粟内史府征调,怎么到这里来了?”   以往将作少府的物资需经少府审核呈递治粟内史府审批,然后经由丞相审阅呈递陛下,陛下点头后便可由治粟内史传告太仓、平准两令统筹物资,之后再行交付。   所以他们这些掌管一地物资出纳的官吏根本不会直接来到平准府。   那官吏闻言露出苦涩笑容,“下吏也无奈,此次物资急需,休沐日内务必办好。”   “哦?”   平准令略带疑惑。   将作少府同他们一样,在朝中话语权渐重。   将作少府已经有了独立的财库,已经不需经由少府财库支取。   不过还没有像平准府一般已经脱离了治粟内史府,在这长安商贸建立了新的办公大院。   但他们在钱财的使用上已经便捷了不少。   听着这官吏的简述,平准令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那群刑徒筹备这么多苇席,你们将作少府倒是大方。陛下既然应允了此事,老夫也不好拦阻。   在中间作保一事已经不是一桩,老夫到是可以做主。   比价这事你却要问问平准丞,他可是对这商贸区的商贾是十分熟悉。”   平准令慢条斯理的说着,并没有像这位来办事的官吏那么慌张。   那物资令看了看大堂上,却不见子婴公子的影子,便道:“怎不见平准丞在此?”   老人哈哈一笑,“长安商贸区事务繁杂,他主管此地可是少有闲暇,不能像老夫这般整日呆在府中。”   说着便派人去寻四处“逛荡”的子婴。   物资令听闻,便只好耐心等待。   忙了一日,总算能够喝口茶。   “这些乞儿还不如工地上的隶臣妾之子,真能学那商学?”   端着侍从递来的陶杯,喝了几口的官吏便看着那群提着竹牌的孩子,出声询问。   “老夫也不知,不过这群孩子倒是刻苦,日头未升起来便要跑五六里路。”   物资令笑了笑,“那下吏倒是很期待这群乞儿日后光景。”   他也是底层士卒出生,仗着一身勇武得任此职,更能理解底层之人想要出头的艰辛。   这群乞儿确实得了商学新立的机遇,不知日后将会如何?   两人闲聊间,堂外便大步走来一人。   正是巡查各处的子婴。   “章邯这次怎么如此大手笔,我还道他是铁石心肠呢!”   子婴笑着从门外进来,跟两人见礼后,便笑着开口。   “下吏也不知,只是领命而行。”   他可不敢跟这位在背后说自家上司的不是。   “夏日贩席之人不少,但是有如此大量的商贾不多。想要在五日内采购完恐怕不行。”   子婴来到便给了这人下了断言。   夏季清凉的苇席很受欢迎,价格自然也上浮。   但是也没有商贾能够在五日内筹备这么巨量的数目。   更何况苇席贩卖一事本就是小本生意很形成大商贾。   “唉!如此可如何是好。”   物资令一脸颓然,已经能够想到被将作少府痛批一顿的景象了。 第272章 货品招标   平安新府前的乞儿已经登记完。   府中后院却热闹了起来。   有专门从狱里请来行髡刑的狱卒,给这些头发纠结在一起的小孩剃头。   一群狱卒手法娴熟,几下便将手下中的小脑袋刮得铮亮。   手底下的小孩眼神惶恐,只觉得头上的刀片冰凉,小脸扭捏在了一起,泪珠扑扑往下掉,却不敢出声。   “莫怕莫怕,剃光了好治头疮,以后还不生虱子!”   有个健壮凶悍的狱卒却笑了笑,拍了拍这娃的脑袋,觉得这脑袋圆圆的,手中刮刀都利索了不少,让他一阵舒爽,便笑着宽慰了几句。   这人不笑还好,一笑那面容便多了些许狰狞,导致后面排在他队的小孩都瑟瑟发抖。   剃光了头的孩子脱了黑漆漆的破烂裤子,五人一组跳进了进了装满水的大木桶里。   站在旁边的商学之人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麻布帕子。   “搓干净点,一会要发新衣,新靴。”   原本还干净的清水经过几次洗刷已经成了泥汤。   好在后面还有冲洗的净水,不然这些搓掉经年灰尘的小孩跟没洗澡区别不大。   擦干身体上的水珠,便又进到一处院子,这里则坐着几个身穿青衣的医者,都围着面巾,将这光着腚的小孩检查一遍,并有人在旁边记录。   上面的内容写的十分详细,编号、身高,体重,牙齿几颗都记得清楚。   那些身上有疮病的小孩便得了药,各自队伍里有人给他们抹药。   这院的门口聚集着一群小孩,都是髡发褐衣,朝着这里指指点点。   更有小孩笑出声音,打闹成一团。   “别在这看了,每伍出个人,领着新弟子去宿舍!”   一个和蔼老者持着戒尺,敲了敲那个玩闹的孩子。   小孩们立即站直了身体,躬身施礼后便有人出门来,领着那排成一队队的光屁股小孩去往临时的宿舍。   三十多个孩子怯生生跟在那昂首挺胸的小孩后面,看着眼前整齐的房舍,眼睛中冒着光芒。   这就是他们以后的生活的地方了吗?   老者抚须而笑,身为商学的第一任祭酒,能够看到这群孩子如此听话,自然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   “祭酒!祭酒!”   身后传来一声声呼唤。   老者看去,见是一个年轻人从外面跑来,脸上有些急切。   “何事?”   “刚刚平准府吏员说府中要正式运营,商学需暂移它处。”   老人眉头一皱,依然有些不悦。   “刚来了一批学生,还未熟悉环境便要离开,他们想让我上学之人去往何地?”   那年轻人一脸苦相,知道这件事说给老人定然会引起不快。   “先前有约,府上运营前商学要离开,这里毕竟是政事之处,不方便留一群孩子。”   老人长出了口气,心中却埋怨起殷从来。   “可有期限?”   “休沐日之内,先迁去商贾传舍。”   老人点了点头,他去过那处传舍,比这里用仓库改建的宿舍要好太多。   而且地方很大,各种设施也很齐全。   “先去那传舍看看,有无需要改进的地方,划出区域来。然后在通知一下各科夫子,让他们安排学生整理包裹。”   “唯!”   年轻人躬身领命,然后又一路小跑出去了。   府中正堂同样忙碌,子婴写了几处商铺名字,让手下吏员快马去请主事之人。   来来往往的侍从则把已经来了的商贾请进了正堂侧面的院子。   那里是专供会议商讨的院子,有一处豪华且宽敞的会议大厅。   椭圆的长桌上铺着洁白的绢布,侍从们摆好了白瓷的杯盏,清香的茶水飘散,让初次坐在椅子上的人多少有些新奇和忐忑。   很多人对小腿悬空还有些不适应,好在这些椅子用软布包着,里面不知填了些什么,坐起来倒是很舒适。   另外一旁的门是大片的透明玻璃,雕花的窗棂透着阳光。   虽是夏季,屋内却很凉爽,两个立在角落的冰鉴正冒着白气,为整个房间降温。   “平准丞叫咱们一群贩席之人做何事?”   “看这阵仗怕是事情不小!”   “嗨,这小榻坐着舒服,不知何处能够打造?”   ……   十几个穿着各异,容貌不同,高矮胖瘦,却有着共同职业的人齐聚一堂。   他们都在商贸区有一处店铺,做的也都是席子贸易。   平时见面都是分外眼红,恨不得掐死对方。   今天竟然聚在了一起,言语却没有那么尖锐了,反倒客气起来。   没办法,看着窗外守着的黑衣侍卫,不由得他们不客气。   “有劳诸位百忙之中前来!子婴在此致歉”   子婴笑着从门外走进来,后面跟着四五个干练的官吏。   这群坐在椅子上的商贾立即都站了起来,纷纷拱手。   “我等得平准丞相请,荣幸之至!”   “是呀!是呀!”   “平准丞相邀,我等哪敢不来!”   一阵闹哄哄的附和之声过后,子婴便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众人这才看到子婴等一干人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这……”   “怎么,诸位这表情是何意思?”   那正对着子婴的商贾一脸为难,“我等还是站着说话为好。”   他们可不敢跟子婴平起平坐。   子婴笑了笑,“看来诸位还知道此处是做什么的!”   众人苦笑,谁不知道平准府是干什么的。   欺压,啊不,征税,不对!   帮助他们这些商贾的呗!   “此处是专为商贾谈判交易所建,今日坐在此处,我便也是一商贾,想要与诸位作一场买卖。你们若是站着,让我如何开口啊!”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带着忐忑,慢慢坐了下来。   只不过屁股不敢完全坐下,就像扎马步一般,着实难受。   “诸位可知上林学宫?”   子婴直入主题,开口就说出一件大事。   “自然知晓,陛下月报里说的清楚,我们这群商贾的孩子都能去学习。”   “我前日刚去远远看过,好大一片地方,人山人海的忙碌,当真壮观!”   一群人又议论起来,那赞美之词让一旁坐着的物资令有些双颊发烫。   啊!这说的是我们那个黄泥塘一样的地方吗?   子婴摆了摆手,然后说道:“这位是上林学宫工地的物资令,此次要采购一批苇席,想要各位给个底价。”   此话一出,场中一片寂静。   刚刚还一片和谐的商贾们脸上都带了些提防的意味。   不是提防子婴,而是提防旁边的同行。   工地采购,这是他们这些小商贩不敢想的事情,以往这种事情可都是各处工室包圆的。   机会不容错过啊! 第273章 最终底价   大秦工室众多,但大都是少府、勋贵等开办,产品面向秦始皇的众多大型工程。   如巴寡妇清家的朱砂炼制,除了为各地丝织工室提供染料,还要给陛下炼丹使用。   这些工室或多或少都与朝中有联系,可以说算是后世的国企了。   秦之前打压商贾,一些小商贩根本没有办法成规模的去生产。   但在六国之内,商贾的生活要好很多,富可敌国的富商极多。   后大秦初立,秦始皇怕这些人搞事情,便迁天下富户进咸阳,除了便于管理这些人外,也有收天下财富为己用的目的。   士农工商,这是国家的基础,缺一不可。   如今想要发展经济,一些工室的权利也需要放开一些。   这是秦始皇看到章邯申请物资的时候想要做的事情。   随着技术的日渐发展,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工业产品出现,工室不可能全都把持。   高端的产品由工室生产,低端的,廉价的产品渐渐下放,未尝不是一件能够福泽万民的事情。   大秦也可以进行产业升级嘛!   会议室里充满了灼热的气氛。   每个商贾都脸色涨红,内心自然是十分激动的,但都不愿意第一个开口。   子婴也不急,缓缓端起身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挑挑眉头,一脸享受。   对面的那些商贾也下意识端起了茶杯,闻着那诱人的香气,脑袋清醒了不少。   “平准丞,敢问这次采购多少苇席?”   喝了口茶水,嗓子干涩的感觉好了不少,便有商贾开口询问。   他们可是知道上林学宫的规模,虽然不知道这席子是做什么用的,但数量必将是他们不可想象的。   子婴看了看一旁的物资令,示意由他开口。   后者了然,开口道:“数量未定,但一批物资钱财已经批下,有三百万钱。”   数量自然是定下的,但是说数量不如直接说钱财来的震撼。   这是子婴告诉他在这里买卖物品的诀窍。   厅中再次安静片刻,随即便传出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声。   抱歉,有被呛到。   原本还碍于子婴身份,不敢坐下的众商贾这下屁股总算是坐牢了。   没办法,小腿突然间就没有力量呢。   “诸位仓中所储席子是否够此次采购所需?”   子婴笑看着眼前的众人,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有几人脸色已经发蔫,以现在苇席批发的价格,十五钱一张,三百万就需要拿出最少二十万的货物。   他们这些贩子手中最多能存有三四万就顶天了。   几个脸色发蔫的手中就只有几千张,根本没有参与竞争的资本。   席子虽是日常用品,但如今大秦的消费水平,着实没有太多销路。   “我看这几位面露难色,恐怕手中存货不多吧?”   那几个发蔫的商贾听到这话,便识趣起身,“我等确实无有多少存货,便不打扰各位商议,先行告退。”   几人起身之后,大厅中的凝滞气氛缓和了不少。   毕竟少了竞争者,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剩下一半的人,再次互相看了看,然后就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平准丞,某手中存货不多,也就四万五千张,若是能够容某十日,定然能够拿出二十五万张!”   这人开口就震住了其他人,不仅说出了自己手中的存货,还给了底价。   十二钱一张苇席。   这可是他们冬季的批发价了。   那时候芦苇遍地,产量最高,价格自然是最低的。   一些人想要再将价格压低,可是手中货物实在拿不出多少来。   眼见得这么好的机会就要从手中溜走,一些人开始着急了。   这时他们看到门外忽然有一人急匆匆前来,在子婴耳边说了些什么。   子婴便笑着抱歉到:“堂外有急事,容我离开一阵。”   “啊!平准丞快去!”   有人已经急不可待,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子婴一愣,随即拱了拱手,便离开了会议厅。   这时物资令也适时开口,“诸位方才喝了那么多茶水,可有需要如厕的?”   席间立即有几人面露喜色,便站起身道:“哎呀,物资令体贴我等,方才正要相告!”   “无妨,会议暂歇,诸位自去便可!”   此时他心中已经有底,也对这些贩席之人的利润有了些了解。   市面询价,单买二十钱。   如今一开口价格就降了将近一半。   看看兀自品着茶水的商贾,心道暗自盘算,若能够将价格压到十钱,此次批下的钱财便可正好采购所需的三十万张苇席。   看来之后若再有这等事情,还是需要来此开会不可。   他正在这盘算着,对面那假装淡定的人便坐不住了。   看了看左右几人,然后便起身来到物资令身前。   “见过物资令,可否借一步说话?”   物资令看了看此人,便见他满目粗狂,身着浅黄短衣,梳了秦卒的歪髻,很是干练。   物资令心中猜了个大概,现在席中这几位应该是方才达成了什么约定,才能够一下拿出这么个价码。   如今离开的几人也应当是想要谋取这项差事,只不过价格恐怕无法同他们几人相抗衡。   “做了这么久,正要舒展一番筋骨,不如院中一谈。”   说着便站起身来。   “敢不从命!”   两人来到院中,那人才介绍道:“某名任耳,咸阳人,此前战场立功,获封不更。只可惜与楚一战,伤及肺腔,无法再留军中,才在国都学起了商贾。”   “原来也是军中退伍士卒!失敬失敬!陛下月报中有鼓励退伍之人在乡间创业之提议,你做的不错啊!”   任耳听了这句夸赞,面露喜色,知道算是说对了门路。   “不敢,不敢,某虽已是商贾,但忠君之心未泯,也记得袍泽之情,唯陛下之命,也接济了一众袍泽……”   物资令淡淡一笑:“有忠心,有情谊,我很敬佩啊!可此次比价,不止货物好坏,货品价位,还有交货时日。   念在同是军中士卒出身,我便告诉你吧。此次须在五日之内筹齐三十万张苇席,不然我这一身白肉,得脱光了挨鞭子咯!”   说着便摆了摆手,一脸苦涩。   好家伙,交底了。   任耳咬了咬牙,刚要点头,却见那群出去如厕的人已经回来了。   见任耳正与物资令交谈,走在前面的人便走了过来。   先是朝着物资令一拱手,然后便看了看任耳,一脸的不屑。   正要开口间,便听得院门口一声轻呼。   “怎的,诸位是觉对厅内太凉,这都跑院外晒太阳了!”   原来是出去溜了一圈的子婴回来了。   有人暗自腹诽,这位平准丞来的真是时候。   脸上却带了笑意,纷纷附和。   “是呀是呀,夏日日头正好,正是晒太阳的好季节!”   子婴脸上笑意一滞,又是此人,真会说话! 第274章 老兵不死   田间的豆苗已经长到了腰间。   豆荚已经鼓起。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往年这时候大家都喜欢围在乡间大树下纳凉。   今天却不同,很多扛着大捆芦苇的健壮汉子来到乡里,将男女老少全都聚集在打谷场上。   他们有一个艰巨的任务,就是在七日内编制上万张苇席。   价格九钱一张。   任耳终究还是没有让成交的日子压到五日之内,而是宽松了两天。   但苇席的价格来到了十钱一张。   本来他还能拿到十一钱的,可是那批搅屎棍直接说五日便能交货,让他不得不再让出了一钱的利润,顺利拿下了三百万的大单。   除去本钱,只这一单就够他干两年的收益。   三十万张席子,除去他与几个商贾仓库里的存货外,仍需要赶制近二十万张。   这是个庞大的数字,需要的很多人的力量。   所以他的那些因伤退伍的同袍们成了让他完成这项交易的底气。   消息传开后,咸阳周边的芦苇被清扫一空,那些往年被拿来当柴烧的芦苇成了一时疯抢的事物。   城郊乡里织席的手艺人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关注,听说是为了上林学宫提供苇席,他们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   当然,得钱也多。   一张席子九钱,这可比其他活计给的还多。   加上现在是农闲时节,除了去田里除除草之外,乡里的人确实也没有其他事情了。   每日一结,傍晚的打谷场上排着队等案前瘸了一条腿的男人结钱。   “拿好,这是你家的一百二十一钱,明天继续啊,就数你这老匹夫领的最多!”   那只剩几颗门牙的老人收好钱,便用手中的芦苇杆敲了这发钱人一下。   “你小子这次得了同袍好处,这都敢在老夫面前耍威风了!你们那主事的可是我老伙计的儿子,小心我一封信拿了你这职权!”   那发钱的男人连忙赔罪,“哎呀!老叔,是小子不敬,您莫怪,您莫怪!”   “别听他瞎说,他那些同袍恐都死净了,哪能有你们主事这么有能耐的儿子!”   那老人听这人言语,并没有反驳,“天下秦卒都是一家,管他是谁家儿子,反正在我这老卒面前都得当儿子!”   场中顿时一阵大笑。   却听不远处一个健壮的中年人咳嗽了几声。   各乡的产能很给力,导致货物运输有些跟不上,他这个商铺主事都亲自下场了。   同时也是为了查看各处编制的品质,给官府供货,质量必须有所保障,他还想拿下秋末的草席订单呢。   看着这热闹场景,他觉得自己的努力都值得了。   他们这些退伍兵卒,断胳膊短腿的是正常,得了军功还好,能有几亩田地养活家人。而那些没有得功的,除了能够免除劳役之外,回乡之后往往会受到鄙夷,一家口粮都需亲人接济。   这些人的生活算是苦熬了。   秦人不惧战争不假,但统一的进程中,奴隶都上了战场,国家的兵源其实已经枯竭。   这可能也是当今陛下选择与民休息的主要原因吧。   任耳如此想着,心中暗暗感慨,老秦人苦战多年,终于有了这样一片安宁的景象,谁都不能夺去!   律法日渐宽松,开商业之后,他们这些退伍老卒最先得到优待。   陛下在月报中鼓励这些残疾士卒去在另外一处战场上开疆拓土。   任耳是第一批有动作的人。   席子是大秦日常所需。   就算是穷苦的黔首之家,也有一席之地,招待来访的客人。   同时这也是件消耗品,往往一两年就得更换。   一些勋贵富户更换的更是频繁,往往一场宴会都是新席铺地。   不然显示不出自己对来宾的尊重来。   所以他便四处探访了国都周边的袍泽,一百多人组成了初期的创业团队。   出资有多有少,甚至有只出一膀子力气的,同心协力总算是支起了摊子。   因为扎根乡里,他们的货物来源没有中间商,在市场上以低价迅速抢占了一些市场。   今年随着商贸的逐渐火热,他手中囤积的一些席子却没了销路,价格更是一降再降,好容易支起来的摊子眼看着就要散伙。   正巧碰到了这么一桩事情,听闻上林学宫要采购席子后他心中非常的激动,最起码今年大家不用饿肚子了。   就算无法拿下这单买卖,之后将席子低价卖给那中标的人也成。   所以他便豁出去,在桌子地下联合了坐在他旁边的几家商户,给了个最低的价格。   没想到一下镇住了场子,没人还价。   可是那明显不是平准丞要的价格。   子婴离席后他是有些慌得,生怕来之不易的买卖就这么被别人抢去。   所以便壮着胆子请那物资令出去谈谈。   五天筹够三十万货物是件艰巨的事情。   因为市面上根本没有这么多苇席的存货。   就是那些嚷嚷着五天交货的人也没有。   这是个挑战,是一场战斗。   他自然无惧。   在跟那几个商贾谈收购谈崩之后,他便迅速发动周边的人脉。   先将那些往日无人问津的原料搞定再说。   秦国的底层哪里没有上过战场的人,遍地的袍泽,这买卖便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湖泊和河岸堆积多年的芦苇被那些乡民扫掠一空。   热闹的场景涉及了国都周边二十多个乡里,一百多人忙得团团乱转。   往常征战四方的力气似乎又回来了。   也让他们体会到了四处发钱的畅快。   毕竟哪家商贾能够每日散出去十几万钱。   “告诉他们,忙完这次,主事请他们吃羊。”   任耳拉过一个袍泽低声说了一句。   “兄长,咱们这次赚的可不多,二十五个乡,你要是每乡都给两头羊,可得六万多钱。”   “少废话,不从公款出。”   那只有一只眼的男人笑了笑,“兄长你真大方,不如将这钱跟兄弟们分了!”   “去你的,照做便是!告诉他们,越早完工,越早吃羊!”   独眼男见兄长一脸郑重,也收起玩笑,拱了拱手,便跑到那散钱的桌案前,大声吆喝起来。   “诸位乡亲,诸位父老,慢行些!慢行些!”   此时大家都已领了钱,却还没有散去,都帮着这群人将席子搬上牛车。   听这人吆喝,立即停下了手中活,听这人要说什么话。   “我家主事兄长说了,这次活完工后,自费给送两头羊!越早完工,越早吃羊!”   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很多半大孩子欢呼的跳了起来。   肉对他们来说可是得年底腊祭之后才能吃到的。   更别说相对较贵的羊肉。   任耳看着这场面,微微点头。   原来将军们激励士气的方法也可以用在此处。   有这么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之上。   那些已经倒下的同袍,笑着看向他,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掌。 第275章 甜瓜酱菜   当皇室宫苑的荷花只剩莲蓬后,预示着这个夏日将要离开。   秦始皇看着一群孩子拿侍卫的长戟去钩湖中的莲蓬,神态怡然自得。   躺在树荫的躺椅上,吃着两位夫人剥开的莲子,很是舒适。   “你们不用这么贿赂朕,看看这几个孩子,哪一个不是胆大包天的!   将他们送去蓝田也是给他们找个出路,总不能日后都需要朕养着,那不都成圈里的豚羔!”   一旁穿着粉纱的妇人将手中莲子塞进了他的嘴中。   “成豚羔也好,有陛下养着,谁敢把他们端上案板去。”   秦始皇无奈一笑,“你们就是太惯着这群孩子了,朕还能养他们一辈子吗?”   三人正聊着,一群孩子便在宦官的保护下朝着这边跑来。   一个个手中都拿着几个熟透的莲蓬。   “父皇,父皇!看孩儿的莲蓬!”   “父皇,父皇!……”   五个孩子围拢在周围,秦始皇哈哈笑着。   摸了摸这几个孩子的头,“都不错,想让父皇奖励什么!”   “父皇!女儿想去暖房!”   “父皇,孩儿也想去!”   “都想去啊!这是想啃父皇种的瓜果了吧!”   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嘴角口水擦掉,已经能够猜出这群孩子什么了。   暖房里的事物还没有传播开来,对于宫廷里的这群公子,公主来说是最喜欢的地方。   因为那里的东西可都是他们亲手种下的。   “正好,莲子也吃撑了,咱们去换换口味!”   暖房又扩建了,相比之前的加了两倍的面积。   除了更加宽敞的暖房,周围还种上了果树。   桃子、杏子、梨子、柿子等等。   还有几棵蜿蜒而上的葡萄树,只不过枝丫有些纤细,还没有到结果的树龄。   一个好好的花园成了种植蔬果的地方。   却多了一些轻松的气氛。   随着规模的扩大,秦始皇很少动手耕地了,除了偶尔过来放松一下, 其余的事情都交给了宦官们打理。   这些果树都是结果期被整棵移栽过来的。   所以移栽后的第二年便正常坐果了。   虽然不多,但也满足了陛下当一个果农的愿望。   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虽然已经被吃过了一轮后,几棵桃树上依旧还有不少存货。   “哇!太香了!”   “父皇,孩儿要吃这个!”   一群小孩子放进这么一片地方,天性便彻底放开了。   一个个兴奋地不行。   “自己摘取,还让父皇动手不行!”   “父皇摘得更甜些!”   刚给一个女儿摘了桃子,便见另外一个半大孩子就要爬上梨树去摘那青色的梨子。   “那个未熟,吃不得!”   乱糟糟的一团,到了是引得身后两个妇人咯咯直笑。   闹了一阵,这才安宁下来。   都来到了放了冰鉴的亭子里,啃着刚从树上摘下的桃子。   除了桃子外,还有削皮切好的甜瓜。   “陛下,平准丞求见。”   “嗯!今天他不是休沐吗?是什么急事?”   “并非急事,只是问安。”   “是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他了,今日正好,让他也尝尝朕种的瓜果。”   子婴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着一身常服,手中提着个漆器的食盒,看到亭下热闹的景象,脸上也带了些君臣之间未曾有过的笑容。   “手中提的何物?”   子婴见过礼,在一群孩子的注视下,打开了手中的食盒。   “侄儿腌制的青瓜,送与叔父尝尝。”   秦始皇看着那玻璃瓶内的黄瓜,脸上也多了些温和笑容。   “你小子下手倒是迅速,这玻璃罐子是定制的吧。”   “侄儿这点心思果然瞒不过叔父!”   子婴食盒内提了三罐腌黄瓜,青翠可人,尤其是外面的玻璃罐子,制作精美,上面纹路一看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你们这叔侄俩倒是笑人,一个是大秦的帝王,一个是大秦的平准丞,送礼却是些平常黔首间的甜瓜和酱瓜。”   身边的妇人看着这两个男人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笑话起来。   秦始皇一脸得意,“有如此送瓜的叔侄,大秦便能少些靡靡之风。别小看了这酱瓜,若是推广开来,大秦黔首又能多了一种下饭的冬菜。”   黄瓜的种子去年留了一些,赠予了一些大臣。   正因为上行下效,皇帝弄了个暖房种菜。   一些大臣和勋贵都开始争相效仿。   都把这件事当作了政治正确。   如此倒让新开的玻璃工室多了许多订单,烧玻璃的水平也日渐成熟。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福利,让这些跟随的人也能够在冬日里吃上新鲜的菜蔬。   同时这些来自域外的种子也开始传播起来,终将会在大秦的房前屋后旺盛的生长。   “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   子婴来此自然不光是来送礼,也是有了些关于之前那场特殊“招标会”的想法。   “果然还是瞒不住陛下,臣来此却有一些关于商业的想法。”   秦始皇点了点头,命人收起了面前的礼物。   两个夫人也带着各自的子女离开亭子,为两人留个安静说话的地方。   “关于那个士卒的事情朕也听说了,没想到一点钱财能够让真多人得利,商业之事果然也有玄奥之意。”   “确是如此,所以臣以为日后大秦一些产业也当下放,以利万民。”   “哦?作何解?”   子婴郑重道:“陛下先前有令,盐、铁、煤收归官府统一运营,后续又有一系列规范市场的政令,统一的经营权、纳税标准等等,皆是约束市场。   正所谓有张弛有道,臣以为也应当放开一些工室资产,将一些简单、廉价下放给民间的商贾。”   “如你所言,这是要让大秦产业升级啊。”   子婴一愣。   产业升级?   秦始皇笑了笑,“就如同你送来的这酱瓜,谁人都可以腌制,但黔首没有青瓜的种子,想要吃到却是万万不能。   你所说的资产下放,便是将这青瓜的种子赠给民间的农人,让他们自己去折腾。   而大秦的官方工室便可以耐心生产这外面盛酱瓜的玻璃罐子,将他们做的更加精美。”   “正是此意!”   秦始皇站了起来,在亭间踱步。   这件事情他自然考虑过,只是牵扯过多,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当时得知关于任耳的事情时,秦始皇便理解了王守阳所说的藏富于民的意思。   三百万钱,让一个快要临近破产的商贾又继续运营了下去。   让周边二十多个乡里的民户多了千钱的存款。   有人修了房子,有人买了布匹,有人割了肉食。   这些钱又流入了商贾手中,进行下一个轮回。   就像是一条河流,滋润了周围的土壤。   这是那些为少府和国家牟利的工室所不能做到的。   “商业,确实是一片未曾精耕的土地。子婴啊,你这是要再开一道口子啊。”   子婴看着秦始皇那闪烁的眼神,知道这件事情的艰难。   此事一开,势必引起一些人的反对。   这是要在他们身上割肉了。 第276章 立秋开府   变革总是会伴随着阻碍的。   无论是革新魏国,建立魏武卒、强盛楚国,平定吴越的吴起、还是为改变大秦,奠定一统根基的商鞅。   这些力争改变的领航之人到最后都会搁浅在旧贵族这处海滩之上。   新旧的利益之争是残酷的。   需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秦始皇看着这位眼神坚毅侄儿,缓缓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一些变革不是由上到下的。而是让大部分人都站在你这一边,然后顺势引导。携众威方能成大势,一举冲垮各处壁垒。”   子婴笑了笑,“陛下既然默许,臣便放下了心来做事了!”   “大秦不行分封,是朕一手促成,这已经让很多人心怀怨念。他们还想着去自己的封国过逍遥的日子,这显然是不可能了。   六国之地人心浮动,开商业只是能引导一时鼎沸,却未动釜下柴薪。   所以你那边的事情要缓一缓,勿要在烧一把火了。   朕想大秦故地也安宁几年,给黔首们修养的时间。”   秦始皇又坐了下来,用木签戳起一块甜瓜递给子婴。   “慢慢来,莫要因为之前隗状告诉你的事情而心生急切之感。”   子婴接过,眼神中多了些感动,“侄儿定然不会让那事情重演!”   见一时真情流露的子婴,秦始皇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实变化不是人所能预料的,尽力即可。”   “唯!”   子婴拭了拭眼角泪水,心中那种巨大的压力似乎减少了很多。   “朕近些天看丞相奏报,连年征战,大秦男丁寥寥,且多有伤残之人,让人悚然。   这可是国之根基,不由得不重视。   所以现今朝中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缓战事、广积粮、拢人心。   只有朝野上下一心,才能将大秦这架快要散架了的战车缓下来。   这样才好换一辆新车,继续奔驰!”   秦始皇缓缓而言,子婴默默点头。   “说这些也并不是让你不做事,而是看要看清现状,去做适合的事情。比如,现在便可多给工室排些新鲜产品,烧陶的可以让他们去烧瓷器,去制镜子。   纸张的制作也可以铺开了,代替那些木牍工室。   多了事情做,他们自然会求着你去安排人接替替换下来到事情。”   子婴默默在心里点了个赞,陛下果然是陛下,这算计人的本事就是不一般。   “商业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商路,只有商路贯通,货物才能流转,这些工室和黔首产出的商品才能成为让他们富足的田地。   无论是南北,还是东西,这也是朕延缓战事,结交四方的原因。   大秦的商货自足且有余,内部所需充足,对外部所需便会显露。   那些来自草原的毡帐,地毯、奶制品也到了寻常黔首之家。   这些事物以往他们可是不需要的啊。”   听着秦始皇的讲述。   子婴也渐渐将思绪理顺,对于商业的着重点,便改变了许多。   大秦的商贸确实可以自足,民众的需求还没有达到那么高的水平。   反而对外的贸易可以有很多的发展空间,这是他还未曾着手的方向。   “臣谨记陛下教诲!”   脸上带了些笑意,子婴便要告退。   “夏日将尽,入秋之后,将那些规范商贾的暂行之法,公布出来吧。另外你们平准的新府也正式运营起来。”   秦始皇说完,便挥手让子婴离开。   “好好的一个安逸的日子,全让你小子这提议给扰了。”   子婴哈哈一笑,深深躬身。   ……   立秋之日,天气似是瞬间转凉。   长安商贸中很多穿着短衫的人都换上了长袖。   平准府前围拢着一大群人。   都是看这个大秦商业总部开门的人。   威武的士卒们将朝南的府门隔开了一片空地。   上面铺着黑色毛毯。   朱红的大门缓缓开启,周围便是一阵喝彩之声。   一众官员从里面走出。   有这些人常见的平准丞,主事的平准令。   另外还有不常见的左右丞相。   四人被簇拥着来到场中。   在侍者的引领下,朝着四方祭拜一番后。   右丞相率先开口。   左右有军士扛着一个似乎是纸糊的大漏斗,放在了丞相嘴边。   “今日平准府正式运营,老夫代陛下前来,对我大秦商贾言语几句。   往年天下未定,秦历代君王因国事苛刻商贾,但自今日起,这样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场中又是一阵热烈欢呼。   这是首次有朝中大臣说出这句话,让人不由得激动起来。   商贾的地位总算彻底获得了认可。   “商行四方,贾纳百货,是你们这群人沟通有无,交往东西,才使得大秦货殖日隆,这是于国有功的事情!”   这不仅是认可了地位,还加以鼓励。   欢呼之声更甚。   “今日平准开府,是陛下为规范商业,广开商路所行。   大秦商贾的商路也不会局限于大秦地域。   也当大展豪情,让大秦货物,广布四极!”   场中欢腾达到顶峰。   早就听闻陛下暗搓搓已经让人探索四极土地去了,如今看来可能是真的。   真能有这一天,那四极的财富不得将大秦堆满。   几句话之后,王绾便让军士将大喇叭凑到了冯去疾嘴边。   别看老头红光满面笑容和蔼,心中已经开始大骂起来。   子婴这小子着实过分,这几句话说出来,他已经能够想到天下儒生要怎么骂他这个右丞相了。   冯去疾看着眼前的大喇叭,瞥了一眼老伙计,后者斜眼看了他一下,示意你快说。   场面渐渐安静,冯去疾便开始了讲话。   他跟王绾不同,并没有子婴准备的稿件。   所以自然了许多。   “如今大秦商贸日隆,皆是诸位之功,这是任何人都能看到的。   这平准府,就是为商贾准备的一席之地。   你们所遇到的困难、怨言、欢喜、惆怅皆可在此地宣泄。   这里所有的吏员皆是为诸位商路顺畅所立。   你们的所有言语,都会得到回应,这是陛下对你们的保证!”   场面顿时一滞,然后又是震天的欢呼。   “陛下万岁!”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接着便是一传十十传百的震天欢呼。   冯去疾便适时让军士把大喇叭放到了平准令嘴边。   欢腾的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等待这位平准令的话语。   “咱们是老熟人了,日后可能会更熟悉些。   两位丞相所言大家伙儿也都听清楚了。   老夫也不再多言。   只愿诸位日进斗金,商路顺遂。   今日起,平准府开办钱粮异地兑换、商贾运营凭证、商税统一交纳等业务。   欢迎大家常来!”   平准令几句话说的实在,场中多了些笑声,更多的人好奇这几项业务是什么?   话筒最后来到了子婴嘴边。   他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只是笑着说了俩字。   “开府!” 第277章 升任太仓   咸阳治粟内史府。   萧何将手中报纸递给了正在盯着吏员们计算钱粮的农乙。   农乙放下手中的茶盏,接过看了一眼,便叹了一句。   “这平准府好大排场,当日就有近千家商铺登记。”   萧何笑了笑,“商贾闻风而动,陛下给了如此大的职权,便是要吸引天下商贾为大秦出力。”   “如此也好,规范了市场,诸多操控的黑手也能消停一些。”   “一家一地商贾自然无法同如此庞然大物做斗争,如此财货流转也能更加顺当,平准府日后在朝野威望必将再上一层。”   农乙笑了笑,“他们就算是上天了也不能不吃饭。粮食始终是大秦根基,陛下可等着咱们筹措军粮呢。”   萧何便问道:“今年秋赋可有优免。”   农乙放下手中报纸,摇了摇头,“应当不会再多,三成田赋已是极限。”   “可惜隗状公不在了,不然也可以让诸多勋贵之家出让些粮食给黔首。”   农乙叹了一句,“无妨,这群人早就闻着荤腥去了其他地方,你没看新添的商律吗?”   “是那项公益免税的政令?”   农乙点头,笑道:“这何尝不是另外一个隗状公。公益免税只是一个由头,可利乡里又可省国力。”   “听闻将作少府那边做了件大事,底下已经有人将那个‘少’字拿下去了。”   大秦钟楼建造的事情也在立秋这天正式动工。   渭水与万胜大道交错的大桥边也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他们倒是抢先叫上了,不过以将作少府这个劲头,单独开府也未尝不可。”   萧何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要看咱们陛下的意思,压了这么久看样子仍需要那些匠人的位置往上走走才行。”   农乙笑了笑,对于这位得力副手说了句,“何兄对朝野之事看得清楚!”   “上吏谬赞,咱们这些旁观者看看热闹而已。”   两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无论商贾和匠人们怎么折腾,他们太仓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   而且如今大秦良田连续丰收,多少人即使有意见也不敢开口说三道四。   各地农学更是火热,基本上覆盖了大秦底层县邑。   无论六国之人多么抵触秦律,增产的农法出来之后,也由不得那些人不学习。   无论做什么事情,总要开口吃饭。   农学的火热也连带着带动了大秦律令的推广,这是很多人起先并没有想到的。   这让死命推行律令的底层官吏着实体验了一把宣传工具的威力。   “话说回来,咱们也该有点动作了。肥料工室,和大秦农肆的事情也可以跟陛下提一提了。”   两人笑的有些嚣张,笑着笑着农乙便觉得不能让别人专美于前。   先前他拜访陛下之后,问起了肥料的事情。   后来又问了蓝田工室那边,已经对三个重要的肥料提取有了新的进度。   可以先做小规模的试生产,以供应国都周边官府佃田使用。   至于农肆一事,则更像是一个农贸站。   负责关于农事的各种问题。   种子、耕牛、农具、甚至还有农产的收购和运输。   这是农乙的一个设想,暂未给秦始皇说过。   倒是内部一些官吏很赞同的这个说法,其中就得到了农学之人的大力支持。   有了这个农肆,他们也算独立出来不再受当地官吏制约,而直属国都太仓令统辖。   “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同意后者的建设。咱们这大秦的架构着实扩充了不少。”   萧何有些担心被陛下拒绝,以目前大秦的吏员配置,恐怕无法满足这个构想。   农乙则是摆了摆手,“方案先给陛下,就算搁置一段时间,我们又不是不能等。不过日后这件事恐怕要你主持了,可得好好想一想!”   萧何见他一脸轻松,立即恍然,轻拍手掌:“难不成治粟内史他老人家要回来了?”   农乙点了点头,“上次通信说个这件事,他打算早点回来,人老了,不耐冬雪。”   “这么说太仓令马上要升任九卿了!”   萧何眼神带着艳羡,这位不到不惑之年的青年马上便是偌大国家的九卿之一。   农乙长长出了口气,“陛下私下已经说了此事,九卿,九卿,听着无比荣耀,可这也是一份重担啊!”   萧何拱了拱手,“太仓令正值壮年,如此年纪能有如此大任,当仁不让!”   “日后由何兄主政太仓,可以减我不少心思!”   萧何却有些惊讶,“太仓令说什么?由我主政……这不是!”   农乙点了点头,“你的能力朝野皆都看到了,无论是处理政事,还是管理吏员,都有一套。陛下说过功必赏,你虽是六国旧吏,可如今举族皆迁进了咸阳,陛下焉有不用你的道理?”   萧何一时有些不知如何说什么好,“知遇之恩,莫不敢忘!”   “其实你也当谢谢隗状公,他老人家临去前曾去信陛下,举荐了你。”   萧何手掌攥了攥,“隗状公,何须如此……”   “无论如何,何兄也不可付了隗状公之情,陛下之任!”   萧何只是重重点头,原本一点隔阂尽数消散。   人活一生,能得此良师,贤君,何德何能啊!   “休沐日之时,何定当带家眷再去隗状公墓前祭奠。”   堂中算盘之声不绝,堂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这时门外却来了几人,皆是青衣。   为首一个童颜鹤发,冲着两人拱手。   “两位都在,正巧,正巧!”   两人连忙起身,“今日秋风,竟将夏神医吹来了!”   农乙有些意外,这位一直待在南山跟一群医者编纂医学书籍的老神医怎么亲自来了这里。   “前日得陛下令,划归一片山地种植杜仲,今日特来回复。”   农乙才恍然想起这事,不由得笑道:“哎呀,怎把这事忘了,如何?可有闲置之处。”   “我等医者不懂堪舆,特地找了人画了这张图纸,此地山水极佳,在山阳,是个适合树木生长的地方。”   上次陛下批了百顷山地给农学,让他们种植杜仲,以便墨甲提取杜仲胶。   “有劳神医费心,此处正好!”   夏无且抚了抚胡须,“这么多杜仲想必也不都是为了我等医者所用,不知道什么事物竟要如此多的药材?”   农乙看了看老者好奇的神情,笑着道:“机密!”   原本还一脸期待的神色的夏无且顿时露出失望神色,“嗨!早知道不来了!”   “您老可别怨我,要问您还是去问陛下吧!我听说这件事物出来,于你们医家也有大用!”   “当真!”   夏无且一听就坐不住了,同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等人离去,萧何才问了一句,“何事?”   农乙将那堪舆图递给他,“农学的人又有事情干了。” 第278章 老农归乡   秋风日凉。   乡间的豆子已经收割完毕,土地还未翻耕。   今年的田赋同往年一般,国家少收了三成。   黔首们都是很开心的,又是能够度过春荒的一个年份。   秋分的时候内史各乡还成立了农肆,贩卖各种作物种子,同时还有农学的人来传授农技,让黔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期待。   刚结束农忙。   函谷关附近生活的农人却没有急着猫冬。   而是围拢在湖泊和河流边,收割那被霜打蔫的蒲草。   一行车马行至近前,有仆从得了主人之命来问些人为何如此。   一个断臂的老人笑着看这年轻的人,“外地来的吧,不知道咱们乡刚设了农肆?这些蒲草晾晒干了,五钱一捆呢,白捡的钱谁不要!”   “咱们内史啥时候有这等好事了?”   年轻的侍从很是惊讶。   那老头则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远处的车队,“看你家主人这阵仗,非富即贵,难道不知咱们咸阳的上林学宫?”   “这蒲草还能跟上林学宫扯上关系?”   “嘿嘿,自然能,没听说吗?冬日将近,咱们上林学宫的夫子们可等着我们的草席暖塌呢!”   年轻侍从见这老头越说越不靠谱,便告辞一声,不再询问。   那老头见那侍从走远,这才嘀咕一声。   “这些富户就看不得咱们黔首有钱,干什么都想捞一下!”   不理会已经再次动身的车队,他转过头来了,继续指挥着乡里的男女捆扎蒲草   “都扎紧了,半路散了沾了泥就不上价了!”   车中一位老农般装束的老者跪坐在软垫之上。   他放下车帘,吐槽了一句。   “我这个上林学宫的大祭酒都还没上任呢,怎么都有人开始给夫子们准备草席了!”   车中正是从东北回来的老农头。   忙完了秋收秋种,老头便收拾了细软准备归乡。   长春城已经步入正轨,他除了是弄那些作物,便没有其他事情,干脆直接跑路。   除了舍不得那些暖棚里的作物和一干学生之外,倒是没有什么不舍得了。   如同去的时候一样,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   除了小徒弟言秋哭的稀里哗啦外,其他人似乎都很开心。   大嗓门的老家伙终于离开了。   坐在车中的老农头左右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长春郡毕竟距离国都太远,书信往来都是一些要紧事务。   加之他渐渐将事务交出,也很少在听闻来自国都的消息。   最新的内容还是从月报上得知,大秦的太仓令上奏陛下,推广农肆的事情。   农乙提出的农肆不是只收农产吗?何时连这些蒲草都收购了。   再说,如此多的蒲草收了又运往何处。   两年未归咸阳,老头已经看不懂乡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了。   车马继续行走,眼前道路逐渐平坦起来,便见一辆辆牛车上码放着整齐的蒲草捆子,正在朝前汇集,那里是咸阳城的方向。   车马渐行,路上人流越多,最多的是来往的行商,一队一队的牛车减缓了行进的速度。   “过了这段就好了,这些都是去往长春商贸区的商贾!”   侍从询问了缘由,才来禀报老农头。   “这番景象远超长春郡的商贸区。”   老头不由得感慨起来,两年时间,一处如此热闹的贸易景象便出现了。   这让他对陛下对开放商业的决定彻底没有了顾虑。   “主人,咱们是先去蓝田,还是先往国都?”   “先去国都,老夫早就想看看万胜大街的盛景了!”   车马好容易移动到了近前,原来是一处哨卡。   老农头抬头看了看这横跨整条大路的检查哨。   漆黑的路面蔓延到了脚下。   棚盖上还立着“咸阳城”三个大字。   老农头一脸的惊骇,“国都大门竟然开到这里了!”   前面的车马被迅速分流,他们这队人在递上治粟内史的凭证后被快速放行。   平坦的路面让坐在马车里的老农头感受不到了道路的颠簸。   轻快的马蹄声哒哒响起。   车流也不再像刚入城那般拥挤。   窗外的景象飞掠而过,老农头看着这个生活了一生的地方。   “变化太大了,若是再在长春待上两天,老夫恐怕都摸不到家门了!”   宽敞的黑色大道一分为二,一条条直通向北面一片密集的建筑区域。   他看到那里依旧有着清晰的牌匾,写着“长安商贸区”的字样。   再往前便是咸阳城。   成片的居民区组成了围拢国都的城垣。   在经过几道哨卡之后,老农头才觉得眼前的景象熟悉了起来。   只是车马并就此止步。   已经有几人前来相迎。   “老师!”   农乙眼眶通红,看到恩师当即便拜了下来。   身后子婴,萧何也都上前见礼。   “你们消息可是真灵通啊,老夫才入咸阳就让你们在这里拦下了!”   子婴笑了笑,“得知您老要回来,陛下特地命我嘱托进城关哨,一但有您老的消息便立即飞鸽告知,相必现在宫中已经有了您的消息。”   “不错,不错,一路走来,大秦变化巨大,老夫险些都没有摸到家门!”   “您这弟子便是怕您老迷了路,这不得了消息就拉着我们在这等了!”   萧何说完,大家便都笑了起来。   原本还有些悲戚的农乙也收敛了一下心情。   “也因你们卖力,老夫才偷了两载闲暇,老夫在此谢过了!”   子婴道:“您老在长春所行,可远超我等所行,今日回归,正是要好好与您老探讨探讨!”   几人笑谈间,已经有一队骑士由咸阳宫方向奔来。   “陛下传令,治粟内史远行辛劳,可休憩三日再行觐见。”   “多谢陛下体谅!”   听得这个谕令,老农头原本激动的心情平缓了不少。   然后对几个后辈道:“这下有了空闲,今日都到老夫府上宴饮吧!”   说着便打算吩咐侍从去购些酒肉。   农乙连忙拉住,“老师无需操心,让子婴公子去趟五德居,由他们做好饭食送到府上即可!”   “如此甚好!”   五德居的名字早就传开了。   老农头没想到还能送菜上门。   一行人再次登上车马,朝着闾右行去。   农乙则同老农头同乘一车,路上对他介绍诸多新生事物。   老农头这才问起农肆一事。   农乙便笑道:“我确实是按照与您书信中所言告于陛下,但陛下说只有农产太过单一,也不好统一推行,便将商货也拉了进来,成为一个综合的农肆。”   老农头缓缓颔首,“陛下考虑的还是周全些,如此才能让那些黔首在农闲时的手工多了销路。”   老农头感慨着, 便看到渭河畔有一片围拢的工地,一栋高耸的八面石塔已然耸立。   “这边是那钟楼!”   “还在装修,听说得年后才能正式开放。”   “立秋开始修建,不过两月时间,便能成如此之塔,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农乙也跟着看远处那高耸的灰白之塔。   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感叹,这是个奇迹! 第279章 拜访祭酒   离开了两年的治粟内史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个负责国家钱粮的老头子总算是回来了。   只是第四天之后便有更加震撼的消息传来。   治粟内史直接卸任了。   原本的太仓令农乙成为九卿之一。   也是大秦一统之后最年轻的九卿!   很多看好平准令晋升的人,却赫然发现在这个消息公布的第二日,平准令也辞了官职。   这下负责整个国家钱粮的治粟内史上下官吏全都是正值壮年的年轻人。   朝中一时间众说纷纭,各有猜测。   然而处在旋涡中间的两个人此时正在老农头家中品茶。   “真是无官一身轻啊!老哥哥应当早些回来的,让老夫我在那群年轻人面前吃了不少的白眼!”   旧平准令一脸舒坦模样,两人共事多年,走过太多风雨,早就在私下约定,一同进退。   “别拿学正不当官吏。上林学宫是大秦根本,你这学正执行学规,考校训导,可是个不好干的活!”   “老哥哥莫要吓我。我可是看透了这群百家之人,由着他们折腾,又能怎样。陛下那里拿捏的死死的,一句话都得老实!”   老农头笑出了声,“你说的也对,咱们这把年纪确实不能跟他们一起折腾了。万事糊涂即可!”   上林学宫还未建成,诸多学院的地面建筑仍处在画图阶段。   但是大祭酒和学正人选却已经定了下来。   两个学宫的最高领导只能在家里晒晒太阳喝喝茶,暂时还没有正式上班的状态。   达成了初步的管理目标,两位老人便都笑了起来。   当真是卸下了重担,一身的的轻松。   可是这舒适的样子并没有维持太久。   便有仆从通报,外面来了客人。   “丞相大驾,老叟不及迎接,有罪!有罪!”   老农头口中喊着有罪,屁股却是一点都没动,另外一边的新任学正干脆打起了呼噜,直接装睡。   王绾看着这两个老滑头,笑骂了一句,“得了,现在朝中的人都议论开了,你们两位倒是跟没事的人一样!”   “啥?哦,我倒是谁,原来是丞相来了,年纪大了总是犯困,莫怪莫怪!”   王绾一脸信了你才有鬼的模样,便开口道明了来意。   “我是着实羡慕两位,这么快退了下来!此次前来代儒家学子向大祭酒、学正见礼!”   说着郑重一揖。   躺椅上的两人这才有了动作。   既然不是谈政事,那便怎么都好了。   老农头命侍从拿了躺椅,三个人便在大院中晒起了太阳。   “你们儒家可选出院长了吗?”   “暂由老夫学生担任,等到我同两位一样致仕,便接任儒学院长。”   王绾像是忘记自己的丞相之位,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放松神色。   “我看了你们编撰的几个启蒙读物,到是涵盖了百家学问,颇有可取之处。”   秦始皇让儒学作为幼童启蒙之学,为孩童打下向学根基。   王绾便让儒家学者纳百家之学,著了几本启蒙读物,以开幼童之智。   论到培育蒙童,这点儒家之人充满信心。   “陛下既然让儒学为诸学根基,那便是我等使命。子曰有教无类,蒙学一出,确实让黔首之人也能读圣人学问了。”   “百家各有所长,可惜入道家之人始终不愿露面。不然儒墨道三家齐聚,又能有一场精彩大戏了!”   老农头随心言语,颇有拱火的意思。   王绾却不接他这一茬,笑道:“以道家之人的疲懒性格,不掺和倒也正常。”   “可惜啊,杨朱一脉学问没落,再无天资绝艳之人出世。”   一旁的学正则有些感叹。   他也是曾学过道家学问,可并无天资,难成一家,后转到农学,颇有建树。   其实在这个时代,很难说有专精一家学问之人。   皆都杂百家成己学。   “此一脉是帝王心术,自不能流传于天下万民之间,断绝也是应当。”   老农头倒没有可惜之感,此心态都有些道家顺其自然的感觉。   三人议论着,门外再次有侍从跑来。   这次通报了来人姓名。   “主人,御史张苍以及师侄云恢。”   老农头看了看一旁的王绾,“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王绾却摆了摆手,“何须回避,老夫遂于李斯那匹夫不对付,却不会与他俩为难。”   学正轻笑了一声,便道:“这刚刚离职,还没有休息一日呢,便接着开始工作了!”   张苍比之前瘦了许多,和云恢两人慢吞吞踱步过来。   看到三个老头整整齐齐的躺在那里,眼睛上还带着墨镜,瞬间眼睛瞪得老大。   啥情况这是,日光浴呢?   两人战战兢兢来到跟前。   老农头将墨镜往头上一推,“你两个小子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张苍两人连忙收起惊讶表情。   一一跟三人见礼。   在这三人跟前自然没有他们的座位,便垂手而立。   张苍道:“苍为数学院之事而来。”   云恢紧跟其后,“恢为法学院之事而来。”   学正看着两人,“御史便罢了,李斯那匹夫当真心大,竟让你当法学院长?”   云恢腼腆一笑,回道:“有志不在年高,恢已十四岁矣。”   王绾不由激赞道:“好一个有志不在年高,少年意气风发,老夫倒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位故人光彩!”   老农头看了看云恢,不由得跟自己在长春郡收的弟子相比。   果然是李斯不遗余力培养的接班之人,这等风采必然会在上林学宫大放异彩。   “法学院老夫并不担心,倒是你数学院,可曾开始招生?”   法学学生,多为吏员之子,自不缺少生源,加之有李斯在后边相助,法学院必然会是上林热门学科。   老农头比较担心数学院,张苍写的书他也看过,作为一个常见于数字打交道的人,他自然知道数术在做事之时起到的作用。   张苍缓缓道,“此来除了交上学院图纸之外,便是想与大祭酒商议此事,看看能不能找些庖厨、屠夫之子?”   三个老头都皱起了眉头。   “倒是怪了,商学的人搞了一批乞儿,你小子又想找屠夫、庖厨之子!能告诉老夫这是为何吗?”   老农头看着那手绘的建筑图纸,学堂,宿舍,书房,讲坛,都是中规中矩。   只是后厨之地却占地非常大,炉灶就有十几个。   “只有吃饱了才能搞数学啊!”   张苍给了一个让他们都意外的回答。 第280章 女子入学   午后的阳光洒在小院中,带着宜人的秋风,格外的舒适。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做学问更是如此?”   王绾对于张苍的回答有自己的理解。   只是旁边的云恢眼睛低垂,肯定不能告诉几位,他的师叔是为常困于某种题目无法解开,而经常饿肚子才想出的这么个理由。   “我没有反对的意思,也不阻碍各院设立自己的招生标准。但是要告诉你们的是,各院的发展和所需钱粮得需要你们相应的贡献来换取。”   这个条件是秦始皇在带领一群百家之人参观上林学宫工地时说过的,不然阴阳家的人也不会豁了命去那莽莽高原之上,为的便是占据最好的观天的位置。   从百家到百学,不能只是养在学院里整天互喷的。   秦始皇需要的是能够将这些知识落到实处的人才。   夸夸其谈的人注定会在这处学宫很难留存下来。   “这是自然!”   几人对于这个条件都不反对,毕竟上林学宫的规模在那里,若是养一群吃白食的人只会成为笑谈。   老农头又看向云恢,”你这门法学又有什么条件。”   “并无条件,恢想招生不限男女。”   三个老头同时皱眉。   “哈哈,好小子,你这叫无条件吗!男女不限,你这想法是真的大胆!”   王绾笑出了声,这小子难道还想培养出一批女吏员不成。   “医学院已有女医者,农学之中也有女子务农,我法学又如何不能有女学生呢?”   老农头给这小子气笑了,“你要是能招到女学生本祭酒也不拦着,但陛下能不能任用女子为官吏,老夫可就管不着了。”   “祭酒不拦阻便可, 其余的小子自有法子!”   老农头将两人学院的图纸和要求收好,笑道:“老夫拭目以待!”   两人再次躬身,便离开了小院。   走到门外,张苍忍不住道:“师侄啊,你这个提议可没跟师兄讲,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训斥我没拦着你!”   云恢笑着说,“上林学宫将是一座前所未有学问交流之地,若仍有男女之见,未免太小瞧了咱们陛下的胸襟!”   “嗨,看来我这顿骂是逃不了喽!”   两人笑闹着远去。   小院中的气氛一时凝固起来。   学正忍不住开口了,“大祭酒,此事不妥啊,您想想,一群男女生活在一起,那还不得乱了套!”   “法学这小子胆子太大了,这是要开女子为师先河啊!”   老农头只是重新看了法学院的设计图纸,指了指上面的内容。   “这小子比我们考虑的全面,男女皆分舍而居,不会出什么乱子的。不过他的胆子到是真的大,若真能让他做成了此事,必将会是一件壮举。”   在这个以武力为主的时代,柔弱的女子似乎一直都是附属品。   但仍有很多女子的事迹为人称颂。   如今巴蜀之地便有一个大商贾盘踞在南方,让人不敢小觑天下女子。   “此事我会禀明陛下,不过以目前来看,陛下应该不会阻拦。”   王绾摇了摇头,觉得就算跟秦始皇讲也不能阻拦什么,毕竟连陛下都将公子、公主送去蓝田东工。   气氛就此凝滞,王绾也没了在这里待下去的心情,便告辞离开。   学正这才吐槽起来,“若真是男女不禁,我这学正可要忙死喽!”   “那就多写一些学宫律条,还管不住那些小屁孩不成!”   学正原本闲适的心情便沉重了起来。   在这时门外又有人来了。   一群青衣之人。   两个原先准备躺一天的老人总算站起身相迎。   没办法,来人可是能够救他们老命的医者。   夏无且精神焕发,对着两人拱手。   “看来卸去重担,确实可以令人精神变换。不过我观学正这面容,似有忧虑啊!”   院中摆起了桌案,侍从们开始满上茶水,   学正叹了口气,这才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夏无且这才抚须而笑,“起先陛下令我等招纳女医生时,老夫也有此担忧,但一载下来,确实有不少可称惊艳的女子。”   医者之中便有一人适时起身,朝这两人行礼。   他俩这才看出位青衣之人是个秀丽女子。   “小女见过大祭酒,学正!”   老农头一脸了然,“你们医学打算单开妇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老夫带她来就是专为此事而来。”   夏无且抚着胡须,将自己觐见秦始皇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知宫中夫人,勋贵之家,那里的妇人没有难言之隐,我们医者总不能避而不谈。   再者关于怀胎接生一事,多少婴儿夭折,又有多少妇人因难产丧命。   这些可都是大秦的吏治不曾关注过的地方,我们这些医者便是要补上此处缺漏。   陛下已经说了,妇科一事,必须要重视起来了。”   一番讲述,听得两个老头连连点头。   看来上林学宫内有女子这事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你们此来,也是想要说明招收女医者的事情。”   “正是,小女家中长辈皆是医者,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手段。陛下征召天下医者,我随父来到国都,这一段时间又大长了见识。大秦女子从来坚强,也应给我们学习的机会!”   那女医者声音清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坚定。   众人不由得点头,这个世间本就应该有女子的舞台。   上林学宫是前所未有的地方,自然不可能连柔弱女子都容不下。   只是老农头并没有直接下定论,毕竟这事关大秦之后的治理,他得将这些问题统一起来,一同呈给陛下决断。   夏无且笑了笑,“如此便不打扰大祭酒和学正晒日头了!”   一群人茶还没有喝完便告辞离去。   “不容易,老伙计,看到了,这个大祭酒可不容易当啊!”   老农头这才发现,自己当了这个大祭酒很多百家的问题都会汇聚到他这里。   以后可有得头疼了。   “同感同感!不过倒是有些期待这上林学宫会成什么样子!”   连女子都可以入学,以后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他们虽已苍老,但心中已有一种期待。   那是来自百多年前稷下学宫的秋风,是来庄子梦蝶的夏日,来自鲁国那个春日新生坟茔的春花。   上林学宫,将会是继百家凋零的冬日后,再次绚烂的春光。   因为这次为他们的学问指明方向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广袤国度。   统治这个国家的君主,是前所未有的皇帝。 第281章 上林校训   咸阳宫的屋檐凝结了一层白霜。   几日东北风吹拂下,终于把立冬节气吹来。   大殿的门口遮了裘皮的帘子,挡住了狂涌的寒风。   “这件事你们做主便可,上林学宫百无禁忌,朕去了也是学生。”   秦始皇看着老农头递上来的诸多问题,笑着给出了一句话。   老农头一脸早知如此的模样。   “陛下,您就一点都不打算管啊!”   秦始皇笑了笑,“朕要是管了,那就不是开天辟地的壮举。朕只会用人,用可以让大秦强大、富足的人。”   老农头心道:好了,这让大秦强大、富足的人便是陛下想让上林学宫培育的人才。   不过照百家现在这个劲头,那第一批的人还真有可能把大秦搞得鸡飞狗跳。   反正个个都不像是能够安分的主。   老农头便说道:“这上林学宫广纳天下人才,是陛下为富强大秦所立,总得有个宗旨才是。”   秦始皇看随便糊弄是无法打发这老头,“你非得让上林学宫安上‘皇家’二字吗?”   老农头笑嘻嘻道:“那样最好,这样老夫这大祭酒可就自在了。”   秦始皇给气笑了。   老家伙果然滑头,把自己这点小心思看得透彻,跟着在这里打马虎眼。   “去去去,不就是想要朕告诉你,所教育出来的人,不能违背朕的意愿吗?”   老农头脸上笑容更胜,“唯!臣谨遵陛下之命!”   “朕话还未说完!”秦始皇被抢了话头,佯装发怒。   “后世那小子跟朕一通说教,朕又岂不知权利对人心的腐蚀。上林学宫是朕赌上的未来,不能让一己私利侵染。   大秦的这个时代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四极都处在懵懂之中,唯华夏一地,文明傲世。   大秦武力冠绝,是因为历代秦王都希望秦之兵可东出函谷。   朕做到了这一点,算是完成了历代秦王的目标。   可是农申啊!我们应该再定一个目标了。”   老农头身子一颤,陛下可是很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   “敢问陛下,应当是什么目标?”   “让华夏一体,让文明远播,让四极咸服!”   说着他便指了指头顶的金篆匾额。   “仁德四极,不是朕为自己定下的目标,而是之后历代帝王都要为之努力,奋进的目标。”   老农头盯着那牌匾久久无言。   青铜的牌匾边缘有一个朱漆的锦盒,工工整整的摆放在那里。   那里面躺着大秦下一任继任者的名字。   “这历代的君王可以不是嬴姓,但他们必须继承朕的志愿!”   老农头瞬间回神,慌忙道:“陛下!”   这也是能随便说的啊!陛下!万一成真了可怎么办!   秦始皇淡淡的看着他,眼神中散发着精光。   那是比统一六国后更加兴奋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让老农头无法对视。   “所以,上林学宫的学生可不当大秦的臣子,但你必须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很大很大,他们所处之地不过是四极的一个小小角落。   告诉他们,如果不走出去。   不越过西方的高原,荒漠,不越过东方的汪洋,风暴,总有一天,外面那群野蛮的人会闯入中原。会抢掠、会杀戮,甚至灭掉大秦如今的一切痕迹。”   老农头心中无比震撼,这些事情是他从未听闻的。   秦始皇笑着从袖中掏出那被他整日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手机。   “以前朕是不可能有这个想法的。朕只想着能够获得长久一些,把六国遗留的问题解决。   但现在有了它,六国遗民便不再是问题。   农申啊,朕是始皇帝,这片土地上第一个皇帝,总不能只给后世的人留下一统华夏这么个目标。   太小了,这个目标太小了。”   秦始皇又指了指一旁的“图地界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他们应该想想怎么把这片地方都纳尽手中。”   老农头喉头微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大殿的升温设施真好,冬天还能让人出汗。   “陛下,您这远大理想说给老臣,实在是为难我啊!”   秦始皇将自己心中的郁气吐完觉得很舒坦,干脆就坐在了案前的台阶上。   “朕为难你,你就不能为难为难那群上林学宫的学生吗?年轻人当立远大志向,不能像老人一般暮气沉沉!”   