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儿啊，光宗耀祖全靠你了 作者：鱼素

简介：
一朝成为了农家幺儿子沈青云，原以为可以一辈子当个米虫。不料家里突生变故，摆在眼前的困境：大哥只是去做短工，回来却是草席裹着的尸体；
村里人家都是几个儿子，而沈家只有他这个独苗苗；泼辣偏心的偏心老娘，受虐待的侄女们，以及身形佝偻的便宜老爹；沈青云背负着全家人的希望，拿起笔，走进了学堂。
村里人都笑，沈家小子不可能考中，除非沈家祖坟冒青烟。
几年后，有人敲锣打鼓，跑到村里报喜：祝贺沈公子高中！村里人傻眼了，原来沈家祖坟冒得不是青烟，是浓烟！多年后，沈老头得意洋洋：狗蛋啊光宗耀祖，比他老子强。
已经成为朝中重臣的沈老爷尴尬轻咳一声：爹，不要再叫我小名了。简而言之：就是想躺平的咸鱼不得不考科举，发家致富的故事。

第1章 大哥居然死了
“死丫头，又偷懒，我看你是皮痒了！”
沈青云被一阵呵斥声吵醒。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黑湫湫的屋顶。
愣了半晌，沈青云才反应过来。
对了，他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了，而是变成另一个时空的小孩子了。
从三十岁变成了八岁的娃娃。
这是一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叫大周朝。
沈青云推开窗户，顺着视线看去，只见一个干瘪的少女，正一脸忐忑，她面前站着个凶神恶煞的老妇人。
“又被骂了。”沈青云轻声呢喃。
“小叔，二姐又被逮住了，几个姊妹中，就数她倒霉，之前干活奶没看见，歇息一下就被抓到了，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躲过去。”
突然，窗户下面冒出个脑袋，小声跟他说话。
这丫头跟他同岁，小名叫四妹。
她口中的‘奶’就是老妇人，也是他的母亲。
陈氏性子泼辣，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
四妹突然双手搭在窗户上，手肘一撑，利落的钻了进来。
沈青云被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这丫头，属泥鳅的吧。
四妹小声道：“咱们家，就小叔你屋里最安全，我在这边歇息奶绝对不会找来，二姐要是觉得打猪草累了就该来这里，院子里奶随时会出现，可不就被逮着了。”
沈青云被逗笑了：“你还挺会挑地方的，你就不怕我把你奶喊过来？”
四妹顿时急了，凑到沈青云耳边讨好道：“小叔，我要是掏到鸟蛋给你分，烤蚱蜢也给你分，你千万不要喊奶，好不好？”
沈青云被小丫头逗乐了。
沈家，就属他的待遇最好。
幺儿子，大孙子，老人的命根子。
他就是幺儿子。
陈氏和沈老头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大儿子就是四妹的爹沈大，还有四个闺女，都已经嫁出去了。
沈青云就是最小的幺儿子，还是老两口的老来得子，受宠程度自然不用说，尤其是沈大只有五个闺女没有儿子的情况下。
大嫂连生五个闺女，伤了根，生下五妹好几年肚子都没有动静了，找郎中看了，说是以后怀孕很困难了。
孙辈，没有儿子！
这就意味着，沈家的传宗接代任务，都落在了他头上。
院子里传来了二妹的哭喊声，陈氏的骂声变大了：“哭哭哭，你偷懒了还有脸哭，看我不打死你个赔钱货。”
在沈家，男丁是宝，女娃是草。
沈青云闻言不对，连忙挣推开房门，就看到被打的满院子乱窜的二妹。
“娘！”沈青云顾不得陈氏拿着竹条，直接扑进了陈氏的怀里。
陈氏见宝贝幺儿子来了，连忙把竹条丢开，生怕误打了他。
“狗蛋怎么醒了？是不是娘吵到你了，哎哟，都怪二妹这个死丫头！”陈氏抱着宝贝儿子，一脸慈爱。
狗蛋这个名字，沈青云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贱名好养活，狗蛋，在村里一抓一大把。
“娘，”沈青云对着陈氏一笑，已经熟练撒地起娇来：“我中午睡觉的时候梦到你了，你背着我上山摘果子吃，又甜又大，汁水多，可好吃了。”
沈青云背后的手疯狂的挥舞着，示意二妹赶紧走。
二妹瞬间明白了，小叔帮她不是第一次了，看到窗户口四妹向她招手，索性溜进了小叔房间。
院子这么大，陈氏又不是瞎子，幺儿子帮助打掩护，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的狗蛋最孝顺，做梦都记得娘。”
沈青云：这算哪门子孝顺！
打发走陈氏，沈青云回了自己房间，就看到刚刚还在哭喊的二妹已经笑嘻嘻地跟四妹说悄悄话。
二妹看见他，高兴道：“小叔，今天多亏你，明天我给你摘野果子吃。”
沈青云听着她哄孩子般的语气，默默叹了口气，别看他辈分大，其实要比二妹小四岁。
“你们爷爷回来了吗？”沈青云问。
“还没，刘把式都回来了，爷可能有啥事耽误了。”
刘把式有牛车，一般去县城都要坐他的车，因为小河村到县城走路要两个时辰。
一大早，沈老头就去县城了，带了些大嫂云氏做的腌菜，送去给沈大。
秋收已过，沈大在县城里给人做短工，沈老头也是担心大儿子，所以才想给送点开胃腌菜。
沈老头每次出门，回来总会给他带点好吃的，享受过二十一世纪的富足生活，沈青云实在不习惯现在的贫穷，因此心心念念好吃的解解馋。
傍晚，沈老头还没回来，陈氏站在门口张望。
“不好了不好了，陈氏你家出事了。”
陈氏右眼皮一直在跳，听闻，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陈氏颤抖着开口：“出什么事了？”
报信的那妇人挠了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听人说的，你男人拉了草席回来，好像……死人了，哎，你快去看看吧！”
陈氏几乎是强撑着身体往村头跑去。
沈青云和四妹对视一眼。
沈青云道：“我出去看看，你别跟来。”
四妹已经慌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确定的道：“你要出去？”
沈青云点头：“嗯，反正你不许跟来。”
二妹也吓坏了，拉着沈青云不肯松手：“不行，我听到死人了！”
沈青云拍了拍二妹的脑袋，安抚道：“我是男人，我不怕。”
沈青云个子矮小，走到村口时，已经围了一群人。
隔着嘈杂的人群，远远地就听到了陈氏的惨哭声。
沈青云心头猛地一跳。
沈青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还没挤进去，就已经满头大汗。
好在有个人注意到他，给他让出一条路，还碰了碰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再提醒身边的人。
不过片刻，他面前已经没人阻挡了。
沈青云看到了惨哭的陈氏，她正抱着已经没了气的沈大。
沈大身体僵硬，裹着草席，面色已经发青。
沈老头也在低声哭，这个经历了大半岁月的一家之主，在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时，只能用眼泪发泄悲痛。
沈青云眼泪不自觉掉下来，这个会抱他逗他的大哥居然死了！

第2章 送狗蛋去读书
人群中的陈氏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急忙喊道：“狗蛋，你快回家去。”
沈青云已经走到陈氏身边，颤抖着手，想要去碰沈大。
突然一只手抓住他，正是陈氏。
“娘，大哥他……”沈青云轻声问道。
“呜呜呜……”陈氏哭得更伤心了，“老天爷啊，为什么要怎么对我，老天爷啊……老天爷……”
陈氏哭晕过去了。
后面赶来的大嫂云氏，也哭晕了。
沈老头强忍着悲痛，把沈大的尸体抬回了家。
沈老头看了眼幺儿子，除了偷偷擦眼泪，没有大哭大闹。
沈大还不到四十岁，这个尴尬的年纪去世，无法像正常老人那样埋到光线好的后山坡，只能往阴暗处的阴沟山背面埋，那边大多都是惨死鬼。
连续三天，沈家都是哭声。
天气热，尸体无法停放太久，在村里人帮忙下，沈大埋到了阴沟山。
沈老头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哑着声音道：“老大死的惨，我们家没权没势，无法跟他们斗，以后谁都不许再提起这事，都记住了吗？”
一时之间，没人作声。
沈青云暗自捏紧了拳头，正如沈老头所说，沈大绝对不是斗殴身亡，那么和气的一个汉子，在村里都没跟人红过脸，怎么会跟人打架，并且还身亡了！
沈大的尸体他悄悄看过了，身上全是伤，明显是被人殴打，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陈氏没忍住，带着哭腔道：“老大命不好，活着的时候没享过一天福，死了还要遭受这样的屈辱，老天爷要惩罚就惩罚我，呜呜呜……”
沈青云忍不住别过脸，用力狠狠抹了一把。
沈老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不在外面提，可我们都要记得，你们的爹和大哥是被人害死的！”
这句话点燃了众人的悲伤，屋里又响起了低低地啜泣。
沈老头看向沈青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狗蛋。”
“爹？”
“跪下。”
沈青云愣了一下，随即听话地跪在了沈老头面前。
沈老头继续说道：“老大没了，可我们沈家不能这样完了，我打算送狗蛋去读书。”
陈氏瞪大眼，嘴皮子颤抖：“孩子他爹，你这是想……”
“没错，狗蛋聪明，要是能考中，将来就是官老爷，到时候老大的仇自然能报，若是……考不中，读书识字，将来不用在地里刨食，也是一条出路，咱们沈家，就狗蛋这颗独苗了！”
云氏突然跪在了沈青云身边，冲着他磕了个头，“小叔，只要你能替孩子他爹报仇，我这辈子就算是当牛做马也愿意供你读书，大妹你们几个，快来给你们小叔跪下，磕头。”
五个丫头，全都听话跪了下来，朝着沈青云磕头。
沈青云性子散漫，来到这里好几年了，虽然知道读书是条好出路，也从来没想过读书。
一来是沈家太穷了，劳动力少，张着嘴巴吃的孩子不少，二来，他不想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上。
这一刻，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一双双带着期盼的眼睛望着他。
不过是片刻功夫，沈青云已经想明白了。
“爹，娘，大嫂，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用功，考取功名，为大哥报仇。”
沈老头扶起他，一把抱住：“儿啊，光宗耀祖，为你大哥报仇，全靠你了。”
沈老头短短几天仿佛老了十多岁，脸上满是皱纹。
***
“娘，真的要供小叔读书？”
大妹关上房门，走到云氏身边，小声地问。
“刚才你不都听到了？你爷奶都决定了，还能有假。”
“可小叔那样……”大妹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憋了半天，道：“小叔调皮捣蛋还行，读书得要聪明人，小叔怎么看都不是这块料。”
云氏沉默片刻，小声说道：“沈家男丁单薄，跟人争点啥都争不赢，别人家兄弟多，可你们就只有这个小叔，将来你们出嫁了，娘家不得力，受委屈了都没人撑腰，要是你们小叔是读书人，别人就得掂量掂量了。”
云氏很清醒，男人死了，将来要依靠的就是这个小叔子，要是她跳出来唱反调，惹得公婆不快，在沈家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男人死了，她更得为闺女们，为自己打算。
至于狗蛋会不会读书，其实没多大关系，只要能识个字，当个账房就行了。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陈氏。
别看她一口一个幺儿子，儿子什么样她心里门儿清，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坐都坐不住，哪里安得下心考取功名。
之所以赞同男人的做法，还是想让幺儿子一辈子轻松，不用干什么苦力活，等到了年纪，给他找个媳妇，他们帮扶着，这辈子不用吃什么苦。
唯一对沈青云充满信心的只有沈老头，他知道儿子很聪明，学什么都快。
次日，沈老头带着沈青云去了邻村，小岭村。
村里有个老秀才，多年考不中，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只能靠收束修糊口。
张秀才须发全白，身穿青布长衫，看起来严格的老人。
“张爷爷好。” 一进屋，沈青云就主动打招呼。
张秀才看到沈青云，眼眸微眯。
来他这里的学生，无一不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这小子倒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沈老头拘谨地弯着腰，下意识把出汗的手心在衣裳两侧上擦拭，恭敬道：“我家狗蛋八岁了，想送到您这里识字，还望老先生收下。”
张秀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抚了抚胡须，问道：“识字吗？”
沈老头更加拘谨了，磕磕巴巴解释：“我家狗蛋特别聪明，东西一学就会，只不过家里没条件，孩子平时帮着干活下地，哪里识得什么字。”
张秀才点了点头，送到他这里来的情况大多差不多，只需要识一些字，将来当个账房先生。
沈青云看着张秀才，不料他突然看过来，四目相对。
他冲着张秀才一笑。
张秀才看着沈青云，目光清澈，风度豪爽，满意的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我看这小子机灵，是个读书料。”
沈老头大喜。
“取名字了吗？”
“狗蛋。”
张秀才蹙眉，沉吟想了下，“不如叫青云，莲幕青云贵，翱翔绝后期。”
沈青云心中诧异。
居然跟他上辈子的名字一样。

第3章 拜师
沈青云甩掉脑海中那些杂乱的念头，对着张秀才行礼，道：“多谢夫子，青云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这么小的一个人，一副严肃的样子，让张秀才觉得好笑。
张秀才扶起他。
“准备好上课需要用的笔墨纸砚，书籍的话暂时不用买，先跟着我学识字。”
沈青云应下。
沈老头也高兴，这意味着张秀才收下狗蛋了，等回去就把束修准备好，正式拜师学习。
离开之前，沈青云朝着张秀才再次行了礼。
沈老头赶忙学着沈青云的样子行礼，狗蛋平时看着调皮，没想到关键时刻礼数比他还周到。
看来送狗蛋读书识字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翌日一大早，沈老头带着沈青云去镇上赶集，买束修六礼，笔墨纸砚也不可缺。
去镇上要走半个时辰，沈青云调皮归调皮，但无法长时间走路。
不知道是不是脚磨出泡了，疼得不行。
沈老头心疼儿子，在他面前蹲下，“狗蛋，上来，爹背你。”
沈青云大囧，心智已经是个成年人，哪里干的出要人背的事。
他刚要摇头，沈老头已经按住他的肩膀，抓住他的手臂，把他背起来了。
沈青云挣扎了一下，被沈老头拍了一下屁股。
“别乱动，小心摔着。”
沈青云不敢乱动了，抱住沈老头的脖子，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头发白了一些，因为常年干活的原因，手上有厚厚的茧子，脸和脖子晒的黝黑发亮。
“爹。”
“啥事，狗蛋你说。”
将来他一定好好孝顺父母，沈青云暗暗发誓。
“没事，爹，我就是想叫一下你。”
“嘿嘿，你不要担心，镇上不远，很快就到了。”
镇上远比县城人少，所谓的集市就是一条街，几分钟就能走完，好在街道两边有些零散的铺子。
整个集市只有一家书铺，沈青云买了最便宜的笔墨纸砚，也花了两百多文。
难怪供一个读书人要倾家荡产，按照这个花钱速度，用不了三年，沈家连吃糠咽菜都要吃不上了。
看来他必须得想法子赚钱，不然沈家根本无法供他考功名。
束修六礼，是指干肉条，莲子，桂圆，红豆，红枣，芹菜，干肉条和芹菜不用买，家里有腊肉，芹菜也种了些。
买好需要用的东西，沈老头不敢耽搁，带着沈青云回家。
途中，沈老头要背他，沈青云拒绝了，咬着牙往前走，表示自己还有力气。
沈老头见他真的走的动，就没有勉强。
回到家，沈老头去山上砍了竹子，给他织了个书箱，书箱并不大，正好盖住背。
次日一早，沈青云就将他的小书箱背在背上。
沈家其他人，全都站在院子里，看着他。
陈氏一脸不舍，好像他不回来了似的。
云氏站在陈氏身边，脸上带着淡淡悲伤。
五个侄女，看他的眼神各种各样，最多的还是好奇和羡慕。
农家的女娃，根本没机会识字，家里的所有资源只会给男娃。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年代，女儿并不是真正的自家人。
到了张秀才家里，张秀才已经端坐在主位。
沈青云跪下，恭恭敬敬拜了三下，敬茶，张秀才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这才拉他起来。
这就算是行完拜师礼了，沈青云正式成了张秀才的学生。
张家一共有六个学生，加上他，就是七个了。
他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有两个沈青云认识，是本村人。
一个叫杨学明，是村长的孙子，另一个叫李俊，是李大福的儿子，李大福和沈大关系不错，两人经常在一起干活。
李大福要比沈大幸运，本来约好要一起去做短工的，他丈母娘家突然有事，耽误了，没去成。
没想到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
其他三个年纪看起来挺大的了，再读个一两年就可以送去当账房学徒，谋个差事。
另外一个和他同岁，叫张廷良，是张秀才本家的孙辈。
沈青云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练习写字。
沈青云看了眼，李俊的字有点潦草，杨学明的倒是工整些，就是上面有些墨点，唯有张廷良字迹工整，纸面干净，看得出来下了苦功。
室内只有七张桌子，每张桌子前都有一张长凳，其中六桌已经有人坐着，还剩下一张空的。
应该是张秀才专门给他准备的。
沈青云第一天上课，张秀才让他写自己的名字，纸张上已经写好，他只需要照着模仿就行了。
每个学生的进度都不太一样，张秀才需要一一教导。
沈青云舍不得浪费纸张，字写的很小，繁体字并不难，有上辈子的基础，看一遍就会了。
他不打算藏拙，毕竟沈家没有多余的银钱供他读个十年八年的。
名字写好之后，沈青云往张廷良纸张上看了几眼，照着他的字写。
几乎是瞟过去，他就知道是哪个字了，但只能装不懂，需要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
张廷良发现他的动作，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就看到他纸上已经写了大半了，字虽然没他写的漂亮，有些歪歪扭扭的，但都写对了。
“你以前识字？”张廷良问。
沈青云摇头，“不会。”
张廷良不说话了，六个学生中，他觉得自己最聪明，但如今，来了个沈青云。
不知道为何，他有种危机感，好像这个新来的会抢走他所有的光芒。
沈青云写的认真，并默默的背下来，就在他入神的时候，耳边传来惊讶的声音。
“你会写《千字文》？”
是张秀才！
沈青云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背站的挺直，不卑不亢回答道：“不会。”
“那你怎么会写？”
“我照着张同窗纸上写的。”
张秀才看过去，果然和张廷良纸上的字一样。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沈青云回答的理直气壮。
张秀才并不恼，反而带着隐隐地兴奋，“我教你读，我念一句，你念一句，每个字都要对上，记住了吗？”
“记住了。”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张秀才心脏怦怦跳，开口道：“刚才跟着我读的这段，会背吗？”
沈青云刚要开口说话，李俊的声音插了进来，“夫子，我们之前用了四五天才会背这段，他才读一遍，肯定不会。”

第4章 拉仇恨
张秀才不悦，看向李俊。
李俊茫然看着张秀才，不明所以，直到发现张秀才脸色不好看，这才知道犯错了，赶忙低下脑袋，不敢吭声了。
张秀才又看向沈青云，道：“你回答。”
沈青云用稚嫩的声音道：“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是刚才张秀才教的那段话，沈青云直接背出来了。
他要是说会，没准李俊还会说他撒谎，既然这样，还不如直入主题。
背完，他状似不确定地问道：“夫子，我应该都背对了吧？”
张秀才已经不能用震惊表达此刻的心情了，教了这么多年的书，第一次遇到这么聪明的学生。
之前当着沈老头说他聪明，不过是场面话。
张秀才压下心中激动，三四岁会吟诗的大有人在，五六岁能熟背《千字文》《百家姓》的同样大有人在。
人品，学识，风评，都需要细细考评，至于沈青云是不是读书这块料，还需要再看看。
张秀才笑着眯起眼睛，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青云，我会先教你识字，这张纸上的全部字你今天之内全部熟记，明天一早我会让你默写。”张秀才又道：“就算你现在全都记住了，也不能懈怠，必须牢牢熟记，无论我念到哪个字，你都必须默写出来。”
沈青云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性子散漫，没想过会走上读书这条路，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么就不会半路退缩。
他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莫名其妙死去的沈大，以及沈家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全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给沈青云布置好任务后，张秀才去看其他学生儿课业了。
沈青云写的很认真，每个笔画都记得牢牢的，用着上辈子学习的方法，把每个字重复五遍。
记得牢了，代价就是纸用了五张，要是这样算下来，一天就得六七张纸。
他本来想用笔沾水在桌子上写，但力道以及下笔的习惯跟纸张上还是不同。
他的字并不好看，要是想走的长远，就必须多写，要知道，科考卷面要是不整洁，第一关就会被刷掉。
上午，沈青云一直埋头苦写，中途张秀才几次看他，他都没有察觉。
下午，他空闲下来了，手肘撑着下巴，听张秀才授课其他同窗。
贪多嚼不烂，所以他并不打算继续写其他的字，反正已经达到让张秀才重视他的目的。
此时，张秀才正在说教杨学明。
“你资质本来就一般，还不知道用功学习，难道真想去当账房先生，你爷爷期望你考取功名走上仕途，这条路艰辛，你更应该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汗水，寒窗苦读，不是一天两天，你须得养成刻苦学习的习惯，将来才有下场的机会。”
老族长手持戒尺，语气严肃。
看着老族长手上的戒尺，杨学明吓得不行，出于对先生的惧怕，还是伸出了手。
张秀才丝毫不手软，啪啪啪三下，狠狠打在杨学明手上。
张秀才语重心长道：“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释义刚才我已经讲解了，你再重复一遍是什么意思。”
杨学明额头冒出冷汗，刚才夫子提问就没答上来，要是再答不上来，手还不得被打断！
“说、说容器很大，无法、法用工具量测。”
“啊？”
沈青云没忍住发出声音，实在没想到还可以解释成这样。
杨学明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声。
张秀才脸都黑了，指着沈青云，“你啊什么，不如你来释意。”
沈青云暗悔，早知道就不看热闹了，果然吃瓜群众当不得。
“刚才你一直看着，别说不知道。”
沈青云挠了挠头，刚才确实一直看着。
“不要谈论别人的短处，也不要依仗自己有长处就不思进取。诚实的话要经得起考验，器度要大，让人难以估量。”
“不错 ，不错，不错。”张秀才一连说了三遍，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转而对杨学明训斥道：“你瞧瞧，青云第一天上课都能如此认真刻苦，你比他多读几年书，却连他都不如，将来要怎么考功名。”
杨学明恭敬低下头，认错道：“夫子教训的是，是学生不认真，还请夫子责罚。”
杨学明再次伸出了手掌，闭上眼睛，不敢看。
张秀才看他这副模样，气得不行，又是狠狠三下打下去。
杨学明疼得叫出声，可随着三戒尺落下，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只能咬牙忍痛。
课间
杨学明一脸复杂看着比他矮了一截的沈青云，在他记忆里，沈青云满村子撒欢，要不是沈家宝贝这个幺儿子，没准他还要往山里跑。
他怎么看着都不想读书的料，怎么说变就变了？
沈青云一抬头，就看到杨学明正在打量他。
沈青云微微歉意：“对不住，你的手还疼吗？”
回应他的是杨学明的一个白眼。
沈青云无奈，无形之中给自己拉了一波仇恨。
天边云彩，晚霞，学堂里放学了。
李俊和杨学明两人你追我赶，很快不见了身影。
沈青云还打算跟他们结伴，毕竟是一个村的，一起走相互有个照应。
沈青云刚从张秀才家走出来，到了村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沈老头。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个憨憨的表情，“狗蛋，我以后都来接你。”
沈青云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想了想，道：“不用了爹，回去不远，我自己能行。”
沈老头嘴上含糊答应。
父子俩，迎着天边的晚霞，往家里走。
远处就是沈家，沈青云看到了陈氏的身影，她坐在大门口，不停地往他们这边看。
应该是看见他们了，陈氏站起来，眼里含着笑。
等走近，沈青云才注意到陈氏脸上晒出了一层汗。
“狗蛋，你今天学得怎么样？张秀才打你了吗？”陈氏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生怕他受夫子责罚。
村长家和李大福家有孩子送去了张秀才那里，都说张秀才特别严格，学的不好就会被打手板心。
“娘，你放心，我没挨打。”
“那就好那就好。”
如今，幺儿就是她的命根子，不能受半点伤。

第5章 读书太费钱
“狗蛋，家里给你煮了个蛋，读书辛苦，以后每天吃一个，不能亏了身子，咱们家，可就你这个宝贝疙瘩了。”
陈氏拉着他，饭菜早就端上桌了，其中一只碗上放着煮好的蛋。
不仅如此，沈青云还发现，在蛋的旁边有一块手指甲大的猪油。
之前，家里也会经常给他吃蛋，猪油主要是给沈大，因为沈大要干力气活，多吃油才有力气。
沈青云知道，如今是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一人了。
再看其他人，一个个瘦黄营养不良。
沈青云把蛋一分为二，给陈氏和沈老头一人一半。
陈氏连忙推拒，“你吃，娘不要。”
沈老头也不肯要：“爹身体好，不用补，咱们狗蛋在长身体，多吃蛋好。”
沈青云急忙把猪油和饭搅和，碗收到身后，摇头道：“给爹娘吃，我吃猪油就行了，也能长身体。”
沈老头和陈氏对视一眼，哪能不知道幺儿子的心思，这是孩子孝顺他们呢！
狗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吃完饭，沈老头问坐在院子里的沈青云，“狗蛋今天在学堂都学了些什么？难不？”
沈青云眨了眨眼睛，“不难，夫子还夸我了。”
沈老头眼睛一亮，激动地搓手，“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家狗蛋有出息。”
陈氏听到父子俩的笑声，凑了过去。
大妹见状，走到云氏身边，小声道：“娘，小叔莫不是诓骗爷奶的，这才进学第一天，夫子能夸他？我听杨家那小子说夫子很严格，不被打就万幸了。”
其实云氏也是不相信的，可见老两口那么高兴，只好小声回答：“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你小叔是不是读书这块料，早晚都得明了。”
云氏不介意供小叔子读书，识几个字，将来在县城里当个账房先生，人脉广了，说不定还能给她的闺女找个殷实人家。
要是小叔子读书好，她作为他的嫂子，也能受惠。
只是可惜，她生的全是丫头片子，要是有个儿子，就不用把所有期望寄托在小叔子身上。
沈青云把老两口哄的眉开眼笑，院子外面传来几个丫头的笑声，接着看到她们进来了。
“爷，奶，小叔，你们看，我们捡了很多毛栗。”
确实很多，三人背篓都是毛刺球，满满当当的。
二妹拿出几个，用鞋子狠狠一踩，深棕色的板栗子米露了出来，直接抓起一把板栗塞到沈青云的手中：“小叔，你拿着吃。”
“毛栗子几天就长虫了，也就吃个新鲜，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还喜欢打屁，狗蛋，你少吃点。”陈氏怕他贪嘴。
沈青云在这里好几年了，每年这个时候家里都会弄来板栗。
之前没有挣钱的心思，就没想那么多。
“二妹，毛栗多吗？”
不等二妹回答，沈老头道：“多，满山都是，这毛栗还没刺梨好吃，刺梨大家还抢着摘，这个满地都是都没几个人愿意捡。”
“爹，咱们家卖栗子，咋样？”
沈老头想都没想道：“给都没人要，谁会花钱买。”
陈氏不想儿子的心思在这些琐事上，道：“你爹说的对，没人要，狗蛋啊，你是担心家里的银钱吧，不用担心，我跟你爹还有力气，能干不少年，还有你大嫂，几个侄女，不会缺了你的。”
“读书费笔墨纸张，今天，我就用掉了就八九张，按照这个速度，之前买的纸最多还能用三四天。”
沈老头大惊，知道供读书人花钱，没想到能这么花钱。
他咬咬牙道：“狗蛋你放心，明天我再去镇上给你买。”
沈青云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光是毛栗，确实卖不出去，要是换成栗子糕之类的点心，到时候他们肯定就不会这样想了。
等他把成品折腾出来，只要他爹娘有点想法，肯定就会想去卖。
毕竟读书是真的太花钱了。
天色黑下来，沈青云找到二妹几个。
“你们明天把毛栗全部剥出来，皮也去掉，留下毛栗果肉。”
二妹还以为他贪吃，“小叔，你要是想吃我和三妹都可以帮你剥，我们几个人同时剥，你吃都来不及，哪里用提前剥好，再说，爷奶也不许你多吃。”
“我不是吃，我想用来做糕点，山里毛栗多，要是全部用来做糕点，卖去城里，咱们就有钱了。”
“糕点？”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云氏何时站在了身后，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们都没发现。
“大嫂。”
“娘”
几个人都站起来。
云氏看着沈青云，问道：“你刚才说用毛栗做糕点，那板栗糕点好吃吗？比得上铺子卖的吗？要真的做出来了有人买吗？”
云氏一连窜问题，沈青云都不知道先回答她哪个好。
“大嫂，二妹她们手艺肯定比不上你，你要是愿意帮忙最好不过了，至于味道咋样到时候做出来你尝尝就知道了。”
云氏点头。
家里如今只有有沈老头一个壮劳力了，并且他还比不上年轻人，好在秋收过后了，家里暂时不缺吃的。
明年，要是揭不开锅，她真怕公婆把她的闺女们卖了。
“不过狗蛋，真要做这个糕点，你还得说服爹娘，他们要是不同意，我也不敢做。”
云氏很懂得分寸，她男人没了，在婆家没人给她撑腰出头。
这种大事，肯定瞒不过公婆，她要是掺合进去，公婆到时候不会骂小叔子，只会拿她撒气。
翌日
陈氏找到云氏，“狗蛋说要做栗子糕，你帮忙，让二丫她们也多捡些回来，等会儿我去镇上，买些糖和面粉回来。”
云氏没想到小叔子还真的把公婆说动了，心下一喜，“好，娘，家里我看着，你不用担心。”
陈氏叹了口气，不同意有啥办法，老头子说都发话了，还有宝贝幺儿子一个劲儿的说，她要是不同意反倒像个后娘。
算了，这些好东西糟蹋就糟蹋了，大不了倒时候她全吃了。
云氏看着婆婆边走边叹气，一副肉疼的模样，不明所以。
上了一天学，下学，没有意外，再次看到了等在村口的沈老头。
沈青云心疼道：“爹，我自己能回家，你不用接我。”
“好好好。”
沈青云一听他敷衍的语气，就知道他没放心上，明天肯定还会来接他。
算了，这颗拳拳爱子之心他还是别阻拦了。

第6章 栗子糕
回到家，沈青云第一时间往厨房跑，看到他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顿时喜笑颜开。
家里陈氏和云氏都是做饭好手，沈青云只知道做法，具体的还是要她们来操作。
粘米粉和糯米粉，加上煮好的栗子碾成肉泥，白糖，混合揉在一起，揉成大面团，上盖醒发。
最重要的就是面团揉的好，味道要是对了，栗子糕就成功了一半。
其实需要模具，这样做的栗子糕大小一样，花样漂亮，卖相俱佳。
目前条件有限，第一次做的也不多，陈氏抠抠搜搜的，还是他在旁边盯着，才揉了一团。
接下来就是上锅蒸，这下陈氏不抠搜了，家里的柴禾不缺。
“都还没吃饭，先去吃饭，等我们饭吃完了，也差不多蒸熟了。”陈氏道。
沈青云这才觉得肚子饿。
饭桌上，沈青云坐不住，动来动去。
沈老头看出他心急，给他夹了点菜，“厨房蒸着，不会长腿跑了，你先吃饱饭。”
“香，好香。”才五岁的五妹吸了吸鼻子，咂吧嘴。
沈青云也闻到了香味，看到五妹已经站起来指着厨房方向，要不是她嘴里还有饭，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沈家其他人，前后都闻到了这股香味。
三妹扔下碗，一溜烟跑进厨房。
二妹也想去，陈氏一拍手，“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咋那么贪吃，云氏，你得好好管管，免得以后嫁去夫家，说咱们沈家不懂礼。”
四妹屁股抬起了一半，听到这话，又默默的坐下，还不忘踢了一下沈青云，给他使眼色。
“娘，三妹干活很勤快，很多时候不用人说主动找活干，她肯定是去厨房看火，怕烧锅。”沈青云打圆场。
陈氏本来还想说云氏几句，幺儿子都说话了，便不好再说，硬生生闭上了嘴。
云氏心下一暖，朝着小叔子投去感激的眼神，小叔子则是朝着她笑。
其实沈青云也待不住了，几大口刨完饭，就往厨房钻。
脚刚踏进门槛，就看到三妹正踮着脚往榛子里看。
三妹听到动静，回头看过来，见到是他，欣喜道：“小叔，真的太香了，你快看，黄黄的，好想吃一口。”
蒸好的栗子糕还需要放凉，等凉了会变硬，到时候再一块块切好，点心就算做好了。
云氏按照沈青云的要求，把栗子糕放在四四方方的木匣子里，边缘地方用木块修理平整，高出的地方压平，就等着凉了定型。
沈家人坐在院子里歇凉，孩子们都不出去玩了，都想第一时间看到凉好的栗子糕是什么样。
就在这时，王婆来串门了。
王婆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嘴巴，什么事被她知道了，不出半天，全村人都知道。
她还特别小心眼，要是得罪她，会想方设法说人坏话，是个不好相处的。
陈氏看到王婆，眉头皱一起，别人来你家不能不招呼，不然以后没人愿意跟你来往。
“石头奶来了啊，快坐。”
“你家弄什么好吃的，咋那么香呢，我在外面就闻到了。”王婆眼睛滴溜溜转，一下子就看到了几个人围着的木匣子。
她走近一看，呀了一声，“这是啥糕点，看起来就不便宜，狗蛋娘，你还天天哭穷，说家里揭不开锅，没想到暗地里都吃糕点了，难怪有钱送狗蛋去读书。”
陈氏啐了一口，“我家幺儿有名字了，叫青云，你以后不要再那样叫了，要叫我青云娘。”
“狗蛋多顺口，狗蛋好，名字贱人好养。”
陈氏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理论，伸手去拉她，“你跟孩子们凑什么热闹，来，咱俩唠唠嗑。”
王婆还想去看，无奈被拉着，只能坐下，可眼睛怎么都止不住，不停地往那边张望。
也不知道是不是味道太香了，王婆不停地咽口水。
陈氏见她这副馋样，脑子转的飞快，也许狗蛋说的可以一试，要真的能靠毛栗赚钱，毛栗漫山遍野都是，那得多少钱啊！
四妹碰了碰沈青云的胳膊，“小叔，好像凉了，你看可以了不？”
沈青云摸了下，硬度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因为有王婆看着，他便把木匣子抱进了厨房。
也幸好陈氏拉着王婆，不然王婆靠近仔细看，就会发现端倪，买来的糕点根本不会那么一大块，都是小块。
沈青云把栗子糕切成小块，拿着一块丢进嘴里，香甜软糯，吃完过后，唇齿留香，余味无穷。
等他抬头，就看到几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
沈青云觉得好笑，给几个丫头一人一块，“你们都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三妹是个急性子，一口就吃了，速度太快，差点噎住，幸好沈青云眼疾手快发现不对劲，给她喂了水。
五妹舍不得吃，一口一口舔，每舔一下，满足的眯起眼睛，不过一会儿，她手上都是栗子糕糊糊。
其他几个丫头看着就正常很多，她们吃完，表情和沈青云差不多，都是意犹未尽。
院子里，王婆见几个孩子躲去厨房，知道他们肯定吃点心去了，也想吃一点，无奈陈氏人精，根本不许她过去。
最后她还被陈氏拉去外面说话去了。
等陈氏甩掉王婆，进了院子，就把院门拴上。
除了陈氏，其他人都吃到糕点了，沈青云端着剩下的一块，“娘，你吃。”
陈氏舔了舔唇，摇头，“娘不喜欢吃，你留着吃。”
沈青云又心疼又好笑，“后面还做，我有吃的，这个给你，你快尝尝。”
陈氏没忍住诱惑，吃进嘴里，那滋味太好了，要不是她理智还在，都还想再吃几块。
因为陈氏的抠搜，第一次做的量不多，每个人只分到一小块。
夜里
几个丫头去睡觉了，老两口屋里，罕见地点了灯。
屋里除了老两口，还有沈青云和云氏。
沈青云开口：“栗子糕的味道你们也吃过了，要是去镇上卖，一文钱一小块，肯定能卖出去。”
陈氏点头，“一文钱还好，要是我在镇上看到有卖的，肯定也会买两块。”
云氏道：“糕点很贵，像这么便宜的糕点根本买不到，别人一听是糕点，肯定愿意买，就算是再贵两文钱，也是便宜的。”
沈老头心里有笔账，毛栗子山上捡得到，糯米家里种的有，只要买白糖和面粉，一小块就是一文，要是蒸一锅，能切成几百块，要都卖出去了，那就是几百文！

第7章 改名蛋黄香糕
沈老头拍板：“咱们家就卖栗子糕。”
沈青云心里石头放下，只要沈老头点头，那这门生意算是成了，也多亏陈氏和云氏手艺好，第一次味道就能这么好。
“不过得换个名字，咱们这毛栗子太多了，别人都不稀罕，说不定一听是栗子糕，就算再好吃也看不上。”
沈青云记得很清楚，老家那边盛产橘子和柚子，去别人家串门，主人端出来的招待水果就是这两样。
等到成熟的季节，全是都摘橘子和柚子，摘不完的扔树上，路人看见了都懒得摘。
什么东西一旦泛滥，就不值钱了。
陈氏觉得幺儿子说的很有理，赞同地点了点头，“不叫栗子糕，那叫啥？”
沈青云低头沉吟了一下，道：“颜色是黄的，不如叫蛋黄香糕？”
“蛋黄香糕。”云氏念了一下，担忧道：“又没有蛋黄，要是叫这个名字，客人买了，说没有蛋黄，找我们算账咋办？”
沈青云笑了笑，“这不更好，别人一听蛋黄，肯定会觉得好吃，蛋又是好东西，一文钱能买一块多划算，要是被人跟风，肯定以为咱们家用蛋黄做的，就是想仿照我们，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来。”
说完，见云氏还是担心，便道：“这颜色像蛋黄，至于有没有蛋黄不重要，我们卖的是糕点。”
云氏没想到小叔子脑瓜子这么好使，这样一来，确实是好主意，就算是别人找他们算账，那也能解释得通。
沈老头也想明白了，激动拍手，“狗蛋就是聪明，好，就叫蛋黄香糕。”
“要去山里捡栗子，不可能瞒过村里人，别人看见我们卖，肯定猜的到是毛栗子做的。”陈氏觉得没那么容易蒙混，村里藏不住事。
“去县城卖，那边人多，生意好做些，也不容易遇到村里人，就算是遇到了也没事，等他们琢磨出来了我们已经卖上一阵子了，而且大家一起卖，也是谁家做的好吃谁家生意好。”
沈老头点头，“狗蛋说得有道理，就比如集市上那么多面摊，我只喜欢去许老头那里吃。”
事情商量完，沈青云就回自己的屋子睡觉去了。
明天还得早起去学堂，不能熬夜。
沈老头老两口躺床上，正在议论沈青云。
“孩他爹，我算是看出来了，狗蛋调皮是因为太聪明了，你看他平时上窜下跳，村里没任何人说他干坏事，你再看看别人家的皮小子，哪个不被人说。”
“狗蛋随根，我脑瓜子好使，他比我脑瓜子更好使。”沈老头颇为自豪。
陈氏掐了他一下，“我跟你说正事，你正经点。”
“疼，你别掐了，好好好，说正经事，你说你说。”
陈氏这才松手，“咱们就狗蛋这个儿子了，不管他会不会读书，咱们都要让他念，要是家里供不起，就把几个丫头卖了。”
不是她不心疼丫头，而是丫头长大嫁人，是别人家的，比起幺儿子，是可以用来牺牲的。
沈老头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还干的动，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免得云氏提心吊胆，咱们给丫头们找个好人家，近一点，以后有了姻亲，狗蛋也能多几个侄女婿，到时候别人想欺负他，也要掂量掂量。”
陈氏应了一声。
***
沈青云一早就被沈老头送去张秀才家了。
沈青云进了张家院子，看到沈老头还站在那里看着。
“爹，我自己进去，你回去吧。”
“好，你先进去，我看着你。”
沈青云只能在沈老头的注视下进了学堂，坐下，打开书箱，拿出笔墨纸砚。
他突然站起来，朝着外面跑去，出了院子，看到沈老头快要消失的背影。
他背脊因为长期干苦力佝偻着，已经无法立直了。
沈青云看着沈老头身形消失在视线里才回头，不料看到站在身后的张秀才。
张秀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好好读书，才不枉你父亲对你的期望。”
沈青云这几天才真切的感受到承载着别人的期望的沉重，为了枉死的沈大，为了视他为眼珠子的父母，还有需要他照顾的嫂子侄女们。
课堂上，沈青云十分认真，除了需要记住和新认识的字，还要用这个时代的人思考问题。
只有把自己思维改变，才能更好理目前学的东西。
***
云氏带着三个丫头去山里捡毛栗子，这次就不捡毛刺球了，而是直接捡毛栗子米，除了裂开崩出来的栗子，其他的需要剥开。
大妹已经十四了，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就没怎么干粗重活了，在家里养一养，到时候说个好人家。
五妹则是年纪还小，干不了什么活，在家里还能帮着添根柴。
陈氏擅长厨房里的活，云氏不在，做栗子糕就要她来，大妹在旁边打下手。
“五妹，烧大火，毛栗子煮熟要碾碎，我这边和面醒发，大妹，你去把豆腐箱子洗好，放太阳下晒着。”
陈氏手里忙着，嘴巴不停，吩咐两人干活。
***
在学堂里读了一天书的沈青云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今天写的字比昨天更多，纸张用的也比昨天多。
张秀才给他们布置课业，明天月末，是休沐日，课业比平时要多点。
李俊唉声叹气，在张秀才看不到的时候抱怨，面对张秀才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秀才布置好每个人的课业，学堂里就下学了。
沈青云走到村头，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沈老头，果然没猜错，他这是要每天都要接送他。
父子俩走回家，还没进院子，一股浓郁的香萦绕在鼻尖，烟囱冒着烟。
品尝过无数美食的沈青云，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迫不及待跑进去，却发现院子门关着，里面的大妹听到动静，走过来开门。
“小叔，爷，你们快进来，门要拴着，不然老有人过来偷看。”
沈青云溜进去。
栗子糕已经做好了，装箱冷着成型，质地金黄滑润，平整摊开，散发出一阵阵香气。
“狗蛋，给你留着呢。”
陈氏走过来，给他嘴里放了一块。
一股浓浓的甜香在舌尖融化，在口中蔓延开来，甜味散发到味蕾，甜而不腻，香而不腻。
沈青云眼睛亮了，“娘，今天比昨天做的还好吃。”
陈氏解释：“多放了点糖和栗子，确实更好吃了。”
沈青云没想到陈氏抠搜的性子还能多放糖。
许是看出他的疑惑，陈氏笑骂道：“你娘我不是抠搜，我那是精打细算，多放糖也是因为要靠这个赚钱，当然是味道越好就越好卖。”