老农头眼睛一亮,心中顿时乐了起来,陛下这法子好,就是劲有点大,恐怕没说两句,那群什么都不懂的弟子就嗷嗷叫的要去周游世界了。   “立志四极!”   老农头拍了拍手,“上林学宫学子当立志四极!”   秦始皇这才点了点头,“总算开窍了!”   “老臣愚钝!”   畅快的大笑从殿中传开,久久不息。   “除了立志四极之外,还当惠及万民。”   两人便开始为还未建成的上林学宫写起了校训。   “陛下,老臣思路打开了,这几日聚集各院院长商讨一番,便将这上林学宫学子当立之志定下了。”   秦始皇便回到自己的桌子上拿来了小册子,翻了翻。   “校训、校规、科目划分,年级划分,教学内容,排课计划。这几项都要做成体系,在有明确目标之内,由夫子畅言即可。”   老农头听着这一堆名词,瞬间呆愣当地,“这是后世学宫的结构?”   秦始皇点了点头,“不过朕不喜欢后世的教学方法,太过死板,除了蒙学之外,并不可取。”   老农头便有了好奇,详细问了后世学校的内容。   秦始皇便一条条跟他探讨了起来。   “这分科到是不错,只是如今学问不成体系,还得学生和老师一同完善。”   “这也是上林学宫今后切实要做的事情。”   不一会老农头领到的稿纸便写满了内容。   “考试?上林学宫的学生也需要这个吗?”   秦始皇想到最近彻夜奋战的某位高三学子,果断摇了摇头。   “大秦的问题多着呢,让他们直接去解决现实的问题,这便是上林学宫的毕业考试!”   “好,务实,老臣喜欢!”   “学制几年?”   “五年!”   秦始皇说的很坚定,似乎早就想过了一样。   “招纳学子年岁定在十—十五,五年一届。”   老农头在最下方写上五年学制,然后看着满满列上的诸多事务,吸了一口就没有吐出来。   这是要忙死老夫啊!   “别苦着张脸,上林学宫还得两年能落成,这些事情足够你去完善。”   “那老夫拼上这老命了!”   秦始皇却板着脸,“明日之后朕将延寿之法给你,好好锻炼!”   没办法,只能点头应下了。 第282章 仓储农事   一阵风吹动窗棂,大殿中传来了宦官的脚步声。   “陛下,外面下雪了!”   宦官的声音中隐约有些喜悦。   秦始皇与老农头同时抬头,透过门窗看到大殿前的广场上如同有飞絮飘动。   “去准备一件裘衣,等一会给大祭酒带上。”   “唯!”   宦官高声回了一声,便告退而去。   “今年的冬雪比往年晚了一些。”   秦始皇说着,便来到殿门口,撩起门帘,便眯起了眼睛。   雪花飘飞,已经给青石的广场铺了一层绒毯。   “晚了半月,几年的变化看不出什么,气象一学需要漫长的总结。”   老农头跟在陛下身后,看着漫天飘飞的雪花,一时有些恍惚。   “长春郡的雪比咸阳要早不少。”   秦始皇想起一月前的来信,说东北已经下雪了。   “不仅早,而且大,一天就能有齐腰深。”   说起这个,老农头便有了话题,这两年呆在东北,最讨厌的便是下雪。   因为每下一次,他都得让人清理一下自己的暖房,还要上毛毡保暖,并且生上火炉去为室内升温。   “过几年去见识见识!”   秦始皇来了兴趣,对于大秦那片最新的土地,他有着无限的向往。   书信里的绘画,还是文字的描述,都不足以真实去感受一下。   “那到时陛下的小孙子或许已经会喊大父了!”   “哈哈哈,将闾那小子干的不错!”   两人闲聊着,便看到远处隐约有黑影从甬道处过来。   秦始皇眯着眼,笑了笑,“你的好学生过来了!”   “这么快就将今年的田赋弄好了!”   老农头有些惊讶,因为往年赋税通缉不到年底都出不来。   “老了,老了,还是年轻人做事利落。”   穿着裘衣的农乙带着两人走近。   后面有两个宦官撑着大伞,为三人挡雪。   走到半路农乙便看到殿门前的黑影。   便立即催促身后两人快行。   “陛下出殿相迎,臣惶恐至极!”   三人来到近前,便深深施礼。   “不是迎你们的,是迎这场冬雪。”   秦始皇面带笑意,说出了残酷真相。   农乙一脸尴尬。   老农头适时出声,“就是迎接你们的,陛下不好意思明说。”   “门外寒冷,进殿说。”   秦始皇并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又回了大殿。   “老师,您怎在这?”   农乙一脸好奇,这个时间段大祭酒不应该在工地上安排各个学院的建造地吗?   “很多问题老夫可解决不了!”说着指了指铺在自己案上的稿纸。   农乙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内容,便不由得露出敬佩的神色。   子婴和萧何则将各自的年末总结呈了上去。   秦始皇喝了口热茶,拿起“三十年太仓收支总计”翻看了起来。   下面四人则围着老农头那张纸,悄悄议论。   大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北风吹拂屋顶发出的呼啸声。   良久,秦始皇才看完那厚厚的一沓册子。   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不错,能有半仓存粮,朕的底气也足了起来。”   大秦有太仓、县仓以及乡仓。   各地田赋除了有一部分需要运往国都太仓储存,其他的便会储藏在县仓或者乡仓之内,用作当地官吏俸禄,以及灾年赈济。   去年还入不敷出的状况总算扭转,略有结余。   开源节流果然是存钱的好办法。   “今年长春郡又一次丰收,十万多户的良产给了太仓不少填充。”   萧何说明原因,其实这些事情都应该归功于老农头。   没有他这个农家之首坐镇,长春郡未必有这么多收成。   长春郡并未收税,不过连年的丰收给了生活期间的黔首很大的底气,大部分都将自家一半的粮产换成了钱币。   因为在开商业之后,很多人发现半两铜钱比粮食可好用多了。   粮食的储存也是问题,普通黔首根本没有建造粮仓的能力,将之贩卖一半,算是减少损失的一个方法。   反正乡里乡仓开放,不够还可以去购买。   另外农肆还多了存粮送粮种的鼓励政策。   半卖半存成为一时流行的策略。   有了这些粮食的加入,使得今年的太仓报表好看了不少。   “让各地仓吏照顾好这些粮食,防止鼠害,虫害。   另外几处大仓可以申请水泥使用,建造更加牢固的水泥粮仓,等到蓟县水泥工室建成后,缓步推进粮仓改建。   各处粮仓应多养狸猫,可入官吏名册,记好年岁,花纹,按捕鼠量,记功劳,以鱼干作赏。”   西汉·彩绘猫纹漆盘   萧何郑重记录陛下的言语。   自春秋起便有训狸猫捕鼠之事,各地粮仓也有驯养狸猫的习惯,只是没有人太在意这些小玩意而已。   萧何不由的心生敬佩,陛下竟然细致到畜养狸猫这样的小事。   “另外管好各处粮仓的灯火,常备灭火之物。”   秦始皇将一些后世的仓储经验一一说明,听得萧何连连点头。   不一会便在小册子上记了满满一张。   “另外农肆一事也要进一步完善起来。借由商贾将农产化为钱财,这不仅是平准令的事情,你这太仓令也应多上心才是。”   “唯!”   萧何拱手领命。   “上次说的肥料工室,便由着你们去建设吧。这事急不来,毕竟化学一事咱们还是一知半解的学问。”   秦始皇对于尾页的一些事务也做了批注。   能够让田地丰产的肥料秦始皇很重视。   可是他征召的第二批方士正沉在修炼之法的钻研上,根本对于让植物丰收的仙术不感兴趣。   倒是研究火药的卢生听说这学问能够让自己的艺术更加壮丽,便来了兴趣。   将农学的一些成果拿了过去,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进展。   “臣谨记!”   萧何接过秦始皇批注好的册子,脸上神色肃穆。   秦始皇笑了笑,“太仓交由你来管理,朕是很放心的,大胆去做就是,手下吏员可用便用,不可用直接开革,无需顾忌其家世背景,凡事由朕担着。”   萧何完全是一个孤臣,这个坐火箭上来的小吏一直谨小慎微,做事滴水不漏。   不能说这样不好,只能说他可以做的更好一些。   秦始皇今天当着农乙的面说出了这些话,算是告诉他,你的背后有朕,谁人想动你的职位都得问问他同不同意。   萧何面色微动,眉间的皱纹舒展开来。   “臣谨记,多谢陛下!”   萧何回到席间,看着册子里的批注,心中多了些温暖。 第283章 商业银行   簌簌雪落的声音如同时光的流逝。   钟表哒哒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农乙已经跟萧何同案,开始对着秦始皇的批注,计划下一年的农事。   老农头身边则是子婴,两人在聊商学的事情。   殿中不知何时点上了灯火,秦始皇抬起头,殿外已经昏黄。   子婴关于商业的统计很细致,上面的收支让秦始皇有些吃惊。   都说如今商贾兴起,各地商业兴隆,秦始皇感受不多,常年在宫廷之中,自是无法感受到一些事情。   但商税的数据让秦始皇真正意识到,商业的潜力。   “经济,果然是国家根本。”   后世已经证明,这是必然的发展脉络。   所有兴盛的朝代,都伴随着商业的开放。   这一年商税,是往年的好几倍,国家钱财从来没有如此充足过。   “陛下,商业越发规范,各地交易激增,货币已成紧要之事。”   上币是黄金,下币是半两铜钱。   除了这些还有布可当钱。   只不过随着各处贸易激增,这些货币已成了交易的一大困难。   很多跨郡县的商贾贸易,都要担心自己带的钱被半路抢去。   各地治安可不都跟国都一样。   进到山里为盗贼者,不在少数。   “前些时日,你不是让人跨郡取钱了吗?这事情可以完善一下。”   子婴被点了一下,想起近来各处采购商贾,确实有让平准府作保,跨郡县取现的事情。   “陛下是说这是解决目前交易弊端的方法?”   “这事朕本来是压着的,以为仍需几年才能出现。现在看来,这事情可以提前布置。”   银行的作用秦始皇早就知晓,只不过他以为大秦的商贸还用不到这个配置。   因为这仍是个以物换物的时代,钱币在各种贸易间能够起到的作用很小。   金、布为币也正是这个原因,因为它们本身就是一种货币。   铜钱更不必说,这算是战略资源。   以往秦国同六国贸易,都是禁止铜币外流的。   必须换成金、布才可出境。   但是随着煤炭的出现,炼铁技术的快速发展。   铜作为一个战略资源的地位正在直线下降。   毕竟用铁做出来的装备要比青铜好用太多。   如今日渐丰盈的贸易,让铜钱在其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半两钱的购买力已经辐射周边邦国。   秦始皇也知道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   这体现在大秦日益强大的国情。   以及民众对于这个国家的信心。   关于银行这件事或许可以提前布局了。   这是经济发展之后必然出现的事情。   与其让商贾们借此谋财,不如率先下手,由平准府作为调整各地货币的中枢。   几个人都面带好奇,什么事情能够让陛下如此郑重的对待。   看着几人的神情,秦始皇笑了笑,“经济学也是一门重要的学问。此后商学发展,其实最后也就会落在这经济二字之上。”   秦始皇命人拿来了一枚半两钱,然后道:“这涉及到钱币的意义。”   钱币的意义。   众人陷入了思索。   “钱币,其实也是一种货物。”   众人都点了点头,这谁都知道。   然后秦始皇拿出了自己夹在小册子里的一张纸。   子婴认出来那是不久前自己开给商贾的凭证,心中惊骇间,竟然惊呼出声。   “不用奇怪,这么重要的事物,还是很有收……收藏价值的!”   秦始皇面色如常,举着手中的那张纸道:“可是为什么这张纸可以换到钱币?”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够悟出其中奥妙。   老农头道:“这是大秦官府开出的凭证,上面有平准府的府印,平准令的令印,还有经手吏员的印信。此物本身就代表着大秦的认可,自然可以换钱。”   萧何却有不一样的明悟,“陛下所言,钱币当在‘认可’二字?”   秦始皇点了点头,“确如何卿所言,这张纸代表着‘认可’二字,是商贾相信平准府的保证,相信大秦郡县吏员的执行能力。   也是大秦吏治脉络,印信核对给接到这张纸的吏员对中枢的信任。”   子婴心中顿时起了波澜。   细细想着这件事的发展,心中不由得露出惊容。   起于三人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惊骇不亚于子婴。   秦始皇叹息一声,知道他们所想的是什么。   “所以你们明白朕为什么将此事压了下来。”   他们又怎么不明白,一张纸可以换取货物,这事情要是推广开来,很多事情都将改变。   大秦中枢可以凭借这张纸,扼取无尽的财富,可以随意控制各地货物涨幅,甚至凭此控制各地商贾的贸易。   但其也有一件十分致命的地方。   那就是一旦这种认可破灭,大秦的货币将会瞬间崩塌,连带着对地区的治理都会陷入无尽的深渊。   那是民众对于大秦信心的彻底失望。   这是能够影响国家根基的事情。   由不得秦始皇不重视。   “陛下,长春的粮仓存取也是这件事的变种吧。”   老农头不由得联想起了长春的粮仓存储奖励粮种的事情,发现那张存粮的凭证和这个东西一模一样。   “是,所以这也是朕严令不许动用存粮超过三成的原因。”   万一又一天出现动乱,黔首们势必拿着那张纸去粮仓兑换粮食,若是发现自己的存粮被挪用,便对长春是灭顶的灾难。   虽然这件事情目前并没有发生的可能。   因为长春城正处于上升期,那里生活的黔首对于秦人这个身份无比的认可。   但,事情总有万一。   万一有人暗中散布流言,粮仓被搬空了,势必会引起这种信任的动摇。   一次两次或许不怎样,久了,势必引起动乱。   老农头不由得拍了拍手掌,“怪不得,怪不得,起初存粮的那几日,总有人反复支取,这是在验证他们手中的那张纸有没有用呢!”   “这是必然的事情。”   秦始皇眼神闪烁,他也无法确定要不要在现在推动此事发展。   子婴当即道:“总有人会发现这种事情,商贾们对于商机的嗅觉比犬还要灵,这件事咱们不做,那些商贾也会去做。陛下,臣以为可以推行!”   萧何也道:“陛下,存粮一事必定会传开,这事已经开了头,应当加以引导。”   老农头却摇摇头,“六国未稳,不可急于推行。”   农乙也道:“商贾狡诈,加之六国仍有余孽,若被其钻了空子,篡改各地凭证……”   农乙说出这话,几人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他们的最底层的那些吏员,可不都是秦人。 第284章 可敢同行   雪下了两三场,大秦也进入了深冬。   各地的交通日渐稀少,在这个时代,大自然给人带来的隔绝是无法突破的。   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关于钱粮的那场彻夜长谈已经过了半月。   秦始皇并没有阻止银行这种事物的出现,因为无法阻挡。   也并没有让子婴刻意推行。   只是让其继续当作平准府的一项便利业务,不做任何改变。   信任是一种飘渺的东西。   在没有彻底安定六国故地前,这件事暂时不能扩大影响。   治粟内史府换了吏员,新官上任的火焰没有被寒冬所影响。   太仓令萧何在开完总结会后便开启巡查工作,内史的粮仓和农肆是他要看的重点。   子婴也没有在国都待着,他准备去巴蜀一趟,对几处商路进行考察。   农乙则开始对两令吏员开始整治,一些没有能力的人直接被开革。   为了补上缺漏,这家伙竟然跑去了蓝田,从士卒间选起了人。   让打算冬练三九的太尉屠睢直接找到秦始皇诉苦。   他们缺吏员,老夫还缺士卒呢!陛下您不能这么偏袒!   老夫的火炮军、投掷手可都是需要学习抛物几何的!   秦始皇只得安抚,只说新吏上任,朕不能不给他配齐人员,大秦吏选还不完善,只能同意去军中选人了。   最后写了两幅字,赐给了屠睢,这才算安抚下来这位老将军。   太尉既然来了,也没忘了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近况。   今年没有兵战,除了西北之外,周边的各个邦国似乎都在忙着跟大秦做生意。   打又打不过,只能收拾一些家中珍宝,跟大秦换些粮食充充饥这样子。   哪知那些大秦的商贾完全看不上那些珍宝,倒是对没有见过的种子,稀奇的物种比较感兴趣。   秦政三十年无战事。   这是难得平静的一年。   新兵的训练很缓慢,很多战术都要改变。   屠睢乐在其中,比征战四方更加上心。   冬至之时又举行了一场朝会。   有了钱粮丰盈打底,气氛都很好。   秦始皇也没有吝啬赏赐,将自己命人制作的酱瓜分给了众臣。   “礼轻情意重,愿众卿来年便如这酱瓜一般,清爽开胃,佐餐下饭。”   青瓜种子不是谁人都有的,物以稀为贵,这陛下亲制的酱瓜,想买都没地买。   似是看透了这群人的心思,秦始皇又补充了一句,“开口即食,保质仨月,之后可别再入口了。”   殿中笑声一片,都说三月之内再向陛下讨要。   “吏治劳苦,诸位饮食也需注意,就算再忙碌也莫忘一日三餐。”   朝会上少了一些人,也多了一些人。   很多老臣都意识到陛下对群臣的调整,一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开始占据重要的位置。   特别是坐席靠前的农乙,在一群白发老头间格外显眼。   而他的身边空余的两个坐席在一干满员的朝臣之间也显得有些另类。   老农头带出来的学生,似乎比这个犟老头更加强势。   对面的大祭酒就像是没看到别人的异样眼光,微闭着眼睛,神态怡然。   朝会从一早开到夜晚,三公九卿挨个做了汇报,将来年的计划都明白讲了一遍。   大家都有了了解,之后的工作便好做不少。   少府和治粟内史的汇报时间最长,没办法这两个部门能做的事情太多,只是大概讲一遍就让朝堂上议论纷纷。   少府有几个比较大的工程,一个是南方的灵渠,这关系到大秦南征的运粮渠道,是必须要提的事情。   其次是上林学宫的进度,这也是很多人关注的重点,毕竟现在各家的招生活动进行的如火如荼,大家都等着上林学宫正式建成。   再就是蓟县的水泥工室的筹建,这关系到各地的基础建设。   临海的诸郡海港,以及北方新开领地的城邑建设,都有大量的水泥需求。   除了这两位,还有便是御史大夫关于各地吏治的总结。   很多人都竖着耳朵生怕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   秦始皇比较关心那些被他分到各地的博士,这几年治理是否有效果。   “这些人大部分皆是碌碌之辈,治理一乡之地都有困难。但确实有几个人真在朝这上古先贤的治理之法上靠拢。”   “哦!那淳于越可在其中?”   对于沛县,秦始皇还是很在意的,虽然挖走了萧何和曹参,对于刘邦他仍旧有些担忧。   “不在,此人完全同乡老同流,并无出彩之色。”   秦始皇笑了起来,“当年慷慨陈词,也不过夸夸其谈之辈!”   朝中一阵嘲笑,坐在末席的几个博士听得双脸发烫。   还好他们没有去各地任职,不然又得多几个笑话。   “让他们继续吧,各地依旧维持现状,对那个卓有成效的人加以勉励,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再多领一县之地。”   六国故地,大多县令都是空有其名,若这些博士真有能力,让他们领两县之地也能省些秦吏。   吏治始终是大秦是一个难题,这也是后世无法解决的问题。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真正让黔首们感受的大秦吏治的,其实还是这些最底层的吏员。   只靠律令制约这些人显然不能够防止腐败产生。   这是一件长期且繁琐的工作,需要投入无尽的耐心去改变。   最后太尉将最闷头在蓝田做的事情透露了一些,新的大秦士卒。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但如今被公开出来,让一些对近些年对外妥协政策不满的大臣心下稍安。   原来这位陛下正在门头憋大招呢。   放出这个消息似乎也是要起警示作用,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大秦士卒已经不同以往。   没人知道这大秦新卒出鞘的时间,有人则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出鞘。   如今一片祥和的景象是他们期盼已久的事情。   无论这新卒多强悍,都将撕碎现在辛苦营造的一切。   对于既得利益者,这是个并不好的消息。   “朕自立秦王已有三十年,一路走来,皆赖群臣协力,秦人齐心。   如今泱泱大国,想要齐天下人之心,这件事谁都没有做过。   朕愿意一试,敢问群臣同行否?”   “臣等誓死追随!”   齐声呐喊,响彻大殿。 第285章 咸阳之夜   马蹄踏碎积雪。   留下一串漫长的足迹。   咸阳驰道的路口,身着黑甲,手拿长矛的士卒,就像雕像一般站立在棚顶之下。   东风呼啸,卷来了一队骑士。   飞溅的风雪让这些雕像眨了眨眼睛。   一缕白气从铁盔下飘散而出。   “来者下马!”   马嘶之声在静谧的旷野格外明显。   不远处冒着白烟的营房,传来一声哨响。   “会稽郡守进京述职!”   来人并未下马,只有一个随从下马上前,将郡守印信递给小屋内的值守之人勘验。   “勘验无误!郡守远来辛苦!立即放行!”   那人朝着不远处的为首之人拱了拱手。   全身都笼罩在斗篷之下的身形也拱了拱手。   “诸位辛苦!”   一行三十余骑,在放行后裹挟着风雪再次西行。   “来了三郡郡守了,竟都是那南楚之地的,怪哉,怪哉!”   值守的吏员伸出头,看着远去的骑士,喃喃一句。   一阵风雪卷过,他立即将窗口关了起来。   小屋内燃着的煤炉,让雪日的值守也可以不受冬寒。   一队士卒排队而来,将五个哨卡的士卒换下。   庄严的场景,却没有任何人观看。   扶苏透过风镜看向平坦宽敞的大道。   连日的冒雪驰骋,便在过了关哨后多了些许火热。   看着远处流淌的灞水,有几条船只正在顺着河流南下。   灞桥也重修了吗?   看着高高架起来的桥梁,子婴跃马而上。   桥边还有士卒守卫,只不过并不是探查之人。   马匹越过灞水,便看到北方一处烟火之地。   大片的建筑区。   扶苏愣愣的望着那处似乎偶尔传来马匹嘶鸣和人声呼喝的地方。   “子婴兄长这商贸区可真大啊!”   他在斗篷下赞叹了一句,边看向西面。   那里有更加庞大的一处建筑区域,傍晚也有炊烟升起。   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头蓬,他呼喝一声,“加速前行,到城中本郡守请尔等去吃羊肉火锅!”   亲卫们都兴奋了起来,羊肉火锅他们可是早有耳闻,在楚地没有那个气氛。   “驾!”   马鞭在空气中发出爆鸣。   马速再上一成。   冬季天黑的比较早。   等到了咸阳东郊,天色已经黑透。   可是咸阳的极庙关口前依旧人流窜动。   大道边的夜灯通明,小贩和游商呼和声不断。   关口外的传舍、蕃馆、商舍众多,有着来自大秦各地的信使、官吏和商贾。   黔首们也在这里聚集起来,形成了一处规模不小的集市。   三十骑在这里非常显眼,被这群雄壮随从围拢起来的人一看便知是位上吏。   很多行人忙靠边让行,唯恐触怒这群人。   传舍侍从看过亲卫送上的印信,立即将这群人迎进大院内,喊来马舍的人将他们的马匹带了下去。   并安排很快安排好众人的住处。   扶苏拉住主事的小吏。   “舍中庖厨可有羊肉火锅?”   那小吏一脸为难,“您不知,咱这国都传舍中都已经没有庖厨了。传舍外几条街市都有吃食,过子时才打烊。不过羊肉火锅还是得去城内,好几家的味道都不错。”   闻言扶苏便叹息一声,转身对着手下亲卫道:“不巧,咱们来的迟了,这火锅只能明日再请了!”   “一路风雪,我等也有些疲倦,正想呼呼大睡,既然晚了,那便明日!”   扶苏拱了拱手,心中有些惭愧。   那小吏却是看懵了,连忙问道:“郡守这是作何?先别忙着休息啊!咱们这极庙关口子时才宵禁!”   扶苏一愣,“什么时候改的规矩?”   那小吏笑了笑,“看来您往年也来过国都,这是去年才改的。如今咸阳有三处关哨。   极庙是最外围的,子时宵禁。   皂水桥外关口是亥时宵禁。   咸阳宫才是戊时宵禁。”   扶苏看着三十个呆愣的亲卫,“别愣着了,赶紧把包裹放到室内,随本郡守去城内!”   一阵欢呼,三十个人便忙催促侍从带路,将他们各自的包裹的都放到室内去。   “诸位可要带着照身,不然碰到巡查,不好应付!”   小吏还跟着提醒了一句,以这群人凶悍的样子,肯定会遇到盘查。   “有劳!”   “嗨,还有一事要告知郡守,在城内饮食,可带上印信,无需金银。”   “此话怎讲?”   那小吏一脸自豪神色,“此事为平准令提议,在国都试行。凡往来吏员在国都餐饮,皆可凭印信免单,每五日各商铺凭印花找平准府平账。”   扶苏拱了拱手,适时露出惊讶神色。   院外再次传来呼喝之声,小吏便告辞而去,忙着去迎接另外一群人。   亲卫们到齐后,扶苏便领着他们出了传舍。   极庙靠着兴乐宫,东西的这条路便是极庙道直通骊山。   过了关卡,扶苏便迎来了几人。   为首一人是个中年人,面容白净,一身华服,身后则跟着几个黑衣劲装的仆从。   “见过会稽郡守,老……老夫奉主人之命,送上此物,以便明日使用。”   扶苏看着这面容熟悉的宦官,接过他手中的锦囊,眼神闪动,“替我向,向主人家问好,我明日便去拜会。”   中年宦官微微躬身,便带着车马离去。   扶苏将锦囊打开,一个竹牌,一个玉牌,不用细看,他便知这是何物。   一群亲卫自然也是认识那位宦官,只是在外无法表露。   “走吧,咱们去吃火锅!”   关哨内的人流要比外面少一些,街面上的积雪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两旁高耸的灯盏照亮了街面。   两边则是各种铺子,有贩卖绸缎、布衣、皮裘的等衣的,还有贩卖毛笔、墨锭、木牍等文化用品的。   有卖锅碗瓢盆等日用的,还有油盐酱醋茶的铺子。   这些店铺是两年前扶苏未曾见到过的,全都是新建的。   前方的尽头是一条南北朝向的大道。   一个路牌在一旁十分显眼。   青铜质地,上书红漆小篆。   震惊!秦朝路牌出土!   扶苏站在这处路牌下,久久不语。   “郡守,您看那!”   极庙道往前延伸,便是一个青石拱桥。   此时桥上的关口正在关闭,几队黑甲士卒铿锵的脚步声让人心惊。   而皂水上波光荡漾,映衬对岸不远的一座庞大的宫室群落。   “章台宫的灯火好明亮啊!”   眼前如同梦幻一般的景象,扶苏不由呆了。   摸了摸袖口的那个锦囊,恐怕此刻自己的父皇仍在处理公事吧。 第286章 白条事件   夜风吹拂,带着人间的烟火。   扶苏深吸一口气,腹中饥饿更甚。   手下四处寻觅吃食的人归来,说大街之上食肆挺多,问了一圈能够容纳三十单一人的铺子却只有一家。   “万胜羊肉馆?”   扶苏看着灯笼映衬下的匾额,便被门前招揽的侍从迎了进来。   店铺挺大,单大堂就摆了十几张方案。   三十人一进门便显得满当当的,店铺主人面带笑容,亲自招呼。   “五人一案,大家各寻人。”   铜制的锅子放在中央,跪坐在软垫上的人顿时觉得温暖了。   藤编的菜篮里竟然有好几种青菜,这让扶苏感到意外。   豆制品有两种,另外还有泡发的木耳和菌菇。   切成薄片的羊肉一陶盆,刷在滚沸的汤锅里香浓非常。   “客人可还要酒水?”   “你这店里能卖酒水?”   “自然,官酿配给,酒香醇厚。”   扶苏看了看手下诸人,“来五坛。”   “客人,您这可是六案。”   扶苏一旁的亲卫道:“店主人勿要多言,唯命是从便可!”   “唯!唯!那就不打搅客人!”   能卖出去五坛,便是额外收获。   跟扶苏同案而食的几人是这些亲卫的首领,自然不能放着主人的安全不顾。   “客人,这壶茶水是本店赠送!”   店主端了一个瓷壶,为几人倒上茶水。   “多谢!”   扶苏尝了一口,茶水浓香,带着花香,十分解腻。   酒水上来,堂中的亲卫们便放开了束缚,畅聊起来。   一时间哄笑之声不断。   这时楼上忽然有人下来,走到楼梯间便呵斥了一句。   “什么人在此喧哗,扰了我家主人雅兴!”   堂间顿时安静下来。   三十个亲卫看着那人,眼中隐有杀意。   那仆人打扮的男子被这群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强装镇定,“你们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国都!”   “你家主人是何人?国都食肆众多,若嫌吵闹,换个地方便是!”   扶苏并没有说话,而是同案的亲卫首领开口。   公子虽未公开身份,但以一郡之首的身份,在这处小店吃饭已经是委屈了身份。   现在竟然被人呵斥,扶苏能忍,他们都不能忍!   “噤声!”   扶苏呵斥了亲卫一声,然后冲那人拱了拱手,“手下人无意冒犯,我等轻声便是。”   说着,便示意众人继续吃饭。   那仆从轻哼了一声,刚要开口,便听上面有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   “既已知错,莫要为难了。”   扶苏眉头挑了挑,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堂中安静了下来,原本开心的饮酒变成了喝闷酒。   那仆从噔噔噔跑上楼去,隐约传来几声埋怨。   店铺主人只觉得堂下气氛肃杀,连忙让人给这几桌又添了一盘羊肉。   “诸位多多担待,楼上客人是宗室之人。这几盘羊肉是小店附赠,无需付钱。”   “宗室?”   扶苏喃喃一声,看向楼道口,眼神闪烁。   不过此事是己方有错,扶苏也不想计较。   “快些吃完,回去休憩。明日留一什护卫即可,其余人回归府上。”   众人得了命令,便不再言语,开始狼吞虎咽。   只是这边还未吃完。   那边楼梯上便走下一群人。   为首是个中年肥壮之人,左右拥着两个身穿狐裘的妙龄少女。   莺莺燕燕的声音在咀嚼声不断的大堂间很是刺耳。   “嘿嘿,今日羊肉不错,下次香料要少放!”   “客人说的是,下次定然让庖厨少放!”   “拿我印信来!”   那中年人吩咐一句,那出面的仆从立即取来了印信。   “这……您这印信可……”   “怎得,我这印信盖上,你自去府上取钱便是。”   店主人面露难色,这位主是宗室的人,学着那白条吃饭不是一天了。   钱财自然能够换来,但是却少了一成。   外来官员公务的白条可以去平准府平账,少三十分之一是税收,自然无可计较。   他这白条少一成就是少一成,自己还得再向平准府交税。   说着那仆从将一个纸条撕开,递给了店主。   店主想要去接,却被一手拦了下来。   “此印信之法只适用于外吏入国都使用。且只是试行,并未推广开来。什么时候宗室之人也可效仿吏员,凭一张白条吃喝?”   拦住店主接白条的是扶苏的亲卫。   说话的自然是他本人。   “你是何人!可知我主人是谁!胆大……”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拍在那是跳脚的侍从脸上。   让后者一下懵了。   扶苏看着眼前双腿直抖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了嫌弃神色。   “公……公……”   此人的家仆被三十人按在了地上,那被拍倒在地的仆从还愣愣的坐在地上。   “公器私用,大秦可没有你这样的宗室之人。”   那人肥壮的身子完全压在了两个侍女身上,让那个女子的娇容顿时扭曲起来。   “将钱付了,回去等待处置。”   中年男人始终没有说出话来,看着扶苏那平淡的眼神,心中强压慌乱,冲着一旁喊了一声。   “钱!”   后者惊醒,然后哭丧着脸。   “没……没带……”   中年人顿时大怒,朝着那仆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顿时惨叫连连。   眼见得就要出人命,扶苏叹气一声,“走吧!”   “快走,碍了我家主人的眼!”   “唯!唯!唯!……”   听了扶苏的声音,那人如临大赦,立即带着一群人夺路而逃。   店主人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惊骇,此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怎得让那宗室的人如此惧怕。   正思量间,便听的面前年轻人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主人家,多少钱?”   “不用,不用!”   “放心,此人不会再为难你们。你家火锅味道很好,确实要少放些香料。”   “唯!”   店主脸上露出苦笑,这下可记清楚了。   扶苏本想拿出自己郡守的印信,但一想之下觉得有些不妥,便让侍从拿了钱来。   “连带那人也归我付了。”   店主人还想再说什么。   “主人家莫要再说,在大秦还没有吃饭不付钱的律令。”   “您的是一千二百钱,那位,那位是二千五百钱。”   扶苏令人给了四个金饼。   店家找过钱后,扶苏再次出言。   “店主可愿给我看看那外吏的印信条。”   收了钱的店主哪敢不应,便将那装订成册的纸条拿了出来。   扶苏接过,上面的纸张印有花纹,编号,内容繁复,每张纸皆有不同。   纸张也非寻常。   一册之中已有不少撕裂开来,断口处有一半印信,皆是外吏的凭证。   上面有饭食的花费,外吏签名。   一留存留存,一半需要投入一旁的铜制密封的箱子内。   扶苏点了点头,将那册子递还给店主,然后便领着一群人离开了这里。   外面已经少有行人,扶苏看着愈发繁华的咸阳城,思虑万千。 第287章 南境郡守   国都传舍的住宿条件很好。   整个宿舍温暖如春。   虽然没有吃食,但各类干果,南方的橘、柚,各类蜜饯,也够住宿的人吃撑。   另外还有浴池,浣衣房,以便住宿之人清洁所用。   洗了个澡,消除了一宿未眠的疲倦,扶苏强打起精神,穿上浴池准备的短衣。   从单间浴池出来后,便见到更衣处有三人躺在大堂间闲谈。   言语之间有些吴楚之地的口音。   “你们南郡好啊,云梦大泽鱼米最香,如今又出了陛下亲赐的龙剑茶,日子滋润!”   “你们苍梧郡也不赖,灵渠一成,五岭之南越地平定,扼守南北要道,商业必将兴盛。”   “羡慕二位,我那九江郡就不说了,反叛不断,如今算是焦头烂额,不知此次觐见,陛下如何处置呢!”   另外两人忙安慰道:“莫慌,莫慌,再怎么焦头烂额,能有诸侯乱战的会稽郡还难搞?”   “怎得,那位凶人也来了?”   九江郡守一脸震惊之色。   南郡郡守叶腾抚了抚胡须,“怎得,你们边界挨着,都不知道此消息?”   九江郡守摇摇头。   苍梧郡守制止了两人交谈,看向站在一旁的扶苏,上下打量了一眼,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窃听我等闲谈。”   扶苏面无表情,拱手道:“我便是那诸侯乱战的会稽郡郡守,尔等口中的凶人。”   三人连忙站了起来,笑着拱手。   九江郡守笑道:“笑谈,笑谈,郡守勿往心中去。”   叶腾拍了拍苍梧郡守的肩膀,“瞧瞧,我就说必然是年轻人,不然怎得有如此雷霆手段。”   南郡郡守同苍梧郡守一同北行,路上两人不少交流天下局势。   对于那威震会稽,还引得凤凰现世的郡守,多有猜测。   没想到却是一个年龄不过二十四五的年轻人。   只是此人蓄了青须,显得很是稳重。   “既然相遇,一同进餐,我已让仆从去买早饭。久闻粟饼食肆的豚肉包子味道最美,今日总算可以一尝美食。”   苍梧郡守适时出言,扭转了话题。   “如此甚好!都是南境苦力,咱们几位正要好好为大秦,为陛下,多多亲近沟通!”   说着便拉住了扶苏的胳膊。   在三个老狐狸面前,扶苏便装作一个好学学生,开始向几人讨教问题。   九江郡占地巨大,域内有众多水泽。   旧楚旧臣,吴越之人杂处,反叛不断,此人如今却还能坐稳郡守的位置,自然有可取之处。   南郡借着秦始皇南巡,着实炫耀了一把,一跃成为大秦吏治之首。   不得不说喜这位小吏让秦始皇对于南郡多了期待。   听闻近期这位南郡郡守再次出手,借着疏通商路为由,要将郡中盗贼清剿一空。   话一出口,就引得周边的衡山、南阳,汉中三郡的强烈不满,说南郡盗贼都跑他们那去了。   这是个无论吏治、理财、安定一方都有大才的郡守。   苍梧郡守算是大秦前线,虽然南部战事暂歇,但无论是正在修建的灵渠,还是边境的驻守的士卒,所有关于战事的事情,都是此人在运筹。   扶苏要想了解如何为大军征伐筹划,如何治理占领区的人员,可以向此人学习。   都是刀光剑影出来的,谁人都不简单。   包子确实好吃,乳猪的肉馅,放了野葱,没有任何腥臭味道。   “会稽郡得先稳下来,以我治理九江郡的经验来看,会稽郡如春秋,身为周王室,当安抚,牵扯,拖延。”   九江郡守吃了三个肉包便停了手中动作。   喜欢吃鱼的人还是不习惯猪肉。   “别听他胡扯,会稽郡虽各自为政,但依旧属大秦管制,你那杀鸡儆猴的手段可以继续用,直到所有猴子都变成鸡,会稽郡就算是圆满了。”   沉浸在肉馅中的苍梧郡守喝两口清茶,打断了九江郡守的出谋划策,他认为那么个乱地方,不能认怂。   一旁细嚼慢咽的叶腾却没有开口,只是听着几人议论,面带微笑。   扶苏看了看他,将盘中最后一个肉包递了过去,叶腾接过,笑了笑,“一个肉包子就想打发老夫。”   “不知九江郡守想要什么?”   叶腾咬了一口包子,神情满足,“你们要想想陛下今年为什么会召南境郡守来国都,从东到西,由西往南。其实都像肉串一样,被一条大江串联。”   几人似有所悟。   扶苏则是默默点头,明白了叶腾的意思。   “郡守是说,一郡之地,只是一郡之地,若想会稽安定,九江太平,离不开这条大江。   江水畅流,货物、兵卒乃至人口都可通达,南境便可是一个整体。”   叶腾吃包子的手僵了一下,心中暗道我这什么还没说了,这位小子到开始分析起来了。   “我明白了,咱们这条江上的沿途各郡当携手治理大江,重修港口,剿除水匪,如此诸郡疑难便可解决!”   扶苏讲完,叶腾也吃完了包子,用帕子擦了擦手,站起来微微颔首,“不愧是大秦最年轻的郡守,一点就通!”   九江和苍梧郡守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俩人就吃了顿包子而已,怎得就如此有默契了。   “诸位郡守,觐见的马车已至,还请移步!”   “走了,走了,好久没见咱们陛下,你们都准备了什么礼物?”   苍梧郡守问了一句。   “啊?还要准备礼物吗?”九江郡守一愣,看了到三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顿时暗道不妙。   “我这有两件,分你一个。”   扶苏便将侍从拿来的包裹交给了九江郡守。   九江郡守擦了擦头上汗水,“老夫这条性命以后就是兄弟的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郡里的生意多分你这邻居一些!”   苍梧郡守瞥了他一眼,对着这位年轻的会稽郡守好感度直线飙升。   这年头都想着压对方一头,在陛下面前谁管你死活啊。   叶腾看了扶苏一眼,只是点了点头,便率先出门而去。   九江郡守则是拉着扶苏一阵感谢,让后者直起鸡皮疙瘩。   一队车马驶出传舍,过了极庙关口,沿着极庙道到万胜大道,拐向北方。   “咦,陛下要在咸阳宫召见我等。”   车内,叶腾心中疑惑,因为以往觐见大都在章台宫。   此次车马顺着万胜大道向北,正是咸阳宫方向。   只是还未到渭水横桥,他便看到一个高耸的红漆高塔耸立在河畔。   最顶层有八面巨大的圆形玻璃,此刻正有人悬吊在上面,不知在做什么。   车马很快到了十二铜人的大广场。   绕过一个小门,便是漫长甬道。   等到停下时,已有宦官守候,搜身之后,检验了各自物品,便带着四人走向远处大殿。 第288章 四件礼物   温暖的大殿中铺着毛毯。   脱了鞋子也不觉冰冷。   秦始皇看着四人的身影由远及近。   脸上笑容愈发明显。   “臣等拜见陛下!”   四人行了大礼,秦始皇大笑着上前,虚扶了一下,便道:“四位爱卿远来辛苦,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谢陛下!”   四人同时起身,脸上神情各异。   南郡郡守一脸肃穆庄重,苍梧郡守则满脸坚毅。   九江郡守面带谄媚,扶苏则是一脸喜悦。   秦始皇一一看过,在到最左侧的年轻面庞上稍稍停留了一下,然后微微颔首。   “不错,不错!坐下,咱们好好聊一聊!”   说着便转过身去,只不过右手袖子抬了起来,有轻微吸气的声音。   扶苏看着那背影,心中隐有触动。   一旁的九江郡守见他还愣在那里,便拉了拉,他这才醒悟,忙跟着去了右手席位上。   “兄弟,你那礼物是何物?”   原来是想问问扶苏代他送的礼物是什么。   “东瓯及闽越的地图,为陛下南拓所献!”   扶苏低声说道,前者则一脸惊喜,脸色涨红。   秦始皇坐在案前,上面已摆放了几人呈上的物品。   “你们倒也有心,这么远还带礼物,让朕怎么回礼?”   乐呵呵的看着桌上的东西,其中南郡的物品和苍梧郡的比较常见。   一个锦盒内是五六枚小一号的蚕茧。   一个是两包稻谷种子。   另外九江郡的是一卷堪舆图。   会稽郡则是一盒白霜一样的东西。   秦始皇先是看向最靠近的南郡郡守。   叶腾笑道:“单凭口中所言不足以让陛下知晓郡中民生,臣特带来了此蚕茧,以及一段纱布,面呈陛下。”   秦始皇看到蚕茧之下确实铺了一层薄纱,他便伸手探入其中,将那叠纱布拿出,巴掌大小折叠起来的纱布,展开来竟是自己的大案两倍。   “此纱如此轻薄,这段纱布足以做一件内衫了,卿有心了!”   秦始皇让宦官小心收好,打算稍后送去御府令。   “此蚕名唤三眠蚕,自蚕子发蚁后三眠三起,大约经历二十一二天便可结茧缫丝,因其生长期短所以,吐出的蚕丝显得更加纤细,蚕茧也小,织造出来的织物也更加纤细轻薄!”   秦始皇点了点头,看向盒子里的几个蚕茧,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够有此物,南郡便可多了一项营生,种桑养蚕,也算是南郡一项传承,好好做下去,必然是一项大产业。”   “陛下目光如炬,一观便看透了臣所思所想!”   觐见的叶腾没了先前懒散的模样,一脸的庄严肃穆,连拍马屁都没有丝毫变色。   “南郡治理,你当记首功。但近来朕收到你那周边三郡的信件,其中不少埋怨你不与之沟通,四处抓捕盗匪,导致流匪外溢,扰乱他们的乡里。   这事朕为你压了下来,不予追究。你回去也要跟那三郡沟通一下,免得盗匪在郡界间扎根,比在境内危害更大。”   “唯!臣回去之后便访三郡,促成联合捕盗的行动!”   秦始皇点了点头,命人收了那几个蚕茧,之后交给农学那群人研究去。   “南郡地处要地,你也经营多年,朕本意将你调回国都,但目前南境越人未定,南郡也正是上升阶段,便再给你五年。”   “臣谢陛下!”   五年内不出岔子,升迁有望了。   放在以往他不认为在国都为吏是件好事。   咱们陛下向来以严苛为政,动不动就要夷三族,谁都受不了。   如今不同,越来越宽厚的为吏环境,让看到了国都飞速发展的叶腾对重回中枢有些期待。   秦始皇看向了第二件物品,平常的稻谷,并无什么特别。   “陛下,此为二季稻谷。”   苍梧郡守立即出声,莽汉形象早就不见了。   “农学的人做的不错,南境几郡,就你们苍梧郡将这稻谷种了出来。”   二季稻谷很早就有人种植,只不过把握不好时机,两季稻子还不如一季稻的收成。   “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产量比一季稻多出三成,很吃地力。”   秦始皇点了点头,“三成已经不错了,吃地力倒是不怕,朕已命人建立肥料工室,日后耕作有这肥料,便可轮种。”   南郡郡守看着这个糙汉子,“厉害,厉害,这法子要是推广开来,南境也可成为产粮之地。”   南方多水泽,是天然的稻米产地,特别是苍梧郡,水脉遍布,沃野千里,是一处绝佳粮仓。   “彼此彼此!”   看着两人互吹,秦始皇笑了笑。   “苍梧郡是大秦节制西南的重地,五年内或有战事,你要抓紧这段时间,好好发展。”   又是五年。   苍梧郡守凛然一惊,这次算是知道了陛下南下的准确时间。   秦始皇展开了之后地图,脸上带了笑容。   “九江郡守这礼物送的不错,深合朕意!”   九江郡守搓着手,“陛下年顾之期都定了,臣这只是锦上添花。”   “九江地域广大,你能勉强支撑也是为难,等到南境平定,朕会重新定边,以便你治理境内。”   九江郡守顿时热泪盈眶,“陛下!臣愿为大秦肝脑涂地!”   这句话等了多少年了,从接手九江后撑到现在,总算是熬到头了!   五年之内。   嗯?怎么又是五年。   “这图纸很早就准备了吧,能够直通南海,恐怕手下折了不少人。”   秦始皇盯着图纸,面色带着向往之色,五岭以南的地区在现在就是一片蛮荒,能够画这么幅堪舆图,定然死了不少人。   九江郡守看向扶苏。   扶苏则在桌子上写了个商字。   九江郡守立即明白了过来。   “臣命堪舆之人装扮成商旅,走一路画一路,虽有艰难,虽有折损,好在结果不错。”   扶苏低眉,心说能够为一地郡守都是狠人,这谎话说出口都不用打草稿。   也确实如此人所言,这张堪舆图确实好一番周折。   商旅之人自然不会直接到南海,一些图纸都是通过当地土人讲述,补录完成的。   “有了此图,大军南下便可有了依据,等到平定岭南,你也有功劳。”   “那臣便先拜谢陛下了。”   秦始皇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一物上。   白糖。   能够让艺术更加艺术的东西。   甘蔗种植没多久,便能够有产出,足见他费了不少心思。 第289章 怀疑身份   雪白的糖粒晶莹剔透。   秦始皇捏起了一小撮,放在手指仔细观看。   三郡郡守都好奇陛下手中拿的是什么,怎么这么专注。   接着就看到他将手指放到了口中。   “陛下!”   九江郡守直接喊了出来。   什么东西,陛下竟敢往嘴里放。   再说了,外臣呈上的东西,不经验证,万一下毒了怎么办。   “怎么?”   秦始皇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几人,笑了笑。   “此物是朕命会稽郡守督造的蔗糖,你们无需紧张。”   能不紧张吗?会死人的!   南郡守看了看陛下的样子,稍稍放心了,然后看向左手安静坐着的扶苏,眼神中多了些埋怨。   身为臣子,怎么不出言劝阻。   扶苏看了三人那要吃人的眼神,一脸无奈,谁知道老爹这么给力。   “陛下,此糖可合口。”   秦始皇点了点头,“味道不错,就是这量有些少,不够用。”   说着,便将盛白糖的罐子盖上了。   味道与饴糖无二,只不过用在火药上这些确实不够。   南郡郡守心中悚然,陛下这态度怎么如此和蔼。   然后他偷偷观察了一下扶苏的眉眼,眼神中充满着惊悚。   “会稽郡的现状是朕一手为之,你在那里能够有此局面已经超乎朕的预料。”   “多亏监御史和郡尉尽力,才勉强稳住,让陛下担忧了。”   秦始皇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顺着四人的座位看了一遍。   “朕此次让你们四人来国都,其实是有件事情需要四位尽力。”   四人连忙收敛心绪,面色肃然。   秦始皇起身,来到偏殿。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地图,也是大秦目前最详细的堪舆图。   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看得三个郡守头皮发麻。   这堪舆图无论是绘制方式,还是绘制比例,都是史无前例的。   他们各自见过自己郡内的舆图,秦始皇之前也曾给过他们一幅同样的绘制手法的舆图,让他们根据现状更改一些湖泊河流和森林的位置。   一郡之地看不出什么,但个大秦的舆图显现在面前时,由不得他们不震撼。   这是掌控全局的感觉。   而且面前的巨大地图还不止大秦的疆域。   原来四极如此之大!   叶腾的眼神闪烁,压制着内心的波涛。   秦始皇拿起长杆,指了四人所在的郡邑。   “南境要道,便是这条大江,沟通东西,往来商贸。   此次让你们过来,就是想在四郡设立商贸节点,掌控南境货物流通。”   秦始皇将自己的设想详细说了一遍。   其实就是为了更好的掌握楚国故地。   南郡被叶腾一顿操作,现在对大秦的认可度直线飙升,依然有半个中枢的景象。   这种好现象自然要持续扩大,四郡之地若是以大江为绳索,连贯起来,便可锁紧吴楚之地。   “此事我等今早也在讨论,竟和陛下想到一起了。”   扶苏将早上几人的讨论说了一遍。   秦始皇笑了起来,“果然群策群力,比朕这一个脑袋要好很多!既然你们都有这个想法,那便拿出个方案来。”   说完顿了顿,“过了腊祭再回,朕让人给你们腾个宅子,一应所需皆由少府准备。”   这算是将四人绑下了。   眼见中午,秦始皇领着四人离开了咸阳宫,在自己平日休憩的宫殿内吃了午餐。   “此物是酱瓜,朕亲手种的,秋末的时候存的太多,都做成酱菜。朝中官吏皆有,也算是朕的回礼。”   几人捧着精美玻璃罐装的酱瓜,一脸荣耀。   “今日先到这里,一会少府的人会带着你们去寻宅子,有什么需求便提出来。”   “唯!”   陛下这是要赶人了,不过留了个作业,让四人觉得头大。   什么沿大江经济带,南境商业重点区划。   一瞬间让几人觉得这趟咸阳之旅恐怕得扒层皮。   “会稽郡守留下,余下几位卿可以先行。”   三个郡守面面相觑,便躬身告退。   宦官引着三人出了甬道,叶腾回身看着远处的层层宫殿,眼神中有些别样的意味。   苍梧郡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到落在屋檐上的鸟雀在啄着屋瓦缝隙的虫子。   “怎么,不舍得陛下的午餐?”   叶腾笑了笑,看向苍梧郡守,“只是觉得这任务颇为沉重,咱们这一郡之守,怎么变成南境之守了。”   他自然不敢讲出自己的猜的,在没有确定之前,他觉得不敢将自己的发现讲出来。   怎么讲。   我怀疑会稽郡守陛下的儿子。   这话说出来听到的人都能把他打死。   九江郡守则是一脸轻松,回味着刚刚的午餐,大加称赞。   “没想到咱们陛下吃得挺素啊,三个青菜,把我这肚子里的肥油都刮下来了。”   “没听陛下说嘛,都是自己种的。谁能吃到陛下种的菜,大冬天能吃青菜的不是王侯就是勋贵,而且这做法可不是外面那些王侯之家能比的。”   话题总算被拉了回来,叶腾也不再言语。   登上了少府的车马,几人便看着马车驶向西方。   咸阳宫西侧是居民区,也是咸阳闾左。   诸多大臣,王公的府邸都建在此地。   守卫相比其他地方要多不少。   有很多的巡视士卒,行走在大街之上。   看着眼前掠过的大院,叶腾忽然问道:“你们可知公子府在哪?”   “什么公子府?”   “自然是扶苏公子的府邸。”   其他两位郡守一脸好奇,“你怎么突然对公子好奇起来了。没听说陛下让他随百家之人学习,应当不在府中吧。”   “陛下大手笔,筹建上林学宫,那群高傲的百家诸子闻着味就来了。如今在这咸阳城,可比一些吏员更受欢迎。”   叶腾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好奇道,“您两位对咸阳之事知晓颇多啊?”   两人连忙咳了几声,“略有耳闻,略有耳闻。咱们陛下不是有月报吗?你没看那些各家的文章嘛,一看就是经常吃饱的人!”   九江郡守搓着手,开始谈论近期的月报。   刊登的是医家的文章,说是发现了水肿病症的缘由,是由肉眼不可见的小虫所为。   这种病症多发在南境,患病者腹胀身皆大,消瘦的一个人肚子像怀了孩子的妇人。   一篇文章,惹得南境之人对那水中钉螺避之不及。   这篇文章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国都之中有了一座医学院。   里面的人已经能够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第290章 帝王父亲   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扶苏则重新整理一下衣冠,郑重朝始皇帝拜了下来。   “儿臣见过父皇。”   没了初见时的激动,秦始皇倒是随和了许多。   拉住他的胳膊将其扶起,笑道:“两年时间,长大了。”   扶苏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儿臣在您面前始终是个孩子。”   秦始皇点了点头,神态轻松。   “羊肉馆的事情朕已让宗正府的人去处置了。   此事按说不涉律令,完全是那人于店主私下协定。   但其依仗宗室名头,私扣钱财,却是在败坏朕的名誉。   只能以宗法处理了,保留其家宅,贬为黔首。”   扶苏没想到秦始皇所说的第一件事便是昨天的那件事情。   心中便有些莫名感觉,自己的父皇似乎在向自己解释什么。   “父皇,您其实不必告诉我的。”   “这不是怕你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连眼皮底下的人都看不住。”   秦始皇笑坐在案边,长叹一口气。   “果然什么事情一但开了头,就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是也不能当作看不见。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而已。”   “父皇,儿臣能理解。”   扶苏看着从未露出过疲态的父亲,心中隐约有些痛楚。   他在会稽郡的两年,越来越能理解秦始皇的辛苦。   一郡之地,大小事情,都如此繁杂,更何况一国。   这位富有天下的帝王,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一人而已。   许多事情他从未表露过,也不敢表露。   秦始皇看着他这样子,心中有些温暖,脸上却露出不屑神色。   “不用这样看着朕,朕还轮不到你可怜。”   果然是个倔强的中年男人呢!   扶苏莞尔,知道这是身为帝王能够展露的最多的内心了。   “儿臣不敢。”   “先去看看你母亲吧,今早朕已让人将王氏和孩子们都召进了宫中,他们应该等着急了。”   扶苏有些意外,怎么不考校自己一番。   “父皇,您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晚上会去你母亲那用餐,到时咱们聊一聊会稽郡的事情。”   秦始皇想要问很多事情,但一会他还要见奉常的几位大臣。   已是腊月,一些祭祀的事物需要秦始皇亲自关注一下。   “儿臣告退。”   扶苏走到殿门前,又转过身来。   “儿臣有一事需要告知父皇,九江郡守的……”   扶苏还未说完,便听秦始皇已经开口阻拦,“有些事情无需告知朕,这是你的决定,朕只看结果。”   秦始皇脸色并没有改变,只是声音中多了些威严。   扶苏不再言语,告退而去。   秦始皇盯着那远去的背影,良久笑骂一句:“臭小子,还是藏不住心事!”   这让他有些欣慰,自己的儿子还是很诚实的。   同时又有些许遗憾,若是他没有说出九江郡守的事情,那才真是有了帝王心性。   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结果或许是好的吧。   若能够以一份礼物换取一郡郡守的效忠,也算是他踏入帝王之路的开始吧。   秦始皇突然间有种莫名的感觉,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   以往这种感觉都是在得知旧人故去的消息时才会感受到。   扶苏长出了口气,本来以为两年历练能够在父皇面前少些压力。   如今看来,自己的修炼仍差了许多。   父亲似乎变得更加温和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以往那个威严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减弱了不少。   这让扶苏有些难以适应。   “父亲为什么不让我说出九江郡守的事情。”   扶苏喃喃出声,只是说出来后便又笑了起来。   其实秦始皇已经回答了他。   那个礼物是谁准备的已经不是重点了。   如今已经放到了秦始皇的案头,再讨论这件事对于秦始皇来说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结果很好,即使过程是个谎言,对于始皇帝来说并没有失去什么。   “父亲真不知道这件事吗?”   扶苏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答案或许他无法自己回答。   以秦始皇的手段,或许已经知道各郡准备的礼物。   但是大殿之上,他的喜悦之情完全不是装出来的。   结果真的能够可以掩盖很多东西吗?   扶苏看着眼前漫长的甬道,步履放慢了一些。   回到幼时的宫殿中。   有个侍女在宫室门前喊了起来。   “公子……妇人!公子来了!”   率先跑出来的是个四五岁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裘服,像个圆滚滚的小绒球。   “瑾儿?”   扶苏一脸惊异,自己现有一女,名唤瑾儿,离开咸阳时才三岁,如今已经能够满地乱跑了。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瞪大眼睛看着向自己扑来的男人,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转身就往回跑。   扶苏跑了几步就停下来了,这小屁孩还不认自己父亲了。   不远处一群妇人朝着这边走来。   瑾儿则被一个年轻女子抱了起来,小女孩指了指扶苏,那女子掩嘴而笑。   “怎得,不认你父亲了?”   为首的中年妇人看着扶苏,眼泪已经下来了。   两载时光,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那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蓄起了胡须,眉眼间也成熟了许多。   “儿啊!”   扶苏跪在母亲身前,脸上带着笑容,眼泪却流了下来。   旁边的王氏也一边擦泪一边安慰相逢的母子。   思念在别离后。   也在相逢时。   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宫室之内。   扶苏才得以抱住自己女儿。   小女孩倒没了之前那样怕生,只是皱着眉毛问:“你是瑾儿的父亲吗?”   “谁人敢假冒大秦公子?”   瑾儿鼓起了小脸,指了指扶苏的胡须。   “母亲说父亲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你有些老,像大父一般。”   童言无忌,满室的妇人都笑了起来。   扶苏有些后悔,单想着给父皇准备礼物,却没有为自己女儿准备些东西。   会稽郡倒也有些特产,只是自己归心似箭,将这些事情忘了一干二净。   妇人们聊起来便是一些琐碎事情。   宫中之人困于一隅,能说的事情不多。   扶苏便将自己这两年的经历挑一些可以讲的都说了起来。   得益于蒙恬和王离两个活宝,如今讲起这些事情来,自己也能说得波澜起伏。   或惊叹,或愤慨,或向往,扶苏所说的事情,在她们这些妇人听来都是难得的精彩。   瑾儿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对于这位陌生父亲讲的事情,问题频出。   扶苏便耐心讲解,颇有一种父女温馨的画面。   华灯初上,扶苏抱着已经睡着的女儿,结束了自己漫长的两年总结。   门外也传来禀告。   “陛下来了。” 第291章 四郡聚首   少府给三个郡守找的宅子很大。   不知是谁的府邸,十分干净整洁,应是常年有人打扫。   仆从几十人,十分干练,像是军中之人。   此时正在搬运桌案,张罗被褥。   一位矍铄老者领着三人参观这处宅子。   “三位郡守,此为前堂,之后是宿舍,再后为花园,最后仆从休憩之所,可供三位随从歇息。   左有庖厨,右有一处暖房,已经种了冬菜。   宿舍右为武场,左为文房,可论文演武。”   三人对此地都很满意。   比住在传舍要好太多,加之此地在闾右,也方便他们寻访旧友。   “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叶腾赞叹一句,对于这安排非常满意。   苍梧郡守带着几人去了演武场,打算补上今天的锻炼计划。   九江郡守则是去了书房,那将是四人为南境谋划之地。   “可有沐浴之处?”   “宿舍之内便有,郡守一观便知。”   两人绕过一处抄手游廊,便到了三座宿舍。   老者打开一处,叶腾只觉精神一震。   其内点着熏香,窗明几亮,其内墙壁粉刷得雪白,地上铺就素色地毯,又有软榻几张,非常舒适。   正常左侧是卧室,床榻柔软,窗户更是全为玻璃,封闭紧实。   左侧有书房,还有一处洗漱之所,装饰非常特别。   房子被墙壁隔开,互不相通。   但其内温暖,如同南境。   “此地非凡,不是常人可居啊!”   老者面色如常,“此为陛下专为外吏所改建,其中奥秘诸多,若有不懂,可查看几上手册。”   叶腾这才看见正堂几上有一本小册子。   篆书《现代公寓使用手册》   叶腾瞪大眼睛,这啥意思。   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了。   门外有仆从禀告,院内所有事务皆已准备妥当,可以正式移交。   老者便将一串钥匙交到叶腾手中。   “至此,老仆事务便已完毕,三位郡守若有事情,可去右邻告知,老朽与家仆们便住在那里。”   说完,老者便躬身告辞。   叶腾看着那一串钥匙,将其扔给了一边的随从。   “去请一下其他两位郡守。”   这地方不一般,完全不是大秦的住宅风格。   两个随从将叶腾的衣物,物品都搬了进来。   叶腾则是盯着那手册,看得入神。   三人在前堂商议了院子的管理工作。   他们的随从有五十多人。   除了几个亲卫,其余的分了三处。   苍梧郡的随从负责安保。   叶腾的随从负责院内事务。   九江郡的随从这负责采买,以及与隔壁那些仆从的交流。   一切安排妥当,天色已暗。   九江郡守便让人去外面买了一些吃食。   后厨锅碗瓢盆有些不一样,自己带的厨子不会用。   食物他们自然不想假于人手,还是自己人来的安全。   从老仆口中得知,外面街上有几处食肆,都有外带业务,便生了做饭的活。   “也不知道咱们那位小兄弟住在哪里,明日得去拜访一下。”   三人已知扶苏是国都人士,应该在此地有自己的宅院。   “明日他应当会过来寻我等,何必如此谄媚。”   九江郡手对于叶腾的话并不认可。   “此次多亏这小兄弟相助,以后他苏轼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们可得照顾着点!”   苍梧郡守盘腿坐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他还真不习惯如此高坐。   “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俩坑了你一样?”   还在研究手册的叶腾看着两人,举了举手中册子,“你们看懂了吗?”   两个捧着手里册子的人摇了摇头,“这座宅子有点不一样,就拿那什么自来水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水往低处流的道理,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三人谈论着关于宅子的诸多事物,外面看这宅子普普通通,内里却藏有大学问。   就连吃饭都没有放下手中册子,他们想要洞悉这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次日一早,便有仆人通报,言会稽郡守拜会。   第一次生出赖床情绪的叶腾掐了一下自己,瞬间清醒了一些。   昨夜钻研的太晚,导致子时才睡下。   扶苏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看着这充满未来感的装饰,才算明白父皇所言给这些人开开眼界是什么意思。   三位郡守收拾妥当,同时走了进来。   “三位睡得可好?”   叶腾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笑道:“还行!嗯……轼弟,你还年轻,可要节制啊!”   扶苏一脸懵逼,自己明明涂了些脂粉掩盖了虚弱的外表,这都被看出来了。   苍梧郡守和九江郡守倒是神清气爽,他们并没有叶腾的思虑,算是一觉到天亮。   这些方便的事物,用就是了,何必纠结其中奥妙。   两人倒是对一脸发虚的扶苏露出了男人都懂得表情。   “哎呀,羡慕年轻人,苏轼兄弟离家两载,妻妾恐怕……”   扶苏连忙止住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就朝着不过审的方向去了。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顶着熊猫眼的叶腾就问道:“可曾用过早饭?”   “未来得及!”   话题扭转,扶苏便松了口气,腹中倒不觉得饥饿。   昨晚的晚餐倒是吃的不多。   父子二人的交谈也未曾过戌时。   主要是父皇在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应该给瑾儿添个玩伴。   妻子王氏在席间瞬间就羞红了脸。   这不明显着是想抱孙子了。   得了皇命的女人实在太疯狂。   导致他鸡鸣时才睡下。   为了防止自己体力不足,这女人还专门命人熬了药膳。   所以扶苏并不怎么饿。   四人再次啃着大肉包子,随从自书房抬来了一张地图。   与其说是地图,倒不如说是一个木板。   只不过上面沟壑纵横,完全是大秦疆域的山脉起伏。   这是个半成品,除了如今三十六郡之外,周边地区是一片空白。   “会稽郡守,昨夜陛下可曾与你谈及他对南境的想法?”   叶腾吃饭利落,用锦帕擦了擦嘴,便打算开始干活。   制定方案还是要揣摩上意,找准方向,中枢对于他们的支持才能畅通无阻。   扶苏整理了一下思绪,便指着地图说道:“楚越之地,多水泽,当以水为路,勾连各处险要。   此为锁定要地。   以几点连线成面,广开商路。   南境生丝,陶瓷,茶叶才可从深山里走出来。”   秦始皇确实对南境目前的状况表示担忧。   目前唯一的办法只能暂缓施压,让商贸起来,有肉吃,有衣穿,便可缓解大部分矛盾。   相比于严苛的律令,真实拿到手的钱财要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这便是秦始皇的收人心之举。 第292章 钟楼测试   渭河横桥边。   巨大的塔状建筑耸立。   它是一个八角形结构,高有二十多丈,是目前咸阳城内最高的人造建筑。   上层外围搭建的竹架还未拆除,一些窗口的玻璃仍在安装。   章邯最近一直在这里,检查工地的安全。   戴着藤编帽子的工人正在搬运巨大的钢铁构件。   那是钟塔最高的平台上所用的观星装置。   它们是由太史和阴阳家观星一脉的人合作绘制。   由蓝田东室进行制造。   其结构十分精密,也是目前为止,蓝田东工所制造的最大块的机械结构。   整个钟塔并非只用来报时,最上层是个微型的观星台,是要架设最新的天文望远镜的。   “都小心点,别挤到手!”   指挥搬运工作的是公输合。   今天需要调试一些塔内的设备,需要他到场指导。   “放到升降台上!竖着放!”   几个健壮的男人将手中抬着用毛皮包裹的半弧形物品,将其放在了一处半开放的升降梯上。   负责操纵升降梯的墨家弟子扳动了一侧的把手,固定在一侧的滚轮开始转动,带动着几人上升。   钟塔占地有一亩,主体建筑却只有不到五丈方圆。   一道人工的水渠从塔底流过,巨大的水流声从下方传来。   这是整座灯塔的动力来源。   第一层有四道门,面朝东方的主门就有两丈多高。   如今大门还未装上,可以直接看到内部的结构。   最显眼的中间是一条自上而下的黑色的钢铁链动装置。   它贯穿整个塔楼,在中间留出的四方空道内运行。   在中间有一组巨大的齿轮组。   此刻正有公输家的弟子在操控巨大的扳机,来控制齿轮组的运行。   齿轮组一旁露出半人多高的黑色齿轮,此时正在飞速运转。   黑色的齿轮带动着滚轴的转动,正在将底层的水流力转换为机械动力。   汹涌的水流将埋在地底深处的水轮机带动,旋转的力量通过齿轮组控制,能够让其带动一层的几处滚轴上的锁链转动。   钟塔地面之上共有五层,有附着在内壁直通楼顶的阶梯,也有一个半开放的升降梯。   上下移动的对重装置可以带动成吨的物品上下。   中间链动装置为最上层的钟表提供动力,四个悬在半空石板是八面钟表的重锤,可以储存近半月的重力势能。   为钟表以及最顶层的天象仪提供对时动力。   塔楼的西侧有一处闸门建筑,这是控制上方水渠流量大小的地方。   通过蓄水放水,为不远的塔楼提供最原始的动力。   此刻负责整个水渠建造的疏泽面带着笑意,看着奔腾而去的水流。   这座不可思议的建筑终于在今天正式的全面调试了。   他拍了拍一旁小弟子的肩膀,指了指面朝西方的表盘。   安装完毕已有些时日的表盘上,原本静止的秒针就像是有了生命,开始了跳动。   “师父,真的动起来了!”   击面带着惊异的神色,抬头仰望着这座大秦最高人造建筑。   “真的动起来。”   疏泽感慨了一句。   他从到这里的第一天便被提拔成了这处水渠的总负责人。   给他的任务是在半年内建造一处有十丈落差的水渠。   水渠修建大秦有的是人才,可是听说大部分都被调去了南方。   那里有一处更大水利工程,需要举国之力进行。   渭河的在咸阳境内相对平缓,想要找这么大的落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需要筑堤蓄水,分段截流。   一看就不是能够半年能够完成的工程。   最少两年。   可是为了自己摆脱罪囚的身份,只能硬着头往上冲。   好在章邯给了他足够多的支持。   人手,配置,都是顶尖的。   水渠规划好的那一天,整个工程便同步开始建设。   这让疏泽看到了大秦工程人的干练。   不是能力,也不是对下层的管理。   而是整个项目确定后,便没有任何的迟滞。   从上到下,都有既定的目标。   各层官吏间沟通无比的顺畅。   这是在故国时他从未曾体会过的。   整段人造水渠有近五十里,修建了五个小型的蓄水水库。   十丈的落差并不都是都是通过这些蓄水池来完成的。   单是这座塔的地基就有五丈多深,其中还有一道深三丈的暗渠通往渭河的下游。   从水渠里有水流过的那一天开始,整个高塔的建设便加快了速度。   水轮机在如此落差的水流冲击下飞速的转动。   给以人力为主的建设者们带来了机械的力量。   升降梯一直从二层运行到了最高层。   这让初次使用机械动力的墨家之人完全掌握了这项技术。   钟塔从开始建设,到封顶,每一天都有大量的调试工作需要完成。   “师父,这是完工了吗?”   疏泽摇了摇头,这种表并不是能动就算完工。   听墨家那些人说来,今天只是初步调试,能动不是他们的目的,准确才是。   怎么才能算是准确,疏泽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真正等到整个工程完工,还需要一段时间。   “得到春天吧,你没看今天还有些物品需要装配。”   疏泽指了指那些用船运来的奇形怪状的物品。   “水动令!将作少府有令,看红旗挥动,便闸口全开。”   一个小吏跑了过来,冲着闸口上的疏泽喊了一句。   “听到了!”   他看了看二楼的窗口,那里有一座大窗,正对着水闸方向。   “诸位,准备一下,一会要开全闸!”   五道闸门如今只开了一道,水流并不算湍急。   这次开全闸应该是为了测试整个钟塔机械传动的能力。   不一会,不远处的红色旗帜晃动,疏泽当即下令。   “开闸!”   几十个汉子在堤口上搅动起绞盘,闸口的齿轮带动闸门上升,水流从那底部喷涌而下, 带起了一片水雾。   不一会,他便看到那原本平稳转动的钟表开始改变,原本缓慢的刻针开始转动。   顺带着时针也开始了移动。   当~   一阵悠远的钟声从塔内发出。   接着时针每到一个刻度,塔中都会发出一阵钟声。   “是报时钟!”   击小脸激动的通红。   窗口没有发出放闸的旗语,测试也没有就此停止。   悠扬的钟声不断地传出,飘荡在咸阳的上空。   直到八组钟表全都鸣响一遍,二楼窗口才传来放下闸门的旗语。   等到闸口放下,便又有人跑来。   “今日测试结束,水动力运转正常。水动令,将作少府要你去一趟塔楼!”   “唯!” 第293章 三十腊祭   钟声似乎仍在回荡。   咸阳的人们则在欢快的迎接秦政三十年的腊祭。   一国之主的始皇帝早在半月前就离开了咸阳,带着群臣去了雍城(今陕西宝鸡凤翔区)。   由咸阳沿渭水西去三百里,是秦之故都。   雍城祭祀自古有之,非秦所创,而是由周沿袭而来。   只不过周王室东迁后,在雍城的祭祀便废弃了。   后来秦国兴起,打跑了戎狄之后,便重新开始了祭祀。   直到秦始皇一统天下,在雍地的祭祀便成了最隆重的国事。   浩浩荡荡的车驾西去,引得了全城的轰动。   有经验的老人一眼便看出今年的祭祀必将十分隆重。   因为这车马旗帜,只比开国祭祀小了一点。   皇帝有皇帝的祭祀。   黔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   打扫庭院,修房补窗,熏鼠驱虫。   有人酿酒,有人熏肉,制作新衣。   旧日似乎从这一天彻底结束,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将是新的一岁   巡视了一遍水渠的疏泽交接了自己的工作。   他成为了将作少府手下的一名小吏。   官职不大,但是在闾右也有了一处小宅子。   本来以他的能力应该会分到都水府下。   但章邯留下了他,说是在将作少府这里能够发挥其最大的作用。   小宅子不大,应该是专门为国都小官吏建造的,跟乡里间的黔首房屋一样。   左右各两间偏房,堂屋间。   只不过这小院有处后宅,有五间小房。   房屋是砖木结构,算是富户才能建起来的。   疏泽只有居住权,但没有拥有权。   小院应该很久没有人住,枯黄草木满院。   带他来的小吏将钥匙交给他了,便告辞离去。   漂泊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秦国的国都有一处安身之所,这让疏泽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师父,咱们以后就住这吗?”   击将自己腰间的竹牌放了下来,瞪着眼睛看着这处房子。   “嗯,如果师父没有其他事务,咱们以后应该就住这了。”   “哇!太好了!”   击便向着小院冲了过去,一会便淹没在枯草之中。   “别光顾着玩,你去上林学宫一趟,去请咱们那什的人过来。过几天就是腊祭,正好大家一起终岁!”   “好嘞!”   沾满了碎草的孩子从枯草中又冲了出来。   恭恭敬敬拜别了师父,笑着跑了出去。   如今击也有了第二代照身,这代表着他的户籍已经从故地改到了咸阳。   这小子起初还不愿意,说是等征役结束,还得回家。   不过疏泽给他做了主,回家可以,户籍要留在咸阳。   这是得来不易的机会,他们师徒二人半年风餐露宿换来的机会。   “唉,忘了让这小子去雇些力夫来,打扫一下庭院。”   疏泽在邻居家借了镰刀,自己便清理了起来。   好在院子不大,一个多时辰便清理完了。   打算取水清洗一番,结果一看水井里连麻绳都没有。   这才想起打开各个房子查看。   除了墙壁,蛛网,里面什么都没有。   “真就只给个宅子。”   疏泽吐槽了一下,转到后院,这里院子更小,前后不过十步。   也是杂草丛生,不过屋子倒没有漏水的痕迹,地上还铺着石砖,很是干净。   疏泽打算请来自己那一什的人,打算将他们纳入自己的户籍之下,都是些囚徒,没犯太大罪过应该可以成为隶臣。   如果他们有自己的打算,也可以让他们回归故乡,也算不枉同棚而眠一场。   “师父!人来了!”   疏泽应了一下,这才来到前院。   “我等拜见上吏。”   八个身穿干净褐衣的老少纳头便拜。   疏泽赶忙拦住,“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   几人年岁最小的都比自己大,不能让他们这么拜自己。   击连忙帮着自己师父拉这一群人。   几人这才站了起来。   “马上是终岁,我们师徒也有了一处安身之所,这才请诸位前来,还望不要在意我这么晚让你们脱离牢笼。”   “哎!您可别这么说,能记得老几个就可以了。我们还怕从工地过来,会让你为难。”   “我师父现在是秦吏,只要是按着律令来,没有人敢为难。”   击说着一脸自豪。   疏泽则按住了自己徒弟的头。   “小院荒芜,什么都没有筹备,还需几位帮帮忙才买一些日用,咱们一起在这院内过腊祭。”   “彩!”   几人哪能不愿意。   虽然那草棚子的环境改变了不少,可是这冬日还是冰寒难忍。   这几日已经开始休工,工地里的人聚拢在一起组织了一些活动。   很热闹,但也比不上这小院子来的安心。   这一下就忙碌了起来。   几人出去采买,几人便帮着清理那些枯草。   都被打成了捆放进了东房,这里有处土灶,这些草木也可用来煮饭。   前后忙碌了两天,小院真正成了能够住人的地方。   后面的四间屋子摆上了床榻,还各买了洗漱用品,灯烛火炉等日常用品,算是八人的住处。   一间屋子改成了仓库,放了些食物,用具。   疏泽住进了堂屋,西屋成了击的房子。   小院整治好,疏泽领的工钱也花去了一半。   半年工钱,加上最后赏钱,已经过万,一番采卖,去了一半。   果然是“国都居,大不易。”   腊祭这日便在忙活间到来了。   他们在咸阳并没有亲朋,十个流落在外的役夫和罪徒,在各种意外下成为了聚集在一起的亲人。   腊祭前三日将作少府便停了公事,正式休沐。   腊祭当日,疏泽去了拜见了章邯。   章邯对于疏泽的拜访很意外,听闻他已经住进了闾右的吏员小院也很开心。   收下了疏泽送的腊鱼,还给他一个赤色的锦囊。   说是今岁流行的回礼,让他回去再打开。   疏泽便将自己那几个工友的事情说了一下。   章邯则让他照律令办事,可以转为隶臣,但之前要查一下几个囚徒的犯罪记录,如果是重罪,则不能为隶臣。   至于役夫,如果役期结束,必须回归故里。   不过若是像击一样愿意留在咸阳谋生,也可以挂靠在疏泽户下,成为仆从。   疏泽拜谢后,便回了小院。   打开那红色锦囊,便看到里面躺着几枚金币。   这是新的岁币,制作精美,一枚可抵千钱。   “师父,你去哪里了?怎么一下得了这么多钱!”   “去了一趟上吏府上,说是回礼,不想竟是如此多钱。”   疏泽将一枚金币放到了锦囊中,笑着递给了自己的徒弟。   “这锦囊送你了,可别乱花!”   “谢师父!”   “好了,去叫几位叔伯过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他们!”   疏泽将自己问到的事情告诉了几人,任由他们选择。   几人道谢不止,能够成为一位小吏的仆从,也是不错的选择。   腊祭这日,一早便飘起了雪花。   院子里便忙碌了起,洗肉切菜,烧火做饭。。   疏泽本想着能够在外面订几席,可一问才知,全都订满了,没有虚席。   只得自己在宅子里忙活。   好在几人中间有过做庖厨的,手艺倒还可以,烤羊,炙肉,炖菜,蒸鱼。   一番操作倒也凑了八个陶盆。   夜晚的正屋内温暖如春,窗外雪已经积了一层。   疏泽举起了手中的陶杯。   “诸位,今岁齐聚在此,只能叹世事无常。新岁将至,我以此酒敬诸位。祝愿新岁安宁,诸事顺遂!”   说完便一饮而尽。   “彩!”   小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喝彩。   一时相互祝愿,欢声笑语不断。   此刻的咸阳,白雪飘飞而下,各处灯火间,举杯共庆者,皆都有笑颜。   秦政三十一年就这样悄然来临。 第294章 一些遗物   广袤的天际布满星光。   宿枢已经在这处莽荒之地看过了一载的时光。   送他来高原的商贾已经在一处叫客木(今西藏昌都市)的古城返程。   再往里是他们不想再踏足的禁区。   宿枢在客木城待了一段时间,在初春的时候重新出发。   他跟随的是一个游牧的家庭,打算一路寻过去。   找到那处吉雪沃塘。   他已经没有了一丝中原文人的模样,头发和胡须纠结在一起,脸已经被高原的紫外线晒成了深红色。   身上的裘衣也沾满了泥土,整个人像是一个乞丐。   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牧人的迁移。   只能依仗着自己怀中的长剑,以及在一处牧人家中领养的獒犬,沿着羌人们指点的道路走在高山万壑之间。   除此之外,还有寒风,暴雨,与荒野的凶兽。   让他坚定不移的唯有头顶无边的星光。   “汪汪!”   院子外传来犬吠。   宿枢看了过去,一串火把的光束,在朝着他生活的这处小院移动。   已经来这里几天了,这群人每天都来探望,为首的是此地的一位部族的首领。   得知宿枢的身份,非常的尊重,将部族的一处非常好的石头房子让给了他。   这处简陋的石头房子确实十分的简陋。   比他在雅拉王处的居所还要简陋。   可是这里已经是此地最好的房屋。   “尊敬的智者!”   那位穿着还算整洁的中年男人声音浑厚。   宽阔的脊背让人能够联想到熊罴。   如此壮硕的人却微微弯腰,用他们特有行礼方式跟宿枢打了个招呼。   “吉曲王,为何深夜过来?”   宿枢回礼,然后有些疑惑,这位自称吉曲王的男人每次都带着礼物过来,只不过每次都是中午的时候。   “我们的勇士找到了中原人的遗物,特此来告知智者。”   “遗物?”   “拿上来。”   吉曲王用雄厚的声音吼了一句,身后立即有人拿上了一包东西。   包裹这些东西的是一个破损的锦袍,看上面的花纹,明显是中原样式。   “这是……”   宿枢接过布包,心中有种莫名的触动。   他知道有一队人已经在他之前来到了高原。   并且知道他们的目的,那便是前往雪原之外的地方,取得一些中原未有的事物。   “我们的勇士只发现了散碎的尸骨和破损的衣物,以及一些没有被破坏的东西。”   宿枢打开了包裹,看到了一些还沾着风干血肉的白骨,还有一些衣服的碎片。   唯一还算完整的是一个铜制小印,上面只有一个小篆的“清”字。   其余的便是一些沾着灰尘的像是种子一样的事物。   宿枢在脑海中掠过许多画面,终究还是未与自己印象中任何种子对上号。   小心挑出来这些物品,大致看了一下应有四五种。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干枯的“花”。   跟宿枢见过的其他花不同,这花沾满了尘土,有一些花瓣还已经掉落。   这个枝子上只有四五朵。   花瓣只有手指大小。   “织贝?”   宿枢越看此物越熟悉,便知道想到了尚书中记载的一段话:“岛夷卉服,厥篚织贝。”   其中记载的织贝便如眼前此物一般。   他取出了一瓣,揉搓开来,果然可以成线。   没想到尚书中的记载竟然是真的。   吉曲王并没有打扰宿枢的查看。   他之前招待过这遗物的主人。   那是一群坚毅勇敢的人,越过了无人的旷野才来到此地。   还赠送给了他很多新鲜的物品。   十几个人的队伍,不知道在神圣的高山间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他部族的勇士巡视边境的时候,才只发现了散乱的尸骨。   他有些想不明白那样豪迈的人为何去寻死,那可是神明的禁地。   那人终究没有活下来,被神明放出的恶兽吞噬了血肉。   “多谢……”   宿枢跪坐在地上,朝着眼前的物品拜了一下。   “智者,此物……”   宿枢站了起来,看向吉曲王。   “我可以答应你教授中原的学问!”他顿了顿,然后又道:“以你为这位我素未谋面的同……同乡收殓尸骨,应当受我一拜!”   雄壮的男人,黑红色脸上已经绽放开了笑容,两个有力的臂膀伸出,直接托住了将要下拜的宿枢。   “智者莫要如此,这位勇士也是我敬仰的人,能够收敛这些物品,也是我应当做的事情,就算你不在此地,我也会将其以吉曲的礼节埋葬!”   宿枢脸上带上了笑容,洁白的牙齿在夜晚十分显眼。   “今日天晚,明日一早本王便派人来请!”   宿枢点了点头,送走了吉曲王。   再看向这一堆遗物,喃喃开口。   “我会把你……你们带回大秦!”   夜风吹拂,趴在一旁的黑色獒犬蹭了蹭主人的腿。   “当然,还有你!”   宿枢揉了揉自己的伙伴,笑着出声。   此一日早,宿枢换上了中原士子的装束。   除了已经晒红的脸,那种来自文化的气息,顿时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连院中的大狗都歪了歪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变了模样的主人。   这无疑是场盛大的聚会,也不知道这位部落的首领如何这么快就聚集了这么多的人。   换了模样的宿枢让吉曲王眼睛发亮,心中暗自赞叹,这才是中原智者应有风采。   他本来想着让人帮忙给宿枢收拾一下,换一身新袍子什么的。   如今这从来未曾见过的装束,比他预想到要好很多。   俊美的脸上带着高原紫外线洗礼后的颜色。   让那些暗自瞧来的高原少女们小鹿乱撞。   如同天人一般的风采,是她们从来未曾在高原男人身上见过的。   “怎得,不认识了?”   宿枢看到正在直直发愣的吉曲王,笑了笑。   后者连忙躬身。   “智者百变,本王一时失神!”   “这是中原人的装束,当然不是全部。我虽被你拜上王师,但不会忘中原人的身份,日后助统治诸部之后,我还要回国都复命。”   宿枢知道这位王的野心,在这处艰苦的高原上,有着诸多的部族。   严酷的环境让这些人为丰美的土地常年争斗,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   “今日拜智者为王师,部落之人便由王师安排!日后若统治诸部,本王定当派勇士百人,送王师回归秦都!”   “一言为定!”   “今昭告部落诸人,若违此誓,万矛穿心!”   雄厚的声音震荡在这广阔的蓝天之下。   宿枢仿佛看到一个威严的王者,将在此地诞生。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第295章 子午谷南   由关中到汉中需要越过一座横亘南北的山岭。   在秦一统前,这里被称为昆仑。   而现在秦人更喜欢称其南山。   南山很大,身处其中的子婴感受颇深。   此刻站在汉水江畔,子婴更加感受到秦始皇要重修子午道的决定是多重要。   “平准令,为什么陛下要修建子午道,不是重修褒斜道?”   子婴看了这位汉中郡的仓吏,笑了笑,“子午、傥骆、褒斜、陈仓,唯有子午道可以直接由咸阳南下。”   这个理由显然不是很充分。   其实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陛下想在找一条由秦入蜀的路径。   子午道在越过秦岭,到达汉水后继续南下,后世有一条非常有名的道路。   荔枝道。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条皇帝为口腹之欲修建的道路,给后世的川陕地区沟通带来了便捷。   秦始皇则看到了由咸阳直通巴郡的重要性。   子午道修建是前期的工程。   这次陛下的要求很高,要能过两架马车。   同时给了子婴调用蓝田密库的权限,可以用火药开山。   子婴带队,亲自勘探后,方才知道在群山修建道路的艰难。   当然他们需要在验证火药开山的可行性后,在做后期工期预算。   仓吏陪着笑,心中却不怎认可这位上吏的说法。   不过既然是陛下有令,他们这些底层的吏员便只得死命去干。   只不过不知道这条道路上又要死多少人。   “汉中郡的各大商贾都告知了吗?”   “皆已告知,这群人听闻平准令到了汉中,都欣喜非常,要不是您压着,恐怕早都挤到府门前围观了。”   “三日后,让他们到此地来,有笔生意要跟他们谈谈。”   呼吸着此地温润的空气,子婴沉声说出了一个期限。   高调宣布自己的到来,却在一处偏僻的小乡待了近半月,谁也不知道这位平准令在这里能有什么生意。   这里虽是子午谷的出口,却并非是子午道的出口。   没人知道,之后的子午道会在中间一分为二。   而这子午谷南口,就是新道的出口。   道路的修建需要商贾的参与,这将是一件影响颇深的大事。   选汉中,是因为此地对咸阳乃至大秦都是一处十分重要的地方。   此地扼守四方,是西南,乃至整个大秦安定重要之地。   汉中因其在汉水之中而得名,肥沃的冲积平原养育了大量的人口,也是使其能独自成一郡的原因。   咸阳需要跟此地有更加密切联系,就需要一条常年畅通的道路。   沿路配置驿站,让商贾、邮人、军卒可以通畅无阻。   和国都不同,翻过秦岭后,气候便变得湿润,谷中的云雾凝聚变化,给此地带来了大量的雨水。   这也会造成修建道路的阻碍。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在细雨如织的一天,一些身着绸缎衣物的三十个人聚拢在乡里的小院外。   道路有些泥泞,很多人准备的崭新皮靴都沾上了泥点。   细雨如同雾气。   子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这才出门来。   在一群人的簇拥中,走向了那群商贾。   “我名子婴,是大秦治粟内史的平准令,想必诸位已经知晓。”   一群商贾面带谄媚,“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带着汉中口音的雅言回应还算是整齐。   他们怎么能不知道,这位新升的平准令是如今大秦商律的编纂者,是统筹天下商贾的中枢之人。   同时还是如今陛下的侄子。   年前刚刚升任平准令,便跑到了汉中来。   说不带着始皇帝的命令,根本没有人信。   “我来此地,是为了诸位商路顺畅,打算将这子午道修成可容二驾并行的大道!”   子婴很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这群人之前是知道陛下有开子午道的想法。   只不过要建并行二驾马车的道路,那得费多大力啊!   这崇山峻岭间,可不同关中那种遍地黄土的地形,山石遍地,难以撼动。   不然也没有一种名叫栈道的道路了。   看着众人凝重的神情,子婴笑了笑,“昔日秦卒入蜀,用石牛粪金之法,让贪婪蜀侯堑山填谷,以成金牛道。   如今大秦再没有像蜀侯那样愚蠢的人,所以子午道需要携众人之力修建。”   好嘛。   张口就要钱了。   “这是件恩泽一方的事情,我等定当尽力!”   见有人表态,其人只得应和。   万一被这位看到了,以莫名的由头,将自己的产业查封,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你们无需这样的表情,我也不会让你们以公益的由头捐献钱财。   今日来此,是想告诉诸位,子午道修建由将作少府引线,将这项工程包给了平准府。”   这下有人立即明白了过来。   这位平准丞手里攥了大把的钱财。   而召集他们来,就是要撒钱。   “我等任凭平准令驱使!”   已经有人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兴奋的叫了出来。   山雨暂歇,阳光从云间透了出来。   驱散了寒冷的感觉。   气氛十分的热烈。   “但有一个条件!”   子婴举了举手中的一沓图纸,这是他带着人一路走来测绘的建造路线。   “这条路有个时限,一年之内必须完成。”   “一年!”   有些人已经暗自盘算了起来。   子午道少说得有三百里,以子婴的标准,三百里山路,以他们这群人的手段来看难如登天。   “一年时间!平准令是打算将这三百里的子午道都交给我们?”   “你们只有一半,岭北是由咸阳的商贾们筹建的。”   子婴解释了一下,以他们这群人的财力,来修一百五十里路,绰绰有余,他还可以筛选一些比较有财力的人。   这下到合理了,三十多人,一家五里还是能够完成的。   只不过接下来的话让这些人又提起了心了。   “一百五十路,分了三十段,所以这次只有三十个名额,你们需要证明有能力拿到这个名额。”   “如何证明!”   商贾们问出了主要的问题。   子婴便让人将手中的纸张散发了给了众人。   上面是一个表格。   标题是《五里山路综合成本统计》   下面的内容非常多。   有许多成本连这些商贾都不知。   “给诸位一个月时间,将这表格内的成本统计一下,我会选出三十个成本最低的人参与这次道路修建。”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玩法! 第296章 巡视仓吏   大秦内史有二十八个县。   萧何先去了汧县(今陕西陇县城关镇)。   渭河蜿蜒流淌在背靠陇山的小城外。   这里隐约还能看出旧秦王都的模样,生活在此地吏员有种老秦人质朴坚毅的性格。   这里是秦都的西门,西出便是陇西郡,北上便是北地郡。   除了有大片的良田,还有优良的牧场。   老秦人便是依仗这片草原,由为周天子牧马之民,渐渐变为雄霸一方的诸侯,最后一统天下。   此地为秦人发源之地,秦始皇也曾多次来此巡查。   “此地是本吏的第一站,是个好的开始。”   萧何对于此地的粮仓官吏很是认可。   仓储的粮食储存与出纳都记录的十分详细。   “鼠害多否?”   萧何看着正在晾晒的粮食,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仓中多养狸猫,倒是能防止鼠害。只是此地气候多变,水涝,冰雹时有发生,多少会有些损失。”   萧何看了粮仓所处,排水做的很到位,只不过仓储的屋顶瓦片多有碎裂。   “此事上报县里,先将仓顶的瓦更换。这种瓦片不适合作仓储使用。”   萧何记下情况,对于水泥建造的粮仓多了一些期待。   “此地收缴存粮如何?”   那仓吏摇了摇头,“今年很少有黔首存粮,都在旁观。”   萧何点了点头,“无妨,此事不是急切可为的事情,切不可用强。”   从粮仓出来后,便到了一处集市。   各色的商品混杂,有很多都是来自陇西地区的物品。   经由此地发往国都。   农肆的人早早就等在门外,引着萧何入内查看。   这是一间不大的院子,其内物品摆放整齐,多为农具,夹杂着一些农货,不过一看就是买来充门面的。   “这农肆好整洁,比治粟内府的正堂还整洁。”   几个小吏都面面相觑,谁见过治粟内史的正堂啥样啊。   不过这口气听着也不像夸奖。   萧何查看了几样物品,摇了摇头。   “让你们做生意果然不行,这农肆是为了本县乡里的黔首农户所建立的。你们应该去看看他们需要什么,贩卖什么。而不是做一个样子,给我看!”   萧何淡淡说着,手中的炭笔却没有停下,将这里的事情如实记录。   “唉,太仓令您有所不知啊,我们也去了各处乡里,家家户户根本不缺农具,想收些农产,他们都自己在集市上买卖,也收不上来啊。”   萧何笑道:“为何有农肆?是为农人所立。其可以是处大市场,有买有卖。   不一定非得吏员去运营,你们可以在乡,在县,划出一片区域,让那些游走在各乡里的货郎在这片区域里自由交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租赁个院子,报几个吏员,将门一关,守着这些死物。”   “这……”   几人低头细想,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先做起来,如有问题,可书信于我,国都又不远,一日便能给你们回信。”   “唯!”   众人不由得敬服,这位是个干实事的上吏。   性格温和,又有条理,可不像一些上吏动不动就律令压人。   离开了农肆,萧何就沿着渭水南下。   途经雍县被秦始皇派人拦了下来。   邀他参与雍都祭祀。   盛大的场面让他震撼不已,那些一车车倾倒下去的食物,却没有让他感到有丝毫惋惜。   毕竟在心中,始终对天地有着浓重的敬意。   “汧县如何?”   腊祭之后,秦始皇单独见了他一面。   谈及汧县的见闻。   萧何如实讲述,秦始皇只是微微点头,没有给出自己的建议。   一些事情都需要摸索,他们都是探索者。   “接下来要去哪里?”   萧何道:“去看看陈仓。”   “那朕便不留你了,等你巡视完内史,再找朕聊聊关于太仓以及农事的规划吧。”   告别了秦始皇,萧何便直接来到了陈仓。   其实雍县、陈仓县、以及虢县都相隔不远。   因为陈仓此地是陈仓道关口。   是关中至汉中的要道。   秦自收复蜀中,来往运输皆处于此。   物流繁茂,不是汧县可比。   同时也是各方势力混杂之地。   仓储规模颇大,一些来自蜀中的田赋,大部分暂存于此。   这里的仓房极多,管理的也非常严谨。   萧何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勉励了一番手下官吏,便查看此地农肆。   这里的吏员倒是聪明,直接将现有的集市划分了区域,将涉及农事的商贩统归于一处,走在其中的萧何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才是农肆该有样子。   在此地待了几天,萧何一行继续东行,路过了郿县。   此地是斜水与渭水交汇之处,南面便是连通汉中的褒斜道。   此地为西周发源之地,北方不远便是传说出现过凤凰的岐山。   郿县的官吏很热情,向萧何询问祭祀的盛况。   萧何如实描述,一干人听得称颂不已。   “陛下还没有定下回国都的日子?”   “今次陛下心情很好,应该会在雍都多留一些时日。”   此地同陈仓一般,也是一处重地。   除了往来繁忙的褒斜道,每年都能迎接陛下一次。   自然没有人敢怠慢政事。   萧何觉得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收获,便直接北上,去往内史北境的漆县。   冬日的寒意在这里还未消退,干燥的天气让对此地仓储区的防火问题格外关注。   “太仓令亲自前来,是我等荣耀之事,此地干燥少雨,粮仓少有腐坏。”   萧何看着提着库房一侧挂着的煤油灯,点了点头。   “干燥之地,多发火灾。你们夜间巡查,这煤油灯可还够用?”   这仓吏顿了一下, 看着萧何那平淡的目光,才缓缓躬身道:“太仓令,小吏不敢隐瞒,确实不曾配置完全。”   “你倒也坦诚,可去县邑申请,防火不是小事!”   “唯!”   见萧何并未发火,这仓吏心中松了口气。   到了农肆一看,萧何却仔细了起来。   这地方不同于前面几县。   农肆开在街角,几个门敞开,一些黔首进进出出。   几个吏员正在忙碌,计算着这些黔首手中的物品。   萧何看了一下,都是一些采来的山货。   还有一些动物的皮毛。   “倒是很忙碌!”   “每到开春便是这样,大冬天的存了一季的山货,手工品都拿出来了。”   负责此地的小吏很平淡,有条有理的跟萧何讲述自己的经营之道。   几人跟随此人来到后院,看到码放整齐,分类齐全的货架,萧何笑了起来。   果然,人才在哪里都会发光啊。   绕了一圈,总算遇到个可用之人。 第297章 家事国事   腊祭的休沐日有二十日。   等到春分之后,国都才恢复了往日的繁忙。   因为他们的君王回来了。   祭祀的盛况早在腊祭的第二日便被张贴在了月报栏上。   图画内容占据了整个版面,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各处传舍通往广袤国土的各个聚集之地。   新一岁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公子没去太可惜了,那场面之盛大,也就立国之时可比!”   蒙毅来了扶苏府上,以探病为由,想要询问一些事情。   “月报之上可以窥一二。”   扶苏笑了笑,此次祭祀他托病未曾前往,而南境三个郡守皆都去了雍都。   蒙毅回来之后,便来了扶苏这里,讲述了一些关于祭祀的事情。   扶苏见他眉间隐有思虑,想必另有他事,便问了出来。   “毅兄面露忧虑,可是有其他事情要问。”   蒙毅闻言,脸上露出难色。   “毅此来,想代母询问我那兄长,何时能够归家一趟。”   扶苏见他面色带着忧虑,便沉声问道:“伯母有疾……”   蒙毅点了点头,“自父逝去后,便日益憔悴,这些日子思虑日甚,时常念叨兄长。”   扶苏忙宽慰一番,随即叫来仆从,取了纸笔。   “我立即书信会稽郡,让其请命归国都。”   蒙毅面露感激,却阻止道:“恐误国事,公子归会稽后再让他回来便可。”   “能让恬兄多陪伯母,也能解思念之苦,兴许还能对病愈有些帮助。”   说完便提笔写就一封急信,令家仆送去驿站。   蒙毅感动非常,就要行大礼。   却被扶苏拦下。   “其实有时我时常羡慕毅兄,能够常伴父皇左右。”   蒙毅看着这位公子,瞬间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能够常伴陛下,是毅之荣耀。”   “此次离开,恐有几年不能再来国都,父皇他……毅兄切勿让他涉险。”   扶苏认真的看向蒙毅,他记得很清楚,后世历史记,秦政三十一年夜游咸阳至兰池遇险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不好明言,只能让这位父亲的护卫首领,能够让他有所警觉也算好事。   蒙毅眼神闪烁,“公子此言是说?”   有神人预言后世之事,蒙毅多有耳闻,只不过具体内容知晓这些事情的人都讳莫如深。   这是大秦高层最禁忌的秘闻。   “多注意便可,身为臣子,自不能触怒君主。”   “多谢公子。”   说完了正事,扶苏便聊了一些关于蒙恬的趣闻。   听得蒙毅哈哈大笑,言道自己母亲听到这些趣闻,思念可去大半。   两人闲聊一会,话题便逐渐回到国事之上。   “治粟内史这一变,朝中诸臣可是有些惶恐不安啊。”   蒙毅微微感叹一声,颇有种怀才不遇之感。   “此话怎讲?”   扶苏就不在朝堂,对于这些朝中变化也是听父皇讲过。   此次蒙毅来到,他定人要问问这位亲历者如何看待这些变化。   “陛下重任青壮之人为朝中九卿,很多人都在担忧大秦又看上了谁家的地盘,要去攻略一番。”   扶苏笑了笑,“北方百族之地,五岭越地,河南地,这几处地方必为我大秦疆域。”   蒙毅看了看扶苏,发现这位以往有些怯弱的公子,此时展露出的神态颇有杀气。   脸上不由得露出赞赏神色,“公子有意让这些地方成为秦之郡县。”   扶苏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看父皇的意愿吧。”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在向下说去,这就涉及到储君之议。   如今那个牌匾上的锦盒内,藏着谁的名字,他们两个不便说出来。   蒙毅则转移了话题。   “战事起,必然有人立功,旧臣的位子便要让贤。”   扶苏点了点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农头和如今上林学正那般潇洒让位。   这便是问题所在。   为了稳住目前的状况,自己的父皇对一些功勋之人的位置不能随意调整。   同时也要优待这些人的后人,一些吏员位置,也要给他们分润。   若想安稳,款待下属,是必要的手段。   不然一但再遇危机,谁还会拼命往前冲。   只是这样的话,便又难免出现新的问题。   新旧之争在所难免。   “这会是一直存在的问题。”   扶苏给了个结论,然后又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哦?公子有改变这种情况的法子?”   扶苏笑了笑,“这法子我不敢说,你回去之后,父皇若问起,兴许会告诉你。”   蒙毅见扶苏如此,也就不再追问,想必又是什么惊天的动作。   “农乙手段不错,这次更是大出了风头。整个治粟内史焕然一新,是目前所有九卿之中最能做事的。”   “子婴兄长,萧何,这两位腊祭之前就下了县乡,那些依仗自己过往功勋的人恐怕正在看笑话吧。”   “也不见得,听闻宗正府也开始了调整。”   扶苏有些意外,“宗正府?”   “此事是陛下同我闲谈时提及,皇族之人若想得朝廷供奉,也要有所付出。”   扶苏笑了笑,知道这是父皇拿年前那事,准备重整宗族子弟了。   这似乎是暴风雨来的前兆。   “齐家……”   扶苏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蒙毅一愣,随即便明了。   齐家,治国,平天下。   重整宗族,显然是为了之后的事情。   “若真能做成此事,勋贵之人便不可能再无动于衷。”   以身作则,身为皇族都没有了躺在功劳簿上享受的权利。   这些依附皇权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躺平。   当然这也会造成一个问题。   怎么获得这些人的支持。   “毅兄可也是勋贵。”   扶苏笑着看向蒙毅,“没有怨言吗?”   蒙毅被问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扪心自问,怎么无有怨言,蒙家几代征战,不也是为了后人可享功勋。”   说着蒙毅却摇了摇头,“可是这么下去,国必腐坏,后人又能享几代功勋呢?”   蒙毅的坦诚让扶苏敬佩。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毅兄这样想。”   权力的诱惑,会让很多人沉沦。   活得越老,则越怕失去。   这一切都需要有一个人以身作则。   那就是所有权力最上面的那个人。   “这也是陛下任用新人的原因吧。”   扶苏默然,现今也只有这个办法。 第298章 宗室变动   宗室的力量是皇权的体现。   重新分配之后势必会引来关注。   但是没人敢说什么。   年前被扶苏撞见的事情成了压制他们说话的借口。   以陛下现在的强势,谁也不敢阻拦。   在外边活蹦乱跳的两个年轻人始终在给他们提着醒,没了你们,大秦的吏治不会崩塌。   内史嬴腾看着一群嬴氏的老人和几个外戚,眼神中有了一丝厌倦。   “老夫已经将自家重孙儿送去了蓝田,你们不该来让我劝告陛下。”   “兄长,您那孙儿才七岁啊!”   众人一惊,这位老兄可是真狠啊。   “我还打算将内史之职让贤,陛下已经允许了。”   众人心死如灰。   “别想着逼迫君王,如今的陛下受神人庇护,尔等顺从皇帝之命才是兴盛之道!”   “我等自不敢作此想。”   一群人悚然,这话也是能随便开口的。   “昌武侯差点身死域外,诸位难道不知?还想着凭借以往功勋作威作福?   大秦统一了天下不假,可是我嬴姓之人的太平日子却还没有到来。   陛下这次可都提前说了,为了嬴姓能够万年,所有的子弟都要成为贤能之人。   诸位,这是大计,不是陛下为了一己私利。   是为了嬴姓之未来。”   嬴腾目光灼灼,其实年前那件事情发生后,陛下曾和他有一场长谈。   嬴姓宗族不能就此躺平,无论是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家,还是传承新的知识。   宗族的人始终是秦始皇的后盾。   当然这句话是陛下情真意切时吐露的心声,让老人家着实感动了一番。   作为宗室之中的最年长的人,一些宗族的问题都会由他出面处理。   秦始皇能将内史交于他管理,也能看出对这位的信任。   所以这次对宗室的调整,第一个得知的就是他。   之后老人也想了很多,自然能够看到陛下的良苦用心。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长远的眼光,得知这件事后都聚拢在了他的府上。   想着由这位领头,跟陛下谈一谈。   这下没得谈了,一番话说出来。   谁敢断送嬴姓的未来。   “你们各家的孩子各家都清楚,那群小崽子的德行,你们觉得能够承载尔等的荣耀吗?   历代嬴姓之人,多少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现在你们舍得将自家儿孙送去军营吗?”   看着一片静默的人群。   老人从矮榻上站了起来。   “陛下能,公子高在琅琊以士卒身份参与围剿海盗。公子将闾在东北苦寒之地与百族交涉。   年前诸多公子公主都被送去了蓝田。   诸位,醒醒吧,不要让你们那群儿孙失了秦卒锐气!”   众人皆都默然,最后这一番话确实让他们有了些警醒。   陛下做这些事情为了什么呢?   “我回去就将那臭小子送去咸阳!兄长说的对,不能让这群小崽子忘记咱们嬴姓也是苦过来的!”   有人起了头,自然就有人响应。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这场宗族内部的改变,已经从现在开始了。   春耕的时节,咸阳的人们发现一群或大或小的孩子聚拢在了横桥边的港口。   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妇人抱着那些年幼的孩童痛哭流涕。   有好事的黔首站在石桥上议论纷纷。   “这是干啥子呢?”   “不知道吧,这是送子参军呢?”   “参军?去哪参军也不能要女孩啊!”   “嗨,听说是去蓝田的学生。”   “哟,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看着场面都是那些贵族吧!”   ……   热闹没有持续太久,几艘楼船便在港口靠岸。   那小孩便排着队上了船。   这件事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这群孩子去了蓝田,代表着秦始皇对宗室的变革已经没了阻碍。   扶苏将窗帘放下,神情平静。   车驾正前往章台宫,他们南境四郡关于之后的南境治理给出了一份方案。   这次面见陛下之后,便要离开。   章台宫大殿内,秦始皇正在看着一个名单。   那是宗室所有孩子的名单。   “这群孩子给了工学,之后就要麻烦几位了。”   久未露面的工学三巨头齐聚。   匠承、相夫厘、公输合同时拱手。   “必不负陛下所托!”   秦始皇点了点头,“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孩子,朕希望之后这群孩子能够褪去娇气,能真正成为墨者。”   秦始皇对于宗室的要求便是能够成为吃苦的人。   墨者便是这么一群人。   节用,不只是说说而已。   “陛下放心,入工学者会成为墨者。”   相夫厘神态自若,负责教学的他已经拿捏了诸位公子公主,这群宗室的孩子在娇贵,到了蓝田东工都是黔首之子。   “过几日便是钟楼对时,朕很期待。”   三人此来不只是为了工学的学子,还有大秦钟楼的正式运行。   这个凝聚了目前所有技术的高端产物,身为工程技术人员的几位都不想错过。   “一切皆都就绪,只待陛下亲临!”   手持如今大秦最准确时间的陛下,可是他们此次对时的重要一环。   定了对时之日,三人便告退,他们还要再去钟楼看一看,有什么环节需要完善。   没过多久,便有谒者传告,南境四位郡守齐聚,要面见陛下。   几人脸上神态从容,并肩而行。   秦始皇起身到了门前,“观诸位卿之神态,南境方案必然精彩。”   几人行礼之后,便将一沓册子呈给了秦始皇。   后者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微微点了点头。   内容非常丰富,涉及诸多方面。   吏治,商贸,道路等等。   确实打破了以往各自为政的状态。   “这里面的事情可不少,五年之内恐难以成型。”   秦始皇不是否定四位郡守的能力,而是这方案太大,最起码需要十年之功。   几人看了看扶苏。   那眼神同时说了一句话。   我就说吧,你这远见太远了。   扶苏看了三人一眼,起身说道:“臣以为只有十年之计,才可成五年之功。”   秦始皇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将手中规划放了下来。   “卿此言似有深意。”   “陛下,计划之策在实施,而实施之人多为小吏,南境吏治不佳,若有五年计议,五年后能成者,半数而已。   我等计议十年,成事可超五年计议。”   秦始皇看向其他三郡郡守。   “诸卿认为如何?”   南郡郡守道:“会稽郡守所言不虚,不过其中计划具体是否有成效,还要行使一段时间才能有结论。”   苍梧郡守接着道:“陛下,此计划眼光长远,可为长远的南境治理之策。臣等或许只能作为奠基之人,联络南境各郡,为后者铺路。”   九江郡守拱了拱手,“我等愿为前卒!”   秦始皇看着几人,随即笑了起来。   “彩!如此,朕拭目以待!” 第299章 回归南境   从章台宫出来。   南郡郡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诸位,此次之后,咱们就是同舟之人了!”   苍梧郡守摆了摆手,“咱们什么时候不是同舟之人,都在这大秦的舟船之上!”   九江郡守率先称赞起来,“说的对!诸位之后肝胆相照,要相互照拂!”   扶苏看着这三位,有些头大。   “诸位,几时启程?”   “兄弟莫要着急!咱们可还想看看大秦钟楼启动的盛况呢!”   扶苏却摇摇头,将一封书信递给几人。   “会稽郡春耕出了些事情,我要马上南归。”   三个头凑到一起,看着上面的文字,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群博士县令可真不安分啊,要我说得全砍了!”   九江郡一脸仗义,却被南郡郡守白了一眼。   “你这几日惹上了苍梧郡守的毛病,初见时还能虚以委蛇,现在怎么动不动就砍人!”   “两位,咱们先不谈砍不砍人的问题了,何日归南境。”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各自脾气,秉性都有了了解,同时也有了相互影响的趋势。   “诸位不必非得与我同行。”扶苏说着,看向远处的那座高塔,“这事情也是大秦头一次,能够见证一次,也不枉此生。”   几人看着那钟楼,都点了点头。   然后叶腾便笑了起来,“大秦之后头一次的事情将会更多,但南境治理,我等皆需进退同心。   能够做成这十年之计,也是大秦头一次的事情。   与其旁观别人的荣耀,老夫更愿意亲手而为!”   “你都说完,我还咋说!”   苍梧郡守吐槽了一句,觉得南郡郡守这一番话在几人心中可是得分不少。   “俺也一样。”   九江郡守直接跟了一句,让扶苏展颜而笑。   他深深一躬,“轼能结交几位,乃平生幸事!”   “我等能结交轼弟,也是平生快意事!”   说完,四人哈哈大笑。   次日一早,扶苏便出现在三人住所。   收拾妥当的三十名护卫严整肃然,整齐的排列在门口,让周围过路人频频侧目,绕远而行。   三个身影从门口走出,还看了看这小院,脸上有些不舍之意。   “莫留恋,大不了回去自家建个如此屋舍。”   苍梧郡守拍了拍九江郡守的肩膀。   时至如今都未曾参透其中奥义的叶腾则摇摇头。   这栋小小宅子所涉及的东西太多,不是普通工匠所能打造。   但是为了不打击九江郡守重新提起的希望,他只得沉默不言。   “哎?”直到看到扶苏的脸色,他才惊咦了一声。   其他两人才看了过来,皆都是一脸你懂得的笑意。   这是看到扶苏身后那群侍从,皆都面露深深的震撼。   他们也曾打听过这位苏轼的身份,得到的信息是儒家某一脉的弟子,曾有恩于陛下,加之能力很好,便有了会稽郡的职务。   此言出自丞相王绾之口,由不得他们不信。   只是叶腾像是确定了某个猜测,对待会稽郡守的态度便有了些恭敬。   这群亲卫的气势,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皆都是战场杀伐才能养成如此威势。   扶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诸位,起行吧!”   一干人浩浩荡荡,行到了横桥码头。   既然约定同行,扶苏便决定走一走武关道。   只是刚到码头,便有一个小小身影从一旁朴素的马车上爬了下来,冲着扶苏的身影而来。   “父亲!父亲!”   小女孩小脸上带着无尽的欢喜,扶苏急忙迎了上去,害怕她跌倒。   一把抱了起来,才看到小脸上满是泪痕。   “不是不让你们来送行吗?”   看向身后一身朴素装束妻子,扶苏有些不舍。   “瑾儿醒来就哭着找你,我无法,便将她带了过来,庆幸遇到良人。”   扶苏抹掉她脸颊泪水,笑了笑,“莫要担心。”   远远看向这边的几人面带欣赏之色。   “这边是咱们这位会稽郡守的家人了吧?”   “应当是,看这样子只有正妻一人啊。”   叶腾看了看九江郡守,“怎么,你想将女儿嫁给他当妾。”   九江郡守眼睛一亮,“倒也不是不可以!”   苍梧郡守也跟着笑了起来,“果然还是腾兄心思玲珑,这法子不错!”   叶腾顿时有些后悔,这两个憨货遇见自己真是天大的福气。   若是这事能成,以后外戚是当定了。   扶苏一番劝慰,总算是把妻女都送了回去。   脸上也多了些难舍。   几位老哥走近拍了拍扶苏的肩膀。   表示理解这种分别情绪。   扶苏拱了拱手并未言语什么。   只是请几位登船。   舟船十几艘,南郡郡守似有意似无意将自己跟扶苏安排到了一个船上。   扶苏站在船首,看着渭河两岸倒掠而过的风景,神情凝重。   “郡守再想何事?”   南郡郡守神态从容,从楼船中踱步过来。   “在想那几县的春耕,若是真让那几个县令胡闹下去,恐怕会引发动乱。”   “那些博士县令没有那么大能耐。”   南郡郡守这一脸看透事情真相的表情。   “您是说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南郡郡守点了点头,“南境山川河流纵横,咱们能够看到的只是那些人让我们看到的。大秦不行分封,让地下的官吏对旧日的自由生活很是想念呢!”   “郡守也有此想?”   扶苏看着他,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南郡郡守笑了笑,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郡守年岁几何了?”   扶苏不以为意,直接答道:“今载已二十有五。”   南郡郡守点了点头,“观之前送别之情景,似乎还未有子?”   扶苏苦笑点了点头,“所以才有多番窘态,让郡守见笑了。”   叶腾摆了摆手,“此为大事,不敢笑你。”   接着他便指了指后边的那艘楼船,笑了笑,“他们两位可都想着与你结亲呢!”   扶苏恍然,“原来是让郡守当个说客?”   “我也不愿,谁让老夫的女儿已经嫁了他人。”   扶苏叹息一声,“此事休要再提,我此时一心为治理会稽郡忧虑,暂无此想!”   叶腾躬身,说出了一句话。“公子亲涉险地,忧虑国事,腾敬佩万分。”   扶苏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他的眼神中闪烁光芒,看着这位躬身施礼的郡守,缓缓点了点头。   “何时被郡守发现的。”   “在大殿之上,我暗观公子与陛下面容,心中便有定论。”   叶腾依旧弓着身。   他答应两人做媒人,其实也有试一试这位公子的心思。   结果并没有令他失望。   大秦公子心中只有国事。 第300章 钟楼鸣响   高耸的钟楼周围建起了围墙。   岗哨守卫从横桥关口延伸过来,无休守护。   咸阳的民众们已经习惯了这段时间的频繁钟鸣。   春分之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响了,很多人都听说这将是钟楼正式运营的前兆。   清明这日,天气晴好,咸阳宫门口便有长长仪仗排开,横桥已经被精悍士卒封锁,这是陛下出宫的架势。   一路上有很多官吏黔首围观。   很多去祭祀扫墓的黔首都围拢在渭河对岸,关注着那八面的巨大钟表。   秦始皇收拾停当,拿起了手中的手机。   看了看右上角的那个方框,眼神中带着忧虑,他本来想着跟王守阳直播一下自己出行的盛况。   但看到那不多的电量,便忍了下来。   那小子高考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近些日已没有多少时间同他闲聊。   车驾驶出宫门,铜人广场上已经跪满了乌泱泱的人。   这些都是咸阳的吏员以及亲属,每有大的活动,总少不了这些人的参与。   现在道路重修,车马很轻快,很快驶过了长长的大道,来到横桥一侧。   早有群臣在此等待。   秦始皇下了车后,抬头看了看这高耸的建筑,神情中带着惊叹。   “如此建筑,开大秦先河了!”   秦始皇看着章邯,脸上满是赞扬之色。   “全赖陛下所传之法,还有工匠尽心,才成如此雄壮之塔。”   “嗯,参与之人皆都有赏。右丞相,将参与此塔建造的囚徒按免罪之律赦其旧罪。役夫者免两年劳役。匠人吏员皆赐爵一级。”   王绾躬身领命。   这建筑太受关注,从建造日起,就注定落成之日,参与之人必会受赏。   这是一次尝试,是关于大秦匠人能不能将水泥这件神奇的物品熟练运用。   “走吧,随朕去这塔上看一看!”   得了爵位的吏员皆都欢呼起来。   秦始皇和一干臣子便被簇拥着进入了院子里面。   青石铺就的地面延伸而去,两旁种上了青松。   草地上开着各种野花,像是一处小型的花园。   只不过哗啦啦的流水声传来,没有静谧的感觉。   朱漆的大门早就打开,迎面便是粗狂的钢铁装置。   大臣们都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眼神中带着深深震撼。   秦始皇看着那手臂粗的锁链,对一旁的公输合道:“这还是那普通钢铁所造吗?”   公输合出声便压住了流水的声音,“此钢韧性更佳,最适合牵引,这里所有锁链,皆是新的钢材。”   “材料之学,深奥无比,以后工学要当作重点来看。”   三个工学巨头相视一笑,笑着应下。   秦始皇见三人表情,便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这话,几人都已重视这件事了。   “这便是那梯子?”   秦始皇来到一旁如同车厢大小的半开放式提升机,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陛下,请进!”   匠承邀请秦始皇上来,蒙毅紧随其后,王绾,李斯,冯劫先后站了上来。   秦始皇便问道:“可乘几人?”   “十人,不过为了安全,咱们这几人便先行一步吧!”   此次随行的大臣有十几个,一次肯定无法全都上来。   秦始皇笑着看向右丞相,“去疾卿领着其余众卿下趟再来吧,朕在上面等着你们!”   说完大家便都笑了起来。   匠承笑道:“陛下,诸位扶牢了!”   铁栏扣合,几人抓紧了一旁栏杆,匠承便将一旁拉杆推动。   一阵机括咬合的声音传来,铁质的轿栏便缓缓提升。   速度并不快,众人这是一脸欣喜的看着自己的陛下在上面笑嘻嘻的跟他们招手。   有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二层是旗号室,那朝着西侧的窗口可以对上岸的水闸发出信号,给整个钟楼提供动力。”   二层内有十几个士卒郑重站立,一个巨大的开窗朝着西方。   “那便是水闸吧!”   李斯指了指窗外的情景,看到一个笔直的沟渠延绵去远处,之后便有一个巨大的灰色闸口,此刻那里也站着士卒。   “不错,这旗号竟还能用在此处!”   几人闲聊着,轿栏到了第三层,这里一个巨大的钟摆悬停在中央。   四个巨大的石板静静悬停在此层的顶部。   在空旷的室内静悄,没有一个人。   “陛下对时之后,这钟摆便会南北摆动,为钟表均时。   那四个石板便是重力存储,可为钟表提供动力。”   匠承将原理大致讲了一遍,几人皆都有所耳闻,自然理解。   四楼是一个巨大的钟。   八面的窗户变成了格栅,风在这里吹动,带着一丝微凉。   这一层相比下面几层要矮很多,窗户敞开是为了让声音传播更远。   “此为报时钟,从平旦到日暮,一时辰一报。”   “巧妙!”   秦始皇看着覆盖在大钟表面的撞锤,总算是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最后一层,站在轿栏上的人被彻底震撼了。   一种前所未见的机械装置横亘在他们头顶。   转轴、锁链、齿轮融合在一起,有种特别的玄妙。   李斯看着这一切,不由感叹,“严谨,比法还要严谨!”   这里有众多工学弟子束手而立。   中间的一处操作台前,秦始皇看到了调试用的拉杆。   他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笑道:“等他们上来,便对时吧!”   很快在一路惊叹声中,第二批大臣都上来了。   秦始皇在匠承的介绍下,在众臣的关注下,亲自操纵着拉杆。   齿轮转动的声音有种特有的美感,在一众人的惊叹中,八面钟表快速的转动。   三层的钟摆开始缓缓转动。   最终时刻定在了辰时七刻。   悦耳的哒哒声音从八面钟表处传来。   众人突然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不就是大殿中的声音。”   接着便是群臣的欢笑声。   “陛下可愿登顶!”   “自然!”   第五层到顶层是另外一个提升机。   观星一脉正在最顶层等待。   秦始皇上来之后,便看到广阔的平台中央,一个球形的装置正在缓缓转动。   鼎辰神采奕奕,不再是初见时那般黑着眼圈。   “见过陛下!”   秦始皇摆了摆手,“此物便是浑天仪!”   “正是,今天终于可以与时辰联动,之后调,便可以此物核对星象,调整大秦时辰。”   “奇妙!”   饶是知道此物的用处,再见到这样充满韵律一般运动的装置,让秦始皇依旧发出赞叹声音。   公输合在第二批上来,踱步正中便说道:“诸位,马上便是巳,大秦钟楼的第一次准时钟鸣即将到来,捂住耳朵啊!”   众人听到这声呼喊,便笑着捂住了耳朵。   秦始皇有经验,在实验火炮时便是如此。   只觉得脚下一阵酥麻之感,悠长的巨响骤然骤然响起,扩散开来。   五声钟鸣,如同心跳,在这一刻向四周传播开来。   钟声过后,似乎连塔顶的风声都止住了。   “快听!是什么声音!”   李斯耳朵动了动,忽然听到了海潮的声音。   “是欢呼声!”   蒙毅跑着来到钟塔的边缘,放眼望去,河对岸的人海,中满是彩绸飘动。   秦始皇在众人的簇拥下踱步而来。   风吹过来,高耸的塔顶纵览而去,能够看遍咸阳的一切。   渭河对岸,人潮汹涌,那无尽的欢呼,如同琅琊的海潮,呼啸不断。   秦始皇看着这一切,一时呆在了原地。   (第三卷终) 第四卷:雄关漫道真如铁 第301章 高考倒计时   共和国75年,春。   教室的黑板边沿的数字再次发生了变动。   83。   “阳子,晚上别忘了把倒计时改一下哦。”   一个纤细的手掌拍在了正在擦黑板的王守阳肩膀。   “好的,班长大人!”   班长嘴角一翘,冲他挑了挑眉。   乌黑的马尾辫扫过一丝清香。   高考倒计时:83天   连带着标点符号不过九个字,却如同是洪水猛兽一般,谁都避之不及。   班主任规定全班四十三人每人都要改两次倒计时。   很不幸王守阳排了三次。   今天是他第一次更改这个数字,心中多了一些紧迫的感觉。   复习的课程排的很满,大量的试卷练习是他们目前接触最多的内容。   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一个知识,几十种变化,自己的脑袋里前所未有的被运用起来。   低分的同学都在为那一次模考的提升而奋斗。   彻夜苦读是不允许,老师说的最多的是放平心态,莫要熬夜。   模考的分数不代表最终的成绩。   这才能让丧气的心情恢复平常。   这像是一道磨练意志的雄关,此时他们的所有预演都是为了一步跨越。   “班长,您这心态是怎么练就的。”   王守阳满脸谄媚,对于这位学霸女生,充满敬仰。   班长清秀的鹅蛋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天生的!”   王守阳抱拳,“佩服佩服!”   全班顶尖的学霸有三位,班长,学委,数学课代表。   用老班的话来说那就是天之骄子,非同凡人。   王守阳自然就是凡人,而且是那种凡人中的凡人。   从他模考的成绩波动来看,那起起伏伏的波浪线完全能够看出这是个心态起伏很大的学生。   考的好了便得意松懈,成绩便下降,考的不好,发奋图强,最好的一次进了全班前十。   已经是妥妥的985备选。   但是,成绩波动太大,让班主任都束手无策了。   班长看他这模样,有心相助,“打游戏吗?”   王守阳眼睛微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年前就戒了。”   成绩成这样了,打个屁啊。   再说了放学回家都十点多了,根本没有时间。   “打篮球吗?”   王守阳摇了摇头,“不喜欢。”   班长撇了撇嘴,“那我就没办法了。”   王守阳一脸颓然,这两个方式应该是班长缓解压力的手段。   但用在他身上明显不适合。   学霸的世界,咱们不懂。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怎么了,压力很大啊?”   女生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齐肩短发,很是利落。   “茹茹,你来想想办法吧。”   班长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束手无策,然后还挑了挑眉头。   学委白了她一眼,小姐妹之间似乎有种莫名的交流方式。   “这次考好了,我们一起去紫金山爬山吧。”   少女并没有说什么方法,直接发出了邀请。   “我也去,我也去!”   座位上的班长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嚷着要一起。   “你去干啥,这是学委大人邀请我的!”   王守阳一听就不乐意了。   班长哼哼几声,眼睛转了转,随即到讲台上咳嗽了几声。   “大家听我说一下,这次模考结束,本班长邀请大家去爬紫金山,成绩上升的,零食本班长请了!”   原本安静的课堂发出了欢呼声。   王守阳脸色一沉,好容易被女神邀请,完全被搅乱了。   哪知这时压低的声音在王守阳耳边响起。   “咱们去栖霞山!”   王守阳眼睛一亮,看向少女面容,只觉心中有无穷力量涌出。   “好好复习吧!”   肩头微沉,女生已转身而去。   少年间朦胧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刻清晰了起来。   日出日落,时间转瞬而逝。   精疲力尽的王守阳,等到同学们都离去,才将黑板上的“3”字擦去,换成了“2”。   熄灭教室的灯光。   王守阳随着人流来到了校门外。   “怎么又停的那么远。”   看了门口一圈都没有老爸的车辆,王守阳不禁埋怨了一句。   提着书包,走到了路对面的小区内。   果然看到了车。   “今天怎么没有放音乐?”   坐进车内,王守阳随意问了一句。   老爸从后视镜看了儿子一眼,“哟,小子今天心情很好啊!想听什么?”   王守阳想了想,觉得老爸听得歌曲自己好像都叫不上来名字。   “随便了!”   “好嘞!”   车辆发动,一个悠扬的吟唱在车厢内飘荡。   “啊……啊啊……”   “依稀往梦似曾见……   心内波澜现……”   王守阳拿过自己的手机。   没有理会老爸的跟唱。   信息内弹出了不少内容,王守阳眉头微微皱起。