第8章 卖栗子糕
夜里，沈青云都没怎么睡好。
听到动静，他立即睁开眼，迅速穿好衣服下了床。
“狗蛋，你咋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沈老头见幺儿子睡眼惺忪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爹，我跟你们去城里。”
“不行。”陈氏从茅房那边走过来，“我和你爹要卖糕点，到时候忙起来顾不上你，城里坏人多，要是一个不注意把你拐走了，我跟你爹要去哪里找你。”
沈老头刚才差点答应儿子了，听老伴这样说，跟着点头，“狗蛋，你娘说得对，你就在家里，要啥爹给你买回来。”
沈青云早就知道他们不会答应，早就想好了借口，“要买一些纸，纸有不同，我说了你们也弄不清楚，镇上那书铺很多东西都没有，休沐过后又要上学，等休沐还得再一个月，纸就剩下一点不能等，爹娘，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乱跑，就算你们忙，我也会乖乖在一旁等着。”
“这……”
“爹，我已经跟夫子读书了，比以前懂事很多了，你放心，我说不乱跑就绝对不乱跑。”
夫妻俩没有拗过他，但要真忙起来，也确实顾不上他，所以老两口就让云氏也跟着去，好让云氏看着他。
云氏没想到自己也能去城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进城需要坐牛车，刘把式早就等在村口，车上是空的。
“咱们村就你们，快上来，我还得去其他村看看能不能再带几个人。”
刘把式看到他们，就招呼起来了。
跑城里一趟，多带几个人，就能多收点路费，这样才划算。
刘把式看到跟在沈老头后面还有个沈青云，笑着打趣，“狗蛋，去城里玩耍呢。”
沈青云笑着跟刘把式打了招呼。
刘把式哈哈笑，“读了书就是不一样，你看看狗蛋还知道行礼了，哪像以前上窜下跳。”
沈青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陈氏心里郁闷的要死，大家一口一个狗蛋，啥时候才能改口，也不知道幺儿会不会被同窗笑话？
路坑坑洼洼，刘把式把牛车赶的稳稳的，在进城的岔路口又遇到了几个要去城里的邻村人。
“进城咋还拿那么大个木桶？”
一位中年妇人说话间就想掀开木桶看看里面是啥东西，她常去城里做点小生意，春天采点嫩芽野菜卖，秋天就摘些山货卖，看到这个木桶就知道要去做买卖。
这一桶栗子糕被陈氏宝贝着，就算是坐在牛车上也一直护着，见到人要掀开盖子，想都没想一巴掌打过去。
啪的一声，声音很响，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妇人先发制人，“你这人怎么这样，都是乡里乡亲的，你打我干啥？”
陈氏斥道，“你一上来就掀人家盖子，我打你还是轻的了。”
“我看一下你能少块肉，难道你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啊呸，你才见不得人，你全家都见不得人。”
陈氏性子烈，这妇人也不是好相处的，一看两人要打起来，沈青云急忙开口：“婶子，你想看我家的木桶，那你得先让我娘看看你的背篓。”
妇人捂住背篓口上的麻袋，一脸警惕看着他，“凭啥让你们看。”
陈氏啐了一口，“你都怕人看见，那凭啥掀我木桶盖子，耍狠不讲理冲着你男人去，我可不惯你臭毛病。”
妇人不占理，又不肯低头，狠狠瞪了一眼沈青云。
陈氏怒了，“你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抠了。”
妇人不敢瞪了，扭头看向路边，独自生闷气去了。
陈氏哼了一声，这才凑到沈青云耳边道：“还是狗蛋你聪明，咋知道她不让看背篓？”
沈青云早就注意到了，这妇人眼睛四处转，一看就藏着小心思，而且她不经意间总是给背篓口上的麻袋盖严实，肯定是怕人看见背篓里的东西。
***
矮破的城墙，上面写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进城的人排着队，关口的士兵站在两边，没人敢喧哗插队。
摆摊也是有讲究的，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摆，城里还有巡视的，要是扰乱街道秩序是要被抓的。
走到了西市，明显感觉到了烟火气息，街道两边都是小摊子，人流多，显得很拥挤。
之前牛车上的妇人交了摊位费，眼疾手快找到了一处好位置，陈氏就没那么好运了，是个角落位置。
妇人故意走到他们面前，得意道：“做买卖可不是下地干活，只要使力气就行，找对位置比什么都重要，就你们这处，都是没人要的，经常空着，真是个冤大头，你们今天的摊位费算是白花了。”
陈氏没理她，其他人顾不上她，沈青云被沈老头拉着，站到了最后面，云氏帮着陈氏摆摊。
妇人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摊位，拿开背篓上的麻袋，“乌枞菌呢，新鲜的乌枞菌，好吃又美味……”
沈青云顿时明白了，难怪妇人怕被人看见，牛车上人多，要是知道她摘了乌枞菌，肯定好多人上山采摘。
到了集市上就不一样了，很少能遇得到村里人，这样一来，她还能抢先多摘几次。
这会儿功夫，婆媳两个站在木桶前，盖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
有个女人吸吸鼻子，循着香味，看到了角落里的木桶。
“这是卖的啥，咋那么香咧。”
婆媳俩对视一眼，没想到生意这么快就上门了，陈氏忍着激动，回答道：“蛋黄香糕，很好吃，要不要买点？”
云氏按照之前小叔子的交代，拿出一个小盘子，上面有很多切成小块的糕点，“可以先尝一块，好吃再买。”
女人只是被香味吸引了，好奇而已，还真没打算买，没想到还能吃一块，当下就拿了一块。
唇齿留香，余味无穷。
女人满足地眯起了双眼，“咋卖的？”
“一文钱一块。”
女人没想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这么便宜，再看这个模样，明明就是糕点。
正好她要走亲戚，正愁拿什么礼上门，这东西可不就正好合适！
“给我拿五块。”

第9章 生意火爆
被香味吸引来的不止女人一个，这会儿功夫摊位前面已经围了四五个人。
有人见女人一下子买五块，好奇问：“你买这么多干啥？”
“这可是糕点，我买来用来送礼走亲戚。”
糕点铺里，这么一块，至少得五文钱。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这可不就是糕点，居然才一文钱。
“这么便宜怕是不好吃。”
云氏很有眼力见，笑着对客人道：“我们准备了一盘试吃的，不过也就只有这么一盘，吃完了就没了，你要是担心味道不好，可以先吃再买。”
一听试吃的完了就没了，无论是不是真心想买的，凑过来，想要尝一下。
摊子前面的人多了，其他顾客自然而然过来凑热闹，原本不起眼的角落，变得热闹喧嚣。
“不错，好吃，我前几年吃过一种点心，还没这个味道好，卖家，我要三块。”
“我家孙子一直嚷嚷着要吃糖，糖那么小一块，还没这个蛋黄香糕多，我也要两块。”
“给我来十块。”
人群中挤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直接掏出十文钱，“我家过两天就要去岳家下聘礼，这糕点正好派上用场。”
云氏听闻，笑着道：“好事成双，不如直接十二块，月月红，好兆头。”
男人高兴，顿时又掏出两文。
“好勒，这就给你装。”
买的人实在太多了，沈老头过去帮忙了，只有沈青云站在最后面。
他看着陈氏吆喝，云氏笑脸推销，沈老头收钱。
按照这个速度，这次做的栗子糕不用多久就能卖完。
突然，眼前多了一串糖葫芦。
沈青云抬头看去，发现是个中年男人，男人很瘦，尖嘴猴腮，一脸精明相。
“小孩，想不想吃？”
沈青云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盯上了，装作什么都没察觉，舔了舔嘴巴，“想。”
“那你告诉我，你家的糕点用啥做的，你说了我就把这串糖葫芦给你。”
“那我不要了，我娘不许我往外说。”
男人没想到他居然能抵住诱惑，又拿了一串给他，“给你两串，你悄悄告诉我一个人，你娘不知道。”
沈青云暗笑，面上还要做出一副纠结的模样，眼巴巴盯着糖葫芦，满脸馋样，在男人拿出第三串的时候点了点头。
“说话算话，你不许告诉我娘，不然我娘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你娘。”
沈青云勾了勾，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男人大喜，立马弯腰凑了过去。
“蛋黄香糕蛋黄香糕，肯定是蛋黄啊，伯伯你咋连这个都不知道。”
“……”
男人气闷，忍着怒意问：“还有呢？”
“就是蛋黄，好多蛋黄，一大箩筐。”
男人其实早就猜测是蛋黄，没想到要那么多鸡蛋，就是不知道一个鸡蛋能做出几块糕点？
“狗蛋。”沈老头忙里偷闲往后看了一眼，就看到卖糖葫芦的正在跟幺儿子说话，“你跟我儿子说啥？”
“没啥事没啥事，这不看小孩乖巧，我就给他送了串糖葫芦吃。”
男人匆忙解释一句就跑了，怕被沈老头发现自己的意图。
沈老头看人走以后，这才认真对沈青云道：“这不比村里，坏人多，像那种不认识的人就不要搭话。”
“爹，我告诉你一个事。”沈青云凑到沈老头耳边，把刚才卖糖葫芦的中年男人从他这里套话的事说了，结果反被他套路进去了。
“爹，我做的对不对？”
沈老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看着幺儿子稚嫩的脸，点了点头，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我家狗蛋做的对。”
栗子糕很快就卖完了，陈氏把木桶收好，喊了一声沈青云，“狗蛋，你不是要买纸吗，让你爹带你去书铺。”
陈氏对书铺那种地方带着敬意，不敢跟过去，打算带着云氏转一转，买些需要用的。
几人约好了在城门口见。
陈氏故意在牛车上遇到的那个妇人摊子前面停下来，“哟，还没卖完啊，那你慢慢卖。”
妇人看着得瑟的陈氏，气得不行，枞菌还有大半背篓，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卖的完？
县城要比镇上大，书铺有好几家。
沈青云走进书铺，一个伙计快步迎了过来。
“公子需要买什么书？”
伙计有些诧异，老头看起来是个庄稼汉，小孩倒是有几分书卷气。
“新来了一批纸，客官要不要带你孙子看一看？”
沈老头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儿子，我们想买点纸。”
伙计愣了一下，看着两人的年纪，心里暗忖，都这么老了，儿子还这么小，要是孩子想考功名，恐怕他死了都考不中。
沈青云摸了摸纸，很粗糙，练字费纸，只能挑最便宜的买。
伙计看他们身上的穿着，以为最多只能买一沓纸，没想到他们一口气买了五沓。
伙计喜笑颜开，更加殷切地招呼他们。
从书铺里出来，沈青云和沈老头直接去了城门口找陈氏两人会和。
今天栗子糕全部卖出去了，沈老头兜里全是收来的铜钱，在城里不敢拿出来数，怕被小偷摸了去。
在刘把式牛车上等了会儿，车上很快就坐满人了，之前那个背篓妇人也在，看她拿背篓的力道，应该还没卖完。
妇人看陈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时不时鼻孔哼气，一副别人欠了她钱。
陈氏却没心思和她计较，紧紧挨着沈老头，深怕他兜里的钱掉了。
终于，牛车到了小河村。
沈家人走在村里，有人打招呼。
“狗蛋娘，你这是把家搬去城里了，在哪发财了？”
村里关于沈家发财的事不少人私下传，不然老两口怎么突然送儿子去读书了，这两天沈家院子又传来浓郁的香味。
这要是没发财，哪里来的钱。
陈氏呸了一声，“我倒是想发财，老天爷啊多眷顾我家，让我们家发大财。”
陈氏这么一说，倒是打消了一些人的疑虑。
看来沈家没发财，可能是沈大死了，得到了一点赔偿。
唉，看沈家这模样，提都没提他，这才死多久，都没人记得他了。
沈家人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回到家，第一时间关上房门。
沈老头把钱袋子打开，哗啦啦铜钱落在桌子上。

第10章 数钱
沈老头兴奋地搓搓手，“数一数今天卖了多少钱？”
数钱时需要用绳子串起来，沈老头主要负责串，沈青云几人数十文放一叠，四个人同时忙活，不过片刻功夫就把钱数出来了。
陈氏声音里带着激动，“六百二十三文，六百二十三文。”
沈青云也没想到一桶栗子糕能切成六百多块，据他所知，沈大做短工一天也不过才一百二十文。
云氏第一次感觉到赚钱好像并没有那么困难，“爹，娘，糕点好卖，趁着这段时间有栗子，可以多做些卖，不然过了这个时间段，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云氏的话提醒了沈老头，他沉思了一下，道：“这几天我们都去山里捡板栗，最好带着壳一块儿捡回来，这样能放的时间能久一点，不带壳的要尽快做成糕点。”
婆媳两个点了点头，对沈老头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沈家每个人都忙碌起来了，就连几个孩子都不得闲，村里人自然看到了沈家人的动作，但没人去城里，因此也没人知道沈家卖糕点的事。
枞菌分散了村里人的注意力，大家往山里跑，捡的不是毛栗子而是枞菌，镇上更是冒出一茬一茬卖枞菌的小摊贩。
***
“又坏了。”大妹提着半桶栗子，一脸肉疼，家里卖栗子糕赚钱，这些坏掉的栗子就是丢掉的钱。
沈青云从外面回来，正好和大妹撞上。
大妹笑着道：“小叔回来了，灶上蛋羹还热着。”
家里喂了几只鸡，下的蛋都要拿去卖，也只有沈青云才有资格吃。
这几天家里赚钱了，他能每天吃到一个，以前是隔两三天才能吃。
“这些都烂了？”
“是啊，每天都能挑出来半桶，这些还是长虫眼的，那些看着好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长虫。”大妹无奈道：“这些烂的只能挑出来喂鸡喂猪。”
这些日子，沈老头和陈氏隔天跑一次县城，栗子糕卖的很好，每天都是空着桶回家的。
家里的栗子已经堆满了，要是有虫眼的不及时处理，只会烂的更多，大妹整天忙活，经常累的腰都直不起。
要是栗子能很好的保存，不仅能延长卖栗子糕的时间，还能让大妹轻松点。
“大妹，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毛栗子两三个月都是新鲜的，或者保存起来不会长虫眼？”
大妹摇头，无奈道，“要是有这样的法子我就不用这么忙了。”
沈青云记得，有个同事，年后上班带了很多土特产，其中就包括栗子。
那个同事很喜欢吃生栗子，说是甜脆，这样算起来肯定是保存好的，而且那个同事家里板栗多，完全靠冰箱保存不现实。
那么，一定有法子。
沈青云夜里都没怎么睡好，一直想着栗子保存的事，好在，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法子。
有种萝卜干的保存法子，就是晾干水分，搅拌各种调料，随吃随取，而且萝卜干还有水分，香辣脆甜，很适合下饭。
沈青云找到大妹：“大妹，有个保存的法子或许可以试试。”
“啥法子？”
“你挑一些栗子，不要有虫眼的，用清水洗干净，然后晒干水分，这几天日头大，晒一天就差不多了，然后放几天试试，看看会不会长虫？”
大妹有些迟疑：“这法子能行吗？”
“我也不确定，你先试，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好，我这就去做。”
***
“青云，‘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你可知何解？”
张秀才拿着他写好的纸，正看着上面的字，问了这么一句。
沈青云站起来，拱手作揖，“学生不知。”
其实是知道的，但是张秀才还没跟他讲释义，他只能这样回答。
张秀才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情绪复杂，“这句话的意思：小时候不刻苦学习，是很不合时宜的。一个人倘若小时候都不认真学习，到老的时候既不懂做人的道理，又无学识，能有什么作为。”
沈青云不知道他这话是单纯跟他解释，还是另有所指，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张秀才不再多说，又去点评其他学生去了。
沈青云原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没想到晌午休息时，张秀才让他去书房。
他到书房时，张廷良也在。
张秀才看着两人，“廷良，你学习很好，是个聪明孩子，但考取功名，往往聪明是不够的，还需要比别人更努力刻苦，我打算从下个月开始教你们四书，先从《论语》开始。”
张廷良诧异，“夫子，我们？沈青云跟我一起学？”
他都已经读一年多了，沈青云入学才多久，一个多月而已，就算是他记性再好好，也不可能追上他。
下一瞬，张秀才给了他确切的解释。
“不错，他跟你一起学，再有一个月，青云《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可以学完，这三本学起来相对容易，主要是识字，但是《论语》不一样，以青云的聪颖，我相信他能听懂。”
张秀才看向沈青云，“青云，你可有其他想法？”
沈青云也惊讶，还以为张秀才会循序渐进，不会让他学这么快。
早点学习《论语》，意味着早点接触四书五经，要是学的好，还可以早点下场一试。
“夫子，我想学《论语》。”
“好，老夫果然没看错，不过在学之前，你需要把书提前准备好。”
沈青云上次去过书铺，问过价格，很贵。
“夫子，我能借你的书抄写吗？”
张秀才当然不会拒绝，不过还是告诫道：“目前还是要以目前学的为主，不要因为抄书而分心，切勿因小失大。”
“是。”
张廷良有股被人比下去的挫败感，不服输道：“夫子，我也想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秀才打断了。
“廷良，我会同你父亲说一声，让他给你买好需要的书籍。”
张廷良就算不甘心，也只能应下。
两人从书房出来，张廷良拦在了他面前。
“沈青云，你不要以为记性好就了不起，读书，我不比你差。”
张廷良有自己的傲气，作为族里最聪明的孩子，有那份自信。
沈青云丝毫不示弱，“读书，我也不会比你差。”

第11章 抢生意
可能憋着一口气，沈青云回来后，就在书房里认真抄写《论语》。
书房其实就是在他房间窗户那里摆了一张桌子，沈老头还说等将来有条件了，再给他单独腾出一间房做书房。
他对《论语》并不陌生，其中有些段落不仅会背，还能释义，加上记性非常好，一页内容只需要读一遍，然后就能默写出来，因此抄书的速度不知不觉中变得很快。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陈氏他们回来的声音。
陈氏一进院子，看到云氏，就跟她抱怨：“气死我了，看咱们生意好嫉妒眼红，也弄出来个蛋黄香糕，啊呸，他们的味道哪里比得上我们这个，想从我这里抢生意，简直做梦呢！”
“娘，谁抢我们生意？”沈青云停下手里的笔，趴在窗户往外看。
陈氏还没回答，倒是跟在她后面的沈老头开了口；“还能有谁，就找你打听卖糖葫芦的那个人，摊子还就摆在我们对面。”
沈青云来了兴趣，“他把蛋黄香糕做出来了？”
沈老头摇头，“有客人在他那里买了，说是没我们做的味道好，要他退钱，他不肯，结果被人打了，我们卖完的时候他们都还在扯皮，好像有人说要报官，后面咋样就不知道了。”
陈氏痛快地道：“活该。”
云氏想得要多一些，“咱们家生意好，后面肯定还有人卖一样的，就像小叔说的，咱们还是得把糕点做好吃点，以后卖的人多了，客人也只会惦记我们家的。”
陈氏叹口气，“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最多还能卖一个月，到时候栗子都烂了。”
这么赚钱的生意，丢了多可惜，今年还能趁着别人还没做出来能捡点便宜，明年能不能赚钱就难说了。
几天之后
大妹那里有了好消息。
“小叔，之前保存的那点栗子我全部打开了，烂的只有三颗，其他的都很完好，焉了的栗子还挺好吃的，我一连吃了八颗呢。”
很快，沈家其他人也知道了栗子能保存的消息。
整个墉县，毛栗子都很多，每个村几乎都有一山坡的野板栗，要能趁着这段时间把山里的毛栗子捡回家，保存起来，就可以卖上一整年栗子糕了。
这笔账算下来，沈老头忍不住兴奋。
陈氏和云氏是知道栗子糕能卖多少钱，和沈老头想一块儿去了。
几个大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激动。
沈青云却不乐观，忍不住提醒道：“家里就这点人，就算天天去山里捡板栗也捡不了多少，爹，你跟娘还要隔天去城里，要是一场雨下来，山里的毛栗子起码又得烂一半，时间不等人。”
沈老头眉头皱起，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想得总要比别人多。
要是家里的毛栗子能够支撑到明年栗子成熟，卖上一年的栗子糕，就算生意没有目前这么好，那也远远比种庄稼给人干短工挣钱。
幺儿子读书，要的是钱，就栗子糕卖的这点钱，比起读书需要花费的，还远远不够。
“孩子他爹，要不我们把几个女婿叫过来？”陈氏思索了很久，说出了这么句话。
老两口有四个闺女，四个女婿都嫁到附近几个村子，之前沈大办丧事的时候那几个女婿就没出现，当时村里就有人指指点点。
一沈老头一想到那几个女婿，脸都黑了，“我当初就说了，以后就是讨饭，也不会要他们一粒米。”
沈青云知道一点，好像是春耕忙的时候，沈老头让几个女婿过来帮忙，二女婿赵老三女婿不愿意，还明里暗里讥讽沈二妹，沈老头知道后就把赵老三骂了一顿。
哪里知道赵老三当着面认错了，转身就把沈二妹打了一顿，沈老头知道后，气不过，就把女婿们全部赶回去了，还放下了‘讨饭不要他们一粒米’这种话。
沈家男丁薄，就算沈大想为妹子讨个公道都不行，只能默默忍下这口气。
“这么多年了，算了，毕竟闺女还要跟他过日子。”陈氏劝道。
沈老头发火：“什么算了，我说话算数，多少年都一样。”
让女婿帮忙靠不住，只能想其他的法子。
沈青云摸黑找到了沈老头。
“爹，毛栗子的事不能耽搁，不如在村里找几个人帮忙，咱们家跟人换不了工，可以给工钱，现在大家都闲来无事，肯定很多人争着干。”
沈老头一脸肉疼，“咋就给工钱，可以换工，我可以给他们干活，干啥花冤枉钱。”
“你要往城里跑，家里的重活也是落到你一个人头上，你还得接我回家，哪里有空跟别人换工，爹，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栗子糕瞒不了多久，咱们已经抢先卖了，村里人跟着卖，也是迟早的事。”
左邻右舍，想要瞒住他们何其困难，迟早能猜到蛋黄香糕是用栗子做的。
沈老头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这些事有我跟你娘，早点睡，别操心。”
沈青云知道他想明白了，便不再多说，回去心满意足地睡着。
可屋里的沈老头和陈氏却睡不着。
“孩子他爹，咱们家狗蛋好像个大人，啥事都考虑到我们前面去了，就咱们家这个生意，要不是他，哪能做起来，你说，是不是老大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以前没这么老成 ”
沈老头没吭声。
“咱们是不是做错了，给他太大的担子，他还这么小，以后的路，可要怎么走啊！”陈氏难过地抹了抹眼泪。
沈老头捏紧了拳头：“咱们沈家就狗蛋这个独苗苗了，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他，老大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狗蛋聪明，就该读书。”
沈老头又继续说：“我做了个梦，梦里我给爹上坟，坟上冒出了青烟，我去碰，手里就多了个娃娃，那个娃娃就是咱们狗蛋，有祖宗保佑，咱们狗蛋一定能光宗耀祖。”
翌日
小河村咋开锅了。
“听说了吗，老沈家找人干活，一天开一百文工钱呢！”
“秋收都过了，他家还要干啥活……捡栗子啊，这是轻松活。”
“在家门口能挣钱，我去我去。”

第12章 请工捡毛栗子
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当他们跑到沈家，才发现沈老头已经找好人了。
沈老头找了几家平时关系不错，干活肯下力的实在人，带头往山里去捡毛栗子去了。
捡了两天栗子，沈家后面一大块地都堆满了，山上的栗子也被捡的差不多了。
第三天，一场大雨落下。
接着一个星期，都是大雨，沈家人躲在家里，把栗子全部处理好了。
云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满当当的栗子，“接下来一年的栗子都不缺了，家里，总算是熬出来了。”
大妹站在云氏身边，小声问：“娘，开工钱都是一大笔钱，爷奶去城里一趟，能挣多少，能回本吗？”
云氏去过一次，心里大概有数，每次一桶都买完了，切成块，是有六百左右的，那么每次就是六百文左右。
不仅不会亏本，光是这些日子，已经赚了不少。
云氏看了一眼大妹，“再过两年，就得给你许人家了，家里这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免得以后去了婆家被为难，咱们女人，有时候知道的少了，反而是好事。”
要是婆家不厚道，逼问大妹娘家的进项，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
天气，终于放晴了。
这几天去张秀才家，沈青云都被沈老头背着，骨头都懒了。
村里，炊烟袅袅。
沈青云和沈老头已经踏上求学的路上了。
村长站在院子里，看到父子俩疾步，狗蛋人矮腿短，小跑着，一点都不肯落后。
“学明，别磨蹭了，赶快去读书。”村长大声朝屋里喊。
喊完，村长又跟父子俩打招呼，还让他们等一等杨学明。
都一个村里，在一个学堂读书，是同窗，情谊要比其他人亲近些，沈青云父子俩停下，一边等杨学明，一边跟村长说话。
“青云，我听学明说夫子经常夸你，说你聪明有天赋，还能过目不忘。”
沈青云笑，脆声道：“是学明兄夸大了，学明兄也很厉害，昨天夫子还表扬他了。”
杨学明从里面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脸都羞红了。
夫子夸他并不是因为课业。
“爷，时辰不早了，得走了，不然要迟到了。”
“好好好，那你们赶快去。”村长也怕耽误他们，催促他们快上学，一边还不忘对沈老头道：“有空了来家里坐坐，咱们哥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沈老头嘴上应着，心里却没当回事。
他和村长走的并不近，哪里用得着专门一起喝酒。
村长媳妇洪氏走到他身边，看着三人快步离开的身影，出声道：“你啥时候和沈大山喝酒了？”
“你知道啥，我想和沈大山多走动，不这么说，怎么拉近关系？”
“和他们家有什么好来往的，沈家男人少，平时喊人帮忙都喊不上他们家。”
“今时不同往日，你看沈家现在的日子，都能给人开工钱，还有沈家小子，以后就是读书人。”
“要考取功名哪那么容易，他们沈家就没那个根子，几代人都是地里刨食的，依我看，那小子最多就是个账房先生，以后咱们学明肯定能考个秀才。”
“头发长见识短，我懒得跟你争，你跟陈氏娘家在一个村，多走动，亲近点。”
村长媳妇不以为意，在她心里，自己的孙子才是真的聪明，那狗蛋上窜下跳，和陈氏一样，一看就没有本事。
***
“夫子，《论语》我已经抄完了，我还能抄其他书吗？”
沈青云把《论语》放在张秀才的桌子上，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全抄完了？”张秀才不太相信。
“是，全抄完了。”
“拿来我看看。”
沈青云把抄好的书给了张秀才，这段时间，他挑灯抄书，光是油灯都烧了不少钱。
夜里写字还是太伤眼了，他年纪还小，要是变成近视眼，就算是考的再好，恐怕也无缘官场。
沈青云很爱惜自己的眼睛，这几天是想把《论语》早点抄好，这样就能提前预习，上课的时候再结合张秀才指教，可以事半功倍。
张秀才除了惊讶还是惊讶，这个学生一次次超过他的认知，只是他年纪太小了，这样聪明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张秀才决定压一压他，不让他太过锋芒毕露，“卷面还是不太干净，自己用的书可以不用讲究，但一定要谨记，平时一定要养成好习惯。”
“是，学生记住了。”
“青云，记性好不意味着学识好，要想科举，面临的困难还有很多，你也还需要多加努力，不然按照目前这个水准，想要脱颖而出还是很困难。”
沈青云神情一凝，没想到科考这么困难。
看来他还是不能太放松，要想走这条路，还得花更多心思。
学堂下课了，沈青云在村口遇到沈老头，父子俩说着话，一起往家走。
靠近家的时候，看到院子外有个女人站在外面。
女人在院子门口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老头眼睛一眯，认出来人。
“那是你二姐。”
“二姐？”
等走近，看清楚那人的长相，确实是沈二姐。
“爹，小弟。”沈二姐有些拘谨，双手捏着衣摆，一脸不自在。
沈老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回来了就进去，站在外面像什么话。”
沈二姐一脸羞愧，低下头，跟在沈老头后面进了院子。
她看到已经长高一截的小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狗蛋，你长高了。”
沈青云拍开她的手，“你上次来家里都是三年前了，这中间你就没想过回家？”
沈二姐一愣，随即移开了眼，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抹了一下眼泪。
陈氏看到男人和幺儿子回来，脸上露出笑意，当看到二闺女，立马又垮了下来。
“你咋回来了？”
“娘……”沈二姐欲言又止，“我、我想回家看看你跟爹，我听人说、大哥他……”
“住嘴。”陈氏打断她，不悦道：“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沈二姐不敢再多说，站在院子里，眼睛不自觉往厨房看。

第13章 二姐意图
她的一举一动，全都被陈氏看在眼里。
自己生的闺女，什么脾性自己清楚。
陈氏扔掉手里的扫帚，“二妹，你跟我进屋。”
“唉，来了。”
陈氏指着她骂：“你个没眼力见的，我不是叫你，我叫的是你二姑。”
二妹又被骂了，默默的往四妹那边站了站。
沈二姐跟着陈氏进了屋，几个丫头凑一起，小声议论。
沈青云轻咳一声，几个丫头看见他，立即止住了声音。
屋里
陈氏开门见山，“说吧，你回来到底啥事？”
“没啥事，就是想看看你们，你们都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看也看了，要是没啥事你就回去。”
沈二姐讪讪道：“娘，我看家里挺忙的，不如我留几天，可以给你们帮把手。”
陈氏直勾勾看着她，不发一言。
陈氏一下子就猜到了二闺女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回娘家。
家里在做栗子糕生意，做法不难，但有自己独特的做法，味道好，生意红火。
二闺女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挑这个时候，很难不让人多想。
沈二姐不敢跟她对视，坐立难安，感觉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娘，你这样看着我干啥？”
“二妹。”陈氏语重心长道：“你给人当媳妇不容易，上有公婆，还得伺候男人，要是做不好还会被打，娘家不得力，婆家想怎么欺负你都行。”
沈二姐听闻，眼泪差点掉下来，“娘，我过得很好。”
陈氏不听她的，自顾自道：“咱狗蛋已经送去读书了，等过几年，也是个大小伙了，家里做了个小生意，赚的钱都用来供他，到时候他就是你的底气， 要是赵老三还敢欺负你，我让他接你回来。”
沈二姐没想到小弟居然送去了读书，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欣喜，要是娘家得力，赵家不敢这样磋磨她！
陈氏一直看着她，见到她的反应，微微松了口气，“二妹，今晚就在家里住下，明天再回去，至于糕点生意，你就不要打主意了。”
“娘，你知道……”沈二姐大惊，没想到小心思被目前察觉了。
陈氏叹口气，“再熬一熬，会熬出头的，狗蛋还太小了，再等几年，他就能撑起咱们这个家了。”
赵家兄弟多，就算老大还在，他们也无法替二闺女出头。
吃过晚饭，沈青云趁着没人注意，找到了陈氏。
“娘，二姐回来是什么原因？”
“还能为啥，前天我和你爹在城里卖糕点的时候被赵家人看到了，接着你二姐就上门，肯定是赵家人逼她过来的，想要抢咱们手里的生意。”
“那给二姐吗？”
“不给，这可是咱们家的进项，你还要靠这个糕点买笔墨纸砚。”陈氏似乎想到了，生气道：“赵老三不是东西，脾气大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你二姐，这些年你二姐没少受苦，天可见怜的，等咱们家占上风了，看我咋收拾那个狗东西。”
“他打二姐了？”沈青云只知道沈家和赵家关系不好，不料居然还有家暴。
陈氏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好多年了，可咱们家……狗蛋，以后等你成家了，要是你二姐没地去，你就把她接回来，好歹还能过些舒服日子。”
沈青云捏紧了拳头，“娘，那你让二姐回去，不是把她往火坑推吗，要是赵老三发狠，会打死她的。”
“那还能咋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能怪她命不好。”
“娘，我们是二姐的娘家，我们应该给她撑腰。”
“怎么撑，你大哥在的时候，不是没找赵家人理论，结果他们对你大哥动手，连你爹都被打了，赵家人不讲理，油盐不进。”
沈青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事，恨不能冲到赵家，把赵老三狠狠揍一顿。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的他力量太小了，根本护不住二姐，大哥的仇还没报，如果他不变得强大，以后这类事只会更多。
沈青云暗暗握紧了拳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有了能力之后，这些账会一一算清楚。
***
沈青云想要隐忍，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大哥死的不明不白，以他目前的实力，无法报仇也无法查明真相，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沈二姐的事不一样，不过是夫家作恶，要想收拾他们并不难。
翌日一早，他拦住了要回赵家的沈二姐。
“二姐，你跟我来。”
沈二姐不明所以，还是跟着他走到了一处偏僻地方，这里没人，只有他们两个。
“小弟，有什么事吗？”
“二姐，你真的想回赵家？”
沈二姐一愣，不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
沈青云接着道：“如果和离，你愿意吗？”
沈二姐震惊不已，“小弟，你胡说什么呢，就算赵家再不好，我也不能和离，这是丑事，以后会连累到你们。”
娘家还有这么多侄女，要是她搞出和离，以后沈家女儿还怎么嫁人。
“二姐，你只说你想不想，其他的事先不考虑。”
沈二姐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要是离开了，孩子们怎么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沈青云其实已经料到了。
“二姐，我还太小，没法用拳头教训赵老三。”
沈二姐看着这个小弟弟，她成亲时他都还没出生，算起来他们都没有相处过。
矮小的个子，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沈二姐只觉得心里暖暖。
“你可以告诉我一些赵老三的事，最好是他干的坏事，从这个方向入手，不仅可以教训他，我们还可以不出面，这样就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沈二姐立即先到了最近的事，嘴角露出嘲讽，道：“他干的坏事多了去了，就最近，经常去镇上，说是和朋友一起，这话哄鬼，他要真的和朋友在一起，怎么会留下女人的印记。”
说完，才想起小弟还是个孩子，连忙改口道：“我觉得他应该在偷人，至于偷的是良家人还是荡妇就不清楚了。”
“二姐，他大概什么时候去镇上？”
沈青云把疑点全都问出来了，沈二姐一一回答，一矮一高，一问一答，谈话的内容全都是他来主导。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心里已经有了个计划：对付赵老三的计划。

第14章 赵老三倒大霉
张秀才家离镇上很近，走路只需要一盏茶功夫，沈青云跑得快，只需要半盏茶。
也算巧，赵老三来镇上的时辰正好是沈青云他们午休时，于是就有了机会。
沈青云一连往镇上跑了半个月。
又过了几天，沈二姐再次上门，这次没有站在院子外，而是在院子里等。
沈二姐满脸喜色，看到沈青云直接笑眯了眼，“小弟，你回来了，”
沈青云笑了笑，“二姐，有喜事？”
沈二姐笑着走到他身边，然后把他拉到一边，这才小声道：“小弟，我知道是你做的，那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然后赵老三倒霉了，倒大霉了，不仅他，还有赵家，全都被人打了。”
沈青云暗中推波助澜，当然知道事情缘由。
这半个月，他天天往镇上跑，还真的摸清楚了赵老三干的坏事。
原来，赵老三真的有个老相好，那个老相好还是人妇，她男人是个老头，可能无法满足她，所以她就给人戴了绿帽子。
那老头家在镇上，家族大，兄弟侄子多，他死了妻子后，过了十多年才再娶。
那老相好家里穷，算得上被娘家卖给的老头，不然一般人哪会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老头子。
老头有间铺子，平时铺子是女人守着，只有午时老头才会过来替换她，让她回家吃午饭休息。
女人就是趁着这段时间和赵老三私会，简直明目张胆给老头戴绿帽。
沈青云去铺子里买东西，然后随口一句老板娘和老板回家去了，把老头认成伙计，不费吹灰之力就点开了女人偷人。
果不然，老头钱都不要了，火急火燎往家里赶。
之后的事，沈青云就没管了。
沈二姐痛快道：“赵老三和那个淫妇被捉奸在床，当场就被送去县衙了，县衙那边判了八十杖。”
“赵家人哪里会眼睁睁看着赵老三被打死，一大家子凑一起，每家掏出一些钱，去县衙里打点，这才保了他一命。”
沈青云见她眉色飞舞，“万一赵家没打点，赵老三被打死了，你就成寡妇了。”
“寡妇又咋样，不用挨打了。”沈二姐抹了眼角的泪水，“现在才是人过的日子，我回娘家也没人阻拦，赵老三躺在床上需要我伺候，得看我的脸色过日子。”
“赵家人还在，二姐你也得小心点，我之后不会再去镇上，你也不要露出马脚。”
“知道了，赵家人现在不会管我们三房的事，他们掏了钱，吃了亏，现在恨赵老三恨得要死，哪里有空注意我。”
沈青云做的事只有沈二姐知道，就连对老两口也不敢透露半个字。
陈氏看到二闺女又来家里了，以为她还没打消探听糕点的心思，顿时对她冷了脸。
“你怎么又过来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二姐知道她误会了，赶忙解释：“娘，我没有要打家里生意的主意，这不，赵老三跟人通奸，被送官了，打了板子，命是留下了，下半辈子恐怕得瘫了，我就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陈氏一惊，“通奸？还瘫痪了？”
“可不，要不是赵家人打点了，那些板子打下来，根本就挨不住。”
陈氏厌恶赵老三是一回事，更多的担心二闺女下半辈子。
“那你以后可咋办，你们分家了，没了男人，要怎么过？”
沈二姐心里一暖，“娘，赵老三他平时也没怎么帮家里，春耕秋收都是我没日没夜忙活，还得伺候他，他瘫了，我反而省心了，再熬几年，大儿子娶媳妇，我就算是媳妇熬成婆了，以后家里我做主了。”
沈二姐心里算的很清楚，当着外人的面，她肯定要尽心尽力伺候赵老三，关起门来，这男人要是不顺着她，有他苦头吃。
经过沈二姐的口，很快沈家人都知道赵老三的事了。
沈老头气愤道：“赵老三不是好东西，落得这个下场，活该。”
沈二姐心里还有件愧疚事，“爹，明年春耕，家里要是忙不过来，你可以叫妹夫们过来，我到时候也可以回来帮忙。”
陈氏欣喜道：“孩子他爹，二妹说的不错，咱们可以和几个女婿来往了，多走动，到时候忙不过来就把人叫来。”
沈老头摇了摇头，“他们不来，不是因为赵老三，而是他们本就不想来，赵老三不过是借口罢了。”
活了大半辈子，这点人情世故他要是还看不明白，那就白活了。
几个女婿，都没把岳家当回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岳家男丁太少，无法帮扶他们什么，反而要向他们索取。
家里是男人当家，女儿们做不了主，面对娘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老大的丧事，他没有通知几个女婿，都是乡里乡亲的，都住在附近几个村，离得并不远，要说他们一点不知情，根本不可能。
都这么久了，没一个女婿上门。
天黑之前，沈二姐回家了，要是在娘家待的太久，保不准赵家那边有想法。
老两口对闺女失望过，可更多的是心疼，知道女人到了婆家身不由己，很多时候能保护自己就不错了，哪里顾得到娘家。
沈二姐回家的路上，不停地抹眼泪，这么多年，对娘家亏欠，没能孝顺父母，临到头了还得要他们补贴。
她怀里，有一百文，那是陈氏悄悄塞给她的。
她越想越伤心，回家看到躺在床上的赵老三时，气不打一处来。
赵老三没注意到她的变化，颐指气使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给我送饭吃，你想饿死老子啊！”
沈二姐关上房门，冲着他低吼：“吃吃吃，你饿死鬼投胎。”
“沈氏，你反了天了，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赵老三腿动不了，随手抓住枕头衣服往她身上砸，嘴里骂骂咧咧，还是以前那副凶恶模样。
沈二姐在这个家当牛做马，伺候男人，照顾孩子，还得孝敬公婆，一句好得不到，还要被男人打骂。
她掏心窝子对他好，他倒好，跟别人婆娘搞一起，现在瘫了还不消停，还想打她。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操起身边的鸡毛掸子，朝着沈老三打去。
“我受够了，受够了……”
她手里的劲道越来越大，鸡毛掸子打的啪啪响，听着赵老三的痛呼，心中莫名地痛快。

第15章 豆子烂了
蛋黄香糕是栗子做出来，这种说法到处都在传。
镇上，城里，冒出来很多卖栗子糕的摊子，而蛋黄香糕叫的人越来越少，大家更习惯叫它栗子糕。
村民们蜂蛹上山，栗子壳被翻了又翻，有人找到了栗子，也有人空手而归。
尽管沈家栗子糕一如既往的保持味道，但生意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但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
栗子糕和贫穷划上了等号，这些糕点都是穷困穷苦人家才趋之若鹜的好东西，稍微有点家底的，都看不上这个栗子糕。
沈青云早就料到了，栗子在墉县这一块太多了，也就意味着栗子糕再好吃，也都是廉价的。
比起村民们漫山遍野寻找栗子，小河村的人一片唉声叹气。
山里的栗子早就被沈家捡完了，之前请了人专门捡栗子，当初那些私下笑话他们的人，现在都羡慕的不得了。
沈青云正伏案写字，听到陈氏正在跟云氏抱怨。
“那些人脸皮咋那么厚，想从我们家要栗子，又舍不得花钱，敢情我开工钱捡来的栗子都是不要钱的。”
云氏附和道：“可不，借，说得好听，等明年栗子出来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还，而且会做栗子糕的人不少，没准明年栗子抢的人也多，到时候生意才是真正的难做。”
陈氏唉声叹气，还以为只要有栗子糕，卖个十年八年，就能供狗蛋读书了。
结果，没出两个月，就变这样了。
沈青云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情况会变得这么不利，原以为自家保存着栗子，好歹还可以卖一年。
可他忘了，这时候的人情世故和亲戚间的关系要比后世复杂很多，农耕社会，利益往来更多，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交换也要比后世深。
在邻居们三天两头过来借栗子，沈老头无法拒绝，借出了栗子。
有一家人借到，就有第二家人，原本可以卖一年的栗子量，最多只能卖五六个月。
找上门来借栗子的，都有逼不得已的理由，沈老头受过他们的帮助，人家要帮助的时候，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沈老头的愁容沈青云看在心里，无法理解沈老头的心思，但能理解他的做法。
好在沈青云并没有把家里的进项全部寄托在栗子糕上，这样的结果倒也能接受。
家人忙着家里的活，沈青云的心思放在学堂里，不知不觉间，冬季过去，已经进入了腊月。
沈青云在学堂里上完最后一节课，告别了张秀才，等下次来，要到年后了。
天寒地冻，白茫茫一片，沈青云的手被沈老头牵着，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
沈家院子里
“奶，不好了。”大妹声音里满是焦急。
陈氏从屋里急急忙忙跑出来，问道：“怎么了？”
“奶，几袋子豆子全部被雪水打湿了，豆子长斑点，都烂了。”
陈氏一听黄豆烂了，急得跳起来，连忙跑到大妹身边，一看，心凉了半截，“怎么全都湿了，这可是粮食啊！”
好在这几年风调雨顺，没有天灾，不然，没了这几大袋豆子，得饿死好几个人。
云氏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看到已经长斑点的豆子，脸变得苍白。
豆子是她看管的，如今坏了，她还不得被婆婆打死。
“娘，我都已经检查好了，不知道雪会掉进来……”
云氏还没解释完，陈氏已经操起门后的木棍，二话不说朝着她打去。
“我天天怎么跟你说的，粮食就是咱们家的命，一定要保存好，不能生潮烂掉，你口口声声答应了，结果呢！”
“你有啥用，儿子生不出，只会糟蹋粮食，我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祸害，你咋不跟着老大一起去死！”
“奶，别打我娘……”
“滚一边去，丫头片子，赔钱货。”
大妹想要劝住陈氏，可孙女在陈氏眼里根本不重要，见她碍事，棍子一扬，打在了大妹身上。
沈青云回到家时，院子里哭声一片，还伴随着陈氏的咒骂声。
“娘，我回来了。”沈青云扬声大喊。
跟往常一样，在他喊声落下，就传来了陈氏慈爱的声音。
“狗蛋回来了啊。”
沈青云已经走进了院子，就看到大雪纷飞，云氏和几个侄女站着，身上已经铺了一层雪。
这样子，明显被罚了。
“娘，大嫂她们……”
“这群赔钱货，糟蹋粮食，几大袋子豆子全都烂了。”
沈青云看着陈氏生气的脸，安慰道：“娘，你不是答应我不随意打骂她们，还有大嫂，她也是咱们家的女主人，你咋能当着孩子们的面那么对她。”
“犯错了我还不能打骂了，还有那几个丫头片子，都护着她，根本没把我这个奶放眼里。”
“娘，要是传出你在家里苛待她们，将来对我名声会有损，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别说考科举了，我不被人骂都是万幸。”
“这、这么严重？”陈氏被吓到了，哪家婆婆不是这样，比起来，她已经对她们很好了。
沈青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吓住陈氏，点了点头。
陈氏不太想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会注意的，这次必须让她们长记性，几大袋子黄豆，可是你爹跟大哥流了多少汗水得来的。”
沈青云为她们说情，“这么大的雪，天气又冷，万一生病了，还得花钱抓药。”
陈氏一听，哪能不明白幺儿子的心思。
她凶恶对几个人道：“狗蛋替你们说好话，这份恩情记住，以后要对你们小叔好，好好孝顺他。”
沈青云：“……”
暗暗松了口，云氏和几个小丫头终于可以回屋了。
云氏和几个丫头进了屋。
四妹轻手轻脚走到云氏身边，小声道：“娘，刚才多亏了小叔，不然我们肯定要在外面站一夜。”
云氏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
要不是小叔子护着她们，她们的日子哪里有这么好，她甚至还看到小叔在悄悄教几个丫头识字。
“小叔对你们好，你们记在心里就行。”
几个丫头不约而同点头。
云氏稍稍放心了，一想到那些烂掉的黄豆，那可是孩子爹还在世时劳作的收成，眼泪不自觉往下掉。
此刻，沈青云正看着那几大袋子烂掉的黄豆发呆。