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发现政哥给自己发的信息越来越频繁。   看着上面的内容一个个消失。   王守阳的目光停留在了最后一条信息上。   这是一张图片,不过不同的是这个图片很长。   全景图!   不会吧。   王守阳点开这个长长的图片。   拍摄者站在很高的位置上,将一个古代的城池尽收眼底。   一条广阔的河流从不远处流过,河对岸有黑压压的人群。   图片下方还有一段语音。   “小子,看看朕的咸阳。”   王守阳眼睛一下瞪大,这是什么情况!   这时短信消散一空。   接着出现了一串提示文字   [每日短信已传送:0/1。   待回复:1。   图片短信大小限定:512MB   历史偏差度:51.2%   偏差度达70%可解锁视频短信。   提示信息销毁倒计时:   3   2   1]   “卧槽!”   “干嘛呢!”   前面开车的老爸正在兴头上,被这一声狼嚎吓了一跳。   王守阳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一脸震撼的点开了短信添加按钮。   直接出现的不再是拍照界面,而是底下拍摄照片的右侧,多了一个图片图标。   左上角则是图库图标。   点开后便是王守阳的所有照片。   “老爸!开快点!”   “限速30,能开多快!”   不过虽然这么说,王守阳也明显感觉到车子快了不少。   为了赶时间,还专门绕了远路,避开了夫子庙景区。   老妈开了门,王守阳便欢呼一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咋的了这是!”   老爸一脸无奈,“谁知道呢,一路上神神叨叨的!应该是哪个小姑娘跟他表白了吧!”   “净瞎说!”   房间内的王守阳则激动的打开了电脑。   “ps!启动!” 第302章 世界的基础   秦政三十一年,春。   听着外面再次响起的钟声,在章台宫内处理政事的秦始皇露出了笑容。   他感受到了一种秩序,正随着那钟声而起伏。   想必此时咸阳城无论是黔首还是官吏,都会会心一笑。   时光果然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公平的。   只不过有的人只能够在这钟声间隔间垦完半亩田,而有的人则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成交了万金的买卖。   叮咚~   久违的水滴声音响起,秦始皇掏出手机,点开了短信。   这是一个长长的图片,点开来,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夹杂着一些复杂的图片。   “数学。”   准确的来说是从小学到高中的数学公式。   不知道那小子是如何做的如此长的图片,细小的文字看得秦始皇眼睛发酸。   饶是如此,秦始皇还是坐在桌案间,一时间看得入迷。   以往零碎的知识被如此系统的整理了起来,从基础的数字符号,到高深的解题公式。   这些图形与数字之间的奥秘,便像是一环套一环的锁链,串联成线。   咚~   有一阵长钟鸣响,秦始皇才恍然回神。   竟是又过了一个时辰。   他放下了手机,揉了揉眉心。   “这小子一次传了这么多的知识,让朕如何抄写。”   他自然不愿让人持着手机,也就没有人能够代劳这抄书的工作。   长图之下,还有一个图片,像是一封长长的信。   里面的语言很混乱,还夹杂着许多秦始皇难以理解的情绪词汇。   但整体看完后,秦始皇便知道历史又发生了很大的偏差。   “这是一定的,从你小子跟我打过电话之后,这大秦便已经不是那止于二世的大秦了。”   秦始皇嘀咕了一声,对于这小子的许多莫名的猜测还是很感兴趣的。   比如,这个手机是如何穿越时空,到达他手上的。   竟说是这个被改变了历史进程的时空,后人研究出了逆转时光的技术,才将手机传送而来。   秦始皇也不由得思考起来,如何能够将这些知识永久的流传下去。   信中还有很多小孩子的抱怨言语,吐槽自己最近的成绩,谈论自己的同学和老师。   看得出来,随着那什么高考的临近,这小子的情绪波动很大。   秦始皇将这小子的言语都抄录了下来,然后打开可以编辑的便签写了些自己过往的经历。   是宽慰,也是教导。   能够生活在那么一个安稳的环境中,不用为衣食,不用为性命忧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是写着写着,秦始皇便有些上头。   想起过往,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悲愤、无奈、以及痛恨便都抒发了出来。   到最后了,秦始皇才想起一事,让王守阳核对一下时间,因为两人都感觉时间比例似乎发生了变化。   生成图片。   保存本地。   秦始皇熟练的操作着。   然后将短信发了出去。   回信很快传了过来。   只是一段简短的语音。   “政哥,您这也太惨了吧!要是我绝对熬不过第一轮!”   声音带着颤音,还有些许的悲悯与心疼。   秦始皇微微一笑,将手机凑到跟前。   “所以你小子要学的多着呢,有朕给你当后盾,区区高考又算得了什么!”   语音发了出去,秦始皇点开听了一遍,觉得后面一句话应该能够起到打气的作用。   信息没有再传过来,应该是那边的回复用完了。   秦始皇便又点开了那长长的图片。   “取一本新册来。”   门前守着的宦官应声而去。   不一会便取来了一本空白的册子。   秦始皇收敛了心神,打算开始抄书。   对于王守阳来说这些知识或许是负担,但对于秦始皇来说,都是大秦延续的希望。   哪知一边宦官却未立即离去。   “陛下,该歇息了。”   秦始皇这才想到自己的作息规划,已经到了休息的时辰。   “也罢,去菜园逛逛。”   “唯!”   三十一年的咸阳似乎多了些光彩。   每个人都在钟声响动间开始规划自己的生活。   散乱的生活似乎也有了目标。   秦始皇再次收到回信已经过了一月。   他已经在处理政事的之余,将数学的内容抄录完毕。   王守阳似乎真的获得激励,信心充足起来。   这次的内容是物理。   建立在数学之上,是研究这个世界本来面目的学问。   图形更加多了。   却是更加贴近现实。   事实证明,双方的时间变化延长了很多。   两人都有些担忧,害怕这变化对于双方通讯带来影响。   只是这种担忧并没有太大必要,以目前来看,这变化也不是他们能够左右。   秦始皇已经没有太大感觉,这种脱离自己控制的事务,他已经习惯了。   这也更加对一些政事放开了手脚,任由群臣去处理。   只是给一些自己在意的建议,表露一下关于某些事的心迹。   反而越是这样,那些臣子得出的结果更好起来,让秦始皇颇觉得有些奇妙。   一月之时光,那边却只不过是一日之隔。   王守阳又絮絮叨叨的写了一大堆的人生吐槽。   秦始皇反而没有初次的表述欲望,倒是告诉了王守阳一些秘辛。   其中就包括关于夏朝的记载。   那个骨简上记载的内容让王守阳大为吃惊。   “夏朝只是一个时期的称呼吗?!”   王守阳的语音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情感。   “对,那个时期的天气像是永远的夏天,所以后人便将其称为夏。就像春秋一样,春耕秋伐,之后便成了一个时代的名字。”   秦始皇回答了王守阳的惊疑,同时用了一个后世对诸侯征伐时代的概括描述解释了夏的定义。   秦始皇不知道王守阳会是什么反应,因为这天的沟通权限已经用完了。   又是漫长的抄书时光。   只不过相比抄录枯燥的数学,物理更加有趣一些。   每每看着炭笔在纸张上滑动,秦始皇都会想起摩擦力的公式。   立夏时光悄然而至。   秦始皇收到了王守阳的语音。   “有道理啊,有道理!怪不得我们还没有找到关于夏朝的证据!那个时期根本就不叫夏朝啊,就像春秋时期的人根本不叫自己为春秋一样!”   声音很激动,看样子是压抑了很长时间。   “这个就需要你去证实了,朕还在破译那骨简上的文字,等得了更多的信息在与你分享。”   接着传来的是一张和之前一样的图片。   化学。   最后又是一张长信。   里面记载了一些考古的事情,同时王守阳表达了自己关于夏朝的震惊。   然后对于三张长图片进行了总结。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秦始皇只是淡淡一笑,对于这个总结很是认可。   最后一句话则是问秦始皇还想知道什么内容。   “医学吧,不过内容不要太长。” 第303章 夜游咸阳的皇帝   入夏的天气很是舒适。   尤其是日暮之后,章台宫西侧的上林学宫水域的凉风会吹拂而来,习习凉风,如同饮了一杯冰醪糟。   秦始皇命人悄然拿来了一件褐衣。   在宦官惊异的目光中变成了一个短褐竹簪的中年人。   “如何?”   秦始皇敞开了双手,想让这个贴身宦官评价一下。   “陛下,您这也不像是黔首。”   虽然不知道咱这位陛下如此打扮是要干什么,但宦官还是如实表达自己的想法。   秦始皇看了看长镜中的自己,想了想便让宦官拿了把剪刀,在新的衣服上剪了几下。   “还是有点太整洁了。”   说着秦始皇便将自己整理的一丝不苟的鬓角挑乱,胡子也揉搓了一下,便不再规整。   看了头发蓬乱的形象,秦始皇便笑了起来。   这下便有点贴近了。   “去弄些泥土来。”   宦官当即跪下了,“陛下天颜,怎能被污泥所染。再说您夜晚出门,谁也看不到衣服上有没有污渍不是。”   秦始皇看这宦官一脸死谏的表情,便打住了继续伪装下去的念头。   “说的也是,看看其他人的装扮吧。”   帘子挑开,五个穿着短褐的士卒脸上有些扭捏。   今天值守将要换班的时候被宫内太监唤来了这里,二话不说就要脱人衣服。   说是陛下有命,命其易装改容。   既然是陛下命令,几人自当顺从。   直到看到同样装束的秦始皇,几人心中瞬间明白,这一切的缘由。   陛下这样子恐怕要出宫啊。   身为宫廷守卫,最常见的便是陛下,他们自然不陌生。   但是如此破衣烂衫的始皇帝,让他们心中多少有些不适应。   刚要下拜,却被秦始皇拦了下来,“今晚咱们是同伴,结伴夜游,无有主仆之分,你等可清楚。”   几人的脸立即变得精彩了起来。   “臣冒死请陛下莫要行险!”   其中一人当即拜了下来,陛下是要他们的命啊,万一出宫后有了一点闪失,几人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是问题了,自己家人受到牵连可是大事。   “你就不要跟着了。你们四人随朕前往,将照身给他们。”   宦官苦着脸将手中的竹牌发给四个士卒。   然后提起灯笼,带着五人绕到了章台宫后苑。   这里有宫中宦官侍从们出入小门,一路上巡查的卫士见领头的是宫内太监,便恭敬让行。   丝毫不敢有怠慢之意。   等到小门处,却有盘查。   “太监这是?”   “这几人是为宫中修建花枝的匠人,今日事毕,得了陛下称赞,特让我送离宫殿。”   说着,将几人腰牌递给了那盘查之人。   这人恭敬接过,便将腰牌仔细查看,然后印到册子上。   太监微微躬身,又送了一段路,走到无人处,秦始皇便道:“不可告知他人,否则朕拿了你的职权。”   原本还走在前面的太监立即弯腰,恭送这位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的帝王远去。   等到看不到一群人的身影,这才哀嚎了一声,跌跌撞撞的跑向宫廷。   “您就算是砍了老仆的脑袋!我也得将这件事告知宫中卫尉!”   秦始皇带着四位心事重重的守卫踏出了章台宫巡查范围。   宫殿外围是政务街道,三公九卿的府邸。   五人装扮在这里并不明显,各府日暮之时出入的仆从、受雇佣的力夫、杂役,纷纷离开工作之地,前往外城的住所。   路两边高挂的煤油灯将大街照得通明。   秦始皇随着人流前行,听着相识的人谈论着一天的工作,以及一会去哪找些吃食。   “今日还去粟饼食肆,听说添了一些春日野蔬,煮上一条肥美鳜鱼,配上那桃花酿,比去女闾还自在。”   “切,你一月能有几钱,舍得去那销金窟?”   ……   “听说了吗,子午道已经开始修建了,那山中整日雷鸣不断,说是陛下请了天上司掌雷电的神明下界开道!”   “可不是,不然咱们凡俗之人怎能有这样的手段!”   ……   “今日将作府上来了不少人,那一个个的箱子里都装的什么?”   “装的什么?黄金,没听说吗!那些咸阳的大商贾都来了,为的是吃到一口咱们脚下这大道的边角料。”   “什么时候修路都成了挣钱的买卖了。”   ……   “要说这商贾确实带来了便利,但有些铺子里的货物参差不齐,价格太高,也不知道咱们平准令何时能够治一治那些人。”   “可不是,前些日子家里良人买了几只鸡仔,隔天全死了,这才知道得了瘟病,再去找那商家,死活不认账!”   ……   各种或小声,或豪迈,有大事,也有生活日常的言语从这些人的口中传来。   夹在人群中,秦始皇脸上带着好奇神色,静静听着。   身边四个护卫紧紧守着,谁若向这里瞅一眼都被他们怒视回去。   吓的一旁的黔首们远远的躲了开去。   这下秦始皇有些无奈,四个人太尽职也不好。   这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前方便到了皂水桥。   前方关口盘查,秦始皇让几个侍卫将腰牌递给他,又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让其更散乱一些。   “去了何地?”   盘查的小吏接过五个牌子,看了上面的名字。   “宫内苑囿。”   “要去何地?”   “额……”秦始皇一时愣住了,他还真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逛。   “回上吏,我等要去外城闾左乙巳街,甲二宅。”   一旁的守卫立即上来,帮助陛下圆了这个谎。   小吏看了几人一眼,那守卫一脸谄笑,“我这主……叔父刚来国都,一时没记住住处。”   小吏不疑有他,外出的盘查并不如进来的严格。   “你小子不错!”   过了关口,秦始皇不由得称赞了一声。   那守卫悄声道:“臣死罪。”   “无罪!”秦始皇笑了笑,“不过那闾左乙巳街,甲二宅可是你的家宅?”   守卫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仍旧硬着头皮回道:“并非臣家宅,而是家中舅父所在。”   “嗯?作何营生?”   “贩些山货。”   秦始皇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长胜大街,一时有种莫名的情绪。   此时街上人流如织,像是一条河流。   正在此时。   一行七八个人围拢了过来。   四个守卫顿时悚然,刚要开口呵斥,却见为首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摆了摆手。   “啊……毅卿这消息得的很快啊。”   蒙毅脸色肃然,“陛下!您……还请陛下回宫!”   “荒唐”二字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秦始皇看着这群人的衣着,笑了笑,“陪朕走一走。”   蒙毅还想说什么。   便听得秦始皇声音冷冷。   “只此一次。”   蒙毅无奈,自己守了多日,总算逮了陛下,可是这命令他却不得不从了。   好在今日带的人多,就算有人想要违逆,也可撑上一阵。   “唯!” 第304章 食肆的妄言   街道上的人并没有察觉这群人的异状。   如此一行人便由五人变成了十几人。   蒙毅头前带路,几人将中间短褐的秦始皇围拢在中间。   倒像是一个翩翩青年领着家仆夜游。   “可是扶苏儿告知你的。”   秦始皇声音有些慵懒,虽然没有了刚开始的新奇感觉,但身边有了蒙毅,倒让他少了些担心。   “毅前次去了公子府上,得了提醒,便守了些日子。”   秦始皇缓缓点了点头,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觉得自己这次出宫倒像是个顽童,给这些臣子们添了麻烦。   “你有心了。”   “陛下欲往何处?”   蒙毅还是想劝一劝,尽量让陛下在内城转悠。   这里毕竟有巡查士卒,对于突发状况,可以随时获得外援。   秦始皇也退了一步,本想着去守卫口中那个外城宅子看看,但以蒙毅的样子,肯定不会让他去外城。   “去吃些东西吧,听说粟饼食肆多了些新鲜春菜,煮鳜鱼,桃花酿,这些新鲜菜单可不在月报之上。”   蒙毅面带异色,心说您这都是从哪听得。   一旁的四个守卫脸色变了变,却并没有说什么。   “听说是食肆庖厨之人自创,毅也有听闻,却无此口福。”   秦始皇笑了笑,“那便走吧!”   一行人顺着万胜大道,路过信宫,便转道西行。   此道是前往上林学宫的大路,已经算是内城边缘。   算是咸阳富户商贾的聚集之地。   这里的粟饼食肆环境不错,一条街上,连着十几扇门敞开。   蒙毅身边随从定了座位。   十几人进来,见是一个小隔间。   倒是免了一些麻烦。   “都坐下吧,别太招摇。”   秦始皇见随从们就要把守要道,便下令让他们放松一些。   侍者进来,问了这群人要吃些什么。   秦始皇看着墙上的木牌,点了几个名字比较特殊的。   “春饼卷春菜,豆豉蒸鲈鱼,鸡子炒春芽,一壶桃花酿,嗯,再来一盆米饭。”说完还看了看周边三个桌案,“都一样。”   蒙毅坐在桌案边,眉头皱了皱。   “莫要这个表情,今日,……我请客。”   待侍者离去,秦始皇才笑了笑,掏出几枚金币,拍在了蒙毅身前。   蒙毅低头看着出手阔绰的陛下,又是一阵恍惚。   唉~愁死了。   菜品很快上来,秦始皇看着几个菜式,饶有兴趣的看了一遍。   分量很足,尤其是那春饼,也不知如何做的,薄如蝉翼,用竹篮装着,有十几张。   旁边的陶盆里放着切成细条的春菜,码放的很整齐。   秦始皇招呼一声,“今晚尽兴,过了可就没有这机会喽。”   周边三桌起身应和,倒引来了室内其他桌案的侧目。   蒙毅也曾陪陛下吃过几次饭,却没有见到一次如此没有形象。   披散的头发,破烂的短衫,真像一个干了一天活计的黔首。   “毅为何不食?这鸡子炒春芽味道很好,过了这季节可就很难在吃到。”   蒙毅看了看食欲大开的陛下,终究还是动了筷子。   味道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好,相比宫中饮食,只能算是平平。   “陛……”   “叫政兄吧。”   咳咳咳……   起于几桌传来被呛到的剧烈咳嗽之声。   “政兄胃口不错。”   秦始皇给蒙毅倒了杯桃花酿,“这酒平淡,但是佐餐极佳。”   扒完了陶碗中的米饭,秦始皇打个饱嗝。   “太多选择反而不好,这春菜胜在新鲜。我的那些饮食得经几番验查,倒是第一次吃上这么一口。”   不再以“朕”自称的陛下,似乎随和了很多,话语也多了一些。   蒙毅饮了杯酒,味道微苦,虽然有桃花的名字,却没有桃花的香气。   众人默默吃饭,外面的议论之声便传了过来。   秦始皇侧耳听着,脸上神态怡然。   时不时还对蒙毅点评一番,外面话题内容倒是没有太过违逆的,让他放下了提着的心。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笑语。   “要我说对那些外邦之人,咱们陛下不能示软,大秦士卒北上,什么人不给他碾平!”   “听你此言,似乎士卒征战不费国力似的。可知道十万大军,日费钱粮几何啊?”   似乎是两个商贾的闲谈,只同这边隔着一道屏风。   两人言语无忌,推测着大秦军卒的花费。   秦始皇笑着听着,“这些商贾推测倒也不差,只是没考虑运送损耗。”   “庶民酒后胡言,政兄莫要放在心上。”   秦始皇则摇摇头,往往是这些庶民的无心言语,才能听到他们对大秦如今的态度。   很明显,这几年的休养生息,让一些不安分的人觉得他这位大秦皇帝成了软蛋。   议论一变,再次听到这些人对如今朝中律令的评价。   语言更加大胆,一人觉得如今律法宽松,有些不对,与国无益。   这时听得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两位妄言律令,说什么廷尉改律并不利于推行,那你等又可有什么方法推大秦律令于六国故地?”   秦始皇放下了手中酒杯,一脸疑惑的看向蒙毅。   蒙毅也有些吃惊,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廷尉怎会在此?”   他悄声对着陛下言语,后者则压了压手掌,耳朵靠在了屏风边细听。   打扮成富家翁模样的李斯,并不知道自己的言语已经被当今陛下听了个真切,只是眼神并冰冷的盯着一胖一瘦两个喝了半醉的商贾。   身后两护卫摩拳擦掌,眼神不善的看着两人。   这两人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当即道:“吾等多言,仁兄勿怪。”   “哼,妄言国之大事,若人人如你等所想,要大秦吏员何用?”   那两人喏喏不敢在言,生怕一个反驳惹怒了这老头,被他的仆从揍一顿。   看着人身上装束,不似普通人。   “贤兄此言,黔首庶民,便不可议国之事了?”   另外一个屏风后,转出一个中年人,李斯皱了皱眉头。   “你怎在这?”   冯劫拱了拱手,“同贤兄一般,不知可否一同共饮。”   李斯没有想到,自己心血来潮,打算微服咸阳,竟然碰到了御史大夫。   看他的打扮,更加朴素,应该是的打算去外城的。   看了看那两个还带着不服眼神的商贾,李斯拂袖而去。   见那莫名老头走远了,这两人才低声骂了一句。   “莫名其妙,白白被呵斥一顿。”   “喝酒喝酒,不与这疯子一般见识。”   屏风后,秦始皇看着蒙毅,摆了摆手,示意咱们换个地方。 第305章 臣心与君心   桌案上摆着吃了一半的鳜鱼。   冯劫一旁有一位年轻随从为李斯甄了杯酒。   “没想到,竟能碰到贤兄。”   冯劫表现的很热情,李斯却很平淡。   “听闻这里上了新菜,所以便来尝尝。不知劫弟为何而来?”   冯劫夹了一瓣白皙鱼肉,放到嘴中抿了一下,发出一声畅快赞叹,然后便开口道:“为了这一口鱼肉而来。”   两人闲聊了一会,李斯总算没有忍住,袒露了自己的心思。   “老夫最近常思过往,每每都会想到自己当年为小吏时的场景。多年风雨,已到如今位置,已经不知道多少时间没有再听到黔首庶民心声。”   “哈哈,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冯劫很坦然,对于这位随意拿捏大秦吏员黑料的大臣来说,这是难得的听到朝中廷尉的心里话。   这位从底层而来的廷尉,始终裹着一层硬壳。   “那位在朝会有言,要试试齐人心。可是其中艰难不比一统,我等算是最解人心之人,可听听这堂间言语,何其难哉!”   冯劫没有束缚的头发,披散着,颇有一股洒脱之意。   李斯听他此言,也点了点头。   原来这位御史大夫起了同他一样的心思,想要看看如今大秦的人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何其难哉!   李斯听着堂间的各式言语,心中暗自重复了这四个字。   “这事,未尝不是一件壮举。”   李斯这才时才拿起了案上的陶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苦涩味道直入腹腔,倒是激起了这半百之人的血气。   “老夫仍未老,再陪那位疯狂一把有何不可!”   冯劫脸上流露出溢彩,不由拍掌而笑,“彩!”   朝堂之上从未走近的两人,此时却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人都言贤兄心胸狭隘,如今看来,颇有不实之处。”   “小子,老夫自然心胸狭隘,不然也做不得现今职责。”   李斯再饮一杯,神态自如,直接认下了众人口中的评价。   “坦然如此,佩服佩服。”   “你小子不也是阴狠之人,在底下官吏口中,风评可还不如老夫。”   李斯则没有接这茬,直接反唇相讥。   其实说的也是事实,身为御史大夫,主管弹劾、纠察、图籍秘书。   很多人的小秘密可都在他手中捏着呢。   底下人自然又惧又畏,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丢了官职。   “哈哈哈,彼此彼此!”   两人坦诚互骂了一回,话题便重回了国事之上。   “那位对六国土地仍在犹豫,不知道要拖多久?”   李斯用有些担忧的口吻说出来目前朝堂最大的问题。   “刚刚那两位商贾说的不假,大秦的律令不被六国之人接受,这是个不小的问题。”   冯劫脸上的忧虑并不比李斯少多少。   “还是人心思分封。”   “朝中之人又何尝不想如此?”   冯劫一句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思。   分封,多是一件美事啊。   一国之地,想干干嘛。   “分封之事无人敢提,就算提了也没什么用。郡县治理是最好的手段,特别是如今这样的庞大的地域。”   李斯堵死了这个话题,他第一个反对分封。   “吏治也是一个问题,秦人不可能永远占着郡县之职,总要有六国之人参与进来。”   冯劫叹息一声,这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除非再拖五年。”   冯劫很认可这么个时间,同时又苦笑摇头。   五年时间,长春郡,东胡郡将彻底安定。   北方匈奴会被彻底瓦解,月氏占据的商道会归于大秦。   南境的长期计划将会有一定的成果。   五岭之地将会被纳为大秦之地。   更多的六国故地黔首被移出,给原本拥挤的地区降低压力。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还能不能再拖五年。   六国故地的黔首还愿不愿意在等五年。   以现在田赋的变化来看,六国故地仍是混沌一片,说是各自为政毫不为过。   对地区的控制力太低,黔首之心仍怀念故国,若是中层有人阳奉阴违,对于大秦的治理来说将是巨大的危机。   “齐家。”   李斯又吐出了两个字。   冯劫则沉默了,良久才道:“那位对家里人还是有些担忧。”   “家里不安宁,也无法对外动手段啊。”   李斯淡淡道,对于陛下整治宗室的事情,表示认可。   虽然他也算是外戚之一。   “下一个会是谁?”   冯劫看着李斯,问了这个问题。   李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冯劫。   后者则摇了摇头,认为以陛下如今的心思,对大臣动手还不太可能。   虽然调整了治粟内史的吏员,但那是国之根基,调整在所难免。   但真要动所有的朝中框架,恐怕不太可能。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他们发现如今的陛下越来越难以猜度了。   “听将作少府说,年底那边的学宫应该可以开学。”   话题转移了一下,这才让李斯提了点兴趣。   “今晚这堂中议论此事的可不少。”   “这也算是提振人心的手段。”冯劫笑了笑,让人撤下了案上的残羹。   随从便端了两个果盘,里面放着樱桃、枇杷和杏子。   “只不过这群百家之人自诩高洁,耻于为吏,教出来的学生能真正做事的恐怕不多。”   李斯并不看好上林学宫。   虽然这是陛下统一学问的手段。   若是按他的意思,这些学问应只留实用之学,空谈之言全部销毁。   “不过老农头倒有些手段,几个百家之首现在可都看其脸色行事。”   冯劫将一枚杏子掰开,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酸爽。   “我可没看他脸色。”   “哈哈哈,不过你那弟子倒也大胆,直接提议让女子入学。”   提到此事,李斯便脸色阴沉了下来。   “那位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同意了此事!”   两声音未做掩饰,被隔了一扇屏风的秦始皇听了个真切。   听到这里,秦始皇便有些意态阑珊,确定了两人心思,其实他便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愿。   只要两人愿意与他一起弥补这天下的缺漏,便已经可以了。   秦始皇站了起来,带着蒙毅绕过两人谈话之地。   随从付了饭钱,顺便连带着李斯和冯劫的也给付了。   “陛下,两位公卿……”   秦始皇摆了摆手,“便当没有听到,想必他们也能猜到是朕付了帐。”   蒙毅心中暗自感叹,这两位竟然也微服出行了。   朝中大臣们的心思变化有些大啊。   “今日到此,回兰池休憩!”   一行人朝着咸阳宫方向而去。   等到李斯和冯劫出来,时间已经过了亥时。   “会是谁给我们付了钱?”   冯劫脸上带着惊愕。   李斯也摇摇头,他有个猜测,但未敢明言。   传言陛下手中有一批暗中守卫,会不会是他们呢?   “店家描述之人很像一个人。”   “谁?”   “蒙毅。”   李斯吐出了这两个字后,神情之中带了一丝惊愕。   “陛下!”   冯劫低声吐出这两个字,只觉得喉咙干涩。 第306章 蓟都的水泥工室   秦灭燕后。   残破的蓟都变成了一处冷清的城池。   只有很少的居民和零散的商贾。   这还是最近这些年商业兴盛后,才有如此的景象。   从去年开始这座残破的故城便开始了修复工作。   同时来自上谷郡和渔阳郡的近千名工匠齐聚此地。   原本已经没人居住的城西被清理了出来。   入住近万士卒。   年后没过多久,便起来了整齐的房屋,给这个近千年的燕都添了些许人气。   立夏的刚过,城里便出了告示。   内容并不复杂,招挖矿工人,月薪三百钱,不限男女,做五休一,有晋升机会,还有夜晚学室教识文断字。   蓟县各乡里都贴满了告示,让刚过了春耕的人找到了挣钱的机会。   三百钱不多,只是以如今粮价,亦可以买三石粗粮,足够家中没有余粮的人度过青黄不接的时期。   士卒严守的小院内,蓟县县令正跟墨甲讲述近来招募的人手。   秦始皇对于蓟县的水泥工室很重视,便由墨甲亲自坐镇修建,等到完工后再交由地方运营。   蓟县县令得了这么大的一个差事,顿时喜不自禁。   来人是大秦目前名声最盛的青年人。   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其爵位之高,已经能够比肩朝中大吏。   “一万人还是太少了。”   墨甲对于这么长时间才招募了一万人很不满意。   “不少了,今年又迁走了一批,这些留下的可都是愿意守着故土的人。”   蓟县县令带着笑意,讲述了此地人口减少的原因。   东北新郡的吸引力很大,特别是对于靠近处于关口的黔首。   那些过境的人口一队一队,到现在都没有停止。   只见北上,没有见南下的。   那里的生活和待遇显而易见。   这也导致了此地的人口流失情况。   要不是一些富户和旧贵们提了佃户的待遇,估计还能再走一成。   以往人口是负担,现在人少了,都成了宝贝了。   “每月工钱再加五十,日管两餐。”   墨甲在此建立工室是有时限的,一万多人还不够预期,最少还得再来一万。   “这……”   蓟县县令一时纠结了起来。   蓟县人口减少是事实,但是要说招不到闲散的黔首那是扯淡。   青黄不接的时节,能够有一笔进项。   只是很多人都知道采矿的活,那可是能累死人的。   “怎么,还不行?”   “那小吏就去试试!”   蓟县县令屁颠颠的走了。   墨甲身边小吏道:“这人倒也坦诚,没有私下克扣,倒是个能够共事之人。”   墨甲则摇了摇头,“确是个诚实的人,只不过能力不足,看样子同那些富户、贵族周旋,也是处在下风的人。”   小吏叹了一声,苦笑道:“这算是比较好的了。”   “先不管他,让两位军侯开始给现在这一万人分组。采煤、采石、伐木、运输,将炼焦工室先建起来。”   时间不等人,已经定了建造工室的地点,墨甲便不想再等。   蓟县西山的煤矿储量很多,足够目前所需。   同时墨甲也想更加了解一些采矿的事情,顺便试试一些早就想验证的东西。   比如抽水器,轨道运输等等。   招工还在进行,原本还在观望的佃户听说管饭了,便拖家带口的聚拢而来。   墨甲看着十几岁的半大孩子都参与到了铺路的队伍里,眼神中有了些无奈。   “上吏,勉强凑了两万多人,别看都是些孩子,力气大着呢!”   蓟县县令带着谄媚的笑容,这段时间对这个年轻人多了些敬佩之意。   小小年纪,脑子里的奇妙想法可是真多。   这西山原本只是一个山路,被他想了个法子,令人扩宽道路,在上面铺上了双向的轨道,马车跑起来更加省力,才不过一个多月,便打通了进山的道路。   轰隆!   一声巨响再次从远方传来。   那是一群神秘的开山匠人,要不然开山路可不会这么快。   人们都说那是能够请动天神的人,但只有蓟县县令不这么认为。   这些东西,都是这位年轻人带来的。   “最后一段路了,轨道铺上还得用一个休沐日。”   墨甲看着远处的烟尘,对于这种惊天动地的响动已经见怪不怪了。   负责开山的是一群特殊的工匠。   他们直属于蓝田大营,直接将领是如今的太尉。   这群人有个特别的称谓:工程匠卒。   “这路开通后,城西工室的产量又能再提一提!”   所谓的工室其实就是一处露天的大工地,现在已经有了水泥的产出,不过产量很少,这都是用来进行初期建设所用。   “路通了后,工地就得停一停。”   墨甲话很少,对于外行他没有交流的欲望。   自己好心开办的夜晚学室,还不如两餐饭食来的有吸引力,这让他很有挫败感。   同时也感受到一种任重而道远的使命感。   大秦的黔首们,还挣扎在温饱线下,根本没有心情追求精神生活。   “哎呀,哈哈哈,小吏还以为能用上那奇物修补城防呢!”   墨甲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此次协助建造,你已有功,有调用一部分水泥的权限。”   “这算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哈哈哈……”   蓟县县令闻言大喜,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这些时间相处,了解了这位青年人的处事习惯,便知道这也是个直接的人。   所以有他这句话,蓟县那些残破的城防,便无需他担忧了。   水泥是个好东西。   特别是在这个以人力为主的时代,能够快速黏合的水泥将会是这群吏员最喜欢的东西。   因为这是能够最快出政绩的事物。   有了它修桥补路,修缮岸堤,加固城防,事半功倍。   蓟县县令不知道这处巨大的工室建造好了以后,自己还能不能在此地任职,但已经看到了蓟县此地兴盛的苗头。   才不过三四个月时间,县邑,乡里间的话题已经改变了。   以往那些怨言和敌视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与期待。   原本麻木的黔首,如今双眼闪着亮光。   他不禁感慨。   吃饱了就是不一样。   原本没有人的夜晚学室,现在不也坐满了人。   “组长!东胡来使!”   一个身穿工学服饰的年轻人走上山来。   直接对看着远方风景的墨甲禀告。   “东胡使者,来的这么快?”   墨甲有些意外,带人下了土坡,上了正在木轨上静立的马车。   驾车之人的马鞭在空中爆响。   一道迅捷的马车便在山间快速移动了起来。 第307章 草原上的城市   草原上的青草被碾压出了一道漫长的商路。   这路上偶尔点缀起了村落,成为东胡人定居的村落。   这里的人已经渐渐脱离了游牧之民的身份。   他们收购来自四方牧民的物产,将其交易给过往的秦人商贾。   商路的尽头,有一片大型的聚集之地。   这是一座还没有城墙的城市。   它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泽海城。   在其偏北一处,有一片大型的矿场。   黑色的煤炭被俘虏们从地底背出。   又有人将这些煤炭运往不远处冒着烟的十几个巨大烟囱处。   这里堆放着大量的泥土方块。   此地是一处大型的青砖烧制现场。   综合了各种原因后,东胡郡守否定了从兴安岭采石的建议。   一来太远,不便运输,二来没有办法弄得规整。   所以便采取了青砖烧制的方式。   配方来自墨家之人的就地实验。   烧制出来的长形大砖可比青石。   “今日这一窑出来,存量过了百万了。”   一日十窑,一窑一千。   除去损耗,砖也存了百万块。   只是修建城墙的工地还没有开始干活,他们这些砖便只能留在原地。   “那不已经召集人手开始打桩了嘛。这些只会骑马的胡人可没干过这种活计,真不知道这泽海城能建成什么样。”   两个负责烧窑的墨家弟子并不看好这群动不动就载歌载舞的草原胡人。   单是夯土这一项,以他们的眼界来看,建个民舍都不合格,更何况是建一座大城。   两人吐槽归吐槽,但自己监管的砖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泽海城毕竟是东胡郡的郡邑,产品质量可是要受监御史监察的,出一点问题,责任会直接到他们头上。   毕竟每个砖块上都印着监制人的名字呢。   “郡守有令!明日起开始运送大砖至城墙工地。”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将手中的木牍递给了两人。   “终于开始了!”   为首之人一脸兴奋,再生产下去这里的砖都堆不下了。   “回告郡守,我等已经准备就绪,明日便可运砖到城下。   快马迅速离开,如同一个黑点,朝着聚集地而去。   再次巡视城墙的必勒格神态略有忧虑。   身后跟随的李瞻则查看这夯土用的打夯工具。   “监御史,这城还没有建起来,各部之心便已凝聚了不少啊。”   李瞻笑了笑,“中原耕种为生,草原牧养为业,但都要有家为安眠之所。   此为两族共同之处,说明人心思定啊!”   “是啊,人心思定!现在回想以往的游荡,似乎觉得有些遥远。   那时的人们为什么想不到这样的生活呢?”   听着必勒格的感慨,李瞻一时无言。   谁能想到呢?   草原部众逐水草而居,这是天地之力,无从改变。   内部的互相争斗, 外部更有中原兵戈威慑。   他们根本不敢想安定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秦人给了他们一次安定的机会,而必勒格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泽海城不仅建在这处草原之上,更是建在了部众之人的心上。   “其实以如今国都的陛下想要做的事,也不难解释这个问题?”   李瞻想起了最近传来的国都秘闻,心中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的信息来源是自己的兄长李由。   写的是自家老爹夜游咸阳被陛下撞见的事情。   当然他本人并没有见到陛下,只是第二日朝会时,丞相王绾冒死觐见,他才真正确认为自己付了饭钱的人是谁。   坐在殿上的陛下面色有些尴尬,最后实在忍不住,才向李斯示意了一下。   接着便是右丞相和廷尉的一场大争论。   最后御史大夫出言相助,才平息了王绾的死谏。   想到这些事情,李瞻嘴角上翘,朝中果然精彩了起来。   “哦?监御史是说陛下要统一人心之举。”   必勒格显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关于最近的举措,时常来往的官府通报,已让他有所了解。   统一天下,还要统一人心。   不仅说出来了,还将这段话写进了月报之中。   他不知道中原的贵族,富户,黔首作何感想,但他的心中已经被这种志向所折服。   同时也在想,如何让草原的人心如一。   泽海城的建设,让他有了一些眉目。   “统一人心在我看来并无可能。”   李瞻给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看着一脸不解的必勒格,一字一顿的说道。   “人心只能引导,不可能统一。”   必勒格若有所思。   李瞻笑了笑,“相比中原,草原之民的心思单一,吃饱饭而已。”   “哈哈哈,对,饱饭而已!确实是我等心愿!以往这可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现在好了不少。”   确实好了不少,他们养殖的牛羊有了出路,有奶制品和毛织品,换来了精米和白面,草原上的荒草都变成了金草。   必勒格给每个部族都划了放牧区域,也将所有的部族之首召集起来,定期教授牧场管理方法。   有了安定的环境,养殖规模势必扩大,这会对草原环境造成很大的影响。   事关草原的未来,这也由不得这些首领不重视。   谁能想到野火烧不尽的草原,也有变成荒漠的一天。   在迷茫的时代,人们会将环境的变化归咎于天神的惩罚,丝毫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活动能给天地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广阔的草原似乎可以容纳无尽的牛羊,日渐繁盛的部族必将遍布草原。   可是没有人会考虑这广袤的大地能够承载的极限。   由草原到荒漠,十几年而已。   这种能够把握未来事态变化的话语,对于信仰天地神灵的人们看来,并不是危言耸听。   东胡的人们过上了前所未有的生活,这一切在以往来看又何尝不是一件神明显圣的事情。   饶是蛮荒之地的胡人,在月报的几番轰炸下,这些改变的由来。   那是来自大秦陛下的恩赐。   让草原单一的生态,有了丰富的产出。   有了能够换取食物的方法,谁还愿意付出鲜血和生命。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但人类的本能不就是喜欢安逸的环境吗?   秦始皇选了一种柔和的方法,将东胡纳入了大秦的版图。   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可是要维持这种状况,仍然需要双方在相互的交流中不断拉扯。   这种拉扯从确定了归附之日起,就开始了。   必勒格看着忙碌起来的工地。   深深呼了口气。   “东胡郡的部众之心,将跟随陛下。”   李瞻只是笑了笑,对于必勒格他还是有信心的。   但草原的治理也不能只有一个必勒格。   还需要更多人的认可大秦的意志。   而这也是他处在此地的原因。 第308章 使团的结果   滚滚的江水夹杂着巨大的冰块,向着东方流去。   一队黑骑站在江岸边,注视着眼前的壮观景象。   轰隆的声音如同天雷滚滚,将人声淹没。   “这就是黑水!”   将闾大喊了一声,只觉得胸中郁气彻底消散,有种无比畅快之感。   王贲也是第一次见到黑水,脸上的表情震撼非常。   “壮阔可比德水!”   殷从目光闪烁,心中则在盘算这处河流作为航道的可能性。   三人一侧,则有一个打扮奇特的年轻土人   “大河开冻后,想要去对岸可就不容易了。”   磕磕绊绊的雅言,说出来已经不用翻译。   此人是肃慎王的小王子,在使团到达肃慎王廷时负责接待众人。   来人都是大秦的上层人物。   陪行的人也不能太过普通。   因为见将闾年轻,肃慎王便让年龄相仿的小儿子陪同。   这年轻人是天生的猎手,上次姬成出使,便是他作为接待之人。   对于大秦的种种,充满着好奇。   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一群凶悍的外来者,比常年与他们为敌的东胡人更加的可怕。   可是在他们占据东胡的土地后,却没有与肃慎为敌,反而有大批的商队走入深山,与各处部落交易。   山林外的物品通过商道流入肃慎上层的手中。   那些罕见的绸缎与香甜的茶叶成了王族人们争相炫耀的珍奇。   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超乎他们的预料。   那具有神奇能力的黑色界碑快速吞噬他们的土地。   同时那些驻守边境的威武士卒渐渐逼近他们的王庭。   接触便由此开始。   事态在双方都未曾预料的情况下发展,导致现在两家的人并肩站在黑水畔,看着江水裹挟着冰凌轰鸣而去。   “可惜,马上就要回长春了,不然本公子还想再来一次冬日驱虎!”   “两族既然已经为一,以后自有机会驰骋林海!我倒是很期待此次跟随使团东归,看看传言中的雄伟的长春城池!”   同样的年纪,又有同样的喜好,让两人在一月之间成了好友。   这是使团的最后一站,肃慎地域极大,不过王庭却临松花江聚居。   可由水路直接到达,是最好通商的部族。   肃慎王已经让诸多游牧之民临江聚居,为了商贸,还打算在松花江和呼兰河口建立新的王城。   一座真正的城邑。   其实在使团再来的时候,肃慎王是没有这么个打算的。   毕竟名义上归附后,该干啥还是干啥,自己始终是这片土地儿的王族。   知道听到东胡改郡,在秦人的帮助下,将在茫茫草原建立一个同长春城一般的大城。   说实话,他嫉妒了。   挨打的人都能得个大城,他这主动示好的怎么也得建两座。   在确定秦人不会插手自己统治的前提后,便直接同意了所有归附条件。   使团的任务至此圆满完成。   更多的建造活动,将在冰雪融化后正式开始。   殷从看着两个年轻人脸上的飞扬神采,心中将此次漫长的旅程盘算了一下。   一年时间,逛遍了大半个东北之地。   从山岭道道的高夷,再到热情洋溢的濊貊,最后在沃沮看到了封冻的大海。   他的脑海中在回顾一路的见闻,想着那里还需补缺。   高夷邻辽东郡,由使团牵线,辽东郡守出面商谈,定了两地之间的五处商贸之地。   同时商讨了经辽东郡至高夷暂定城邑的商路。   过濊貊时,收到濊貊部族首领热情欢迎,早就做了几件虎裘赠给众人。   濊貊地域狭长,北临长春郡和肃慎,南接半岛南端的辰国。   此次归附之后,北端皆都纳入商贸区,沿横亘境内的松花江上游建立聚集地,供商贾贸易。   南端山区仍自治,同时为商贸交流提供商品。   之后便是和高夷以浿水为界,建立商贸往来。   浿水也就是后来的鸭绿江,发源于天池,向西南流入黄海。   这是一处可以直接沟通辽东郡的水道,可以为濊貊南境的部落商贸提供便捷。   两族的豪迈与热情给了使团很大的信心。   到临海的沃沮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同中原人一样的精致生活。   这是片肥沃的土地,背山向海,耕种的田地一块块相邻在一起。   他们有着灵巧的双手,用陶土烧制的炊具,做出来的饭食十分可口。   到这里正是深秋,也正值此地秋收。   使团带来的青铜农具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   这群勤劳的人并没有掌握炼制金属的技能。   收割豆麦仍以骨石制品为主。   沃沮的首领对于中原的文化很感兴趣,并且听说使团有农人后,直接同意了大秦打算在图们江入海口修建港口的计划。   “开发令在想什么?”   王贲看着瘦了许多的殷从,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这半年时间的路途之中,这位商家之人最是操劳。   从规划路线,到实地勘查,从使团物资,到与部族之人交涉。   亲力亲为,呕心沥血。   总算将初见时的那一身肥油熬了下去。   “在回顾一路经历,马上回程,想想哪里还有缺漏。”   王贲点了点头,“这一路收获颇丰,也确实该回顾回顾。”   他关注的地方则不在商道。   而是对地势的勘察。   这是一次出使,同时也是一次间谍活动。   自己手下的人对于各部的信息收集让他对这些土人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们就像是一群散落在山林河谷之间的野人,若是放在中原之地,早就被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在这些山谷河泽纵横之地,王贲没有任何把握。   也不由得回想起李信的那场大战。   真是天赐的机会。   殷从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肃慎王子,笑着看向王贲。   “通武侯此行,把握可有增长。”   王贲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若有反叛,已有五成。”   殷从有些意外,“这么低?”   王贲一脸郑重,“此地太过蛮荒,老夫十几个哨骑可是身经百战,如此都白白折损!这次你们的商路建设规划若成功,他们当算大功。”   堪舆山岭,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王贲已经慎重再慎重,仍然损失了十几个好手。   这里面可没有人为所制,有的失足坠崖,有的遇到野兽,有的感染恶疾,十几人所遇皆不同,让他心疼不已。   “若是商路建成,可有十分?”   王贲看着密林,摇了摇头,“七分。”   殷从听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同时又有些担忧。   要真经营这片土地,不是急切可为的事情。 第309章 越过雪丘之后   风雪不知道是何时消减的。   连日昏暗的长夜让李信不确定自己所记录的日期是否正确。   好在他们在这里的冬季来临前囤积了足够多的柴禾和肉干。   能够在这暴雪埋人的季节里还能吃上口热汤。   动物油脂制作的油灯昏黄。   但是能够将他们的间不大的土屋照亮。   “今日日头不错,可以去海边看看冰层的厚度了!”   须林的雅言已经比帕特要好了。   打开厚厚的毛皮门帘。   小院已经被积雪堆满。   三人用雪擦了擦脸,便开始在雪里掏洞。   基地的选地是一处背风的山坡,这也导致每次下雪,狂风都会将雪吹到这里。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帕特比较担心自己驯养的几只大犬,挖到中间的秦字石碑之后,便转向掏去。   等听到几声犬吠的时候,李信和须林两人已经将通道扩充到了大门口。   阳光从远处的天际给他们输送着温暖。   “太阳开始回归了。”   李信笑了笑,知道他们启程的日子即将到来。   “信,咱们真的站在一个大球上吗?”   一旁半躺在地上的须林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漫长的风雪天气,帕特和须林两人从李信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不止中原的语言,还有对于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描述。   “我也不知道,或许有生之年我们能够证实。”   李信将手中的铁锹扔在地上,看着远处的天际,带着无尽的憧憬。   汪~   四五只大狗从后面的雪洞钻了过来,对两人一阵亲热。   “哎呦,好狗儿,都憋坏了吧!”   这是须林部落赠给的几头雪橇犬。   在这处极寒的雪域,依旧有着十足的活力。   “套上雪橇,咱们去海边逛逛!”   一声呼喝,三架雪橇从积雪中冲出。   三人带上了特制的风镜,冲着东方的海岸线行去。   汹涌的大海被彻底的封冻。   海岸上的积雪被吹成了一个个山丘。   巨大的冰块被海水推向了海岸,形成一个个断裂的水晶山崖。   李信摸了摸最大的一块海冰,足有一人高的断面十分整齐。   从光洁的横截面上能够看到了里面一个个雪球。   那里面都是被冰冻的海洋生物,在被冻结冷缩后形成的空泡。   “这么厚,应该能过了!”   帕特拍了拍这块大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李信则看着两人,说道:“再观察几日,选个好天气再出发!”   看着高低起伏的海面,李信双眼发亮。   可是接下来的天气并没有变好,虽然没有再下雪,可是连日的狂风比大雪更危险。   清理完的小院再次被积雪掩埋,这都是从别处吹过来的。   狂风接连刮了五六日,终于再次消停。   等到三人再次将小院的雪清理完,隔的不远的部落再次来人。   这次那老族长并没有过来,而是来了五个中年人。   “族长知道你们将要远行,特命我来送别。”   须林将为首之人的话翻译了过来,李信表示了感谢。   同时问了他们这是不是到了冬日最好的时间。   这段时间的观察始终抵不过常年居住在这里的人。   他们的到来给了李信确切的消息。   这里的天气将平静下来了。   来人带了一些肉,上面的脂肪很多,在他们的眼中是最好的部位。   李信接下了肉,并表示了感谢,“替我感谢老族长,我们不日将会启程,到时你们可以派人来此地驻守。”   “我们会帮你们看好这里,不会有野兽过来搞破坏。”   这人却郑重的说出了临来时族长对他的告诫。   这处土地已经给了李信,他们的居住地将会被族里的人守护。   李信只是淡淡笑了笑,黑了几度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往日的风采。   他将土炉子上的热奶茶倒进了陶杯,然后分发给了几人。   温暖的感觉似乎拉近了几人的关系,这群人的话也多了起来。   其实他们此次过来是想在一次劝告,想要挽留住李信。   “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便没有后退的道理。若是想退却,早在一年前便已经离开了这里。”   看着李信坚决的目光,为首的男人良久后便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我们也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意思。   “何出此言?”   “我们其实会在这样的天气里狩猎海上的白熊,对于一些冰面上的事情,是可以对你们有些帮助的!”   李信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急忙帮几人再次满上热奶茶。   那人憨厚笑了笑,说起了一个故事。   原来在五年前,他们的部族还是一个很有实力的部落,当时部族的勇士有近百人。   每年的狩猎,都是一场盛大活动。   只是一切都在五年前的一次意外而终止。   当时近百人的搜猎队伍,驾着雪橇在海冰上追猎一头雄壮的白熊。   为首的部族勇士已经在它身上扎了几个血窟窿。   眼看已经是手中的猎物,这熊竟然佯装体力不支,在众人放松警惕,围拢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狂,撞飞了几个族人后,便朝着一处地方狂奔。   为首的勇士看到这个场景,当即暴怒,便一声呼喝,率众追去。   他们追了半日,终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白熊,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死去。   众人一阵欢呼,为首的勇者却小心了起来,为了防止这熊再次发难,命人悄悄围了上去。   只是在他们接触到那熊的时候,四周忽然传来了冰雪碎裂的声音。   那是一处雪窟。   积雪封冻了冰面,阻挡了海水的冰冻,形成了一处薄薄的雪壳。   在上面完全看不出来,当承载的力量太多,便成了一处天然的陷阱。   所有人的都陷落在了里面。   “我们几个就是当时在边缘的人,因为靠近岸边,逃了一命。   而那为首的勇士永远留在了大海之上。   他是族长的儿子,所以我们已经有五年不再去海上狩猎。”   李信惊叹于那头白熊的聪慧,也为了死去的人而哀叹。   “所以这次你们族长打算破除自己的禁令,为什么呢?”   那人再次抬起了头,“族长说你们或许是能够改变雪原的人。”   李信沉默了。   他现在有些犹豫,需不需要将大秦的一切带到这里。   雪原的生活十分艰苦,甚至还在茹毛饮血。   可是他们的脸上时常能够看到笑容,那是在大秦黔首间看不到的。   “我不知道能不能改变雪原,若是有可能的话,我不会让人改变这里。”   李信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他知道,一旦秦士回归,这里将不会同以往一样。   几日后,天地安静一片。   一队黑色雪橇从雪地里冲出,冲着冰封的海面而去。   犬吠在冰面上传的很远,给寂静的冰雪之地带了一丝律动。   李信半蹲在雪橇上,看着远处碧蓝的天际,风镜下的眼神坚定。   这一步终究还是踏了过来。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等着三人小队。   但他的背后已经掠过了重重雪丘。 第310章 佃夫的无奈   夏日的一场雨让阳城县(今安徽宿州东南)的禾苗变得绿油油起来。   春末以来已有两月未曾下雨。   今天算是缓了水田里的旱情。   雨水算不上大,但已经让乡间的土路泥泞了起来。   一队迎亲的车马停在了三老的门口。   欢喜喝彩的声音始终没有因雨水而少半分。   一个青年的黔首站在里边的土墙下,看着对面的热闹场面。   “我就说咱们乡的这小女儿不是可苦命的人,嫁给了县里的大户,这算是过上好日了。”   “这女儿长的俊俏,可不比那些贵人女子差,要不然能让那郑公看上!”   乡间妇人对于这家人的艳羡之意已经变成了妒忌。   恨不得自己变成那小女儿,嫁给城中的郑公。   “涉!怎么走了,不来喝几杯。”   年轻人被身后的人叫住,脚步顿了一下。   “哎呀,你可在我家田里干了十多年了,刚去寻你,却发你宅中无人。可巧你已在此。今日家中嫁妹,也能给咱们撑撑场面。”   这在门口迎客的青年人对他很热情,丝毫没有在意这人的衣着,热情的拉起了他的手。   “唉,我这刚从田里回来,衣服都没换,就不去了吧。”   这年轻人看他拒绝,脸上当即冷了下来,靠近一步,轻声言语,“我可没嫌你衣,你倒自己嫌弃起来了。实话说了,今日大雨很多客人都未到,要不然还容不得你上席。”   名唤涉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旁边已有人注意到这边,脸上都带着嘲弄之色。   “好,好,我去。”   涉将攥紧的手掌松了开来,冲着这年轻人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租赁人家的田地,自然要听从主人家的安排。   不然明年租子再涨一石,他就只能跟其他活不下去的佃户一样,去往那永远寒冬的北方了。   只是家中尚有祖宅,历代祖先的墓葬尚在此地,若真走了,恐怕祖坟都得被人掘了。   “这才对嘛,我家妹儿常提及你,要不是她说动了我大父同意,怎会让你随我陈家姓氏!”   前方年轻人说出了一件往事,让人心中一痛。   进了院落,看着堂间的热闹场面,他则被安置在了院中。   刚下过雨院落有些积水,青石铺就的院落垫上席子有一丝清凉。   旁边几桌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他们一同躬耕的佃户。   这些人脸上都带着意外的欣喜。   放在往日都不被陈姓人看上一眼的佃户,今日却能坐在院里吃喜,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   陶盆里的炖肉很香,杯中的清酒也很醇。   可是名叫陈胜的男子并没有拿起竹箸,就那么呆愣看着那还有一些热气的炖肉。   “涉为何不饮!听说这可是来自城中的好酒!”   临案一个中年人笑着看了看他,举起陶杯中的酒,细细品咂。   陈胜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也跟着端起了酒杯。   就当他要饮下杯中酒水的时候,堂内一阵喝彩之声。   “新妇出来了!”   “哟!这身衣服可真华贵!”   看热闹的喧哗声响了起来,坐在席间的陈胜也站了起来。   一个秀美的女子由几个妇人领着,缓缓出来。   团扇遮挡着施了粉黛的面容,眉眼间却没有一丝的喜意。   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行尸,缓缓走上了门外的马车。   陈胜手中的酒杯掉落了下来。   陶杯碎裂的声音让院中欢快的气氛顿时一顿。   刚上了马车的女子顿了一顿,一双泪眼看向了陈胜。   后者急忙低下了头,坐在席间开始吃肉。   肉很香,可是入口后却如同嚼蜡。   过往的一切在眼前重现。   那女子眉眼身影从来不曾如此清晰。   “诸位能够来小女婚宴,是我陈氏之幸。今年租税就少收一石了!”   “彩!”   一阵附和之声不断,众人皆都端起了案上陶杯。   “涉,你怎得了?”   低头猛吃的陈胜抬起了头,呆愣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尴尬。   “唉,这肉真香!”   陈公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爵杯,“酒水更香!”   陈胜这才发现众人都举起了酒杯,一脸诧异的看了看他。   自己的酒杯已碎,他便拿起了案上的酒壶,举了举。   陈公点点头,似乎很看好这个随了陈姓的佃户。   陈涉饮完酒壶中的酒水,却立即又后悔了起来。   酒水太醇,有股辛辣味道。   “不愧是有鸿鹄之志的人!畅快!”   众人都是一声声赞叹,让他微醺的头脑,又多了一丝迷茫。   “这酒可是国都来的,你小子海量啊!”   头脑昏昏沉,恍惚间似有侍从又端来了一壶,   他再次饮下,已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等再次醒来时,眼睛里是熟悉的屋顶。   “我是如何回了这老宅?”   他摇了摇头,死活回忆不起之前的记忆。   这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呼喊。   他踉跄着来到门外,却看到陈家的儿子领着一群人来到了他家院外。   “哟,鸿鹄醒了!快快快,收拾收拾家中物品,去我家中居住。”   陈胜笑着来到近前,“唉,陈弟何来此言?”   那陈氏子一脸笑意,“咱们这只鸿鹄昨日飞得有点高啊,怎么,昨日的事情都忘了?”   陈胜有些惊异,没想到一场喜宴,喝大了的自己竟是睡了一天。   “唉,昨日醉酒,早不知席间所为。若是失了礼数,不要见怪。”   陈氏子脸上仍旧带着笑容,掏出了一块绢布,递给了陈胜。   “涉兄大义啊,昨日向我父表明真心,当即写下这为仆之契,你这宅子啊,就归陈氏了。”   陈胜眼睛瞪得很大,却看着那绢布上的楚文,不正是自己笔迹。   “不是,为何我会写如此契约!”   陈胜脸上涨红,晃了晃手中契约,眼神中带怒色。   那陈氏子一脸纳闷,“我怎知晓,你昨日可是大发志向,说自己能让陈氏超过那城中郑氏!   还怕我等不信,当即写了这为仆的契约。我倒是很期待啊,你该怎样让我陈氏扬名。”   周围人一脸敬佩,纷纷恭贺。   “涉兄归了主家,此后莫说鸿鹄,就是大鹏也做得!”   “唉,怎会如此啊!”   他当即就要撕扯那绢布,却被陈氏子一把夺下。   “涉兄莫要毁了我陈氏之望啊!可惜,你若是早说有这能耐,我那妹儿何必嫁给那年过半百的陈公为妾,嫁给你涉兄不是一件天作之合!”   陈氏子如此说着,脸上却没有一丝可惜之色。   只是如同看着一个任由拿捏的蚂蚁一般,神情冷漠。   陈胜瘫坐在地,眼如死灰。 第311章 多收的夏赋   蕲县(今安徽宿州蕲县镇)的县府前聚满了人。   夏日的酷热让原本喧闹的场面多了些焦躁的气氛。   这些人不是来看月报的,口中叫喊的却是关于田赋的内容。   “今年夏赋为何多收三成!”   “往年就算不减夏赋,也没有多收的道理!”   “县令得给我等一个交代!”   ……   夏末田赋初定,就有人来府门叫嚷,很让县令不爽。   所以便让小吏前来驱散来人。   “嚷什么嚷,为何多收三成夏赋你们的三老不是说的很清楚吗?陛下要设农肆,可是为了让你们手中货物能够换成半两钱的。   三成夏赋是县中暂借,用来筹备此事,之后可以用农肆良种抵给你们。多清楚的事情,你们这是闹那样?”   为首一人衣衫算是干净,拱手向前道:“这位上吏,小人们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但这借据是给乡中田主的,我们这些佃户可没有收到。   没有借据,农肆的粮种也落不到我等手上,这多收的三成夏粮却还是要落在我等的头上。”   “哦?县中授田可是与你等的?”   这小吏佯装疑惑,看着这群人露出了不解神色。   “自是与我等。”   这人没有迟疑便回答。   “那为何还有田主和佃户?”   这小吏的脸上疑惑之色更重了。   “您不知,这授田却是授了,可我只是耕种,田产却仍在乡间富户手中,我等交税,仍是要交于他们。”   这人以为小吏不懂其中门道,便详细解释。   “既已授田,赋税便由你等承担,怎还有富户插手?”   直到这句话出口众人才明白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里蕲县的土地历来都被这些富户把持,哪有他们的分。   秦人占据之后,便说要授田于他们,这县中所有人都知道,明面上确实有了块田,可实际田地仍属富户。   而这些富户便是如今的三老,啬夫。   他们的田赋不交与这些人,又交给谁呢?   “上吏,那富户便是我们乡中三老,啬夫。不交于他们交于何人?”   “哦,原来你们乡中还有三老和啬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蓟县还是富户贵族在治理一方呢。”   这小吏看样子是松了一口,然后笑了笑。   “既然如此,你等还是去找你们三老询问,为何没有将县中借据于尔等了?”   前面几人一听便嚷了起来,“三老言田地是他的,县中借据只是写的他的名字,与我等无关。”   这吏员便笑了笑,“既然不是你等的名字,为何还愿意多交纳三成夏赋啊?”   这些这群人便吵开了。   原因是这三成夏赋缴纳时只说是县中用来修建农肆。   三老吹捧说这农肆建成之后,便能将他们手中的山货,土产卖上高价。   这三成夏赋便可以换成农肆里增产的粮种,不仅能回本,还能多收粮食。   并且做了口头的担保,绝对不会让这群人吃亏。   月报此前便有农肆的说法,乡里黔首自然不疑有他。   便顺快多交了夏赋。   这几年从月报上学了不少理田的方法,田产却有增收,多交纳三成也能承担。   本来这事没有什么问题,乡民们已经忙着夏种的事情了。   只是偶然间与乡间货郎谈及此事,那货郎大笑,说什么农肆之事只在关中试行,还没有推广开来,怎么会在这里实现。   而且周围其他县里可没有这么个事,八成是他们被骗了。   这些人觉得不能够啊,周围几个乡里可都是这样的,也没有见有什么问题。   只是后来不知谁传开来,说这三成夏赋县里给了借据,可以免了秋赋。   这一下佃户们可就慌了,这跟三老说的有出入,而且不少。   等到确认其他县没有此事之后,他们便找到了三老。   三老自然不承认此事,只说农肆一事是县里下的命令。   他只是照做,如今夏赋已经上交,借据也在他手中。   不过那农肆何日建成,三成夏赋抵的良种何时能够到他们手上,就不知道了。   这下这群人不依了,几个乡的佃户便闹到了县里。   “咱就是想问,这夏赋多收的三成建那劳什子农肆是县中名义还是大秦名义。   若是大秦,自当以授田人名开出借据。   若是县中名义,这借据也该让那有借据之人出田赋,不应该都是我等付出!”   “对,不明不白让我等承担这三成夏赋,闹开来到郡中都要有说法!”   一时间群情激愤,眼见得就要上前撕了这人。   “反了你们!还敢去郡中讨要说法!士卒何在?将这群叛民拿下!”   话音刚落,便有近百士卒由左右包抄而来,直接将这群人围拢了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弟兄们,别被这人吓住,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对,这群官吏就是拿那律令当由头,今天不闹一场,之后还有此类事情!”   这小吏却是个极其狠辣的主,当即跟两旁的人使了个眼神。   两边士卒领悟意思,当即就拿大棍打了过去。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声凄厉嚎叫。   只见一个士卒被人用石头砸烂了脑袋,鲜血直流。   场面顿时安静了一下,那小吏顿时叫了起来:“敢杀吏卒!真的要反了,来人上弩箭!”   一时间冲突激增,原本还稳坐后堂的县令终于出来了。   本来多收夏粮是他与各乡乡老私下商议的事情,是为了成立一个由他们把持的农肆。   确实是为了建造农肆而为,承诺的良种也是打算在农肆获利之后,给这些佃户农人的补偿。   这是事情不能放到明面上,借据也只是一个约定的凭证而已。   哪想到这消息不知被何人泄漏,自己这农肆才刚开始筹建,这群人就闹了起来。   “都给本县住手!”   县令瞪了那小吏一眼,心道,让你小子来安抚民众,怎得越安抚越乱了。   他命人将人群分开,来到了那被砸的满头血的士卒跟前。   “这是破了皮,来人,将他送去医者那里医治!”   县令主动露面,一群人便都停下了动作。   听听这县令能给他们什么解释。   “这位乡里,本县却要修建农肆,而且这农肆还会成为周边诸县的唯一一座。   你们想一想,这些年来那些商贾从你们手里收的的土产,挣了多少钱!   等到这农肆建成,四方农产便可汇聚蕲县,你们将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何日能够将那多收的夏赋给我等!”   “一年!只要一年!本县保证,一年之内,必定给你们良种!到时候……”   只是还没等这县令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同样有一个大石头砸在了他的头上。   “别听这狗官吏胡言,一年时间能够还我等粮食骗鬼呢!”   “对!杀了这群狗官吏!抢回咱们的粮食!”   原本在圈外的小吏立即下令,“这群人杀了县令!弩手,射杀!”   原本平静下来的场面再次乱了起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倒地的县令还在喃喃说着话。 第312章 一切阴谋都有痕迹   四川郡府上。   郡守壮已经扔了堂上能够扔到地上的东西。   “你这蕲县县令是当到头了啊!   那月报上的事物能是你现在能插手的吗?   农家的技艺还不够你的积攒功绩的,怎么,你还想像那沛县的何、参二人,一跃成为朝中大吏!   你有那个能力吗?”   头上裹着白布的蕲县县令匍匐在地,任由堂上的郡守是发泄愤怒。   “下吏死罪!”   这已经不知是他说了多少次死罪了,对于这场愈演愈烈的佃户动乱,他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郡守壮终于仍累了,“你真该死在那群乱民手中。”   蕲县县令浑身一颤,对于当日的乱象已经不敢再去回忆。   自己被砸昏之后,县中吏员立即命令士卒放弩矢。   哪知那群佃户似早有准备,不知从哪里拿了木盾,抵住了县中士卒的一轮齐射之后,奋起反抗,竟然杀了几个士卒逃了出去。   县中守卒都是一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卒,招募而来的人没有任何胆气,只是被杀了几人便四散而去。   这群佃户在县中呼喝而起,竟是聚拢了二百多人,将县中粮仓打开,抢了就走。   等他再醒来时,郡尉已经带兵到了县中。   血水流入了浍水,染红了半个河面。   凶厉的杀戮平定了混乱的县邑。   但是佃户们的怨气并没有至此而止。   十几个乡里的黔首聚集起来,变成了一支近二千人的队伍。   四处流窜,劫掠乡里。   时间持续了十多日。   原本好好的四川郡,一时间陷入了人人自危的境地。   之后便是四川郡南方的九江郡守,率领一万士卒北上,配合四川郡尉征召的临时士卒,将这些流窜的盗贼堵在淮水的一处河湾,围剿一空。   蕲县经此一乱,黔首逃亡近半,没人想等着到这场动乱平息后,因连坐获罪。   一场莫名的动乱就这么平息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从起因到经过到结果,似乎一切都显得太过诡异。   那个透露一切的货郎,那个打伤县令的佃户,以及之后突然冒出来的近百名县中游侠。   都像一个迷一般,笼罩在四川郡中。   “哟!还生着气呢!”   九江郡守负手进来,看见堂间景象,脸上露着看戏的笑容。   这次徼贼他手下士卒死了几人,怎么也得找这位四川郡守要些补偿。   “此番大乱,四川郡人心惶惶,难得营造起来的场面,一夕之间尽毁,让我如何不气!”   郡守壮一脸悲戚。   “行了,你也少装可怜,当年陛下巡游至此,你郡中不也有盗匪袭掠,当时不只是罚了半年岁俸吗?   这次首恶已诛,盗匪已灭,将这蠢货交出顶罪,陛下不过再罚你半年岁俸。”   九江郡见他这样子,便知道想要补偿已经没戏了,只得出言宽慰,并表示同情。   九江郡内盗匪虽多,但没人敢这么猖狂。   还是这四川郡守不懂得妥协于退让,前番杀的太过了,导致一场动乱死伤近三千人。   “来人,将这罪臣拉出去!”   郡守壮令人将蕲县拖了出去。   后者面如白纸,不再做任何挣扎。   九江郡守跟着郡守壮来到了后堂。   续上茶水,壮便开口道:“此番有劳贤兄出手,该给的补偿壮一点不会少!”   “哎~自家兄弟,何来这补偿一说。”   客气一句,两人便都心知肚明。   随即便转到了正题上。   “此次事情有人在幕后推动,不然这蕲县县令也不会昏了头,动这该死的念头。”   “哦?何人竟敢做此事!”   壮见九江郡守一脸难以置信神色,便嗤笑一声。   “贤兄莫要装糊涂,应当知晓我所言何人?蕲县是何地,你我皆都明白。”   九江郡守脸色肃然,收起了嬉笑之意。   蕲县是什么地方,当年秦将王翦破楚师于蕲南,杀楚将项燕。   那可是诸多楚国贵族,说起来都痛心疾首的地方。   “没有证据,也抓不住这些人的尾巴,猜测也只能是猜测。”   壮叹了口气,一脸苦涩笑容,“这蕲县县令曾是我麾下将士,早春之时,曾经与我讨论过农肆之事,言语间颇多可行之处。   我当时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只当是他看月报后的一些思考。   只说若是此法若可行,便让蕲县在四川郡第一个试行。   那知此人贪功,竟想了这么个法子,想要悄悄做成此事。”   然后便将此人将农肆之事的想法说了一遍。   九江郡听着壮讲述那蓟县县令关于农肆的设想,脸上露出敬佩之色。   “若真能如此,这事或可行之!”   壮沉着脸,摇了摇头,“但这法子肯定不是此人想出来的!”   “啊?”   九江郡有些意外。   “此人我再熟悉不过,根本不是心思玲珑之人。这法子设计巧妙,能均衡农商二事,同时也可为县中多些税收。以他的见识,胆略,根本不可能有此想法。”   “那这便是背后之人的诱饵!”   壮点了点头,“贤兄此次出手,剿灭那群盗匪之时可有斩获?”   九江郡守见他一脸郑重,便坦然道:“倒有些金帛,勉强可抵此次军费。”   “那还是太少了。”   “一箱金,百匹帛,这还太少?”   壮听着这人情急之下透露的数目,当即道:“最少少了五倍。”   九江郡守当即觉得自己这次血亏。   “此次盗匪掳掠乡里三十,临近的阳城县、符离县十几个富户都被掳掠一空。得金一箱,太少了!”   九江郡顿时拍了拍手,一脸懊悔,“当时剿贼心切,也没留个匪首,他们这般掳掠,钱财去了何处!”   “蕲县县令手下有个小吏,曾向其推荐过一名智者,听闻是一个隐居之人。   他那农肆构想便是此人提及,而且那人在蕲县动乱之后便已消失!”   “好啊,还真有幕后之人!”九江郡守顿时激动了起来,“怎么,你这里有那人踪迹?”   “踪迹倒无,不过好在郡尉丰机警,去蕲县平乱时,捉到了县中吏员。   而那位推荐智者的小吏,已经被我控制。”   九江郡守当即笑了起来,“彩!若能拷问出那智者身份,我定要灭了这幕后贼人的老巢!”   “那人是个死士,我试了诸多法子,也没有问出什么东西。”   壮脸上有些挫败感,对于死不开口的人,他没有任何法子了。   九江郡守则搓了搓手,“嘿嘿,此次陛下召我去国都,倒是认识了一位黑心的郡守,他在审问一事之上颇多法子,或可试试。”   壮本想将这线索之人秘密押往国都,没想到这九江郡守竟然有其他审问之法。   “何人所授,竟能撬开死士之口?”   “会稽郡守,可曾听过。”   壮立即肃然,“原来是这位,那法子或可一试!” 第313章 特殊的审问   四川郡守带着好奇听完九江郡的描述。   “如此简单?”   九江郡守没有迟疑,直接点点头。   “就把罪犯关进这么一个屋子里就行了?”   “要全黑,然后不能让人听到一点声音。”   关于小黑屋的审讯方法,九江郡守并没有尝试过,只是听那苏轼说确实有奇效,便撺掇着四川郡守试上一试。   终究是没有别的法子,便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四川郡守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便答应了一试,只是费些时日而已。   那小吏已经没了人形,衣服上满是血污,身上的鞭痕一道道粘结着衣物。   “呃呃呃狗官吏!!”   “洗干净!”   郡守壮命令两个健壮男子,打上了净水将这人清洗干净。   九江郡守这才发现此人中含了一个坚木,以防止他咬舌。   “果然是个死士啊!   九江郡守试着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只觉得能够做出这样事的人都是心志坚定之辈。   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在小黑屋支持七日。   洗了十几桶水,这人身上结痂处重新流血,但他除了用凶狠的眼睛盯着眼前之人,其余没有丝毫疼痛哀嚎。   “果然壮士也!”   九江郡守又赞了一句。   郡守壮并没有理会,医者给这人治伤。   也不知道这医者用的什么药,那伤口崩开都没有哭喊的人,此刻却开始低吼出声。   身体不自觉的痉挛起来。   “嗯呃!#¥#%#¥”   这时九江郡守又不禁笑了起来。   “哎呀,这就不行了,枉本郡守以为你是个石人呢!”   “呃呃!尔等莫要装好心,我不会告诉你们主人的任何事情!”   郡守壮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听闻狱卒之人言,你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   “呵呵呵,那又如何!”   “那就看看七日之后你还有没有这个心情!”   郡守壮当即命人给此人束缚上了木枷,并且给他的头上套了个黑布。   这人犹骂声不止。   “如此便等七日再看?”   九江郡守笑了笑,“你也试过了,没人能够在那屋里子待七天。”   郡守壮面露一丝恐惧,回想起之前的一日经历,仍旧有种恐惧之感。   他们为此人准备了一个完全没有光照,没有声音的房子。   连束缚此人的锁链都缠上了碎布。   郡守壮觉得这种刑罚并不如何,便在九江郡守的怂恿下试了一天。   起初并没有什么感觉,他还有时间的观念。   可是越来越不对劲。   先是耳边嗡鸣声音渐大,然后就是他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他觉得疲倦,却没有办法入睡,好容易熬不住,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却更加的恐惧。   后来忍不住狂喊,才让狱卒放了自己。   问了时日才发现,自己不过过了一日。   可是在那黑暗的环境中,自己明明觉得已过了两日。   他对想出此法的人莫名有些悚然。   到底得多变态的人才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至于为什么是七日。   因为这期间没有饮食提供,七日便是人体极限。   “那这几日便随壮游览郡邑景色,如何?”   “却之不恭!”   两人游山玩水,不觉过了五日,都已经快忘了那关在黑屋里人。   这日便有狱卒来报,那人招了!   等到两人再见那人时,已经没有了先前慷慨悲歌的模样。   此人脸色苍白,大口吃着案上酒肉。   见到两人后,眼神中露着极其惊恐的眼神。   不绝瑟缩在一团。   “说吧,你的那位主人何许人也!”   那人眼神略微呆滞,然后像是被什么吓到,身体抖了一抖。   然后便像是在思考什么,声音嘶哑。   “黄石公……他自称黄石公,我是年幼时被其收养,一同的有近百人。他有很多护卫,教授我们文字和武艺。”   郡守壮看了看九江郡守,后者摇了摇头。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   “此人在何地?”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是在下邳长大的,后来被安排到了楚国军中,后楚败,潜于蕲县数年。   去岁才又有新令,让我配合一人,扰乱县制。”   “那人是谁?”   “那人自称怀阳子,说是神仙中人。此次之后,说是能够让我为蕲县令,但是见到我被郡尉识破后,此人便不知去向。”   “还有何事隐瞒!”   那人眼神带着畏惧,“莫敢隐瞒,莫敢隐瞒!我所知已尽数言来!”   九江郡守看了看一脸沉凝的郡守壮。   后者道:“来人,将此人严密关押,三日后送往国都!”   “不要,我不要去那黑屋里!不要,杀了我吧!……”   此人的心志彻底被瓦解,已经没有那种直面黑暗的勇气了。   惨呼很快消弭,被几个人拖出去塞住了口。   “下邳!”   郡守壮立即拿来地图,点了点一水之隔的地方。   “来人,速请东海郡守到郡邑秋狩!”   九江郡守却在这时将人拦下。   “慢!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郡守壮见九江郡守一脸郑重,便知其有所打算。   挥退了周围侍从后,平复了一下心情。   “贤兄,此事应当如何?”   “听此人言语,这黄石公早在六国之时便已布局天下!难道是那纵横之人?”   壮摇了摇头,“我道贤兄所虑何事,纵横术确有流传,但那鬼谷子必早已辞世,观此人之术,颇为隐秘,也不是鬼谷之人出世纵横之术。”   “我就是虑其隐秘,才让你不要如此过急!”   九江郡守说着,看了看四周。   壮立即会意,凑近悄声道:“贤兄怀疑我身边有间人?”   “此前不做他想,但此人为吏数年,都没有被人察觉,可见这些人行事之隐秘,若真有间人在此,你我三郡会首,若有失便是大事!”   壮只觉后脊背一阵发凉。   “以兄之意,当作何?”   九江郡守眼中露出狡黠之色。   “可先将人押送国都,对外言此人死士也,已无法审问。   然后遍查身边之人,将有疑者或贬,或远放。   等国都诏令,若秋后国都都无回信,便再邀薛郡郡守!”   “如此,岂不让那贼人有了逃离之机!”   九江郡守看了看一脸疑惑的壮,目光灼灼。   “我等捉了这人,那背后之人必已发觉,无论得知幕后之事与否,那人定然已逃离下邳。   反而让薛郡郡守来此,会引起这些人的察觉。”   壮长出一口气,觉得这九江郡守看似万事不由心,但也是内慧之人。   “那便听先贤兄之议!”   “还有一事,我想请你派一队信得过的人,送我归九江!”   壮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九江郡守目光阴毒起来,“我身边有人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第314章 嚣张起来的刘邦   丰邑中阳里。   刘家的宅子刚翻修完。   便有一众人聚拢在院中,同最上首刘邦道贺。   这让以往被人嘲笑的刘邦找到了当年在张耳门下的时光。   只不过当时他在堂下,如今却在首座。   “诸位贤弟,我刘季能有今日,全赖各位帮衬!日后生意再大些,必定让兄弟们都进来!”   当即就有人喝彩。   “夫人?雉儿!”   堂前一个素衣青裙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婴孩边走了出来。   怀中的孩子哇哇大哭,应是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被吓的。   “夫君,这孩子怕吵!”   吕雉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看了看自己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众人。   “都愣着干嘛!向嫂嫂问好!”   这时院中有人出声,一些发愣的男人便晃过神来,纷纷问好。   刘邦接过吕雉怀中的孩子,笑着道:“哎呀,盈儿,莫哭莫哭,这些都是你的叔伯,来来来,为父带你认识认识!”   刘邦抱着孩子,吕雉便让大儿子去买些酒食。   刘肥接过母亲递来的一串钱,便知道今日的级别挺高。   乐呵呵跑了出去。   “诸位先与季聊着,我去蒸些饼来!”   吕雉招呼了这些人一声,随后冲自家仆从摆了摆手,便去了后堂。   “有劳嫂嫂!”   刘邦哄着孩子,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心中得意。   自从跟自家娘舅合作,组了一个农贸商队,自家的日子算是越来越滋润。   有了钱,家里也请了仆从,院子也重新修了,原本的小院扩充成了二进的院子。   自己在县中的名声也愈发大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拜访。   让刘邦有些飘飘然。   毕竟让看不起自己的妻子如此顺从,在这群男人眼里都是有能耐的体现。   “兄长!您这是得了天大的福分,能娶到嫂嫂这等妙人!”   “兄长何须人也,股上七十二星辰,这等奇象,乃天人也!”   众人纷纷应和。   刘邦却沉下来脸来:“诸位,莫要在言此事。县中早有人看季眼红,若被人因此事为祸,季恐为阶下囚矣!”   那人立即捂住了嘴,然后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   “哎呀,看我这张嘴。兄长莫怪!”   刘邦这才大手一挥,“今日诸位来,季仲也不能让尔等空手而回。   本来我意与诸位合作,一个类似那月报之上的农肆。   想要问问诸位意见。”   众人一听这个,纷纷露出疑虑之色。   良久才有人说道:“季兄,非我等不为,近日那蕲县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便是因为这农肆,若我等为之,恐引得郡中注意。”   刘邦便道:“我已闻蕲县之事始末,那蕲县县令太过铺张,以一县之力,想要做全郡的生意,必然会被反噬。   我这里的农肆可不是如此。”   众人见刘邦信誓旦旦,以为他有什么大设想。   这群人可都是眼睁睁看着此人由一个破落户,两三年便成了如今富裕样貌的。   “兄长莫要吊着我等,既有计议,便畅快将来就是!”   刘邦这才笑了笑,“诸位知道我是以农贸发财,可知农贸之利在何处?”   众人都是摇头。   “农贸之利,在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我这商队运送货物不多,但到了国都,每每都能买上高价,便在此处。   所以此次我所言农肆,便是以优为主,不以量大取胜。”   众人正听到妙处,直觉眼界豁然开朗。   这时门外有人喊了一声。   “刘季可在!”   刘邦听了这声音,脸上喜意顿时消弭。   “在!”   刘邦喊了一声,将自己儿子交给一旁的人,然后说道:“应是县中来人,我去去便回。”   众人纷纷埋怨,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时来。   刘邦打开了门,门前果然是县中小吏。   “是县令寻我?”   那小吏瞥了瞥刘邦院中的场面,然后看了看衣衫没有补丁的刘邦,拱了拱手。   “县令召亭长议事,请速行!”   刘邦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多问。   冲着院中喊了一声,然后跟着这人去了县邑。   此时县府之中也有宴席摆开。   得了县中大权的淳于越坐在上首,举杯道:“今年县中平安,盗贼无踪,全赖诸位之功,越此次宴请,只为酬谢!”   县中富户齐聚,对于这位县令的说法,自然不敢苟同。   县中平安倒是不假,但没有盗贼纯属扯淡。   盗贼都去做发家致富的生意去了,谁还看得上县中黔首的那些钱粮。   但是没人敢惹这位一手遮天的县令。   如今沛县之中的吏员,近一半都是淳于氏的人。   要不是离郡邑比较近,这沛县恐怕全都是他淳于氏的家仆了。   以往萧、曹两氏在的时候,大家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这两家撤离后,淳于氏与那外来的吕公一番争斗,波及众人。   现在摇摆在两家之间的众人,别提多难受了。   原本那吕公不占上风,但谁都没想到,他那便宜外婿异军突起,直接将县里的流氓盗匪收编,组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商队。   这两年时光,已经俨然成为县中一大商贾势力。   淳于氏不知为何,始终不敢对这人出手。   今日宴请,也没有见到吕家之人。   看来也没有缓和的意思。   正当席间热热闹闹宴饮之时。   堂外一声惊呼,让众人侧目。   “哟!这么多熟人在此,看来季来的很是时候。”   这时淳于越已经迎了出来。   一脸笑容看着刘邦。   “亭长挺忙啊!”   刘邦拱了拱手,“不忙不忙,县令有召,季便无事!”   淳于越笑了笑,“来来来,堂上就座!”   众人都有些感叹。   这才多长时间,以往坐在堂下的人,此时被县令出阶相迎,堂上就座。   刘邦并没有推脱,便直接跟着淳于越来到了堂上。   他本不是那种奸猾之人,行事颇为坦荡。   “先前听县中吏员说县令有事相商?”   淳于越端起的酒杯放了下来。   看着刘邦认真的样子,笑了笑,“却有事情相商,是关于季手下那支商队。”   刘邦一脸困惑神色,“哦,那支商队并非季手下,而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所为,就连县中记录之人,不也是写的刘肥二字嘛!”   刘邦也是一个亭长,商律有言,吏员不得为商贾。   所以他便将自己儿子推了出去,定了个注册名称。   但是谁都知道,这实际掌控的人,还是刘邦本人。   淳于越脸上笑容依旧,“对,便是刘肥手下的商队。”   刘邦这才笑了笑,“那县令想问何事?”   “关于私货熟铁一事。”   刘邦当即拍案而起。   “没有证据,县令休要胡乱言语!” 第315章 关于农肆的不同看法   堂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堂上之人纷纷侧目,熟铁贸易已被禁止,只有官方渠道,才可货售。   天下几处以铁发家之人,都已归了秦吏管制。   若刘邦仍在秘密获此物,便已经触碰了律令。   “季为何做如此反应,本县只是提了一句,并非污你儿商队货此禁物。”   淳于越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看着反应激烈的刘邦,目光中带着得逞的笑意。   众人皆知此人商队自称贸易农产,便真以为此人便是因此而富。   只不过观刘邦反应,似乎已经坐实此人商队之中必有秘密。   刘邦却一脸郑重,“县令此言太过惊天,任谁也是如此。   堂间皆是咱沛县父老,污我儿此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刘季教子无方!”   堂中一阵唏嘘之声,就您这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样子,幸亏那刘肥不是你教的。   “本县只是提醒一句,也是告知诸位,家中财富万千,也莫要碰触国中禁令!”   说完还不忘耍一耍自己县令的威风。   刘邦冷笑一声,退到堂中,拱手道:“县令说教,季心领之,只是今日这酒颇不合胃口,季便告退了!”   说完也不管其应不应,便径自离去。   走到门口,还扭头看了看门额之上,略带嘲弄的笑了笑。   “好好的沛县县邑,如今却成了淳于之国了,可叹,可叹!”   堂中之人并没有听到这话,而是旁边是守卫听闻,之后便报给堂上县令听闻。   淳于越眼睛微眯,脸上杀气隐约闪过。   “这刘季得了富贵,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了!”   堂中众人纷纷附和,对于变了一个人的刘邦多有微词。   果然是钱财壮人胆气,谁也不知道如今的刘邦家中藏金几何,但看此人如此模样,还以为可以倾覆一郡。   淳于越则又换上了笑脸,“方才大家就当是个臭屁,莫要怪罪本县请了个搅局之人!”   众人自然乐得揭过此事,县令今日叫他们来,自然也有其他事情。   “都知县中货物皆被刘季货售,这与之后县中将要建立的农肆有些许冲突。   但他刘季不过一小小亭长,农事商事不能尽数占全。   次来就是要与诸位商议县中农肆,究竟该如何筹建?   大家莫要忘了,沛县之事本县还是说了算的。”   淳于越此言就是要告诉众人,这沛县目前的律令运行可不是大秦的,除了几件禁令,和正常税赋,目前所有的规矩,可都是他淳于越定的。   “自当如此!”   众人听闻此言,便知道这是要分蛋糕了。   农肆之事只在国都内史验证,据国都耳目传闻,目前来看有诸多好处。   要不然本郡的蕲县县令也不会那么激进,成了此事的刀下之鬼。   他们蕲县要顺应秦律做事,沛县则不用。   只要不造成民乱,沛县农肆这事便可为之。   “自然,此事要换个名头,不能叫农肆!”   关于蕲县的民乱,黔首自然有所耳闻,农肆便不可再叫农肆,不然会让人误会。   刘邦沉着脸归来,院中已经欢腾一片。   见刘邦归来,纷纷去请他入席。   “哈哈哈!诸位莫要拉扯了,季自己会行!”   换了个笑脸的刘邦大咧咧坐到上首。   这时家中仆从将热菜与温酒端了上来。   还有蒸好的面饼。   “季兄为何如此就回来,以往县中议事,可都是整日整日的。”   刘季挥了挥手,一口咬了个饼子,“都是县中富人,根本没有吏员,所议不过是禁货物之事,与我刘季无甚相干。   加之那里的酒水颇不和季口味,遂推辞而出!   还是与诸位一伙最是舒坦,没那闹人的规矩束缚!”   说着,举起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他口中说的轻巧,此一回算是县中有人已经盯上了他。   私货熟铁,确实是他发迹缘由,但不是全部。   这种要命的货物,并不是谁人欢迎的,刚开始售卖的还很顺利,近一次的货便没了先前热销。   一来他们的产量太高,完全满足了一路上的需求。   二来这又不是消耗品,很多人私藏起来,也不敢拿出来示人,自然就是一次性的售卖。   三是这段时间不知怎得,忽然严查私货盐铁煤一事,很多路上的朋友都拒绝再提供方便,要想畅通,得付出更多的钱财。   运输成本便高了起来。   刘邦便与吕泽商议,双方一番计较,便决定先终止此事。   吕泽有自己的打算,蕲县一番动乱,让他看到了这庞大国家底层并不是铁板一块。   底层的黔首依然是那些富户附庸,煽动几句,就能奋起反抗。   也是那些人没能装备铁刀铁盾,这才被人一锅端了。   同时也看到大秦士卒之强。   一些跃跃欲试的念头压了下去。   时机仍未到。   没了熟铁这项,刘邦就打起了农货的心思。   所以才有此次召集这群想要发财的人,来商议扩大商队的事情。   农肆这件事有了前车之鉴,他自然不会去做。   他想的是在各乡各里设收货之人,然后制定标准,最后由商队统一收购。   这样能少了挑选环节,也能让自己定的标准直接触达那些有产出的黔首之中。   这么一来能多跑两趟,利润便能上来。   如此即使没有熟铁一项,他也能招揽人心,培植自己的势力。   同时拢黔首之心,跟县中富户对抗。   这时席间便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这些县中富户那管我等死活,要不是季兄平日接济,我等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如今季兄有大事要做,兄弟们自当效力,莫说只是组建商队,就是……”   刘邦笑着止住了此人的言语,“兄弟心意,季已知晓,今日只谈发财之事,其余莫论!”   刘邦还在心中补了一句,日后再论。   “今日我所言农肆,并非日报上的农肆,而是乡间代收之人。   此人不同游商货郎,而是要在本乡本里,宣扬刘氏农商的标准!”   “季兄,何为标准!”   刘邦笑了,一只脚踩到了桌子上,“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知道国都商贸区物品有几等?”   众人都摇了摇头。   刘邦伸出了一只手。   “五等,足足五等啊!我们所收物品,到了那里被大商贾低价收购,他们会令人分等!你们可知这最低等和最上等的货物差了几倍吗?”   众人又是摇头。   刘邦便又伸出了一只手。   席间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以,咱们若是合伙,不说只做上等的生意,这样也不能造福乡里。但也不能什么货物都收,跑这一趟可不容易,低等的货物白费了兄弟力气!”   众人一阵哄笑。   刘邦得意,真以为自己这商队是凭借私货起来的。   要不是自己交际广泛,将那些大商贾的门路都打开了,怎能有今日气派。 第316章 关于惩处的争辩   章台宫中。   大殿中间摆上了沙盘地图。   屠睢正着甲讲述着蕲县的战事发展。   “郡尉丰率步卒五千人,逼盗贼于此,九江郡守领骑士二千,步卒八千堵截后路,围而歼之。   斩盗首一千三百二十五人,其余皆降,具已押送内史矿场。   自战事始,至全灭,五日又五时辰。”   秦始皇盯着上面的小旗子的变动,眉头微皱。   “此番盗贼为乱,扰乱四川三十多乡里,死伤近三千人,多富家之人被掳掠,金帛损失不记。”   一旁的丞相王绾补充了一句,脸上隐有悲戚之色。   大殿之中静悄悄的,只有侧殿的钟表嘀嗒作响。   良久,秦始皇的声音才在殿中响起。   “此乱祸首处极刑,月报刊印此事始末,隐去有关黄石公的言语。   令内史各地正常推行农肆之事。   其余郡县若有议农肆者,皆不纳言,让他们等国都诏令。   授田之事暂缓,将已有授田之名重新核实,若有挂靠之名,作废。”   王绾一条条记录,等记到最后一句时,顿了顿。   “陛下,这授田之事,可是第一要务,当真要缓。”   秦始皇一脸冷笑,“授田空有其名,倒不如不授。黔首耕种土地不是大秦之土地,上缴田赋仍在那些富户之手,又何谈什么第一要务。   这事年底之前传召各地,已授田之地,一年内必须复查结束。”   这下诸位大臣都不言了。   李斯道:“陛下惩处太轻,臣以为当问郡守不查之罪,此事蕲县乡老、啬夫、有秩皆有罪!皆要入狱!否则不足以威慑群吏!”   秦始皇看了李斯一眼,知道这位眼里揉不了沙子,其实他又何尝没有作这些考虑。   “若以廷尉所言,郡守壮受刑罚,蕲县下吏一空,何人去治理一方。   臣以为当以吏治论处,以立功抵过。”   冯劫反对这样的惩处,若真如此,岂不正好是那什么黄石公所愿。   不知道县中还有多少那人眼线,真将这些人下狱,再上来的内心所向便不确定是那方的人了。   “御史大夫莫要想着手下吏员不好安排,这是若是真按照旧律,连坐者不知几何!”   秦始皇见两人有要打起来的趋势,便急忙道:“好了,此事吏员之罪按照御史大夫之议,以吏治惩处,让他们立功。   另外起于诸乡留存下来的富户都要记录在案,这些人不得为吏。”   “陛下是说这群人中有助盗之人。”   王绾想到了一种可能,便将秦始皇的担忧说了出来。   “这件事颇为蹊跷,以蕲县县令,及那死士所言,此事为黄石公谋划。   其目的便是激化黔首与秦吏矛盾,而且借着盗匪之势,将心属秦的富户皆都掳掠屠杀。   这些留下来的人,或多或少,都难逃通敌之事。”   “若真是如此,那蕲县之人或已尽属盗贼!”   屠睢脸上便有了杀伐之意。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缓,当以雷霆之势,肃清这些人。   否则,蕲县那些罪吏本难以治理。”   李斯依旧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了这些人。   助盗之人,当以同罪论处。   秦始皇心想,朕正想找个地方,培育一批叛贼呢,这么好的机会不能让李斯搅了。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朕之心意诸卿皆知,若在行酷法,民心岂能在秦?”   李斯还想再说什么,秦始皇已经摆手了。   只能涨红了脸,看向冯劫,那意思朝会之后,找个店咱们再论一论。   冯劫眼神中却有其他的意思,让李斯有些不解。   只是见其他人没有应和自己的,便不了了之。   若人有小伤,当以药敷之,数日便可结痂。   但是这伤已经溃烂,再以药敷根本无法治愈,反而会加重伤势。   如今殿中人所议都是以药敷之法,治疗溃烂之伤。   多少有些庸医的趋势。   秦始皇长出了口气,然后道:“明年再巡东方,诸卿准备一下吧。   绾卿拟个名单,此次可能要多待一些时间。”   在咸阳待了两年,这位陛下又要东巡了。   这次的目的仍旧很明确,便是要将授田之令做到实处。   在众人退去前,秦始皇叫住了屠睢:“卿去找一下上林学宫大祭酒,他念叨你很久了,这次来国都,便住几日在走。”   “那老匹夫又不是走不动道,还让老夫去拜访他?”   屠睢有些忿忿,这老农头挂了学宫大祭酒的名头,如今更加威风了,现在连他这个国尉都不放在眼中了。   “事关上林学宫开学之后军训及兵学之事,卿也不想这上林学生毕业之后,没有入军中之人吧!”   这话提出来,屠睢便没了傲气。   没办法,他好容易组起来的三种新兵,实在是需要有学问之人来优化。   若日后上林学宫的学什么来军中吃苦的,他可抢都抢不过。   “那臣便屈尊去见见那老头!不过,陛下,臣是不能在国都久待,蓝田那边一天一个样子,多少新鲜的事物,过几日就跟不上了。”   秦始皇点了点头,对于蓝田大营的变化,他现在已经有点看不懂了,也十分理解屠睢的想法。   不想掉队而已。   宽慰几句后,老将军告退而去。   秦始皇面色便沉了下来,召来了蒙毅。   “陛下,蚯蚓仍在下邳,但对于黄石公一事,他并无消息传来。”   蒙毅将下邳的暗子说了一下,自从上次得了黄石公所授兵法之后。   化名张良的文成便再也没有见过黄石公。   四处寻访也不得其人踪迹。   以至于他已经怀疑自己身份泄露。   毕竟此前阳武的事情便是一个破绽之处。   虽然不知道那梁伯是否与那黄石公有无联系,但自己身份仍然有暴露的可能。   “以为如何?”   秦始皇看向蒙毅,想问问他对文成身份的看法。   “应并未暴露。既然已知那黄石公便藏身下邳,文成身份若暴露,并将被这人所害。   如今无事,说明下邳之人仍在暗中观察,也有可能是阳武之事让这些人起了疑心。”   秦始皇点了点头,这未尝没有可能。   “让文成露些破绽,另外告诉他,此次之后,便不会提线。”   蒙毅拱手,悄然离开。   秦始皇盯着眼前的沙盘,皱眉沉思。 第317章 律令与人心   出了章台。   李斯便拉住王绾与冯劫。   “二位,陛下不以法制,处叛以盗名,必生乱!”   李斯脸色很不好看。   秦以法立国,就算旧律改制,也是脱胎于秦故地法制已入人心。   此次事件,已是叛国之乱,可上下之人却只以盗贼称呼,若之后千人万人叛乱,必定因此事始。   就算陛下想统天下人心,也不能这样行事。   眼前两位却跟着陛下胡闹,怎能让李斯甘心。   王绾看了看冯劫,然后看了看李斯,最后举了举手中册子。   “老夫还有事务,便不陪两位争论了。”   说完,便自顾自离开。   人老了,思维跟不上年轻人,只有李斯这个老匹夫还像个被激怒的公鸡一样,四处争斗。   李斯看着王绾甩手的背影,嗤笑一声,“这老匹夫,上次挫败就思推却,如今连跟老夫争论的勇气都无了!”   冯劫负手看着王绾轻快步伐,怎么都不像是七十多岁的老头。   “陛下已经同意明年让他辞职,这里要先恭喜斯兄!”   李斯看冯劫笑盈盈的模样,莫名有些恶心,“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事还未定,谁做丞相不是我等臣子能议论!”   “寻个地方吧!是去廷尉府还是去御史大夫府?”   李斯果断道:“去御史书库!”   那里最是安静,就算两人吵翻了天,也没人围观。   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整日算术和整日下棋的人了。   张苍和云恢两人如今为了各自的学生满地乱跑。   前日来信,已经跑去了蜀中,正跟这子婴统筹商路呢!   这是去招生吗?这是游山玩水去了!   书库吏员给两人打开了静室,这里处在各类书架之间,被油墨和纸张的味道填充,让人心神宁静。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李斯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见中间有对弈残局,便道:“弈一局?”   正在查看出入手册的冯劫摆了摆手。   “不善此术。”   嘴上如此说,却仍旧坐了下来,将棋子清空,率先落子。   石子碰触在棋盘之上,哒哒作响。   良久李斯才开口道:“陛下此举或有深意,但对那些吏员惩处太轻,这会让下吏只顾君恩而不惧法,长此以往,律法便不足以令人信服。”   “新法如何?”   冯劫夹了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新法脱胎于旧律,对常年受律令约束之民来言,是件好事,如今内史故地违律令者少,施行几年来,犯死罪者二十人。”   相比之前大则过百的数目,已经很少了。   冯劫黑子落下,便开口道:“廷尉以为,此为律法之功,还是吏员之功,亦或陛下之功?”   李斯见到这黑子落到了一处,正好连上黑棋一角气势,正思索间,听到这话,便道:“自然是律法之功!”   冯劫笑了笑,“我闻此前内史有一地,山川围拢,地区苦穷,其人拐骗外县妇女,以继子嗣。   县中常派吏卒调查,上下相互,不得证据。   后行新律,便有人主动告发,因此解救妇女,得以消弭拐骗之行。”   李斯点了点头,“确有其事。不过告发之人并非受骗妇女,而是乡间一清白人家。   后来消弭此事,也是县中移其民与山下,将罪首斩绝,以警示黔首。”   “那各郡拐骗之事绝否?”   李斯摇了摇头,“未绝。”   “那是律令不严?”   “不是。”   冯劫便道:“所以有此事者,民不富。律令严肃,连坐者众,其人便上下一心,维护恶者,其利在己也。   如今律令无有连坐,个中清白者,便良心发现,揭露罪恶。   此非法之全功,也有黔首之心也。”   “哼,诡辩尔!”   李斯嗤之以鼻,良心发现能有几人,还不是知道了刑律关于揭发减罪的条例,这才告发的。   “如今六国故地便是这样的地方啊!”   冯劫再将一枚棋子落下。   李斯却有触动。   “你这言语,对郡中吏没有什么信心啊?”   冯劫笑了笑,“我从来都没有信心。”   这一句却让李斯一愣,“那大秦吏治完了。”   说完,便笑了起来。   “律令约束人心,其实有一个极其致命的地方。”   冯劫等李斯笑声结束,便说道。   “什么地方?”   “不能犯小错。”   李斯放下手中的棋子,棋盘上局势渐明,他已无活棋之策。   “我输了。”   冯劫也放下手中棋子,并没有在乎棋盘上的输赢。   接着便对门外喊了一声,上了一壶茶水。   “所以才有君恩,吏治,道德这些补充。”   “是怕人心犯了小过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最终绝于刀斧之下。”   李斯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太小瞧冯劫此人。   他对人心的把握比自己更加准确。   “这个致命的地方在吏员身上更甚,斯兄想想那个蕲县县令,因为被人说动,便想了商律同档。   以国政由头,行利己之事,或许他心中开始也想着利好县中之人,可最后周旋其中,已经没了初心。   犯了小过,心中那道枷锁便已斩绝,便像是从山顶滚落的石头,一直滚到刀斧之下。”   “难道这还是律法之过了!”   李斯越听越不对,觉得这么谈下去非得被此人绕进去不行。   “所以吏治不能只用律法。”   “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李斯喝了口茶,觉得喉咙发干的感觉好了不少。   冯劫却是摇摇头,“陛下施恩算是一件,还有便是把山上种满树木,阻挡山石滚落。”   李斯看了看冯劫,“你真以为讲道德会让人心不往下滑落。”   “最少也算是一个止落的手段。”   “可你说的这些并非是陛下做此事的根由。”   见话题越来越偏,李斯便直接问出殿中的事情。   “秦以法立国,自当以法度而行,陛下对待此事,有些柔和了。”   冯劫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六国秦律推行如何?”   李斯要摇摇头,“太慢。”   “那,再杀一次如何?”   李斯眯起了眼睛,却没有说什么。   这时门外有人急报。   “何处来信。”   “南郡安陆!”   李斯看到是铜管,便知道此事非同寻常。   安陆县。   喜。 第318章 上林学宫的兵学院   上林学宫上的工地仍在忙碌进行。   其中位于咸阳的地方已经起了一处大院。   五层的建筑在这个时代是件非常罕见的事情。   尤其是这种围三缺一的样式,更是罕见。   此建筑是用水泥和钢铁所建。   底层至上,分割成一个个规整的办公室。   此为各学院的办公之地。   最下方是整个学院的统筹之处。   此时大祭酒、学正,正坐在沙发之上,会见蓝田来的屠睢。   “你们这地方,可比我那里安逸太多了!”   坐在柔软且弹性十足的沙发上,屠睢看着窗明几亮的空间,带着艳羡的神色。   农申一脸淡然,与学正相视一眼,便道:“那是自然,这里布置可都是按照陛下嘱托。   看看这窗户,看看这沙发,看看这玻璃的茶几!”   屠睢见他一脸得意神色,便知道这老匹夫想要拿捏自己,这才收敛了神色。   “都看到了,此次让老夫来见你,不就是为了将学院加入士卒课程嘛。我同意了!”   两人见他这么爽快,不禁大声喝彩。   “老夫等得就是你这句话。先来一千士卒,要好手!最好是前锋哨骑!”   “你打仗呢!这地方要啥哨骑!还好手,你知道蓝田能称得上好手哨骑有多少人吗?”   真能狮子大开口啊,上来就要这么多人,屠睢突然后悔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了。   “学正,你看看他,小气的样子,这样怎么能将兵家之学发扬光大呢!”   农申老脸上尽是瞧不起的神色,还同一旁的学正念叨。   后者正了正神色,“太尉掌管天下兵马士卒,对兵法之事早已了然于胸,不过一些学生而已,不用太好的哨骑训导。   如今蓝田大营,已是天下士卒心往之地,早有兵学苗头,全赖太尉坐镇。   咱这上林学宫,仍是文气聚集之地,多些征伐反而不好。   只需一千步卒,为学宫学生进行为期一月军士训练即可。   之后兵学便只在蓝田也可。”   学正笑眯眯的,言语之中对屠睢颇多维护。   屠睢听着别扭,这两个老不死的软硬兼施,仍旧是想拿捏自己。   “得了,得了,你们两个就像要拿捏老夫!可是一千骑士征调,此事要经陛下允许!还有,你们学宫不要守卫吗?   此虽然有上林大湖环绕,但也无法保证别有用心之人潜入。”   说完这话,屠睢又想抽自己,这不是赶着给这两人送人吗?   果然,听了这话两人眼睛里又亮了起来。   农申搓了搓手,“嘿嘿,老夫确实担心这群小孩子的安危,本想请求陛下让卫尉分一些守卫过来。若是能从军中选人,便更好不过!”   学正也笑嘻嘻从茶几上的一个纸袋中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屠睢。   屠睢一看上面那个大印,脸顿时就黑了。   “陛下给了你们征调三千士卒的权力!你们这上林学宫是学百家学问之地,还是学士卒杀伐之地!”   农申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哎,目前这上林学宫地方太小,诸多地方还得等各学院去开辟。   你也知道,四极之地很大,这第一批的学生必然不会全部留在国中。”   屠睢顿时无言,良久才自嘲一下,“你们是真敢想啊!”   “嘿嘿,是陛下敢想。算算时日,李信那群北上之人也应当回来了,到时可别忘了让他们来学宫之中,给学生们讲讲这一路见闻。”   屠睢却摇了摇头,“秦士这受命于陛下,我无权干涉。但是既然话已说开,这三千士卒,便征调给你们。   不过兵学也要在上林学宫有一席之地!”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学正便立即展开了一张图纸。   上面是各处学院建筑之地。   “东北是农学之地,工学占了平原之地。   这篇草原之地便给你们如何?”   屠睢看了看,表示满意,这算是大秦地域周边唯一一处能够跑马之地。   农申再次笑了起来,“兵学之人,老武城侯安排了一位,太尉若有意,也可让营中将士前来授学。”   屠睢也看看好韩信,但兵学不能只有一个韩信,真想在这些百家学子之中挖一些人才过来,自己这兵学院的配置得豪华一些。   陛下对兵学很看重,要不然也不会直接给上林学宫这么多人的征调之权。   这是要让所有在此地的学子都要有基本士卒素质在身。   听闻在长安商贸的商学学生每日都要跑步,虽然谈不上士卒标准,但已经是把这种体能训练加入教学之中。   强其体魄,便不是空谈而已。   屠睢想着,便见学正又从几上纸袋中抽出了一张纸。   “此为上林学宫课程,兵学院所授内容皆在此。   当然,太尉若想再添加其他内容,也可向司业提交,由学宫诸位博士商讨后在定论是否加入课程之中。”   屠睢盯着手中的表格,看着上面各学院的前期教授内容。   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要将这些学生教成什么样的人啊。   一年启蒙,锻炼体魄,学文,识字,算术。   二年杂学,各家内容皆都有涉猎。   三年专精,主授本学院内容。   四年择一而钻研,自成一脉。   五年择题,选一个问题去研究,为之后行走天下,解决实际问题作准备。   兵学内容只在第一二年间。   先是各项基础训练。   之后便是各项武器运用。   屠睢看了一遍,对于两人的安排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他仍旧补充了一项。   “五年时,加一项秦士训练内容吧。”   学正当即大赞,“不愧是军中之人,五年时择题,行走天下确实要有野外行走的训练一项。”   农申也笑了起来,“这事应当,过几日交给司业,让他召集各博士商议。”   屠睢则又疑惑起来,“司业何人?”   “嘿嘿,右丞相,王绾!”   说着,学正又从那纸袋中掏出了一张纸。   上面是上林学宫的架构。   最上面是陛下,之后大祭酒。   然后是三个名称,司业、学正、监丞。   前两个已经确定,只有监丞未定。   “这监丞……”   农申当即笑道:“若太尉有意,便可定你!”   屠睢从他这笑容中看出了其中意思。   这是早就想好的吧! 第319章 来自雅拉的王子   熟悉的钟声响起,咸阳城里的人遥望那处最高的建筑。   咚~   咚~   咚~   “哎?这还不到正时呢吧,怎么钟就响了。”   声音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国中有丧,钟鸣三声!”   “看来又是那个大人物薨了!”   声音荡漾开来,有一骑北上而去,随着钟声扩散,朝着蜀中方向疾驰。   此时褒斜道里走出来一队人马。   来者有十多人,都是膀大腰圆,容貌粗犷的壮士。   衣着不同于中原人,也非蜀中之人。   同行者有能言雅言之人,是个半大的孩子,语气温吞,完全不像其随从那般粗放。   守关之人看其掏出的蜀中,汉中二郡郡守所授通关照身,便上告关都尉。   “雅拉王子?这又是何地的土王?”   关都尉虽然好奇,但近年来多有外邦使臣往来,便正常检查。   这群人队伍倒也简单,并没有太多物品。   不像是来使,倒像是一群哨探。   “前方便是秦国都了吗?”   面容有些疲倦的小孩用不太准确的雅言,询问这位衣甲光鲜的士卒。   以他之前的见识,这人应是此处雄伟关隘的首领。   “前方是眉县县邑,去国都还有近二百里。”   关都尉亲自接待了这些人,并且将之后的路线一一说明。   “由眉县去国都可骑马,也可行舟,不过前者不如后者迅速。   你们过了此关,可进眉县蕃馆暂歇,次日一早可乘船而下,日暮便可到达国都。”   益西才让用中原礼节谢过了这位神态亲和的关隘首领,后者有些意外,同样回礼。   “关都尉,这群人是哪里来的,你看那几个男子,壮士的像熊罴一般!”   “你见过熊罴?”关都尉没好气的看了身边张牙舞爪的小卒一眼,“这群人是从雪原上下来的羌人,不过那小孩却有些意思。”   “什么意思?”   “你见他所行之礼,可是儒家之人的礼节。”   “这就怪了,那雪原上的羌人也是孔老夫子的学生。”   关都尉给了这人一巴掌,“别看了,有快马信使,速去迎接!”   一骑快马如同一阵狂风从队伍一侧掠过。   那备着旗子的士卒,径直冲进关隘。   益西才让扭着头看着这一切,觉得十分新鲜。   从高原下来后,一群人一直都醉醺醺的。   到蜀中成都后休息了好几日才适应了这满是绿意的地方。   在那处热闹的城邑中,他遇到了一个身份高贵的男子。   那人身边常伴着众多的官吏,看样子在这片土地上应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益西才让只知道他叫子婴,却不理解平准令是什么意思。   但在那人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师父的影子。   师父到达了他想要去的地方,只是暂时无法回归,便令人送来了书信。   他得了师父之命,此次要往秦国国都,代其传讯。   同时给了他一个包裹,让他带给一个叫巴清的女人。   那个巴清他已经在成都见过,看到包裹中的尸骨时,痛哭了一场。   那应该是她很重要的人,益西才让心中如此想着。   巴清收敛了那些尸骨,然后将其中的一些不知是什么的种子装进了锦囊之中。   由他们带给秦国的王。   他们在山林间行走数月。   终于在树叶枯黄的时节来到人们口中的关中之地。   这里要比蜀中凉爽一些,但是比起高原来仍旧温暖。   “高原应该下雪了吧!”   他回过头来,看着蔓延而去道路,喃喃自语。   为首的护卫扭过头来,看向自己的主人,缓缓回道:“是到了下雪的季节。”   益西才让笑着指了指道路两侧,“这里依旧是秋日。”   ……   秦始皇将喜去世的消息用信息通知了王守阳。   这位小吏终究还是没能看到大秦昌盛的那一天。   “喜公能遇政哥,想必此生也无憾了。”   秦始皇看着王守阳传来的信息,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生中,已经有很多人就这么离去了。   越想留住却越超乎意料。   “他言会将大秦新律作为陪葬,朕已命南郡郡守,以公卿之礼葬之。”   秦始皇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发给了王守阳,可是他的心中仍旧有一些难过。   像是失去了一个真心朋友一般。   这天下,只有一个喜。   也只有此人所为,让后世之人真切认识大秦的一切。   如今这人要履行他的使命,就像是既定的轨迹一般,不以任何人的意志所转变。   “历史从来不会以一个人的逝去而停止,政哥,您可要坚强啊!”   秦始皇这次没有立即从悲痛中出来。   他坐在静悄悄的大殿中,任由思绪流转,就这样,直到新的一天开始。   次日一早,便有一道上谕从章台宫发出。   暂休朝议,各处政事皆由三公处置。   勤勉的陛下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怠政过。   丞相王绾看着一众聚集在府上的臣吏。   “陛下累了,歇歇也是正常,诸位无需担心。”   诸人皆都叹息。   “丞相,蕃馆今日来了一队使臣,自言从雪原而来,带有世外物种,要进呈陛下。”   一众人中,典客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将一件特殊的事情报告上来。   “雪原!”王绾眼睛一亮。“雪原何处?”   “雅拉王子,不过所带物品却是之前巴清遣人寻得的!”   王绾立即站了起来,“这是获可抚慰陛下之心,老夫这就进宫面圣!”   老头眼睛亮了起来,陛下一直关心域外来物。   这些事物也确实在改变着大秦。   比如那叫苜蓿的牧草,就已经让大秦几处养马之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次送来的又是什么?   为何不是巴清亲来呈送?   王绾带着这些疑问,来到了秦始皇的寝宫之中。   “绾卿前来所为何事?”   秦始皇并没有像王绾以为的那样,躺在床榻上病怏怏的。   反而精神奕奕,正在自己给自己煮茶。   “雅拉王来使,言有域外之物要面呈陛下。”   秦始皇有些意外。   但随即便收敛了惊异神色,“三日之后让他们来这里见朕吧。”   “陛下,您……”   “朕无事,只是想静一静。”   王绾颔首,悄悄看了看秦始皇神色。   眉间有些哀愁,但精神很好,如此他便放心了不少。   静一静便静一静吧,三天不行,就五天。 第320章 学院开学前夕   一件小事在咸阳人口中传扬。   说是一个南郡的小吏去世,却用了公卿之礼安葬。   很多人都猜测这小吏的身份,说什么的都有,却没有人过多在意。   因为入冬之后,咸阳便迎来了一件大事。   那修建多年的上林学宫要开学了。   已经有诸多学子驾舟进入那处被湖水环抱的学宫。   “这人可真多,连着好几天了,这得有上万人了吧!”   “应该有了,不知道那学宫里有这么多住人的地方吗?”   一群人站在渭河畔,看着接连不断的楼船驶入那处大湖。   林木隐蔽间能够看到一些雪白的房子伫立其中。   黑色的道路遍布,一个个如同乡里的建筑群被这些道路连接。   此时学宫办公楼内,农申扯着嗓门在会议室内大喊。   这里沾满了人。   没办法,涉及到的人太多,根本坐不下。   “先说一句,无论是谁,来了咱们上林学宫,就是上林学宫的学生,就算是陛下,也没有特权!”   开头暴击,原本安静听着的众人轰然作响。   “安静!安静!距离冬至没有多少天了!今天是最后一次统筹,都听好了,记好了!这必将是载入史册的一幕,所有学院,必须严格要求院内学子,不许有丝毫纰漏!”   “负责秩序的兵学院,院长跟卫尉对接一下,外围的安保就交给他们,会场秩序由你院三千士卒负责!”   冬日的咸阳很冷,农申身着单衣,却浑身冒汗。   主要是这新搞出来的热暖气效果太好了。   以往大嗓门的农申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口干舌燥。   他嗓子都要冒烟了。   上林学宫并没有完全建设好。   除了中原之地,之外的完全就是一片荒地。   这也是正常,外面他们并没有人涉足,也就没有建筑可言。   各院的建筑都是按照他们院长意愿修建,但有一个统一的风格,那便是设色简单。   全都白墙黑瓦,凭借水泥的超强塑造性,多复杂的内容都被上林工地上的人建了出来。   等到人陆续离开,农申才喝了口水。   这时有一人从外面进来。   “大祭酒,这登台之人的顺序是不是改一改。”   一个博士来到农申近前,看他胸前图标,是儒学院的人。   “怎么,黔首不能排在第一位?”   那人摇了摇头,“我只是认为陛下排在最后不合适!”   农申瞪了他一眼,“知道什么是压轴出场吗?再说了,这是陛下的意思,我改不了!”   “这岂不乱了君臣之礼……”   农申说道:“所有流程已定,你们儒学院院长都没有反对,你小子还敢说三道四!不要拿你们口中的君臣之礼来对抗学院的规矩!”   那人无奈摇头,拱手离去。   农申当即让自己的秘书记下此人名讳。   “大祭酒,这是要在开学后将此人赶出学宫?”   “不用等开学,明天他就可以离开学宫了。”   “为何?”   “上林学宫要的是开拓之人,而不是趋炎附势之人。   这人想借此事传扬自己忠君之心,打的一手好算计,真当上林学宫是登山的梯子了。”   农申清楚,这第一批的夫子里必然有想凭借学宫教习的身份在学院外谋得一官半职的人。   也不会做过多的干涉。   前提是他们不能表现的太明显,让学生学去了,那对上林学宫建设将是致命的事情。   学院说的好听,踏进上林学宫,所有人都是学生。   到头来,出去的学生都是趋炎附势,结交攀附之辈,要上林学宫何用?   这也不是陛下想要看到上林学子。   所以见到有苗头,农申便及时止损。   办公楼前的广场之上搭起了高台,不日之后,便会有众多的学子齐聚此地。   为上林学宫的第一届新生入学而庆贺。   “你这么早就赶回来,不怕别人说闲话。”   张苍看着脸上坚毅了许多的云恢,淡淡说了一句。   “我更怕父亲会失望。”   他透过屋檐,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我到乡里时,父亲已然去了,不过他生前给我留了一些话。   最让我感受颇深的是,他说,世间总有一些事情,要比生死重要。   法学院,便是比那些闲话更重要的地方。”   张苍点了点头,明白他心中所想。   “学生有点少,回头我俩从农学那边弄些人过来,好歹凑够一百名!”   云恢的思绪被拉回,顿时笑了笑。   他俩此去蜀中,巴郡,倒是引来了不少其中富户的围观。   谁不想自家子嗣进入上林学宫。   但两人要求特别,一个要招屠户之子,一个男女都要,但得过他的测试。   倒是有人抱着侥幸心理前来一试。   结果半刻钟未到,就被否决了。   学法学,就这么难吗?   两人忙碌一番,合格且愿意离乡的不过六十多人。   相比农学、商学、医学的几千人。   确实有点拿不出手。   就算是那阴阳家的天象院,还有一百多人呢。   这批学生新到咸阳,对于陌生的地方总归是有些好奇。   刚刚收拾妥当,便呼喝着去学院外逛荡。   这并不是对他们没有管束,而是现在还未正式开学。   一些规矩还未真正施行。   “出去玩可以,不能打架,若有人违反,立即逐出学院!”   张苍看着身着统一服饰的孩子,脸立即冷了下来。   对待这群小屁孩,根本不能笑脸相迎。   一句呵斥,原本还闹哄哄的一群人,当即安静了下来。   纷纷向两人躬身,然后同声应答。   这几日倒是憋坏了这群小孩。   单是在广场上的演练就进行了不下十次。   今日总算是放松一日。   院中便放开了让他们折腾。   除了几个大院之外,像他们这样的小院,其实也就隔了一条大路。   之所以放心让这些孩子出去逛荡,也是为了让他们相互熟悉。   多年后,这届上林学宫的学子,必然是要携手同行的。   “师叔,我觉得您那院子里的伙食可以再好一些。”   张苍看了看一脸坦然的云恢。   “要拴住学生的心,先拴住他们的胃!”   “第一年转院可是无需院长同意的,只要学生有意愿便可!”   张苍面露思索,“你觉得其他院里的学生会喜欢我们的课程吗?”   云恢摇了摇头,“不确定。” 第321章 博士们入场   冬至这天,晨钟响过之后。   人们便发现街上的积雪并清扫一空。   昨夜日暮大雪仍在下个不停,很多人都担心今日上林学宫的开学典礼是否能够顺利进行。   等到看到日头从东方跃起,他们才放下心来。   章台宫内。   秦始皇穿上了学宫送来的博士服装。   这是上林学宫教习服饰。   通体黑色,用金线缝纫,这长袍中填充着鹅绒,松软且有很好的保暖效果。   窄袖的手弯处有一绑带,用来束缚袖口,在这样的严寒天气非常的好用。   将束腰绑紧之后,秦始皇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衣服设计的不错,实用!”   这袍子到小腿处,没有丝毫的臃肿之感。   “陛下这身,确实像个学宫的教习。”   秦始皇笑了笑,“哈哈哈,今天的第一课便是朕给他们讲的!”   前日上林学宫便将最后的流程送到了宫中。   流程很简略。   除却入场的时间。   最重要的主要是几个很重要的宣讲。   第一个是建设上林学宫的罪徒。   他因为参与大秦钟楼的建设,表现优秀,被章邯选了出来,站在高台上讲演。   第二位是上林学宫的大祭酒。   作为第一任学宫祭酒,他将宣读上林学宫的规矩与学宫的志向。   第三位便是大秦的皇帝。   秦始皇以学宫教习的身份,为在场的学生讲第一课。   之后便是为各个学院揭牌。   估算下来,得需要一天的时间。   秦始皇戴上了博士冠,看了看时钟的时间。   “走吧,去上林学宫!”   銮驾由上林学宫出来,绕道了公务街后,便上了停在皂水河畔的楼船上。   他将由水路进入上林学宫。   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路线,也是让这场国家的大事,让咸阳的民众有参与感。   所以便在皂水岸的围栏上设置了很多牌子,上面的内容则是一些问题。   比如水为什么会往低处流?   月为何会有阴晴圆缺?   等等诸如此类。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下方只有一句话。   答案都在上林学宫。   秦始皇没想到这么冷的天,河岸上依旧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同钟楼鸣响的那一日一般,有很多人晃着绸带热闹的呐喊着。   楼船驶入渭河,更多的人站在两岸看着楼船西去。   两岸仍有人欢呼,由钟楼西去不远,便有一道闸门。   此地是进入上林大湖的关隘,已经修上了一处水寨。   上林学宫有两处河口。   由陆地最西端的北方渭河入水口流入。   经靠近主城区的出水口流出。   秦始皇看着这处水寨,笑着对同样穿着博士服装的诸多大臣说道:“这大湖可是一处不错的训练之地。”   “水卒训练被太尉加入了结业考核之内,五年后这群学子都要绕岸一周才能上岸。”   “这老秦卒,不怕累死这群孩子吗?”   人群中有水性不好的人,看着广阔的水面,对这群孩子表示担忧,这圈路程最少得有百里,这将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湖中有两块大岛,岛屿中间是最大的一处水面。   两个道路最狭窄的地方,有一处小岛。   秦始皇看着这处河口,心中想起了一个远行的人。   李信今岁也该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不由得担忧起来。   进入平静的湖面,楼船速度快了不少。   此次楼船由表示琅琊港的水域登岸,早有马车停在此处,为首迎接的是大祭酒,身后跟着各学院的院长。   “诸位博士,欢迎参加上林学宫的开学大典!”   农申看了一群教习装扮的大臣,以及为首的皇帝陛下,老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老匹夫,咱们这才刚上岸,就改称呼了!”   