第16章 臭香味
“狗蛋，别看了，那些黄豆只能用来喂鸡，一下子烂的太多，鸡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吃不完， 那个杀千刀的，没给我们沈家传宗接代，霍霍我们家来了。”
沈青云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陈氏，眼睛一眨不眨。
陈氏下意识捂住嘴，妥协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晚饭已经做好了，陈氏本来不许云氏和几个丫头吃，在沈青云求情下，这才让她们吃饭。
因为烂掉几大袋子黄豆，陈氏肉疼，连粥都没了，只有一锅白菜。
白菜还是水煮的，油盐少，很难吃，唯独沈青云多了一个煎蛋。
沈青云心里很不是滋味，家里太穷了，加上还得读书，其他人只能吃糠咽菜。
“白菘还是不好吃，可惜冬天打不到猎物，要是能弄点肉一起煮，那味道……啧啧啧，再喝口酒，赛过活神仙。”
沈老头一边幻想，一边吃着白菜，只能过干瘾。
陈氏忍不住泼冷水，“冬天又不用干活，有的吃都不错了，总比挨饿强。”
沈老头顿时不说话了。
“什么味，你是不是又没洗脚？”陈氏往桌子底下一看，对着沈老头叨叨，“跟你说多少次了，每天都要洗脚，不然有味道，到时候谁还愿意买我们的栗子糕。”
沈老头默默地把鞋子穿上，刚才吃出汗了，就想要散散热，哪知道这老婆子鼻子这么灵。
沈老头为了不在孩子们面前丢脸，梗着脖子争：“哪里臭了，明明香的不得了，比栗子糕还香。”
陈氏怼他，“栗子糕有人买，你那臭脚有人买吗！”
“你……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沈青云原本正在吃饭的手一顿，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当下顾不上吃饭，扔下碗就往鸡舍跑。
陈氏不明所以，把错全部往沈老头身上推。
“你看看，狗蛋都臭的吃不下饭了，你也真是的，啥时候脱鞋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这下沈老头不争了，心虚不已。
陈氏放心不下幺儿子，跟着跑到鸡舍，就看到幺儿子正在奋力拖麻袋。
“狗蛋，你干啥，这些是给鸡吃的，你别碰了，脏。”
“娘，这些还没被鸡啄，也还没弄脏，你帮我一把，这些都弄出去。”
“弄出去干啥，豆子烂了臭，搞得满院子都是，到时候懒得扫地。”
“这些豆子还有用处，不能给鸡吃。”
“都烂了，做不了豆腐，也不能煮了吃，能有啥用？”
“有，有大用，娘，咱们家还能不能挣钱，就看这几袋子黄豆了。”
陈氏立马闭了嘴，一听到‘挣钱’，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帮着拖那些麻袋。
没一会儿沈老头也跟了过来，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快就把几袋黄豆弄去了厨房。
沈青云动嘴巴，其他人忙碌。
“大嫂，要烧大火，你再多放几根柴进灶。”
“爹，把豆子多清洗几次，浮在水面上的不要了。”
“娘，你别忘了拿稻草，稻草也要洗一下，弄整齐点，等会儿有大用。”
“大妹，锅里放水，还得把蒸笼放上去。”
沈青云说的口干舌燥，好在黄豆蒸上了，大火熊熊，只需要等了。
“狗蛋，豆子都烂了，绝对不能吃，不然会出人命的。”沈老头怕沈青云犯糊涂，这话在他耳边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爹，你放心，我不吃。”
蒸了差不多两盏茶功夫，沈青云掀开盖子，抓了几颗豆子，
沈老头眼睛瞪着，生怕他贪吃，
沈青云试了下，豆子一捏就烂了，已经蒸好了。
他让云氏出去弄簸箕去了，这会儿云氏已经把洗好的簸箕放在了他面前。
“小叔，你要簸箕干啥？”
“装豆子，娘，你和大嫂一起把豆子全部倒在簸箕里。”
几袋子的黄豆，一共蒸了桶，要不是沈青云不用去学堂了，陈氏和沈老头肯定不会让他熬夜。
一直到大半夜，终于忙完了，簸箕上盖上了稻草，一排排放在架子上，占了很宽的地方。
天气太冷，好在农家可以烧柴，燃烧不完全的火炭可以派上用场，沈青云每天守着添炭火，在他精心照顾下，豆子发酵好了。
陈氏抓起一把豆子，手黏糊糊的，拉丝，豆子发出一股臭味。
“狗蛋，这味道……像你爹的臭脚，黄豆腐烂了，这下鸡都不能吃了。”
陈氏无比后悔，幺儿子哪里懂厨房的事，自己就不该任由他瞎折腾。
沈青云兴奋不已，“娘，这可是好东西，人吃都不够，哪里轮得到鸡。”
“啥，能吃？”陈氏震惊不已。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沈老头重重叹了口气，“狗蛋，你要是觉得白菘难吃，明天我们卖栗子糕回来给你买点肉，解解馋。”
沈青云无语，看来没把豆豉做出来之前，他们是不会信他的。
天公作美，冬日里出了大太阳，沈青云指挥，其他人忙活。
发酵好的黄豆需要放盐，还有白酒，搅拌均匀，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晒。
夜晚，用炭火烤。
几天过后，豆子干了，变成了黑色，还散发出臭香味。
陈氏和沈老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沈青云。
“成了。”沈青云颇有成就感，坚定点头道：“跟大蒜炒，或者肉也行，放辣椒，非常好吃。”
陈氏尽管不太相信，在沈青云不断劝说下，还是炒了一碗。
陈氏觉得是臭的，就算是炒了，放了大蒜，还是臭的，这种东西怎么能吃。
沈老头反应完全相反，被这味道香的流口水，第一次发觉这种脚味也能变成一道菜。
出锅，冒着热腾腾的气，豆豉摆在了沈家人面前。
沈青云伸手想抓点吃的，被陈氏拍开了手，“狗蛋，你不能先吃，万一有毒咋办。”
陈氏犀利的目光看向了云氏，云氏身体一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青云，青云，这段文章要怎么解，你快帮我看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杨学明的声音，很快，他就跑了进来。
看到沈青云展子啊厨房，想都没想，径自过去了。
村里没那么多规矩，别人家大门要是开着，很多时候都是直接进去。
杨学明把书本递给了沈青云，鼻子吸了吸，视线落在了碗里。
“好香啊，啥东西，我怎么没见过。”
杨学明吞了吞口水，“我试试味道咋样，要是好吃，让我娘也买点回来。”

第17章 李勇上门
他随手抓了几颗，丢进嘴里，香味弥漫开来，辣味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美味开胃。
陈氏来不及阻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心提到嗓子眼，要是杨学明在她家出事，可要怎么跟村长交代。
沈老头满脸着急，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倒下去。
杨学明发现沈家人全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他，后知后觉刚才的行为不妥。
他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沈青云看着一无所知的杨学明，又看了看紧张的沈家众人，学着杨学明的样子，抓了几颗丢进嘴里。
“好吃。”
杨学明感激地看向他，知道他在给自己解围，亏得他比沈青云年长几岁，气量这一块，远远不如他。
他渐渐地明白了爷爷为什么老让他跟沈青云走近点。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孔子说：“批判其他不同立场的说法，难免造成争论不休的祸害。”，这里的‘攻’看成批判其实我觉得不太恰当。”
杨学明看着沈青云一板一眼的解释，收起心思，全神贯注。
“青云，听夫子说你已经学完《论语》，本来我还不信，现在听你解惑，才知道你是真的学得快。”杨学明感叹了一下，提出疑惑，“那你觉得怎样更恰当？”
“孔圣人的原则：不要批判别人，因为批判不同立场的说法，难免会造成争论不休的祸害，所以我们应该只谈自己的想法，不与人争吵。如果不用‘攻’，而改以互相切磋请益，则未尝不能促进学术进步。学明兄，你觉得如何？”
杨学明张大了嘴巴，夫子怎么教他就怎么学，从来没想过还能换种方式思考。
可他说的有理有据，比自己考虑的更多。
“学明兄？”
“好，好，好。”杨学明除了说好，心里莫名的沉重，他比沈青云多读了几年，为什么现在反而要向他请教。
要是有一天他们同时下场，自己会不会……
杨学明摇了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沈青云这才读多久，怎么可能和他同时下场！
两人去了沈青云书房探讨，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杨学明才离开。
沈家人一直注意着他们。
沈老头跑到门口，看着杨学明脚步稳，都过了这么久，要是有毒肯定早就发作了。
他这才放下心。
沈老头等到杨学明的背影消失，这才回到厨房，看着那碗黑糊糊的豆子，这股香味太勾人了，没忍住，偷吃了几口。
越嚼越好吃，忍不住又偷吃了些。
等到陈氏进厨房，看到碗里只剩下一点点了。
味道实在是太浓了，她四下看了看，也吃了一点。
陈氏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么开胃，好吃，太好吃了。”
傍晚，炊烟缭缭，到了晚饭时间。
云氏在厨房里忙活，一大碗豆豉已经洗好了，等到锅中油热了，放进去爆炒，不用技巧，炒熟就行了。
出锅前，放大蒜叶，香味传的老远。
周围邻居，不少人端着饭在沈家院门口张望。
“他们家又弄什么好吃的，之前是栗子糕，老香了，现在又是这种香味，难道也能卖钱？”
“怎么那么像脚臭味，沈家该不会把臭袜子炒了？”
“呸，我就觉得是香味，你不识货就不要乱说话，小心被陈氏听见了跟你算账。”
“我怎么觉得碗里吃的都不香了，好想吃点他们家的菜，肯定好吃。”
就在这时，院门打开，陈氏端着一碗豆豉。
“自家做的豆豉，不是啥好东西，大家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在场的七八个人，每个人都尝到了一点，还别说，怪好吃的。
陈氏想到了幺儿子的话，笑着对众人道：“这豆豉直接炒着吃，也可以跟肉炒，还有其他很多种吃法，你们要是想尝尝，我家有卖的。”
这下大家明白了，沈家又要做生意了。
“咋卖的？”
“大家乡里乡亲的，便宜点，九文钱一斤，放城里，十文钱呢。”
几人讶然，其中一人忍不出开口：“这也太贵了吧。”
陈氏哼了一声，“不贵呢，一点都不贵，我家青云要读书，也是碍于都一个村的，我巴不得都放城里卖，可以卖十文呢！”
“卖的出去吗？”
陈氏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话太难听了，她一点都不想理她。
“大家没啥事，我就先回家了，改天再唠嗑。”
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心思，嘭的一声，把院门关上。
陈氏冲着门外哼了一声，什么人啊，生意都还没做，就来唱衰。
没安好心。
院门外
几个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沈家如今日子越过越好，好像自从沈大死后，转运了一样。
调皮捣蛋的沈狗蛋，像模像样读书，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文人气息。
要是这个豆豉真的好卖，多买一些，再拿去城里卖，每斤赚一文，卖个一百斤，那也有一百文。
要是每斤能多赚点，那就更有赚头了。
这几个最先尝到豆豉味道的妇人，回了家，都免不了跟家人提一嘴。
李婆子就是其中之一。
“沈家也真敢开口，要九文钱，还说什么城里卖十文钱，这么贵，送给我都不要。”
李家前几年日子好过些，自从李老汉病倒后，每月都要抓药，家里一下子就垮了。
李婆子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就算豆豉再好吃，哪里舍得花九文钱买。
李勇听到母亲这么说，起了心思，“娘，那豆豉真的好吃吗？”
李婆子酸溜溜道：“好吃，咋不好吃，可下饭了，很香，你去院墙那里，仔细闻，没准还能闻到。”
李勇当真跑到了院墙那里，贴在墙边，皱着鼻子，一副认真模样。
李婆子看了，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馋嘴，也不怕被人笑话。”
李勇没管李婆子，鼻子传来的香味，勾的他唾液不停地流。
这股香味，正合了他的口味，光是闻了，就想尝一尝。
李勇急忙跑回厨房，问到：“娘，沈家当真说城里卖十文村里卖九文？”
李婆子一瞪眼，“卖八文也没用，咱家没钱，不买。”
李勇眼珠子咕噜噜转，看来得去沈家窜门去了。

第18章 李勇的目的
话已经放出去了，至于会不会有人买，陈氏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不止陈氏没底，沈家其他人同样担忧。
云氏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跟几个闺女玩的小叔，小声对陈氏道：“娘，要是村里卖不出去，咱们就去镇上和城里卖，这么多豆豉，家里也吃不完。”
陈氏瞪她一眼，“用得着你说，要不是你，也不至于这么多事。”
云氏羞愧低下头，不敢再说半个字。
“婶子，嫂子，你们在家呢，沈叔呢？”
门口传来的声音，引起了陈氏注意力。
她看过去，发现是李勇。
原本升起的欣喜，一点点淡了下去。
还以为来生意了，怎么会是李勇，这个李勇，都二十五六了还没娶亲，是村里有名的光棍。
年轻的时候不想事，好吃懒做，自从李老汉病倒之后，稍微好了点。
不过李家太穷了，以至于没人愿意把闺女嫁到李家去。
“是你啊，你叔在家里，啥事啊？”
李勇并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了陈氏身边，小声道：“我想问问豆豉的事。”
陈氏一愣，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上门买豆豉的居然真的是李勇。
沈青云虽然和几个侄女在玩，耳朵一直竖着，听到李勇的话，立即跑了过来。
“是勇哥啊，我爹在堂屋里，走，我带你过去。”
沈青云把人带到了堂屋。
陈氏跟了过去，云氏也跟着，不过陈氏怕传出闲言碎语，便让云氏去屋里待着。
李勇没有拐弯抹角，说出了来意。
“叔，婶，你们说城里卖十文，村里卖九文，可是当真，会不会到了城里卖八文，反而更便宜？”
沈青云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
对李勇，他算是知道一些，好吃懒做，但同样地，脑子很灵活。
往往是那些好吃懒做的，为了逃避干苦力，才会想方设法让自己过的舒服点，自然而然心眼也要比别人多。
沈老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看向沈青云，放话出去是幺儿子的主意，具体要干啥，他还真的不知道。
沈青云笑着道：“勇哥，你要是不信，可以立字据为契。”
李勇一愣，没想到回答他的是沈青云。
“我就是随口一问，叔跟婶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那……那个，还可以便宜点吗？”
沈青云见他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里有了数，“便宜点也是可以的，不过要一百斤起卖，要是买一百斤，可以八文钱。”
沈老头和陈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百斤！
谁家买豆豉吃，要买一百斤！
李勇同样张大了嘴巴，一百斤，那岂不是八百文。
他就是想转手倒卖，赚点辛苦钱，怎么就要这么多本钱。
再说，照家里现在的情况，两三百文还能说服他爹娘，要是多了，根本不可能。
沈青云不动声色观察李勇，他脸上的为难之色全都看在眼里。
李家的情况他也知道大概，知道李勇这是拿不出钱来。
沈青云话锋一转，“勇哥，你是想从我家买，然后卖去城里吗？”
李勇羞愧，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这做法，太不地道了，抢了人家的财路，还被人家发现了。
谁知，沈青云却笑着道：“勇哥，别人就算了，要是你，可以破例一次，你要买多少斤都可以，算你八文钱。”
“啊？”
李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傻傻地看着他。
沈青云打的就是批发的主意，光是栗子糕，就已经让沈老头和陈氏辛苦了，要是再来豆豉，非得把两人累死。
沈家人太少了，闲暇时间他还能帮一下家里，等明年课业繁忙，根本抽不出身。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豆豉干成批发，村里人只要有人愿意卖，都可以来沈家进货。
沈青云开口：“不过也有要求，只有这一次，下次要想八文钱拿货，就必须一百斤。”
李勇想明白了其中意思，一喜，“狗蛋，这份情我记下了，要是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以后咱们就是兄弟。”
沈青云的肩膀被拍了几下，小身板跟着摇晃了两下。
沈老头和陈氏看傻眼了，幺儿子突然多了个兄弟。
沈青云收起笑意，“亲兄弟也得明算账，立字据也是必须的，你往外卖多少钱我不管，但是不能低于十文钱，勇哥，你要是觉得行，那咱们就把字据签了。”
李勇挠了挠头，“可我不识字。”
“我来写，你来按手印就行，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找识字的看一下，确定了字据内容，在按手印也行。”
李勇拍了拍胸脯，“狗蛋，你是我兄弟，你说啥就是啥，我信得过你。”
沈青云嘿嘿一笑，“那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写。”
沈青云跑去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研磨落笔。
窗户开着，堂屋里能看到这里的情况。
李勇感叹，“狗蛋读书了就是不一样。”
沈老头和陈氏对视一眼，这笔生意，从头到尾，他都没插上嘴，幺儿子说的话他都记住了，琢磨了一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八岁的小孩子能想出来了。
夫妻俩不由的骄傲自豪，幺儿子聪明，以后肯定大有出息。
很快，沈青云就拿了两份字据出来，虽然李勇说相信他，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念了纸上的内容。
双方确定后，沈青云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李勇按了手印。
等李勇走了，沈青云对沈老头和陈氏道：“爹，娘，要是还有人来买，一百斤八文钱，要是买五百斤，可以七文钱，要是量达到一千斤，可以六文钱，六文是最少的了，不能比这个更低，字据我明天再多写些，要是有人买，你就拿过去跟人按手指就行了。”
沈老头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沈青云又仔仔细细跟夫妻俩说了大半夜，既然要做这个生意，到时候出面的只能是沈老头，他不能再掺合其中。
翌日
李勇再次上门，拿了两百文上门，买了二十五斤。
陈氏悄悄对沈老头感叹，“要是豆豉都能卖出去，可比栗子糕省事多了，咱们只要待在家里就能收钱。”
沈老头赞同点头，叹了口气，“恐怕只有李勇买了。”
陈氏跟着叹了口气，两百文就两百文吧，总比没有的好。
另一边。
李勇带着豆豉，来到了墉县。

第19章 悦来楼
李勇到了县城，直奔悦来楼后门，敲了敲门，对着开门的伙计笑脸相迎，塞了几个铜板。
伙计拿到好处，进去了，不一会儿又出来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胖的男人，头上扎着布襟。
李勇亲热凑了上去，“胖哥，我搞到一种新的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胖哥是悦来楼的大厨，之前李勇在城里当过一段时间的伙计，一来二去之下认识的，两人合得来，称兄道弟。
这也是李勇为什么突然对豆豉动心的原因，有门道，自然要利用起来，可惜爹娘不信他，磨破嘴皮子只要到两百文。
要是手里宽裕，他把沈家的豆豉全部买下来，再卖出去，不愁没钱。
胖哥：“哦？是啥东西？我看看。”
李勇拿出豆豉，打开，一股臭香味弥漫出来。
“胖哥，叫豆豉，怎么炒都好吃，你是大厨，做菜你是行家，要不炒一盘试试？”
胖哥随手捡了一颗，丢进嘴里，那股臭香味更浓了，吃完之后，口齿都是这股味道。
胖哥喜欢这股味，当即认定这是好东西，把李勇带进了后厨。
胖哥把豆豉洗了，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有，一道小炒肉放入豆豉，那股香味就出来了。
“什么味道，好香啊。”
厨房里的其他人全都凑了过来，看着刚出盘的炒肉，里面有黑黑的东西，像豆子。
李勇闻着香味，心里更有底了，主动盛了一碗白米饭，送到胖哥面前。
“胖哥，你吃一口，绝对包你满意。”
胖哥也不客气，夹了一大筷子，混着白米饭大口大口吃起来。
其他人包括李勇在内，全都盯着他。
胖哥不一会儿就干完了一碗饭，还想再吃一碗，被李勇按住了手。
“胖哥，咱们聊正事。”
“勇子，你这是想卖给我？”胖哥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
李勇嘿嘿笑了两声，在他耳边小声道：“胖哥，有钱大家一起赚，你全买了，锅铲几碰，悦来楼一道菜卖出去，那价钱就是你们说了算，回头兄弟我请你喝酒，咋样？”
胖哥想了下，低声道：“价钱咋样？”
“都是兄弟，我不跟你见外，实话告诉你，我买的十二文钱一斤，卖给你们十五文，兄弟我来来回回跑腿，也要拿点辛苦钱。”
胖哥皱了皱眉，十五文一斤，和炒肉一起炒，只能炒三盘，要是光炒豆豉，一盘起码要半斤。
李勇一看胖哥这神情，就知道他在琢磨，忍不住在一旁怂恿道：“胖哥，我拿你当亲哥才把买价都告诉你了，要换成别人，我不卖个十八文我都不姓李。”
胖哥点了点头，对李勇的话信了，不过钱掌柜今天在，必须跟他说一下情况。
很快，胖哥就把钱掌柜带到了后厨，还让钱掌柜尝了豆豉炒肉。
钱掌柜吃了几口，当下二话不说，对胖哥道：“炒一道，辣味重点，送去天字号包厢。”
天字号包厢，一般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李勇对悦来楼还算熟悉，看来钱掌柜是为了招待贵客。
他很有眼色上前，“钱掌柜，我拿了二十斤来，要全留下吗？”
钱掌柜没空管这些琐事，对胖哥道：“你看着办吧。”
天字号今天的客人是孙县令，也不知道孙大人遇到了什么事，端上去的那些菜不合胃口，还说悦来楼厨艺不行，以后都不来了之类的话。
要是孙大人不来悦来楼，那些员外富商们，恐怕也不会来光顾，那悦来楼在墉县算是做到头了。
他好说歹说，才把孙大人留下，用最快度的速度把豆豉炒肉亲自端了上去。
孙大人已经站起身，不耐烦挥手，刚要把钱掌柜赶走，一股香味钻入鼻孔。
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到了钱掌柜手里，“这是什么菜？”
钱掌柜一喜，急忙迎上去，殷切的招待孙大人。
天字号包厢的事后厨一无所知，胖哥还在忙碌，酒楼里出了新样式的菜，会主动端给客人尝鲜，一般三天之后，通过客人的评价，再决定新菜式入不入菜单。
很快，悦来楼客人们的桌子上都有了豆豉，等钱掌柜出来，就看见了客人们吃的津津有味。
他过去和客人们交谈了几句，这才回后厨。
钱掌柜来到胖哥身边，看到了还没走的李勇。
“这豆豉你还有多少？”
李勇大喜，急忙上前，恭敬道：“要多少有多少。”
钱掌柜看着他，眼睛一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李勇是个很圆滑的人，能身无分文的时候混到酒喝，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面对钱掌柜的注视，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
李勇从悦来楼出来，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高兴地蹦起来。
“发了发了。”
他和钱掌柜达成了合作，以十四文的价格，每天给悦来楼送五十斤豆豉，当然，这只是初步合作，要是悦来楼不需要这么多量，他就不需要送这么多。
要是悦来楼的量大，也全都从他这里买。
李勇不甘心就卖悦来楼一家，墉县还有几家大酒楼，豆豉今天已经在悦来楼露面，等到明天，他就可以去其他几家酒楼谈生意。
李勇不敢在城里耽搁太久，第一时间回了村，拿到卖来的钱，说服父母，还有三哥哥哥，凑到了一些钱。
李勇再次登沈家门，拿出钱，要了五百斤豆豉。
沈老头记住沈青云说的话，保证了低价，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一副自己亏了的模样，卖给李勇七文钱一斤。
生意谈成之后，沈老头拿来字据，双方按手印，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沈青云在旁边看着，没有插一句话。
陈氏热情送走李勇，关上院门，走路都要飘起来了。
“三两五百文，三两五百文啊。”陈氏激动道，“一天就买了这么多钱，咱们狗蛋读书有钱了。”
沈青云等到老两口乐完之后，提醒道：“爹，娘，五百斤卖出去，咱们家豆豉只剩下一点点了，需要做豆豉了，不然等勇哥下次来买，咱们家就拿不出东西了。”

第20章 云氏娘家
沈家，再次忙碌起来。
一大早，沈老头和陈氏就去了镇上买黄豆，还专门雇了刘把式的牛车。
云氏则是在家里洗洗刷刷，做豆豉需要用的榛子簸箕之类的全都洗干净，还把家里大扫除了一遍。
沈青云屋里是最安静的，吃过早饭之后，就在桌子前写写读读。
有几次四妹想过来找他玩，都被云氏阻止了。
“你们小叔要读书，没事不许去打搅他，要是让我知道谁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沈青云学习累了，就出院子走一走，到了村长家，和杨学明一起探讨一下。
偶尔能看见李俊，只见他上窜下跳，哪里还有在学堂里的半点规矩。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年，对沈家来说是沉重的。
陈氏大半天都待在屋里，偶尔还能听到她的哭声。
云氏眼睛红肿，神情憔悴，还得强撑着身体里里外外忙碌。
年夜饭做的很丰盛，满桌子的肉菜。
沈青云，几个丫头，全都吃撑了。
正月初一，需要走亲访友。
沈青云并没有什么朋友需要拜访，陈氏要去娘家拜年，沈老头肯定要陪着。
沈大在的时候，每年会陪云氏回娘家，如今沈大去世了，云氏只能一个人回去。
云氏满肚子忧愁，没有男人撑腰，娘家那边又不看重她，也不知道这次拜年，会不会被为难。
就在这时，小叔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大嫂，我和四妹陪你回桐木村。”
云氏一愣，心里隐隐地升起了希望，要是小叔子陪她一起去，就可以告诉娘家那边一件事：她并没有被婆家怠慢。
四妹见她不说话，插嘴道：“娘，就让我和小叔陪你去，要是他们欺负你，我和小叔肯定会帮你。”
这时，陈氏从屋里走出来，开口道：“老大媳妇，这些东西拿着，回娘家不能空手，否则要被人轻视。”
云氏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
陈氏不耐烦道：“狗蛋和四妹还是孩子，你要好好看着他们俩，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早去早回。”
云氏明白了的婆婆的好意，重重点头：“娘，你放心，我会看好小叔和四妹。”
家里就大妹和几个妹妹，陈氏让她们把院门关着，不要出去玩，等他们回来了才能开门。
陈氏不放心，又跟邻居打了招呼，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
一屋子女娃娃，就怕他们离开了，有人心怀不轨，做出点什么坏事。
都安排好，陈氏和云氏分两路，往娘家去了。
沈青云他们前脚刚走，沈家几个女婿就上门了，包括赵老三也在内。
赵老三还是被两个连襟抬着过来的。
赵老三抱怨道：“爹娘他们到底怎么想的，明知道我们要来，怎么还走了，这是不乐意咱们来啊。”
被他一挑唆，其他几个女婿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都是附近村的，早就听到沈家的事了，他们这次上门也不仅仅是拜年，更想打听一下生意。
要是自家也能做点小生意，就能添点进项。
哪知，院门紧闭，无论他们怎么喊，静悄悄的，好像无人在家。
大妹捂着五妹的嘴，朝着几个妹妹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一直等到外面声音停止，大妹她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小路上，四妹和沈青云你追我赶，跑在前面，云氏在后面跟着。
四妹笑着说：“小叔，你好像胖了，比之前壮了。”
哪只他胖，沈家人都胖了，最近伙食好了，隔三差五能吃一顿肉，腊月低这段时间，更是肉没断。
冬日里不用干活，吃了睡睡了吃，几天就能长胖。
云氏看着两人打闹，脸上露出笑意，男人死了，起码日子还有盼头，只要沈家不嫌弃她，这辈子，她都会好好的照顾公婆。
云家人口多，外嫁的闺女好几个，家里还有哥嫂们。父亲是一家之主，母亲管着一大家子，没有分家，一大家子挤在一个院子里。
云家院子里，正在讨论云氏。
“五娘应该不会来了，要我说，这些姊妹中，就是她命最苦，儿子生不出来，如今还死了男人，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小王氏是云家老三的媳妇，也是婆婆王氏娘家那边的侄女，这么多儿媳妇，也只有她敢光明正大提这事。
王氏脸色不太好看。
小王氏继续道：“我是心疼五娘，想让她有个好归宿，那沈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婆子厉害，沈大没了，以后也不知道那婆子会怎么对五娘。”
沈青云三人，正好在院子外听到了。
沈青云看向云氏，见她脸色苍白，显然这些话被她听进心里去了。
婆婆是厉害。
陈氏对她和几个闺女动不动就打骂，也是最近家里顺了，加上有小叔子在一旁说情，情况才好了很多。
云氏怕娘家人说的太多糟小叔子记恨，出声喊人，打断了里面的议论声。
小王氏快步迎了出来，亲热挽住她的胳膊。
“五娘，你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我想你想的都睡不着觉。”
云家一大家子都在院子里，沈青云进院子后，作揖行礼。
云老头拉着沈青云，和他寒暄，一老一小，画面很滑稽。
沈青云人小，说话像个小大人，倒是让云老头对他高看了几分。
四妹和其他表兄弟姐妹们玩去了。
小王氏把云氏拉进屋，一起说悄悄话，见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小声问道：“五娘，你还年轻，难道要一辈子守寡？”
云氏眼皮一跳，“三嫂，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里又没外人，我是为你着想，你要是有个儿子，我啥都不说了，可你生的都是丫头，以后沈家哪里有你容身之地。”
“三嫂，我已经嫁到沈家了，死都是沈家鬼，这话你以后别再说了。”
“你怎么不开窍，我是怕你吃亏，寡妇再嫁多的是，你何必死心眼。”
云氏没说话，要是几个月前，可能会动心思。
可现在，她不想再嫁了，守着沈家挺好的，日子一天天变好，把几个闺女寻个好人家，这辈子就圆满了。
要是小叔子不嫌弃，她以后拿他当儿子养，等老了，依靠他，总比再嫁人好。
谁知道再嫁的人家好不好相处，会不会欺负她？

第21章 田二根显摆
人多，聚在一起，免不了攀比。
云六娘把四妹喊到身边，故意大声问：“四妹，你们家过年吃了啥菜，是不是大骨炖萝卜，水煮豆腐，还有水煮白菘？”
这话一出，几个半大的孩子全都笑了。
云六娘这么问是故意的，因为有一年沈大带着云氏回娘家，带的礼就是猪大骨，萝卜，豆腐，白菜。
那一年沈家光景不好，把唯一的大骨送给了娘家，没想到却成了被笑话的由头。
四妹不知道其中原因，看到这么多人笑，气红了脸。
她双手叉腰，气呼呼道：“才不是咧，是猪脚炖萝卜，老鸡炖蘑菇，鸭子炖黄豆，还有豆腐烧肉，白菘是用肉汤煮的。”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了。
云家二嫂惊讶：“全是硬菜，都是肉啊。”
云六娘指着四妹的脑袋，教训道：“小小年纪就会说谎了，还吹牛，你说的这些菜，整个村里，也找不出几家。”
“我没说谎，你不信就算了，哼。”四妹挣开云六娘，跑到沈青云身边，怕被再指着脑袋。
云六娘显然不想这么算了，给男人田二根使了个眼色。
田二根是这些女婿中家境最殷实的，每次来岳家，都要提着丰厚的礼，把其他女婿衬托的很寒酸。
田二根每次来岳家都是他们巴结的对象，不乐意被一个小屁孩抢了风头，索性来到云老头身边。
“爹，沈家小兄弟拿了这一包，看着还挺大的，就是不知道是白菘还是萝卜，这两样东西占地方。”田二根笑着对沈青云道：“萝卜和白菘就别带过来了，家里不缺，你看，那边还有一堆呢。”
沈青云看过去，在厨房那边，确实有一堆萝卜和白菘。
沈青云又不是真的小孩，哪里感受不到田二根的敌意。
“小弟拿的东西看着确实有点大，田二哥的看着挺小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田二根正愁没机会在其他人面前显摆炫耀，没想到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田二根一副你想看我就让你看的模样，“沈家小弟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让你看看，别人还以为我看不起你。”
云家女婿们提的礼都还放在堂屋里，云六娘很有眼力见的把布袋子拿过来了。
她下巴抬起，鼻孔哼出气，“一些红糖，还有栗子糕，对了，卖栗子糕的小摊贩好像很多都是小河村的，最后这一包……这可大有来头，不知道你们听说过豆豉没？”
“豆豉？好像城里很多酒楼都有这道菜，还挺贵的，味道跟脚臭味差不多。”
田二根嗤笑一声，“这是香味，听说孙大人都喜欢吃，那些大户人家现在都爱吃这个豆豉，就这点，你们猜多少钱？”
“这看着好像只有一斤左右，最多不超过十文钱吧？”云家二哥道。
“二哥，你这就不知道了，过年啥东西都涨价，就这点，花了十八文。”
“这么贵，都可以买肉了。”云家二哥觉得有钱买这个，还不如买肉。
沈青云知道李勇肯定赚了，没想到他居然赚了这么多，把进件七文钱的豆豉，居然能卖到十八文。
难怪最近家里每出一批豆豉，全都被李勇买去了，除了李勇，还没别的人来进货。
不得不说，无论什么时候，中间商永远是最赚钱的。
田二根拿的一小包礼，栗子糕和豆豉，红糖，粗略算下来，起码得五十文了。
难怪他拿斜眼瞧人。
云六娘觉得很有面子，身板都直了，“孩子他爹说要好好孝敬爹娘，把家里值钱的都拿过来了。”
王氏听到闺女这么说，欣慰点头，“好孩子，以后你在田家要好好孝顺公婆，和睦妯娌，做好媳妇的本分。”
云六娘应了一声，看到小王氏和云氏出来了，大声道：“五姐，你家那么一大包，到底啥礼，打开让我们大家瞧瞧呗？”
云氏看到了田二根拿的那些东西，为难道：“算了，没啥好看的。”
沈青云赞同点头，“对，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这两口子出风头了，哪里会轻易放过云氏，云六娘已经拿布袋子去了。
“五姐，你也真是的，拿了礼还不让看，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算是萝卜白菘我也不会笑话你。”
云六娘已经打开了布袋，发现院子里其他人都看向了布袋，这才心满意足。
这下，五姐拿的礼全家人都看到了，有了对比，爹娘和兄弟嫂子们就知道她拿的礼多贵重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二嫂张氏惊呼出声，“哟，跟六妹他们礼一样啊。”
小王氏接话道：“哪里一样，是白糖啊，还有干肉条。”
沈家布袋子里不仅有豆豉和栗子糕，还有白糖和干肉条，量也比云六娘他们的多。
要说云六娘的礼有五十文，那么沈家的礼，起码二百文。
这一下，所有人都围着云氏，跟她寒暄说话。
原以为沈大死了，沈家的日子难过，谁料拿来的拜年礼比田二根家的都要好。
云氏回娘家，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关注，就连王氏也拉着她的手，问她在婆家那边的日子。
四妹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高声对表兄弟姐妹们道：“我真的没说谎，我家过年就是吃的那些菜，不信你们可以问我小叔，我小叔是读书人，他不会说假话。”
这话一出，云家众人的视线又落在了沈青云身上。
沈青云读书了，他们还真的不知道。
这时大家又想起来沈青云进院子时行的礼，那作揖的模样，可不就是读书人。
沈大死了，沈家只有沈老头一个壮劳力了，而且沈老头年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干不动了。
这种情况下，沈家不应该越过越穷，怎么还越来越好了？
大家各怀心思。
临走之时，小王氏拉着云氏，意味深长道：“五娘，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咱们亲上加亲，多好啊。”
回家路上，四妹好奇问云氏。
“娘，三舅娘说亲上加亲，啥意思？”
云氏下意识看了眼沈青云，心虚道：“你三舅娘是我表姐，现在又是我三嫂，所以说亲上加亲。”
“哦。”
沈青云想得更多，据他所知，小王氏有个哥哥，是个鳏夫，而云氏又是寡妇，这亲上加亲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了。

第22章 准备下场
沈家卖栗子糕，卖豆豉，时间一晃，四年过去了。
沈青云在张秀才的学堂读了四年书。
张秀才前三年一直说他读书天分欠缺，要多加努力，这一年来，才渐渐地夸他。
这四年里，杨学明下场了，参加了县试，成为了童生，可始终无法再进一步，考中秀才。
听村长说，让他再读几年，要是还无法考中，就得去城里谋个差事做了。
沈青云看着张秀才说的话，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严肃模样。
张秀才同样再看沈青云，这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要是不压着他，生怕他骄傲，从而变得不思上进。
好在这孩子懂事，一点就通，从来不曾让他操心，每次他布置的课业，都完成的很优秀。
张秀才抚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该教的都已经教给他，最近感觉到了吃力，怕是再过些日子，无法再教导他了。
难得遇到这么好的学生，说实话，他并不舍得放手。
“今年恰逢县试，就在二月，你想下场一试吗？”
沈青云早就做好了准备，其实早在两年前，他就有这个想法了，只不过那时候张秀才说他学的还不够。
原以为还要再等两年，没想到张秀才这时候提起这事。
沈青云心跳快了起来，“夫子，学生想试一试。”
要是早两年，张秀才怕他太年轻，要是考上了，太过早慧反而不利于今后发展。
好在他的性子沉稳，不再像以前那样调皮。
“好，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好好备考，另外这次和你一起参加的还有杨学明和张廷良，你们可以多交流，要是有不解的随时问我。”
***
“爹，你等多久了？”
沈青云跑向沈老头，见他穿的衣裳单薄，寒风凛凛，就这么站着，寒风全都吹在他身上了。
“没多久，刚来一会儿，对了狗蛋，刚才我遇到张秀才了，说是下课了让我去见一下他，是啥事啊？”
“爹，应该是下场考县试的事。”
“啊？县试？”
***
沈老头带着忐忑来坐到了张秀才面前。
张秀才跟他寒暄了两句，给他一张纸，纸上写满了字。
沈老头并不识字，但看得出来字迹工整，纸张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墨汁。
“这张纸上的字是青云写的。”张秀才开口。
沈老头眼睛一亮，没想到儿子写的这么好看，“多谢夫子用心教导，青云比以前懂事多了，也在您这里学到了很多做人做事的大道理。”
沈老头不怎么会说话，还是绞尽脑汁说了几句恭维话，说完这话，脸都红了。
“青云是个聪明孩子，记性好，学得快，还知道努力，这四年来，他的努力认真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决定让他下场一试。”
尽管沈青云跟他提了一嘴，听到张秀才这么说，沈老头还是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我是个粗人，我家几代连个读书人都没有，青云还是头一个，至于他能不能考中其实我不强求，在我心里，他只要能做个账房先生我就知足了，要是我家青云能考中，张夫子，我就是当牛做马也得报答你。”
张秀才听了，心里很舒坦，不枉他这么用心教导沈青云。
“青云下场考试，要是能通过县试，到时候可以去好点的书院或者县学，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目前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他的了，就算不下场，他也该另寻夫子了。”
沈老头挠了挠头，憨憨一笑：“我对这些都不懂，夫子你说是去县学好还是书院好？”
“目前来说，县学和书院各有长处，如果能考中秀才，县学有廪米和廪饩银，当然，要是没有考中秀才，只能进书院了，还得自己出束修。”张秀才停顿了一下，才道：“书院束修每年要六两，另外伙食和住宿之类的还要另算。”
沈老头心头一紧，要是这样，读书的开销更大了，这几年，要不是有豆豉支撑着，早就供不起狗蛋了。
至于张秀才说的进县学，沈老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那得是秀才才有资格，狗蛋才读四年，哪里考的中秀才。
就是整个墉县，秀才的数量，也没多少。
至于小河村，更不用了，自打他记事起，就没听见有过秀才，还是小岭村这边的人更有出息，有三个秀才了。
沈老头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沈青云考中秀才，到时候就可以为沈大讨回公道。
要知道，秀才见了县令大人都不用跪，还不用服徭役，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看张秀才，不用下地干活，光是每年收束修，日子就比别家过的好。
张秀才又交代了沈老头一些事，这才放人。
沈青云等在外面，看到沈老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喊他。
沈老头回神，抓住沈青云的肩膀，激动道：“好小子，有出息。”
沈青云有些不好意思，“还没下场，结果怎么样还不清楚。”
回家的路上，沈老头特别有劲，回到村，每见到人，都要主动打招呼。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高兴。
沈青云也不由地跟着开心。
“孩子他娘，把咱们家的大鸡公杀一只。”沈老头刚进院子，就朝着陈氏高兴道。
陈氏骂道：“好好的杀鸡干啥，过年的时候不是刚吃一只大鸡公。”
“你这婆娘，让你杀就杀，我自有我的道理。”
陈氏来了兴趣，“到底啥事？”
“张夫子跟我说了，咱们狗蛋今年要下场，杀一只大鸡公，告诉一下祖宗，让他们保佑狗蛋。”
“啥？”陈氏顾不上手中摘的菜，跑到沈老头面前，“下场？咱们狗蛋才读四年，村长家的和李大福家的，可比狗蛋多读几年，咋没听到他们说要下场？”
沈老头腰杆更直了，“还能为啥，当然是咱们狗蛋聪明。”
杀大鸡公，洗腊肉，准备祭祀需要的果蔬和肉块，沈家忙中带着兴奋。
沈青云跪在牌位前，重重磕头请求祖先们保佑，简单的祭祖就成了。
几个丫头在外面玩，经过她们的嘴，很快小河村都知道沈青云要下场的事。
与此同时，村长家也同样在祭祀祖宗。
村里很快都知道了杨学明和沈青云都要下场考试的事。

第23章 不被村里人看好
李大福家的李俊被揍了一顿，村里就他们三人读书，下场考试唯独缺了他，不被打才奇怪。
李俊被打的嗷嗷叫。
他哭着辩驳，“我又不是读书那块料，都说了不读你非要我读。”
李大福看着儿子哭的满脸鼻涕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就这么一个儿子，送他读书，是想他出息，将来不至于土里刨食。
看来他们老李家是真的没读书那块料。
李大福蹲在地上，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今年就不送你去了，去城里，当个学徒，学几年，就能当账房先生了，到时候给你娶个媳妇，我跟你娘就可以抱孙子了。”
李俊已经十三岁了，这个年纪可以定亲了，然后过几年就能把媳妇娶回家了。
他脸红了，一想到有媳妇，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爹，我想娶个好看的，最好是城里的姑娘，斯斯文文的，比咱们村的好。”
“你要是能当上账房先生，给你娶个秀才家的闺女。”
***
村里，老槐树下。
一群妇女唠嗑，说的都是杨学明和沈青云下场的事。
陈氏提了一桶衣服，不准备跟她们唠嗑，不料听到了狗蛋的名字，便加入了其中。
她得听着，不然狗蛋被她们乱编排咋办？
“你家狗蛋了不起，没想到他这么会读书，以后你们两口子有福气了。”
“狗蛋这孩子我就知道他有出息，机灵劲儿就比别的孩子强。”
“狗蛋娘，要是你家狗蛋出息了，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们。”
陈氏哪里被这样恭维过，她只有两个儿子，受了欺负，往往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也不敢跟人发生争执，因为沈家男丁少，打起来根本打不过人家。
陈氏没想到老来得子，还是这么争气的儿子。
陈氏心里得意，嘴上谦虚，“还没下场，能不能考中还要另说，不过我家狗蛋年纪小，再等几年也不着急。”
其他人自然挑好话说，一片恭维声中，传来一声嗤笑。
陈氏看过去，是洪氏，也就是村长媳妇。
她们娘家是一个村的，没出嫁前关系挺不错的，经常在一起玩，嫁人之后，处处攀比，慢慢疏远，关系差了。
洪氏嫁给村长，一连生几个儿子，在婆家过的好，不免得意起来，加上陈氏处处不如她，久而久之，看不起陈氏，有时候还喜欢针对她。
陈氏心境发生了变化，不像以前那么怕事了。
“洪氏，你笑啥？”
“我没笑，就觉得你太天真了，你真以为那么好考，别说年轻，就是才五岁，下场考到七老八十的也大有人在，好多人考一辈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陈氏被人泼冷水，不甘示弱道：“我家狗蛋好歹四年就能下场，有些人七八年才能下场。”
“陈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说实话而已。”陈氏冷笑一声，“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你可是村长媳妇，我可得罪不起，不然受了你欺负我也没地儿说理。”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其他人急忙拖劝，跟陈氏关系好的，强行把她拉走。
洪氏回到家，一肚子气，看到儿媳妇在院子里闲着，破口大骂。
儿媳妇一声不敢吭，乖巧的任由她骂。
村长听到动静，把洪氏叫到屋里，这才小声道：“你发什么火，骂骂咧咧像什么样子，你看看陈氏，以前多苛待云氏，可这几年，你有看到她打骂云氏吗！学明是读书人，你不能再这样了，说出去多难听。”
洪氏咬牙切齿道：“咱们学明这次一定能考好，起码比沈家的狗蛋考的好，我看陈氏以后还怎么得意。”
村长蹙起眉，“我不是让你们多走动亲近点，你怎么还气上了？”
洪氏心虚：“你、你是不知道，我也想和她亲近点，可她那副得意劲儿，我看到就够了。”
村长和陈氏交集不多，可他觉得陈氏不是那样的人。
洪氏继续添油加醋，“不然你以为我为啥不跟她走动，她人不行，以前我们那群姑娘都不爱跟她玩，我觉得咱们也没必要捧着沈家，他们家有读书人咱们家也有，我看学明比狗蛋聪明多了，咱们学明考的中，狗蛋肯定考不中。”
村长没说话，孙子要是考的好，杨家都跟着沾光，儿子们也能顺利接替他的位置。
要是沈家小子起来了，下一任村长肯定不会出在杨家。
叩叩叩
外面传来敲门声
邻居上门，给送鸡蛋来了。
“听说学明要下场了，那得多补补，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捡了些鸡蛋，不要嫌弃啊。”
上村长家门送鸡蛋的人络绎不绝。
沈家这边就没这么热闹了，上门送鸡蛋的只有几家，都是平时跟沈家关系近的。
陈氏全都收下了，把这份情记在心里，狗蛋需要补身子，有了这些鸡蛋，每天可以多吃一颗了。
***
“娘，在家呢，我还怕来往了你们都睡了。”
天麻麻黑的时候，沈五姐上门来了。
陈氏一看到她，不悦道：“你回来干嘛？”
沈五姐笑着道：“家里买了肉，想着给你们送点，小弟读书辛苦，给她补身子。”
陈氏讥讽道：“狗蛋小时候没奶吃，你那时候有奶，让你喂他，你都不肯，这会儿怎么想到给他补身子了？”
陈氏一共生了四个闺女，其他几个闺女婆家强势，她们被恶婆婆欺负，活的艰苦。
可这个小闺女，婆家人哄着她，她就掏心掏肺，想把什么好东西都搬去婆家，蠢到了极点。
嫁出去心里就没爹娘了。
她那时候没奶，求着她给狗蛋喂奶，小闺女怎么都不肯答应。
这事，她记一辈子，这道坎过不去了。
这段时间，小闺女频繁上门，每次都不空手，不就是知道二闺女做了豆豉生意，也想要掺合进来。
赵家分家了，赵老三瘫了，沈二姐当家做主，说话管事了，陈氏和沈老头有意帮扶一把，就把豆豉生意分给了她一些。
头一年，豆豉生意很好做，家里挣了一些钱，后来，进货的人多了，豆豉价格下来了，如今也只能挣个辛苦钱。
陈氏愿意把豆豉生意给外人，都不会给小闺女。
沈五姐脸皮厚，当作没听到陈氏的嘲讽，自古自进来，把肉放在了厨房。
“娘，我最近空闲，我看你跟大嫂挺累的，不如我在娘家多住一段时间，帮你们一起干活？”