农申看了看为首的陛下,见他脸色如常,便道:“先前说好了,入了上林学宫,便都是学生,这里可没有诸位在外面的贵贱之分。   咱们只以学问见识论高低!”   众人看着这位昔日的治粟内史,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骂开了。   不过陛下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也不好反驳。   毕竟这却是学宫的规矩之一。   “别多废话,去会场吧!”   秦始皇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让老农头带路。   一众人顺着大道西去,行了没多久,便看到了各式的建筑林立。   最高的一栋便伫立在这些建筑之中,显得十分显眼。   车马拐进了一条支路,顿时有整齐的士卒齐声呼喊。   “恭迎诸位博士入场!”   虽然名义上是博士,但皇帝陛下该有尊重还是要有的。   秦始皇,或许此时他的心态应该更希望是回归本来的面目,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此时,他只叫嬴政。   他对老农头的安排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嘴上依旧很硬,态度还是摆了出来。   马车并没有前往那处高耸的大楼里,而是在楼前广场停下,在广场正南的一处弧形的高墙边停下。   这里是一处灰白的大墙,入口处开在墙下,里面是一处甬道,里面还点着油灯。   有闹哄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应该有不少人正在里面。   “诸位,请!”   老农头让开了为首的位置。   嬴政淡笑着拱了拱手,率先进入漫长的甬道。   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那是很久之前的感觉。   此时竟然有些紧张。   甬道很短,他很快走完,耀眼的阳光洒下,让他轻微眯起了眼。   一声声惊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继而变成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眼前是一个环形的场地,一个个台阶上跪坐着密集的身影。   那些人个头不大,身着青灰的学生服饰,头上用青巾束发,还插着一根竹簪。每一个胸前都有一个圆形的金线绣成的徽记,那是各个学院的标志。   嬴政抬起了手,冲着这呐喊声挥了挥手。   “博士,这边请!”   有教习身份的人作为引导者,转了一个圈来到了唯一从环形建筑凸出的高台上。   这里有一排排的座椅,上面还有个厚毯子,用来保温。   秦始皇坐在了那个正中间的,不同其他椅子装饰的座位上。   这才看向两边,示意站起来的一群人都坐下来。   场上的欢呼仍在继续,秦始皇看了过去,竟然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己的一干儿女。   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   见到每个学生都有一个毯子,便更加舒心了一些。   等到一干人都坐定,农申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个巨大铜制扩音器边。   “肃静!”   巨大的声音从两个喇叭口扩散开来,在弧形的场地里震荡。   一下压制了所有的声音。   场面安静了下来,站在那些台阶间的夫子们手持戒尺,指了指一些仍在议论的孩子。   当即场面彻底静了下来。 第322章 关于学宫建设的故事   坐在这样巨大的会场上。   有种莫名的压力。   特别是被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更给只是一个小吏的疏泽带来想要逃跑的想法。   直到有一个身影从台阶上走上来。   淡淡看了他一眼,似有若无点了点头。   他心中的慌乱似乎安静了下来。   在得知被选中,作为学宫开学大典上讲演时,疏泽第一个举动便是立即推辞。   可是章邯没有同意,并且告诉他,这个提议已经被陛下同意。   他不去,难道让那些大字不识的真正役夫上去。   恐怕单站在那个场面上就能尿了裤子。   这是一场有关大秦未来的大典,不能有丝毫的疏漏。   这个从罪徒中间提拔起来的人,是最优质的案例。   他只需将自己的经历讲出来,便能够让这些刚入学宫的学生信心大增。   有才能的人,在如今的大秦就是最好的跃升凭证。   一声“肃静”将他从呆愣拉了回来。   场中静悄悄的,都在等待站在高台上的学宫大祭酒下面的话语。   “大秦上林学宫,第一届开学大典,于始皇帝三十二年冬至,丙戌年,丙子月,乙亥日,巳时正式开始!”   想不到吧。   秦以十月为岁首,此时已是冬月廿一日,已经是秦始皇三十二年的第二个月底。   场中又是一阵欢呼,小孩子的精力似乎非常的充足,对于在这里的生活充满着期待。   他们已经预演了很多遍,就是为了迎接此时的到来。   等到会场中的声音间歇。   老农头再次开言。   “今日,在场之人,当知此学宫由何而来。   当年陛下东巡,在泰山得天授神物,才有如今上林学宫地势。   这里是我们所处世间的地势缩小所成,我们此刻正坐在国都的位置。   你们来了此地已有几日,当知这里有数座岛屿,岛屿之外的大湖,便是我们能在东方能够看到的大海!”   场中有唏嘘之声,更多的是惊骇。   很多聪明的学生已经想象到由这湖泊放大后的海面。   那得多大啊!   “世界很大,上林学宫也很大。   它等着你们去探索,但在这之前,你们也应当知道它从何而来。   又是如何而来。”   老农头顿了顿,转身,郑重看着了看坐在前排最边缘的一位小吏服饰的人。   他是这里唯一一位没有穿学院衣服的人。   “下面,我以学宫大祭酒的身份,邀请曾参与过学宫建设的一位吏员,来给大家讲述学宫建设时发生的一些故事。”   农申笑着让出了位置,示意疏泽上前来。   一旁的章邯率先拍起了手,一时间掌声雷动。   疏泽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头脑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一般来到了那造型奇特扩音器前面。   没有敢看台下的人群,只是盯着那黑洞洞的说话的位置,只觉得口中发干。   他不由自主的咳嗽了一下。   颤巍巍的拿出了自己讲演的稿子。   这是一张很珍贵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是他亲自抄写上去的。   章邯乃至此刻就坐在自己身后,那位大秦的主人,都没有审阅他的内容。   说是学宫是一个言语自由的地方,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因言获罪。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因为这是他从未有遇到过的事情。   或许也是所有人从未遇到过的事情。   一个囚徒,竟然能够站在象征国家未来的地方,讲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咳嗽的声音被放大,在场中荡漾。   一些孩子欢笑的声音传来,疏泽有些尴尬。   连忙吸了口气,壮着胆子看了看场中。   他看到了一个身影,那是自己的徒弟,此刻正紧张兮兮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担忧。   莫名奇妙的,他笑了笑。   然后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名疏泽,来自大梁城。”   场中有一阵骚动,但随即便又安静了下来。   “十年前,我成了秦国的俘虏,被押送到骊山给如今的陛下修建陵墓。”   第一句话说出口,疏泽便放开了,将第二句念了出来。   “当时我一定不会想到今天能够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述自己所遇到的一切。   而且是所有人能够听到的我的前半生。”   场中安静的可怕,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人讲述这些。   “大梁在被秦军淹没之前已经岌岌可危,现在想来没有那场大水,魏国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这是事实。”   场中有笑声,那是一群神色高傲的学生。   疏泽又咳嗽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   “在骊山的时候,我曾深深的怨恨着秦国的一切,想着过往的生活,总是心怀向往。   我知道自己一个罪人恐怕会老死在那终年的苦役下,直到被人忘记。”   场中又是一阵唏嘘,对于这人的遭遇各有不同的反应。   商学的人深表同情,工学的人多有戏谑。   农学的人却依旧沉默,静悄悄的。   “改变这一切的时间从骊山工地停工开始。我被调到了此地,说是如今的陛下要修建一处学宫。   我看到了那传遍天下的诏令,知道这里所代表的意义。   秦国的未来之地。   当时我很佩服这位曾经敌国的主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我也觉得修建一处未来之地,总比修建一个人的终眠之地要好很多。”   坐在身后,用毯子盖住双腿的嬴政笑了起来。   原本坐在身边憋着的人也都放开了表情。   愤怒有之,更多的是舒畅的笑容。   于公于私,这人说出了很多人不敢开口的心声。   场中不知道获得了什么信息,竟是有笑声传来。   这次不是嘲弄,显得很是欢快。   “当然,陛下比我想的更多,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大祭酒让我讲述这片学宫中的故事,其实更多的是枯燥和辛苦的劳作。   这里的每一处山丘和每一处河流都是来自如今大秦各郡的役夫和刑徒修建而成。   我们不知道什么四极的地势,只是知道,如果修建好此地,能够减罪,能够减赋,能够让自己的子女来此地接受从未有过的学问。   所以,我那经年消磨的意志也有了些复苏。”   疏泽缓了缓,开始讲述自己记忆中的一些琐事,讲述这里的生活,一些能够让他记住的趣事。   场中欢笑声不断,没有先前的沉闷。   还没有多少经历的他们,自然不知道一处庞大的营地是如何运营的   那些服役的人又是如何吃饭,睡觉?   最后一件事情讲完,疏泽说道:“我临走时,有位役夫对我说,孟子云:傅说举于版筑之间。   圣人之语,诚不欺人。   但是这一切的缘由因何而起,我相信你们心中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最后,希望你们能够珍惜这片学宫里的一切。   这是曾经在此留下过汗水的人真切的言语。”   场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似乎是在应和。   疏泽郑重施礼。   随后走向了自己的那个椅子。   章邯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疏泽则是苦笑,看向手中的纸张,已经湿了一片。 第323章 训戒与鼓励   台阶上的座位并没有分高低贵贱。   所以坐在其中的学生并不知道旁边人的身份。   益西才让看着左右陌生的面容,心中有些羞赧。   这里好像只有他最小。   前方是一处小型的广场,说是小型,其实也能让马儿跑上一圈。   广场中间是个八角的台子。   上面用青石铺就,没有任何的装饰。   他坐在第一排,是能够真切看到对面高台上的人面容的。   上面有几个字己是认识,但大多数都不认识。   其中有接待自己一行人的师祖们,还有大秦的皇帝陛下,以及那位和蔼的丞相。   其他的全都陌生的面孔。   他在代表雅拉朝见如今的皇帝之后,便被安排在了观星一脉的临时学院里。   师祖们对自己很关切,应当是师父在信中的言语让他们知道,自己身上的病痛。   便请了医者对自己诊治。   在高原上巫医们束手无策的病痛,在那白胡子人眼中却像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或许真的是微不足道吧。   他还不明白“无妨,并无大碍”的意思。   这里的王不是自己意义中的王。   他似乎比自己的父王更加尊贵。   那座他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房子,如今庞大且人口众多的王城,在他的眼中处处透露着神秘。   他们的王叫皇帝陛下。   这是所有人对自己的安排。   所以当第一次对皇帝陛下施礼的时候,益西才让这四个字咬得很清楚。   这让陛下很高兴,在得知自己要在这里求学后,出手便赏赐了自己一栋小宅子,说是可以在休沐日时有处居所。   虽然不知道休沐日是什么,但对于房子他还是有概念的。   这是雅拉在这座城里的第一栋房子,比在高原上的王室还要高大。   自己的问题有很多,观星一脉的祖师们将能解答的都已解答。   至于剩下的,便让自己留在心中,询问即将教授自己学问的教习。   这座庞大学宫中的师父并不是师父,而只是教授学问的人。   在等待开学的日子里,他读了一些书籍。   那晦涩难懂的文字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也懂得了更多的关于这里的一切。   但还远远不够。   他知道了在东方,在北方,在南方,还有更多庞大的地域。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四处去看看不同的景色。   “同学,同学?”   身边一个同自己一般高矮的人叫了自己一声。   “何事?”   果然,自己的话刚一出口,那人白净的小脸上便皱了皱眉头。   “你这是何处口音?”   “我油扣因马?”   这人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不过随即便又笑了起来:“嘿嘿,你叫什么?”   益西才让拱了拱手:“益西才让,你可以叫我怀德,那是师父给我起的字。”   “怀德?”这人笑了笑,“原来你就是那个从高原下来的王子!”   “正是。”益西才让笑了笑,原来这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这让他有些惊喜。   “你叫什么?”   那男孩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叫我胡兄吧!”   “胡兄?你比我大吗?”   那叫胡兄的小孩一脸诚恳,“我今年十四了!”   益西才让拱了拱手,确实比自己大两岁。   他这才发现,自从这孩子跟自己搭话后,周围人都往外移了移。   似乎像是躲着什么一般。   胡兄很是热切,凑到自己跟前问东问西,像很久没跟人说话似得。   台上再次传来声音。   大祭酒再次站在前方,面容依旧庄重。   “上林学宫的建立,是举国上下的事情,从陛下到罪囚,都有所奉献。   所以在座的诸位,大祭酒希望你们能够珍惜在这里学习的时间。   五年光阴,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每一刻。”   掌声又起,让安静了片刻的场地再次热烈起来。   大祭酒看了看身后的太尉屠睢,后者微笑,示意自己继续。   宣布学院规矩的事情两人拉扯了挺久。   最终还是让给了嗓门最大的农申,屠睢美其言为树立大祭酒的威严。   狗屁的威严,你这监丞当恶人是逃不了的。   “上林学宫形体已立,当有规矩竖其神魂。   此前老夫问于陛下,学宫的学生的学问根本当以何为主?   是儒是墨亦或法家、道家。   陛下却言,这些都太小!”   嬴政苦笑,自己这么说过吗?   台下学生都是笑声一片。   “陛下说,上林学宫取四极地势,其中学生当立志四极!”   场中传来惊呼之声,议论不断。   农申环顾一周,“所以,上林学宫第一训,凡我学宫学生,当以四极之志立于天地之下!”   “彩!”   场中发出喝彩之声。   坐在台上的人却看向了中间那个男人。   农申压了压手,场中再次安静下来。   “上林学宫课程想必诸学生已有了解,内容杂揉百家,丰富多彩。   这么多学识,对天下人开放,这是陛下仁德。   四极之地,无论是北方草原,南方蛮荒,还是西方高原,东方新域。   只要来此地,所有人都可得到适合你们的学问。”   众学生听得心潮澎湃。   “当然,老夫也曾劝诫陛下,不要这么大方!”   猝不及防的转折,让笑声再起。   “陛下说,上林学宫学问之所以公开,他希望凡此中之人,学成之后,能够惠及万民!”   “彩!”   又是一声齐声喝彩。   很多人默默念诵这四个字,顿时一种自豪的感觉荡漾于心中。   立志四极,惠及万民。   一下让学宫的高度达到了极点。   “接下来是学宫的规矩!以下十项,若有违反,立即逐出学宫,永不录用。”   热切的讨论被这一句话给冷却了下来。   很多人这才缓过神来,自己此时正处在隆冬的季节。   不过大祭酒这语气比隆冬的风雪还要冰冷啊!   场中静悄悄的,听着十项规矩。   “第一项,凡以权势欺压同学者!”   此言一出,工学那群高傲的学生顿时目瞪狗呆,啥意思,专门针对我们的。   “第二项,凡不敬师长者!”   “第三项……”   “第十项,凡危害大秦,践踏黎民者。”   十项很快说完,场中一片死寂。   有些人已经开始默默背诵。   “接下来说点轻松的!”   农申早就预见这个场面,所以下面便打算调节一下气氛。   要不然单讲惩戒,会将这群人的志气给压灭。   “下面是十项奖励。若有完成者,可获万金,留名学宫。此项无论结业与否,只要你的学宫档案在,学宫都会认可。”   很多人顿时眼睛就亮了,万金!这事要是能成,便能在离开学宫之后有一丝底气。   更何况还有后面四个字。   留名学宫。   这对于他们第一届的学生来说是件非常重要事情。   “第一项,凡于所学,开一脉先河者。”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果然万金不是好拿的。   “第二项,凡涉足四极,未发现之地者。”   “第三项,……”   一项项,念下去,很多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因为他们发现越到后面越能够完成。   “第九项,于学宫毕业考核,获魁首者!”   “第十项,于学宫公榜,完成委托者!”   很多人眼睛开始发亮。 第324章 上林学宫的第一课   场中议论一片。   老农头等到全体安静下来,便再次开口。   “以上是上林学宫之规矩,之后各院若有其他规定,便由你们院长自行宣布。   若对各院有异议者,可到学正处谏言。   下面老夫介绍一下学宫内各师长!”   场面再次响起掌声,老农头却没有动地方。   “第一位,就是老夫!上林学宫大祭酒!”   又是一阵哄笑之声,对于这让很多学生对于这位嗓门极大的大祭酒有了很多好感。   “老夫名讳农申,有个农字,大家想必也知道老夫所长!”老农头停顿了一下,听到台下有人言语,笑了笑,“对,就是管理你们这群小崽子!”   欢笑声再起。   “下面一位是本学宫司业,负责你们的学业考核,可要认清楚。”   王绾走到台前,跟学生打了个招呼,简单做了一下介绍。   “老夫名讳王绾,是学宫司业,也是儒学院院长。”   之后是监丞。   屠睢面容和善往前一站,只是一开口便带着将士特有的气势。   “老夫屠睢,学宫监丞,是学宫惩戒的实施者。”   简单一句,场下一片寂静,弄得他好容易揉搓出来的笑脸顿时垮了下去。   这下更害怕了。   屠睢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笑嘻嘻的农申,顿时咬牙切齿。   之后是学正、农学院、医学院、商学院、工学院、兵学院、天象院、的院长依次上前。   等到法学院云恢上前时,台下再次起了一阵喧闹。   因为这个人非常年轻,虽然穿着一身院长服饰,但和台下十五六岁的学生差不了多少。   之后还有数术院、语言院。   这两个院长平平无奇。   但是前一个竟然还兼任从未听闻庖厨院院长一职,让学生们有些好奇。   后一个单是名头就让人很陌生。   所以再次引起了一场议论。   “以上诸位院长,不以名头排序,也非重要与否。只是按照各自学院的学生,暂列而已。”   农申笑着看了看后面,打趣道:“所以诸位学院要想排名靠前,还要多多招生才是。”   紧急赶过来的姬成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有张苍有些尴尬之意,心中已经在想法子怎么发展学生了。   “此次上林学宫大学大典,请来了诸多博学之士。   他们各有所长,是如今天下的顶尖人物。   所以老夫便想着,能否请一位博士给上林学宫上这开学的第一课。   有幸,一位博士幸然应下,下面请大家静听!”   场中没有农申预料中的热烈,反而静悄悄的。   他不由得怀疑,自己这大祭酒的威信这就树立起来,真让你们静听就静听啊。   嬴政拿开了盖在腿上的毯子,面色坦然的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眼神中没有了以往的威严,环视一周时,多了一些和蔼的神色。   他笑了笑,眼睛经年的处理政务,已经有些模糊,看不清远处的学生面庞,但他仍旧看的很仔细。   “还以为你们会欢呼迎接我呢。”   略带自嘲的声音从两个巨大的铜喇叭中传来。   场中的学生都下意识笑了起来,随即便激灵一下,谁不知道此时站在台上的人是何人。   身后的大臣们倒是神态轻松,对这个自嘲便坦然的笑了起来。   “今天之前,我没有见过你们中间的大多数人,你们也应当很少见到我,想必有很多都人不认识我。   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   嬴政,赵氏。   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已经四十有五。   我的职业呢,是大秦的皇帝,已经从业三十二年了。”   特殊的话语,有着别样的感觉,让一些学生觉得这位大秦的皇帝亲和了不少。   场中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气氛,多了一些悄然的笑声。   “在得知要给大秦的上林学生们上第一课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慌张,甚至比三十二年前坐上秦王的桌案时还更加紧张一些。   因为那时候我只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而今天我要面对的是大秦的未来。”   从未有过的朴拙话语,却有着无形的力量,突然充斥着台下这群学生的胸中。   “大家听到了第一位讲演者的话,知道我把给自己建造陵墓的人派来建造了这座学宫。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我也认为修建一处未来之地,要比建一座陵墓更加重要。”   坐在前排的疏泽不禁颤一下,脸上有些发烫。   “但是要对大秦的未来上课,到底应该讲些什么呢?   这让我苦恼了很久,后来因一人怂恿,便下定了决心,给你们讲讲我的日常吧。   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可不能笑话我。”   一些学生的心都提了起来,却被最后一句给逗乐了。   后排一众博士脸色各异,有惊骇有动容有坦然也有不出所料的。   确实没有人能够讲皇帝的日常,也没人能提出什么出错的地方,因为谁都不敢去窥探大秦之主的生活。   “我通常是早起的,因为要有朝议,心急火燎的大臣们可不愿意国君睡懒觉。   洗漱、早食。   一般早上是没有多少胃口的,可常年的经验告诉我,确实是要多吃一点,因为有的朝议通常要持续到日落。”   场中有人惊叹,原来皇帝陛下挺辛苦的。   “这么庞大的国家,其实事情是很多的,每日朝议的内容都是来自大秦如今的三十六郡,有一日前的,三日前的,甚至半月前的。   没有办法,大秦不是以往的秦国,它非常的大。   路途的漫长让一些紧急的事情很难立即达到国都,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修建各处的驰道。   ……”   嬴政在台上讲述着自己的一天,言语中还穿插着一些政令的缘由。   让很多学生对这个庞大的国家运转有了清晰的认识。   原来大秦是这个模样的。   同时听到皇帝陛下那一天的工作量,让很多人悚然。   当皇帝真不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在以前我认为一国之主应当是这个模样,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如此庞大的国家正常运转。   后来一件事让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对,就是那场泰山的祭祀。   我得到了这么一个事物。”   嬴政从袖口里掏出手机,给台下的人展示了一下。   顿时引来一阵惊呼之声。   “我的日常讲完了,但课程不止这些。   既然是大秦的未来,那就让未来的人给你们说几话吧。”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屏息静听。   台上,嬴政点了一下手机信息里的一段语音。   这是他让王守阳录下发过来的,只有一分钟,应该能给这群大秦的未来之人,多一些动力。   “嗨喽啊,我就是那个怂恿政哥的人!”   台下一片死寂。   台上众博士们的脸上都铁青一片。   连带着记录场中景象的报社人员画笔都一抖,差点把画板戳烂。 第325章 再出函谷关   上林学宫开学的场景不禁在脑海中。   还在手中的报纸上。   秦始皇看着占据整个版面的内容,心中还是有些感叹。   那一万多的眼睛,明亮的让人目眩。   上林学宫的建设仍在继续,但已经有朗朗书声从中发出。   他在腊祭之后便开启了新一轮的东巡之旅。   仍是冬季,但很多事情已经不可以在被风雪阻挡。   “陛下,前方已到函谷关。”   蒙毅的声音在马车的前方传来,秦始皇收起了手中的报纸,掀开门帘。   入眼处,积雪已经被人清空,漫长的黑色队伍静默着往前行进。   道路两旁的有骑士来回通报,已经能够看到函谷关的关都尉旗帜。   “进关吧。”   大队的人马在一声声哨响中进入了函谷关内。   “雄关巍峨,让人心怀激荡啊。”   站在关城之上,望着前方的一条黑线,秦始皇感叹了一句。   “陛下,冬季关城繁忙,多有失礼之处,臣请罪。”   关都尉半跪在旁,他是今日才得知陛下至此,很多滞留关内的商贾并没有疏散,导致车马入关时,引起了围观。   “函谷关是冬日入关的必经之地,诸多商队滞留是自然之事。   若无商队在此,朕还会疑惑,大秦的商路怎么到了函谷关就断绝了。”   关都尉心中略感轻松,陛下言语之中,并没有责备之意。   “多谢陛下。”   关都尉站了起来,脸上恭敬依旧。   “子婴那小子去了蜀中,夏日当会回来,到时便会东行查访商路。   你的一些问题可以直接问他,既要有商路畅通,也要保函谷关塞之能。”   近些年来越来越多商队经函谷东行,西进,给守关之人添了诸多的繁琐事务。   关都尉一职在这太平的时候,便变成了处理政务的官吏,让武卒出身的他们颇多不适应。   以往都是非黑即白,现在更多琐碎却需要周旋,委婉的处理。   所以内史的关隘守卒压力很大,特别是几处重要的关口。   关都尉年前曾经上过奏疏,其中关于关隘商队管理,增设商舍,增加书吏的想法都呈了上去。   听这言语陛下应当是已经看到了其中内容,此次来函谷,竟直接告诉自己他的意见。   心中更多感动,脸上却仍旧郑重应诺。   秦始皇虽然将担子甩手,但对于关内的一些事物还是很关心的。   “冬季商队出入可有记录?”   这是要问冬季商队往来次数,其实也就是随口的考校,无需报具体数字,因为陛下想要知道这个,直接去看平准府的统计便是。   “冬季相比春秋二季要更加萧条一些。   因有腊祭,很多都是由关内东出,晴日最多能有近百,风雪之日几无。   入关晴日也能有十几队。”   抬头瞥见陛下颔首,关都尉轻松了不少,看来这见面的第一次考校算是通过了。   “看来你奏疏中所说,增设商舍确实有必要。   商舍与传舍也确实要分开。”   秦始皇像是在回答,也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想的更多,不只是一处关隘的建设。   城墙上人没有注意到,关隘之内。   一处能够看到城墙的传舍内。   有一人正提着酒壶,看着城墙上隐约的人影。   “季兄,还看呢!”   刘邦挑了挑眉,笑了笑,“如此场面,难得一见,既然遇到了,当然要看够本才行。”   “这也看不到什么,不都是旗子吗?也没有秦皇身影。”   “要叫陛下。”刘邦纠正了身边人的称呼。   “我看的可不仅仅是陛下的身影。”   那人更加好奇,大冬天的站在外面看旗子却是好笑。   “大丈夫当如此啊!”   刘邦悄声感叹了一句。   “什么?”   身旁的人却没有听清,下意识问了一声。   “没什么,这次出关可能要缓几日了,给兄弟们买些肉食,不能只啃干饼,账目便由我那份出。”   似乎是见到了始皇帝的原因,刘邦没由来的想要大方一次。   他的商队再次扩充,借着这次役夫调换的机会,他再次收了一批农产。   腊祭前的物价上涨太多,商队因此多赚了一些钱财。   很多人都很高兴。   特别是那两百多个县中的徭役之人,对待刘邦的态度更加恭敬。   他们经历过近些日国都的大事,对于商贾的看法已经不同以往。   好几个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加入刘邦的商队。   刘邦并没有立即同意,同时也没有拒绝。   这里面的人他又不熟,得回去好好查查再做计较。   “兄长大气!”   “滚吧!”   刘邦没好气的踢了那人一脚。   商队吃喝花费皆由公账出,刘邦每十日都会大放一次,这点很多手下人都清楚。   如今要在关隘停留两三日,便到了亭长请吃肉的时候,这人心思,刘邦自然知晓。   役夫二百多人的日用不用他操心,那些人在国都劳役三个月,比他们一次商贸差不了多少,日常饭食都是众人凑钱,今日却可以免了。   舍中顿时传来一声欢呼之声,刘邦又喝了口酒。   这次进国都让刘邦大涨了见识。   那高耸的钟楼,日益繁华的都城,隐没在树林间的巨大学宫。   这些种种都让他有些意动。   特别是见到了久违的萧何。   身为朝中大吏,这人的气质都不同以往。   萧何得知刘邦借自己儿子的名义组建了一个商队,却并没有表现的很高兴。   反而告诫他,此事有违商律,若想长久,二者必舍其一。   刘邦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对于萧何的告诫还是记在了心中。   毕竟两人的阶层已然不同,他萧何能够知道的内幕肯定比刘邦要多。   同时刘邦也很担忧,商人地位历来不高,若没了官职,只是经商,那还不是任人拿捏。   若只是为吏,小小亭长,终其一生也无升迁可能,那微薄岁俸,可养活不了一家人。   席间他将这些问题问出,萧何在自己的角度作了解答。   “如今在乡间为吏,是不看政绩的,因为政绩需要看上头意思,给你就是你的。   但之后或有不同,陛下有意改动底层吏员的晋升,小吏未尝没有出头之时。   如今商贾势头正盛,是一个巨大的机会,若能抓住,未尝不比为吏更加好。   秦有巴清、乌氏倮前例,成一方大商贾,便是大功。   更加之如今上林学宫开设,日后学问大兴,子孙后辈,若能出头,不止一条路。”   刘邦眼前有了两条路。   他看了看城头的旗帜,心中却没有定论。   便像是这眼前关隘,不越过去,终不知前路如何。 第326章 两王终不可相见   日暮之后。   小院内灯盏依旧明亮。   秦始皇饮了一杯温酒,阅完了最后一页奏。   这是南方来的,赵佗在冬日对五岭之地来了一次探查。   摸清了南越人的一些聚居之地。   秦士自成立之后,引起了很多将领的关注。   特殊的训练项目就是让很少的人,成为一支军队。   最先付出行动的是屠睢,他有着天然的优势,同时也是为之后的秦士北上提供人才。   当然这批人在之前的针对月氏的行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最后被镇守西北的冯毋择给扣下了。   这是秦始皇默许的,为此屠睢没少跟秦始皇念叨。   到最后,秦始皇几张图纸拍他脸上才变成了歌功颂德。   琅琊的任嚣组建了航海士、五岭前线的赵佗成立水蛭。   两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所针对的目标也很清晰。   水蛭只是一个名字,看样子赵佗是想让自己手下的这批士卒成为真正的水蛭,在南方那湿热的雨林里,悄无声息吸血。   “陛下,有密信。”   蒙毅从门外而来,脸上有些凝重。   秦始皇抬起头,接过一个黄豆大小的金属小球。   这是手下暗中力量的传讯手段。   秦始皇用手揉搓,小球打开,里面是一卷纸条。   看完后他皱起了眉头,然后将信递给了蒙毅。   “刘季?”   这是秦始皇命人监视的人之一,最近很少有密信传来,没想到此刻竟然在此地遇到。   见还是不见。   秦始皇搓了搓脸。   不见了吧,免得再改变什么事情。   看了看窗外的夜幕,他心中有了决断。   ……   两日后,庞大的队伍再次东行。   离开函谷关后,道路便变得平顺了许多。   “李由这些年做的不错。”   秦始皇笑着对坐在车中的李斯道。   “全赖陛下倚重,这小子这些年总算出了些政绩。”   之前百人丘的刺杀,正是在三川郡内。   李由因此担了罪责,秦始皇并没有免去其职位,而是令其重新治理郡内治安。   经过几年时间,算是有了些成效。   李斯神态恭敬。   每次出行,他总是在列。   除了秦始皇需要他篆些颂文外,也算是一种重视的体现。   此次东行的大臣很少,三公之中,御史大夫冯劫、左丞相冯去疾随行。   九卿之中,掌管宗庙祭祀的常奉、廷尉李斯、治粟内史农乙以及负责外交事宜的典客。   其余的大小官吏,来的也不多,左右不过三十多人。   其余的都有自己需要忙碌的事情。   函谷关东出,便是三川郡,德水从郡中横流而过,成为东西沟通的要道。   又以境内有河、洛、伊三川而得名   三川郡是秦在东方的中枢和门户,是最重要的一个郡邑。   特别是在秦始皇下令彻查授田制度施行的重要关口,此地的情况可以反映出六国故地推行授田制度的情况。   “朕有意让他回归国都,你意见如何?”   李斯有些愕然,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三川郡守是件苦差事,若真能回归国都为吏,或许是对李由最好的选择。   “臣自然想儿子能常伴左右,只是这小子从小便又自己的主张,臣也做不了主。   不过陛下既然想重用此子,也由不得他不从。”   李斯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外面,也确实希望有一个儿子能够常伴身边。   先前他同冯劫有过一番长谈,若是陛下准备对六国彻底翻开,三川郡势必成为众矢之的。   秦始皇点了点头,对于李斯心中所想,他不得而知。   但是如今朝中确实需要有一个人作为李斯的助力,来平衡朝中诸臣。   加之之后六国再乱,三川郡也需要一个战力极强的人镇守。   他心中最好的三川郡守人选便是李信。   知道了李斯的意思,秦始皇便有了定论。   等到荥阳问问李由有没有回归中枢的打算。   若是他不愿意,那便在做计较。   接连行了几日,途经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的时候天降大雪。   道路不通,只得暂歇几日。   大雪之日,秦始皇来了兴致,领着一众人游览这座前朝故都。   洛阳是秦始皇给此地起的名字。   因为此前天下人都称其为雒邑、王城、雒阳。   周朝的王认为此地是天下之中,很早之前便有中国、土中、地中等称呼。   洛阳这个名字是他的无心之举,因为按照五德终始之言,秦当为水德,所以代表周朝代表的火德称呼就要改变。   雒水成了洛水,雒阳便成了洛阳。   这是个能够流传两千多年的名字,也是让秦始皇喜欢上此地的由头。   虽然这地方曾经是吕不韦的封地。   大雪漫天,一行人却很热切。   以往很难得有游览这处故都的条件。   一来此地特殊,秦始皇并不轻易提及。   二来常年呆在国都,并无外出的机会。   宫城内的诸多殿宇已经残破,除了看守城门的士卒外,无人会来这里。   荒草凄凄的场景其实并没有什么美感。   但众人能够言说的故事却很多。   有博学的甚至可以指着处砖石讲出诸多的趣闻。   秦始皇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大殿,有些感叹。   “多少年的风雨,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岁月的力量。”   身边众人同样感叹。   “再坚固的宫殿,没有后人的修缮和加固,也会坍塌腐朽。”   李斯在宫殿的地上捡起了一片瓦片,看着上面的纹路,神态庄重。   近年来由于陛下很看重古物,境内诸多遗址之地也被士卒严守了起来。   这也包括六国故地的故城。   很多人认为这是陛下的一种退让,是为了收复人心的举动。   甚至今天冒雪游览周朝故都,都是一种表态。   秦没有采用周朝的制度,所以也从根本绝了周的祭祀。   会不会陛下此行,又有了重新祭祀周的意思呢?   这难免会让这些人想入非非。   所以李斯的这句话说的很明白,秦朝不会分封,因为一脉相承才能有人继续加固房屋。   不然便会成为周朝个样子,所有的制度都被否定了。   秦始皇却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过往的一切对于如今的大秦,甚至之后的大秦都会有别样的意义。   雪中的游览很是尽兴,回到住处,特别命人煮了羊汤。   “陛下。”   蒙毅神态有些不对。   秦始皇看到他手中的豆子,瞬间知道了原委。   第二次了。   搓开后,秦始皇将那纸张扔进了火盆之中。   意思很明显,不见。   如果有第三次,或许可以见上一见。   第二日后,他便收到了答案。   那队商贾已经冒雪前行了。 第327章 三川郡的吏治   这似乎是入春后的最后一场雪。   洋洋洒洒下了四五日。   天气放晴后,黑色长队再次起行。   秦始皇在洛阳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重要的命令。   只是让人将周故宫里的杂草清理了一下。   只清理杂草。   以礼治国的制度终究是要改变的,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但“礼”不可废。   人心的变化已经不能单靠“礼”来制约。   队伍未进荥阳,便已见到了郡守的大旗。   驰道已经士卒清理出来,李由领着一众官吏在道旁恭迎。   行过礼后,秦始皇没有多言,只是说进城后再谈。   荥阳(今河南省荥阳市)位于德水中下游分界处,西望古都洛阳,南眺中岳嵩山,北濒九曲黄河,东接中原腹地,可谓咽喉要地。   李由并没有乘车,而是上马速行,他要在城中做些准备。   秦始皇看着一路风景,队伍过虎牢后,便遥见一座城池,立在德水之畔。   大片的良田被白雪覆盖,除了偶尔能够见到一行行的树木,那是一条条通往各处的道路。   车马行进荥阳城,道路便变得干净了许多,青石铺就的大道上,此时已经戒严,偶尔能见跪地的黔首。   街道上的商铺很多,还有冒着热气的食肆。   有人大着胆子在门缝张望,却只见一个华丽的大车缓慢而过。   郡邑堂上,秦始皇坐在首座上,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文书,点了点头。   除了成册的书籍,还有成卷的竹简。   纸张的生产仍旧无法覆盖所有人,才造成了如今的现象。   李由坐在末尾的桌案边,神态恭敬的看着秦始皇翻看那些文书。   其上的内容自然是经过筛选的,早就准备好陛下所关心的内容。   “郡中道路维护的不错,你这将道路分责到各县乡的方式是个好法子,但也要顾忌各县边界的道路分责问题。”   秦始皇放下一卷竹简,看了看李由。   后者躬身,“臣已发现这个问题,正在着手解决。”   “月报抄送是个好生意,这是禁止不住的。无法禁止,就要保证自己的来源的准确性。   人们看月报无非是想了解这个月庞大的大秦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所以禁止民间私售,还要因此获罪,大可不必。   这个新郑县令的奏,朕就代你否了。”   一时间堂间气氛有些别样的感觉。   李由刚要说什么,就被一边的李斯制止。   那桌案上的文书必然要夹杂一些待处理的问题,不然只是结果未免有些刻意。   陛下是个能够明察秋毫的人,安排自然需要安排,但不能太过明显。   不然就是拿陛下当大傻子。   李由本以为陛下会关心那些更重要的事务,而不是将这些小问题看在眼里。   但他低估了一个工作狂的尽责习惯。   有些事情不处理心里就觉得少了些什么。   接连说了几个问题,秦始皇都更像是自言自语,对一些事情只是说了些看法,最终的定论还是需要李由自己去决定。   这些事务处理之后,秦始皇最终还是看到了那卷户籍田册。   丝绢作的封面,上面用公正的篆字书写着某县某乡某里。   打开来便是本里的堪舆图形。   采用了如今最流行的俯瞰图,这里还加了色彩,山地、河流、湖泊皆有标注。   接下来便是里中详细情况。   户籍多少,田亩多少,人口多少,成人、幼童、老迈、残疾者的情况。   之后是一个个户口名册。   秦始皇慢慢看着,看的很仔细。   这是他最想看到的事务,这里的一字一言,都代表着目前大秦底层的情况。   “推行授田制并不是将所有的田地都平均分配。”   秦始皇放下手中的册子。   这里面记载的内容很详细,但也只是仔细而已,并没有一些主要问题的解决方法。   “你这里面将那些富户的田地直接分给佃户,贫户。有没有想过,这些佃户,贫户有没有力量去保护自己的土地。”   李由面露苦笑,这个问题,自己何尝没有思考过,但如今大秦的律令在中原之地都难推行,底层给他们的抗拒之力实在太大。   那些小吏们各自有自己的想法,国家的律令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而大秦能够触碰到的底层,仍旧是那些故国的旧人。   这本册子是他亲自去往此里巡查的,当时还带了三百多全副武装的士卒。   他看到了那些佃户在得到土地后的神色。   不是狂喜、不是兴奋。   也不是恐惧和惊愕。   而是麻木。   那种麻木让李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陛下,旅途劳顿,您又处理了如此多的事务,暂歇一阵吧。”   出言的是冯劫。   堂中的气氛尴尬,自然需要一个人打破这静谧。   秦始皇似乎是从某种状态上醒来,不禁自嘲一声。   “还以为这是在章台宫呢?朕有些入迷了。”   有了个台阶,李由便有话说。   “臣已准备了宴席,请陛下及众公卿去偏厅用餐!”   “可。”   一场宴席准备的很充分。   甚至还有新鲜的菜蔬。   “你这里也有了暖房?”   玻璃并没有成为官方禁售的货物,因此在民间流传甚广。   一些精美的小镜子,已经取代了沉重的铜镜,成为很多黔首家女的必备品。   这是巴清的手段,让自家的产业彻底转型。   “巴氏商贾在郡中开了玻璃商铺,价格不贵,就算是郡中黔首也能为自己新屋添个玻璃窗子。   他们还承建暖房。   有富户看到了其中价值,种起了这种能在冬季可食的菜蔬售卖。   价格在如今这个季节比肉还贵。”   一句话,让秦始皇脑海中冒出了诸多词汇。   专品专卖、连锁商铺、配套服务。   这些来自后世的商业概念,在这时代便已出现。   商业果然是头洪水猛兽啊。   秦始皇夹起一盘凉拌的青菜,味道酸甜可口,不是月报中的做法。   “能够有这种眼界,也非常人。”   反季节的菜蔬将是一个巨大的产业,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全面推广的时候。   玻璃暖房的成本毕竟还是很高的,并不能大范围建造。   宴席上并没有先前的凝重气氛,多了很多随和的气息。   秦始皇及众公卿讲了一些咸阳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最近热议的上林学宫,更加让三川郡的官吏惊叹。   当真正的参与者讲起其中的故事,要比在月报上看到了更加精彩。   因为月报的内容并没有完全记载场中所发生的事情。   甚至这里的人也没有提及那来自未来的简短讲演。 第328章 德水南北的状况   宴席持续到了夜幕。   等到所有趣事讲完,秦始皇便有了些倦意。   临散席的时候,他对李斯说道:“你们父子多年未见了,朕与诸卿便不打扰你们叙旧。”   “臣谢陛下体谅。”   李斯自然知道陛下的意思,这句话说出,便是要让他讲出陛下的意思。   李由便起身恭送众人。   等到场间在没了其他的人,李斯则是老怀甚慰的看了看儿子几眼。   “比之前稳重了一些。”   李由笑了笑,在父亲面前松弛了一些。   他为李斯倒了杯热茶,算是解解酒气。   “父亲,陛下打算在荥阳留几日。”   “十日最多了,此行要到碣石,是一场巡视北境的巡游。”   李由点了点头,“那过这几日便在府上住下吧,孙儿可是很想念您。”   “都快及冠的人了,还是那副顽皮模样,要是能少五岁,多少得让他去上林学宫待上五年。”   李斯听到那孙子,便觉得头大。   “二女年纪到是合适。”   李斯看向李由,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你打算让我那孙女去法学院。”   “您那师侄前途非常,但毕竟是外姓。”   李斯摇了摇头,“让她去上林学宫可以,但云恢那小子未必能够看上二女。”   李由有些惊讶,不知道那位传言中的法学院长眼光如此之高。   “我是代人收徒,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事就不用再提了。”   李由便闭上了嘴,默默品茶。   陛下离开时的言语他听得清楚,想必专程让父亲留下是另有安排。   “陛下想让你回国都任职,我同意了。你觉得如何?”   李由手中的杯子停在了嘴边,“为何?”   李斯长出了口气,“王绾今年会辞去右丞之职。”   场中立即安静了下来。   良久李由才从万千纷杂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父亲之愿,可实现了!”   李斯看着一脸惊喜的李由,面上却多了些愁容。   “多年之愿,眼见得就要实现,我却没了这种期望。”   李斯神情却有了悲伤。   他想起了很多,最后都会回到那场泰山祭祀。   那个未来的李斯在面对那个选择时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一个丞相职位的许诺,让自己一生功绩尽毁。   当真如那小子所言,自己仍是一只钻营的老鼠吗?   现在他又面对了这种场面。   给出自己许诺的却是如今的陛下。   只是如今的李斯看不透陛下的心思。   他还没有超脱那句问心的一语。   “你打算回国都任命吗?这里并无外人,你也无需考虑我的处境。”   李斯将一些前提都扫除,然后觉得还不够,便补充了一句,“说心里话。”   李由陷入了长久的思索,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父亲,我想在三川郡做出一些事情。   回到国都自然是好好的,可以常伴父亲身边,可以生活在繁华之地,可以舒心的生活。   但父亲,我还是李由,我已经有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您知道今天陛下问我的问题吗?   那是我想了很久的问题。   我去了那个里中,我看到了这六国故地底层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   麻木,空洞。   他们完全不像老秦人,他们……甚至没有一丝关中黔首的劲头!”   李由摇着头,神情多了些疑惑。   “我还想不到该如何改变这一切,但这是我如今最想做的事情!”   李斯盯着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的儿子,神情变幻。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与之前不同了。”   ……   秦始皇得到了李由的答案。   同时也知道了这位三川郡守内心的想法。   他不知道让李由留在此地会发生什么,但也只能继续让其镇守此地。   既然他想做些事情,那便看看他到底能够做成什么样子。   春天的气息很快到来,在三川郡待了十多天,队伍便转道北上。   越过德水便进入了河东郡。   田间的麦苗已经有了些绿意,途经的一些乡里已经有农人在田间忙碌。   河东郡邑在安邑(今山西夏县),并不在路线之上。   但秦始皇并不是要看此地的授田制推行。   而是想看看此地的煤矿采集情况。   怀县(今河南焦作市武陟县)热闹的场面让秦始皇有些意外。   这里并不像河对岸的三川郡那样有大片的田地。   北依太行让这里能够种田的地方不多。   一直以来,这里都以铁器闻名。   三家分晋后,此地属韩。   河东郡守早已在此地等待。   对于城中飘散的烟火味,很是不适应。   太多的铁器作坊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传来。   让人有些心烦。   “陛下,县中烟火味甚众,臣……”   秦始皇摆了摆手,“这些作坊已经关了不少了吧。”   “是,已经关了近三成。煤铁官营后,一些小作坊已经无法运作。”   回答问题的是怀县县令。   对于这些重要的地方,所任命的官吏多为秦人。   秦始皇并没有直接去县府中休息,而是将大车停在了街面的一处铁匠铺子边。   外围是一群匍匐在地黔首。   那里面大多数都是商贾。   一年前,这里的煤炭开始开采,优质的无烟煤源源不断的输入关中。   这些负责运送的商贾都是由士卒带队,出入矿场的人受到了严密的控制。   大秦的煤矿不缺,北方多地都有优质的无烟煤矿产地。   这些无烟煤的用处非常大,以如今大秦炼铁的手段,这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   秦始皇看到铁匠铺子中已经凝炼成锭的铁锭。   便拿在手上点了掂。   “分量有些轻。”   秦始皇摇了摇头,让蒙毅取来了腰间腰间佩剑,朝着那块铁锭砍了一下。   火星迸溅,一道印痕留在了铁锭上。   蒙毅捡起地上的铁锭,看到切痕处仍有一些细小的团块与气孔。   那是没有彻底淬炼出的杂质。   “这铁锭运回关内仍需回炉。”   蒙毅给了结论。   秦始皇眉头紧皱,“那些关了铺子的铁匠都去了何处?”   县令当即回道:“有一部分成了其他铺子的雇工,半成去了内史。   其余有三成改做其他。”   “都召回来了吧,此地天赐,不能因为政令而断了这些人的营生。”   县令有些纳闷,“陛下,召回后又当如何安置。”   秦始皇看了眼这个直言的县令,心中多了些好感。   “这是朕来此地想要做的事情。”   说完后,他便回到了马车内,让一行人进入县府。 第329章 赋税征收的问题   田地对黔首很重要。   那是关系到一家人饱腹的根本。   但不是每一片土地都有大量的耕地来供应每个人的口粮。   河东郡就是一个例子,授田令的推行,在这种少田的郡县又当如何?   这是如今这个时代的现状,也是中原之地成为必争之地的原因。   秦若没有巴蜀的粮食供应,也不可能积累统一六国的本钱。   粮食,就是要做所有事情的本钱。   “县中有这么多商贾,应当不都是运送煤铁的商队吧。”   秦始皇在县府的大堂上开口。   这里比三川郡显得凌乱一些,案上的文书零散的摆放着,有些墨迹还未干透。   县中没有太多的纸张供应,大多还是简牍堆积。   秦始皇细细翻看,随口问了一些路上的见闻。   “有一些是来收购山货的客商,全赖陛下在秋冬之日开放山林,使得黔首也能在百物凋零之后仍旧有一些收入。”   县令神情中是有些感激的,虽然此时坐在末尾,但能够让陛下知道县中如今的一些问题和改变,仍是件好事。   “你关于这些铁匠的安排还是很好的,关中也确实需要不少工匠。”   栎阳旧都的钢铁工室已经初具规模,但这里的煤铁送往关中锻造,终究还是增加了成本。   “臣也只能想到这些,今岁仍旧有黔首冻饿而死,臣请罪。”   直爽的性子让他没有太多的别样心思。   迅速发展的县邑让他整日伏在案牍之间,就算是平日的休沐之日也无法脱离。   本来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如今却像个四五十的老头。   秦始皇看着这位勤勉的县令,心中也有一些触动。   大秦的臣吏们并非都是在为自己而辛劳,他们也有济世救民的理想。   百家争鸣的余音仍在,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是某一个学派的信徒。   这是思想的力量。   原来大秦不只一个喜,还有更多吏员都在为新的大秦而鞠躬尽瘁。   “今日去下矿了?”   秦始皇注意到了那吏员拱起手的黑色。   县令神态有些窘迫,觉得有些君前失仪了。   “臣以为陛下还需几日才能来到县中。……昨日新开的矿坑漏水,很多矿工无法采矿。遂向郡守请命,去了趟矿上。”   问题还有很多,陛下却在此时巡游,让他不得拖延一些事情,人手有限,很多事情仍需要亲力亲为。   好在河东郡守早到,一些事务他代替自己处理了不少。   今日方才处理完矿坑的事情,便有小吏来通知自己。   心中慌乱间,没有将手上脏污清洗干净。   “此事却是臣应允,陛下请责臣御下之失!”   河东郡守能够看出陛下对怀县的重视,对于少田的河东之地来说,是件好事。   一些小的失态罪责自己不能让手下人担着。   万一陛下一个不顺眼,撤了这人,那太行山以东的这片地方便就很难有人听自己的话了。   秦始皇并没有见怪两人的意思,但是有人忙着请罪,倒让他一些勉励话说不出口了。   “事情确实不少。”   秦始皇将手中的竹简放下。   “安邑到此路途漫长,河东郡还分了太行这大片土地,你这郡守也是劳苦。”   陛下言语之中没有责备的意思,河东郡守轻松了一些。   有听到陛下说了河东郡的现状,也不由得吐槽了一下。   “春夏秋日倒还可以,冬日德水封冻,路途确实难行了一些,。往年冬日,臣都难得来巡查河东北境。”   “朕在街上说要解决工匠召回的事情,也要解决河东郡治理的事情。”   交通上的不便,让区域的治理会被山岭和大河阻隔。   河东郡的划分确实有不便的地方,这事河东郡守先前有奏说过此事。   “河东郡分为两处,以太行、王屋,淇关为界,以西为河东郡域,以东为河内郡域。   河东郡邑不变,仍以安邑为治所。”   平静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   公卿们脸上没有变化,这事在出发前便已商讨过。   已经是没有争论的事情,只有新划分出来的河内郡,到底任命谁人为郡守一事,多了些争执。   秦始皇并没有直接确定人选,而是想看看此地的吏员有无适合之人。   河东郡守脸色隐约间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言语。   如此划分自己辖域少了大半,倒是减少了一些政务。   但随之减少的还是郡中收益,尤其是大片的土地。   他心中转念,不知道陛下之后会作何安排,还是安静的听下去。   “河内郡便以怀县为郡邑,至于郡守人选……”   秦始皇看了一眼早就变了脸色的怀县县令。   “朕此次巡游结束会有定论。如今郡中治理仍旧归属河东郡。   郡守还要辛劳一段时日。”   “臣不敢言苦!”   河东郡守忙接话。   “如今田赋对很多少田的地方算是负担。   尤其是山地多的郡邑,辖域大点还好,若是辖域小的,却是在为难黔首。   所以朕一直想着能不能改变大秦的赋税结构。   开了商业让朕也看到了很多可能。   赋税也不单单要以粮食为主。”   秦始皇说到这时,顿了顿,看了看堂下的农乙。   这事他之与其谈论过,当时农乙提出的一个主要问题是如何定额。   粮食好说,多少石粮,便是多少石粮。   虽然粮食也有分级,但复杂程度却是很小的,能够最大的减少底层吏员征收时的工作量。   若真的以其他物品作为税赋标准,这势必会让工作量大大提升。   而且其他物品也不如粮食这种刚需品。   虽然蜀中有以锦缎的方式抵税的做法,但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织锦的条件。   “众卿没有想要说的吗?”   看到堂下的人都在思索,秦始皇便开口询问。   “陛下,若真能如蜀中那般,倒是可行!但必须有一个评定准则。   比如一石粮和一匹锦的价值,可相互抵消多少田赋。”   怀县县令终于从郡域变幻的思索中出来,第一个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回答他的是农乙。   “可以秦钱作为衡量标准。”   “可是若如此,蜀中便无人种粮,皆都换成养蚕了。”   李斯讲出了自己的疑虑,若真这样做,良田变桑田,将会动摇国家根本。   秦始皇听着这些人的讨论,心中却想着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在如今的大秦实施的条件。   重整户籍。   清丈田亩。   前一个还好说,后一个直接就是炸弹。 第330章 直面心中关隘   堂中再一次陷入寂静。   赋税徭役,这是国家建设的根本。   想要改变何其困难。   但如今的大秦太过广袤,已经超出现今体制能够统一管理的上限。   而且超出了很多很多。   “这事先拿出来讨论一番。如乙卿所言,可以钱财定赋税标准。   有田者以粮食作为赋税,少田,无田者以其他为标准。   如河东郡少田,多矿。又如今河内郡多煤。”   秦始皇接着开口。   “像斯卿所言的事情,也确有可能发生,所以赋税比例便需要按市场需求去制定。”   农乙面露苦涩,若真这样的话,治粟内史的工作量将会在上升一个量级。   “朕也想要一劳永逸的方法,可是世间的事情从古到今都是变化的。   为政者,切不可有此念想。”   堂中人都是一肃。   “先择一地试行一二年,若此法可行,再行推行。”   冯去疾适时开口,这几年大家都尝到了小区域试点的好处,事有不决,都是依此法而行。   只有真正看到了实际的情况,才能知道这些方法的可行性。   众人纷纷点头,算是结束了争论。   见众人点头,秦始皇便将问题回到了怀县本身。   “怀县即为郡邑,那便可设立工室。朕有意在此地设炼焦、冶铁、制瓷工室,诸位意下如何。”   所有的城市发展都有着先天的优势。   只不过没人看得到未来,这地方崛起的本钱。   但现在秦始皇知道了这些事情,他自然会去做,要不然便真对不起“焦作”这个名字了。   “这是对怀县的好事啊!”   怀县县令顿时面露激动之色。   如今商业大兴,怀县确实多了一些好处。   但比之出卖资源,能够将这些资源变成更高价值的商品,才是一条能够走远的路。   这样一来,那些遣散的工匠,甚至如今大街上遍布的小作坊都可以并入,工室之中。   “关于工室建造,会有工学之人来与你讨论。   朕就不过多安排了。”   怀县县令心中满是感激,陛下这一趟,确实救了县中黔首。   两日后,车马在城中黔首的围观中再次起行。   这次那些人的眼中多了些对未来的期待。   听说怀县要建工室了,可能还是前所未有的工室,这让很多靠手艺吃饭的人兴奋了起来。   他们自然羡慕那些被征召入关内的匠人。   不仅有休沐之日,每月每年还有诸多福利,工室还分了住处,比在这小小县城内经营一间铺子可舒服多了。   虽然没有欢呼之声,对于那些默默站在远处的黔首,车中的秦始皇心中多了期待。   朕给了你们出路,好好去争取吧!   怀县既然成了工室之地,那么荥阳的得失便至关重要。   所以在北行的前一日,秦始皇便让蒙毅给李由送去了密令。   怀县当与荥阳共存。   言下之意,荥阳若失,怀县也要毁掉。   ……   怀县往北的路途,更加的丰富起来。   途经朝歌(今河南鹤壁淇县)秦始皇游览了传言中的鹿台遗址。   这里犹能见到一些残缺的走兽模样的巨石,依稀能够想象,商末时的景象。   朝歌往北便是安阳(今河南安阳)。   这里的殷墟已经被守卫起来。   很多人不知道陛下命士卒守卫一片废墟做什么。   但秦始皇知道这片地方对于后世的意义将是多么重要。   夏、商、周。   这三个在他的认知中确切存在的朝代,在后世却被人诟病。   那些没有史书一脉传承的所谓国度以傲慢的姿态去否定三朝的存在。   直到此地确定后,那些甲骨被人破译,才打破了这些论断。   真以为先秦的史家同那些人般是妄言的人吗?   离开了殷墟,已经是春分。   寒气消弭,日头渐暖,让人心怀舒畅。   队伍行进都轻快了不少。   “陛下,邯郸郡守出城相迎。”   秦始皇看着前面的故城,心中念头百转千回。   他幼年的一切都在此地,也深深影响着如今的自己。   “进城吧。”   看着拜服在地的郡守,秦始皇轻声道。   这是座古老的城邑,早在商殷时期,这里便已有了城邑。   这里有传闻女娲造人的中皇山。   当知道后世的发现之后,秦始皇对于就对这里更加的了解了。   这里的历史将久远到万年以前。   “磁山文化又是什么呢?”   城中的道路依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只不过当年曾随母亲居住的地方,恐怕已经破旧荒废了吧。   “蒙毅,去故居看看。”   车马前行没有多久,秦始皇便令蒙毅调转方向。   他想看看自己以往的住处。   那个最让他痛心和怀念的地方。   这里周边的屋舍已经被清空。   因为已经没有人居住了,也没人敢住在这里。   当年攻下邯郸后,秦始皇将那些欺凌这间小院母子的人全部坑杀了。   踏入此地,秦始皇脑海中的记忆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彻底的淹没。   “蒙毅,守在正堂,任何人不准靠近。”   “诺!”   秦始皇并没有转头,理了理衣冠,昂首走进了破旧的屋舍内。   邯郸郡守面色苍白,生怕因为自己没有派人打理此地而受到责罚。   冯去疾看了看诸人,最后落在邯郸郡守的眼前,“陛下要安静一下,咱们回避吧。”   屋舍门关闭着,没人知道陛下在这里做些什么。   守在门前的蒙毅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   他或多或少听闻过陛下过去的事情。   但那些旧闻经过很多人的传递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蒙毅长出了口气,眼见得已近日暮,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   想要开口,却怕惹怒了不知在干什么的秦始皇。   “毅,你先去用餐吧。”   “陛下,臣尚不饥饿。您……”   “朕没事。”   清楚的声音传来,蒙毅便放心了不少。   小院中再次聚满了人。   李斯朝着蒙毅使了个眼色,后者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打搅。   众人又退了回去。   院门外,邯郸郡守神色紧张,“陛下这是怎么了?”   冯去疾长叹一声,“有些事情想要过去是很难得,尤其是童年时的经历。   那会成为一处处关隘,阻挡人前行的脚步。”   “希望陛下能够翻越吧。”   李斯跟着叹息,想到了自己的问心场面,如今还未彻底逾越,便有些同情。   陛下这一路,可太不容易了。   如此还能不疯魔,当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第331章 行程已至北方   如果说人生是一段漫长的路途。   那开始的那段时间人并没有办法掌控方向。   因为在未知的世界懵懂的灵魂与孱弱的肉体并不能独自前行。   这难免会有很多悲伤的事情发生。   这个世界让新生命记忆最深的也并非是爱。   而是痛。   是伤痕。   就像愈合的伤口会在身体上留下疤痕。   这种痛苦往往伴随一生。   有些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而有些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秦始皇的童年必然是不幸的。   在这处异国他乡,还缺少父亲的保护下,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内心中留下了痕迹。   虽然他是个坚韧的人,而且比其他更加的坚韧。   面对这幼童时的居所,仍旧被触动。   他没有疗愈的机会,作为一个帝王,他的身边甚至都没有一个能够说出真心话的人。   