第24章 松花蛋有豆豉好吃吗
陈氏不耐烦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已经是朱家人了，春耕秋收喊你都不过来，现在闲的时候你倒是来帮忙了，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明天一早，你就回去。”
沈五姐回娘家很多趟了，每次都没走空，要是没把豆豉生意弄到手，咱们跟婆家交代。
沈五姐一咬牙，挽住陈氏的胳膊，“娘，你不能那么偏心，二姐你都给她豆豉生意，凭啥不给我，二姐夫当初那么对爹，你们都可以不追究，我家朱老七对爹可是恭恭敬敬。”
陈氏对五闺女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要豆豉生意，是你的意思还是朱家意思？”
“谁的意思都一样，我是朱家媳妇，娘，你就教教我豆豉到底咋做嘛？”
陈氏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打下去。
“滚，你给我滚！”
沈五姐不可置信捂着脸，“娘，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刚生下来就该把你捂死。”
沈五姐气愤不已，看来是要不到豆豉了，亏得她拿这么多好东西讨好。
“好，不教就不教，你以后别指望我帮娘家，你们啥样都跟我没关系。”沈五姐转身就走。
还没走到院门口，突然又回来，把放到厨房的那块肉带走了。
陈氏气的差点晕过去。
“造孽啊，造孽啊，我咋生了这么个混账！”
村头不远处，一个男人守在那里。
正是没有进村的朱老七，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媳妇捂着脸向他跑来。
“咋了这是？”
“不说了，天黑了，咱们快回去。”沈五姐实在没脸说自己被亲娘打了。
“豆豉的事咋样了，你娘家愿意教你了吗？”
沈五姐不知道怎么跟男人交代，心里把陈氏埋怨上了，都是闺女，凭啥二姐可以做豆豉，她这么求着，都不肯教她。
“豆豉的事不用想了，他们不愿意。”
“怎么就不愿意，都能给赵家，赵老三之前还跟爹对着干，我可不像他那么混账，爹娘我都敬着，没道理不教你啊，是不是你没说清楚？”
“我都说清楚了，你看，肉都不要，他们看不上，算了，豆豉我们不要了，将来等他们遇到困难，我也不管。”
朱老七还想去沈家问清楚，却被沈五姐拉走了。
回到朱家，老两口都还等着。
看到沈五姐，立即问道：“咋样，成了没？”
沈五姐摇了摇头，“没成。”
朱家老两口很失望，想来也没那么容易，娘家的生意哪里肯教给女婿，还是沈家二姑娘命好，娘家愿意帮扶。
沈五姐的婆婆酸溜溜道：“还是你二姐命好，娘家人 惦记着，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区别咋那么大。”
沈五姐暗自捏紧了拳头，彻底怨恨上陈氏。
这一夜，陈氏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沈老头小声道：“还在想五妹的事？”
“我能不想嘛，她也不长脑子好好想想，我为啥教二妹豆豉法子，那是因为二妹分家了，赵老三成了废人，她能当家做主，豆豉在她手里，不会被赵家人抢了去，她日子也能好过点，可小闺女哪一样。”
“朱家人八百个心眼，她掏心掏肺对他们，别到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要是豆豉教给她，我们再也别想卖钱了，这就是我为啥不教她的原因。”
小闺女那白眼狼的性子，不止会抢娘家生意，还会反过来踩一脚。
自己生的，什么德行陈氏很清楚。
“很晚了，别想太多，明天还要做豆豉，咱们辛苦点，多挣点钱，供狗蛋。”
陈氏想到幺儿子，这才好受了些。
是啊，她还有儿子。
闺女靠不住，儿子才是她的命根子。
***
沈青云从陈氏口中得知村长上门了。
陈氏得意道：“洪氏再狂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要她男人擦屁股，不过是嫁的好，看不起谁呢，你爹也不差，我这么多年，过得并不比她差。”
四妹小声在他耳边道：“村长提了一篮子鸡蛋，说替杨奶奶道歉，让奶别跟杨奶奶计较。”
村长对自家的善意沈青云早就感受到了，至于这份善意有多少诚意并不重要。
他很清楚，要是在科举的道路上无法走下去，所有的善意都会变，村长现在能对他们笑嘻嘻，以后就会冷眼相待。
对于这种人，沈青云并不讨厌，当你没有价值的时候，谁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陈氏对他道：“狗蛋，我给你煮蛋，你今天多吃两个，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好好的考试，我听说考试可受罪了，很多人进去前好好的，出来时是被抬着的。”
沈青云一想到鸡蛋，就要吐了，已经连续吃了三个多月了。
“娘，家里鸡蛋很多吗？”
“多，你放心吃，咱们家多养了几只母鸡，专门下蛋，最近邻居们又送了一些，不用省。”
“娘，我觉得身体很好，要不鸡蛋你们吃，还有几个侄女，咱们家人多，一人一个，很快就能吃完。”
陈氏很不赞同，“丫头片子们吃啥吃，吃了也是浪费，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不能便宜了她们。”
沈青云扶额，说了很多次了，陈氏始终改不过来，除了不打骂她们，其他的还是照旧。
沈青云安慰地摸了摸四妹的头。
“娘，我是真的吃不下去了，要不做成皮蛋，买了钱，买肉吃？”
“皮蛋，啥东西？”
沈青云一愣，一直以为这个时代有皮蛋，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没见过皮蛋。
“对了，应该叫松花蛋，没有吗？”
“鸡蛋鸭蛋鸟蛋听过，就是没听过还有啥松花蛋，那是啥蛋，好吃吗？”
四妹也来了兴趣，“小叔，松花蛋有豆豉好吃吗？”
“好吃，煮粥，凉拌，豆豉也可以和皮蛋一起做道菜，很多种吃法。”
四妹催促道：“那小叔还等啥，快做松花蛋啊，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氏敲四妹的脑袋，“你小叔要准备下场，哪有空做这些，你也不许打搅她，走，给我挖蚯蚓喂鸡去。”
陈氏转头又对沈青云道：“你把心思都放在书本上，其他琐事都不用你管。”
沈青云知道轻重缓急，在没有考完之前，不会分心。
***
云氏很焦虑。
大妹婚姻不顺，原先定了亲，谁知道男方反悔，退了亲，大妹被耽误了。
已经十八了，还没嫁出去，是老姑娘了，走到哪都会被人笑话。
就连二妹，也十六了，姐姐还没出嫁，妹妹只能往后推。

第25章 大妹婚事
云氏进屋，看到大妹正在纳鞋底。
云氏坐到她面前，仔细打量她，养了这几年，皮肤白了，脸上的肉也多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瘦黄干瘪。
“娘，你看啥呢？”
“大妹，要是给你挑个鳏夫，你愿意吗？”
‘嘶’，针不小心扎到了手指，大妹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云氏赶忙按住她的手，责备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大妹哪里顾得上疼，哽咽出声道：“娘，你要把我嫁给鳏夫吗？”
云氏心一疼，“都怪周家，好好的定亲了又退，耽误了，你年纪大了，要是不嫁鳏夫，找个夫婿哪里那么容易。”
大妹已经十八了，是老姑娘了。
“娘，我不想嫁人，我就在家里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就算我答应，你奶也不会答应。”
陈氏确实不会答应，忙完手里的活，擦了擦手，对云氏道：“过两天我把刘媒婆请家里来，大妹的婚事得提上日程了。”
云氏想让陈氏给大妹找个好人家，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这天
沈青云写了一个多时辰的字，正放笔打算休息一下，就看到一个衣着鲜艳的中年妇女进了院子。
陈氏热情的迎了过去，两人热络的交谈着。
沈青云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媒婆，自家老娘要给大妹说亲了。
陈氏拉着刘媒婆的手，“我要求也不高，男方踏实肯干，性子好，婆母慈惠就行了，年纪大点都不要紧。”
刘媒婆眼珠子转了转，“那鳏夫要不要？你也知道，你家姑娘年纪太大了，要找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太难了，要是鳏夫的话挑选的余地就多了，再说，嫁过去就能当娘，还不用生儿子，多划算。”
陈氏蹙眉，“别人的孩子哪有自己的孩子好，鳏夫可是可以，不过他们家不能太强势。”
“晓得晓得，你放心，我刘媒婆出马，就还没有说不定的亲事。”
沈青云这才反应过来，在他看来，大妹才十八，年纪很小，完全可以等几年再成婚，可在这个年代，大妹已经是老姑娘了。
他悄悄来到大房门口，敲了敲门，很快，房门打开，对上狡黠的四妹。
四妹冲着他挤眉弄眼，不停地示意他看刘媒婆。
沈青云没理她，挤进去，进了屋，才看到大妹正在窗户那里偷看。
大妹看了眼沈青云，辈分上他是小叔，其实在她眼里，完全拿他当弟弟，因此并没有在他面前有所避讳。
“大妹，你想嫁人了？”
大妹叹了口气，“嫁不嫁人哪里由得我说了算，我现在只求老天爷对我好点，能给我赐个良人。”
二妹捂着嘴笑。
大妹气恼，捶打了她一下，“笑啥笑，等我嫁了，很快就轮到你了。”
二妹笑不出来了。
院子里，也不知道陈氏给刘媒婆许诺啥好处了，刘媒婆一步三回头，笑嘻嘻离开了。
沈青云来到陈氏身边，问道：“娘，你要把大妹嫁给鳏夫？”
“嫁给谁还要刘媒婆物色，要是挑不到合适的 ，鳏夫也行，大妹要是不嫁出去，后面的几个妹妹咋办。”
沈青云还想说啥，被陈氏打断了，“你好好读书就行，家里这些事不用管，我心里有数。”
沈青云只能作罢，如果大妹不喜欢男方，他说什么都要阻止陈氏乱点鸳鸯谱。
刘媒婆上了沈家的门，这无异于告诉村里人，沈家要嫁闺女了。
村里的妇女们凑一起，话题全是沈大妹。
就连男人堆里，也开始议论沈大妹。
“周大，你后悔没，你家的母老虎可没沈家大姑娘温柔贤惠，我听说你昨晚又被婆娘关在门外了。”
被人调侃的周大，就是和沈大妹定亲之后又退婚的男人。
周大心里苦，中意沈大妹，可他娘不同意，他能有啥办法。
家里的母老虎凶的不得了，娘家兄弟多，他还不敢欺负她。
周大嘴上却不肯落下风，“她再好还不是老姑娘，你要喜欢不如娶了去。”
刚才还在调侃周大的人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都定好亲了，你可别乱说，要是婚事黄了，我找你算账。”
几人正笑得欢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勇哥”。
李勇已经站在这里一会儿了，他们说的话全部听见了。
他目光不善看着周大，“你已经娶妻，就不要提人家了，要不是你缺德耽误人家，别人也不会笑话她，归根到底，你才是罪魁祸首。”
周大觉得没面子，反驳道：“勇哥，咱们两家可比沈家亲，你别胳膊肘往外拐，帮沈家人啊。”
李勇踹了他一脚，警告道：“少他娘的废话，别让我再听到你议论人家，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是从城里回来的，四年光景，从一开始的倒卖豆豉，到现在城里开铺子，买驴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离开以后，周大啐了口，“傲什么傲，以为挣了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其他人互相看了眼，比起周大，他们更愿意交好李勇。
和李勇打好关系，时不时能挣点钱。
几人默默远离了周大，周大浑然不觉，还在那里夸夸其谈。
李家
李勇进了院子，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婆子出屋，看见他，“你傻站在那儿干啥呢，也不进屋。”
李勇回神。
他来到李婆子面前，似乎下定了决心。
“娘，你找人提亲，我要娶妻。”
李婆子大喜，儿子已经二十九了，眼看就要三十了，一心扑在生意上，对娶妻不上心。
可把她愁死了。
“好好好，我这就请媒人去。”李婆子风风火火要找老伴说这件喜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跑回来。
“儿子，你要娶的是哪家姑娘？”
李勇那张晒得黝黑的脸难得的红了，“就、就咱们村的。”
“咱们村的？谁啊？”
“沈家大姑娘。”
“啊？”
李婆子眼睛瞪大，“你、你开什么玩笑呢！你比人家大那么多，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也没大多少，就十一岁而已。”
“你你你……”

第26章 提前
李婆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如今，跟沈家做着生意，要是这样贸然去提亲，万一沈家不愿意，把豆豉生意搞丢了怎么办？
最后，李婆子拗不过李勇，找到刘媒婆，让她带着聘礼去沈家提亲。
很快，这个消息在小河村传开了。
最先坐不住的是周家，尤其是周大。
刚被李勇奚落了一顿，转头人家就向沈大妹提亲。
要是以前就算了，反正李勇好吃懒做，很多人都看不起他，也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今日不同往日，李勇生意做得好，家里富裕了，买了驴车，开了铺子，听说还要建青砖大瓦房。
一对比，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嘲笑他。
周大带着郁闷的心情，打算找朋友诉说，谁知道经过隔壁院子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在议论他。
“看来沈大妹还是有福气，周家婆子姚氏可比李婆子难相处多了，嫁到李家可比周家好太多了。”
“原以为沈大妹要成老姑娘，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和李家小子有姻缘，真要成了，她比好多姑娘都嫁的好。”
“要沈家小子考中了，李家也要跟着走运，说来说去还是周家没福气。”
周大气的要死，朝着院子里大吼一声，那些议论声才消失。
***
陈氏笑得合不拢嘴。
“李勇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虽然好吃懒做，现在变好了，能挣钱脾性还好，是个好夫婿人选。”
沈老头跟着点头。
“李家小子能处，把大妹嫁给他，我也放心，他可比那几个女婿强多了。”
自己几个闺女，都是亲娘做主许的人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家。
沈老头憋了一股气，无论如何，也要给孙女们找个好去处。
陈氏看向云氏，“你是大妹亲娘，你同意这门亲事不？”
云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可比预想好太多。
她连连点头，“娘做主就行了。”
“那好，我就答应了，看个好日子，定亲，尽快把大妹嫁出去。”
沈家和李家商量着聘礼，择个吉日嫁娶。
***
县衙张贴了县试的考试时间，二月十五，以及其他详细事宜。
张秀才带着沈青云、杨学明、张廷良去了县署礼房报名，报考人填写亲供、互结、具结。
亲供包括姓名，年岁，籍贯，体格，以及容貌特征， 同时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
互结又称五童互结保单，考生携同同考的五人，互结保单，要是有人作弊，其他人连坐。
具结就是廪保，请本县廪生认保，保证考生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
有张秀才给他们张罗，沈青云三人根本不需要操心，张秀才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县试在即，沈青云每天除了复习熟读的四书五经，还需要写两篇文章两首诗。
他薄弱地方就是写诗，好在这四年不敢有任何怠慢，从一开始的惨不忍睹，到现在张秀才点头称赞，其中付出的艰辛，只有他自己清楚。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沈老头和陈氏一商量，直接把家里的豆豉生意都给停了，不然每天有人进货，进进出出，闹声会影响到沈青云。
为了方便沈青云请教张秀才，沈老头直接把李勇的驴车借过来了，好方便去小岭村。
这就是结亲的好处，要是两家不是姻亲关系，哪里好意思借。
陈氏也没闲着，在院门口坐着，要是有小孩子们在附近打闹，都会把人赶走。
至于和她唠嗑的那些妇人，这段时间都没来唠嗑了。
在沈家人紧张中，县试到了。
小河村距离县城太远了，需要提前去县城，还得找居住的地方。
陈氏足足整理了一天，收拾出了两个大包裹，沈青云看到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去考试而已，拿这么多东西，跟搬家似的。
这次，是李勇赶驴车，载上了杨学明和村长，去往小岭村，接上张秀才和张廷良父子，满满一驴车。
人太多，加上还有行礼包裹，几个大人走路，沈青云三哥孩子和张秀才坐在驴车上。
一路上说这话，时间过得很快。
县城很热闹，到处可见身着长衫的书生，大大小小的客栈人头攒动。
距离考场进的客栈更是人满为患，原以为提前来了容易找到住的地方，最后还是靠李勇的人脉，给他们租了一家院子。
沈老头对李勇很满意，见他跑前跑后一点怨言都没有，比那几个女婿强多了。
杨学明叫沈青云和张廷良出去逛一逛，不料经过各大客栈酒楼的时候，看到很多考生高谈阔论，还有很多考生拿着书本读书。
三人兴奋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无形之中有了紧迫感，都默默的回房去看书了。
他们是提前三日到的县城，第二天晌午时，院门被敲响了。
来人一身青布长衫，脸上因为太瘦陷进去了，那双眼睛犀利，面相透着股阴险。
沈老头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警惕问：“找谁？”
“我是张秀才同窗。”
沈老头不敢怠慢，找到张秀才，说了这事。
张秀才蹙眉，城里并没有什么友人，谁会找他？
当他看见来人时，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来干什么？”
“章之兄，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要是没事就恕不招待了。”
“章之兄，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那么多年的同窗，当初那件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对，你不能迁怒到我头上。”
不提这事还好。
张秀才心中怒意控制不住，朝着薛秀才破口大骂：“滚，你给我滚。”
院子外，冲进来几个学生，其中一个很胖的少年站到了薛秀才面前。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们夫子好心好意过来相邀，你不应就算了，怎么还骂人！。”
另外几个少年跟着帮腔。
“果然从乡野地方来的，毫无礼数。”
“这种人能教出什么好学生，还想科考，恐怕连县试都过不了。”

第27章 县试
沈老头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生气了。
他一把揪住说话的那个学生，“小小年纪心思怎么那么歹毒，把心思不好好放在读书上，学的倒是比妇人还刻薄。”
院子里的动静引起了在屋里读书的沈青云几人。
等他们出来，就看到沈老头正拿着扫把把人往外赶。
沈老头是庄稼汉，那几个人都是读书人，没人上前阻拦沈老头，反倒是被他赶得狼狈出院。
周围住了不少人，听到动静，纷纷出来观看，不一会儿，附近就站了十多个人。
“这是瀚博书院的学生，你们看他们是身上还穿着瀚博书院的衣服。”
“这人胆子太大了，居然对书生们态度这么恶劣。”
“快看，跑出来那几个好像也是读书人。”
沈青云他们还没弄清楚情况，一群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薛秀才看到这副景象，心里很满意，面上装作谦逊模样，朝着院子里的张秀才作揖。
“章之兄，咱们认识了几十年，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事情过了就过了，何必耿耿于怀，瀚博书院解雇你也过了那么多年，你也想开点，除了瀚博书院，还有其他书院，只要有心，总会找到出路。”
薛秀才做足了姿态，这才带着学生们离开。
张秀才气的身体发抖，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如从前那样，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突然，手上的袖子晃了晃。
他低头，就看见沈青云担忧看着自己。
“夫子，你受委屈了吗？”
张秀才看着眼前的半大少年，埋藏在心底的事突然想找人诉说。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眼看县试在即，不能因为他的事影响到他们。
他拍了拍沈青云的肩膀，“无事，你好好复习，其他的不用管。”
***
“夫子，刚才那人就是被书院解雇的张秀才？”
一个少年开口，他长相稚嫩，却挡不住气质卓然。
他叫宋闻，是薛秀才最看重的学生，每次月考都是头名，也是薛秀才压的宝。
宋闻出自宋家，只不过是庶出，不被重视，为了躲避后宅里那些肮脏事，才搬来墉县这个小地方。
而这次下场，是要走仕途，靠自己的本事让本家那边注意到他。
薛秀才扶了扶胡须，一脸惋惜道：“不错，正是他，他学问其实不错，可惜不走正道，才落得……宋闻，这次县试你一定会拔得头筹，夫子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宋闻年幼的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夫子放心，我定会全力以赴。”
***
天色还暗着，院子里很热闹，今天是县试的第一场，沈青云他们趁着天色要赶去考场。
夫子一一检查了沈青云三人的考篮，确认需要带的东西都带上后才出发。
李勇早就等在院子外，拿着灯笼，照亮了前方的路。
前面的沈老头点了灯。
驴车到了大街上，路人车辆都多了起来，全是前去应试的人。
黑暗中，有无数的窃窃私语，似乎是家人和友人的宽慰开解声。
望着熙熙的人群，有几十岁的大人，又有几岁的稚嫩孩童。
街口，守着的衙役扯着嗓子大喊。
“闲杂人等不要添乱，一律退出这条街，车马不许通行，让出地方让考生们进来，都不要挤，一个个来，不然要是耽误了时辰吃亏的是考生。\"
驴车无法再上前，送考的人也不许再往前，沈老头拉着沈青云，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担忧：“狗蛋，爹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记得跟在你杨学兄身边，不要被人挤了去。”
“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沈老头连连点头，在衙役的催促下，轻轻推了沈青云的后背：“去吧。”
沈青云顺着人群往前走，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去，只见沈老头正张望他这边，似乎还在抹眼泪。
他鼻头一酸，不敢再看。
脑子里是这些年沈老头背着他求学的画面，不论刮风下雨，这个老人总是背着他，多少个下学的傍晚，他总会站在村口等着。
沈青云暗暗握紧了拳头，这次考试一定要全力以赴，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对他期望深厚的家人们。
进入考场前，需要搜身，防止作弊。
科考棚均座北朝南，最南有东西两道辕门，在考场大院门北面正门，也就是俗称的龙门。
龙门后有块空地，是考子们等候进入的暂待地，有三间大厅，中间为过道两边就是考棚。
沈青云跟随着衙役来到自己的考棚里，幸运的是隔臭号很远（臭号就是茅房旁边的考棚），不用闻着那恶心的味道，就是不知道谁是那个倒霉鬼。
倒霉鬼宋闻不知道自己被念叨了，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入座后，中间过道有衙役来回巡查，禁止交头接耳、移座和换位。
县试一共有五场，第一场为正场，也就是说要是第一场不过，接下来四场都没有资格考了。
第一场的内容是四书里的内容，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需要注意的是字迹工整，卷面整洁，要是有墨点滴上，考官会直接不录取。
沈青云最后收笔，外面敲锣声响起，只是监考的衙役提醒考生添食和方便。
沈青云打开考篮，是沈老头半夜特意蒸的大包子，还有一盘蒜香凉拌皮蛋。
家里那些吃不完的鸡蛋，在他强烈要求下，还是做了一批皮蛋出来，家里人都吃过，还没对向外售卖。
沈青云对面的考生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从入座开始，他就一直神情紧绷。
看到对面那少年，好像一直都是这副泰然自若的神态，现在居然还有闲情吃起包子来，对了，他好像还吃了什么黑糊糊的东西，蒜香味，还有股说不出来的香味。
他咽了咽口水，很快把唾沫咽下去，这少年肯定第一场下场光顾着吃的去了，唉，少年人不经事，经过这次落榜就知道收敛了。
他继续低着头，不打算浪费时间，把心思全放在卷子上。
沈青云吃了个七分饱，举手引来衙役，要了一杯热茶。
热茶花了三十文，要知道平时一文钱都能喝到。
难怪科考难，光是这花费，哪哪都是钱。

第28章 孙大人示好
吃饱喝足后，沈青云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卷子上，他已经全部做完了，检查无误后，誊写。
考场外，全是等待的考子的家人们，沈老头连口水都不敢喝，就怕喝了上茅厕，然后错过沈青云出来。
尽管李勇提醒他到了时辰沈青云才会出来，沈老头还是不敢喝。
考棚里，沈青云放下了毛笔，试卷上已经全部写满，检查了三遍，这才开始收拾。
巡视的衙役注意到了这里，走过来问沈青云要不要交卷。
县试是可以提前交卷的，但提前交卷的人很少，衙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位少年居然点头了。
衙役并没有直接带他出去，而是要在出口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有一位考子在衙役的带领下朝着这边走来。
随着那位考生的靠近，沈青云闻到了一股茅厕味。
好巧不巧，这位考子他认识，不正是薛秀才的学生，不久前他们还打过照面。
宋闻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交卷的，没想到还有人在他前面，而这人正是张秀才的学生。
张秀才那样的品行，能带出什么好学生。
宋闻不屑地哼了一声。
沈青云蹙眉，这人一副倨傲模样，果然跟他那个夫子一样不讨人喜。
衙役还没开门，要再等一会儿，人多了，才能放他们出去。
约莫一刻钟，大门终于打开。
守在外面的沈老头嘴巴已经干的起皮，丑时起来准备，一直没合眼，此刻，眼皮不受控制往下掉。
“大门开了。”
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沈老头一激灵，瞌睡全跑了。
抬眼看去，正好看到幺儿子出来。
沈老头快速跑过去。
“青云，咋样，难吗？”
“还好，都写满了。”
沈老头大喜，双手合十，“祖宗保佑，我家青云这次一定要考中。”
旁边有人嗤笑。
“写满了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文要对题。”
“县试才第一场，后面还有四场，要是能坚持到四场，那才有机会，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
“科考第一次就想中，还不如回家做大梦。”
这几个考子都是自命不凡的，能提前交卷，自然比其他人多份傲气，一听到沈老头那话，个个心里不舒服，忍不住出言嘲讽。
沈青云看向说话的人，“我能不能考中，还轮不到你来决定，上面自有大人们批阅卷子选才。”
那人抬起下巴，“别的我不敢说，这次案首，非宋闻不可。”
宋闻无端被牵扯进去，拱手作揖，谦虚道：“贴榜之前，莫要乱说。”
“宋闻，你谦虚什么，平时考教，你都是第一，这次县案首，除了你还会有谁，难不成是个乡下私塾里的学生吗！”
后面那句嘲讽意味太浓了。
沈青云翻了个白眼，不想在门口跟人逞口舌之快。
“爹，我得去拜见夫子。”
沈老头愤愤然，听到他的话，立即被转移开了注意力。
“对对对，是该跟张夫子说一声。”
沈青云一走，那人笑嘻嘻凑到宋闻面前，“宋考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宋闻只觉得舒心通畅。
***
沈青云已经来到了张秀才面前，而在张秀才身边的，还有几位。
其中，薛秀才他是认得的。
薛秀才让张秀才受委屈了，亲疏远近原因，沈青云对薛秀才没什么好感。
“夫子。”
张秀才看到沈青云，微微点头，“可有把握。”
沈青云实诚道：“九成。”
张秀才满意地摸了摸胡须。
闻言，旁边有人笑了。
“章之兄，不愧是你带出来的学生，这份自信可谓和你当初一模一样。”薛秀才出声道。
其他夫子，不乐意了。
“怀礼兄，你何必恭维他，要说咱们这群人，带学生带的最好的是你，可惜有些人，只能窝在乡野旮旯里，哪里比得上你，我听说这次县学有意聘你讲学。”
薛秀才无奈摇头，“不要这样说，我心里还是佩服章之兄，当初，章之兄可比我学问好。”
“怀礼兄，你心中有丘壑，别人就不一定了，何必处处忍让他。”
这时，宋闻也来到薛秀才面前。
那几个恭维薛秀才的人又转头恭维宋闻。
宋闻确实有名气，年纪虽小，学问却很好，这次下场，一举拿下秀才是很有可能的，至于能不能中举，这就看运气了。
他们不趁着这个机会讨好宋闻，难不成要等他考中后再来！
“这次县试，宋闻定能夺得县案首。”
这话得到了很多人附和，别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面上都是一副替宋闻高兴的表情。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过来。
“谁是沈青云沈公子？”
沈青云不明所以，“我是。”
那小厮一脸笑意，朝着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无事，就是想来认一认沈公子。”
小厮跟他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沈青云纳闷，还真的是认脸来了，好端端的，认他脸干嘛？
然而，其他人纷纷变了脸色，尤其是薛秀才。
有人小声道：“那人好像是孙县令身边的人。”
一时间，在场的人看沈青云的脸色都变了。
***
孙县令作为一县之长，这次县试由他全权主持。
县试一共五场，隔天一场，也就意味着，他只有一天的时间，必须在下一场考试之前把卷子批阅出来，并且需要排好名次。
作为第一个交卷的沈青云，他的卷子自然而然第一个摆送到了孙县令案前。
当然，批阅卷子他是主力，还有其他官吏在旁协助。
这份卷子，他迅速看完，拍案叫绝。
他叫来小厮，让他去见见这位沈青云考子，毕竟城里县学书院以及各个私塾，那些出类拔萃的学子他都是有印象的，唯独这位沈青云，就像突然冒出来的。
他把卷子送给其他官吏，他们看了，表情跟他差不多。
***
薛秀才一直板着脸，看着张秀才离去的背影眼里全是怨毒之色。
压了张章之这么多年，他绝对不允许他超过自己。
要是张秀才被重视了，以后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说不定连以前那件事都会被翻出来。
要真到了这个地步，他就就完了。

第29章 县案首
沈青云看起来轻松，杨学明和张廷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杨学明苦着一张脸，都已经十六岁了，要是考不过，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杨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供他读书，相反，要是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他们不会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不比沈青云和张廷良，他们俩要是没过，年纪还小，可以再试几次。
杨学明唉声叹气。
村长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是他坚持要孙子科考，看来还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科考入仕，岂是那么简单的。
张秀才看着三个学生，道：“无须想太多，放平心态，准备下一场考试。”
翌日
县衙大门口围满了人。
这次通过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场，因此，第一场的考试名次尤为重要。
沈青云待在院子里，倒是沈老头一大早出去了。
没过多久，沈老头回来了，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青云，中了中了，是县案首，我听说县案首就是第一名，你是第一名，哈哈哈……”
沈老头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无数目光落在他面前，那些他敬畏的读书人纷纷向他打招呼，就是做梦，他都不敢这样做。
接着，是张父和村长回来了，张父脸上带着喜色，村长则是一脸颓败。
结果，就能从他们脸上看出来了。
张廷良也过了，排名四十，而杨学明，排名五十二。
可是县试，只取前五十。
村长唉声叹气，“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是啊，只差一点，可就那么一点，杨学明就无法参加下一场考试。
杨学明在院子里待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他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难过。
沈老头拍了拍沈青云肩膀，“狗蛋，你别想太多，好好准备下一场，我听说县案首没意外的话，就是你了。”
一般来说，第一场的排名，后面四场只要没有太多的失误，名次不会有大的变动。
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一只手抱住县案首 了，只要再加把劲，另一只手也把县案首抱住。
第二场，沈青云还是第一个交卷的人，没有意外，在大门处又遇到了宋闻。
只是这一次，没人再敢小看他，也没人再拿乡野旮旯来嘲讽他。
宋闻不服气道：“第一场是我运气不好，分到了臭号，这一场，我不会输给你。”
“那你努力。”
宋闻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要是沈青云和他针锋相对，反倒觉得被重视了，可他这副态度，好像自己根本没被放在眼里。
沈青云确实没把宋闻放在眼里，只是县试而已，科考路上的门槛，将来面对的困难和对手会更多。
第二场贴榜，沈青云的名字还是在最上面，宋闻还是排在了第二，然而，这一次，宋闻并没有分到臭号。
宋闻怔怔看着沈青云的名字，心下那点骄傲荡然无存，这个竞争对手，是真的比他厉害。
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沈青云的名字一直位居榜首，宋闻紧随其后，其他人的名次有变动，张廷良止步第四场，没能顺利进入第五场。
三人都是张秀才教授的，只有沈青云一人通过县试，张廷良和杨学明都落选了。
沈青云这个名字，进入了很多人的视线，伴随着的还有张秀才这个教导夫子。
小院里热闹非凡，送喜报敲锣打鼓，动静吸引了周围的住户。
沈老头脸上笑出了褶子，傻愣愣的，根本想不到还要给送喜报的赏钱，还是张秀才给人打赏钱。
周围的住户主动上门打招呼，之前这些人还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他们胆大得罪瀚博书院的学生和夫子，在沈青云得到县案首之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恭维祝福声。
其实中间有个小插曲，最后一场进入考场之前，他被人撞了一下，当时没怎么在意，衙役搜身检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卸下书篮，打开细细检查，果然看到了一张纸条。
沈青云不动声色把纸条吃进肚里，把危机解除。
最后一场陷害他，要他真的被搜出作弊，前面的成绩全都作废了，更甚者，他会因此丧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获利最大，谁就是凶手，沈青云怀疑过宋闻，可他就是个少年，在他的注视下丝毫没有心虚。
沈青云排除了宋闻，那么就只剩下薛秀才了，当年，薛秀才对张秀才下手，以至于张秀才只能在家里开个私塾，那么再对他下手，也就不为奇了。
当然，沈青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他人，比如害了沈大的凶手，但能把沈大害死，并且居高临下赔了银子，没有对沈家赶尽杀绝，那么，那个凶手根本就没把沈家放在眼里。
可能在凶手眼里，沈家然不过是泥腿子，命如草芥，死一个人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沈青云只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此刻，他还太弱，没办法护住家人，等将来有一日权势在握，再来报仇也不迟。
小河村
自从沈青云他们离开后，陈氏求神拜佛，还在家里供起了佛像。
每天一睁眼，啥也不干，不停地对着佛像拜，嘴里还小声地说着话。
云氏觉得婆婆魔怔了，可这种关键时刻，她也不敢打搅她，只能把家里打理好，照顾好一家人。
“娘，你说小叔能考过吗？”沈大妹小声问道。
家里人都说小叔聪明，虽然她也这么觉得，可很多聪明人不见得能考过。
云氏坚守了四年，娘家那边多少次让她改嫁，她都没答应，要是这次小叔子能考过，想来娘家那边就不会逼她了。
“能过，肯定能过。”
这时，院子外面响起了四妹的叫声：“奶，娘，报喜的来了。”
陈氏仿佛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往外跑，居然跑的比云氏还快。
陈氏一把抓住四妹，“咱们狗蛋中了？”
四妹挠了挠头，这些日子，天天往村头跑，想等爷和小叔回家。
看到敲锣打鼓的从远处来，村里人说这是考中了报喜的人，她就急急忙忙跑回来了。
这会儿，她才想起，除了小叔，村长家的杨学明参加了科考，要是报喜的人去的是杨家……

第30章 乌龙
陈氏心急如焚，见四妹不说话，骂道：“你这小妮子，咋不把报喜的人直接带过来？”
“他们还没进村呢，我跑回来告诉你们。”
陈氏没法在家里干等着，要去村头迎人，还是云氏清醒，想到了还有杨家小子也参加了科考。
云氏怕搞错，丢人，就把陈氏拦住了。
“娘，不能出去，要等人来家里，不然失了体面。”
农家，哪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根本没那么多讲究，可云氏这话一出，陈氏神奇般的安静了。
陈氏再也不想出去迎人的事，等在院子里，翘首以盼。
杨家
周围邻居全都围着，明明那么多人，却没人占道，把道路留出来了，以便报喜的人进来。
周围一片恭喜声，杨家众人脸上红光满面，洪氏更是咧开了嘴，笑容一直没消失过。
随着报喜的敲锣声靠近，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反而安静下来，杨家大门打开，等着报喜人入内。
洪氏让杨学明的亲娘邓氏准备好喜钱，等报完喜，这钱要给报喜人。
报喜的人被人带到了杨家，他拱手道：“恭喜沈老夫人，沈老爷高中县案首。”
周围一片倒吸气声。
报喜人见主家神色古怪，尤其是面前的老婆子，眼睛瞪大，嘴巴张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报喜人刚想再说一次，就听到有人说：“啊，原来中的是沈家小子，不是村长家的小子。”
报喜人意识到搞错对象，询问旁边看热闹的人。
闹了乌龙，好在报喜人很快来到了沈家。
陈氏听到报喜人说完，激动道：“中了，我家狗蛋中了，哈哈哈，中了。”
报喜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每次县试过后，总能看到这副景象。
他高声再次报喜：“沈老夫人，沈老爷中的是县案首，就是第一名，恭喜沈老夫人，贺喜沈老夫人。”
陈氏还沉浸在喜悦中，根本不知道还要给喜钱，还是邻居小声提醒了一句。
陈氏闹了个大红脸，看向云氏，云氏也听到了邻居的话，立即转身进了屋。
报喜人终于得了钱，脸上笑意也格外真诚，“多谢沈老夫人，小的在此祝贺沈老爷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
沈青云本来想直接回村的，在张秀才的提点下才知道县令大人还要召见他们。
他们是孙县作为主考官录取的，将来要是入朝为仕，人际关系算下来，孙县令可以称一声恩师。
官场，各种人情世故，需要面面俱到。
这次宴会，沈青云无疑是焦点，孙县令以及县衙里的的官员，视线都在他身上，除了考效，勉励的话也说了一箩筐。
至于宋闻，就没那么受重视了，案首从来都是众星捧月，谁会在意第二名，尤其官场这种名利场里。
耽搁了几天，沈青云和沈老头才回家，李勇专门赶驴车送他们。
刚到村头，就听见有人大喊：“沈家小子回来了。”
很快，呼啦啦的来了一群人。
“恭喜恭喜，沈老弟，你这个老头子，有福气啊。”
“沈老哥，要说养孩子还是你会养，你家要出一个秀才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沈老头你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子，将来有福享啰。”
沈家，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就算是沈家嫁娶的时候，也远远比不上现在这么多人。
沈家院子显得狭小，很多人站在外面，几乎整个村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沈老头和村里几个老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办个流水席，小河村多少年没出读书人了，这么大的喜事，该好好庆祝。
沈青云知道后，拒绝了，县试而已，后面还有府试和院试，过了院试才有资格成为秀才，要想做官还得过乡试。成为举人老爷。
他这才哪到哪。
沈老头固执道：“其他的我也不懂，反正我就知道这是大喜事，就得办席。”
要是不办席，哪还算喜事，喜事得热闹，这样才能运气越来越好。
沈青云沉思了下，道：“爹，你要办席也行，不如给大妹办定亲宴？”
怕沈老头拒绝，沈青云抢在他前面开口：“县试就这样大摆酒席，说出去我会被同窗人笑话，不如借着大妹定亲庆祝，都是办席，热闹了就行了。”
沈老头的软肋就是沈青云，听到他这样说，也怕影响到他以后，虽然不情愿，还是点头同意了。
沈家这边跟李家一说，李家哪里会拒绝。
沈青云中了县案首，听李勇说，没有意外的话秀才稳了，两家结了姻亲，那李家就是秀才亲家了。
沈家愿意这个时候给沈大妹办席，也意味着沈家对大妹的重视。
两家人都很高兴，一拍即合。
李勇大方，来的聘礼在小河村是头一份，这也让村里人再次高看李家，看来李勇赚的钱比他们想象的更多。
沈青云看到那些聘礼，也不得不再次感叹：中间商赚差价。
酒席办的很丰富，来吃席的人都没空手，。
陈氏和云氏收礼，手忙脚乱，主屋都要塞满了。
陈氏痛快地道：“看到没，以前看不上咱们家的，这回不都眼巴巴的来了，咱们狗蛋出息，将来的福气多的是。”
云氏娘家那边想让她改嫁，陈氏多少知道一些，说这些话，是想让云氏打消再嫁的念头。
要是幺儿子以后继续科考，寡嫂再嫁名声不好听。
反正在她眼里，所有人都得排在幺儿子后面。
云氏没听出婆母话里的深意，点头道：“小叔聪明，肯定会成为大老爷。”
陈氏高兴，看云氏都顺眼多了。
云家几个女婿也都来了，正月拜年都没这么积极。
赵老三都收起了傲慢，以前欺负沈二妹娘家势弱，自从瘫痪后，就要看沈二妹脸色过日子了，哪里还敢在娘家这边作威作福。
另外三个女婿，也都低眉顺目起来。
沈老头把这些变化全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一切荣耀都是幺儿子挣来的，自己要强了一辈子，都没能做到的事，幺儿子一场县试就给办到了。
心里升起一股骄傲。
幺儿子，给他挣了脸面。