途经邯郸,他有这个决定,是在心中纠结了很久的。   复仇的感觉诚然畅快,可是对于已经发生的一切,却无从改变。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逆转时间的事物,那真正回到过去,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   或许什么都改变不了。   人生是一个不断接受的过程,坦然和妥协是成人后的常态。   世间的一切是复杂的,哪怕是一个帝王,仍旧有很多不能去触碰的事物。   这是人与人构建的繁密如布锦的网。   网上的一切都相互联系,且相互制约。   秦始皇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他的固执和执拗却会在这些妥协后进行疯狂的报复。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所承受的压力几乎将自己分裂。   那是新任秦王时的一段时间。   三日后。   正堂的门被打开了。   蒙毅看到了一个形体萧索,眼神却发亮的陛下。   一众大臣站在院中,面色十分担忧。   秦始皇环视了一下这熟悉的院子,对战战兢兢的邯郸郡守道。   “修复一下这个宅子吧,也把周边的宅子修复一下。   朕想偶尔能来住住。”   既然有很多事情无法改变,那便将这些都归咎于命运吧。   后世有很多问题都可以得到答案。   也有一些问题必须自己亲自去面对。   这是来自未来的一段话,秦始皇接受了这个建议。   他接受了自己的过往的命运。   却仍旧执拗的认为自己可以改变未来的命运。   这将是很多人的命运。   邯郸郡守立即领命。   秦始皇对邯郸有很多期望,但现在却不能像对待怀县那样将三大工室都设立在此。   只是交代邯郸郡守将铁矿开采量化,煤矿的开采要重视,矿洞的加固工作等等都要加强。   人永远比矿产量更加重要。   从故居离开后,秦始皇并没有立即起行。   而是去了只是一片台地的磁山。   很多人都好奇这位陛下为何要特地来此地,对着一片荒野凝视了这么久。   “很多事情的答案都在我们脚下,只不过如今的大秦还没有闲暇去了解。”   秦始皇神情很放松,跟着一旁的人闲聊。   “陛下,此地是先贤遗迹?”   左丞相看过那些儒生考据后的事物,陛下对于上古时期的一切都很重视。   秦始皇点了点头,“想看的都看了,可以继续北行了。”   ……   邯郸北行不久便是信都县(今河北邢台市信都区)   传言中黄帝曾躬耕于此,凿井聚民。   此地有诸多古迹可以寻访。   一行人便在此地徘徊了一段时间。   恒山郡邑在东垣县(今河北石家庄东)。   等到了此地后已经是春末,天气渐暖,雨水也多了起来。   田间的麦子青翠,雨后空气温润。   秦始皇并没有在此停留过多的时间。   因为他已经收到了来自蓟县的传信。   墨甲已经开始筹建水泥工室了。   等赶到蓟县,热闹的场面让秦始皇很是高兴。   “陛下,臣试了一下用木轨运输,要比直接用牛马拉矿更省力,而且效率更高!”   秦始皇看着脸上微带笑意的墨甲,心说这小子难得有笑脸啊。   那说明这所谓的轨道运输一定很不错。   在其盛情邀请下,秦始皇便坐上了以马力驱动牵引的轨道车。   这是一个改装后的一串车厢,后面连带着有五个。   前方牵引的马有六驾,很多人都很担心这些马能否拉动这么多的车厢。   一声鞭响,车厢缓慢移动。   在两侧众多人的围观中,这串别样的“火车”就这样缓缓移动了起来。   速度开始变快,轨道两旁守卫的骑士也都加快了马速。   “速度很快,而且比我预想的要平稳。”   秦始皇对这个特别的“火车”很满意。   “这轨道作价几何?”   农乙对这种新鲜的运输方式很感兴趣,六匹马做了十几匹马能做的事情,已经节省了一半的成本。   “费用主要在轨道铺就上,木材不能用软木,得用硬木。   下方要垫碎石,流沙,以防轨道移动。   算上共筹等等。   以目前的市价,一里路得十金上下。”   众人都吸了口冷气,这价格比铺设万胜大道还要贵。   这哪是铺路啊,这是撒金子。   也只有墨甲能够这么挥霍,毕竟有陛下撑腰,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不计成本。   “木轨是权宜之计,日后还是得换成铁轨。”   秦始皇的话语让车厢中陷入了沉默,这是陛下能够说出来的话。   农乙却是眼睛发亮,其他人不知道如今钢铁的产量,他可是清楚。   若真放开了生产,内史全境都换上铁轨也就两三年的事情。   “陛下有意大秦第一条铁路线当铺设在何处?”   秦始皇看了墨甲一眼,笑着道:“你得先把蒸汽机给朕做出来,有了铁轨制约它的便不是距离,而是前面牵引之物的速度。”   墨甲登时就蔫了,那东西就算造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用得上的。   其实做个模型倒也简单,但是如今的密封手段有限。   气体泄露是制约蓝田工室实验进程的一个关卡。   虽然能够造出可以运作的蒸汽机,但那只是验证了可行性。   笨重的铸铁锅炉甚至都载不动自身的重量,更遑论带动车厢前行。   他们还是卡在了材料的突破上面。   “不过,这轨道倒可以短距离铺设。   平缓的驰道上铺设后,可以更好的运送货物。”   车厢已经在减速,闲谈间,前方已经到了采矿区。   轰隆的声音不断传来,让人心神摇曳。   “工程将卒好用吗?”   墨甲看着远处烟尘弥漫的地方。   “陛下让太尉组建此种士卒,是最正确的决定!” 第332章 舰船下水的盛况   今日对于琅琊港的人来说是个大日子。   这是大舰船坞注水的时刻。   这艘大舰从筹备到如今已经过了三年时光。   在这春日的最后一天,它才真正接触到水面。   曹参近些日子便忙碌在船坞里。   这不仅仅是整个琅琊的大事,还是整个大秦的大事,仪式之事自然要做得体面。   “岸上的杂物清理一下。   那些大件的木材不用移开了,堆放整齐就行!”   天还未亮,曹参便来到了工地上。   这里有一群忙碌了彻夜的人,正在整理大船周边零碎的杂物。   “海务丞!有商贾想要来观礼,说是可出万金。”   曹参眉头皱了起来,“今日便开始了,所有坐席都安排妥当。   他们这时候来便只能跟外围黔首在一起了。   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不愿意就滚蛋!”   大舰甲板完工那日,便发出了邀请,琅琊各处的官吏、神氏商会的诸多参与港口建设的商贾还有百多位在此次大舰建造做出突出贡献的匠人都有了一席之地。   只不过这消息发出之后,很多慕名的商贾都从各地赶来,想要参与这次盛大的仪式。   当然是给钱的。   但是曹参很慎重,一边将这些事情传信国都,一边命人筛查这些人的身份。   得到的是始皇帝亲笔的回信。   “身份无碍便可,有这么好的收钱机会,要把握。”   得了应允,曹参很是高兴。   更高兴的是这文书便已经价值万金了。   自从掌管海务丞后,这还是第一次收到陛下亲笔书信,他自当好生保存。   “那群人不在意这个,只要能够得到大舰的那个什么模型便可。”   “有多少人要来,这模型都预订了近千了。   船坞的工匠可不能只做这小模型不干正事。”   大舰只是一项,其他的各类船只的建设也在有序开展。   虽然下水之后舾装环节用不了这么多人,但也不能都去做小船模型。   首艘舰船给这里带来的最大的财富,就是整理出了一套大型舰船的建造系统。   这也是这批商贾都来围观的大舰下水的由来。   他们可都知道海外之地埋藏着巨量财富传言。   要不然陛下怎么着急出海。   谁都想在分一分这杯羹汤,就算分不上,在一旁瞧瞧也行。   “那模型交给神氏商会便可,海务丞无需担忧工匠占用之事。”   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昌武侯嬴成,之后琅琊郡守、将军任嚣、神氏族长。   这些人都穿了华美的衣服,整理的一丝不苟。   “几位这身装扮,算得上是盛装出席!”   “哈哈哈,老夫也不想这行头出席,可是前些日子看月报,上林学宫的大典可是让人艳羡的紧呢!   我已经向陛下谏言,这次琅琊港大舰下水,必定要在首页!”   任嚣笑了笑,“咱们这港口不比上林学宫的盛况,但也不能弱了势头。   琅琊港的军民可不止一万,场面上自然要做足,让陛下看看我等健卒驰骋大洋的信心!”   其实这几日心中是有遗憾的,若是陛下在此次东巡时能够看到这一切,想必一切的意义都不再一样。   陛下这次的巡游没有将琅琊作为目的地之一,也没有出乎预料。   两次琅琊之旅,已经改变了这里太多事情。   “几位来早了,这场地还没有准备好。”   曹参脸上带着笑容。   “老夫一宿未眠,总想着终于等到今日。   这船总算是下水了,老夫那一箭之仇也能去报了!”   嬴成看着不远处的大舰,神情中多了些狠戾之色。   自己第一次的远航,竟然留下这么难以磨灭的惨剧,让他彻夜难安。   小小土人,如此作为真如所言,不是所有人都有怀德之心。   只有雷霆的手段才能让他们畏惧。   “昌武侯无需担心此事,到时十万海军士卒出征,定然让那东门岛上再无活人!”   任嚣也没有忘记两年前来此地时陛下的交代。   他希望大秦的海军可以以血开刃。   既然结下仇怨,那便只有拔刀相向了。   “席间有些小食,诸位先行入席,可以先吃些食物。若不够便让侍从再添。   另外,昌武侯关于祭祀东皇太一的流程可曾清楚?”   这是曹参初次处理这么大的仪式,他不想有有什么纰漏。   “港务丞放心,你那流程写得详细,一步两步都写了下来,老夫怎能不清楚!”   众人相处多年,已经磨合成了一个整体。   加之昌武侯偶尔钓到好的渔获,会找几人喝上一杯。   曹参并非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但他做事很细致,这也是让嬴成很快接受他的作为港口主事的优点之一。   几人入席之后,天色渐渐方亮,越来越多的人通过门口的士卒检验后,进入了会场。   外围则早就聚拢了一些人,场面热闹非常。   会场的最前方摆上一个祭台。   青铜鼎里燃烧着火焰。   曹参换掉了自己已经发臭的衣物,特地沐浴一番,才穿上吏服,登上了高台。   “臣讳曹参,在此祭请东皇太一。   大秦新舰初成,祝告万水之尊。   祈祷新舰入水,无漏无疏。……”   长长的请神祭文,被投入火焰之中,噼啪之声作响。   在场外一片欢呼之声。   昌武侯郑重登台,面露肃容。   常年沙场的征战让场中多了些肃杀之气。   “嬴氏子孙,始皇亲族,告祭太一,东皇垂听。   ……”   雄厚的嗓音,吟唱出的祷文有着特殊的韵律。   场中的人都看着这一幕,有种别样的神圣之感。   巨大场地有着特殊音场,将他的声音传遍全场。   “巳时开闸,请水运!”   巳时,船坞开始注入海水。   水流并不大,平缓且迅速。   闹哄哄的议论之声在场间传来,都瞪大双眼看着海水静静注入。   时间缓慢流逝,一种特有的木头摩擦的声音传出。   让原本安静了许久现场再次议论了起来。   曹参有些激动,向身侧的工匠询问。   “上吏无需担忧,这是正常情况!”   这工匠脸上也带着兴奋,造舰多年他最熟悉这种声音。   这是那些木头间的缝隙挤压出来的响动。   这预示着大舰正在开始浮起。   等到海水升到一半的时候,人们看到那艘大舰明显晃动了一下。   场中顿时响起了一片的欢呼之声。   “成了!” 第333章 北美大陆的风情   海冰之上行走完全不同于陆地。   隐约能够听到的空灵声音时刻提醒着上面的人,冰层底下的暗涌。   极北部落的送行并没有到达海峡的最东段,而是在中间的一个小岛上驻足。   剩下的路三人小队自己去探索了。   告别时李信告诉部落的人,之后会有更多人的北上,他们会带着很多物品同你们交换黄金和物产。   部落的人只当是临别的赠言,并没有将这句话太放在心上。   在他们的印象中,李信等人始终是一群被部落流放的人。   陌生的情谊,往往在相见和离别时最浓。   两团黑影在冰天雪地中分别。   大一团的往西,小一团则留在了原地。   雪橇犬的体力很好,但毕竟不是马匹,长途的奔袭依旧让他们觉得疲倦。   李信打算在这小岛上歇息一日,次日一早再继续东行。   太阳下山很快,亘古漫长的黑夜中,有了一点灯火与无尽的星空辉映。   次日天蒙蒙亮,三人便收拾好了帐篷。   无需多言,长久相处的三人都有了默契。   离开了满是乱石的小岛,小队再次出发。   这次喂饱了的雪橇犬很卖力,只不过走走停停,眼见日暮也没有发现陆地的影子。   李信用望远镜看了一下,思考着要不要继续再走下去。   “信,还走吗?”   帕特看着李信紧皱的眉头,询问了一下他的意思。   “黑夜不好辨别方向,歇息一夜吧。”   两人点头,犬也累的不行,夜间行走必定会有危险。   李信擦了擦手中的指北针,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   天空的星系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只不过北斗七星和紫微星却在头顶偏北的位置。   这一夜却没了前一夜的平静,后半夜李信便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吹拂着帐篷。   他便没了睡意,将两只大犬拉进了自己的帐篷,安抚他们的情绪。   等到天亮,风声小了一些, 但仍旧吹拂着积雪,纷纷扬扬。   三人急匆匆整理行装,在风声嘶吼中用手势比划着。   大犬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们的心情,格外的活跃。   大风猛烈,但天空没有云层,应该没有大雪。   但这里的天气变换不定,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大雪飘下。   为了防止三人走散,李信用绳索连接了三人的雪橇,这样一来雪橇犬的速度也减了下来。   转眼又到日暮,李信总算是从望远镜中看到了隐约的高山。   “到了!就在前面!”   这时风雨愈发猛烈,原本天空中也有阴云聚集起来。   几人给大犬喂了一些食物,催促他们继续前行。   天黑了下来,路似乎没有尽头。   汪汪!   几声狗叫从前方传来,还没等李信反应过来,便直觉天旋地转,他心中暗道不妙。   眼见得便要到了对岸,没想到这里却有一处断裂缝隙。   下坠的速度自然没由他多想,没有想象中冰冷刺骨的感觉,反倒落地之时有些松软。   他下意识抓了一下地面,竟是一把干松的沙子。   上方传来了帕特的呼喊。   “信!信!”   “我还活着,下面是陆地!”   帕特顿时放下心来,刚听到犬吠声时他就果断斩断了牵连三人的绳索。   这是李信的安排,以免三人都发生危险。   他们两个很快找到了下来的路径。   原来这地方是一处海冰的堆积之地,巨大的潮汐引力牵引着海面起伏,将覆盖其上的冰层不断推向海岸。   它们在此堆积,成了一片并不算多高的断崖。   李信摩挲着点着了油灯,眼前却看到了让他心痛的一幕。   一只大犬的头颅撞在了一个凸出的巨石上,此时血流了一地。   帕特和须林连忙关心李信有没有受伤。   李信摆了摆手,指了指一旁的那只已经死去的大犬,眼前模糊了起来。   须林则是哭了起来,低沉的乌咽在狂风中更显凄凉。   次日,漫天的大雪飘飞,已经完全无法出行。   好在这处裂痕处避风,倒没有什么雪落进来。   那死去的大犬已经被埋葬了起来。   就埋在那巨石下边。   须林用刀在上面刻上了它的图案,这是一个断了一节尾巴的雪橇犬。   伤感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李信拿出了好久的酒水,一人一壶。   “总算到了这地方,兄弟们,满饮!”   大雪一连下了三日。   等到日头再出来了时,李信拿出地图比对,这才发现,三人的路径太过偏南,这才导致多行了一日,幸亏用望远镜看到了远处的大山,不然必定会迷失在海洋上。   第四日三人便继续启程。   风雪刮过,似乎没有什么痕迹在此留下。   只有那大石上,留下了清晰的刻画,下方还有一串小篆。   “始皇帝三十一年,立夏,秦士于此葬爱犬断尾。”   漫长的路途才刚刚开始。   三人五犬,行走在荒芜的原野上。   远处山脉连绵不断,有山有海,还有无尽和未知的路程。   但他们的心情是轻松的,因为最大的关隘他们已经迈了过去。   积雪开始消融,他们再次遇见了一个文明。   李信知道这些是后世记载的尤皮克人。   他们有着和须林部族一样的生活。   须林甚至能够和他们无障碍的沟通。   这让须林很是激动,认为找到了失散在外的兄弟部落。   第一个遇见的人名叫德尔。   是个半大的孩子,迷失在山谷里,被三人撞见。   德尔的部落在一处海滩,潮水带来丰富的食物,让他们能够无忧的生活。   但是德尔向往大山,想要看看部落老人们讲述的故事中的世界。   三人在这里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尤其是听闻几人来自海的对岸,让他们更加的惊奇。   停留了半月之后,三人便告别了这些人。   “须林,你其实可以待在这等着我们回来的。”   李信看着恋恋不舍的须林,笑着说了一句。   须林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跟着信。”   两个过来人看着这个感情上的幼鸟都笑了笑。   德尔有个姐姐,有一日邀请须林进了自己的帐篷。   德尔的部族为李信补足了地图。   他们得以在秋末遇见了一个可以在海上远行的部族。   海达人。   等到乘着海达人的独木舟到达他们的岛屿上时。   已经是立冬。   李信打算在这里度过第一个在这片新大陆的冬季。 第334章 终于回家的人   在荒野中度过漫长的冬季,是件十分难熬的事情。   这里已经距离故乡不远。   海狼看着雪白一片的原野,又看了看诸多秦士跃跃欲试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兄弟们,冒雪前行吧,不然咱们可赶不到三十二年的腊祭了。”   秦士北上九十人,除了带头的队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在一什的哨点全部聚齐。   他们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两场风雪,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错过始皇帝三十二年的腊祭。   “队长交代过,要我一个不少的将你们带回去!都打起精神来,不能让咱队长挂念。”   良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少废话,赶紧走吧!”   冬季的山林确实难行,一群清瘦的士卒却兴致很高。   他们带了很多的事物,那是中原之地从来未曾见过的。   海狼带领八什告别李信后,陆续收拢了良的九什。   但是当时良差点没有跟海狼打起来。   直到海狼拿出了还没有蜡封的,李信给陛下写的信后,良才住了手。   不过仍旧对海狼有诸多不忿。   “若是我,定然将队长敲晕了带回来!”   等到了帕特的部落时,北行的三十二人,如今归来了三十人。   帕特部落仍旧热情接待了这些人,他们的族长和巫早就知道李信的打算,对于帕特的决定并没有任何意外。   海狼本想着告别帕特部落继续东归。   却因为帕特族长病重,留了下来。   出于愧疚,周边的野兽再次遭殃。   帕特族长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冬日。   在风雪之夜离开这个世间。   但他离开时是开心的,带着笑容。   部族的生活会更好,因为他能够看到那个未来。   一直等到积雪融化时,在帕特新族长的百般挽留下,三十人仍旧踏上了回家的路。   从六什、五什、……二什、一什。   人数也从三十人到了九十人。   队长没有回归对他们而言仍旧是遗憾的。   就像阵前失将一般,若是军令,亲卫皆斩。   但他们必须回去,北方的路途已经打通,大秦的士卒可以乘舟北上。   沿路建设的几处哨点将成为他们的补给点。   那里完备的住所和干净的水源将会方便这南北的交通。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在腊祭前看到黑水。   一场大风雪将他们封在了一处山坳。   狂风暴雪断断续续下了近一月。   等到从临时营地继续前行时,已经是初春。   “这北境的冬天可是真受不了,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去南境待上三年!”   “南境更难受,还是北境好,没有闷热的天气,就算是盛夏都是凉爽的!”   人群中议论着回到故土后的打算。   “都别嚷了,陛下会有安排。你们呢,野了三年也该收收心!”   七什什长说出了现实。   近三年的野外放飞,似乎让他们忘记了在强大权力面前的感觉。   “七什长,你说陛下见到咱们这样子,能不可怜可怜?让咱们归乡看看。”   ……   如此说起来,众人便都对自己的未来担忧了起来。   漫长的路程终究是迎来了结局,但是这不完美的结果,会换来什么奖赏呢?   “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轰隆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海狼脸上带上了狂喜的表情。   “黑……黑水!黑水凌汛的声音!”   荒野中的欢呼惊起一片鸟群。   等他们拖着所有行装来到长河边时便难以抑制情感的宣泄。   大吼者有之,狂笑者有之,痛哭者有之。   几个什长站在裹挟着冰块东去的河水愣愣发呆。   “这……咱们怎么过?”   先前搭建的木桥已经被冲毁,只留下残迹。   “看那边!”   对岸,一道黑旗骤然树立。   上面金色的篆字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激动人心。   ……   蓟县水泥工室的奠基典礼十分隆重。   由大秦的陛下亲自动手,让很多人意识到这一幕的意义必然重大。   一场宴席过后,秦始皇喝的有点高。   “陛下有些放浪形骸了。”   “朕难得高兴一次,你还要管?”   “臣不敢。”   自从在邯郸故居待了三日,这位陛下的脸上便多了些笑容,行为也愈发没了之前的约束感觉,倒是随和不少。   蒙毅将秦始皇抬到榻边,给他送上一碗醒酒汤。   秦始皇却很高兴,饮了完了碗中汤后,便让蒙毅拿来纸张。   他打算给新立的水泥工室题个名字。   有些地方在其存在后便有了无可替代的唯一性。   那是地理上的优势,这是时光无法改变的。   蓟县是处要地。   这里不容有失。   “陛下,琅琊来信!”   还没有落笔,门外便有传信过来。   秦始皇让蒙毅展开读了。   “琅琊大舰顺利下水!哈哈哈,今日算是双喜临门了。”   琅琊的消息让秦始皇心情更好,也在想着是不是转道去一趟琅琊。   “臣觉得以昌武侯的性格,在得知陛下北行后,应该会北上碣石!”   蒙毅一句话打消了秦始皇南下的想法。   大舰入水后仍需舾装、系泊、试航等诸多测试,若是算算时间,等到自己一行到了碣石,舾装和系泊应当做完了。   木质的大船没有太多的系统,所要晒装的东西并不多。   试航若真能到碣石,秦始皇觉得自己等上一等还是可以的。   又在蓟县停留了几日,人马继续北行。   等到了碣石后,秦始皇便举行了祭祀。   看着远处浩淼的水波,他不由得感叹了起来。   “东临碣石,以观苍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这是一首小诗。   也是王守阳送给他的礼物。   这是剽窃后世一位枭雄的,气势磅礴,胸怀广大,有吞吐日月的志向。   只可惜那位枭雄被人诟病颇多,终究还是没有成为一统天下的雄主。   春末的海风依旧有着寒意。   秦始皇看了看南方的海面,又转头看向了北方。   “也该回来了吧。”   他有了些担忧,三年时光已经过去了,那三十人早应该回归了的。   “陛下,快看!”   有人指向了南方的海面。   一片白色的影子突兀出现。   “望远镜!”   秦始皇透过目镜,看到了十几艘舰船正扬着风帆,朝着这边驶来。   “陛下,长春急信!”   秦始皇双手一抖,接过了蒙毅呈上的铜制信筒。   里面出现了两张纸。   秦始皇一眼便被那熟悉的字迹吸引   “臣信,再拜陛下。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 第335章 打算开始养狗   大舰的速度很快。   站在舰首的嬴成已经兴奋了一路。   看着不远处的山景。   笑着对一旁的任嚣说道:“想必陛下已经看到了咱们!”   “可惜港务丞不愿跟咱们走这一趟。”   “大舰即成,说明如此建造便是正路。   船坞仍旧还要在建一些,现在有蓟县的水泥支持,进度可以大大增强。   这次陛下必然有奖赏,来与不来,差别不大。”   此行主要是为了大舰的试航。   嬴成便拉上了港口所有的舰船组队出发,来给陛下一个检阅海军的时机。   顺便也把公子带上,两年没见面,陛下定然会有些想念的。   碣石的港口是小港,大舰并不能完全靠岸,便深水处抛了锚。   就算是这样那如同小山般的大船仍旧有十足的压迫感。   周围出海的渔民都吓的跑上了岸。   乘着登陆的小船上了岸,嬴成便看到蒙毅带着一队人相迎。   这让他有些意外。   咱们这场面陛下怎么也得迎接一番啊。   “见过昌武侯!任嚣将军!”蒙毅拱手,然后凑近两人,“陛下正在生闷气,所以便令我来迎……”   蒙毅见到两人脸色不对,便趁机解释了一番,以免两人多想。   “生闷气?”   任嚣一脸诧异。   “是因为李信将军……我也多说了。陛下对舰队还是很满意的。”   这下两人便放心了不少,既然不是生两人的气那便无所谓了。   等到两人走到临时的营地里,气氛便有些凝滞。   跟几位公卿见过礼后,便听冯去疾解释了几句。   “信领秦士北上,自己却没有回来,而是带着两个土人打算越过海峡,到达海的对面。”   两人听着解释,多少了解了一些内幕。   嬴成便有些了然,李信年轻时出兵攻楚,因为昌平君反叛,导致秦军大败。   这事其实怨不得他,陛下虽有责罚,但并不重。   只不过少年心气受损,一夜白头。   后来攻燕立下功劳,获封陇西侯。   这白头人出去一趟倒是长了志气,竟然还玩起了“君命有所不受”的把戏。   “何人敢惹我的陛下生气!真是觉得老夫宝刀生锈了不成!”   嬴成在帐外大声吆喝了一句。   众人都是暗带笑容。   这一句话说得好,也能让陛下有个台阶下下。   “行了,别得瑟了。都进来吧!”   秦始皇没好气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听声音算是消了气。   嬴成抬手进帐,便看到秦始皇半靠在卧榻上,以手扶额,前方桌案上摆着两封书信。   “臣见过陛下!”   嬴成和任嚣都穿戴着甲胄,声音洪亮,让帐中气氛多了些肃杀之气。   “起身吧。朕今日被海风吹得有些头疼,两位卿勿要见怪。”   等到众人坐定,秦始皇才坐正了身体,看着桌面上的信件,狠狠拍了拍桌子。   嬴成便朗声道:“陛下若是实在气不过,老夫可立即率海军北上,将那不听话的罪臣抓回来,让陛下亲手砍了他。”   秦始皇瞥了他一眼,“看见那大船了!能从琅琊远行至此,看来试航还算顺利。”   “自然,这船借风势北上,两日而已,就行了这么远。无论是北上还是去海对岸,肯定用不了三年时光!李信那小子应是昏了头,竟然不尊君令!”   听着嬴成的话语,这是明摆着骂李信是个蠢货啊。   “老将军这话颇有偏颇,先不说海况不明,就是沿海北上,也得知道哪里有补给之地,哪里有避风的港湾。   海船北上,这些信息自然都要先行打探,不然恐怕只有落得船毁人亡的境地。”   李斯听出嬴成这话中意味,便连忙接茬。   “行了,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倒是配合默契。”   秦始皇看了这俩人精一眼。   对于李信的想法,秦始皇多少是能够猜到的。   前方太多的未知需要有人去真切的去探索才能得知。   就算后世给的资料再详细,但也有两千多年的时光差距。   无论是气候,还是山川,多少是有偏差的。   这些偏差若是放在陆地上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缓一缓再行。   但是海洋广阔无边,又是秦人从未有踏足过的地方,一处偏差往往便是灭顶的灾难。   秦士北上,这次带来了大量的沿途记录。   不仅是对沿海的海岸线重新绘制,还有记录了季节变化带来的海洋影响。   这些对于航路北上是至关重要的资料。   “朕不是认为他做的不对,只是这一路漫长,稍有不慎,朕甚至连给他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世界太大,尤其是在荒野之中,风雨,野兽,疾病。   太多太多的因素可以置人于死地。   秦始皇不知道李信现在还活着没有,若是真发生了意外,真的无法收殓他的尸骨。   巴清的那批人便折在了雪域高原之上,他真的怕李信会有一样的结果。   哀叹,埋怨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只能找能够补救的方法。   秦始皇对李信是有其他安排的,若其回归,自己手中便还能有一个有用之人。   “好了,不说此事了,你们大舰既然来了,便说说舰队之事。”   秦始皇看向了任嚣,这也算是自己保下来的人。   “此次北上,除了主舰外,大小舰艇十五艘,共计兵卒一万。   此前已经让士卒熟练操作舰船,各舰通讯,补给皆以配合娴熟。   臣请东出东门群岛!”   任嚣记得此行的目的,十万士卒在琅琊港待得够久了,是时候让他们见见风浪了。   秦始皇看着任嚣,满意的点了点头。   “远征东门群岛是首要之事,但在此之前,你们要先去个地方。”   秦始皇让人展开了地图。   “前次老将军出海,也曾途经辰国,此地有一处险要之地,无论是之后商队北上贸易,还是多年后的远洋航行,此地都会是重要的补给之地。”   秦始皇点了点独立于辰国下方的一个小点。   “这岛老夫确实见过,还未起名。”   秦始皇笑了笑,“此地便叫耽罗!”   此岛上并非没有土人居住,但秦始皇想要此地作为海军东征试剑的跳板。   那这里将会是大秦的疆域。   至于辰国,就看他们的王是不是一个识时务者了。 第336章 视察大秦舰队   地图在大帐中挂起。   秦始皇开始给众臣们分析重要之处。   “此岛占据之后,便可远眺东门岛。   可由此海峡北上,沟通东北,也可由此绕,经东门东侧,借助洋流去往对面。   若是熟悉海洋,一二月便可到达对岸。”   众人这才明白,陛下生李信气真是应当的。   但也对于远航对岸多了些担心,他们的第一次远航,真的都能够到达对岸吗?   说到这里,秦始皇看了看嬴成与任嚣,“曹参、徐福二人为何没有同来?”   嬴成苦笑,“一个忙着重修船坞,说此次之后陛下必定会下大量订单。   一个忙着修改舰船图纸,说是远航的舰船需要考虑的地方还有很多。   臣也代为请罪,希望陛下莫要责备。”   秦始皇笑了笑,“如此贤臣,朕怎会责备。此次大舰有功者皆有赏赐,曹参这位港务丞便升任港务令吧。   至于徐福,看看他有没有出任大秦远洋使的想法。”   任嚣已经能够想到来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狂喜的表情。   “陛下,东门群岛真的要屠灭殆尽吗?”   这话时嬴成问出的,受了重伤,但常年征战他还是很相信杀俘不祥的说法。   秦始皇面色有些沉凝。   想着后世的种种他心中自然早有定论。   “若后世有骂名,朕自当之,与你们无关。”   秦始皇眼神锐利,将几个还有恻隐之心的人一寒。   一旁的冯去疾则盘算着,之后这段历史得让人改改,不能什么黑锅都往陛下和大秦头上扣。   毕竟先动手的不是他们。   还手的人还能被骂那就说不过去了。   “东门屠定后,岛上除了军士之外,无需有他人。   此群岛多地震海啸,不宜居住。   此地可为大秦禁地。”   众人不敢多言,反正是一片海外之地,陛下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多地震也确实不是很适合居住。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地方的人究竟怎么惹到了陛下。   有心的人则猜想必定是后世有什么重大的变故,让秦始皇对此地有了厌恶之意。   “此事无需再谈,朕心已定。   至于占据耽罗的事情,便由你们自己去做吧。”   “诺!”   ……   两日后,秦始皇第一次站到新舰的甲板上。   上面要比他想象的要平稳不少。   巨大的甲板,排列着几百名士卒。   这些是此艘舰船上关键地方的什长。   舰船前后各有望楼,中间是一个主帆,前后各有小一号的侧帆。   尾端还有控制航向的尾帆。   此时都被收拢在甲板上。   看着那些绞盘和绳索,让人无比震撼。   用来调节船帆的绳索都有婴孩的手臂一般粗细,让跟着上船的诸位官吏纷纷惊叹。   列队整齐的士卒身着皮甲,这是用鲨鱼皮制成的特制军服。   坚韧且疏水,十分适合在舰船上使用。   秦始皇看着这群面露自豪神色的士卒,笑着称赞道:“这才是大秦海卒当有的气势!”   “愿为陛下效死!”   气势恢宏的齐声呐喊完全盖过海浪声音。   对于早已看过大舰图纸的秦始皇他熟悉这艘舰船的每一处细节。   但当真正站到了这上面,仍旧震撼于实物带来的那种不真实感。   让人不由得会去联想如此恢弘的造物到底是如何拼合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陛下,主帆我们做了改变,并没有完全按照图纸建造。”   任嚣将从工匠那里拿来的话术开始对陛下讲解各处的变化。   改变是必然的,甚至有很大的调整。   因为考虑到火炮,前后两个望楼的弩床扩大的不少的地方。   又因为有了铜管传讯的方式,各处空间多了些管道。   所有的指挥之地都在后方,两层高的船长室并不是很大,但内容极其丰富。   秦始皇看着那滚动的地球仪,见上面有诸多的空白,便好奇问道:“这里怎没有雕刻完全。”   任嚣则道:“这上面是雕刻的大秦如今所知地域地形,那些没有雕刻的,是留给舰船到达勘测之后的。”   众人都是一脸了然,这是要学上林学宫啊。   这样的话那群学生可真要好好学习航海之术了,因为上林学宫的奖励中,有一条可是跟发现未知之地有关。   想要尽快榜上有名,率领船队远航是最好的选择。   船长室下方是出入甲板的地方,有通往下层的入口。   也是统筹战斗的指挥之地,有很多特制的武器和工具。   “这些工具都是做什么用的?”   秦始皇指了指码放整齐的几个物品,带着好奇询问。   “这是钩锁,用来连接船只用的,可以用弩床发射出去。   此是船梯,用来来往两船之间。   ……”   任嚣一件件介绍,这里的东西也确实有很多都是第一次出现,有很多都是士卒们在训练中偶尔提出的意见所制造或改进出来的。   之后三层在水面之上,上两层都是船员的住所。   往来有一圈巷道,巷道两侧各有一间船室。   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逼仄,除了能睡下十人外,还有一个桌子和橱柜。   秦始皇坐在用绳索编制成的网床上,笑着问道:“这是谁想到的?”   “这是当时一个工匠提出的,海面不同于陆地,海水会让舰船颠簸。   所以先前在宿舍搭建的木板床并不适合,他想到了渔网,人睡在这样的网床之上任由海浪颠簸也不会掉下来。”   秦始皇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实际去做的时候才能发现其中缺失。”   一层房间有六十,可住六百人。   除此之外船头还有一间不大的餐厅,可容纳百十人的用餐。   三层是临水层,这里有船桨出口,两侧巨大的桨叶需要三人才能转动。   同时还预留了火炮的操作口,这一层是改变最多的地方。   四五两层都在水面以下,没有灯光却也并不昏暗。   秦始皇看着过道顶的光芒,“这是反射的太阳光吗?”   “陛下一眼便瞧出其中玄妙!这正是船体内的导光管道。   全船很少有灯火,这是以防火灾发生。”   这一个设计再次引来了一阵惊叹。   “这两层似乎是空置的?”   人群中有人推开两侧的隔间,有些疑问。   “这些是运兵仓。”任嚣解释了一句,“室内床体可以拆卸,也可用于存放货物。”   “这么说来这艘大舰实际可容纳的士卒,便不止一千人了。”   “准确的数字是两千零一人。”   这是整艘舰船极限的数字。   一群人下到了最后一层。   巨大的龙骨呈现在眼前,这里堆放是条状的青石,以及一些用来补漏的东西。   底层被分割成一个个小的方格,做了最细致的防水。   那是整艘舰船最重要的水密舱。   整艘船游览下来,最后在到了前方的望楼。   秦始皇站在上面看着远处的海天一色的景象,陷入思索,他在想怎么给这艘前所未有的舰船命名。   “就叫致远号吧。   舷号:81192!” 第337章 北上巡游见闻   舰名众人都能够理解。   舷号众人却不甚了解。   秦始皇并没有作过多解释,只是说这是个特殊的序号。   除了这艘舰船,此次随舰而来的,还有五艘五百人船,和十艘三百人舰船。   “什长!舰长说要让我们列队!”   嬴高正在带着自己的船员整理内务,便有一个士卒冲了进来,对着室内吆喝了一句。   “咱们这只是补给舰,陛下怕不是饿了。”   “少废话,赶紧准备,上甲板!”   嬴高因为表现良好,被升任了营长,此次北上试航,在嬴成的刻意安排下带上了他。   在舰船靠岸时他是不知道此行目的地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父皇已经巡游到了碣石。   知晓这个消息后他是有些期待的,便知道父皇肯定会来看他。   补给舰上除了食物以外还有药品和武器等诸多消耗品。   对舰队来说是十分紧要的地方。   这里的士卒不参与战斗,但日常的物品统计却需要士卒细心,并且有会一定的数术运算。   这艘舰船并不是之前剿匪所乘的那艘,要比之前的三百人舰大一号,除了能够容纳五百士卒外,庞大的储物仓是其最大的优势。   大舰下水后,大批的商贾就曾经向港务丞问询,补给舰的建造事情。   他们最喜欢大仓库的船。   接受检阅的士卒不多,补给舰的甲板毕竟要小不少,再多的人也站不下。   一排三个什,都打起了精神。   一艘登陆艇缓缓靠近,借助船旁的升降装置,秦始皇登上了这艘舰船。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两年没见的儿子。   嘴角不由得上扬了些许。   这小子黑了不少,也健壮了。   时近中午,一行人便在船上的餐厅内吃了饭。   或许是因为陛下的到来,很多前来用餐的士卒都很拘谨。   嬴高坐在自己老爹身边也有些许紧张。   座子上还坐着其他个人,补给舰的舰长,右丞相冯去疾,蒙毅,以及自己手下的一个士卒。   秦始皇看着漆器的餐盘,三菜一汤,加之米饭,很是满意。   “你们这里的伙食不错。”   “航海辛苦,士卒体力消耗巨大,伙食便要好一些。”   舰长连忙回答,这些丰富的餐食皆都是任嚣安排制定。   每餐都有鱼,配上两道素食,足够船员所需。   秦始皇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自己餐盘中的食物尽数吃完。   “大家都不要浪费!”   之后秦始皇便在餐厅中说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便离开了这艘舰船。   等到诸人离去,手下士卒才颤颤巍巍看向自己不动如山的什长。   “什长,您真厉害,陛下在跟前你吃饭筷子都不抖的!”   嬴高看了看窗外,将最后一个豆芽塞入嘴中。   “要不然怎么做你的什长!”   来补给舰自然是来看看儿子,秦始皇心中很满意,士卒中的生活让他成长了不少,以往的稚气完全消失了。   这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之后他又去了淡水净化船。   这是艘三百人船,不同于其他舰船,这里大部分地方都包裹着铁皮。   巨大的锅炉处在船舱之中,温度很高。   这是艘由工学之人操控的船只,也是大秦目前最先进的船。   虽然它也是由风帆驱动,但其在设计制造时也为后面的改装提供了空间。   这就不仅仅是一艘提供淡水的船只,还担负着工学在海上测试诸多科研工作。   船队并没有在碣石停留太久。   他们在接受过检阅之后便回转。   并非是要回到琅琊母港,而是要前往耽罗岛。   目送着舰队离开,秦始皇便对蒙毅道:“准备启程吧,咱们去长春看看。”   三十二年的行程因为秦士而改变了。   路线经辽西郡到辽西,途径很多县邑。   秦始皇看到了不同于中原的景象。   夏日的北方并没有太高的温度。   一路上清爽宜人,刚刚插下去的秧苗显得有些稀疏。   耕种过的田地麦苗初露,远观是一片嫩绿。   巡游的车队在这里受到了黔首们的热切迎接。   每到一处县邑,道路旁匍匐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燕国故地的人们彻底没了北方的东胡之祸,对于这位陛下已经归心。   秦始皇十分感动,让农乙记下,今秋田赋,东北四郡可免五成。   庞大的商贾队伍开始出现,有北上的,但更多的是南下的队伍。   秦始皇让人拦下了一队南下的大型商队,看着那紧张的队伍首领,笑了笑。   “无需紧张,朕只是看看你们的货物,又不会吃了你们!”   那商贾首领仍旧颤抖不已,“陛……陛下能够亲自查验货物,是我等荣幸,只是这些山货怕脏了陛下锦衣。”   “无妨!”   秦始皇抓起一把干透了的菇类,问了一句:“这是何种菇类?”   “榛蘑,这事物在林子里到处遍地都是,嘿嘿,拿来炖鸡可是一绝!”   商贾见陛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举动,便放心了不少,开始吹捧起自己的货物来。   “陛下,我这榛蘑可都是挑选干净的,您看,没有任何杂质,保证您吃的舒心。”   秦始皇笑着看向了这神态放松了的商贾,对于这位朝自己推荐货物的商贾多了些好感。   “确实是不错货物,若是你能够贩去国都,朕会让太官采购一些。”   说着便让蒙毅记下了这商贾的姓氏。   这商贾一听“太官”二字便更加卖力起来。   这可是掌管宫廷饮食的部门,若是搭上这根线,可就富贵无忧了。   接着他便领着秦始皇一一验看自己的货物。   除了榛蘑之外,他这商队里还有木耳,干果,山参。   大多都是食用的物品。   秦始皇算是了解了长春一波物价。   也顺便了解这商队的一些故事。   首领之人是第二批北上长春的移民,本来身无长物,但是口才极佳。   本身是个闲散的性子,并没有领取土地,而是在长春城内给人帮工。   后来商贾北上,贸易渐兴,他便拉起了一伙人,组建了一个商队。   凭借着自己会一些蹩脚的百族言语,同山林中的人交往十分豪爽。   几年下来,扩展了不少的业务。   他能够收到这些优质的深山产物不是偶然,而是多年经营下来的结果。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秦始皇偶尔的意动,就此让这人有了跃升阶层的台阶。   “货物确实不错,若所有北上南下的商贾都如你这般,大秦商贸便能向好啊!”   秦始皇感慨了一句,看着远处的山林,也愈发期待了起来。 第338章 秦士的想法   秦士的小院中。   王贲摆了摆手,“老夫不下了!”   垫底的秦士郑重躬身,“如此,老将军可要兑现诺言。”   “哼!”   王贲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自从这群秦士归来之后,就被通武侯盯上了。   等到这群人歇过来后便拉了一批士卒跟他们比较。   从武力到智力,各种各样的比试三个月来就没有间断。   他自然要看看这批北上的精锐如今到了什么程度。   直到今日,这位在秦士垫底的士卒在象棋胜了自己,他在不得已投降认输。   “要不是姬成不在,老夫怎会输!”   姬成也是秦士的一员,而且是排名最末尾的。   但因为要参与上林学宫开学,带着一群从百族搜罗的学生去了国都。   要不然武力上自己的士卒还能赢上一局。   九十人对五万人,各有输赢。   但大体上王贲输的更多。   武力全都没有打过,智力上比拼象棋,除了前几局秦士一众不熟悉规则外胜过了。   之后便一路输到现在。   比试自然有彩头。   如今李信不在,王贲以为能够轻松拿捏这些人,没想到现在领头的海狼更加不讲尊老爱幼,狡猾奸诈不输他这个老头。   “为了让老夫帮你们在陛下跟前为李信那小子说好话,你们这算是将底细都交了!”   “既然已经劝动了公子与郡守,那便只有老将军了。队长未归,陛下虽不会责备我等,但难免会心有芥蒂,若我等执意要前往寻觅,陛下必会不允。”   良看着王贲,说出了众人商议后的结果。   他们想要去寻找李信。   在得知陛下将要来长春城后,这是他们所求之事。   “老夫实话告诉你们,陛下最不爱听的就是好话,若是我们这些人都说好话,你们这打算必然会被陛下否决。”   王贲还是了解陛下的,他认为这群人的打算其实是弄巧成拙。   几个什长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王贲却笑了起来,“得了,少在老夫面前装可怜。李信那小子虽没有回归,但他已经给陛下送了来更重要的东西。”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这几人,心想着怎么忽悠一个入自己的帐下。   南方那赵佗和琅琊的任嚣可都组建了各自的特殊队伍。   他可是心痒好久了,眼前这批人不知道能够剩下多少,怎么也得跟陛下说说,让陛下多少给他分两个。   “那些礼物?”   良挠了挠头。   海狼却看到了王贲的眼神,知道对陛下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老将军说的是我们?”   王贲看向海狼,脸皮微微抽搐,多好的人才啊,这要是能够为自己所用。   “对!就是你们。老夫与你们打赌,作比试,这些便是一场考校。   你们很好,远远超出了陛下的预料!”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   这些坏了,表现太好就更不可能去找队长了。   海狼苦笑,“我想错了,以为老将军是真的不愿意得罪陛下。”   王贲这是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还好老夫装的像,不然还真会被这群小子给骗了。   “陛下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般难打交道,陛下也更喜欢直爽一些的人。   当然偶尔做些小心思,陛下也不会见怪,若是太无私反而会引起陛下介意。”   众人仔细记下,这些话都是与如今陛下的相处经验。   “那我们觐见时当怎么说话?”   “诚心便可,甚至将你们打算寻找李信的想法也可以直言。”   王贲笑了笑,看着这群开了锋刃的士卒,有意教导。   这些可都是大秦军中的人才。   虽然陛下仍旧看重功勋之人,但自从上林学宫开始建设之后,这群老将军们心中已有了定论。   日后朝堂之上,必然会有文武两派。   武人能够有这么成才之人加入,让王贲很高兴,也乐意同他们聊一聊关于陛下的事情。   这些话,他们必然会用到。   有了王贲的指点,他们心中也有底。   “当然,装可怜还是奏效的,三年路途,你们这些人就没有受伤的吗?”   良坦诚的摇了摇头,“队长要求很严格,动不动体罚,我们一路很小心,并没有损伤。”   王贲看着这坦诚的孩子,欣慰的点了点头,“不应该的。”   海狼眼睛转了转,“那我们便饿上一段时间,一路行来,身形消瘦总是要有的。”   王贲笑了笑,“这话老夫可没说。另外也别饿太瘦,跟你们回来时一样便可。”   众人都笑了起来,感觉跟这位老将军有了相互需要保守的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九十人的训练依旧,唯有饭食减少了很多。   经常来逛荡的将闾有些奇怪,这群跟饿狼一样的人怎么胃口便差了。   “良,你这也吃的太少了,这可不像你!”   将闾跟着这群人一起训练,早就打成了一片。   听着他们讲述那北方的世界,只能无限的向往。   这次父皇北上长春,看看能不能稍微提一提,自己能不能跟着去看一看那些飘在天上的彩色光带。   “公子,我们队长说暴饮暴食不好,所以我最近要减肥了。”   将闾看了看自己挺起来的肚子,又看了看有些清瘦的良,觉得他说的不错。   “不能在这么下去了,不然肚子跟夫人一样了。”   甘氏女怀了孩子,让将闾对这次父皇来长春多了些期待。   若是父皇能够留下过冬,那还能抱上孙子。   如此想着,便听到小院外有一声高声呼喊。   “郡内收到了信,陛下明日便到长春城!”   将闾一下站了起来,赶快扒拉完了陶碗中的饭食。   “我得去准备了,你们也好好准备一下,父皇这次北上,就是为了你们来的。”   良依旧慢吞吞的吃着酱菜,他可不信陛下会只为了他们这群人就能够改变行程。   长春发展的很快,这是秦士回归后最大的感受。   除了郡邑之外,外围已经有两个县邑了。   这速度只是过了两年而已。   那时候大城外围都是荒野沼泽,如今却成了良田屋舍。   这么大的变化,他觉得陛下必定会来看看。   这可是大秦的一片新的疆域。   而且还是如今发展最快的区域。   “还吃呢!忘了先前老将军的告诫!”   海狼拍了他一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就吃,我就吃!”   良可丝毫不惧,反正这货打不过自己。 第339章 长春风物甚是怡人   入夏的长春很是宜人。   城外的道路旁早就立满了行人。   陛下到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长春郡的人似乎都因这个消息振奋起来。   缔造这一切的人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他们得让陛下看到不同于中原的面貌。   便像是腊祭一般,很多人都穿上了新衣,站在道路旁期待着。   “快看那边!”   不知是谁人惊呼了一句,便见一片葱葱密林之中隐现一支队伍。   秦始皇看着窗外,自从离开辽东郡域他就一直看着窗外。   苍茫的群山,葱郁的山林,一切都显得那么欣欣向荣。   他终于看到了那座大城,城外此时已经被规划的井井有条。   道路笔直,屋舍俨然,竟全都是砖石结构的建筑。   红砖灰瓦,热闹非凡。   “万岁!”   热情的欢呼在还未进入大城边际的时候便响了起来,秦始皇透过车窗,看到了各种脸庞。   他们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工匠、有的是雇工。   或老或少,无论男女,脸上露出的欣喜笑容是那么的真切。   这是片新生的土地,遥远偏僻,却同他熟悉的国都一般那么的相似。   在这里他的巡游是受欢迎的,从黔首到吏员,他们或许早就期待着这么一天。   “朕来晚了。”   秦始皇感叹了一句。   驾车的蒙毅应该是听到了这句话,笑着回应。   “陛下来的刚好!这些人的精气神十足,比国都的黔首们看着更加有活力!”   蒙毅在车外看到了更多的景象,那些男男女女身着新装,都挤在路边等待着车队,似乎只是看着一眼,都能让他们的得到莫大的好处一般。   “前方似乎有人!”   蒙毅看到了车队的尽头,已经抵近东城门。   那篆书的“长春城”三个大字已经十分清晰。   一队人站在门口的正中。   为首的是通武侯王贲,一身戎装的他格外的严肃。   右侧站着将闾,他的身边站着挺着大肚子的甘氏女。   左侧则是郡守岩,此时身着大吏服饰,少了些之前的杀伐之气,却有了一方大员的气度。   他的身侧是开发令殷从。   此时的殷从清瘦了许多,却有了一股飘然文士的气度。   后方是两个新县的县令,以及郡内吏员。   “陛下车马比预计的要缓了几日。”   郡守岩看着那缓缓停下的队伍,笑着嘀咕。   “应是长春景色,让陛下频频驻足吧!”   殷从笑着回答。   秦始皇从车驾上走了下来,笑着看向迎上来的几人。   “城内相迎便可,你们都出来了,朕可就少看了几眼这长春城了。”   “哈哈哈,我等正是想引陛下游览。”   王贲笑着凑到秦始皇跟前,“陛下此来可要多住几日!”   秦始皇看向正一脸憨笑的将闾,然后又看了看儿媳,笑着点了点头。   “在这过年也无妨。”   “听到了吗?陛下说要在长春过年!”   王贲怕秦始皇反悔立即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彩!”   一时人声鼎沸,长春四季并不明显,但夏冬二季不比中原,陛下若能待上一载,也能好好阅览这边景色。   “你这老匹夫,朕才刚下车就被你套住了,这下想走都走不了了。”   秦始皇笑骂了一句,却是拍了拍王贲的后背。   “辛苦你了。”   王贲脸上笑容凝滞了一下,然后更加自得起来。   “诸位一起去看看这传言中的长春吧。”   秦始皇朝着身后聚拢而来的公卿。   这是他们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更多的是新鲜和好奇。   秦始皇看了看一旁赔笑的郡守岩。   笑着道:“当年见你还是一个青涩小子,如今已是一方大吏了。”   “臣之今日,皆赖陛下书信教导!”   “哈哈哈,通信多年,今日总算能够面授。但朕不是来教你施政,而是来学习的。”   然后秦始皇看向了殷从,脸上似有疑惑,“你是?”   “陛下莫要玩笑,臣可是您亲自认命的!”   秦始皇这才笑了起来,“减肥很成功啊!”   殷从苦笑,这位陛下比之前更加顽皮了。   虽然只是几句话,众人都感受到陛下与这位开发令的关系。   似乎比与诸人更加亲密一些。   路过迎接吏员的时候,秦始皇看向了其中一个县令。   “你是智?”   “臣正是智。”   站在前方的智感受到了一种威严的压力从陛下身上传来。   同时想着陛下能从什么地方听过自己的名字。   只是没有等他想出来,便就又听到陛下的声音传来。   “咱们这次算是第二次见面了。当年百人丘时,你还只是个落魄的黔首。”   智抬起了头,看到了一个笑眯眯的脸庞。   随即便意识到了自己失礼,立即低下了头。   “臣多谢陛下大恩!”   他郑重拜了下来,却被秦始皇扶住。   那手掌十分有力,十分平稳。   陛下这力气好大。   这是智下意识的想法。   “从智诚乡,到吉林县,你们做的都很好!”   如今长春有两个县,距离长春城都有一段距离。   吉林县是第一处立县的地方,在长春正东方,算是一片新开辟的土地。   商旅不绝,俨然是一片商贾聚集之地。   第二处在北方三百里外,命名松原。   那里靠近新建立的肃慎大城,是一处前方要地。   智早就想到自己的名字会在陛下的案头。   却没想到会这么受到关注。   此时已经感动到无以复加,秦始皇只是拍拍他的肩头。   “好好做事,长春,乃至东北都大有可为。”   “诺!”   此时应诺之声依然有些嘶哑。   秦始皇却很满意。   又同松原县令寒暄几句,一行人便走进了城内。   这里因为规划得当,道路十分的宽广, 两旁整齐排列的白桦树,生长在一种低矮的灌木丛间,让人心情舒畅。   “很漂亮,果然有些景色还是要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它的魅力!”   这是秦始皇给的第一句评价。   主要是这里的树木栽种的很整齐,让他觉得舒心。   这或许就是强迫症被治愈的感觉。   “嘿嘿,父皇,其实更多景色在城外!”   将闾凑上来,扶住自己父亲,“儿臣这次带您四处逛逛,特别是秋日狩猎,山林间的猎物可是多的数不胜数,……”   还没等他说完,秦始皇就瞪了这儿子一眼。   “你小子来此地只顾玩耍,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有何长进!”   对比之前的公子高,这位公子将闾似乎还是往常的性子。   将闾却没有丝毫畏惧神色,依旧死皮赖脸的贴着自己父亲。   “有您在,儿子有无长进区别不大。”   秦始皇苦笑,看了看一旁偷笑的甘氏女,又看了看儿子一眼,暗自叹息。   看来是被妻子调教出来了。   这小子以往可是倔强的很呢!   “你这马上就也是当父亲的人了,日后要稳重些!”   “诺!儿臣必定稳重。这不是还没有当父亲吗!”   秦始皇苦笑,心中却是宽慰了不少。   至少这个儿子不会再那般自刎而死了吧。 第340章 长春郡府的朝议   长春的消息从来没有断绝过。   大小诸事,秦始皇都曾仔细翻阅。   各种画师所绘的图片皆都具备。   只是当真的身处其中时,他才感受到这里的不同。   这才是大秦疆域应该有的风貌。   秦始皇如此想着,也下定决心让这里的一切得到推广和复制。   “那肃慎的大城筹建的如何了?”   “回陛下,已经在筑基。”   殷从作为开发令,对于长春诸事算是了如指掌,对于大城的建设和规划都是他一手所为,俨然要将此地打造成东北的中心之地。   “有时间你可以去一趟蓟县,那里涌现的新鲜事物,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秦始皇目光深远,看向北方。   殷从知道秦始皇所说的是什么。   蓟县新设立水泥的工室,是来自蓝田东工之人的手笔。   他有些消息是从商贾口中得知,诸多事情传得神乎其神,失去了本来面目。   如今陛下亲口说出了蓟县的变化,看样子确实有值得借鉴的,甚至是学习的地方。   “这里埋藏的矿产要好好利用,朕很期待钢铁轰鸣的声音。”   秦始皇看着远处热气的地方,那是长春城的工室所在地。   经年的叮咚声音不断,已经被这里的人下意识忽略。   一路行至郡府,秦始皇便让郡守岩调来了诸多档案。   丞相、御史大夫、廷尉、治粟内史郑重坐下。   让一干长春郡的人目光呆愣下来。   “你们若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先去忙。”   秦始皇看了将闾及其余吏员。   “通武侯、郡守、开发令留下。”   众人应诺而去。   很快大量的资料档案被呈了上来。   俨然是朝议景象。   冯去疾在翻阅人口户籍,边看边询问。   “今年可有移民来此?”   “已经不多,目前为止已不过百人而已。”   郡守岩正襟危坐,这突如其来的考校仍旧没有让他失了方寸。   王贲则是暗暗惊叹,陛下这手来的妙啊,谈笑间已然把握了长春的命脉。   看来自己还是想的浅了,陛下北上不仅是为了秦士而来,甚至不是为了秦士而来。   那只是个由头,以陛下这架势,是要对长春进行全面的考察。   “陛下,看来移民政策不用再延续了。”   秦始皇点了点头,认可冯去疾的说法。   “存粮很多,不知粮仓情况如何,臣请去查看一番。”   农乙捧着一本大册子,仍旧在翻看,却已经起身请命。   “卿自去。”   秦始皇答应了下来,这事情还是很紧要的,他也想知道这么多年下来,长春的存粮情况。   “不知开发令可愿同往。”   农乙合上了册子,笑着看向殷从。   殷从看了看秦始皇,见后者微微颔首,便已知这是陛下默许之事。   开发令是挂在治粟内史名下的一个新的部门,这位新任的上吏应该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   两人离去后,李斯便开口了。   “郡内法令运行还算正常,这么低的犯罪记录,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   李斯手上是一本案件卷宗,上面薄薄的几页,说明如今长春刑律施行很顺利。   “郡中多民事,更多都是一些邻里争执,这些卷宗都在各乡。廷尉若是查阅,我可立即让人调来。”   李斯摆了摆手,“不用,此行正要巡视各处,我自会前往。”   看着李斯那副冰冷的脸色,郡守岩终于感受到了压力。   “律法暂行有些成效,那便可以进行下一步推行了。”   秦始皇接过李斯递来的卷宗,满意的点了点头。   下一步的推行,那边是在六国故地设立实验区。   秦始皇觉得东北四郡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最靠近长春郡,也是最能感受到这里改变的一群人。   冯劫最后一个开口,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   “吏治尚可,升调之事我需跟监御史细细商谈。”   冯劫合上了吏员册子,开始静静品茶。   郡守岩心情忐忑,不知道这尚可是个什么评价。   开始反思这些年任用的吏员,想了一遍,觉得没有徇私之人,便松了口气。   秦始皇看向了一脸紧张的郡守,笑了笑,“尚可可是一个极高的评价,朕有时日没听这两个字从劫卿口中吐出了。”   郡守岩这才苦笑了一下,朝着冯劫拱了拱手。   秦始皇看向一脸淡然的王贲,“通武侯说说军制关防诸事吧。”   “如今各乡皆有屯兵,除了防卫盗贼之外,更多的防止野兽侵袭。   这几年没少发生野兽袭击的事情,屯兵还是有必要的,不过很多军卒希望能够返乡探望,或者是让家人迁户至此。   关防更多的对百族的戒备,这些土人对于大秦士卒还是有敬畏之心的,除了语言不通之外,并没有发生动乱之事。   另外随着商路铺设,传舍建立,臣手下士卒已经散去大半,臣想在长春征召一些青壮,训练成为本地乡勇,用来替代原有的屯兵。   ……”   王贲一条条详细说出目前军队之中的改变和他对一些事情的想法。   堂中十分安静,除了冯去疾时不时翻动册页的声音,其余人都在静静听着。   良久后,王贲说的口干舌燥,秦始皇才开口应答。   “屯兵归乡探望之事可以应允,但要安排好日期,交错进行。   至于迁户至此,可以考虑,但田地需要置换,在内史的田地、在国都的田地,与在此地的田地不同,置换标准要同治粟内史商议。   征召乡勇也可,但不能同乡任用,两县一郡府需要调换。   ……”   秦始皇回答的很仔细,还向诸位公卿征询意见。   一番朝议,就此开到了日暮。   农乙已经带着殷从回转,见堂中的气氛已经没了先前严肃的气象,便稍微放松了一些。   “看来考校算是过了?”   秦始皇见他脸上多了些笑意,便道:“等你半个时辰了,结果如何?”   农乙坐定后,笑着道:“远超预料,长春可为大秦粮仓矣!”   秦始皇转头看向郡守岩,“如此便可开宴了!”   郡守岩脸上紧绷的神色终于缓解。   只是松弛下来后,他便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朝议吗?简直可怕。   这时门外将闾的声音传来,“总算要开饭了,父皇!你可要好好尝尝儿臣的手艺,嗯!东北的狍子肉您绝对没吃过!”   秦始皇有些诧异的看向了王贲,“这小子啥时候学会了庖厨之道?”   “得知甘氏那丫头有孕后,这小子就开始流连后厨了!”   秦始皇了叹气,然后看向引以为豪的儿子,“朕更想尝尝小鸡炖蘑这道菜。”   将闾一脸懵逼,“这是啥菜,我咋没听过?”   几位大臣都笑了起来,这可是在路上听那商贾吹捧的。   秦始皇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转头向蒙毅说道:“让秦士也来吧,他们等了一天,应该已经吓坏了。” 第341章 海达瓜依的图腾柱   这是一片狭长的群岛。   岛上的人肤色与远来的三人相同。   李信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茶饼,这是他一路所带的礼物。   迎接的族长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人的装扮,眼神中带着好奇。   语言并不相通。   但是李信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这位酋长装扮的十分华丽,字面意义上的华丽。   但是他们拥有相同的肤色。   他仍旧郑重施礼,然后递出自己的礼物。   酋长让自己侍从接过,然后放在鼻子间闻了闻。   特殊的气味让他有些惊奇,然后朝着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最后一脸笑容的看向李信。   “欢迎来到海达瓜依,谢谢你的礼物,远来的客人!”   李信并不知道这位酋长说了什么,但是那脸上的笑容和缓慢的手势是不会骗人的。   他们被这个部落接受了。   部落很大,有一处十分宽阔的广场,正中有巨大的木柱耸立。   上面雕刻着各种图形,用彩色的颜料涂抹着。   广场边摆放着各种半成品的木柱,上面的图案让李信称奇。   部落的房屋以广场为中心向外扩散着,直到隐没在远处的丛林之中。   这里的人居住在木屋里,那是用整根木头堆砌起来的房子。   他们进了这里最靠近广场,且最高大的一间木屋,这是酋长的房子。   里面装饰品繁多,多彩的羽毛编织的头冠,风干的海鱼,一片白色的熊皮垫在地上。   一间主厅,两个侧室,一览无余。   很宽敞,但并不高,屋顶也不过两丈而已,上面悬挂着很多风干的肉类和草木。   窗户不大,但很多,用特殊的能够透光的皮制物品遮盖着,让这建筑并不昏暗。   这里让李信有种久违的感觉,一路上住惯了帐篷,第一次进入木屋竟然是在这偏远的地域。   这里的人有着自己的文明。   李信看着整根树木垒砌的墙壁,脸颊抽搐了一下。   真富裕啊!   那木头都能做大秦宫殿的主梁了。   其实在路上李信便看出了他们的独木舟是如何做成的。   那是用整根木头雕刻而来。   无比的奢侈。   饶是李信尊重这里的传统,依旧感觉有些肉疼。   坐在舒坦的不知什么动物皮毛做成的软垫上。   两个陌生族群的人开始交流。   李信对此已有经验,不一会便已经能够互相说出对方的词汇。   “茶!?”   酋长指了指李信的礼物,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李信立即知道了这位部落最尊贵的人想要什么。   他看了看四周,便见木屋一旁有一处烧火的地方。   这里用平滑的石块作为地板,上面有一个火堆,还吊着一个陶罐。   有一个妇人正在那里煮着什么,鲜美的香味从那里传来。   “要煮出来。”   李信指了指那简单的灶台。   然后便取出了点火的工具,以及自己的便携火炉,开始教这位酋长如何煮茶。   这里的冬季并不寒冷,路上李信甚至看到了树木挂着的苔藓。   这里似乎更像大秦的南境,潮湿但不闷热。   当炉子升起火焰,酋长便眼睛不眨一下的盯着李信的操作。   煮茶对这简陋的地方来说便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借用了酋长家的一个陶罐,很快茶香便飘满整个木屋。   酋长接过李信双手递来的茶水,看着那琥珀色的光泽,嗅着这特殊的香气一脸陶醉。   指甲盖大小的茶,竟然煮出了一陶罐的汤,让他大感奇特。   他浅尝了一口,味道是清香甘甜。   这味道让他一瞬间回到了海达瓜依的春日。   成群的雄鹰高飞在天空,丛林开满各色花朵。   “彩!”   他学着李信的口音,发出了一个并不标准的词汇。   这是这位远来客人夸奖时会说出的话。   李信顿时笑了起来,朝着这位酋长拱了拱手。   看来茶水果然是用来交流的最好礼物。   大厅里围坐的众人都有些迫不及待。   这里不仅有酋长,还有部落中重要的长老。   纷纷学着李信的样子,砸吧着陶杯中的茶水。   他们那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喝一口都要喝彩一声。   部落的聚居地是一处处于内陆的港湾。   狭长的入海口让这里成为天然的良港,丰富的鱼类为他们提供了度过冬季的食物。   这里依然会下雪,但是看着雪花飘落在茂密葱郁的丛林中,却让李信有些恍惚。   海达瓜依   “这里真暖和。”   穿了身单衣的帕特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看着不远处一群海达人的孩童正在跟大犬们玩耍,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一路风雪,总算能够歇息几日。   李信看了看帕特,脸上带着敬佩的神情,不愧是从酷寒之地走出来的人,真不拿温带雪当回事。   “信,部落的孩子们很喜欢大犬!”   一身雪的须林笑着朝两人走来,带着一群孩子簇拥了过来。   这里并没有狗这种生物,起先五只大狗出现在海达人的眼中都被当成了凶狠的野兽。   “犬!汪汪汪……”   一群孩子学着大狗的叫声,围着三人转圈。   “他们想留下几只。”   须林看着这群欢快的孩子,猜出了这里酋长的意思。   “那便留下吧,我们这次南下,或许要走海路,对于他们来说是件难熬的事情。”   狗狗们依旧在外围欢快的撒欢,丝毫没有感受到三个主人已经打算将他们送人。   冬日里的部落人正在紧张的雕刻着他们的图腾柱。   这是他们记载部落中重大事件的方式。   李信三人到来的事情显然已经成为了这个海岛最重要的事情,部落酋长已经选好了三个粗大的雪松,用来当作此次相会的记录载体。   秦人,秦茶,秦犬都是值得记载的事情。   李信再次受到了酋长的邀请,这次他们已经有了更多的话题。   酋长向他讲述着部落中最中间的图腾柱,那里的最上方是海达人的神明。   神态威严且庄重,色彩也十分的绚丽。   雪落在上面,像是一顶巨大的白色帽子。   李信带着郑重的神色,随着酋长看完了所有的图腾柱。   酋长对于李信的态度非常的满意,他觉得这位来自海对岸的人,真的很不错。   “酋长,我们有着不同的文化,没有优劣之分。但我觉得海达可以更好一些。”   他指了指正在用石头和骨头雕刻木头的部落工匠。   然后抽出了腰间的匕首递给了酋长。   “金属要比石头好用。   同样的,文字也比这些图腾柱要能够记录更多的事情。”   酋长看着那坚硬的匕首,然后在一旁的木头上刻画了一下,顿时眼露精光。   “我能够带给你们的不止是茶叶和大犬,尊敬的酋长,还有一些相对于如今部落来说,更加先进的经验。”   李信看着已经被自己匕首惊讶到的酋长,脸上的笑容带着期待。   有了金属冶炼和文字的海达海达瓜依将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这未来,从他们踏上这座群岛之后便已经开始变化。 第342章 利刃自当出鞘   初夏的长春并不热。   所以站在秦士小院的九十人起初并没有太多感觉。   作为陛下的利剑。   他们并没有得到出城迎接的许可。   所以剑便仍旧隐没在剑鞘之中。   从秦始皇来到长春城后,来自郡府的消息便不断传来。   这让早就做好检阅准备的秦士有些振奋。   早早的便站立在小院校场之上,等待着陛下的莅临。   如此一站便从早上到了日暮。   他们已经不觉得饥饿了,此时更多的精神上的煎熬。   看来陛下对他们还是有些许怨气的。   原本还打算好好展现一下风采的众人彻底没了这个心思。   只想着陛下莫要责罚便好。   帝王的心思第一次让他们感觉到了。   当真诡异莫测。   太阳已经落山。   小院中漆黑一片,谁都没有在原地挪动位置。   他们脑海中纷杂的思绪也渐渐归于平静。   这已经是一场考验了。   埋藏于心底的勇气被激发了出来,作为直属于皇帝调遣的士卒,他们有着属于秦士的傲气。   一盏灯笼,从院外飘了过来。   “陛下有召,令秦士全体前往郡府飨宴!”   “秦士全体!”   黑夜中,九十双眼眸同时亮了起来。   “右转身!目标郡府,跑步前进!”   整齐的步伐踩踏在长春城昏黄的路灯下。   来通知他们的小吏不知道这群特殊的士卒这是在干什么。   好好走路不行啊!非得跑过去。   唉呀,我的冠带都松了。   他哪知道憋了一天的秦士们总算有活动筋骨的机会了,怎么能放过这机会。   宴席将要开始,秦始皇面前已经摆上了自己儿子口中的炖狍子肉。   香气扑鼻,让他食指大动。   这时一阵擂鼓之声隐约从外传来。   秦始皇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这时有仆从从外面跑了过来,几经传话,才到蒙毅这边。   “秦士已至府门外。”   秦始皇点了点头,“让他们入席吧,先吃饭。”   一阵通传之后,院门外便走进了一群身着特制黑甲的士卒。   他们形态消瘦,但眼睛十分明亮,整齐的步伐,踩踏这青石地面,发出特殊的韵律,盖过了宴会上的鼓乐。   有侍从由大堂上快步走来。   “陛下有令,请秦士入席!”   “诺!”   整齐的应诺声让秦始皇嘴角微翘。   “秦士一路翻山越岭,仍有这番气势,朕心甚慰啊!”   说着还看向堂下诸人。   一群老狐狸都露出了然神色,“臣等为陛下贺!”   众人举杯,秦始皇笑着道:“赐酒,今日可不醉不归。”   海狼看着由大堂上走出的侍从,一坛一坛的酒水被摆放在众秦士的面前。   “陛下这是……”   良看了看发愣的海狼。   后者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没听到吗?不醉不归。”   良咂吧了下嘴,“嘿,这酒是什么酿的,好香啊!”   只是还未等他话音落下,堂上又有侍从唱喝。   “丞相敬众秦士。万里之遥,一路风雪,当满饮此杯!”   “谢丞相!”   一杯饮尽,腹中便觉饥饿起来,海狼看看大堂那边,小声传语。   “让兄弟赶紧吃点,过会肯定还有其他大吏敬酒!”   众人听闻这句,便立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只是没有吃几口,便又有堂上唱喝。   “御史大夫敬众秦士。山林河海,步履北境,为大秦先驱,当满饮此杯!”   “谢御史大夫!”   吃了点食物,声音更加洪亮。   咕咚咕咚喝完,众人已经隐有醉意,但北上之时,风雪严寒侵扰,酒水暖身已是常事。   御赐的酒水虽然香,但跟他们配给的酒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   只是喝着喝着,便迷糊了起来。   海狼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敬酒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醉倒的。   等到他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呼噜声在宿舍内此起彼伏。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只是一瞬间他便汗毛倒竖,被褥被他挡在身前,一脸警惕看向宿舍之内站立之人。   蒙毅一手负后一手在前,看着这位最先醒过来的人,脸上带着赞赏之意。   “噤声!跟我来。”   海狼没有见过蒙毅,但已经猜到了此人为何在此。   “可否需要换身衣物。”   “无碍,陛下已经在等了!”   海狼闻了闻身上的酒气,觉得有些羞愧。   秦始皇并没有在院外,而是在秦士进行冷浴训练的地方。   他正在喝茶,一身黑色常服,神态轻松。   “不用行礼了,坐下喝杯茶,咱们好好聊聊。”   一脸宿醉神色的海狼头脑还有些发昏,听得这不容拒绝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应承了下来。   等他喝了一杯茶后,才恍然有所觉,但见陛下神态依旧自若,便没有勇气再说什么了。   “通武侯已经将你们所请尽数告诉朕了,北上寻你们队长的事情便不要想了。”   “诺。”   海浪声音有些低沉,怎么都没有想到王贲会第一个将他们的老底都卖了的人。   “无需埋怨通武侯,这是朕与他的一次交换。”   秦始皇知道这人心中所想,便为王贲解释了一句。   “第一批秦士朕有大用,朕也不可能再让你们去北境。   寻找李信一事朕另有安排,你也无需担忧。”   秦始皇见海狼仍旧一脸担心之色,便接着解释了一句。   “你们带来的信息,是开拓北境的一手资料。   这是此次北行最大的礼物,也是能让朕原谅那小子自作打算的东西。”   秦始皇一早便到了秦士的小院,只不过并没有让蒙毅打搅众人的好梦。   几年风雪,想必他们没有像今日这般好睡了吧。   那极北之地的环境他还是知道的。   自己做的这些惩罚也好,考验也罢,都是想让他们彻底放松下来。   这里已是大秦,他们便无需再同荒野那边保持警惕。   “多谢陛下!”   海狼总算从恍惚之中缓了过来。   “你很不错,李信最后选中你来做秦士北归的队长,说明这场大考中,你是成绩最好的一个。”   海狼仔细听着秦始皇说的这一切,心中泛起波澜。   “所以,你有更多的选择。”   海狼抬起头,看着这位天下君主的神情。   “我……还有选择?”   秦始皇看着一脸茫然的海狼,点了点头。   “赏赐早已在出发之时定下,爵位,田亩、宅院,朕已在国都为你们准备好了。   无论你想做个富家翁,还是想在朝堂上为大秦出一份力,由你自己决定。”   秦始皇为他蓄满了茶水,等待他的答复。   海狼脸色纠结,这结果大大出乎了自己预料。   “陛下对我……臣有何安排。”   “大秦如今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很多事情由军队出面已经太过小题大做。   你的能力很适合去做游徼,但是不能只做游徼。   朕是想将大秦境内治安交你统辖的,不知你可愿意?”   海狼一脸呆滞,自己这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第343章 各自长路未止   小院内静悄悄的。   太阳已经西斜。   良从大铺上醒来,揉了揉惺忪睡眼。   好几年没有睡个好觉了,今日真是痛快。   只是当他看到宿舍中空荡荡的一片,便心中暗道不妙。   “这都起来了,怎么也不叫自己!”   怪叫一声,当即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院中八十九人同时扭头看向这位衣衫不整的良。   “哟,终于醒了!”   见众人神态轻松,他便放下心来。   “陛下没来吧?还好还好!”   良这才忙着整理身上的衣物,神情有些埋怨众人也不叫醒他。   “陛下等一天了,赶紧进去吧!”   海狼笑骂了一句,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   让他诧异的是这小子竟然没有躲过去,而是一脸惊恐的看向海狼。   “去吧,陛下自有安排。”   海狼拍了拍立即怂下来的良,笑了笑。   良有些惊骇,陛下怎么愿意等这么长时间。   其实前面八十九个人也是刚刚谈完,海狼已经打算叫醒良,但是他还是自己醒来了。   只是还没到走门口,便见到一道黑光从里面冲了出来。   掌风乎至,快若奔马。   “陛下有令,最后一人当过我这一关。”   良昏沉的脑袋彻底醒来。   下意识抬手格挡,被震退几步。   这人身法灵活,拳掌力道奇大。   海狼等人很快从惊讶中醒悟,开始抱着膀子在一旁看着场中的缠斗。   蒙毅身法灵活,但良更多狠辣。   这是秦士中武力值最高的人。   也是最年轻的人。   老拳怕少壮,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初一交手,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反抗几回,却发现无法彻底瓦解攻势,便转攻为守。   一刻钟过去,竟然打的不相上下。   蒙毅不由赞叹,这青年身手果然了得。   只是一恍神间,却被良抓住。   眼前变掌为爪,一把抓住了蒙毅的肩膀。   猛一用力,竟将蒙毅扔了出去。   空中扭转,蒙毅勉强没有摔跤。   但拳风忽至,他已没有格挡的机会。   良的拳头停在蒙毅身前,脸上的神色由专注转为好奇。   “我,这算过关了吗?”   蒙毅苦笑点了点头,“过了!快去吧。”   “噢!好的!”   蒙毅看着这呆头呆脑的青年人,恍惚间有自己少年的影子。   海狼凑了过来,朝着蒙毅拱了拱手,“如何,我就说这小子身手极好,就是脑子有点呆,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蒙毅看了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对他笑道:“我也不知,但陛下让我试其身手,应当是想让其代替我御马。”   海狼瞪大了眼睛,臭小子这是要一步登天啊!   秦始皇手中正拿着一个小册子翻看。   那是九个什对北境各处的描写与记录。   里面详细到每天天空鸟雀划过的数量。   各种闻所未闻的动物生活在那处广袤的土地。   秦士对那里的勘测很详细,虽然只是营地百里之的舆图,却详细标注了能够见到的矿产。   “见…见过陛下。”   良步履向前挪动着,距离老远就伏地叩拜。   “起晚了,请陛下降罪。”   “无罪,起来吧。”   秦始皇将手中册子放在桌上,看向有些呆头呆脑的良。   “谢陛下!”   良起身,就在门口站着,不敢往前行。   “过这边来!”   “哦!”良这才来到案前,秦始皇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位青年人。   容貌不如蒙毅,神态间犹有稚气,但却是诸多秦士里底子最干净的人。   这人是燕国孤儿,幼年流落辽东,后来秦卒北上,被一群老卒看重,带回了国都。   自幼在军中成长,蓝田的军营生活让其多了些呆气。   “你自幼以军营为家,朕就不放你归乡了。   这段时间便跟随中车府令,陪着朕四处逛逛。”   良愣了一下。   “中车府令?”   “就是跟你交手的那位,名叫蒙毅。”   良顿时眼睛一亮,他听说过蒙毅,“是蒙恬将军的兄弟!我听说过他!”   秦始皇有些好奇,这位就在军旅的年轻人对朝局也有一些了解吗?   之后便又明白过来,定然是蒙恬在蓝田时吹嘘过自家兄弟。   “看得出你对蒙恬很敬仰。”   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其实很想成为蒙恬将军那样文武双全的人。可是天生脑子笨,学学问慢了不少。”   能够在秦士里面综合考评第一,这小子若是脑子笨,那选出来的这八十人又有几个聪明的呢?   秦始皇对这个憨直的璞玉很是喜欢,“你这不是笨,而是拙于交际,以后就跟在朕身边吧,好好弥补自己这处短板。”   “好,谢陛下。”   秦始皇听这道谢声格外随意,便知道此子不知陪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恩赏。   他也不点破,便跟良闲聊了起来。   一说到北境之行,良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这小子原本还拘谨的性子便彻底释放。   绘声绘色讲述倒是引人入胜,比看枯燥的册子有趣多了。   这是个极其内慧的人,秦始皇如此下了决定。   “陛下,若是队长让我跟随最后一程!我一定会把他敲晕了带回来!”   看着良信誓旦旦的样子,秦始皇颇为开怀。   “以你的身手应该胜不过李信。”   良脸上有些纠结,“还请陛下不要责备队长,若是您实在生气,那便派我去追回队长!”   秦始皇笑了笑,“你是第一个敢直言心意的秦士,很不错。   朕如今到是想揍那小子一顿,也没有机会,又何谈责备。   路途遥远,你也未必能够寻到他的足迹啊!”   良知道陛下这是还有怨气,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你还无姓氏吧。”   秦始皇笑了笑,觉得赏赐一个姓氏给这小子也算是一份奖赏。   “无,也无字。”   良很坦诚。   “你出身燕地,便以燕为姓。字嘛,小子甚善,便字子善吧!”   “多谢陛下!”   等看着良随着陛下出来小院后,海狼便喊了一声。   “秦士全体集合!”   九十个身影迅速聚拢在了一起,接受他们的皇帝陛下检阅。   “放松一些,从今日起你们便不再属于秦士。”   秦始皇的话语引起了一些响动。   这是他们应该预料的结局。   “从今日起,你们便有了各自的去处。   朕希望无论日后身处何地,你们都要记住自己曾有秦士的身份。   你们的编号将会延续下去,秦士的名册中也将会保留你们的名字。”   秦始皇深深看了这群人一眼。   “秦士一队!”   “诺!”   “解散!” 第345章 海上的风景   当鹰群在头顶徘徊时便是春花盛开的日子。   漫长的冬季终于算是过去了,海达人的独木舟便可以下海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下海的不仅有海达人。   还有来自远方的客人。   李信三人已经装备整齐。   他们在这个冬季做了三条独木舟。   李信用横着的木头将三艘小舟固定在一起,这样在海浪中便不容易侧翻。   “尊敬的酋长,我们就此告别吧。”   李信看着送到海岸的酋长一群人,面带微笑。   “期望你们一路平安。”   酋长面带不舍之情。   这个冬季必然会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冬季。   他们见识到了来自远方文明带来的技术。   那些黑色石头和赤色的石头,竟然能够打造出那么锋利的工具。   这让很多雕刻图腾柱的工匠兴奋。   部落里建起的冶炼炉子已经烧了一个冬季。   酋长知道,海达人以前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将会在之后徐徐展开。   因为李信给他留下了不少带着文字和图画的木板。   那将是他之后需要带领全族人去做的事情。   “愿海达人的炉火永久燃烧!”   李信给出了自己祝愿。   三人跟各自熟悉的友人道别。   便进入了小舟之中。   他们组成了一队船只,这是酋长能够做到的事情。   将护送李信南下,直到离开海达人的领地。   独木舟渐渐离开海岸,还未等李信感慨几句。   便听到海岸上传来一阵惊呼。   一只黑影从远处的村落中窜了出来。   是一只黑色大狗。   “是黑!”   那只大狗跳入了海中,奋力的朝着他们特制的独木舟游了过来。   李信看着这一幕,有些触动。   直到大狗围绕着独木舟游动。   “带上他吧!”   李信三人将这只大狗拉上了船。   春日的海风仍旧还有些冰冷。   告别了送别的独木舟队伍,三人一犬,便漂泊在碧海蓝天之间。   海上航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受地形限制。   这里的高山很多,若是在陆地上行走定然会费很多的时间。   但海中航行很受天气影响。   若是风浪太大,便不可能在行舟。   “信!那是什么!”   帕特面色惊恐的指了指不远的海面,那里似乎有东西在游动。   呜~喔~   一声奇特的声音在微波起伏的海面上响起。   紧接着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身影从海面上跃起。   紧接着便又砸向海面,巨大的浪花飞溅而起。   一些游鱼不断从海面上跳跃。   “那是鲸!”   李信面露震撼之色,他站在独木舟上,远远的看着那壮观的场面。   那是一群鲸鱼,他们正在捕猎,数量有近百头。   呜~喔~   一头小的鲸鱼从独木舟前掠过。   喷吐出的海水瞬间淋湿了三人。   黑吠叫着,面对那巨大的身影丝毫不惧。   这一路的航程注定不会孤单了。   海中的生物比李信想象中的更加丰富。   随着天气的转暖,海里跃起的物种让他眼花缭乱。   甚至有一群海豚陪伴他们向南方游了很久。   就连黑似乎都交到了水中的朋友。   海岸上咕蛹着数不清的海豹和海狮。   时不时有黑白相间的大鱼追逐那些在海中游动的身影。   这样的行程在夏季来临的时候戛然而止。   一场巨大的风暴在海面上形成。   李信知道他们依仗船只航行的天机已经失去。   但他并不打算直接放弃这些得来不易的舟船。   “快,用石头!”   三人冒着大雨将海岸的石块放进船舱。   用来防止小舟被风暴吹走。   天地的威能在这一刻彻底显现。   巨大的龙卷裹挟着一切飞入天际。   还好三人找到了一处狭小的洞穴。   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燃起了石油灯。   “太可怕了!”   须林心有余悸,这里发生的一切比他故土上的风更恐怖。   帕特也是带着惊骇的神情,他看向李信,“信,我们还能继续前行吗?这像是天神的惩罚!”   “不是,这是自然的现象。”   李信的笑容依旧,在这个时候他不能表现出一丝的胆怯。   他知道很多关于美洲的描述,这块还是一体的大陆,在夏季风暴很是剧烈。   只不过这些心理建设在面对这种风暴时仍旧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呜呜……”   黑被吓坏了,身体抖动着, 依偎在须林的身边。   “吃点东西吧!”   李信从包裹中掏出了鲑鱼肉干,这是从海达部落补给的物资。   很快咀嚼声在昏暗的山洞中响起。   偶尔传来的风声如同凶兽的嘶吼让人毛骨悚然。   这声音直到日暮方才止歇。   等几人从山洞中出来,海滩上已经一片狼藉。   有很多死鱼碎肉零散的掉落在海滩上。   那些原本茂盛的树木已经被卷得七零八落。   “船没有坏!”   检查了一番后,三人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落日余晖仍在,天边的赤霞如同燃烧的烈火。   “寻些朽木来,今晚给你们煮汤喝!”   李信笑着对两人喊了一声。   “彩!”   两人对于李信的手艺一直都很期待。   总是能够用沿途的东西做出美味的饮食。   那些相对完整的大鱼被捡了起来。   李信根据海达人的描述,挑选一些认识的进行烹饪。   三人便在这处地方进行了简单的休整。   两日后,天气晴好,波澜不兴,小舟再次下海。   路途依旧,但那群陪伴他们的海豚已经不见踪迹。   仍有不断跃起的海洋生物陪伴着他们。   行了十多日。   黑忽然在独木舟上叫了起来。   李信掏出望远镜,看向黑吠叫的方向。   隐约见有一群人在海边游荡。   他们拿着木质的长矛,在金色的海滩上来回走动。   不时有人插入海水之中,从那里带上一条跳动的鱼。   “咱们又见到了新朋友了!”   小舟朝着那群人驶去。   岸上的人也注意到了海面上的孤舟。   喊叫声顿时响了起来。   等到小船靠岸,李信从这群人眼中看到了好奇。   却没有人有惊恐防备的表现。   “他们似乎认识我们?”   须林悄声在李信身边嘀咕了一声。   “应该是认识海达人。”   李信也不确定,只是看着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衣着相对艳丽的人走来。   便知道这就是首领了。 第346章 流连市井的人   夏日的长春果然是一处避暑的胜地。   太阳依旧照耀着大地,也依旧灼热。   但树荫下清凉的风却格外的宜人。   农乙见到了自己师父的关门弟子。   农青神态有些拘谨,这位大师兄的职位他自然晓得。   “果然如师父所言,他也找到了一位可以尽数传授所学的人。”   农乙对这位小师弟很满意,偌大的东北农学分院被他打理的很好。   “师弟仍有诸多未解问题,此次正要询问师兄。”   农乙本来以为这位小师弟只是谦逊一句。   没想到接下来便听他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了密密麻麻的问题。   “师兄,我发现冬日种出的草莓,要比夏日的更甜些。这是什么原因?”   好家伙,上来就是自己不知道的问题。   “这个……师兄不善钻研,这问题还要你自己去观察。   你可以设置一个参照组,比如其他莓果,比如这甜瓜。   看看是冬季种出来的甜,还是正常种植的甜。”   农青带着思索,点了点头。   这位师兄虽然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但给他说了一条路,可以一试。   “我这次来是想让你知会一下家中,有人想要去你家做客。”   “我家?”   农青带着意外之色,虽然自己父亲已经升为乡中三老,但其实身份也不够到接待这位。   “怎么,有难处?”   农青摇了摇头,自己师父和郡守也曾去过他家,那时候父亲连三老都不是呢。   “无,我这就去信给家里。”   大秦的陛下来到了郡中,当天他还遥遥的看到过一眼。   能够让治粟内史来通知的人,他已有猜测。   ……   长春郡的治安很好。   这不仅仅体现在给李斯的刑事档案上。   一身朴素衣着的他带着两个随从,很像来往的商贾。   这是此地常见的装扮。   城外的贸易更加的兴盛。   大型的市场就有三个,各有其特有的贩卖之物。   李斯在逛的这个是日常货物。   多是一些工具和布匹衣物,针头线脑,百姓日用。   “比国都要热闹些。”   李斯感叹一句,看着热闹拥挤的人群,让他有不一样的感觉。   “听闻是那开发令所为。   他言百姓之物无需束之高阁,小小摊位才能让人手中货物更加适合流通。”   李斯点了点头,“其人却有一番手段。”   “主人,你看前方好多人!”   眼见得已是中午,很多人聚集在一处宽大场地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大食肆?”   “这就是公子所言的那家大食肆?比汤饼食肆更加……”   李斯看着蹲在地上,拿着大碗啃饼的人群,觉得不知如何描述。   “唉,这位贤兄,麻烦让一让。”   李斯三人停在当中,正好挡住了后来人的路。   他转身一看,便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富态中年人神态带着着急之色。   “抱歉,一时失神,阻了阁下之路。”   中年人笑着摆了摆手,“贤兄也是来吃这大食肆烤饼的?”   “烤饼?”   李斯有些疑惑。   中年人见他神态疑虑,便笑道:“远来的客商?来来来,这顿饭我请客,带你尝尝这长春的烤饼!”   李斯见这人不似作伪,便欣然应诺,正好能够了解一些黔首间的事情。   这人看样子对大食肆很是熟悉,竟能在人海中找到一处座位。   “这里随来随吃,价廉物美!”   豪迈的叫过侍者,“来五份烤饼,两碗春芽羹。”   见李斯有些疑惑神色,这人立即解释了一句。   “我吃两份!”   李斯笑了笑,觉得有些意思。   这时只听不远处有人高声议论着。   “嘿!当日我可是离得很近,咱陛下那架势,嘿!别提了!”   有一人嗓门很大,正在向自己伙伴胡吹。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真见到了陛下。   “我就喜欢听这些人胡扯,贤兄不知道,这些人才是小说灵性之源!”   李斯神情微变,但被他小心隐藏了下来。   “小说?你是小说家传人?”   那人却摆了摆手,“什么传人,小说家到我这算是完蛋了。”   这人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言语中有了些哀伤之意。   “前次陛下征召百家,兄弟为何不去国都。”   这人神态随意,“去国都出问?我倒是有一大堆问题,但看那几个百家人被尊为上宾,便没了兴趣。   唉?贤兄哪里人?”   “上蔡,兄弟可称呼通古!”   “这地方我过,伏羲画卦之地,也不知道那位先贤得了什么启示,竟能有如此作为。”   这人面露神往之色,然后拱了拱手,“弟洛阳人,名虞阅!”   李斯面带审视,“阅弟虽言语之中不认可小说家,但流连市井,耳听四方风俗,却是小说家所为,不知可有记述,通古可很是好奇啊。”   这时饭食已来,虞阅忙招呼李斯品尝。   “记述却有,一会带通古去看。如此美食,当趁热!”   这大食肆的烤饼很酥脆,麦香浓郁,配上刷在其上的酱料,味道很开胃。   春芽羹却是一碗浓稠的素菜汤,里面倒是有很多青芽,想必因此得名。   虞阅吃的很快,两份吃完,李斯才咽下半碗。   “通古兄先慢慢吃着,我去去便来。”   李斯本以为他这是要逃账,只是见他去了一趟食肆之内,然后又提了几块饼出来。   边啃边向人群稠密的地方凑。   那里往往都有一人边吃饭边大声讲着一些见闻。   他都会递过去一个饼子,然后让那人仔细讲讲。   大食肆人很多,自然不能让人在这里闲谈占座,所以这些黔首往往都是吃完手中食物便离开。   虞阅的投喂会让这说话的人停留一刻,往往能够听到更加离谱的事情。   故事。   是能够聚拢人的事物。   李斯也端起了碗,侧过身,看着那处人群,听着隐约能够传来的言语。   他们在讲关于东北百族的传言。   从那偶尔传来的齐地口音中,李斯听到了一个离谱的故事。   破漏百出,但是却让这些识不了几个字的黔首听得津津有味。   传言便是如此来的。   李斯觉得需要跟陛下讲一下今天的见闻。   这些有着天然编造故事的人,要比月报更加重要。   人群终究散去了,李斯见虞阅正在思索。   ”如何?可有收获?”   虞阅摇了摇头,“太老套了,这事我听了不下十八遍了,不过这是一个全新的版本。” 第347章 写小说不能当饭吃   大食肆依旧热闹。   李斯三人却跟着这位小说家传人离开了此地。   “其实我最想听的是关于北境的事情,但是这些黔首还没有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传闻,真是可惜。”   虞阅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扭头跟李斯说上一两句。   “我倒是认识一个小卒,听说是那处秦士小院的守卫,这次来东北商贸,这同乡倒是在酒桌上讲了一些事情。”   虞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通古兄快讲讲!”   李斯笑了笑,“我拙于言辞,不如我把这小兄弟请来,把酒言欢!”   “如此甚好!”   虞阅似乎是个很单纯的人,根本没有想这人是何身份,又有什么打算。   只因这位偶然结识的人十分谈得来,便相邀去自己宅中看那些写就多年的记述。   这位通古兄确是博通古今,言谈间有很多是他从未有思考过的角度。   李斯让一人前去请自己口中的小卒。   之后很快便来到了虞阅口中自家的院子。   这确实是个院子。   但占地有三亩。   李斯看着这不比郡府小多少的建筑,一脸愕然。   “这…这是你的住宅!”   虞阅笑了笑,“来这的人都很吃惊。没办法,当时我来的时候府中批了十亩地。   我又不精通种田,便建了这宅子。”   “这里不够十亩吧?”   李斯有些怀疑。   “是,另外七亩就是刚刚咱们吃饭的地方。”   李斯看着这位面色坦然的虞阅,眼神微变。   “你是大食肆的主人?”   虞阅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当即解释道:“兄长您可别这个眼神,那是谋财的手段,上不了台面。”   李斯笑了笑,“传言开这间食肆的人是一位旧燕贵族的庖厨?”   “那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我这外乡人总还是要有所防范的的。”   李斯不知道这位虞阅口中话语的真假。   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场意外的相遇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策划。   “通古兄?你这是?”   虞阅脸上有些不解神色,怎么一瞬间这刚认识的老头像是变了一个人。   “没什么,去看看阅弟所撰小说。”   大院中没有多少仆人,一路走来更多的山石造就的花园,有流水从院中穿过,偶尔能见到游鱼。   那些人对外人进来并没有太多的意外神色。   似乎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东北的天气还是不适合造景,这些河流一到冬日便封冻了。”   虞阅满怀遗憾之色,带着李斯来到了后院之中。   一间大房子内对着门口摆了一个大桌案。   然后前后左右便是巨量的简牍。   那堆积如山的简牍让李斯有些震撼。   “都是一些散碎记载,想写的更加贴近黔首生活些,便不由得带上了些乡间俚语。”   李斯捡起一卷散乱的竹简,看到上面墨迹还很新的文字:   ……那妇人提起裙摆,一节白玉莲藕露出,只见得桃花面上更添红晕……   “咳咳~这是偶尔的爱好……咳咳,爱好……”   虞阅脸上通红一片,李斯却哈哈笑了起来。   这人当真有趣啊。   “这些都是在长春的事情吗?”   他指了指这里堆积如山的简牍。   有些想要知道这里的简牍都是这位小说家的输出。   “不全是,就这一片吧!”   虞阅似乎像是在跟人炫耀自己的珍藏,在侧厅边划了一个大圈。   “东北是个好地方,来了就不想走了,现在大食肆越来越大,所余钱财,也足够我整理毕生游历。”   李斯随便拿起一卷简牍,这次不再是那艳丽的文字:   ……老人无有姓氏,黔首之人,步履百日终到长春。故里田亩被侵吞,若要活命只得来此苦寒之地……   这里的记录很凌乱。   有趣闻轶事,也有奇谈怪论,有黔首言谈,也有作者感慨。   李斯像是进入了一个繁花绽放的地方。   这里有鲜艳的花朵,也有施在田间的粪土。   “文字简单,这是学陛下《万民书》言辞。”   虞阅将散乱的桌案整理了一下,这才请李斯坐下。   “确实如此,也只有如此,那些黔首才能看懂我的记述。   陛下想必真的见到了神人,只不过这神人像是黔首变的一般,不然诸多政令,为何都以黔首为主呢?”   无心之语,李斯已经能够感受到此人对如今天下脉络把握的极准。   “不错,阅弟言语真是让通透!”   哪知虞阅却摆了摆手,“我可懒得想这些事情,这句话是从一个农人那里听来的。   我找找,贤兄稍候。”   虞阅跑到竹简堆里翻找了起来。   “咦~我记得是这卷,怎么没有。哦~在这。”   他笑着跑了过来,在李斯面前摊开:   ……言陛下登临泰山,应是见了神人,神人应也种田,这诸多法子应是农人所行……   李斯看着上面简朴的不能在简朴的文字,心中有些波动。   “你有这志向,为何还要行商贾之道。”   虞阅像看傻子般看着李斯。   “写小说又不能当饭吃,我这一屋的简牍可费了不少钱啊!”   “哈哈哈,老夫糊涂了。   以你身份,不是贵族也应当是富户,为何要在这偏远之地定居。   如今的洛阳可比之前更繁华。”   虞阅却有自己的看法。   “人群聚集之地才能有更多故事。   长春新建我便来了,那时这里可是一片荒野,如今聚拢起来的可不止是那些黔首。   还有众多流传在黔首之间的希望。   这些希望便在黔首之言中!”   虞阅神情有些张扬,似乎对于自己正在从事的事情充满着力量。   ……   收拾停当的秦始皇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完全是一副老农形象了。   既然已经约好,那自己便要赴约。   他要看看真实的智诚乡,便以诚亲戚的身份去拜访。   这时已经改成随从装扮的蒙恬从外走了进来。   “陛下,廷尉随从报,在长春城外发现小说家传人。”   秦始皇有些意外,“这群人还有传人?”   “额……”   蒙毅有些意外,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   秦始皇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他只是有些好奇,那些流连在世间的小说家。   怎么还没有饿死? 第348章 登陆耽罗后   入夏的海上时常有风浪。   这个时节出海是要承担一部分风险的。   嬴成和任嚣站在舰长室中,看着空白的海图,进行着墨补充。   此次航行他们靠着辽东郡海岸线行行驶。   目前已经驶离箕子朝鲜的范围。   “前方便是辰国,这里零散岛屿众多,上次东行有几处没有补全,这次都应补上!”   嬴成对于上次航海的路径很是清楚,他们由琅琊一直向东航行,在辰国西侧海域转道南下。   在这个蛮荒的时代,竟然还遇到了很多出海捕鱼的船只。   那些船很简陋,往往就是一组木头捆绑在一起。   “将军!前方有渔船!”   瞭望手的声音在专属的铜制管道口响起,在舰长室里震荡着。   “无需在意,继续向南航行!”   任嚣用望远镜看到了那些林散的渔船。   简陋的木筏上挂着几条不大的海鱼,有一矮瘦的人穿着一整张不知是什么兽类的皮,正在恐惧的看向行驶在海面上的巨舰。   “无胆之辈,竟然都吓的跳海了!”   嬴成嘲讽了一句,那些明显被吓到的渔民。   “我的感觉很奇怪。”   任嚣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看着那些衣着原始的人。   他们有的已经跳进了海里此时正在朝着岸边快速的游去。   有的干脆就朝着大舰开始后朝拜。   神态十分夸张,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   “很奇怪?”   “我们大秦在这些外邦土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   嬴成想起来自己那不算很愉快的远航经历。   “起初他们会待我们如神明,但是你要是稍微展现一些亲近之意,他们便会认为你对他们有所求。   外邦小民,唯有雷霆震慑,不能以礼待之。”   任嚣看着一脸愤恨之色的嬴成,并没有说什么。   这是血的教训,不由得他不认真对待。   “传令各舰,若遇靠近大舰者,皆弩箭射杀!”   任嚣靠近传声筒,告诉上方旗手传讯各舰。   “想必辰国之主不日必将听闻海上之事,不知此人是否能够如陛下所想,成为大秦附庸。”   嬴成看着海面上渐渐平息下来的恐慌,有些许触动。   “那此事便由不得他们了。   我等大舰多来往几次,他们就应该能够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了。”   任嚣脸上带着笑容。   嬴成则是爽朗大笑起来。   一时间舰长室内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   海上的风雨总是突如其来。   近一月的航程,他们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海岸边抛下巨大的铁锚。   灯光昏黄,固定在墙壁上的煤油灯有规律的跳动着。   “附近海域缺漏已经补上,仲夏将至,是时候准备登陆之事了。”   两人看着船窗外的雨滴,黑色的大海在风雨中波涛汹涌。   还能够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桅杆,船帆早已降下,唯有巡查的士卒攀着绳索在进行检查巡视。   雨幕在凌晨方才止歇。   当第一缕阳光撒向海面,瞭望手的声音便传遍了整个舰长室。   值守的吏员很快叫醒了两人。   “将军,昌武侯!前方发现岛屿,应是目标之地!”   “领小帆船前往哨探!若无阻碍可出帆板队进行登陆!”   所谓小帆船,实际上是由五人组成的小型帆船。   体积不大,但行动迅速,可比拟陆地上的骑士小队。   至于帆板队则是属于任嚣训练的航海士,由从海卒中甄选的士卒组成。   此次远航也是检验此前训练成果的一次考校。   十艘挂起长帆的小艇迅速朝着远方的岛屿靠近。   不多时,舰队便在一处海湾停靠。   前进探索的帆板队在此地发现了深水港湾。   可供大舰停靠。   “这处地点倒像是为我等准备的!”   踏上荒草遍布的岛屿,此时已经暮色渐深。   任嚣本以为会有一场冲突,却没有想到岛屿的西侧竟然只是一片荒芜。   “传令各部,打扫之时小心谨慎,莫要被鼠虫蛇蚁所侵!”   各种命令从大帐中传出,训练依旧的士卒们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战场气息。   多年未曾有战事,这次远航更像是一次探索旅程。   但船舱内的生活并不苦闷,每天都有吏员为他们进行上课。   学习的知识很多,认字只是一项。   训练的项目也从未停止,一路的航行让他们更真切的体会到了大海的样貌,也让他们意识到若是想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去,所有的训练都将是保命的技能。   而现在,他们便已经踏上了战场。   有兴奋的,有激动的,也有担忧的。   嬴高领着一什的人在为营地的建设忙碌。   补给舰上士卒的营地处在港湾海滩上的一处高地上。   此行所带物资已经消耗过半,为了防止食物损耗,这里将会成为一处长久的物资储存基地。   夜幕下的人仍在忙碌着,燃着熊熊烈焰的火盆照亮了四周的营地。   “有蛇!”   不知哪处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便有人像甩绳索一般将一条半丈许的灰黑色大蛇掼在了石头上。   “让庖厨测验一下,给兄弟们加一顿蛇羹!”   一阵喝彩声从士卒中传来。   嬴高没有理会那边的响动,“都小心些!别蛇羹没有吃到,自己小命就断送了!”   他们这什收到陛下召见,已经成了补给船上的焦点,所以嬴高需要更严格的要求属下,这样才能不被别人挑刺。   一直到了午夜子时,士卒们总算是搭好了帐篷。   夜宵果然有蛇羹,好像还不止一条。   补给舰长去了中军大帐,要为之后的行动进行一次会议。   营地多了一些巡查的士卒,他们在营地的外围撒上了雄黄和石灰粉。   据说小帆船上岸时有人被蛇咬伤,所以才严令各部士卒小心蛇虫出没。   大帐的灯火一直到凌晨才熄灭。   登陆岛屿的第一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行动。   他们要面对的考验是来自于这处岛屿的。   营地不断在扩大,五日后等到所有人都熟悉了这处地方时。   来自中军大帐的出动命令才传出。   是由海上进行巡查,若遇到土人,便再进行登陆作战。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已经吃蛇羹吃了五天了。   没人想到这地方蛇类如此之多。   ……   “将军!航海士在距离营地东六十里外海岸发现土人踪迹!”   几日探查,挂在中军大帐上的耽罗岛地图外围已经补全。   今日总算找到了土人的踪迹。   “让登陆舰艇准备,发士卒五千,分五路由海上进军!” 第349章 书籍与故事的意义   东北的夏日结束的很快。   金秋时节的郡府显得格外的忙碌。   大秦的陛下巡查东北,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东北百族陆续派使者前来。   那些曾经去往国都的人更是多次探寻。   秦始皇对各族首领发出了邀请,希望他们的王能够来长春一叙,畅谈之后各部发展以及东北兴盛之路。   诸多部族都在观望。   直到肃慎王接受邀请,已确定来访的消息传出后。   其余诸族才有陆续接受邀请的消息。   他们很害怕,万一这是秦人的一个圈套呢?   但是以秦人这几年在东北的行事风格, 却不像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   肃慎王接受邀请的原因很简单。   他们那座新修的大城已经初具规模。   秦人的工匠让游牧的人看到了奇迹。   他有受邀参与秦皇相聚的心思,同时也想看看肃慎第一座大城的模样。   这块沉寂多年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巨大的变化。   肃慎王想要在这场变化中抓住一些东西。   唯一能做的便是见一见这位引发诸多变化的皇帝。   那是南方那片富饶土地的唯一主人。   “陛下,这是此次会盟的所有流程。”   冯去疾将一沓纸张交给正在审阅各郡政务的秦始皇。   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东北,一些各郡发来的政令便直接送来了长春。   南部诸郡甚至启用了海上传信,信息传递的速度比国都至长春还要快。   “先放这吧!”   秦始皇放下手中来自蜀中的信件。   “子婴已经从巴蜀回归,这次远行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荔枝道的修建路线。”   “如此,大秦连通南部的道路便可畅通无阻了!”   冯去疾面带笑容,如今子午道已经通行,由长安商贸区直发巴郡和蜀中的商队络绎不绝。   若能再打通直通五岭的道路,对于南越地域的控制便可再无障碍。   “由国都直通五岭,这是利于长久的工程。   可惜如今只能在纸面上规划。”   秦始皇摇了摇头,荔枝道只是开始,连接五岭直道南海的五岭道才是他的目的。   不过这些得等到岭南降服之后再行建设。   时间真的不等人啊!   “致远舰可有消息?”   “暂时没有,琅琊倒是有消息传来。港务令打算在辽东寻一地建设大港,以便南北交通。”   秦始皇带着一丝笑意。   “这事便由他做主了。   东北也确实需要一处大的港口。”   秦始皇说着看向了悬挂在一侧的地图。   眼睛在大连和丹东上下打量。   然后在地图上点了点,“朕给他推荐这两处地方。”   最终他是没有做出选择,因为全都想要。   “另外徐福所言远航船只之事,朕也应允了。   那些商贾想要由船坞承接商船建造也应允了,但是船匠工钱,以及所需材料皆有他们自己去筹划和运送,也不得影响大秦军舰的建造进度。”   秦始皇将自己看完的几个信件抽了出来,递给了冯去疾。   这些都是关于琅琊军港的事务。   冯去疾离开后,燕良便走了进来。   “陛下,廷尉带着那小说家来了。”   秦始皇笑了笑,“这人不是挺硬气的吗?”   “嘿嘿,硬气又如何,陛下派臣去一趟,捉来便是!”   燕良虽然跟着秦始皇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那股子自由散漫的性格仍未改掉。   秦始皇也乐得自己身边能有这么一个人,不像蒙毅那般言语谨慎。   “让他进来吧。”   ……   虞阅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来到了郡府。   自从李斯表露身份之后,他便怀疑是不是有人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其实这也是迟早的事情,自己本身就已经多次邀请外人前来他的院子里查看自己所写的书籍。   书写出来不给人看,那就像锦衣夜行一样,让人抓心挠肝。   虽然他不必为衣食所困,但也缺少一个志同道合之人。   偶然间的相遇,他以为通古这个小老头会是自己的伯牙或者子期。   哪曾想这是大秦的廷尉。   “我能不去吗?”   这是多日前自己的答复。   “可以。”   李斯那没有任何意外表情的面庞却让虞阅有些意外。   “可……可以?”   李斯随手拿起一卷竹简,边看边道:“陛下不想强迫百家之人,你若是不愿,陛下说便随你。”   这让虞阅有些意外,他本已抱着与这屋子书简共焚的心态来对抗皇帝的诏令。   没想到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答复。   “不过陛下想要在东北筹建印刷工室,之后还会开放面向黔首的书肆。   你写的这些若是没人传看,真的很可惜啊。”   李斯看似无心的感慨了一句,随后便打算走人。   不过走出门后,他又扭头说了一句。   “陛下说你若是不愿意见他,那印刷工室便不会承接你送来的刊印,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啊!”   虞阅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什么是刊印,但觉得能够开放面向黔首的书肆必然是件震惊世人的举动。   所以准备了一番后,他打算见见这位如今天下的君主。   毕竟不吃亏。   秦始皇没有想到这位李斯口中自由洒脱的小说家是个如此注重礼仪的人。   他身着最传统的周礼服饰,朝着自己行了一礼。   “入座吧。”   秦始皇很是随和的说了一句。   等到虞阅入座后才发现,这位陛下案上那堆积起来的纸张已经如同小山一般。   “没想到你今日会来,朕便处理了一些政事。”   “是我唐突,没有与陛下相约。”   秦始皇笑了笑,“是印刷工室让你来见朕的?”   这句话虽是疑问,但虞阅却听到了肯定的语气。   “是,但不全是。”   虞阅看着这位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的帝王,心中充满着疑惑。   这是人们口中的秦始皇吗?   他没有得到答案,因为他眼中的人和任何人口中的都不一样。   “哦?说来听听。”   “我很好奇陛下为何会开放书肆,甚至打算印刷我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记述。”   秦始皇看着这位小说家那疑惑的面容,神态轻松且真诚。   “朕是个务实的人,我所做的事情也是对大秦有利的事情。   长春郡是个不缺吃穿的地方,黔首们也应该有跟高的追求。   可惜百家的经典他们很少有人能够看懂。   你写的那些事情到很合适。”   “您,您很让我意外……”   虞阅不知如何描述,这事情有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故事对人很重要。”   秦始皇笑了笑,“甚至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庞大的故事。”   虞阅满脸惊骇。 第350章 故事的力量   这间临时的办公之地安静下来。   坐在秦始皇身侧不远的燕良听着陛下与那位胖乎乎的中年人的对话,一脸懵圈。   “人们之所以能够凝结在一起,其实全都是一个个故事。   大秦是这样,甚至从上古时期都是如此。   远古的先民们相信,草丛的晃动是因为后面有只未知的野兽,也会相信那里有一只受困的麋鹿,这要看为首的人如何猜测。   但最终他都会鼓舞士气,因为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战胜困难或者捕获猎物。   他们相信族群中有共同的祖先,那是能够补天裂的神明。   各个部落走到了一起,不仅仅是因为黄帝的武力,还有一条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的龙。   这是过往的故事,人们已经听腻了。   七国纷乱多年,这条龙已经七零八落。   朕希望能够重新拼凑起来,讲一讲大秦新的故事。”   “所以陛下登临泰山,获得神人启示也是一个故事?”   虞阅听着这位皇帝陛下的言语,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的小说家。   若按照陛下这套理论,那这个世界还真是由各种各样故事聚集起来的。   新兴的长春便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人们相信大秦陛下的言语,便冒着寒风北上。   那漫长的冬季在长春并不明显,人们守在温暖的房间里,其实很难感受到外面的寒冷。   “人们不喜欢真实的记述,因为真相往往会令人错愕。”   秦始皇掏出了手机,扬了扬。   “所以神人启示是真的,这是一个事实。”   虞阅看着那奇特的造物,看着上面发出的不同于灯火的光芒彻底陷入呆滞。   这让他如在梦中。   “这件神物其实来自两千多年后,朕不知道它为何而来又如何而来。   但此物可以沟通未来,却是真实的。”   秦始皇盯着那明亮的镜面,眼神中带着困惑。   “这才是陛下改变的开始吗?”   虞阅良久才嘶哑开口,就算是他脑袋破了个洞也想不出如此奇幻的事情。   “漫长的时光累积下来的故事足以让朕改变了。   那是无数人前赴后继走出来的路,朕又怎能不去靠近。”   秦始皇笑了笑,想到各种已经改变的结果,心中有了一些成就感。   “如今朕的这个故事加入了很多人,可愿成为执笔者?”   在虞阅最无措的时候,秦始皇发出了邀请。   写了半生故事的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前半生白活了。   有什么能够比起执笔天下来的畅快淋漓呢?   “陛下,我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虞阅脸色涨红,“不过我天生懒散,恐难承担太多事务,陛下若是委以重任……”   秦始皇连连摆手,“还是做你擅长的事情。你的那些手卷也该整理一番,最好能出一个长篇的记述。   比如一个黔首在故乡如何活不下去,一路北上,然后到了长春后的各种改编等等。   朕写了小素材,你拿去参考一下。”   秦始皇从桌案一侧拿出了一个小册子。   燕良急忙起身,接过那册子递给了虞阅。   虞阅接过那仅有几张纸的手稿。   这刚来就送大礼!   很快他便被上面的文字吸引。   说实话这位皇帝陛下写故事的词句还是很斟酌,并没有放开。   “这是智诚乡的那位三老。”   “对,就是诚的故事,他们一家三口北上很是波折,其中半路还遇到了百人丘的刺杀,算是与朕也有些交情。   后来北上分了田地,辛勤劳作成为了一郡粮产榜首。   如今儿子又入了长春农学。   从他身上,朕看到了很多北上长春的黔首们的影子。”   秦始皇在诚的家中听到了这位黔首的讲述自己北上的过程。   其实一个皇帝和一个黔首能够聊的话题不多。   秦始皇并不是长春郡建设的见证者。   诚才是。   乡间的事务在他看来是些可有可无的小事,所以寒暄之后厅堂上其实很尴尬。   直到秦始皇谈起那场刺杀,诚才打开了话匣。   这位木讷的中年人脸上多了些怀旧的神情。   讲起自己故去的妻子,讲起故乡,讲起自己视角下的大秦。   秦始皇听着听着,发现自己渐渐对这些黔首之人有了了解。   人是有阶级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很多人是懵懂的。   所以他们看到的世界完全不同。   “陛下为何这么做?”   虞阅很快翻完了那几张纸。   与其说这是一篇记述,却更像是一个故事的梗概。   他从中看到了这位陛下打算写就的篇幅有多大。   “黔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们的想法更多的被埋没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但这些想法依旧存在,依旧会在某一日彻底爆发。   朕希望找到一个疏解的方法。   小说是一个不错的手段,浅显的文字能够更加深入人心。   简单的故事,也可以让这些力量成为向上的助力。   大秦的黔首不能在懵懂了。   因为未来的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朕与其说是一个执笔者,不如说只是写了一个故事的梗概。   那些更真实,更精彩的部分,其实是那些黔首们要去撰写的。”   这是一个全新的角度,虞阅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引以为知己的人其实不止李斯一位。   这位大秦的皇帝其实才是真正的小说家。   只不过他的小说不止停留在纸上。   虞阅深深躬身。   “小说家传人虞阅,愿为陛下执笔!”   ……   “看来这位百家之人算是彻底被陛下说服了!”   李斯笑着看向从房中走出虞阅。   见他一脸沉思,便知道了结果。   “如此老夫便可放手月报之事了。”   冯去疾笑着拱了拱手。   若能有人执笔月报,自己便可少了一件事务。   宣传是件琐碎的事情,特别是向陛下确认稿件时,那是真折磨人。   “如今上林学宫新立,你若想建立一座小说学院,我可以向老师推荐。”   农乙被临时叫来,得知又有百家之人出现,很是惊奇。   “书肆一事已在规划之中,陛下似是先前便有此打算,如今小说家现世,到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印刷工室已经在筹建,先生可随时来工室参观。”   最后一个说话的是工学在长春的负责人。   虞阅看着这一圈的百家之人,顿觉一股如山般的压力朝着自己盖来。   他心中暗暗叹气。   陛下说的人热血沸腾。   自己还是太冲动了啊! 第351章 南京的春日   南京的天气已经能够穿短袖了。   对于这个不南不北,不东不西的城市来说。   春季是个短暂的季节。   但鲜花依旧,盛开着。   遍布道路与街道。   “天气真好啊!”   躺在十朝博物馆的草坪上,王守阳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喊叫。   清明难得有两日假期,对于这群整日沉浸在题海中的学生来说是件难得休息日子。   “南京有十朝吗?”   同行的伙伴们发出了疑问。   “六朝确实是有的!”   王守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三国两晋朝南北朝,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连续朝代。   再加上杨吴、南唐、大明、太平天国、民国和南宋。   十朝都会名副其实!”   “哟,阳子不错嘛!历史了解的这么清楚。   说是不是班头给你透了路线图,好在我们面前装一把!”   “这大家都知道的好不啦!”   “不好!不好!小子吃我一棒!”   春日的阳光下,果然是更适合在外面撒欢的。   一群身着汉服的少女正朝着打闹的人群走来。   “卧槽!”   不知是谁惊叹了一句,王守阳转身看去,只觉得春天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过。   紫金山爬了已经不知道多少次。   这座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的山岭是南京的象征之一。   “今天这是冲着石象路来的啊!”   王守阳看着打扮得如同古画中走来的女孩,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厉害。   一瞬间的恍惚,让他如同去到了那些小说中的金陵城。   花开醉人眼,但满眼春色,不止花朵。   莺莺燕燕的一群并算不上显眼包。   因为石象路上满是如此装扮的人。   汉服从兴起到如今一路也算波折起伏。   从奇装异服,到民族象征。   人们的认知在发生着变化。   他不懂为什么老爸老妈那一代,甚至跟往前七零八零年代的人为何那么割裂。   明媚阳光从嫩枝间洒落,斑驳了印记浮动在少女的脸庞上。   “别愣着了,快点多拍点美美照片!”   王守阳抬起了手中的相机,对准了眼前由古代穿越而来的女子按下了快门。   石象路最美的季节应该是秋季。   树叶枯黄的季节,配上灰白的石像群有一种就古旧的美感。   明朝的开国帝王便葬在了此地,这些是他留给这座城市久远的记忆。   南京的历史很久远,但人们提及的似乎便只有那些更加容易记住的人或事。   美景似乎总在远方。   生活在这座城市,不知道城市由来的人有很多。   甚至南京人没有来爬过紫金山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往往身边的风景最容易被忽略。   因为山已经在心中。   青春少年,明媚春光。   这一日想必也是多少年后怀旧一页。   “今天来献花的人挺多啊!”   看着祭台上摆放起来的花束、卡片与照片,班长有些惊讶。   “毕竟今天是清明节。”   王守阳看着人头攒动的瞻仰大厅,觉得今天安排参观中山陵是件错误的安排。   “雨花那边更多,听说还有活动。”   “遇难同胞纪念馆那边人也很多。”   他们谈论着几处缅怀过往的地方,神态肃穆。   “敬爱的国父,保佑我们高考顺利。这段时间可能没法来看您老,等放暑假了我一定补上。”   王守阳悄声念诵了一句,将手中的小花放在了一众花丛中。   他看到了那些小卡片的文字,看到一些来自各处的照片。   有航母,军舰,飞机,还有有各处风景。   这才是清明的意义。   世界依旧纷乱,但中华已经不再是风雨飘摇。   后辈们没有忘记奠基的那一代所付出的一切。   山河万里,百花竞放,皆是先辈鲜血浇灌。   “地球OLS3赛季,我们强的可怕,您不用担心!”   一旁的好基友嘀咕了一句,让王守阳嘴角一抽。   ……   节后综合症并不明显,浪了两天的王守阳很快进入了状态。   倒计时58天。   “大家都不用太紧张,高考就是心态,放轻松。”   班主任的口号已经从拼搏变成了心态。   时间不多,谁都明白一些早已确定的事情,其实已经无法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改变,稳住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一场漫长的旅途,积累起来的力量,才是突破自我的根源。   但王守阳并没有就此松懈。   他想要做更多的事情,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那些来自历史的信息让他有了更宏大的目标。   “今天吃什么?”   “蒸菜,你老爸买了榆钱!”   听着厨房淘洗的声音,王守阳放下了背包。   “啥,榆钱?”   他有些惊讶,来到厨房便看到那些如同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叶片。   “这就是榆钱啊?”   “你小时候还吃过呢?不记得了。”   王守阳摇了摇头,“南京也有榆钱吗?”   “榆树很多的。”   等待吃饭的老爸显然很确定。   “今年的槐花也要吃!”   王守阳看着老妈那娴熟的手法,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人到中年可真奇怪,肉不想吃,就想着小时候的味道。”   老爸躺在沙发上,似乎在回忆过往。   “嘿嘿,人生四十年,梦里仍旧是故乡景色。”   “别酸了,帮我碾点蒜泥!”   王守阳便回到自己屋中,整理起前几日拍的照片。   数量很多,他后悔没有多带几张备用的储存卡了。   叮咚。   水滴声音传来。   手机上是一幅壮观的林海。   山林苍翠,延绵无际。   “这就是那时的长春吗!”   他看着上面的茂密林木,轻声感叹。   “朕已到长春,这里很壮阔!”   文字后面还带了个微笑的表情包。   “政哥,东北好玩吗?”   “哈哈哈,就知道玩。朕来此地可不是为了玩。   朕遇到了小说家,他们还有后人在。   这人记录了不少的大秦各地风貌。   让朕大开眼界。”   王守阳有些意外,同时又笑了起来。   “小说家,可惜很多关于他们的著作皆已失佚。”   王守喃喃自语,然后回复了一段语音。   “政哥,您这是打算让其作大秦的新闻部长吗?”   “有此打算,宣传之事不能让丞相再担着了,得找个人专门来干。”   王守阳暗自感叹,这位陛下也学会了专人专用了。   “儿子,吃饭了!”   “哦!来了!”   今日回信已用完,他放下手机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