第31章 卖方子
沈青云没想到那次在考棚里吃皮蛋，竟然无意间让皮蛋名声大噪，还有了别称：聪明蛋。
沈青云扶额，找到李勇，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李勇颇不好意思，“小叔（定亲已成，称呼随大妹），这传言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过我在背后做了点手脚，加了把火。”
沈青云当然知道李勇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相反，作为中间商能在县城里挣出一份家业，绝对不是靠谄媚阿谀能办到的。
他有自己的手段，知道怎么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也知道怎么更有利于自己。
皮蛋是沈家做的，李勇心知肚明，恰逢他成为了县案首的时候，传出聪明蛋的传言，背后带来的巨大利益可想而知。
李勇正是看见了商机，所以才有了这番动作。
沈青云看着他，“李勇，皮蛋我要是不卖给你，卖给其他人，你想过这个可能吗？”
李勇脸色一变，眼前的人明明是个少年，发怒的时候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小叔，你别生气了，我找人去澄清，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不该擅自做决定，下次有这样的事我一定提前跟你商量。”
“等你和大妹结婚之后，咱们算是一家人了，有些话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你想过没有，你用这种法子固然短时间内能让皮蛋卖个好价，可你想过没有，要是顾客吃了皮蛋没有变聪明，找你算账，到时候你名声臭了，墉县就这么大点地方，要是你的竞争对手再做点手脚，你以后还怎么混？”
李勇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他手里是挣了点钱，在村里人看起来风光，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见了那些贵人们，得卑躬屈膝，卖力讨好，仰仗他们鼻息讨生活。
“小叔，这次是我目光短浅，你放心，要是有人找我买皮蛋，什么价格你来定，我还会一一澄清，说这不是聪明蛋，不会让人变聪明，铺子那边我会跟伙计说清楚，让他们跟顾客说清楚，我会尽最大可能减少这件事坏影响。”
沈青云深深看了一眼李勇，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聪明，认错的同时又无形之中跟皮蛋绑在了一起，会解释皮蛋不是聪明蛋，这样一来，沈家的皮蛋还真的只能卖给他了。
因为别人，不会尽心尽力解释这件事。
有沈大妹这层关系，从某种程度来说，沈李两家利益一致。
沈青云并不讨厌聪明人，李勇只要对大妹好，其他的都无伤大雅。
“那好，把这件事做好，不能让我跟聪明蛋绑在一起，我要走仕途，不能因为眼前这点小利就迷了眼。”
李勇应下，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不再是四年前的男娃娃了，而是变成了真正的读书人，眼界心胸都跟他不再是一个境界了。
要是沈青云真的能中举，成为大老爷，那么他也算是有靠山了。
想到这，李勇更加小心谨慎。
***
悦来楼规模比四年前扩大了两倍有余，包厢布置雅致，另外在三楼设了雅间，成为了读书人最爱来的酒楼之一。
正值县试过后不久，考子们的文章都已经贴出来，此刻，是读书人们讨论的热闹热期。
“传闻沈公子聪明过人，今日一见，才知晓沈公子更是一表人才。”
沈青云汗颜，不过才十二岁，脸都还没长开，哪里看得出一表人才！
心里腹诽，面上却一副老成模样。
“二公子谬赞。”
眼前的人，是悦来楼东家许家的二公子。
这人突然邀请他一叙，说实话，沈青云很吃惊，这些年，跟悦来楼做生意的是李勇，他一直专心读书，和悦来楼根本没什么关系。
许二公子一副自来熟模样，跟他寒暄，几句话下来，就和他称兄道弟了。
“沈兄，这是祁山那边过来的红茶，味道很好。”二公子亲自给他斟茶。
沈青云闻见汤色红色深红飘香，赞叹道：“光是闻味道，就知道是好茶！”
他哪里懂什么茶，反正夸就对了。
喝完茶，许二公子终于说明了他的来意。
“听闻有种黑色的蛋，味道奇特，是出自沈兄家，不知可否割爱。”
沈青云诧异，原来是想买皮蛋，这种事找李勇就好了。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许二公子笑道：“皮蛋生意悦来楼想做，我也真心想交沈兄这个朋友，沈兄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才华，将来必成大器。”
沈青云明白了，悦来楼和李勇做豆豉生意是共赢，要是许二公子真的想跟他交好，机会多的是，何必等到现在，想来还是‘县案首’这个身份，才让他高看。
沈青云并不厌恶他的做法，相反，是因为自己有了价值，别人才会凑过来，从另一方面说，何尝不是自己进步了，变好了。
沈青云沉吟，开口道：“不知道二公子要怎么做这笔生意？”
“要是沈兄肯卖方子，我可以一次性付钱，那黑蛋的味道我尝过了，确实很好吃，悦来楼需要新的菜式，多了这个黑蛋，想来生意不会差。”
许二公子一笑，“当然，要是沈兄不愿意卖方子，可以和豆豉一样，往悦来楼送货。”
“方子可以卖给你，不过……我侄女婿的铺子也要卖皮蛋。”沈青云同样一笑，“当然，二公子要是不想要方子了，我们也可以优先给悦来楼送货。”
许二公子眼睛一眯，接着哈哈大笑。
这个沈青云，年纪虽小，心思可不简单，没有一般读书人的迂腐，反而懂得变通。
许二公子叫来了钱掌柜，沈青云也把李勇叫进来了，他们两人去商量皮蛋的生意，而沈青云继续跟许二公子喝茶。
两人越聊越投缘，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夕阳西下，沈青云才从悦来楼出来。
李勇迫不及待道：“小叔，你知道皮蛋方子卖了多少钱吗？”
“多少？”
李勇激动道：“八十两，整整八十两，并且我还可以在铺子里散卖，当然，不能给其他酒楼送货就是了，不过一下子能得到八十两，也值了。”
沈青云一愣，这八十两，除了皮蛋方子，肯定还有许二公子的示好之意，府试在即，这笔钱就像雪中送炭。
悦来楼包厢里
钱掌柜不解问：“二公子，何必给这么多钱，要我说，方子咱们要买，皮蛋他们散卖也不行。”

第32章 抵达晋阳府
二公子意味深长道：“府试在即，农家子想要走上仕途，一个铜板就能逼死很多人，我这时候送去这笔银子，沈青云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想通其中缘由，这时候和他交好，总比等他高中之后再交为好，真到了那时候，我可不一定能交的上。”
钱掌柜明白了，要买皮蛋方子不过是由头，主要还是攀上这位新案首。
有这个案首头衔，不出意外，沈青云肯定能拿个秀才，万一他运气不错，考上举人也是大可能的。
钱掌柜佩服道：“还是二公子想的周到。”
许二公子打开折扇，脸上挂着笑意。
钱掌柜是许家的老人，之前在许家当管事，后面分到酒楼里当掌柜，对主家那些事也是知道的。
二公子上面还有个大公子，受重视的也是大公子，大公子以未来家主继承人培养，而二公子掌管了家里部分生意，好在二公子做的不错，把产业扩大了，这才慢慢收到家主的重视。
而他，是二公子的人。
要是二公子能从许家脱颖而出，受到重视，未免不可以同大公子争一争。
***
家里做皮蛋生意，李勇放在铺子售卖，听说生意很好。
李勇也没食言，澄清皮蛋不是聪明蛋，而是称为皮蛋。
沈青云专心读书，为接下来的府试做准备。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四月，府试在四月中旬，这次，他们需要提前十天左右去晋阳府。
去晋阳府需要坐船，然后转陆地，耗时耗力，难怪这时代的人赶考，需要提前那么久。
这次，张秀才不再同行，是沈老头和李勇陪着他去。
李勇做生意，认识了一些人，提前联系好船，只待收拾妥当，就可以出发。
经过一天一夜的水路，半天的陆路，抵达晋阳府的时候，城门都快要关了。
进了城，李勇去问路，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宅院。
管事的恭敬打开了大门，“沈公子，要是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就住在隔壁，唤我一声即可。”
管事可不敢怠慢，这是二公子特意吩咐要好生招待的贵客，他们借住在这里也是为了府试。
大门的钥匙给了沈老头，管事的就走了。
三人入了院，才发现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了，住的屋子都收拾好了，厨房也放着新鲜的菜和米。
李勇感叹，“许二公子太客气了，想的这么周到，什么都准备好了，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才好。”
沈老头点头：“咱们人生地不熟，多亏了许二公子帮忙，不然像上次县试，没准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沈青云对许二公子的好感也多了几分，别管他所求什么，起码当下确实帮到他了。
第二日，沈青云就出门了，一直到傍晚才归。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沈老头坐不住了。
“狗蛋啊，就快要考了，你天天去客栈和那些人交谈，都没时间看书了，都说临时抱佛脚，越到关键时刻越不能放松警惕。”
沈老头很少管沈青云学业上的事，这次也是忍不住了，怕他年纪小，不知道轻重缓急。
李勇在一旁附和：“小叔，你要是有什么事让我去做就行了，你把心思放在书本上，其他的不用操心。”
沈青云叹了口气。
“我并不是贪玩，这几日，也是有收获的。”
沈老头和李勇对视一眼。
沈老头问：“啥收获？”
“这次主考官是府台大人，这位府台大人姓郑，我看过他写的文章，用词简单，并没有多少华丽炫技的地方，加上其他学子对他的评价，强势，说一不二，不太听得进他人之言，由此可以推断，这位郑大人应该是个一意孤行的人，那么写完章就不能太过空洞，一定要言之有物，还得务实。”
沈老头和李勇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俩也跟在沈青云身边，只见他和其他学子们高谈阔论，哪里知道他居然把府台大人喜好都摸清楚了。
沈青云道：“科考，除了学问，还有很多小事也不能忽视，其中主考官的喜好，也占很大一因素。”
两人齐齐点头，反着这些他们搞不懂，听
的准没错。
府试那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沈青云入座考棚，一副都湿透了，再看对面的考子，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
这一场雨来的太凶，要是身体弱的，恐怕抗不过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半日过去，就有考子被抬了出去。
沈青云摇了摇头，把心思放在了试卷上。
府试和县试不同，有三场，难度程度却远远高于县试。
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这也就意味着最后一场需要在考棚里过夜，过夜的棉被不能外带，只能买考场提供的，价格当然也要比外面贵几倍。
府试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的帖经，考记忆力和书法。
寒窗苦读，就是把需要记住的内容熟记于心，这样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答正确，而且字迹也不能马虎。
中途可以进食，这次不同县试，吃的都是考场提供。
黄昏时分，只要拉动身边的小铃，就会有两名衙役过来糊名，将考卷放入专用匣内，并收走一切物什，考生即可离开。
其中，封卷是要钱的，在考试之前就已经交齐了。
沈青云粗略算过，来到晋阳府后，花了差不多二十两银子了，要是许二公子没有提供他们住的地方，住宿和食宿还得再花一笔。
沈青云不由地再次感叹：科考太花钱了！
***
“出来了，出来了。”
大门打开，考子们鱼贯而出，沈青云人矮小，挤在人群中，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
直到视线开阔，沈青云才看到沈老头正焦急找他。
“爹，我在这儿。”
沈老头循声望去，看到了幺儿子，急忙跑过来。
“儿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青云摇了摇头。
沈老头从腰间解下水囊，“这里面是姜汤，快喝点，别感染了风寒。”
沈青云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干了，冷水入体，很容易感冒，这时代，小小一个感冒，很有可能要了人命。
咕咚几口喝下，擦了擦嘴角，这才回去。
沈老头让他泡了个热水澡，又给他喝了两大碗姜汤。
许是太累，沈青云喝完就睡着了。

第33章 府试
很快，就剩下最后一场考试了，也是最重要的一场，策论，需要连考两天，一般就是当下朝廷大事会拿来出题。
第一道关于洪水治理，第二道关于流民安置，第三道关于修养民生。
会出这几道题沈青云并不意外，听说南方遭了灾，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往北上而来。
要说治洪水，恐怕最出名的就是领袖人物大禹，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当然，这里肯定不能大谈大禹治水，而是就目前的形式，拿出有效的治洪手段，还得考虑可行因素。
沈青云并没有第一时间动笔，而是在心里默出需要写的内容，然后写在草稿纸上，删删减减，再添加，最后定稿，誊写到试卷上。
其实这些题目对他来说并不难，遭罪的窝在考棚里，还在这里面过了一夜。
好在两天转眼即逝，沈青云从考场里出来，腿都是软的，是被李勇背回去的。
他泡了热水澡，全身的酸疼才减轻了点。
沈老头准备了皮蛋瘦肉粥，配了两道咸菜。
“喝粥，受了罪不能吃的太油腻，先养两天，到时候爹再给你做好吃的。”
沈青云一连吃了三大碗才放筷，抹了抹嘴角，感慨道：“还是家里的饭食好吃，爹，好久没吃豆豉回锅肉，蒜蓉凉拌皮蛋，还有爆炒白菘，红烧鱼。”
沈老头宠溺道：“好好好，过两天都做给你吃。”
***
府试结果还要等几天才能知晓，沈青云打算在晋阳府多停留几天，正好有空逛一逛。
还得给娘和嫂子侄女们买点礼物，这才不枉此行。
钱如流水花出去，李勇看的眼皮直跳，小声对沈老头道：“小叔花钱是不是太快了？”
沈老头早就习惯了，虽然花的多，但也比以前挣钱了，这几年，除去读书的花费，存了一百多两了。
四年前，要是有人跟他说，会存下一百两银子，他肯定还以为那人嘲笑他。
这次来晋阳府，钱花的都是皮蛋方子赚的，拿了五十两出来，虽然用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三十两在陈氏手里存着。
沈老头摆摆手道：“还好，还供得起。”
李勇无语。
他是这个意思吗！
转眼间，就到了放榜这日。
天还没亮，沈老头就出去了，至于李勇，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到处走动，想看看能不能带点货回去卖。
他有自己的铺子，卖什么都很方便。
只是今日，李勇并没有去淘货，而是跟着沈老头一起等放榜了。
沈青云来到厨房，看到饭菜都在锅里热着，正好饿了，拿起碗开始干饭。
贡院门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就连外面的巷子都被围的水泄不通，当然，还有很多人在附近的客栈酒楼里。
沈老头被挤的脸都变形了，还不肯停下，往里面挤，周围有人的喝骂声，也有人的抱怨声。
沈老头和李勇不管那么多，两人一起往前挤，还真的被他们挤到了最前面。
锣鼓声响，衙役从大门里出来，拿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名字。
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
衙役离开，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长条案的最上面一行，上面清楚地写着沈青云的三个字。
沈老头不识字，独独认得儿子的名字。
“中、中、中了。”沈老头激动的嗓子都哑了，说了三次，才把那个‘了’说出来。
李勇也看见了，高兴地大叫：“中了，哈哈哈中了，中了中了。”
不同于两人的兴奋，也有人嚎啕大哭。
有人拍了拍沈老头的肩膀，“你第几名。”
沈老头手一指，“看，名字写在那里。”
那人看去，发现居然是府案首，再看沈老头的年纪，一大把了，看来考了很多年，如今过了，难怪这么高兴。
***
沈老头和李勇回来没多久，报喜的人也来了，有了上次的经验，沈老头拿出赏钱。
报喜的动静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动静，很多人出来围观。
住在隔壁的管事，端着礼过来了。
“恭喜沈老爷，恭喜沈老太爷，此番高中，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沈老头活了一辈子，哪里被人喊过老太爷，黝黑的脸都羞红了。
府试结束了，接下来的八月份就是院试，这次院试地点是在平青府，也就意味着他们还得去平青府。
墉县和晋阳府的联系更多，而平青府地点更远，加上那边并无熟人，沈青云和沈老头商量了一下，打算就在晋阳府多待几天。
李勇这些日子看好了货，已经跟店家谈好了，但考虑到沈青云他们不回去，李勇便让他们在这边停留几天。
他要回去拿进货的银钱，同时，也给沈青云他们带银钱过来，好供他们在平青府花销。
管事的主动给了银钱，只不过被沈青云拒绝了，之前那是皮蛋方子的钱，万万不能再拿许家的好处了。
沈青云心里有杠称，做事不能太过贪婪，不然会有把柄，以后用这些小恩小惠裹挟，他会陷入两难境地。
好在管事的是个聪明人，没有继续送银钱。
当天傍晚，李勇就离开了。
***
小河村
“报喜的人又来了？”村长惊的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可不，还是上次那个报喜人，直接往沈家去了。”
村长的脸色变得很古怪，有不知所措，也有不可思议，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那报喜的人还说了，是府案首，案首好像是第一名，那沈家小子居然又考了第一。”村民激动道：“村长，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去沈家凑凑热闹了。”
此时，沈家已经围满了人。
报喜的人敲锣打鼓，说着好听话，把陈氏和云氏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大妹扯了扯奶和娘的衣服，轻声喊了一句。
陈氏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子，里面足足有三百文，倒不是她大方，而是老头子走之前特意交代过，多给点，不能给幺儿子丢脸。
报喜人掂了掂重量，嘴咧开了，又说了一通吉祥话才走。
这还是刚刚开始，小河村的人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往沈家去了。
还以为是沈家的亲戚，直到第二辆马车，第三辆，一直到天黑，足足六辆马车登了沈家的门。

第34章 势不两立
除了小河村热闹，小岭村更热闹。
张秀才家来了贵客，贵客一身长衫，浑身都是书生气息，充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多了一丝智慧和威严。
“说起来，我们也差不多十几年不见了，章之啊，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如今书院正是用人之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再回来教书？”
张秀才只觉得恍惚，当初灰溜溜从书院逃离，从未想过还有这么一天，而这一切，都是学生沈青云带给他的。
瀚博书院的莫山长亲自来他的陋室，就为了请他回去。
沈青云这次府试再次拿到案首，可比县试案首厉害多了，如果说得了县案首那么中秀才没多大困难，得了府案首，如无意外，中举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他知晓沈青云聪明，却没想到他能走到这一步。
莫山长见张修才不说话，继续道：“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不妨说出来，要是书院能帮你解决，我愿意出力，当然，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张秀才看向莫山长，道：“当初那篇文章，我说过是我写的，薛怀礼那个小人使手段抢了去，所有人都信他，不信我，与那样的人共事，还不如窝在乡野里，莫山长，我可以敞开心扉跟你说，有薛怀礼的地方没我，有我的地方没他，我跟他势不两立。”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想过算了，可薛怀礼怎么做的，他一进城，他就找上门。
对他和学生们冷嘲嘲讽，要是这人知道悔改，他还可以不计较，可显然，薛怀礼只会变本加厉。
莫山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章之，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我相信你又能怎样，你得拿出证据，只要你拿出证据，我给你正名，并且亲自迎你回书院，至于薛怀礼，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看可行？”
张秀才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要是能拿出证据，就不会憋屈这多年了。
莫山长嘴里相信他，心里真的相信他吗？
两人交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睦，莫山长从张家出来的时候，正好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
车帘掀开，四目相对，居然是老熟人。
“嘿，姓莫的，你动作挺快的啊，当初章之被冤枉的时候你怎么不露面，一有好事你就来了，你属狗的啊，鼻子这么灵。”
莫山长一甩衣袖，“粗鲁，枉为读书人。”
“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也是人。”
张秀才听到动静，来到门口，认出来人，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笑，“黄兄，好久不见。”
黄月，是百川书院的院长，性格顽皮，没有身为院长的威严，反而像乡间老汉。
他穿着随意，看起来不像夫子，反而像庄稼汉，也难怪这么多年来，百川书院鲜为人知。
城里的人只知道瀚博书院莫山长，谁人知道百川书院的月山长！
明明姓黄，却嫌弃黄不好听，非要人叫他月山长。
“嘿嘿嘿，章之，不声不响的行啊，手里有这么好的苗子也不跟我说一声，来来来，我们谈谈，食宿住的地方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什么时候去百川书院？”
莫山长都准备走了，听到这话，脚怎么也迈不动了。
可没人理他，月山长已经拉着张秀才进屋了。
***
陈氏没把沈青云父子俩等到，反而等到了李勇这个孙女婿。
李勇把沈青云八月份要去平青府参加院试的事详细跟陈氏和云氏说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小叔有自己的安排，爷也跟在他身边，我过两天还要去晋阳府，跟他们碰面后再一起去平青府，等他们安顿下来我再回来。”
“好好好，辛苦你了。”陈氏心这才放下来。
李勇大咧咧道：“不辛苦，都是一家人，野和小叔不在，我得多操心的，对了奶、娘，建房子的事我之前跟家里提过，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没，趁着房子还没建，我好去办。”
陈氏和云氏对视了一眼，她们是娘家，这些事哪里能指手画脚，管的太宽了，没了分寸，反而不好。
婆媳两个毕竟是女人，不好和李勇待太久，已经知道了沈青云和沈老头的消息，就没有留他了。
李勇离开的时候，往大房屋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沈大妹缩回脑袋。
这小未婚妻，肯定害羞了。
沈大妹确实害羞了，脸颊发烫，心也跟着跳。
早知道就不偷看了，也不知道李勇在心里怎么笑话她。
二妹把大妹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笑道：“你们都快成亲了，害羞什么劲儿，等过了门，你也要这样动不动脸红？”
“你这小妮子，不害臊。”
二妹性格外向，没什么心眼。
“有什么害臊的，我要是有了未婚夫，想见就去见，才不干偷看这种事。”
大妹恼羞成怒，扬手要去打她，二妹嘻嘻哈哈笑着躲。
“行了，都多大了，怎么还打架。”
云氏进屋，看到姐妹俩闹，出声打断。
“娘。”
“娘。”
云氏看了眼两个闺女，招招手，把大妹喊到身边，然后拿出一个木匣子。
“娘，这是……”
“李家小子给的，说是买个你的礼物。”
二妹怪叫一声，抢过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根银钗。
“银钗，起码几两银子呢，大姐夫可真大方。”
云氏拍了二妹一下，骂道：“难怪你奶经常打你，看你这样子我也想打，这是你大姐的东西，还给她。”
二妹吐吐舌头，“我就是看看，又没想霸占。”
大妹拿过木匣子，刚要去拿银钗，就被二妹拿去了。
“钗子就该戴着，大姐你长的好看，戴上会更好看。”
云氏这次没有骂二妹，点点头道：“确实很好看，戴着吧。”
大妹脸又不受控制红了，“嗯”。
云氏轻轻叹了口气，男人已经死了，恐怕这辈子她都收不到什么礼物了。
然而，第二天，一口木箱子被李勇拿进了院子。
李勇对陈氏解释道：“这是爷和小叔给你们买的东西，驴车昨天在拉货，我就没带回来，这是我今天一早去铺子里取回来的。”
陈氏惊讶，“咋浪费钱咧，我啥都不要。”
“爹和小叔的一番心意，奶，娘，我铺子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李勇一离开，陈氏让云氏搭把手，把木箱子抬进屋了。
木箱子打开，布袋子分成了七分，陈氏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给家里人每人一份。
云氏拿到自己那份，心中酸胀，同时又很感动。
她的坚持对了，只要好好对小叔子，他也拿她同母亲一样恭敬孝顺。

第35章 前往平青府
三辆马车，不紧不慢走到道路上，前面的马车里是几个少年。
沈青云看着新认识的三个朋友，冯柏杉，钟绍柯，还有杜丘，后两个人是他在诗会上认识的，冯柏杉则是找马车的过程中认识的。
李勇从小河村那边过来后，沈老头开始租马车跑平青府，而恰好冯父也在找马车，还想跟人合租，两人一拍即合，就这样，沈青云就和冯柏杉认识了。
两人一交谈，还挺合得来的，然后两家合租马车也就定下来了。
至于钟绍柯和杜丘，是半道上遇见的。
钟家是地主，一辆马车载人，另一辆马车全是钟绍柯的行李，至于杜丘，他和钟绍柯认识很多年了，这次去平青府搭钟家顺风车。
途中在茶馆休息的时候，钟绍柯发现了沈青云，自来熟和他交谈，然后就要跟他们结伴而行。
多几个人，路上更安全，沈青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此刻，他们四人坐在马车里，少年人凑一起，话自然多。
天还没亮时就出发了，在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平青府。
平青府的城墙要比晋阳府高，更加雄伟，坑坑洼洼的城墙上留着历史的印记，抬头仰望，只觉得震撼。
“看来平青府比晋阳府热闹啊。”钟绍柯感慨。
钟绍柯家里在这边也有些产业，跟家中长辈来过几次，知道的比三人多。
“平青府有码头，北上南下走水路，换乘也比较方便，还有很多商人，算得上是个小港口了。”
“对了青云柏杉，你们住的地方找到了吗？”
沈青云和冯柏杉同时摇头。
“我家在这边有个院子，不如你们跟我挤一挤？”
沈青云摇头，“多谢好意，我跟我爹已经有打算了。”
寄人篱下滋味不好受，沈青云想住的舒服，宁愿找住的地方。
冯柏杉也不愿意去钟家，虽然相谈甚欢，但毕竟认识的时间不久。
几人进了城之后就分开了。
李勇找了一家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就开始找住的地方。
靠近贡院附近的客栈，价格贵的离谱。
“大多都是四五百文一天，距离院试还有三个多月，照这样算下来，光是住宿费就得五六两。”李勇建议道：“还不如找个远点的地方，租子会便宜点，等到快要考试的前几天，再来住客栈，小叔，你觉得怎么样？”
沈青云想了下，道：“这是个法子，那我们就去远点的地方看看。”
人生地不熟，最后还是找了牙人，花了钱，才找到一处合适的小屋子。
屋子在小巷子里里面，往外走一盏茶的功夫就是大街，绕过大街，走一刻钟就是码头那边，出行很便利。
李勇在他们安顿好以后就离开了。
“狗蛋，这里不比家里，啥都要花钱，我也不能啥都不干，明天就出去瞧瞧。”沈老头心里很着急，怕钱不够，委屈了幺儿子。
“爹，你不用太担心，李勇不是说了吗，半个月后过来看我们，到时候会拿钱过来，家里的豆豉和皮蛋都有进项，咱们不缺钱。”沈青云不忍心看沈老头太幸苦，辛苦了一辈子，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尤其是这几年，一边做小买卖，一边雷打不动接送他上下学。
沈老头肉眼可见的变老了。
沈青云全都看在眼里。
“那不行，那些钱还得供你读书娶媳妇，我去找点活干，够咱们日常开销就成了，你放心，我最多干一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我还得照顾你呢。”
沈青云不吭声了，要真的阻止沈老头干活，他反而不自在。
这些年，沈老头从不进厨房，到如今能做饭做饺子蒸包子，都是为了照顾他，怕他饿着。
安顿好以后，沈青云再次投入到学习中，废寝忘食，挑灯夜读，只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几日后，钟绍柯在酒楼里包了厢房，约他一叙，在场的还有杜丘和冯柏杉。
“青云，你可知道外面都怎么传你的？”钟绍柯声音里带着笑意。
沈青云扶额，“你都说是传了，传言肯定不可信。”
“哈哈哈。”钟绍柯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好一会儿，才道：“他们说你是个老头子，考了几十年的才中了府案首，你说，那些人要是知道你是十二岁的府案首，还不得气死。”
杜丘跟着附和，“可不，县案首人不少，年纪和你同岁的也有，可府案首，你是最年轻的一个，你要是院试还是案首，那可就是小三元了，来年乡试，中举也是有可能的。”
沈青云摆摆手：“府案首就是运气好，怎么可能院试还拿到案首。”
其实他心里还是很自信的，但是不能骄傲，张秀才经常告诉他，要谦虚。
“青云，你们县好像有个叫宋闻的，他是不是跟你有过节？”冯柏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沈青云差点把这个人忘了。
冯柏杉继续道：“之前在晋阳府的时候，他经常跟我走动，直到我提起要和你一起来平青府之后，他就不理我了，我让他跟我们通行，他也没答应，我之前一直不好意思问你。”
还是这些日子他们熟了些。
钟绍柯敲了敲桌子，道：“这人我记得，好像是府试十一名吧，他还在柏杉你名次之后呢。”
沈青云没瞒着他们，“他跟我是一个县里的，我们县试就碰上了，当时他说要超过我，我们俩之间没什么恩怨，倒是师长之间有些旧怨，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钟绍柯豪气道：“那以后我遇到他也离远点，我可是跟你要好。”
沈青云一时间哭笑不得。
***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时间到了七月底，八月初六就是院试了。
这三个月里，沈老头经常跑码头，在那边卖包子。
每天两锅包子，卖的精光，如沈老头所说，把他们开销的钱挣回来了。
还有件事，就是沈老头在码头卖包子的时候遇到了冯父，冯父在码头干苦力。
从冯父口中，沈青云才知道冯家和以前的沈家差不多，一贫如洗，为了供冯柏杉读书，可谓是倾家荡产，这次为了给冯柏杉凑考费，更是把家里的良田都卖了。
沈老头庆幸道：“狗蛋，要不是你捣鼓出豆豉和皮蛋，咱们家也得卖田了。”
沈青云笑了笑：“爹，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咱们家该买田了。”

第36章 院试
临近院试，沈青云和钟绍柯四人约好，去官府那边办手续。
手续办好，四人出来后，钟绍柯饶有兴致道：“对了，你们知道下注的事吗？”
冯柏杉眉头皱起，“钟兄，那是赌，还是不要沾染为好，有些人被害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这不一样，他说的是押院案首，青云你也在内，不止你，其他府案首都是热门人选，赔率还挺高的，凑热闹的可不少。”
被杜丘这样一解释，沈青云来了兴趣。
几人去了小巷子里，进了一家铺子，果然和说的一样，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书生。
沈青云看到了写了自己的牌子，只不过下注的人很少，热门的牌子上写着张信。
杜丘见他盯着张信的名字看，解释道：“这个张信了不得，除了是府案首，作的诗还被主考官当场夸奖过，他府试第一场就被当场阅卷，并且还被录取了。”
沈青云了然，“难怪押他的人这么多。”
“可不，我也打算押他。”杜丘拿出零用钱，一共四百文。
“青云，你看好谁？”
沈青云拿出荷包，这里面有一两多，全部押到了自己牌子上。
钟绍柯挑眉，没想到沈青云这么自信。
他只犹豫了一下，拿出五两银子押了沈青云。
这下连沈青云都惊讶了。
“你不怕赔了？”
“赔就赔了，就当买个开心，谁让咱们是朋友。”
冯柏杉很拮据，手里只有二十几文，还是用来应急的，所以他没有下注。
杜丘摸了摸鼻子，“那我是不是得拿回来，重新下注沈青云？”
“没关系，谁都行，就是图个新鲜。”
杜丘最后还是去跟伙计沟通了，说是要重新下注，说了好一会儿，伙计不同意。
院试那天，沈老头挤在前面，沈青云跟在他后面。
乌压压一群人，好在有衙役维持秩序，排上队，就不挤了。
当然，同府试一样，沈青云也打听到了这次的主考官王大人的一些事。
他是礼部那边出来的，任地方学政，主管三年两次的院试，但他世家身份，又有盛京那边的关系，地方的各大官员一般都不敢得罪他。
这位王大人喜好很刁钻，喜好的文章有辞藻华丽的，也有简单的，能探听到的消息也没什么规律。
沈青云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推测出他喜欢繁复的东西。
进场时，这次的搜身检查远比之前严格，沈青云看着光溜溜的身子，害羞地捂住裆。
院试分为两场，正试和复试二，试八股文与试帖诗。
沈青云这次没能好运了，分到了臭号，这是八月的天，那味道……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香。
努力忽视外在环境，沈青云把心思放在了考卷上。
这一次，要在考棚里过夜，也就意味着，无论多臭，他都得坚持下去。
检查没有缺漏后，开始审题，院试没有时间誊写，他必须保证每个字都不能出错，每道答题都得在预料之内。
第一场主要考帖经和墨义，这对他来说很简单，四书五经已经背的滚瓜烂熟，每一句都能知道释义和出处。
后面几道题有点难，想了一会儿沈青云也知道从哪里下手，不过根据推测的王大人口味，还得斟酌用词，既能显出文采，又不会空洞显得没有内涵，这个度需要把握。
中途，可以休息和吃东西，沈青云觉得自己进化了，闻着臭味还能面无变色吃下去，最后还喝了一杯凉茶。
沈青云注意到衙役投来佩服的目光。
吃饱喝足后，此刻大脑供血不足，会犯困，沈青云不敢再做题，收拾好试卷，腾出地方，打算睡一下。
只要睡着，不管睡多久，醒来都会很清醒。
等醒来，沈青云再次做卷子，在夜幕降临之前，只剩下最后一道题。
沈青云放下笔，并不打算继续写。
其实这个速度很快了，因为夜里，需要点灯，这种天气，加上是臭号，很容易引来各种飞蛾和虫子。
沈青云想到密密麻麻的虫子扑过来，不寒而栗。
夜色中，沈青云考棚里没光亮，在他斜对面的考棚里，亮着灯，虫子全部朝他去了。
沈青云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和张信谁比较倒霉了，不错，斜对面那人正是张信，这次院试案首的热门人选。
白天的时候，张信几次呕吐，虽然他不是臭号，可隔茅厕也近。
夜里，不仅受臭味熏，还得受虫子飞蛾洗礼。
对面，响起了鼾声，张信抬眼看去，发现那人居然呼呼大睡了。
这人是真的不怕臭吗，而且夜里不做卷子，能做完吗？
要是一般人他懒得关注，可这人叫沈青云，是府案首，他们这群人里最年轻的府案首。
他是信心十足还是破罐子破摔？
张信感到自己心乱了，急忙集中注意力，不再去看对面。
等沈青云睁开眼的时候，天还黑着，养成良好的生物钟告诉他，现在大约卯时两刻。
他拉铃，叫来衙役，上了个茅厕，洗了把脸。
清晨凉爽，虫子飞蛾也都休息去了，他点燃灯，打开卷子，拿起笔。
最后一道题是诗赋，是他最不擅长的，沈青云已经掌握了答题技巧，知道怎么才能把缺点最大限度缩小。
最后一道题写完，沈青云重重松了口气，这时肚子咕噜噜叫了。
昨天下午吃了一点，今天一上午只喝了点水，难怪会饿。
已经快要交卷的时间了，沈青云并不打算吃东西，认真的检查了两遍，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这才放心。
锣鼓声响，该交卷了。
这次试卷是糊名的，是科举制度下最大限度避免作弊的手段之一。
沈青云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这次不再忍着，吃了东西。
很快，第二场考试来了。
沈青云还是先查缺漏，确定试卷没问题之后，再扫了所有题目，心中有了数。
这次的内容很多，有经义，杂文、诗赋、算学、以及律法，涵盖面非常广。
他除了诗赋弱点，杂文和经义那些都是这几年寒窗苦读的重点，早就总结出一套规律，大框架对了，细致内容就很好把握了。

第37章 倒霉鬼
沈青云在草稿纸上拟定了答题思路，耐心研磨，等一切准备好，开始答题。
这次院试，他不再誊写，都是直接往卷子上写，这样能最大限度节省时间，但同时带来的挑战和难度也是前所未有的。
不仅要注意力高强度集中，还需要一发即中，因为没有修改的机会，好在他已经这样训练了一年多了，早已经养成了良好的答题习惯。
他这样练习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原以为用不上，谁知道分到了臭号。
酉时，沈青云卷子已经完成了一半，眼看着天又要黑下来，他抓紧时间继续做题。
等到夜幕降临，他还是同昨晚一样，躺下睡觉。
看了眼张信，他还在做题，灯光吸引来了很多虫子，不知道是不是他昨晚没休息好，眼皮耷拉，快要睡着了一般。
沈青云叹了口气，以这样的状态做题，怕是要出事。
好在张信自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停下了笔，脸上的疲倦之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抬头，看到沈青云又睡觉。
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他灭了灯，闭眼休息，心里却很着急，时间根本不够用，只能睡一会儿，就得起来继续做卷子。
也不知道那沈青云到底有没有做完，据他观察，沈青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这样算下来，根本写不完。
可看沈青云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时间不够的样子，反而很悠闲！
就这么带着紧张感和疑惑，张信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沈青云并没有一直睡，寅时，睁开了眼。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洗了把脸，开始继续做题。
他低头奋笔疾书，注意力高度集中，以至于周围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而张信被一声哭喊声惊醒了，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考生被衙役拖了出去，还被捂住了嘴。
他见天边已经泛白，这一觉，睡得太久了，剩下的时间根本不够用了，而在他斜对面的沈青云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并且在做题。
张信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就不该学沈青云，不该睡觉。
无论张信怎么懊恼后悔，还得继续做卷子，悄然中，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变了，紧张容易出错，脑子也没能正常思考。
对外界，沈青云已经完全屏蔽。
锣鼓声响，到了交卷时间。
沈青云看着大门打开，外面挤满了人，全是等待考子的家属。
院试，是一考最后一道门槛，过了，就是 秀才，可以享受县学，不仅每月能得到补贴，还可以见官不拜。
要是不想再进一步，可以当个私塾先生，足以养活一家子了。
嘈杂的叫喊声也不再那么令人心烦，沈青云寻找沈老头的身影，好半晌，才在人群中看见他。
“爹，我在这儿。”
沈老头大喜，大声道：“李勇，快，把你小叔带出来。”
李勇年轻力盛，这会儿也看到沈青云了，根本不用沈老头开口，已经来到他身边。
“小叔，咱们先回去再说。”
沈青云只觉得身体一晃，被李勇背了起来。
李勇背着他挤在人群里往外去。
沈青云脸一红，觉得很不好意思，转头一看，发现这样做的人不少，很多考子都被家属背起来了。
当然，像他这样年纪的并不多，而是年纪大的，被年轻人背着。
沈青云确实很累，在考棚里根本休息不好，要不是年轻底子好，早就扛不住了。
颠来颠去，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狗蛋，醒醒，先吃点东西，再洗个澡。”
沈青云感觉到脸被拍了拍，睁开眼，对上沈老头心疼的目光。
“先洗澡，我身上全是臭味。”
沈老头嘿嘿笑了两声，“不臭，这算啥，做农活的时候，要挑粪呢。”
沈青云足足洗了两遍，又泡了个热水澡，才觉得那股味道消失了。
沈老头端来了皮蛋肉瘦粥，一盘咸菜，“狗蛋，趁热吃。”
沈青云狼吞虎咽，很快一碗就见底了，等填饱肚子就睡了。
沈老头守在屋子外面，听到院子外有小孩子嬉闹，轻手轻脚打开院门。
“去去去，去别的地方玩，谁要是再吵我揍谁。”
小孩子们被他一吓，都跑远了。
沈老头索性就坐在院门口，要是有人闹，就把人赶走。
这一天，住在巷子里的人几个妇人凑一起，说起了那个外地的沈老头。
“我还以为他好相处，没想到凶巴巴的，可恶的很。”
“可不，听说他儿子去科考了，也不知道在真的假的。”
“考的人多了去了，中了那才叫厉害，你看他儿子，年纪那么小，说是他孙子我都相信。”
“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有个小儿子，不正经。”
几个妇女哈哈笑起来。
***
沈青云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躺了一会儿，这才出门。
“狗蛋，醒了，我都准备叫你了。”
沈老头围着锅灶，正在忙碌。
沈青云走了过去，问道：“我睡了多久？”
“现在都第二天傍晚了，十多个时辰呢。”
沈青云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这么能睡，中间醒了一两次，觉得没睡饱，就继续睡了。
现在神清气爽，舒服的不得了。
“煮了稀饭，炒了几个菜，都是你喜欢的，饿了吧，先吃饭。”
沈青云注意到沈老头眼底的乌青，看来这这几日，不止他辛苦，同样地，沈老头也没闲着。
“爹，你也好好休息，不用太担心我，我这么大的人了，会好好照顾自己。”
沈老头眼中一酸，差点掉眼泪。
“没事，爹不累。”
沈青云取来碗筷，盛了饭，就在厨房里蹲着吃。
“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爹，你是不知道，考场里的饭菜不止难吃，还臭的要死，我对面那个倒霉蛋就吃吐了，嘿嘿嘿，还是我厉害，闻着臭味都吃下去了。”
这个倒霉蛋，当然指的是张信。
吃过饭，沈青云想到了自己三个朋友，离冯柏杉住的地方比较近，就先去看他了。
冯父看到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沈公子，求求你帮帮柏杉。”
沈青云心里咯噔了一下，“伯父，柏杉怎么了？”

第38章 病重
原来，院试结束后，冯父接到冯柏杉的时候，就看到他脸色不正常，是染上风寒了。
冯父到处请大夫，可城中哪里还能请到大夫，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人帮忙，只能硬撑着。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严重，冯父心急如焚，没想到沈青云上门了。
沈青云沉吟了一会儿，道：“伯父，说不定钟绍柯那有大夫，我过去问问，你在家里守着，我会让大夫直接过来，要是钟绍柯那没有，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不管找不找得到，我都会再回来。”
沈青云去了钟家，钟绍柯除了看起来虚弱点，并没有生病。
听说冯绍柯病了，二话没说，亲自驾马车带着大夫去了冯家。
钟绍柯路上对他说：“每次遇到这种大考，都得先请大夫，不然要真等病了，根本请不到人。”
沈青云哪里想得到这些，家里人几乎没生病，都快忘记大夫这回事了。
沈青云看到了病重的冯柏杉，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冯柏杉还没说几句就咳嗽，那架势，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好在说能治，就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两人从冯家出来，钟绍柯但有道：“接下来还有复试，也不知道柏杉……”
沈青云摇了摇头，都病成那样了，就算进了考场，能扛过去吗？
要是一个不小心……这时代，小小的一个感冒可能都要人命。
沈青云和钟绍柯刚出巷子，一个小厮跑过来，问道：“可是沈青云沈公子？”
沈青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是谁？”
“我是张府的下人，奉我家公子的命令宴请沈公子，地点在状元楼。”
一张别致的请柬送到了他面前，这还是沈青云第一次收到请柬，好奇的看了看。
那小厮见他收下就离开了。
“咦，青云你看。”钟绍柯指着请柬上的一行字。
沈青云看去，嘴角抽了抽，“这日期，算起来，正好是复试后，放榜的那天，张信这是有自信一定能过复试呢，还要我去状元楼，这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一起看放榜，话说坊间下注又不是我弄得，他怎么跟我杠上了？”
“听说张家可是有人在京城当大官，又是本地的豪门望族，你要是拒了，惹恼了他，以后怕是有麻烦。”
“为什么要拒，那可是状元楼，能俯瞰贴榜处，不仅不用跟人挤，还能喝茶聊天等放榜。”沈青云笑着道：“说实话，我都想放榜那天去状元楼，可一问花费，算了算了，还是不浪费那个钱了。”
钟绍柯被他逗笑了。
能和沈青云成为好朋友，就是喜欢他身上这股豁达，一般人面对这种窘境，肯定要小心翼翼地藏着，可沈青云从来不避讳自己家贫，并且能泰然处之。
第一场放榜日到了。
沈青云待在家里，哪也没去，为接下来的复试做准备，至于沈老头，在家里待不住，一早就去守榜了。
沈老头手都在发抖，当榜单贴好，他从下往上看，迟迟没有看到沈青云的名字。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从上往下看，第一个名字，赫然写着狗蛋的名字。
“过了过了。”沈老头激动不已。
同样激动的还有钟家的小厮，看到了少爷的名次，一百三十名，这次录取三百二十名，也就意味着自家少爷过了。
他又去看少爷几位朋友的名次，沈公子第一名他根本不用找，接着是冯公子二十八名，杜公子二百零一名。
这就意味着少爷的朋友全都过了。
小厮飞奔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冯绍柯。
冯绍柯很高兴，大手一挥，给了小厮赏银。
张府的小厮战战兢兢，低头站着，根本不敢抬头。
张信冷着一张脸，自己不仅落到了第五名，而坐他斜对面沈青云那小子居然是案首。
他捏紧了拳头，还有复试，这一次他做了充足的准备，就算是靠近臭号，也有法子解决。
和第一场相同，复试还是旧考号。
沈青云拉着一张脸，心里默念：不臭不臭，这是农家肥，每年春耕的时候，大粪都不够用咧。
第一场考完，沈青云进食，看了眼张信，鼻子下面用布条捂着，布条两端系在脑后。
沈青云不是没想过这种法子，天气太热，这样系着布条只会更热，还会影响思考，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靠意念战胜臭味。
当锣鼓声响起，沈青云耷拉着脸离开了考场。
突然，肩膀被撞了一下。
沈青云看去，发现张信正得意的看着他。
沈青云无语，就算是有布条，那臭味还是存在，他高兴个屁啊，没看到周围的考生都离他们俩远远的吗！
“沈青云，状元楼，别忘了。”
这是提醒他赴约。
沈青云一拱手，“张兄诚意相邀，小子自然会按时赴约。”
“哼。”
张府的仆人接到张信，见他心情大好，便问道：“少爷，有什么喜事吗？”
张信嘴角勾起，这次发挥的很好，不像上次那样让人心烦了，每道题都有把握，相信可以拿到案首。
相反沈青云，没有任何隔臭味的布条，一直拉着脸，一副快要哭的模样，肯定没考好。
另一边
“柏杉被抬出来的？”
李勇道：“嗯，我跟爷都去看过了，伤了根子，也不知道养多久才能养回来，可惜了，这么好的名次，就这样泡汤了。”
冯柏杉第一场的名次是二十八，只要复试的时候不要出太大的错，肯定能过，可中途被抬出来，怕事凶多吉少。
“冯老弟哭的那叫一个惨，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唉，造化弄人啊。”沈老头同情道。
沈青云连身上的臭味都顾不上了，直接去了冯家，看到冯父的时候，几日不见，肉眼可见的苍老了。
当看到冯柏杉的时候，沈青云脚步立在了原地。
冯柏杉原本就单的身子这么一折腾，就剩下一把骨头了，躺在那里，脸没有一丝血色，像个死人。
“伯父，柏杉他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命是抱住了，以后恐怕无法再科考。”冯父捂着脸，哽咽着，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沈青云什么都做不了，留下一些银子，又安慰了几句话，离开了。
这时候，冯柏杉需要一个人好好静静。
时间一晃，到了放榜这天。
沈青云拿着请柬，往状元楼去了。

第39章 小三元
沈青云把沈老头也带了过去，状元楼里面的饭菜好吃，反正都是蹭吃蹭喝，当然要把他带上。
“爹，等会儿想吃啥敞开肚子吃，别人邀请，不用咱们自己出钱，不用省着。”
沈老头犹豫道：“这样不好吧，会不会给你丢脸？”
“美食面前，管那么多干什么，吃了再说。”
张信有请，指不定打什么歪主意，沈青云可不会跟他客气。
父子俩进了状元楼，状元楼人声鼎沸，今天日子特殊，来这里消费的几乎都是考子书生们。
沈青云在伙计的带领下进了包厢，包厢里除了张信，还有其他人，看得出都是跟张信走的近的。
包厢里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落在沈青云身上。
“这人是谁？”
“好像是晋阳府的案首，谁请他来的？”
张信迎了过来，主动跟他招呼，众人这才明白，是张信请来的。
要知道，第一场沈青云得了案首，把张信的风光都抢走了，按理说这两人不是该互看不顺眼吗！
沈青云开口问：“不知张学兄找我何事？”
“说起来咱们俩渊源颇深，这么重要的日子邀请沈学弟一起等待。”
可不，整个院试期间，他们俩都被茅厕味道熏着。
随着放榜的时间靠近，包厢里的其他人全都焦躁起来，好几个人已经走到了窗户边。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青云父子俩。
两人专注着吃东西，桌上的那些酒菜都是状元楼的招牌菜，味道自不用说。
“再来一碗。”沈青云摸了摸嘴巴，对守在外面的伙计吩咐的道。
很快，伙计就端来了大米饭。
张信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问：“沈学弟出门前没用饭？”
“张学兄相邀，十几天前就已经送来了请柬，如此诚意，我怎么敢怠慢，自然没用饭，不仅如此，昨天的晚饭我就没吃饱。”
张信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贪吃，还不承认，居然还把责任推到他头上！
张信心里堵了口气，和当时在考棚里那滋味一样一样，他面前全是虫子，而对面的人呼呼睡大觉。
沈青云才不管张信心里怎么想，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先吃饱喝足，“爹，这肉软烂好吃，你多吃点。”
“儿子，你也尝尝这个炒肉，很嫩，比家里炒的好吃。”
父子俩这副八百年没吃过肉的模样，引得几个人鄙夷。
“这种人，与之为伍我都觉得没脸。”
这话是在窗户那边说的，沈青云并没有听到，就算是听到，也不会当回事。
“来了来了。”
外面骚动声很大，伴随着激动的大喊，是外面开始贴榜了。
包厢里的人再也坐不住了，原本还有几人坐在桌前，这下都跑去窗户那边了。
一下子，桌上就剩张信，沈青云，沈老头。
“沈学弟不去看看？”
“我家侄女婿已经去了。”
张信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再联想到沈青云在考场里的种种作为，那股闷气又来了。
沈青云不着急，沈老头急。
他屁股动了动，“我过去看看？”
“他们都挤满了，你过去也要挤，何必受罪，就在这里等着就行，李勇会第一时间过来给咱们报信。”
窗户那边，挤的不成样子，明明都是读书人，可这会儿推搡，哪里还见平日里半分端正模样。
沈老头都被惊到了，“儿子，还是你说得对，不要过去挤，你看看那几个人像咱们村里的打架扯皮的泼皮户。”
噗嗤。
张信没忍住，笑了出来。
“贴了贴了，能看到吗？”
“下面人太多了，挡视线了，看不太清。”
“案首是谁，案首是谁，案首是谁？”
窗户边那几个人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底下围榜的人已经大声嚷嚷开了。
“案首，是墉县的沈青云。”
“墉县的沈青云，高中案首。”
“谁是沈青云？”
“怎么会是沈青云，怎么不是张信？我的银子，我的下注，啊……”
原本吵杂的包厢一下子安静起来，尤其是窗户边挤来挤去的那几个人。
沈老头可不管那么多，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
“我好像听到下面的人说，案首是你，青云，我没听错吧？”
不用沈青云回答他，楼下响起了李勇激动的声音。
“小叔，小叔，你中了，是案首，哈哈哈，案首。”
沈老头急忙跑出包厢，对着大叫的李勇道：“案首真的是青云？”
李勇用力点头，“不会错，我看了好几遍，案首就是小叔。”
状元楼里几乎都是考子以及考子的家人，听到李勇的话，纷纷投去羡慕的眼神，还有些人跟李勇贺喜。
等李勇来到二楼包厢，张家的下人也跑了上来，与李勇前后脚。
“公子，你中了。”
张信哪里还有半点喜意。
下人面露惧意，不敢再说。
张信咬牙切齿问：“第几名？”
“第、第二。”
张信捏紧了拳头，下场之前，父亲就告诉过他，切勿骄傲自满，更不要小看任何人。
之前他不以为意，现在却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意。
好一会儿，张信才调整好情绪，抱拳作揖。
“恭喜沈学弟，连中案首，小三元。”
沈青云还以为张信恼羞成怒，说些尖酸刻薄的话，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恭喜他。
不愧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无论是作风还是气度，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沈青云回以抱拳作揖，“也恭喜张学兄。”
“沈学弟，这次我认了，下次我不会再输给你。”
咦，这句话好耳熟啊。
好像张廷良也跟他这么说过，然后张廷良止步县试第四场。
包厢里的其他人见张信都向沈青云示好了，就算他们再看不上沈青云，可人家是实打实的院案首，并且还是小三元。
虽然现在只是个农家子，几年过后，指不定会有怎样的造化。
“恭喜沈学弟。”
“贺喜沈学弟。”
沈青云笑着道：“同喜，同喜，同喜。”
从状元楼里出来，到了人少的小路上，沈老头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沈青云。
“狗蛋啊，你真给咱们沈家争光，咱们家往上数五代，就没出过读书人，你是头一个，还是三个案首，是小三元呢，以后见了列祖列宗，我都能直起腰杆，他们都没我会生儿子。”
说着说着，沈老头哭了起来。

第40章 沈公子中了，是院案首
沈青云父子俩回到家的时候，报喜的人已经在院子外敲锣打鼓一会儿了。
沈老头赶忙上前给人家发赏银，把高兴的报喜人高送走后，又去屋里取了一把铜钱，撒在门口。
一时间，巷子里热闹无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出了个秀才公。
这次院试，钟绍柯和杜丘都中了，原本排在他们前面的冯柏杉没有意外也是可以中的，可惜造化弄人，不仅病倒了，还无缘这次秀才。
原本就一贫如洗的冯家，这次可谓是雪上加霜。
沈青云三人去下注那里拿了赢的银钱，当初钟绍柯出于义气，支持沈青云，这下，他拿的银子最多。
杜丘全赔了进去。
沈青云和钟绍柯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些银子送给冯父，另外钟绍柯又拿出来了十两银子给添上。
“挺过这次，希望柏杉还能像以前那样。”
“希望吧。”
三人去冯家看望冯柏杉，还以为他会一蹶不振，没想到他精神状态要比之前好很多，看来只需要按照大夫的话按时吃药，能把身体养好。
“柏杉，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沈青云问道。
“不考了，回到家乡，当个教书先生。”
沈青云和钟绍柯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冯家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就算是冯柏杉还想继续考，家里不一定能支持他，相反，要是当个教书先生，起码可以给家里减轻负担。
从冯家出来，沈青云心情格外的沉重，农家子想要进入仕途，何其艰难。
“青云，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去？”
“过两天，等收拾好，就回去。”
“那可惜了，我们不能通行了，我家中来了书信，今晚就得离开了。”
杜丘和钟绍柯家乡在一个地方，两人要一起回去。
两天过后，沈老头和冯父租车，两家坐一辆马车回去，先到晋阳府，然后再从晋阳府走水路回到墉县。
两家人在晋阳府分开，临别之际。
沈青云对冯柏杉道：“要是有困难，可以来小河村来找我。”
冯柏杉对他感激一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有些事必须我自己面对，沈青云，我虽然不科考了，可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
***
在沈青云到达墉县的前三天，他得了院案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黄皮是黄月家的奴仆，听从月山长的吩咐，急忙往小岭村去通知张秀才了。
黄皮进了张家学堂，正好碰到张秀才正在给学生们授课，只好按住兴奋在外面等着，好不容易等到张秀才出来，直接凑上前去。
“张老爷，我家老爷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沈公子中了，是院案首。”
“什么？院案首，那不就是小三元！”
“夫子，院案首，谁啊，是青云吗？”
杨学明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很失礼的问出口，实在是太好奇了。
张秀才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的头晕目眩，哪里会呵斥学生，只想找更多人的说这件事。
他双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不错，青云中了秀才，还是小三元。”
张廷良止步于第四场，曾经想要和沈青云比较，并且觉得自己不比他差。
然而，现在，张廷良想法完全变了，小三元，可能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甚至他要是在杨学兄这个年纪能考中秀才就很不错了。
可沈青云，不仅是秀才，还是小三元，这背后的深意和普通的秀才还不一样。
“你在家里用饭了再回去，我让家里人准备饭菜去。”张秀才高兴，留黄皮吃饭。
要是平时，黄皮不会留下，但现在不一样，自家老爷想要请张夫子来百川书院当夫子，如果说之前也有很多书院盯着张秀才，那么在沈青云得了院案首之后，张秀才无疑是香饽饽。
有沈青云那个活字招牌，无论张秀才去哪个书院，都会吸引更多的学生。
留下吃饭，可以找机会帮百川书院说好话，博得张秀才好感，好让张秀才答应去百川书院。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什么！”
薛秀才的脸色极其难看。
报信的人不明所以，小声重复了一遍，“宋闻宋公子中了秀才，排名四十。”
这个名次不低了，要是放在平时，那也是县里最好的名次，可这次不一样，有沈青云那个小三元在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看到沈青云，哪还有人记得宋闻。
他费尽心机，把张秀才赶去了乡野，谁知道，会输在学生这里。
那次，沈青云拿了府案首之后，听说莫山长去了小岭村，他一直担心莫山长会把张秀才请回来，好在最后，莫山长找他说话，说他才是书院主心骨。
在他和张秀才之间，莫山长选择了他。
可这次呢？
莫山长在书房里走来走去，院案首，那意味着只要沈青云下场，如无意外，肯定会中举。
墉县的举人老爷数量一双手都数的过来，沈青云天资聪颖，年少有为，要是能把他拉到瀚博书院，那么将会让瀚博书院的成为墉县第一大书院。
莫山长停下脚步，坐会桌前，写下一封信。
他叫来了小厮，“带上一份贺礼，送到小岭村张秀才家里，另外我这里有封信，也一并送给他。”
天色已黑，张秀才家的门再次被敲响。
信送到了张秀才的手里。
张秀才打开一看，瞬间明白了，这是莫山长向他示好，并且表示只要他愿意去瀚博书院，就让薛秀才离开。
“这是我家老爷给先生的贺礼，恭喜先生教出小三元。”
黄皮看到莫山长家的小厮，心急如焚，生怕张秀才被他们抢了去。
毕竟瀚博书院，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百川书院强。
张夫人看着翻来覆去的相公，轻轻叹了口气，道：“夫君何必那么烦恼，瀚博书院和百川书院，肯定选瀚博书院，至于咱们家的学堂，就关了吧，去大书院，对以后好。”
张秀才瞪了她一眼，“头发长见识短，目光短浅。”
“怎么还迁怒到我身上，难道你想去百川书院？”
“你别管，家里的事别让我操心就行了，我心里有数。”
张秀才很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沈青云带来的，具体该怎么选，还当问一下沈青云。

第41章 回乡
“快看，是秀才老爷，是秀才老爷，他们回来了。”
沈青云他们刚到村口，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这些人，面上全挂着笑。
各种问好声，还有人给他们送鸡蛋，往他们手里塞东西。
“乡亲们，这些东西真的不能收，平日里已经受了你们很多照顾，好意我心领了。”
沈老头声音并不大，可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沈老哥，你这次是真的见世面了，咱们都还没去过墉县呢，好家伙，你都跑到墉县外面去了。”
“沈老哥，听说孙大人请你吃饭了，到底是真是假？”
“沈老哥，你可了不起啊，要我说，咱们这群兄弟，就属你命最好。”
沈老头被众人恭维，一句好话接一句，当初，别人都是打趣沈老头只有一个儿子，后来沈青云出生以后，又打趣他老当益壮之类的。
还从来没被人说命好。
沈老头心里飘飘然，可不就是命好，家里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手里余钱多了，如今，还成了秀才老爷的老爹。
作为焦点，沈青云被人拉着，胳膊也不知道被谁捏了一下。
还有大腿，屁股。
沈青云不知道谁那么变态，居然摸他。
可很快，沈青云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因为围着他的女人们年纪要不和陈氏一样，要不就是和云氏一样。
“秀才老爷，你还没成亲，不知道中意哪家姑娘？”
“我看村里这么多娃娃，就你最不一样，原来是大老爷的命。”
“秀才老爷啊，等你将来做了大官，可不能忘记我们啊。”
沈青云哭笑不得，这些人都是长辈，还不能说她们，只能任由她们摸来摸去。
好在这些人还有分寸，没人喊他狗蛋，要么是秀才老爷，要么是秀才公。
“小叔，小叔你回来了。”
四妹风风火火跑过来，脸上红红的，激动的不得了。
沈青云终于找到借口从这群人中抽出身，来到四妹身边，重重叹了口气，“她们要吃人似的。”
四妹捂嘴笑，“她们想跟你套近乎，这是看你以后有大出息，提前巴结。”
“对了小叔，赶快回去，奶一直念叨你，想你想得不行。”
沈青云还没到家，就看到陈氏正在匆匆往村头这边走。
陈氏也看到了他，脚步飞快，一下子就到了跟前，一把抱住他，“儿啊，我的幺儿啊。”
自从府试过后，就一直没回家，算起来快五六个月了。
沈青云眼眶发酸，“娘，我回来了。”
“好好好，回来了就好。”
“好了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先回家再说。”沈老头出声，打断母子俩。
陈氏连忙擦了擦眼睛，“对对对，你现在是秀才老爷了，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小叔，我先去家里把驴车卸了。”李勇的驴车是从城里回来的，除了有沈青云的东西，还有很多自家的东西。
他和沈大妹的婚事也在八月份，还剩下几天的时间，很多小事需要准备，加上这段时间他一直陪着沈青云，家里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都还不清楚。
沈青云回到家，才知道主屋里堆满了东西都是他这三次拿案首别人送的礼。
“村里人送些鸡蛋菜之类的，这些金贵礼物都是城里大户送到，我本来没收，可送礼的人说的头头是道，我根本不知道咋拒绝，狗蛋，那些礼物以及送礼的人我都记着，我都说给你，你看要咋办。”
从陈氏的话里，沈青云才知道送礼的人大多和自己都没什么交集，这次来示好，也表达了想和他交好的态度。
沈青云把礼物全部过了一遍，不得不说送礼的人花了心思，礼物不太贵重，都是他用得上的，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沈青云道：“娘，都收下吧，等回头我做份名单，把谁人送的什么礼全都写清楚。”
沈青云顿了顿，道：“娘，这次收了就算了，下一次无论别人送什么都不能要了，还有村里的人，也不能拿他们的东西。”
如今，他还是白身，拿这些还没什么，要是考中为官，再拿这些东西，那就是贪污受贿了。
陈氏虽然想占便宜，但知道轻重，“你放心，以后都不收了，家里帮不到你，什么都要靠你自己，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给你拖后腿。”
沈青云知道陈氏是个有主见的，而且他也会在旁提醒她，不会做出格的事。
“这些布匹，挑出两匹给大妹，剩下的给家里人做两身新衣裳。”
云氏面上控制不住的欣喜，其实早就想给大妹添点嫁妆，但家里是婆婆做主，她哪里敢开口。
陈氏心疼，“这么好的料子呢，我打算都给你做，你读书和见朋友都需要好衣裳，我们都有衣服，不用了。”
“娘，你按照我说的做，你看四妹，袖子短了一大截，哪里有衣服穿，还有二妹，都是大姑娘了，还穿着补丁衣服，等到大妹出嫁，很快就要轮到她了，总不能太寒酸。”
大房屋里
四妹兴奋地说：“我亲耳听到的，小叔要给大姐添置两匹布做嫁妆，还有我们，都能做新衣裳。”
大妹正在缝嫁衣，没条件像大户人家那样绣花样，只能在袖口处弄点花朵点缀。
临近出嫁，家里的活都不用她干了，只需要缝缝嫁衣。
嫁衣也不是什么凤冠霞帔，就是红布做的衣裳，穿个喜气。
大妹听到这些话，感动道：“小叔对我们是真的好。”
***
八月二十五，是沈大妹出嫁的日子。
来沈家吃喜酒的除了本村人，还有很多墉县人，大多也是之前跟沈家示好送礼的人家。
沈青云不再收他们的贺礼，留下他们吃喜酒，一时间，小河村来了很多马车，车子无法停在沈家，周围几家邻居家门前的空地都被占了。
“沈家是真的起来了，看这架势，要不了几年，也是大户人家了，唉，谁能想到，男丁单薄的沈家，居然是村里最有出息的人家，我还以为村长家的小子会最有出息咧。”
当初，她可是给村长家送鸡蛋了，要早知道，这鸡蛋送到沈家好了。
如今，陈氏跟别家走的近，她想要巴结都不知道从哪里巴结了。
身边的人撞了撞说话那人的手臂，小声道：“你小心点，洪氏在那里，要是听见你这话，肯定要记恨你了。”
洪氏看着热闹的沈家，除了嫉妒还是嫉妒。

第42章 买田置地
沈家有多热闹，杨家就有多冷清。
要不是村长压着，不许家里人说沈家的坏话，他们早就骂骂咧咧了。
村长不仅不许家里人说沈家，还带着两个儿子去沈家帮忙了，就算是杨学明，也亲自向沈青云道喜去了，还送上了贺礼。
沈青云笑着对杨学明道：“杨学兄，我那几本四书五经，做的有笔记，还有一些我自己的心得，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给你。”
杨学明一喜，沈青云是小三元，那些笔迹和心得就显得尤为珍贵，还不知道怎么向他开口，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出来。
“青云，那就多谢了，借我几天就行，我把笔迹抄一份，不会耽误你。”
沈青云点点头。
张秀才看到沈青云有这样的气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胸怀，很难得。
“青云，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声。”
杨学明很有眼力见，知道自己不适合待在这里，找借口回家了。
沈青云见张秀才神情严肃，不由地端坐，“夫子，什么事？”
张秀才没有隐瞒，把瀚博书院的莫山长许诺的事，还有百川书院的事都说了。
“这两家书院都想让你过去读书，并且许诺像县学一样给你廪米和廪银，食宿那些都可以免费，不用花一分钱，待遇很好，你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想法？”
沈家家底还是太薄了，要供他读书得好大一笔开销，如果能免费，确实是个好去处。
沈青云原先是想进县学的，如今书院给的条件比县学更好，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夫子，您觉得呢？”
张秀才是他的启蒙老师，也是他的恩师，沈青云很看重他的意见。
张秀才沉吟了一会儿，如实道：“瀚博书院，无论哪方面来说，条件都是最优的，但是……”
“夫子，是有什么不妥吗？”
“瀚博书院的莫山长，我不太喜欢他的行事作风，当然，这是我个人感受，为了你将来考虑，瀚博书院确实是最好的去处。”
“那百川书院了？”
“百川书院的月山长，我跟他相识多年，德行方面没有问题，就是百川书院知道的人并不多，教导的夫子们也要比瀚博书院少。”
张秀才其实希望沈青云去瀚博书院，因为那里夫子多，能帮到他更多，至于他自己……
“夫子，那您呢？”
张秀才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我跟你师母商量了一下，去百川书院，我和月山长是多年好友，他诚意邀请，我不好拒绝，而且，三后年的乡试，我想试一试。”
沈青云一喜，“夫子，您也要下场吗？”
“说来惭愧，是我太狭隘了，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事情中，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也不用太操心，所以还是想试一试。”
“那太好了，夫子，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去考乡试，您去百川书院那我也去这里。”
张秀才震惊不已，“青云，你很聪明，又年轻，资质好，其实可以去瀚博书院……”
“夫子，我是您教出来的学生，您的学问不比他们差，不然我也拿不到小三元，四书五经的内容都已经学完了，其实在书院里也学不到多少东西了，接下来的备考，侧重方向需要变一变，再说，我要是遇到难题了，不是还可以请教您，再者，墉县那么多夫子，我总能把问题搞清楚。”
张秀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夫子，那就这么说定了，您帮我跟月山长说一声，我很想去他那里。”
张秀才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好了就行。”
以后他多看着点，绝对不能让沈青云放松，要比之前更加努力，作为夫子，他也要为沈青云多考虑。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
外面热闹声响起，沈青云心思全被勾出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自家人出嫁。
张秀才挥挥手：“新娘子出门是大喜事，你过去，说不定有事要忙。”
沈青云拱手行了一礼，“那夫子您先坐会儿，等会儿开席了我再过来请您。”
“去吧去吧。”
沈青云撒腿往外跑，到了院门口才停下。
村里嫁娶一般都是用牛车，刘把式家里的牛载过很多新娘子，但李家并没有用牛车，而是抬了四人轿子。
至于八抬大轿，那只有大富贵人才能花销得起。
李家的四人轿，也引来了不小轰动。
“沈大妹可真有福气，嫁的近，婆家还用轿子迎娶，这是看重啊。”
“能不看重么，那可是秀才老爷的侄女，娶了沈大妹，以后跟沈家就是姻亲关系了。”
鞭炮声，锣鼓声，就在院子外吹吹打打，李勇坐在大马上，一身红衣。
媒人催了三次，新娘子终于出来了，在一片热闹声中离开了沈家。
看着迎亲队伍走远，沈青云一回头，发现陈氏红了眼睛，云氏更是捂着脸低低哭泣。
沈大妹出嫁带来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多久，生活还要继续，每个人都在忙碌。
沈青云一直惦记买田地的事，把这事跟沈老头商量了一下。
沈老头摇头，“狗蛋，家里是有些余钱，可那些余钱不能动，还得留着你读书和科考。”
“爹，乡试还有三年，这三年我要去书院读书，束修和食宿那些都不用花钱，每月还有廪米和廪银，家里还有皮蛋和豆豉生意，每天都要进项，可以先买点田地。”
沈老头还是犹豫，“乡试在郡城，离家那么远，穷家富路，不能动那些钱。”
“爹，我过两天要去县衙办秀才文书，不仅可以免除徭役，还能减免赋税，咱们家的田地都可以不用交税了。”
沈老头眼睛一亮，种了一辈子的庄稼，跟田地税这些打交道，没人比他更清楚每年要交出去多少税钱。
这样算下来，确实很划算。
“孩子他娘，你把钱都拿出来，咱们算一算，看家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陈氏一直没出声，听到这话，把床下的木匣子抱了出来。
铜钱串好了，一吊钱就是一两，还有碎银子和整两的，数下来，足足有五百多两。
沈老头咋舌，“我还以为家里最多三百多两。”
去郡城科考，以及之后的会试，最少也得三百两，这也是他不敢动这笔钱的原因。
沈老头一拍手，“买田置地，我有的是力气，再干十年不是问题。”

第43章 之啊，你捡到宝了
第二天一早，沈老头提着一块腊肉，去了杨家。
洪氏在院子里扫地，看到来人，脸上有些不自在。
“有啥事？”
“我找杨老哥，跟他问点事。”
洪氏要叫人，村长已经听到声音了，出来迎人。
“来来来，快来家里坐，你看看你，都是乡里乡村的，还带什么东西，拿回去，我可不收。”
村长很热情，除了沈青云考中秀才之外，还因为沈青云给孙子杨学明借的那些书。
这几天，孙子熬夜都在抄写，就是为了尽快把那些笔迹全部记在自己的书上。
这对考科举的学子来说，何其珍贵，村长感激沈青云的帮助，自然而然对沈老头也真诚相待。
沈老头寒暄了两句，才道：“我打算买点田地，也不知道咱们村有没有卖的，要是离我家田地近那就更好了。”
村里这些事，问村长最清楚。
村长想了下，道：“咱们村没有，不过邻村有人买，离得也不是太远，你要是有意向，我给你牵个线，具体的细节你们自己谈。”
沈老头一喜，“太好了，成，我去看看位置。”
村长带着沈老头去看位置了，其实离小河村不远，反倒是离邻村有点远，这也是主人家为什么想卖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这些田地离马路都不远，要是以前，沈老头都不考虑了，可李勇家不仅有驴车，还有牛，到时候收成的时候，把牛借过来，岂不是比自家的田土都还方便。
村长带着他找到了邻村的村长，又经过村长找到了田地的主人，最后商量好价钱，都给买下来了。
“什么？九亩田四亩地？这得多少钱啊，沈家不是供沈青云读书吗，咋还能拿出这么多钱买田地？”
村长回到家，把这事跟媳妇提了一下，没想到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
“是不少，沈家也不至于买不起，你看看他们家的豆豉，每天往外送多少货！说实话，就他们家的豆豉，比好多铺子都赚钱。”
洪氏对沈家嫉妒，也只敢私下里，如今，面上她是怎么都不敢得罪了。
尤其是对陈氏，卖力讨好，她嫁到杨家这么多年，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讨好一个人。
村长瞥了一眼自家婆娘，知道她这是嫉妒心作祟，看不惯沈家。
“学明科考路上还要沈青云帮助，如今，沈青云已经是秀才，就不是咱们家能得罪的了，我要是想继续当村长，跟沈家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的很，要是因为你坏了关系，杨家不留你，你回洪家去。”
洪氏震惊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孙子都有了，婆家早就没有爹娘了，回到娘家，谁会收她！
想到这里，洪氏打了个哆嗦。
“行了，只要你有事没事不去找陈氏麻烦，我也不会送你回去。”
洪氏这才松了口气。
***
天还没亮，沈家已经忙碌了好一会儿了，厨房灶锅里都是油香味。
今天沈青云去要去百川书院，陈氏天还没亮就起来做油渣沫子，就是肥肉熬成油渣，然后切碎，和葱一起搅拌，就是一道很好吃的下饭菜。
油渣沫子有油，吃了养人，自从家里不那么拮据后，陈氏经常给他做。
“饼子烙好了，里面包葱油渣沫子，这样好吃些，要是有啥事给李勇捎个信，要是想吃娘做的饭菜，我做好给你送去。”
陈氏悄悄擦了擦眼泪，“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回来，狗蛋，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是想家了，就回来看一看。”
沈青云有些哭笑不得。
“娘，书院每个月会放假，到时候我会回来。”
“好好好。”
沈老头见陈氏唠叨个没完，道：“行了，我们还要去小岭村那边接夫子，时辰不早了，狗蛋，咱们该出发了。”
这次去城里是坐的刘把式的车，等接到张秀才的时候，车上已经挤满了人。
有大事的时候可以用李勇家的驴车，但平时还是不方便，如今狗蛋又在城里读书，以后少不了往城里跑，沈老头起了买驴车的心思。
百川书院
“张夫子，你们来了，山长一早就交代了，说是你们到了直接进去。”
沈青云小声问张秀才：“夫子，他们为什么都看我？”
“你是小三元，又是第一天来书院，他们肯定想看看你长的什么样。”
果然，这些人不仅看他，还在小声议论。
“看起来年纪好小，居然是小三元，放在以往，咱们县里也没出这样厉害的读书人。”
“听说还是个农家子，也不知道师从何人，居然这么厉害。”
“听说他以后就在咱们书院了，能跟他成为同窗，何其有幸。”
沈青云顶着众人的视线，见到了月山长。
“章之，他就是你的教出来的小三元？”
“青云，这就是月山长。”
沈青云上前行礼，“学生见过月山长。”
月山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以后就在书院里安心读书，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
沈青云在月山长这里没有呆多久，来这边住宿，还有很多行礼需要收拾。
他离开以后，月山长重重呼出一口气，跟张秀才调侃，“你这学生收的太值了，舍弃前途跟你来我这个小地方，换其他人，可做不到，章之啊，你捡到宝了。”
张秀才与有荣焉，“是捡到了个宝贝。”
月山长摸着胡子，“我也捡到宝贝了，自从放出风声，说你要带着小三元来百川书院，就这些日子，来求学的人比之前多了两倍，听说还有其他地方的学子正在往这边赶，也要来百川书院。”
“学生多了，责任更重，你身为山长，切勿本末倒置。”
月山长掏了掏耳朵，“有你在身边，我要是哪里没做好提醒我，对了，薛怀礼被瀚博书院解雇了，还传出当初的作弊元凶其实是他，臭名声传出了，他以后怕是在墉县很难有所作为了。天道有眼，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太好了。”张秀才激动地一拍手，“这个伪君子装了这么久，总算是自食恶果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喝一杯。”
与此同时，薛秀才也在家里喝酒。
他喝的醉醺醺，屋里被砸的一片狼藉。
原以为平时优待那些家境好的学生，关键时刻，他们能帮自己一把。
可他连续找了好几家，他们总是用各种理由推拒，躲着他，生怕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张章之，咱们走着瞧！”

第44章 求娶二妹
“勇子娘快家里坐，来就来了，怎么还拿东西。”
陈氏正在院子里筛豆子，一抬头，就看到李婆子提着东西来了。
“婶儿，选豆子呢。”李婆子笑盈盈进了院子，“这礼物可不是我送的，是别人送的，至于要不要收，那不是婶儿你一句话的事。”
陈氏听出了点异样，“这要怎么说？”
李婆子压低声音道：“城里有个罗员外，李勇的铺子挨着罗家的，一来二去也算熟了，这礼物就是罗家送的。”
陈氏想到沈青云的话，摆手道：“也不瞒你，青云不让收礼了，他还只是个秀才，没功名在身，这些东西烫手。”
李婆子哈哈哈笑了。
“婶儿，你误会了，这礼物是冲着二妹来的，大妹成了我家媳妇，二妹可还没许人家。”
陈氏惊讶不已，脱口而出：“二妹啊，她长得又不好看，罗家怎么会看上二妹，该不是犯糊涂了？”
说完，陈氏觉得不好意思，哪有当奶奶的那么埋汰孙女。
李婆子没见外，自从李勇和沈大妹定亲后，两家来往就亲密了。
“婶儿，我听李勇说，罗家不仅有田产还有很多铺子，员外家大小是个地主，家境是没得说，要二妹真能嫁过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陈氏微微蹙眉，“这么好的人家咋会看上我们家？”
“婶儿，我就是过来探口风的，这事就我知道，要是不放心那就私下里查查，左右耽误不了什么功夫，要是不成，也不会坏二妹的名声。”
陈氏点头，“这是个好法子。”
李婆子又去找云氏说话，说起来她和云氏才是同辈，不方便和陈氏说的可以跟云氏说。
云氏知道这事后，并没有太大的喜悦。
“门不当户不对，我怕二妹嫁过去吃苦，二妹性子直，说话也不圆滑，这么多姐妹中，就她经常被她骂，还不如找个差不多的人家，要是受委屈了，我也好给她撑腰。”
都是当娘的，李婆子能体会到云氏的心情。
“你也别太忧心，我让李勇再好好打听，对了，罗家那小子好像在百川书院读书，他小叔不也在这家书院吗，可以让小叔帮忙看看。”
***
“罗员外家想求娶二妹？”
沈青云不太敢相信，可李勇亲自跟他说的，总不会拿他寻开心。
“李勇，你打听清楚了没，罗家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不然城里那么多好姑娘，没理由看上二妹啊！”
“据我所知，罗家没啥问题，罗家小子叫罗峰，就在百川书院里。这些日子我还让大妹待在铺子里，跟周围邻居们打听罗家的事，她说罗家其实当家的是罗夫人。”
“这门亲事也是罗夫人做的主，至于罗员外，出手大方，为人阔绰，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他不仅天天请我喝酒，还给我银子帮我做生意，说来你可能都不信，就是现在那个铺子原本也是罗家的，知道我要开个铺子，他二话不说就把铺子关了，让给我来开。”
沈青云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大善人，没把家财散尽都算是万幸了。
“不过罗夫人和罗员外完全不一样，就现在的皮蛋生意，她把进价压的很低，还有其他生意，反正跟她谈的，利润都很低，是个做生意的好手，罗家要不是她撑着，恐怕早就垮了。”
“说起来，豆豉生意最开始是罗夫人主动找上我的，她做生意的眼光很不错，后来消息传开，罗夫人就自己去小河村进货了，可能是这个原因，罗夫人和二妹有交集，所以才有那样的心思。”
“行，我心里有数，等我见见罗家小子，到时候再说。”
“好，小叔，大妹给你做了点吃食，你要是还想吃啥，跟我说，我明天就给你送来。”
自从来了百川书院，李勇几乎隔天就要过来一次，每次都会带上食盒，变着花样给他加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胖了一圈。
被沈青云称为‘罗家小子’的罗峰，比沈青云高了一大截，两人站着，沈青云只到人家胸口处。
罗峰挠了挠头，“沈同窗，你是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罗峰身边，好几个学子，年纪都跟他差不多。
沈青云点了点头。
罗峰就是随口一问，看到他点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于是，街道上，出现这么一副奇怪画面，只见几个少年书生走在前面，时不时还要买东西，跟在他们身后的少年一言不发，不近不远的跟着他们。
“罗峰，要不我们把他甩了吧，这样在身后盯着，怪不自在的。”
“对啊罗峰，咱们才是朋友，这沈青云虽然读书厉害，还是小三元，可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罗峰摇了摇头，“大家都是同窗，他还主动跟我玩，要是甩掉他那就太不讲义气了，我罗峰不是这样的人。”
另外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没说什么。
几人进了一家书铺，掌柜的殷勤迎上来。
“几位公子，铺子里又来了一批新书，一直给你们留着，要不要瞧瞧？”
罗峰几人去看新到的书了，沈青云走了过去，瞥了一眼，居然是话本书。
沈青云眉头一皱。
罗峰注意到他的表情，解释道：“这些书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沈同窗你放心，不会耽误功课，你要不要也挑几本？”
沈青云嘴角一抽，“课业繁忙，每天时间都不够用，哪里还需要话本打发。”
罗峰这才想起来这可是小三元，“那你去挑几本用得上的书，放心，朋友一场，今天我给你付钱。”
沈青云身子一转，找到需要的书，最后挑选了五本。
结账的时候，不仅沈青云，连同罗峰身边的那几个学子，全部是罗峰付钱。
掏了好几两银子。
沈青云忍不住开口道：“每次都是你付钱吗？”
罗峰没觉得不妥，如实道：“大家都是朋友，这点小钱不用在意。”
旁边有人附和。
“罗峰可是家里的独子，将来所有的家业都是他的，别说这几两银子，每天就是花百八十两，罗家也养的起，罗峰你说我说的对吗？”
罗峰摆摆手，“我家也没那么多银子，不过大家都是朋友，我帮你们付也是应该的。”

第45章 罗峰傻白甜
一连好几天，沈青云都找罗峰玩。
每次罗峰身边都有那几个‘朋友’，他们每次总是换着法子买些东西，然后罗峰付钱。
沈青云无力吐槽，看这架势，罗峰不仅当冤大头还当提款机，就算是有家产不差钱，也不带这样花。
罗峰虽然是富家子，但并没有什么纨绔行为，就是跟‘朋友’在一起时太义气，加上那些朋友捧着他，然后他钱包就遭殃了。
每个书院都有混子日的学子，很显然，百川书院就是罗峰这些人。
沈青云单独找到罗峰，问道：“你帮朋友们付钱，讲义气，那礼善往来，他们帮你买过东西吗？”
罗峰一愣，道：“他们家没我家有钱，用不着他们买。”
“朋友之间，哪有看家境的，既然你都能帮他们付钱，那他们应该也要帮你付，这才叫义气，不是吗？”
罗峰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但仔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罗学兄，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那些朋友不会帮你付钱超过三次。”
“不可能，我都帮他们付好多次了，区区三次而已，他们肯定会帮我付，沈学弟，要不你换个有难度的，不然你绝对要输。”
沈青云长长叹口气，“真是个傻白甜。”
“傻白甜？什么是傻白甜？”
“没什么，罗学兄，既然你觉得自己赢定了，不如一试，也好让我输的心服口服。”
“行，你一定要赌，那我奉陪。”
沈青云把罗峰打发走以后，揉了揉眉心。
人品方面，罗峰没什么问题，长相方面，好像是二妹占便宜了，至于家世，恐怕罗家也存了小心思。
沈青云并不反感这点，在他看来，要是完全没有所图，反而不敢让二妹嫁过去。
几日后，罗峰再次找到他，垂头丧气。
“沈学弟，我输了。”罗峰解释道：“也是我运气不好，这些日子，他们家里都出了点事，身无分文，不然我就赢了。”
沈青云翻了个白眼，难怪罗峰被当提款机这么多年，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明白，居然还觉得那些人是真的家里出了问题。
沈青云看破不说破，问道：“罗学兄，说起来你也到成亲年纪了，如果你成亲了，会怎样待你的夫人？”
罗峰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我家不缺钱，谁家姑娘要是嫁进来了，肯定不缺吃穿，至于我……我反正考不上秀才，别逼我读书就行了，她让我好过，我也不会亏待她。”
当沈青云把罗峰的话，以及罗峰的傻白甜行为全部都给沈大妹说了。
“大妹，你回村里跟娘和大嫂说一下，这门婚事到底成不成还得她们俩做决定。”沈青云想了想，道：“你跟娘和嫂子说一声，二妹的意见也很重要，要是二妹不肯，那就算了，不要逼她。”
“好，小叔，我今天就回去，把这些话告诉她们。”
傍晚，陈氏和云氏就知道了。
婆媳两个一商量，觉得罗家不错，有意把二妹嫁过去。
但有沈青云的话在前，两人还是把二妹叫过来问了问。
“嫁给罗夫人的儿子？”
二妹可不像大妹那么害羞，对自己的婚事上心，“奶，娘，罗夫人有本事，做生意也厉害，最主要她还挺讲理，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好婆婆，我嫁。”
云氏脸都红了，“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我又没说错，婆婆要是厉害，我嫁过去了也是受苦，像大姐，她婆婆对她就好，你看大姐过得多好。”
沈大妹在夫家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李勇护着她，李婆子也不是那种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妹比在娘家过得还舒心些。
***
大约是半个月后，沈青云收到了家中口信：二妹和罗家的婚事成了。
与此同时，沈青云还遇到了故人，看到钟绍柯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
钟绍柯笑着道：“这才分开多久，不认得我了？”
沈青云上前，和他抱了一下。
“你怎么会来墉县？”
“小三元可是传开了，这边有名师，多少人盯着呢，来墉县的不仅我一个，还有很多学子，以后咱们就真的是同窗了。”钟绍柯小声抱怨：“墉县太远了，路又不好走，坐的我腰都要散架了。”
沈青云笑，“有马车坐就不错了，大少爷你就知足吧。”
钟绍柯的到来就好像一道开关，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远道而来求学，原本沉寂的墉县再一次热闹起来。
还在观望的县学学子，以及各大书院优秀学子，随着这股求学热潮，来到了百川书院。
小小的书院，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书房里
月山长的不停地抓头发，案几上散落不少发丝。
张秀才进来时，就看到他这副狼狈样。
“黄兄，你这是怎么了？”
“章之，你来的正好，你看看，好好看看。”
案几上，堆着厚厚一叠信。
张秀才一连拆开好几封，都是求学的学子送来的信。
“我这个小小的庙，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现在怎么办？”
张秀才半点不为所动，“你想让沈青云来书院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层，现在如你所愿，不是该高兴吗。”
月山长委屈道：“我就是想让书院热闹点，谁知道会这么热闹，跟我预想的不一样，就书院里的夫子，哪里够教他们，这次求学而来的，秀才居然是最多的。”
张秀才眼珠子动了动，“想要教这些学子，确实还需要好的夫子，如今这情况，恐怕一般人教不了。”
“对啊，问题就出在这里，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秀才眼珠子一转，“你可以把萧老先生请过来，别说是秀才了，就算是举人，有萧老先生坐镇，又有何惧。”
“啊？”
“有萧老先生这样的大儒来百川书院，想必还会吸引更多的学子，到时候可以适当提高入学要求。”
月山长摸着胡子，眼珠子转来转去，思考能把萧老先生请来的理由。
张秀才提醒道：“可以请萧老先生来墉县享受天伦之乐。”

第46章 岁考
“听说了没，萧老先生要去百川书院教授课业了。”
“真的假的，是那个萧老先生吗？”
“这还有假，不是萧筠老先生还能是谁，好像百川书院的山长不仅是萧老先生的学生，还是他的女婿。”
转眼已经腊月，而关于萧老先生会来百川书院的事得到了证实，只不过要年后才会抵达。
沈青云知道的要比别人详细些，谁叫他有张夫子，张夫子和月山长又是多年好友，这其中缘由张夫子都跟他说了。
萧老先生根本不愿意来百川书院，是月山长死皮赖脸祈求，还把妻儿女全都带了过去，足足十天才把萧老先生说动。
萧老先生对月山长有气，非要年后才来，也算是给月山长脸色看。
“青云，要是分了班，甲班肯定全是秀才。”钟绍柯一边冷的直发抖，一边还要去碰竹叶上的雪。
这场雪很大，一夜之间，仿佛天地之间都变成了白色。
“秀才差不多六十几个，甲乙两个班应该都是，听说还会按照年纪来分，我们应该能在一个班。”
“这样就太好了。”
***
岁考之前，班级分好了，沈青云和钟绍柯分到了乙班。
甲班的年纪比较大，乙班要年轻些。
只是沈青云怎么都没想到，就连薛秀才看重的宋闻居然也转到了百川书院。
岁考是三年两次，是每个秀才都必须参加的，目的是为了督促秀才继续学习。
岁考比起院试要简单很多。
只要还想继续科考的，不曾放下学业的，岁考对他们而言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岁考过后，书院陆续放假。
外地的，腊月二十就放假了，本地的，要到腊月二十四。
放假这天，沈青云把钟绍柯送到了码头，看着船离开，这才准备回去。
不料，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爹？”
只见沈老头扛着包，正艰难地排着队往船上运货，旁边还有工头正在叱骂。
“那老头，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别干了，等着找活干的壮劳力多的是，你别跟人抢活。”
“别啊，你别看我年纪大，跟年轻人比起来一点都不输，你看，我还能再扛一袋。”
一袋货放到了沈老头肩膀上，他背脊压的更弯，还不受控制踉跄了一下，幸好身边的人拉了他一下。
“大爷，干不了就别逞强，把身体累垮了不值当。”身边的人劝他。
沈老头生怕被辞退，“我能干能干，啥活都能干。”
沈青云悄悄抹了一下眼角的酸涩，心里难过又心疼。
这段日子，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看他，可每次都找不到人，还以为是错觉，如今看到爹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勇来看他的时候，也没说这事，所有他根本不知道这事。
沈青云想要上前打招呼，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察觉到沈老头看过来时，下意识躲了一下。
沈老头在人群中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熟人，看来是他的错觉，并没有人看他。
***
从码头回来以后，沈青云一直想这事。
其实并不是没有一点征兆，之前沈老头就提过，说要来城里陪他读书，还说要亲眼看着他才放心。
沈青云给拒绝了，书院里什么都安排好了，根本不用人照顾。
没想到沈老头会偷偷来码头干活，就是为了每天偷偷看他。
沈大的死，还是在沈老头心里留下了阴影，或许这个老人怕有一天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放不下心。
沈青云想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定，与其让沈老头在码头干苦力，亏空身子，还不如让他来县城。
这样就不用偷偷干活了。
可来县城，面对最大的困难就是住的问题，要是让沈老头在李勇那里住下，吃也是开销，他本就怕银钱不够，肯定还会偷偷干苦力。
那要是自家开个铺子呢？
这个念头一闪，沈青云心里就有了决定。
开个铺子，不仅能解决沈老头在县城里吃住问题，还能给家里添进项，买田地花出去的那笔银子挣回来了，家里人也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沈青云来了城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说书院，对城里铺子情况并不清楚。
他来到了李勇的李记杂货铺，旁边就是一家成衣铺子，是罗家的产业。
“沈公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掌柜吗？”
“嗯，阿贵，李勇在吗？”
“在呢，在后院清库存盘货，我去叫他。”
沈青云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找他。”
杂货铺子后面有个院子，有间房做了仓库，另外两间是李勇和沈大住的，空着的那间作为客房。
沈大妹和李勇在一起，看到沈青云过来，高兴道：“小叔，你们放假了？”
“还要两天，我在码头那边送钟绍柯，书院里也没什么事了，过来看看你们。”
寒暄了一会儿，沈青云才问：“李勇，有合适的铺子吗？”
“小叔，你要开铺子？”
“嗯，有这个打算。”
“那打算做什么生意，这样才好去找，我跟朋友们打听打听，应该不难找。”
主要给沈老头找点事做，又不会让他太劳累，沈青云脑子飞速转动， 心里有了主意。
“不用多大的铺子，一个小门面就行，不过需要带院子，有住的地方。”
“要这么合适的恐怕不好找，不过小叔你放心，我多打听打听，对了，铺子要的急吗？”
“主要给我爹找点事做，能尽快找到最好，要是找不到那也没办法。”
***
四日后，书院放假。
沈青云回到小河村，看到了一脸笑意的沈老头。
“爹，这些日子你都在干啥？”
“还能干啥，猫冬，天寒地冻的，哪也去不了，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沈青云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的信了这话。
远远地，就看到了陈氏和云氏站在院门口，正在翘首以盼。
沈青云快步往家走。
“娘，大嫂，以后不要在门口等，风大，小心别生病了。”
陈氏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嘴上敷衍应着。
“狗蛋又长高了。”
沈青云笑了笑：“还长胖了。”
“胖了好，胖了身体好，健康有力气。”陈氏摇了摇头，“不行，你还是太瘦了，还得再补补。我可听你爹说了，你有个朋友就是身体太差，在考棚里差点没熬过去，把命都差点搭进去了。”
沈老头顺势接话道：“狗蛋，要不我去书院照顾你，给你单独开小灶？”

第47章 看铺子
沈青云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氏抢先回答。
“我看行，你一个人在外我们也不放心，有你爹看着，我睡觉都睡的安稳些，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年后去书院把你爹也带上。”
“这想法好，我也用不着多大地方，在你床边打个地铺就行了，白天也不在书院里乱窜，不给你添麻烦。”
沈青云明白了，难怪李勇不知道沈老头在城里，敢情还有陈氏在掩护。
看来在城里开铺子得尽快提上日程，不然沈老头两头跑，早晚要累倒。
“爹，你真的想去城里？”
沈老头点头：“你一个人在外，我跟你娘都不放心。”
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了，要是出点事，他和老伴还有什么指望。
为儿为女，如今做什么都是为了幺儿子，狗蛋好，这个家才会好。
沈青云轻轻叹了口气，“爹，咱们家去城里开个铺子吧。”
“啥？铺子？”
陈氏着急道：“咱们家就可以卖豆豉和皮蛋，还不用租子，在家里你大嫂和几个侄女都能帮忙，要是去城里，不是白白花冤枉钱么，不划算不划算。”
沈老头也从欣喜中醒过神。
“你娘说得对，不划算，还是算了，我去你那打地铺就行了。”
沈青云看出了沈老头眼中的失望，只能等李勇那边的消息了，要是找到合适的铺子，再跟他们细说。
腊月二十七，李勇从城里回来，带来了好消息。
“小叔，看了几家铺子，都可以租。”李勇一边高声道，一边喊沈青云。
沈青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李勇，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可不，有人帮忙，自然快。”
李勇身边跟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手里还提着个盒子。
沈青云正疑惑他的身份，男人已经朝着他拱手一拜，“沈公子，小的是罗家的管事，夫人知道沈家要租铺子，特意让小的走一趟，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
李勇在一旁接话，“罗掌柜你太谦虚了，罗家的铺子，大多都是你帮着看管，找铺子这些事我才是外行，你是内行，找你比人牙都管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勇一个劲儿的夸罗掌柜。
罗掌柜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罗公子，夫人知道我要来，特意带了些家里做的吃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沈公子别嫌弃。”
沈青云在心里不得不赞叹罗夫人会为人，派罗掌柜走这一趟，给足了想要帮忙的姿态，又不忘礼数，要是其他礼物，沈家还会拒绝，这种吃食，实在不好推拒。
“罗夫人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罗掌柜又拿出一个小锦盒，“少爷知道我要来小河村，特意交代小的一定要送到二姑娘手里。”
沈青云把二妹叫了出来。
二妹接下盒子，回到了房间里，几个姐妹全都围了过来。
“二姐，是啥啊？”
“快打开看看，未来姐夫给你送的啥礼物？”
“二姐，看来未来姐夫也很心悦你。”
二妹斜了她们一眼，“去去去，起什么哄。”
二妹不害羞，直接打开小锦盒，一股香味飘出来。
“是香粉。”三妹眼睛都亮了，“二姐，是香粉，这个可贵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好像都用这个，看来未来姐夫是要讨你欢心呢！”
“不就是一盒香粉，真要讨我欢心，还不如把银钱都交给我保管。”
三妹翻了个白眼，“你都还没嫁过去，要给你保管，也得你进了罗家门之后。”
小姑娘们从香粉讨论到胭脂水粉，叽叽喳喳的，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沈青云进了主屋，和老两口商量了下。
“爹，年后事多，元宵过后我又得去书院，到时候就没时间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进城一趟，看看那些铺子，要是合适，就租下来，咋样？”
“不是说不租了吗？咱们家就能卖，何必花那个冤枉钱。”沈老头疑惑道。
沈青云压低声音道：“爹，咱们不卖豆豉和皮蛋。”
“那卖啥？和李家的铺子一样？卖百货？”
“卖糖，铺子的位置倒是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有院子，到时候忙起来的时候，你跟娘还有大嫂和侄女们，都能住过去。”
沈老头惊讶不已。
“糖可是精贵物，咱们手里这点银钱，够做这个生意吗？”
“这个不用担心，钟家就是做糖的生意。”沈青云停顿了一下，解释道：“这个钟家就是钟绍柯家，爹，钟绍柯你还记得不，他转来百川书院了，本来想带他回村里做客，可课业太忙了，一直没有假期，又临近过年，他就先回家去了。”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你和钟少爷是同窗，要是咱们家跟钟家做生意，会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友谊？”
沈青云心中一暖，沈老头想的不是占便宜而是怕对他不利。
“爹，就算不跟钟家做生意，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进货，糖的生意可以做，只要花心思，将来会比豆豉和皮蛋更赚钱。”
老两口对视一眼。
陈氏道：“老头子，狗蛋说能做，那就能做，他是读书人，懂得多，眼光也比咱们好，四年前咱家是啥情况，再看看现在啥情况，听狗蛋的准没错。”
沈老头那点犹豫没了，拍板道：“那就开铺子。”
四人坐上了罗家的马车，往城里方向去。
村里有不少人看见了，眼热的不行。
“之前还有人笑话豆豉臭，说沈家做那生意，身上都是那股臭味，瞧瞧，人家就是靠这臭味给孙女找了个大户人家，等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了。”
“命啊，还真说不准，谁能想到二妹那么好命，等嫁到罗家，就不是庄户人家了，而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这些话沈青云他们自然听不到。
到了城里，有罗掌柜带路，几人在一处院子前停下。
“咚，咚，咚”
“谁啊？”
“我，罗珅，你家不是有铺子要租，我带人过来瞧瞧。”
门打开，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看到罗掌柜，热情道：“是罗掌柜啊，是有铺子，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中年男人寒暄了几句，小声问道：“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麻烦你罗大管事，他们什么来头？”

第48章 买铺子
罗掌柜可是罗地主家的人，他们这些小门小户，还要仰仗罗家讨口饭吃，平时罗掌柜对他们的态度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和善。
想来想去，根由肯定出在罗掌柜身边的那三人身上。
那个年轻点的男人，看起来倒是像个生意人，那个年迈的，怎么看都像庄稼汉，至于那个小少年，看着好像是个读书人。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才大着胆子询问罗掌柜。
“不该你问得别问。”罗掌柜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中年男人立即不做声了。
沈青云他们来到一条街，这边人流量并不多，街道两边多是米粮铺子，好在道路还算宽敞，两辆马车能同时通行。
中年男人拿出钥匙，打开铺子的大门。
罗掌柜对着沈老头和沈青云恭敬道：“这里离东市近，平时人可能不是很多，每到了赶集日，人就多了，经常人挤人，价钱也算合适。”
中年男人见罗掌柜对他们态度这么恭敬，也不由地恭敬起来，“对对对，价格算便宜了，每月三两银子，要是一次性付一年的，可以算你们便宜点，三十五两，很划算。”
沈青云走进去，门面大概二十几平，后面的院子很小，堆满了东西，有两间厢房，可以住人，还有一间库房，可以存放货物。
沈青云蹙眉，对这里并不满意。
沈老头看幺儿子这模样，开口道：“再看下一家吧。”
罗掌柜又带着他们绕到另一条街，找到铺子主人。
铺子主人穿着富贵，身材肥胖，没有之前那个中年男人阿谀。
“我们这条街主要是糕点铺子，人多，街道也宽敞，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女眷最喜欢来这边，再往前转个弯，就是金铺子，各种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都不便宜。”
罗掌柜开口道：“你的铺子是好，租金得降降，不然我们不要。”
肥胖男人不屑道：“铺子不租了。”
罗掌柜怒了，“刘胖子你怎么一会儿一个说法，之前明明说要租，我把人带过来看你又反悔，耍我玩呢！”
刘胖子苦哈哈，“此一时彼一时，我也不想，我这铺子是不租，可我卖呀，你们不如买下来？”
沈青云：“……”
沈老头一想到买铺子，没有一百两肯定下不来，想都不想就要摇头。
一只手拉住他的袖子，是幺儿子冲着他摇头。
沈老头深吸一口气，道：“先看看铺子再说。”
刘胖子指着两间大门面道：“喏，就是这个，走，我带你们去后院看看。”
后院要比上一家大，光是厢房有就三间，库房两间，院子里还有口井。
沈青云一眼就喜欢上了。
“要买不，要的话二百两卖了，也是你们运气好，要是平时，这没有二百五十两下不来。”
沈青云开口道：“你这两间铺子都还在做生意，你确定能卖，别到时候我们给银子了又扯皮反悔之类的。”
这两间门面都是卖糕点的，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伙计都是一脸懵，不过铺子的生意看着有些惨淡，客人都在对面的铺子。
对面铺子的生意看起来很不错，要是这变成自家铺子，沈青云有信心把客人吸引过来。
刘胖子冲着外面大喊：“你们都滚，铺子不开了，我要卖铺子。”
两个伙计不明所以，急匆匆跑过来。
“东家，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不开了，老子我要卖铺子，你们俩给我滚。”
那两个伙计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扯开衣襟：“要我们滚也行，欠我们的工钱结了。”
刘胖子瞪了他们一眼，“没看到我要卖铺子，卖了就给你们工钱。”
那两个伙计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去了前面，把大门关了，另一人守在一旁，一副你不给工钱我不走的架势。
刘胖子得意道：“看到没，我是东家，我要卖就卖，你们看的咋样了，要不要买？”
“我们商量一下。”
沈青云四人走到角落，他小声问罗掌柜，“这个人什么情况，好好的铺子为什么要卖？”
罗掌柜摇头：“大概是赌钱输了，刘胖子是出了名的败家子，这些年，陆陆续续挥霍了大半家产，距离上次卖铺子，还没有三个月。”
罗掌柜看了一眼沉思的沈青云，建议道：“这是个好机会，要是能拿得出来钱，不如买下来，刘胖子有句话说的不假，要是放在平时，没有二百五十两确实买不下来，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李勇也小声出建议：“这个地段好，要是买下来不自己做生意，就是租出去，也划算，要是自己做生意也行，不过要是卖杂货的话……其实浪费地段了。”
罗掌柜和李勇都这么建议，沈青云心动，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想卖糖。
单纯的卖糖并没有多大优势，可他要是进货红糖，卖白糖，一倒手，这其中利润就大了。
与其巴巴守着家里那点银子，不如把钱拿出来，做点生意，将来赶考还要花钱，为了不让沈老头沈老头偷偷做苦力，他也得想法子挣更多的钱。
“一百两。”
当沈青云说出这话的时候，刘胖子被气笑了。
“我卖你二百两已经算很便宜了，你一开口就一百两，做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沈青云继续道：“一百一十两。”
“不行，二百两，没得商量。”
“一百二十两。”
“二百两。”
“一百三十两。”
“我可以给你再少点，一百九十两。”
“一百三十五两。”
两人就这样讨价还价，刘胖子从一开始的气急败坏，到现在已经很淡定了，觉得对方在加价，那就是拿出的诚意。
“一百五十两，我不跟你讲价了，要卖就卖，不卖的话我看别的铺子去了。”
刘胖子皱着眉，走来走去，半晌，一拍手，“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不过我有个要求，必须立马把钱拿出来。”
“成交，银钱可以给你，去县衙办手续，铺子放到我爹名下。”
双方达成协议，一同去了县衙。
罗掌柜在县衙有熟人，事情办起来很顺利，等再出来的时候，沈青云手里已经多了一份地契，过户的时候，沈老头一定要写他的名字，所有这个铺子是在他的名下。

第49章 云氏娘家态度大转变
一下子出去一大笔钱，沈老头皱着眉，一副肉疼模样。
罗掌柜完成了任务，和沈青云他们告别了。
本来沈青云想请他客感谢他，罗掌柜说还有很多事要忙，说是下次有机会再同他一起喝酒。
沈老头道：“罗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做事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小叔，接下来是回村还是收拾一下铺子？”
已经腊月二十七了，要想赶在年后把铺子开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忙。
“先去收拾铺子，对了李勇，这边你有认识的木匠吗，铺子还得需要重新整理下。”
“认得，就住在城里，那我带你们过去，早点去找人，免得过年了他不接活。”
找到田木匠，知道他们要赶工时，一脸为难。
“要是能在元宵节之前把铺子弄好，我付双倍工钱。”
田木匠眼睛一亮：“成，东家你们放心，我只要答应你们了，说到做到。”
这时候的人信誉还是很好的，不过在商言商，沈青云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要是元宵节前不能做好，我就不付双倍工钱了，按照平时的一样。”
“没问题。”
花了半天时间，沈青云跟田木匠说了自己的要求，以及铺子里装修设计，又沟通了很多细节，双方敲定，事情忙完以后都已经半夜了。
沈青云和沈老头在李勇铺子后院住下了，第二日一早，沈青云带着沈老头跑码头，找商人购买红糖。
也是这个时候沈老头才反应过来，沈青云一开始就是宽慰他，根本不会去钟家购买糖。
沈青云解释道：“我们要在元宵节开业，去外地购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在本地购买一批，等到铺子开起来，时间充裕了，再寻找更便宜的糖。”
“这还差不多，本地进的货，没有什么利润，还是要去外地买货，等下次李勇去外地进货，我跟他一块去。”
腊月三十这天，沈青云和沈老头终于赶回家了。
陈氏抱怨道：“我还以为你们不回家过年了，就是去看个铺子，怎么去了这么多天，老头子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沈老头不敢作声。
陈氏继续问道：“租好了吗，花了多少钱？”
沈老头把钱袋子拿出来，对上陈氏询问的目光，身体一抖。
“狗蛋，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先出去了，你把钱袋子给你娘。”
沈老头逃跑了，把烂摊子留给沈青云。
陈氏一无所知，拿过钱袋子，看到里面的银钱时，有些不可置信，索性把钱袋子翻转过来。
“就几十个铜板了？其他的钱呢？”
陈氏身子一晃，差点摔下去，还是沈青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陈氏一把抓住沈青云的手，目眦欲裂，“狗蛋，到底咋回事，咱们家的银子呢？”
出去的时候，拿了二百两，回来的时候，不剩二十个铜板，这要让她怎么接受！
沈青云让陈氏坐下，“娘，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跟你说。”
沈青云便把他们在城里做的那些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还把契书拿出来了。
“娘，你看，咱们家有铺子了。”
陈氏看不懂字，可看得懂地契，拿着契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
“娘，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太高兴了，有了这个铺子，可以传子孙后代，咱们老沈家也有铺子了。”
除夕到了
沈家因为花了一大笔钱的缘故，陈氏把原本要准备的肉菜给直接掐了，就煮了一锅腊肉炖萝卜。
去年都还是一大桌子肉菜，今年就变成一锅炖了，这落差，不是一点点大。
沈青云拿出一个大碗，走到陈氏面前。
“娘，你看这是啥？”
陈氏看了眼，“白糖。”
说完，她才觉得不对劲，惊呼出声，“哪里来的白糖？”
沈青云笑了，这次回来，除了铺子的契书，还有红糖，但没有白糖，陈氏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那么惊讶。
沈青云凑到陈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陈氏脸上先是不可置信，然后震惊，到最后变成了欣喜。
她再次开口，声音都颤抖了。
“狗蛋，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白糖做不了假，年后我就要去书院读书了，这些事还是得你操心，咱们家白糖全都靠你了。”
白糖和红糖价格相差很大，红糖变白糖，就这个一转，价格可就天差地别了。
陈氏顿时不忧伤了，对云氏道：“老大媳妇，捉两只大公鸡，杀了加菜。”
云氏一喜，“好勒，我这就去。”
不仅杀了鸡，还炖了猪脚，家里还有豆豉和皮蛋，忙活了一阵子，满满一桌子的菜。
这场除夕饭晚了，好在每个人都吃的高兴。
正月里，走亲访友。
陈氏和沈老头去了陈家，而沈青云则是同往年一样，陪着云氏去了云家，只不过这次陪着去的还有二妹，四妹不乐意去了，说是云家不好玩。
“来了来了，五娘来了，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别愣着，快去迎迎你们五妹。”
小王氏和云二嫂笑嘻嘻出门去接云氏了。
沈青云三人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双双殷切的眼神，还不等他开口，云家人已经率先说话了。
“秀才公也来了啊，快坐啊，走累了吧，我给你倒杯茶去。”
沈青云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考中秀才以后，原来认识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变得恭敬讨好。
“五姐，这么久没看见你，想死我了。”
云六娘热情的挽着云氏的胳膊，一副姐妹俩关系很好的样子，哪里还见以前的刻薄样。
田二根朝着沈青云讨好道：“秀才公，新年大吉。”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青云回了一句：“新年大吉。”
二妹以往来外家，和四妹差不多，都是被忽视的存在，这次不仅没有受忽视，以前那些不怎么玩一起的表姐妹们全都围在她身边。
三人从云家离开后，都松了口气。
二妹讪讪道：“太被关注了也不好，我打个隔都有人问，那我要是放个屁多尴尬啊。”
云氏一巴掌拍过去，“多大的人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沈青云笑出了声，二妹这性子，也不知道以后罗峰吃不吃得消。

第50章 正月十二，宜开业
“小叔，这么多瘦肉都用来做你说的那个肉松吗？”四妹一边切瘦肉，一边肉疼的说。
这些肉要是炒来吃多好吃啊。
沈青云好笑，敲她的脑袋，“别废话，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三妹，你把咸蛋黄处理好，油别洒了，都用碗装好。”
“小叔，你放心吧，这个活难不倒我，咸蛋我都做出来了，取黄要是取不出来，岂不是大笑话。”三妹信誓旦旦道。
五妹见自己被忽视了，不满道：“小叔，还有我呢，我把红豆和桂花都洗好了，已经放着沥水了。”
沈青云满意点点头，“五妹能干。”
五妹抿着嘴咯咯笑。
沈青云转身去了后院，后院弄了偏屋，地方宽敞。
陈氏和云氏正在给红糖脱色，得出的白糖色泽白润，一粒粒看起来饱满诱人。
陈氏见到他进来，高兴道: “狗蛋，这法子是真的好，这么一弄，红糖都变白了，味道也更甜了。”
沈青云抓了一点放进嘴里，很甜，比在铺子里买的都要甜，可以当上品白糖。
“娘，大嫂，这法子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往外传，免得惹出不必要的祸端，跟二妹她们几个也要说清楚，让她们别往外说。”
陈氏笑着道：“你放心，这事轻重我们还是知道的，小孩子嘴不严，我跟你大嫂都没跟她们几个说。”
云氏在一旁点头：“对，没跟她们说，她们不知道白糖是我们自家弄出来的。”
之前做豆豉和皮蛋的时候，陈氏有意避着几个孙女，怕她们在外乱说，一来二去，陈氏干活的时候，只要门一关，几个孙女都不敢往这边来。
沈青云并不是有意瞒着二妹她们，实在是他能力太弱，在没办法保护家人的时候，这些秘方还是不要外传最好。
正月初六，沈青云和沈老头天还没亮就去城里了。
铺子里的陈设已经完成，入门就是一条过道，左边的柜台上有很多小盒子，供样品摆放，柜台下可以存放货物。
右边是一条长方形货架，货架层层叠叠，每层上面都可以摆放商品，没有遮挡物，可以一眼看见。
田木匠指了指角落，“那是牌匾，已经做好了，只要在上面写字就行了。”
沈老头一喜，掀开红布，看到了一块很大的的牌匾。
牌匾周围已经刷漆，唯独中间空着。
“青云，你说咱们铺子取什么名字好？”
沈青云早就想好了，“爹，沈记糖坊，你觉得咋样？”
沈老头默默念了几遍，眼睛里全是笑意，“不错，取得好，那就叫沈记糖坊了。”
沈青云笔走龙蛇，写下沈记糖坊四个字，字迹苍劲有力，矫若惊龙，又不失铁画银钩的柔美。
“好，好看，太好看了。”
沈老头不认得字，只觉得这些字好看，喜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店铺的陈设装饰沈青云都很满意，跟他预期的差不多，按照之前的约定，给田木匠付了双倍工资。
田木匠拿了钱，乐呵呵，“那我先在这里祝东家生意昌隆，财源滚滚。”
***
正月十二，大吉，宜交易，纳财，开业，动土，挂匾，伐木，掘井，破土。
店门打开，牌匾挂上，爆竹声响。
陈氏在后院忙活，云氏和二妹则是站在柜台那里，招呼进店的客人，沈老头和沈青云站在门口，招揽人。
没想到第一个上门的是悦来楼伙计，拿了一份贺礼。
“我家二公子有事抽不开身，特意命小的过来给沈老爷和沈公子贺喜，小小心意还请别嫌弃。”
沈老头喜出望外，嘴巴开瓢，话都不利索了，“多谢许二公子美意。”
悦来楼的伙计进来了，一眼就看到了货架上摆放的糕点，样式和寻常见到的糕点并不一样，心里纳闷，不是糖坊铺子吗，怎么还卖糕点？
伙计再仔细一看，瞧见了盒子里的糖，有红糖和白糖，色泽都不错。
伙计没忘记来这里的目的，白糖和红糖都买了一些，那四样从没见过的糕点也买了。
他回到悦来楼，就把这些东西送给钱掌柜了。
钱掌柜尝了一下白糖，点了点头，味道不错，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品白糖。
他问伙计，“这几样是什么，像糕点又不像。”
伙计把知道的如实道：“这是红豆桂花糕，鲜肉月饼，咸蛋黄酥，肉松条饼，是沈记糖坊的特色糕点，据沈家人所说，这些是祖传手艺，以前只在家里做着吃。”
钱掌柜吃了一口，眼神顿时变了，作为酒楼里的管事，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这糕点味道太特别了，和常见的糕点不太一样，连他这个平时不怎么爱吃糕点的人都觉得好吃。
钱掌柜对吃的要求高，立马意识到这些糕点将会带来的收益，立马对伙计道：“你去沈记糖坊，定下这些糕点，咱们悦来楼要。”
“这恐怕不行，他们今天开业，哪里会全部卖给我们。”
“猪脑子，我不是要他们手里的现货，我要的是订货，只要他们应下，自然能提供出来。”钱掌柜越看伙计越火大，“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一趟。”
钱掌柜到了沈记糖坊，看到人来人往的车辆傻眼了，原来不止悦来楼送来了贺礼，还有罗家，其他大户人家，甚至就连孙县令的家仆也过来了。
他们都是向沈家开业道喜送贺礼的！
钱掌柜震惊的同时又暗暗庆喜，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已经以二公子的名义送了贺礼，维持住了关系。
有人欢喜有人愁，街对面，田记糕点铺的田掌柜，一直偷看对面。
明明年前对面还是刘家的铺子，怎么过个年，就变了，还在短短时间内开了业。
据他打听，对面的东家是乡野来的，没什么背景，花了家里所有积蓄买了铺子。
他还想使点手段，欺一欺对面的人，谁知道一开业，悦来楼的人送了贺礼。
这还只是刚开始，后面一辆马车接一辆马车，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
田掌柜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对面的东家是个秀才，至于这个秀才为什么会认识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他一无所知。
不过看这架势，对面的人是他得罪不起的，幸好没有贸然行动，不然得罪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
“爹，人我都找好了，要现在去闹吗？”
就在这时，田掌柜的儿子跑了进来，气势汹汹的，随时要跟人打架的模样。
田掌柜一拍脑袋，咋把这事给忘了。

第51章 东家大有来头
“闹什么闹，你没看到对面那架势？”
田掌柜的儿子看了一眼，“有啥架势，不就一群人说话，真的要买东西的顾客有几个人？”
田掌柜顺了顺气，指着儿子的脑袋骂：“我平时教你的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再好好看看，要是咱们铺子开业，前来祝贺的会有哪些人？再看看别人开业，来的又是哪些人！”
“爹，你这么一说还真的不对劲，那些好像都是大户人家的人，难道……对面东家大有来头？”
“别管他什么来头，反正看这情况，咱们啥都不能做，你去把人散了。”
田掌柜的儿子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田掌柜看着对面，羡慕不已，啥时候自家要是也有这样的人脉就好了。
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田掌柜在店里装了几样糕点，提着点心到了对面。
田掌柜扯出笑容，“恭喜恭喜，我是对面的田记糕点铺的掌柜，以后就是邻居了，少不了要麻烦你们，小小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沈老头大喜，收下了礼物，也把自家的糕点给田掌柜回了一些。
“以后麻烦了。”
田掌柜笑呵呵道：“互相麻烦，互相麻烦。”
田掌柜回到自家铺子，打开油纸包，看到里面的糕点时愣了一下，这样的样式，从未见过。
拿起一块，上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些毛茸茸的。
田掌柜咬了一小口，味道咸咸的，口齿余味又有些肉香味，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细细咀嚼。
不自觉间一块糕点吃完，还觉得意犹未尽，还想再吃。
不大一会儿，田掌柜把回礼全吃完了，咂吧嘴，把嘴唇上的渣渣都舔干净了。
田掌柜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对面的糕点这么好吃，哪里还有自家铺子的活路！
***
“糕点都送完了，小叔，咱们是不是亏本了？”
二妹一脸幽怨，刚开始看到那么多人来送礼，还挺高兴的，可人家送了礼，要回礼，连夜做的糕点就这么全部送出去了。
“糕点跟一般的吃食不一样，寻常人家鲜少会花钱在这上面，只有那些小富人家才舍得，看似回礼，其实也算是给他们尝鲜，再说，别人送的礼不比这糕点便宜，不亏。”
二妹这才好受点，“那明天还需要做这么多吗？”
话音一落，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青云看去，认出是钱掌柜，之前悦来楼第一个来送贺礼，这份情他承下了。
沈青云走到他面前，询问：“钱掌柜，可是有事？”
钱掌柜早就来了，看到了很多人给沈家铺子送贺礼，也见识到了沈家的人脉，不得不感叹，几年前，他还是个不入眼的农家子，谁料中了小三元，成了香饽饽。
“伙计拿回去的那些糕点我尝过了，味道很不错，不知道沈公子有没有意向给悦来楼供货？”
沈青云一开始的定位是维护好客户群体，走高端路线，目前只有四款，后面陆陆续续会增加新样式，走长久路线。
不料钱掌柜会来订货，这能减少零售的压力，能让家人空闲点。
沈青云没有犹豫，点头道：“不知道悦来楼要多少量？”
“好说好说。”
沈青云把钱掌柜带到了后院，还把沈老头一块儿叫上了，三人商量了半个时辰，把供货的细节都商定下来了，签了契书。
刚把钱掌柜送走，又来了一家酒楼的采购，居然也是来订货的。
这一次，沈青云和沈老头熟门熟路，商谈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很顺利的签下契书，再一次拿下订单。
铺子里每个人都在忙碌，直到天黑，几人才吃上饭。
二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原来觉得开铺子好，现在才知道，开铺子累啊，比在村里还累。”
陈氏也不停地揉腰，“可不，不过累得有干劲，在地里干一年，到头来手里也没几个钱，开铺子不一样，能立即摸到银钱，累也值了。”
云氏抿着唇笑，什么话都没说。
沈老头喝了一碗酒，脸都红了，说话有些大舌头，“今天开张大吉，签了好几个契书，明天一早，咱们就得把糕点准备好，酒楼那边会来人取。”
沈青云把契书和银子一块儿拿出来了，“娘，这些东西你保管。”
陈氏没客气，把契书放一边，反正她不识字，银子数了一下，居然有五两多，这还只是一部分，等到糕点取了，酒楼还会再给一笔。
陈氏感叹道：“多的我不强求，要是每天能有五两银子进项，我就满足了。”
“五两银子可不少，一个月就有一百五十多两了。”沈老头算了一笔账，发现开个铺子，好像比豆豉和皮蛋更赚钱。
老两口都忘了，他们这个铺子主营的是糖的生意，糕点只是顺带，等到生意好起来，就可以把糕点分开，专门卖糖。
沈青云没告诉他们自己的打算，事情要一步步来，走的太快，反而会让他们不安。
翌日，天还没亮，铺子面前出现了马车。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家下了订单的酒楼伙计都来了。
沈老头几人忙活，把他们需要的糕点装车，一共就四种糕点，每家的订单都差不多，就是其中每个糕点的数量不一样。
糕点都已经分好，装车很快，等到这些马车离开，天边渐渐地泛白。
陈氏已经把饭做好了，一家人吃了早饭，铺子开门。
今天沈青云不再去铺子里，而是在后院里看书。
又过了几天，到了元宵节，经过这几天的口碑发酵，城里大半的大户人家都知道了新出来的糕点样式，不仅花样好看，还很好吃。
闺中女郎，后宅夫人们，聚在一起，说的无外乎一些琐事，这些新出来的糕点自然也成了她们的话题。
要是我吃了，你没尝过，那就是你家落人之后，这些大户人家，最讲究这些，到了元宵这天，自然要把糕点摆出来招呼客人。
为了不输排场，有的人家去酒楼里买，也有人家去沈记糖坊买，无论去哪买，价钱都差不多。

第52章 生意经
沈记糖坊忙得不可开交，幸好提前请了一个帮工，还把村里的三妹和四妹也叫过来了，陈氏回去了，和五妹管着家里的生意。
帮工丁婶子是个勤快人，铺子里主要是她和二妹忙活，二妹不仅要招呼客人，还要收钱找零，好在这几年的在家里她做的多，熟练没出错，脑子转的又快，还会主动给顾客抹零或者让顾客再加点钱，给更多的优惠。
那些优惠是沈青云告诉她的，并且还仔仔细细跟她分析了其中的利润，刚开始告诉二妹的时候，她还心疼亏本，等到沈青云把利弊分析明白，她就热衷推销了。
云氏带着闺女们做糕点，一锅糕点出笼，几乎一盏茶的功夫就卖光了。
沈老头负责干活，铺子里需要力气活的，女人们不好出面，就得他来。
沈青云抽空瞧了一眼，发现沈老头不仅没有得到休息，好像更忙了。
吃晚饭的时候，沈青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咱们和酒楼签下的契书要遵守，答应给他们的提供的货照旧，但铺子里只有五十份，卖完为止。”
沈老头不干，“那咋行，少买一份那都是钱，五十份只够半天的量，最近来咱们铺子里买点心的人多，这么好的挣钱机会不能错过。”
云氏跟着附和，“爹说得对，咱们忙归忙，可比起干农活还是强多了，几个丫头也能帮着干，这里不比村里，啥都要花钱，就是一根葱都得买，不多挣点钱咋行。”
二妹点头，“小叔，你肯定是怕咱们累到吧，你放心，我们不累，现在每天都过得充实，忙就有钱，我巴不得天天这样忙。”
沈青云看着家人们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算了一笔账，光是给酒楼提供的点心，大概有七百多份，加上铺子这五十份，也就是每天需要将近八百份的量，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要是咱们家的点心太容易买到了，过了这段时间，就不招人惦记了。
“要是铺子里控制五十份的量，顾客买不到，自然要去酒楼里，这样一来，酒楼那边卖得好，要的量也就多，到头来，还是铺子里卖出去的。”
沈老头摇头：“那咋一样，他们进货的价格低，我们卖出去的价格要高，一样的量，算下来还是咱们亏了。”
沈青云不禁暗自好笑，沈老头脑袋转的还挺快的。
“爹，李勇的铺子你是知道的，他卖皮蛋和豆豉，进价低，卖价高，中间有赚的，我们自家批发，价格低，到头来，谁赚的多？”
沈老头想都没想，道：“当然是咱们家。”
“糕点和豆豉皮蛋一个道理，价格虽然卖的低，但我们量大，还省了其中人工费用以及车马费，让酒楼有赚头，我们才会卖的更多，到头来大家都有的赚，要是铺子没数量限制，到时候酒楼不好卖，他们要的货少，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中间商赚差价，他们当然是最挣钱的。
但要是不让中间商吃肉，他们哪里来的汤喝，沈青云没忘记铺子最主要的还是糖生意，糕点不过是顺带而已。
他这番话说完，沈老头和云氏还在想，显然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要时间才能想清楚。
二妹脑子转的快，激动一拍桌子，“小叔说得对，咱们得控制铺子里的数量，这样才能长久赚钱。”
云氏和沈老头都看向她，沈青云也微笑看着她，“二妹，那你好好跟你爷和娘说清楚点。”
二妹撩起袖子，嘴巴动起来。
“爷，娘，咱们村每年都有货郎来，货郎会收山货，那为什么我们不自己把山货卖出去，要卖给货郎？”
沈老头：“自己卖费劲不说，不一定卖得出价，给货郎就不一样，省事。”
二妹道：“一样的道理，酒楼就是货郎，我们卖给酒楼，也省事。”
沈老头沉默了，细细想其中的联系，越想越明白。
云氏也回过味来了，酒楼的客人多，比他们新开的铺子客人多，卖给他们，无疑是最省事的。
半晌，沈老头终于点头。
“好，五十份就五十份。”
只要给酒楼需要的点心准备好，铺子里的这五十份固定，这也大大给云氏省了不少事情。
原本的忙碌，好像一下子就不忙了，但神奇的是每天到手的银子并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加。
沈老头从一开始的忐忑，慢慢地放下心来，把心思都放在了糖上。
而在开业第五天后，糖迎来了第一笔生意。
***
元宵过后，正月十八，沈青云回到了百川书院。
令人欣喜的是，萧老先生也出现了。
第一天的课，沈青云就见到了这位萧老先生，还得到了他的指点。
“你的诗词，比起你的同窗，要差，就这点学识，想要入仕为官，还远远不够。”
沈青云以为萧老先生这样的大儒，会引经据典，一箩筐大道理，把人说的心服口服，完全没想到萧老先生会这么直白跟他说这番话。
许是看出他的不服气，萧老先生瞥了他一眼，“不认同我说的？”
沈青云恭敬道：“诗词对人的文采和学识或许很重要，但说到为官治国，学生觉得并没有多大影响，为官者，应该在政绩上做出成绩，为国为民，才堪称官。”
萧老先生摇了摇头：“官场远不是你想的那样，为国为民，前提是你得站住脚跟，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波诡云谲，要是应付不来，又何来为国为民一说。”
沈青云一怔，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当然知道官场如战场，多少贤臣良将死在奸臣手中，又有多少有志者难展抱负。
学校里学的那些诗词，一般问表达了什么中心思想，十有八九都是诗人不得志，一生都在被贬谪，漂泊在外，最后客死他乡。
沈青云捏紧了拳头，问道：“可这些又跟诗词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萧老先生想要跟他道清官场的黑暗，这少年太年轻，亦太过刚正。
刚正过头，就容易折。
年纪轻轻的，难的有这么好的天赋，萧老先生不想他就这么被埋没。
“诗词是你的志向反映，以后你要是走上仕途，政见一致的，都能从诗词里表现出来，你需要斟酌你作的每首诗词，亦要清楚每首诗词的目的，只有足够谨小慎微，你才能走得更远。”
良久，沈青云深深一揖。
“学生受教了，多谢萧夫子教导。”

第53章 春耕
时间一天天过去，跟着萧老先生学习的这段时间，沈青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进步飞快，尤其是诗词这一块。
作诗词对他来说，不像以前那么痛苦了，就好似一瞬间开窍了。
最近好几次写下的诗词得到了萧老先生的夸赞，诗文还成了榜样，供学子们欣赏学习。
悄然中，到了春耕，书院里也自正月开学后，第一次放假。
这次假期很长，有十天。
十天，对农家来说，一点都不长。
这段时间，庄稼户几乎是跟老天爷抢时间，要把田地以最快的速度种上。
沈家的几个女婿都回娘家了，说是要帮娘家春耕。
沈老头板着脸，“以前用不着你们，现在更用不着你们，别在我家浪费时间，要是耽误了你们自家的田地，这罪过我可受不起。”
几个女婿面露尴尬，一时之间没人敢吭声。
最后，沈老头把他们都赶走了。
陈氏悄悄抹眼泪，女婿们被赶走，意味着没给闺女们面子，也不知道闺女们在婆家的日子会不会好过？
沈老头哼了一声，“哭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咋样，都是他们的命。”
陈氏抽泣：“她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沈老头没吭声，这么做不是不顾忌闺女们，而是有了前车之鉴，怕连累闺女们。
女婿不帮娘家，要是耽误了春耕，婆家就没理由指责闺女了。
说来说去，还是沈家男丁太少了，要是有五六个儿子，看女婿家谁敢唧唧歪歪。
“好了，别哭了，狗蛋是秀才了，将来下场，说不定还能考个举人老爷，到那时候，我再让闺女们回家，到时候谁要是敢欺负她们，我就让狗蛋替姐姐们出气。”
陈氏这才没哭，“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忘了。”
***
烈日炎炎，沈青云拿着锄头，挥汗如雨。
“狗蛋，要不去树荫下休息会儿，日头太大，别累坏了。”
沈青云擦了擦眼皮上的汗水，“爹，没事，我还能再干会儿。”
沈家去年买了九亩田，四亩地，加上自家还有些田地，到了春耕的时候，人手明显不足。
沈青云在连续干了三天活之后，全身酸痛，下床都成问题了，走路腿肚子打颤，无法再下地了。
“爹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沈青云忧心不已。
云氏带着二妹，三妹，四妹在铺子里忙活，家里只有陈氏和五妹，五妹年纪小，只能在家里做饭，陈氏年纪大了，无法再干重活。
如今他又累倒了，所有担子全落在沈老头一人头上。
沈青云看着沈老头扛着锄头，佝偻的身体，心里很不是滋味。
陈氏见他闷闷不乐，安慰道：“过两天李家的牛得空了，让你爹用牛耕地，这样会省很多力。”
“娘，你帮我取两吊钱。”
陈氏转身进了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串钱，这时她才想起问道：“狗蛋，这钱干啥用？”
“我去村长家，让村长帮忙找几个工，爹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
陈氏眉头皱成一团，“请工啊，那得多少钱？”
“咱们家一共十三亩田，七亩地，找七八个人，两天大概就能忙完，一人开一百二十文的工钱，差不多就是两吊钱。”
陈氏肉疼不已，一年到头来挣得也不过三四两钱，这一下子就花出去二两。
沈青云见陈氏一脸心疼模样，“娘，咱们家不比以前了，这两吊钱铺子里一天就能挣回来，爹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他身体要是累垮了，别说两吊钱，就是二十吊钱也买不回来。”
陈氏把铜钱塞他手里，“那好，你去村长家说，要找老实勤快的，那些偷奸耍滑的不要。”
沈青云点头应下。
到了村长家，正值春耕时，家里只有洪氏和年幼的孩子在家，其他人都去地里忙了，就连杨学明也去了。
洪氏见到沈青云，脸上露出笑意。
自家孙子现在那几本书的笔记全是抄的沈青云，加上村长时不时在她耳边念叨，她就算再嫉妒，也只敢对着陈氏，哪里敢给沈青云甩脸子。
“是秀才公啊，啥事啊？”
沈青云把来意说了一下，洪氏听得心里羡慕不已，嘴上应到：“那你跟我去地里，那边干活的人多，我让老头子跟大家伙说一声。”
沈青云只得去地里找人，春耕都是抢种，一般连午饭多都是家里送到地里，不到天黑不会回去。
果然如洪氏所说，一眼望去，很多地里都是干活的庄稼人。
沈青云找到村长，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村长大喊了一声，把附近干活的人都叫过来了。
“村长，啥事啊？”
“是这样的，沈家想要请人帮忙春耕，你们谁家要是能抽出人，帮一把。”
有个妇人苦哈哈道：“哪能抽出人，都恨不能把人当牛用，还有那么多田地，不趁着天色好把地种好，错过了春耕，一大家子吃啥呀！”
附和这个妇女话的人不少，沈青云知道他们这是误会了，一般来说，村里找工都是换工，也就是忙的时候找几个人帮忙，然后不忙的时候慢慢地把工还回去。
“婶子，我也知道大家伙都忙，都抢着春耕，就是想着谁家兄弟多的，抽出一个，凑一起，帮我家一把，我们出一天一百二十文工钱，我家田地不多，最多两天就忙完了。”
“啥？一百二十文，这可是城里短工的工钱。”
“两天而已，耽误不了春耕。”
“秀才公，我，我干。”
“我也干，加我一个，我有空。”
沈家之前捡毛栗子的时候就请过工，跟他们合作的都不错，沈青云选了八个熟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百二十文，不包饭，明天一早，就开始干活。”
那八个人自然应下。
“狗儿，你可不要偷懒，上次你给沈家干活就挣了点钱，给家里添了荤腥，这次也要好好干，干好了，等到秋收的时候，沈家肯定还请你，到时候又能给家里添荤菜。”
被唤作狗儿的汉子鼓足了劲，打算好好干，和沈家打好关系，以后好处少不了。
等到沈老头知道这事后，沈青云人都已经请好了。
沈老头心疼银子，又暖心道：“狗蛋这孩子啊，啥都好，就是太心疼我了。”
听他说这话的邻居们纷纷移开了头。
瞧沈老头，那得瑟样，没眼看！

第54章 引领锻炼热潮
请了人，春耕起来很快，两天过后，剩下的沈老头收收尾就行了。
十天假期结束，沈青云再次回到百川书院。
下地干活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自从读书以后，时间几乎都花在书本上了，忽视了锻炼。
因此，沈青云制定了一个计划，每天早起，沿着书院后山跑一圈，然后回到宿舍洗漱，收拾好，再去学堂。
这就意味着要比之前早起，晚上也必须早点睡。
一段时间过后，沈青云早起跑后山的事几乎传遍了整个书院，就连月山长都被惊动了。
“为何要跑？”
沈青云看着月山长一副八卦模样，无奈叹口气，解释道：“我觉得自己身体不太好，需要锻炼，平时专注读书，没时间锻炼，只能早起跑步了。”
“锻炼？这个词倒是贴切。”月山长细细琢磨了一下，“难道这跟科举也有关系？”
“院试时，我的一位好友，因为淋了雨染上了风寒，院试第一场二十八名，第二场复试时中途被抬了出来，院试不中，与秀才失之交臂，我怕自己身体和他一样，不足以支撑两年后的乡试。”
月山长摸着胡子，科考中，多少学子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止步科考，更有甚者，明明中了，却在仕途上因为身体原因，不得其法，只能蹉跎一生。
“好法子，青云，你年纪轻轻，无论是学识还是生活方面，都值得同窗们学习，我打算让书院的学子们都早起跑步，你觉得可行？”
沈青云摇头。
月山长还以为他不愿意把法子分享给其他人，刚想要说服他，就听见他道：“有些人病弱是娘胎里带来的，不宜跑步，若山长要让大家跑步，还要细细思量。”
几天之后，书院里贴出告示。
每天卯时，半个时辰体力锻炼课，学子们可以自行选择锻炼类别，有跑步，挑水，打扫，五禽戏，徒步等，自己选择一类，进行锻炼。
一时之间，众人看沈青云的眼色都变了，虽然告示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是从沈青云跑步开始的。
有人支持，也有人唉声叹气。
沈青云怕犯众怒，尽量避开人群，生怕被人报复。
“沈公子，你爹找你。”
沈老头经常来书院给沈青云送吃的，守门的小厮都认得人了，见到沈老头就匆匆过来给沈青云报信了。
书院里谁不知道沈公子这个小三元，他们这些小厮都想跟他打好关系，等到沈公子中举，说不定以后也能帮他们一二。
书院是不许外人进来的，沈青云跑到书院门口，就看到沈老头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食盒。
“爹，又给我做啥好吃的了？”
“甜酒煮鸡蛋，天气暖和了，你娘在家里弄了几窝小鸡崽，等养大点送到城里来卖，也顺带看看你。”
家里有几只老母鸡，都是用来下蛋的，家里的咸蛋和皮蛋都需要大量的蛋。
“爹，咱们屋子后面那个小山坡草都长起来了吗？”
“都长起来了，绿油油的一片，你娘还说几天要砍一下，不然草深了蛇喜欢躲里面，怕蛇往屋里钻。”
屋后面那座小山是沈家的，农村建屋子一般都紧靠自家的地或者山。
“爹，你多弄些鸡蛋和鸭蛋，多孵几窝崽，咱们家可以养鸡鸭，就放在小山坡上养，整理一下，在山脚背面弄鸡舍和鸭舍，两个棚子隔点距离，对了，还要个粪池，把粪便集中处理，这样干净些。”
“狗蛋，这不行，鸡鸭不能多养，容易出现鸡瘟。”
沈青云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只要清洁工作到位，喂食得当，不会那么容易出现鸡瘟。
“爹，不养多，鸡一百只左右，鸭的话六七十只左右。”
沈老头心想：这还多啊。
沈老头也只是这么想想，家里的种种变化都是依靠幺儿子，听他的准没错。
“行，我明天回去一趟，把鸡舍鸭舍弄好，还得用栏栅围起来，狗蛋，你想吃啥，到时候我给你带来。”
沈青云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爹，这段时间我长了好几斤了，不用天天给我送吃的，书院里的吃食不错，以后我在书院里吃就行了。”
“那咋行，家里的吃食才合胃口，再说，你吃的越壮约好，现在还是太瘦了，还得多长点肉。”
***
沈老头回到家，找了李家人帮忙，几天就把后山收拾出来了。
鸡舍鸭舍是用草棚搭建的，占的地方很宽，又去山上砍了很多竹子荆棘，把山围了起来。
沈老头又花了几天时间，往后山钻了几次，把上山的路修整了一下，草丛荆棘密集的地方砍了，本就是靠近屋子的山，算是熟山，收拾起来并不麻烦。
沈家这些事，没能瞒过村里人。
“听说要养鸡鸭，把山都收拾出来了，怕不是白忙活一场。”
“养鸡鸭可没那么容易，之前村里不是有人养了，发了鸡瘟，几天全部死光了。”
“沈家这回肯定要栽跟头，不信等着看吧。”
这些议论声哪里逃得过陈氏的耳朵，气的她两夜没睡好觉。
陈氏跟沈老头道：“那些人都等着看咱们家的笑话，我偏不如他们的意，那几窝鸡崽我好好照料者，养的胖胖的，天天下蛋。”
陈氏对鸡崽鸭崽很上心，天气变暖，只要给破壳的崽子喂好，又有母鸡护着，那些鸡崽鸭崽神采奕奕。
等到沈青云休沐回家，家里的鸡鸭崽子已经放到新搭建的鸡舍鸭舍里养着。
沈青云看了一圈，不由地暗暗称赞，沈老头做的这些，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已经到了夏季，白天温度高，山里的树荫下就是最好的遮阴地。
“娘，鸡鸭喝的水要干净，最好打水井里的水，每天更换，粪便也要及时处理，粪坑要是满了就舀出来堆肥。”
沈青云一边看一边提意见，陈氏一一记在心里。
村里人等啊等，等着看沈家的鸡鸭死，转眼秋去冬来，沈家的鸡鸭不仅没有发瘟，反而下起了蛋。
陈氏嘴巴都咧到耳后跟了，提着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蛋。
她故意在村里走了一圈，见人就打招呼，“李家嫂子啊，这是要去园子里摘菜……我啊，没啥事，就是去山里捡鸡鸭蛋，这不，这一篮子还得空出来，等傍晚那时还要用，鸡鸭蛋不及时捡就坏了。”

第55章 沈老头算账
有了陈氏故意炫耀，没出两个时辰，村里人就知道沈家的鸡鸭下蛋了。
“听说沈家的蛋每天都要捡两篮子，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悄悄看了，陈婆子确实每天要捡两篮子鸡蛋。”
“沈家咋就没发鸡瘟，到底咋养的，咋那么会养牲畜。”
鸡鸭在陈氏用心照料下没有发瘟，沈记糖坊经过这大半年的时间，口口相传，不仅糕点成了各大酒楼供货，白糖更是引来了客商。
墉县的码头很小，人流量却明显地比往年多了，来这边进货的商人络绎不绝，就连汉子们都更容易找到活干了。
沈老头又送走了一位客商，签订了单子，白糖又卖出去一批。
临近年关，沈老头把账本拿出来，盘账，这还是狗蛋教他的法子，不用识得多少字，记住几个字符，就可以看懂账本。
当然，这些账本外人看不懂。
沈老头算了大半天，除去铺子里的开支，进账居然有两千多两。
他盯着那个数发怔，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这可比之前那四年卖的豆豉和皮蛋都要赚。
外地来进货白糖的人多，沈老头给人卖了白糖，还会顺嘴提一句自家的豆豉和皮蛋，今年的豆豉和皮蛋应该也比前几年卖得好。
沈老头怕自己算错，打算等沈青云过来，让他算一遍。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了狗蛋熟悉的声音，沈老头立即放下手里的账本，起身出去迎。
“钟伯父，到了，这就是我家的铺子。”
沈青云从钟家的马车上跳下来，钟绍柯紧随其后，帘子掀开，一个中年男人也下来了。
他就是钟绍柯的父亲钟老爷。
钟老爷看了一眼街道，再看看铺子，就知道这个地段不错。
沈青云见到沈老头，笑着道：“爹，这是钟伯父，绍柯的父亲，这次来墉县除了接绍柯回家过年，还要进些货回去。”
“钟老爷，幸会幸会，早就听青云和钟少爷提起过你。”
钟老爷听过管家说起过沈家，知道沈家是庄户人家，再看沈老头，举手投足之间淡定从容，哪里还能看得出庄稼汉影子。
“幸会幸会，绍柯和沈公子是同窗好友，我也不跟你见外，叫你一声沈老哥，我这次来是尝了绍柯带回去的白糖，味道很甜，就腆着脸过来看看货。”
两人商量着生意场上的事，钟绍柯无聊，冲着沈青云挤眉弄眼。
沈青云看了一眼沈老头，只见他侃侃而谈，便带着钟绍柯去了后院。
“真没想到，你家白糖这么甜，就算是平青府那边，也不见得有这种好货，我爹一尝就要过来进货，还是我给拦着的，谁知道这次居然亲自来了，青云，给你添麻烦了。”
钟老爷很多时候不在家，钟绍柯院试时都是家奴陪同的，看来这次来墉县，是真的很看重白糖。
“照顾我家生意，怎么会是添麻烦。”沈青云冲着他挑眉，“参加乡试，需要银钱，白糖多卖出去些，我的路费就宽裕点。”
钟绍柯一笑，知道沈青云这是怕他多想，安慰他。
“到时候咱们还能一起参加乡试。我这次来百川书院真的来对了，有了萧老先生的教导，感觉自己进步了很多，要现在让我去考乡试，我都不胆怯了。”
两人在后院玩的开心，还吃了一些点心，铺子里，沈老头和钟老爷签下单子，达成合作。
钟老爷笑着道：“沈老哥，我这次没白来，有了这些白糖，在家乡那边有了优势，不怕被人抢了生意。”
沈老头客气道：“钟老弟我也要多谢你照顾我的生意，今天就在家里吃饭，咱们哥俩喝一个。”
钟老爷有意和沈家打好关系，沈青云可是小三元，又是儿子的同窗，将来要是都步入官场，有这份交情，也能帮扶一二。
“老哥诚意邀请，那我就不客气了，听绍柯说你家饭菜好吃，我早就想尝一尝了。”
逢年过节时，钟绍柯没有回家，就会去沈家，这一年来，已经蹭过好几次饭了。
傍晚时分，沈青云父子俩去码头送钟家父子俩。
船只离开，沈青云拢了拢衣衫，吹了好会儿风，冷的发抖。
沈老头感叹道：“谁能想到，开这个铺子的时候，我还以为咱们家的糖源要从钟家买，年末，就变成钟家来我这里买货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沈青云揉了揉鼻子，“爹，别感叹了，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好，回去，我盘了一下账，算出来个数，也不知道对不对，正好你给算算，看看今年咱们家到底挣了多少？”
沈青云回到铺子，拿过沈老头做的账本看了看，虽然很潦草，有些字歪歪扭扭，还有些看不懂的字符，好在那些数字写的还算工整。
沈青云算了一下，发现和沈老头的有出入，不过出入并不大，沈老头少算了十多两。
他把沈老头算错的地方指出来，教他改正，沈老头学的认真，有不懂的地方就问。
书院放假，沈青云收拾好书箱，跟着沈老头回了小河村。
“沈老哥回来了，这是发大财了，买这么多年货，要过热闹年啊！”
“沈老头你一走就看不到人影，唠嗑都没伴了，等会儿咱们哥俩喝一杯。”
“沈哥，有空来我家坐啊。”
村民们热情打招呼，沈老头碰到熟人就要停下唠嗑，足足花了快半个时辰才到家。
陈氏抱怨：“有啥话不能先回家了再跟他们聊，你站在哪里说闲话苦了狗蛋跟着吹冷风，狗蛋的手都冻红了。”
沈老头尴尬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一时聊高兴了，把狗蛋都给忘了。”
沈青云怕陈氏还要指责沈老头，连忙打断她，“娘，有姜汤没？”
“有，锅里炖着，娘给你盛一碗。”
“嘿嘿嘿，还是回家好，有娘疼。”
陈氏被哄的心里舒坦，越发稀罕幺儿子了。
沈老头跟在陈氏身后，“我也要喝，给我也盛一碗。”
“自己没长手。”
沈老头吃瘪：“我这不是想让娘子亲手给我盛。”
陈氏眉头一皱，“从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害臊，老不休。”
沈青云索性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夫妻俩。

第56章 该给她们点银钱
沈家人这一年来，难的聚在一起，满桌子的丰盛菜。
四妹吃着软糯的红烧肉，幸福地眼睛眯起来，“可真好吃，这些日子在铺子里都没时间好好吃饭，天天吃糕点，现在我看到糕点就想吐。”
五妹羡慕道：“让我天天吃就好了，我肯定吃不腻。”
三妹笑着道：“我还挺喜欢在铺子里干活，风吹不着日晒不到，可比下地干活轻松多了，明年我还想去铺子里。”
陈氏看着一家子人，心里高兴，“三妹四妹，明年你们俩可得多干点活，二妹明年留在家里，婚期快到了，该置办的置办，绣个红盖头，在家里干点轻松活。”
一屋子人全都看向了二妹。
二妹有些脸红，“我在哪都行，听奶安排。”
沈青云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时间过得真快，二妹也快要出嫁了。
吃完晚饭，沈青云去了主屋，陈氏把木匣子拿出来。
“这是今年挣的钱，都在里面。”
铜钱已经数好串起来了，加上银角子，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两。
“今年生意比前几年好，多挣了出几十两。”陈氏道。
沈老头嘿嘿一笑，“可不，我卖糖的时候可没忘咱们家的豆豉和皮蛋，要是不多挣点，我那口水不是白浪费了。”
沈青云他们回来，拿了一口木箱子，里面是今年铺子里挣的钱。
当陈氏看到打开的木箱子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都、都是的？”
陈氏话都说不利索了，生平哪里看到这么多钱，还以为木匣子里的钱不少了，谁知道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一箱子钱。
就算是做梦，也不敢妄想。
“爹，娘，这一年大家都累坏了去，尤其是大嫂和几个侄女，在铺子里就没休息过。”
陈氏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狗蛋，你想说啥？”
沈青云一笑，讨好道：“不能只让马跑，不给马儿吃草，娘你看哈，她们也累了一年，咱们应该给她们点甜头。”
沈青云等着陈氏问什么甜头，可等了又等陈氏都没吭声，他只能尴尬咳嗽一声，接着道：“应该给她们点银钱，手头有钱了，要买什么也方便，来年干活肯定会更加上心。”
陈氏一脸肉疼，“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伙食也开的好，你看看她们都胖了一圈，哪里还用得着钱。”
“娘，我跟你说的你又忘记了。”
陈氏纠结：“没忘，要对她们好点，不然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可对她们好就得给钱？”
沈青云见劝不动陈氏，只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沈老头。
沈老头一直待在铺子里，每天是看着云氏和几个孙女是怎么忙碌的。
“狗蛋说得对，是该给她们点银钱。”
***
大房屋里
二妹揉着酸疼的手，抱怨道：“累坏我了，总算可以休息了，等年后我在家里就没用那么多活了，娘，三妹四妹，你们就不得闲了，要不跟小叔说说，正月里多休息些日子？”
云氏瞪了她一眼，“铺子少开一天就少挣一天钱，正月里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你觉得你爷奶他们能答应？”
“跟小叔说啊，小叔肯定会答应。”
“这些琐事以后不要麻烦你们小叔。”云氏担心说得多了，引起小叔子的不满，公婆也会认为她偷懒。
三妹点点头：“小叔还要读书呢，不能让他操心。”
二妹撇撇嘴，“我这不是心疼你们吗，咱们在城里这么久，连出去逛一逛的时间都没有，最多就在巷子口那边转转。”
转有啥用，啥都买不起，身上一点银钱都没有。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屋子里一下子噤了声，云氏去开门，一边小声嘱咐几个闺女：“你们别乱说话。”
云氏打开门，“娘，是你啊，是有啥事吗？”
陈氏哼了一声，“有事，进屋里说。”
云氏连忙侧开身子让开。
陈氏进了屋，视线一一扫过孙女们的脸。
二妹几个忐忑不安，生怕刚才的话被听见了。
陈氏把铜板拿了出来，道：“这一年你们辛苦了，这是你们爷和小叔让我拿给你们的，每人五百文。”
二妹惊呼：“这么多？”
以往，家里给她们最多一两个铜板，这次居然五百文！
云氏也惊讶，家里没分家，开销都是陈氏出，孩子爹又不在了，她们几个女人家哪里能有进项，没想到婆婆居然给这么多。
陈氏也不想给这么多，这五百文是幺儿子坚持要给的，本来她只想没人给二十文。
“你们好好干活，要是明年挣得多，还会给你们更多。”
陈氏嘴瓢，话没经过大脑就说出去了，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来，只能暗暗肉疼。
云氏高兴不已，“听见没，你们都好好干活，家里不会亏待你们。”
二妹笑嘻嘻把铜钱接过来，“奶，你对我们真好，还有爷和小叔。”
三妹有样学样，也把钱拿了回来，“奶，爷，小叔，对我们都好。”
四妹和五妹也把钱收了。
云氏走过去，拿起那份铜钱，压手的重量让她感到了心安，“娘，以后家里有啥活，只管吩咐我。”
陈氏那点肉疼在孙女们一声声感激中消失了，这是沈大的闺女们，也是他们老沈家的血脉。
陈氏态度软和了，“这些日子你们就好好休息几天，等到年后，又要去铺子里忙，到时候就不得闲了。”
孙女们齐齐点头。
陈氏肉疼而来，心满意足离开。
***
沈家人正月里忙着拜亲访友，元宵节那日，沈记糖坊铺子开张，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四月二十九，是二妹出嫁的日子。
二妹戴着红盖头，外面是热闹声，屋子里是几个妹妹。
四妹从外面跑来，关上门，小声道：“二姐，我刚才去看了箱子，奶给了你五十两压箱底钱。”
二妹掀开盖头，一脸震惊，“多少？五十两？真的假的？”
“二姐，你快把盖头放下。”三妹急忙去拉她的手，把盖头给放好，“娘说了，没出门之前不能掀盖头，不吉利。”
房门被敲响，云氏走进来了。
二妹忍不住问：“娘，四妹说奶给了五十两压箱底，是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我亲眼看着你奶放进去的。”

第57章 买下人
云氏也没想到，婆婆居然会给这么多压箱底，这五十两，在村里都能盖青砖大瓦房了。
二妹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哽咽道：“我还以为奶最不喜欢我，平时也是我挨打最多，没想到奶对我这么好。”
主屋里，被念叨的陈氏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一阵叹息，罗家给的聘礼太丰厚，要是回礼太少，显得上不了台面。
她只能咬牙放了五十两压箱底，另外陪嫁也没含糊，之前幺儿子中了小三元时，收了不少礼物，从中选了几样看着贵重的，给二妹陪嫁了。
迎亲队伍来了，敲锣打鼓，罗峰坐在高头大马上，胸前一朵大红花，意气风发。
沈青云看着二妹上了花轿，迎亲队伍离开，原本热闹的院子，一点点变得冷清。
云氏站在院子外，看着远去的闺女，默默抹眼泪。
陈氏叹口气，“二妹在家的时候不觉得，嫁走了，家里一下子都冷清了。”
一屋子的丫头片子，都嫁出去了，家里会更冷清，不是她不喜欢丫头片子，而是丫头片子是别人家的，儿子才是自家的。
儿子娶妻生子，给家里添丁，这样才会兴旺。
二妹出嫁沈青云是请假回家的，假期结束，立马赶回了书院。
明年会开乡试，书院里的甲乙两个班都是秀才，也就意味着他们都有资格参加乡试。
书院对他们的课业抓的很紧，授课的夫子们也经常提起乡试，学习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每个人都在卯足劲学习。
沈青云见到了同窗头悬梁锥刺股，还不止一个，无形之中，他也把全部心思放在了读书上。
就连休沐日，他也只去沈记糖坊吃个饭，吃了饭就回书院继续学习。
当沈老头找到他的时候，沈青云心头猛地一跳，只见沈老头皮肤黝黑，脸瘦了一圈，身体更加佝偻。
“大夫说你娘没什么大碍，休息休息就好了，她啊，是个闲不住的，我让她好生歇息也不听，趁着我不注意就去干活。”
沈青云看着沈老头，“爹，你是不是没请工？”
沈老头摆摆手：“不用请，我忙的过来。”
“爹，娘是累倒的吧，再这样下去，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你，还有大嫂和几个侄女。”
沈青云真的生气了，春耕的时候他就跟沈老头说了很多次，秋收忙不过来就在村里请工，这次秋收书院里没放假，他就没回家看，不料沈老头居然没请工。
沈老头见幺儿子真的生气了，急忙解释道：“请工不划算，春耕的时候，花了将近二两银子，要是秋收还请工，起码要花四两银子。”
要是春耕秋收都花一笔银子，田地里的庄稼白种了，全都用来请工了。
沈老头这才硬着头皮自己秋收，只是没想到老婆子承受不住病倒了。
沈青云倒是没想那么多，没算过这些细账。
“爹，你跟娘不能再咬牙硬撑了，你们年纪大了，病倒如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没爹娘了。”
沈老头心脏猛地一疼。
“咱们家劳力不够，那就买下人，多买几个壮劳力，田地里的活就让他们去干。”
沈青云怕沈老头嘴上敷衍他，对他道：“我去跟夫子请假，爹，你等一下，我快去快回。”
也不等沈老头说什么，沈青云一溜烟的跑了，不多一会儿回来了。
“狗蛋，这些事我来就行，不能耽误你读书。”
沈青云叹口气，“你为了省银子，肯定嘴上敷衍我，爹，咱们去找牙人，今天就把下人买好，等天气晴了，你就让他们下地干活。”
沈老头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父子俩去了牙行，找了个牙人。
“说来也巧，老爷公子你们来的是时候，今早刚到的一批货，平时想买壮劳力完全靠运气。”毛牙人见他们装着一般，应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一般这种人来牙行，那就是真的为了买人。
毛牙人把两人带到后院，对着角落的那堆人道：“今早来的货都在这里，客官想要什么样的尽管挑。”
沈青云第一次体会到人命比草贱，明明是人，却口口声声被称作货。
毛牙人见沈青云脸色不太好，急忙解释道：“他们身体都好，别看现在焉焉的，那是为了防止他们作乱，饿了两天，你们看看这些身板，都是壮劳力。”
沈青云来的路上就和沈老头商量好了，沈家人口单薄，不能买心思多的，老实忠厚的好掌控。
沈老头从这堆人中一一看过，挑中了两个，然后牙人又带来了一批人过来，这次挑选了三个，一共买了五个下人。
其中四个壮劳力，还有个少年，是用来给沈青云当书童的。
毛牙人嘴都快笑咧了，遇到大客户了，“沈老爷沈公子，他们五个人签的都是死契，价钱自然要比活契贵，我给你们算便宜点，凑个整，一百四十两。”
最后一番讨价还价，一百三十五两成交。
牙行在县衙都有自己的人脉，办好登记过户手续，这五个下人冠上沈姓。
沈虎和沈小山是父子，沈小山就是沈青云的书童，另外三人分别是沈泉，沈壮，和沈林。
沈老头拍了拍沈小山的肩膀，“你先跟我回家好好养几日，等收拾好了，再去书院照顾少爷。”
沈小山恭敬地应到。
沈青云看着几人，道：“沈家的规矩可能没别家那么多，你们可以随意些，但主人的话必须得听，要是有敢以下犯上者，杖死。”
五个下人看着少年，听着他说这番话，都不由地颤了一下。
被发卖的这些日子，他们看到过很多被主人家杖毙的下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沈青云知道沈老头心软，叮嘱他：“爹，要是他们敢欺主，一定要告诉我。”
“狗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
“那块地谁家的，怎么还不收，这要是一场雨落下，这一年白干了。”
“你急有啥用，那是沈家的，沈家男丁少，沈大媳妇带着几个闺女去城里了，就靠老两口干活，听说狗蛋娘还累倒了。”
“咋不请工，之前春耕的时候都请工了，秋收活更重，更应该请人。”
“应该是太费钱了，请人开销可不少，没准收上来的粮食还不够开工钱。”
李家刚过最忙的那几天，听到村里这些话以后，才知道沈家的庄稼还没收上来。
李婆子去了沈家，想看看啥情况，实在不行让儿子们帮忙干两天活。

第58章 太能吃
李婆子到了沈家，院子里没人，喊了好几声，才听到主屋那边传来陈氏的声音。
李婆子进了屋，就看到陈氏躺在床上。
“婶儿，郎中看过没，严不严重？”
陈氏坐起来，“没啥大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唉，这些日子忙着秋收，也没顾得上其他，我听村里人说你家的地还没收，你跟叔两人忙得过来吗？要实在不行，我让李勇几个帮忙干两天活？”
陈氏心中舒坦很多，“会不会耽误你们？”
“最忙的那几天过了，抽出两三天不碍事。”李婆子和陈氏唠嗑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咋没看见叔，他还在地里干活吗？”
“去城里了，郎中开了方子，有几味药城里才买得到，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直到李婆子从家里离开，沈老头都没回来。
陈氏吃了点稀饭，就坐在院门口，等着沈老头回家。
这时候，村民们大多坐在门口歇凉唠嗑，有人跟陈氏说话。
“你家的庄稼得快点收了，不然一场雨下来，庄稼都得被糟蹋。”
“你家请工不，要是请工我让两个儿子去干活。”
“要我说，还是让你家秀才公早点成亲，给你多添几个孙子，以后干活就不愁了。”
陈氏心里堵的不行，要等孙子长大干活，还得多少年，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等不等得到那个时候。
“你们快看，那是不是沈老头？”
陈氏站起来，朝着说话那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沈老头。
陈氏等他走近，看着他身边的那几个陌生人，小声问道：“这几位是？”
“咱们家的人，狗蛋让我买了下人，四个壮劳力，正好可以干地里的活，还有个半大孩子，给狗蛋当书童，我让沈小山留在铺子里了，等他养几天，在去书院照顾狗蛋，他叫沈虎，是沈小山的父亲，这是沈泉，他是沈壮，那是沈林，都改姓了沈。”
“啊？”陈氏惊讶的张大嘴巴。
何止陈氏惊讶，邻居们更是不相信，全都围了过来。
“真是你家买的下人，看着都是壮劳力，那得多少钱啊！”
沈老头笑着跟他们解释：“家里人口少，青云让买几个下人，以后家里的活就不用担心做不完了。”
沈老头又对陈氏道：“我们已经吃了晚饭，坐车坐到了镇上，从镇上走回来的，孩子他娘，你去找找被子，给他们开铺用。”
陈氏回过神，点头道：“好，好，我去收拾。”
沈老头对他们几人道：“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下地干活。”
几人态度恭敬，朝着沈老头应道：“是，老爷。”
围观的邻居们笑着打趣，“哈哈哈，沈老头你也当老爷了，那咱们以后见了你是不是都得喊一声沈老爷？”
沈老头脸一热，冲着起哄的众人道：“去去去，别笑我。”
众人笑得更欢。
夜里，沈虎担心儿子，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新主人看着和善，就是不知道对他们这些下人怎样。
沈壮叹了口气，“我昨天都没敢吃饱，明天要是下地干活，得多吃点。”
沈泉和沈林没吭声，他们虽然被卖到一起，但并不熟。
沈壮已经二十八了，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卖，可他吃的太多了，加上家里遭了灾，眼看家人就要饿死，为了吃口饱饭，就把自家给卖了，银钱给了家里，算是报答父母养育之恩。
在这之前，被卖了三次，理由都是他太能吃。
昨天那顿饭，他只吃了两分饱，这会儿肚子咕噜噜叫。
明天要下地干活，就得吃饱，不然熬不住。
一大早，陈氏就做了饭，想到家里多出四个壮劳力，又要秋收，就多煮了点，想着要是没吃完，晌午的时候还可以做中饭。
陈氏打算的好，怎么也没想到沈壮那边能吃，都已经五大碗了，还在添碗。
陈氏小声对沈老头抱怨，“太能吃了。”
沈老头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理解道，“干苦力，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反正还有饭菜，他多吃点也没事。”
很快，沈老头闭上了嘴，只见沈壮还在添碗，都已经第八碗了。
只见沈壮咂吧嘴，悄悄瞥了一眼两个主人，很想放下碗筷，可饭菜太好吃了，尤其是那个黑黑的豆豉，一碗饭伴着豆豉，又辣又香，几口就下肚了。
他实在没忍住，把最后那点饭和豆豉全部倒进碗里，就大口就吃完了。
陈氏黑着脸，道：“吃完了就去干活，地里的庄稼得尽快收回来。”
几人跟着沈老头去干活了。
沈老头还记得幺儿子说的话，很想下地和他们一起干活，但忍住了，就坐在树荫下，看他们干活。
沈老头手边放着水囊，渴了就喝一口，时不时开口说话，让地里干活的几个人按照他的想法来。
村里人看了，羡慕不已。
“沈老头，你真成大老爷了，都不用下地干活，只要动嘴皮子就行了。”
“喊你家的下人帮我家干几天活呗，我家实在忙不过来了。”
沈老头笑着道：“我家还等着收呢，哪抽得出人，我还想你家出几个人帮我家干。”
说话那人讪讪笑了。
李家本来要帮沈家，一大早陈氏上门，说家里买了下人，不用他们出人了。
李婆子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惊叹，对着儿媳妇们小声道：“看到没，沈家慢慢地跟普通人家不同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变成地主了。”
沈老头不知道李家人的想法，这会儿正惊讶着，没想到沈壮吃得多干活还挺上进的。
他力气大，扛起两麻袋都轻轻松松。
沈老头对沈壮道：“这边堆了好几麻袋了，你把它们先扛回家，趁着天气好，晒一晒。”
沈壮抹了一把汗水，“老爷，我这就去。”
沈壮一只肩膀扛了三袋，足足六麻袋，沈老头见状忍不住吸了口气，却见沈壮走路稳当，丝毫没有压垮的迹象。
沈壮脚步稳健，速度不慢，不过片刻功夫，又回来了。
沈虎几人见沈壮干活这么利索，全都憋了一口气，收下的动作更快，原本要一天才能收完的地，只用了大半天就收完了。
沈老头带着他们又去了另一块地。
沈家的院子里，晒满了麦子，等到她翻晒的时候，看到沈壮又扛了六麻袋过来。
“夫人，这是谷子，要晒去外面吗？”
“啊？”陈氏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稻谷了，回过神，这才道：“外面已经打扫干净了，倒在那就行，我过来铺平翻晒。”

第59章 红红的果子
三天，沈家田地里的庄稼全部收上来了。
过了两天，收上来的庄稼刚晒干，就下起了大雨。
陈氏串门，听到好几户人家抱怨：“老天爷不长眼，我家地里的庄稼这下完了。”
陈氏又是庆幸又是暗喜，幸好自家的庄稼收的及时。
吃饭的时候，陈氏看沈壮顺眼了很多，还特意多煮了饭，“多吃点。”
沈壮抬头，一脸感动看向陈氏，“老夫人，你让我多吃点？”
陈氏被噎了下：“你听错了。”
“哦”沈壮情绪低落应了一声，等吃到最后，才发现锅里还剩下许多，顿时又高兴了，这肯定是老夫人专门给他留的。
沈壮乐呵呵的去盛饭去了。
沈虎几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们都看得出来，主人家是真的和善，只要听话做事，绝对不会被无故责打。
比起其他大户人家规矩多，动不动就挨板子，运气不好被打死的也大有人在，还是在沈家好，吃得饱，只要认真干活就行。
***
“你是沈小山？”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沈青云再次看到沈小山，收拾干净了，衣服也是新的，脸圆润了，和他记忆中不一样。
沈小山回道：“这是大夫人专门给我买的，说是来书院不能给少爷丢脸。”
这应该是云氏拿的私房钱给沈小山买的衣服，大嫂的这份好意他记住了，既然大嫂不打算再嫁，以后他也得尊敬她，让她在这个家有归属。
***
这天，沈青云像往常一样，从学堂里回来，就看到说沈小山正在咯吱咯吱啃东西。
沈小山见到他回来，立马站起来，“少爷，我把你衣服都洗好了，房间也收拾干净了，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青云笑着摇了摇头，刚开始那段时间，沈小山每天小心谨慎，生怕伺候不好。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沈青云除了吩咐他干点活，几乎不责骂他，毕竟是少年人，性子慢慢显露出来。
“你刚才吃了什么？”
“甜果，我在集市上买的，少爷，这里还有，我给你留着。”
沈青云看去，发现红红的果子，还以为是红萝卜，拿起来，这才发现是甜菜根。
“小山，你在集市上买的？”
“对啊，就在西市那边，一个农家老伯那里买的。”
“走，带我去看看。”
两人赶到西市的时候，那个老汉已经收拾摊子了。
“老伯，你家甜果还有吗？”
“没了，都卖完了。”老伯笑着道：“你要是想买，得下次赶集了，到时候我会再过来。”
沈青云在来的路上已经把那个甜果吃完了，水分足，又甜，能卖完太正了。
“老伯，那个甜果的种子你那有吗？”
“甜果地里还没摘完，打算留几根做种，你们要是想自己种，我可以给你送几颗。”
沈青云把老伯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家里那些甜果我全部要了，别摘，留种。”
“留种哪里用得着这么多。”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过两天我让家里人去你家地里看看，对了老伯，你家住哪？”
“不远，就在城外的袁家沟。”
“那成，到时候我让家里人去袁家沟。”
沈青云跟袁老伯又说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个甜菜种子是他在胡商那里买的。
从西市出来，沈青云带着沈小山回了铺子，铺子里沈老头正在柜台那边打瞌睡，沈林站在门口招揽客人。
沈青云轻手轻脚走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沈老头才醒。
“狗蛋啊，你回来了！”
“爹，没休息好吗，怎么打瞌睡了？”
“无聊，不用干活，坐不了多久瞌睡就来了。”沈老头反应过来，“今天不是休沐日，你们回来了，是有啥事吗？”
“爹，咱们去后院说。”
沈青云把甜果的事说了，这才附在他耳边小声道：“甜菜可以做糖，多留点种，来年夏天的时候多种点，到时候做成糖，可以放在铺子里卖。”
“狗蛋，你说的都是真的？”
“恩，你明天去趟袁家沟，把沈壮带上，把甜菜全部买下，也不用摘，等开花结果，到时候再去收种子。”
“好，明天一早我就带沈壮过去。”
铺子里是请了账房先生，账房先生一个月抽出三四天做账，其他时间并不在铺子里。
沈老头用自己的法子记账，清楚铺子里最挣钱的就是糖，关乎到自家的进项，绝对上心。
沈青云说完这件事就回书院了，沈老头把他送到了书院门口。
“读书辛苦，让你大嫂做点好吃的，让沈小山每天回家取食盒，这样多好，为啥一定要在书院吃？”
“我和钟绍柯他们一起用饭，还能探讨学问，大嫂忙活店里那些点心就够辛苦的了，让她有空多休息，再说，我每三日就回来一趟，想吃啥都吃到了。”
沈青云进了书院后，就去找钟绍柯了，钟绍柯一见到他，就气冲冲道：“青云，你来的正好，咱们去找夫子，告宋晨那个杂碎。”
能把钟绍柯气的骂出杂碎，看来是真的气狠了。
“他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学问不行，满肚子小心思，就刚才在花园那边，我听到他说你坏话，贬低你，还说你能考上小三元是投机取巧，总之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沈青云笑道：“那你告夫子有什么用，要是他不承认，反咬你一口，你又拿不出证据，到时候你让夫子怎么做，你们两个一起罚？”
“那就这么算了？”
沈青云转了转手腕，咔嚓咔嚓作响，“怎么能算了，当然要去见一见宋晨，看看他怎么说。”
钟绍柯被他这反应惊呆了，印象里，沈青云一直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刚才他这番反应，倒是像地痞流氓。
以至于钟绍柯都忘了拉住他，愣愣点头，跟在他后面。
宋晨在丙班，年纪比沈青云大，还没考中秀才，属于不上不下那种。
当两人来到丙班，并没有在找到宋晨。
“他好像去了湖边，沈学弟你找他有急事吗，要不要我帮你把人叫过来？”
沈青云是百川书院的活字招牌，年纪小，小三元，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说话的那位同窗，朝着沈青云散发善意讨好。
沈青云两人到湖边的时候，看到宋闻也在那里，他正在和宋晨说着什么。
钟绍柯做了个噤声动作，把沈青云拉到假山后。

第60章 和狼心狗肺有什么区别
“宋闻，你别不识好歹，我替你出气反过来还要怪我，难不成你想替沈青云说话！”
“堂哥，那你也不能当众辱骂沈青云，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
“我就要骂，那厮鼻孔都快朝天了，我就看不惯他，呸，不就是仗着个小三元，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些人终其一生都还只是个秀才。”宋晨咬牙切齿道：“你不记得薛夫子我还记得，亏得薛夫子对你那么看重，你现在恐怕早就把他忘了，忘恩负义！”
宋闻脸色一变，曾经薛秀才是他最尊敬的夫子，以他为榜样，谁料他居然是那样的人，剽窃张夫子的诗词，把张夫子害的只敢窝在乡野。
“切莫再说这事，事情真相已经明了，本来就是薛夫子的错。”
“那又怎么样，他是我们的夫子，别人都可以指责他，唯独我们不行，尤其是你，夫子对你那么好，你转身就把他忘了，宋闻，你这样和狼心狗肺有什么区别！”
“这些跟沈青云有什么关系，你要骂我可以，何必把他牵扯进来。”
“啊呸，我就是看不惯他，想让他倒霉，只可惜当初没能成功，不然别说考科举了，没准早就下狱了。”
“这话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当初夫子为了让你中县案首，找人给沈青云书箱塞了点东西，只可惜没能成功，不然他哪里有现在的风光。”
宋闻震惊看着宋晨，“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
“哼，有什么不能做的，宋闻你要记住，只有你中举，走入仕途，宋家，还有薛夫子，我们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好个一切，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毁掉别人一辈子，枉你还是读圣贤书的，宋晨，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宋闻和宋晨脸色齐齐一变，看去，只见假山后面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居然是沈青云。
宋晨恶狠狠的看着他，“要不是你，宋闻早就是县案首了，你听见了又怎么样，无凭无据，你能奈我何！”
“怎么会无凭无据，我就是最好的人证，哦对了，他们也可以当人证。”钟绍柯笑嘻嘻指着右边，那边是一条小道。
小道上，站着五六个学子，他们是跟着沈青云过来的，原本是想看热闹，要是两人打起来了还能劝架，谁让宋晨辱骂沈青云时他们都听见了，没想到听到了这番话。
宋晨脸一下子白了。
沈青云已经撩起袖子，钟绍柯拉都没拉住，一拳打在宋晨脸上。
宋晨要比沈青云年纪大，比他高一个头，在挨打后反应过来，反手就要揍沈青云。
卯足劲，好好收拾沈青云一顿，打的他哭爹喊娘，看他这个小三元以后还有什么傲气。
两人扭打成一团。
钟绍柯要去帮忙，快要靠近时停住了，只见沈青云像个狼崽子，滑溜的像泥鳅，几次挣脱宋晨，拳拳打在宋晨身上。
等到书院里的护院以及山长夫子们赶到后，宋晨衣服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而沈青云除了头发凌乱，脸上居然一点伤都没有。
张秀才不敢置信，小声问道：“可有哪里伤到？”
沈青云摇头，笑话，从小在村里野，跟人打架，岂会打不过宋晨这个少爷。
要不是怕出人命，手里留情了，宋晨哪里还有力气在这里哭。
是的，宋晨哭了，没有形象地嚎啕大哭。
县衙那边也来人了，沈青云一群人都过去了，为的不是打架这件事，而是县试书箱小纸条的事。
因为是宋晨亲口说的，加上还有好几个学子作证，又关乎到县考，孙县令对这件事很重视。
他在任已经六年了，没有门路，无法升迁，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小三元，让他在上官那边刷了一下存在感，自然要好好利用。
就算上官不提携他，交好沈青云，等到将来沈青云中举入仕，又是一条人脉，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得好好处理。
“查，给我好好查。”孙县令对着一众人大声道，“查出来，严惩不贷。”
***
事情闹得大，传到了沈老头耳朵里。
沈老头一想到有人陷害沈青云，无尽的后怕，“狗蛋，你说孙大人真的会把凶手严惩吗？”
“凶手看似是薛秀才，其实要不是宋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又哪里能实施。”
“宋家要害你？”沈老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城里一年多了，自然知道宋家，那可是本地的世家，可比一般的员外家有权有势多了。
“这倒不至于。”
如果真的要对他下手，他早就没命了。
“那怎么办，得罪了宋家，以后他们会不会刁难你？”
沈青云不敢保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触犯到了宋家利益。
“爹，没事，我和宋闻好歹是同窗，有这份情谊在，宋家应该不会跟我们计较，再说，这件事薛秀才才是主谋。”
沈青云嘴上安慰沈老头，心里已经在盘算要怎么样才能自救，无论宋家会不会对他下手，他都得做好万全准备。
几日后，县衙那边传来了消息。
薛秀才被抓了，以及被他指使的那人也被抓了，至于宋晨和宋家，县衙那边没有任何提及，就好像这件事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
“老爷，这事要怎么处理，那个叫沈青云的，需要做点什么吗？”
宋老爷并没有说话，而是计较其中利益得失，要是沈青云是个普通秀才，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偏偏他是小三元，在很多官员面前留下了印象，要是贸然对他动手，影响到了京城那边就得不偿失了。
“算了，区区一个农家子而已，要对付他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这时候动手，我们是旁支，还要仰仗京城那边，宋闻虽然庶出，好在他学识过人，受到重视也是迟早的事，你们要细心照顾，万不可得罪。”
宋老爷叮嘱管家，“晨儿那里也要注意，让他不要跟宋闻起冲突。”
管家应下。
***
沈青云一直等着宋家那边发难，宋家那边还没有动作，等到了宋闻。
“对不起，一切事因我而起，你想打想骂都随意。”宋闻一脸歉疚，低着头，一副任他处置的模样。
沈青云捏紧了双手，心中愤懑，做错事的人不来道歉，反而要是宋闻出面。
可他能怎么办？
他甚至连宋家都不敢得罪，松开握紧的手，嘴角扯出笑，“无事，都过去了，我早就没在意了。”

第61章 乡试
沈老头一直心绪不宁，守在门口，当看到沈青云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他刚要开口说话，注意到幺儿子格外沉默，怕他因为宋家的事有心结，安慰道：“狗蛋，好好读书，那些事就别想了，宋家不跟我们计较，这已经是万幸了。”
沈青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是啊，万幸了，我们得看人家脸色过日子。”
沈老头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感叹道：“咱们家日子可比以前好多了，吃穿不愁，还买了下人，如今村里，谁家日子有咱们家的好，狗蛋，这一切全都靠你啊。”
沈青云不再说什么。
秋末，沈家买了牛车。
沈老头带着沈壮，沈虎，沈林，去了袁家沟，收甜果和甜果种子。
种子成熟了，甜果根茎太老，根本不能吃了。
沈老头舍不得扔了这些甜果，全都拉回去了，前前后后一共拉了五车。
甜果堆在家里占地方，沈老头在养鸡鸭那地方挖了个坑，把甜果全部扔进去了。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家里壮劳力多，闲的时候，沈老头就让他们去开荒，陆陆续续的，雪融化之后，春天来了，后山脚下往一直到大河边，大概有四亩地，都开出来了。
村里人感叹：“家里人多还是好，看看沈家，又一大块地开出来了，他们田地可不少了。”
陈氏也感叹：“别看沈壮吃的多，一个人顶三个用，这块地主要还是靠他，要不是他，哪能这么快开出来。”
陈氏做夜饭的时候，给沈壮多添了两块肉，把这汉子激动的落泪了。
沈青云知道这事后，哭笑不得。
大周朝鼓励开荒，新开出来的荒地三年不用交税，种何种庄稼也不会受限制，这块地，正好可以用来种甜菜。
转眼到了除夕，家里添了人口，热闹很多，正月里，拜亲访友。
春耕，沈家不用再请工，有沈壮四人足够了，忙完了地里的活，甜菜也种下去了。
夏季的炎热过去，三年一次的乡试热闹起来。
乡试是八月初七，书院里的学子赶考时间各有不同，书院在六月就已经放假了。
钟绍柯已经去了家乡，到时候直接往郡城参加乡试，至于沈青云，回了小河村。
家里挣了点钱，不用担心路费问题，这次不打算提前太久去郡城。
离开那天，村长带头，沈家来了很多人，都是来给沈青云送行的。
陈氏从昨晚开始就不停地抹眼泪，眼睛红肿，声音沙哑，“狗蛋，你别太有压力，娘不求别的，只愿你能安稳回来，家里你也不用担心，有李勇和大妹他们照看。”
沈青云握住了陈氏的手，摸着粗糙满是皱纹，“娘，有爹在，沈壮和沈小山贴身照顾我，还有张夫子和书院里几个学兄同行，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在家也别哭了。”
沈青云叮嘱完陈氏，又看向云氏，“大嫂，家里就拜托你了。”
云氏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娘。”
沈青云要去郡城参加乡试，沈老头不在铺子里，怕云氏她们受欺负，就决定把铺子关了，等到沈老头回来，再开。
沈青云一步三回头，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一双双殷切的眼睛，心中慢慢安定。
寒川苦读多载，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八月初四，沈青云一行人到了郡城。
他们一行人找了离贡院远一点的客栈，住下之后，除了必要，几乎都没出门。
好在客栈服务周到，热水饭食很方便，沈老头怕他吃坏肚子，跟客栈借了个小厨房，明天专门给他做吃的。
可能是宋家的事带来的后怕，沈老头每次都要检查他的书箱，生怕里面出现不干净的东西，凡事靠近他的陌生人，也都被沈老头防贼似的盯着。
沈青云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专门来客栈大厅，找一个靠窗的位置，竖着耳朵听学子们的交谈声。
他还是跟往常一样，不动声色打听主考官的喜好。
只是这次的主考官是盛京那边派过来的，关于他们的信息少之又少，更别提主考官所喜好的诗词。
好在这三年沈青云一直跟着萧老先生学习，学问有了很大的长进，学习上不敢松懈，寒窗苦读，对这次乡试有很大的信心。
探听不到消息，应该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他们这些考子知晓，他不再花心思在主考官的喜好上，按部就班，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调整心态，尽量让自己跟平时一样。
八月初五这天，他们办好乡试所需的手续，也要准备起来在考场里需要用的物品。
乡试难度，和院试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光是在考场里就得连续待上九天，之前院试待三天就让不少人脱层皮，更别提这次了。
笔墨纸砚备了两套，以防意外，防雨的也需要，另外还有换洗的衣服，以及被子之类的。
乡试为了防止作弊，连茶水都不提供了，也就是说自己还得带煮茶水的壶，吃食除了干粮，也可以自己煮粥，只不过熬粥浪费时间，大多数人都只会带干粮。
陈氏早就把煮熟的大米晒干，还有从河里捞来到虾米，自制猪肉脯，红枣，还有咸蛋和皮蛋，可谓是费了心思，变着花样，就怕他饿着。
另外还花钱买了熏蚊虫的药草。
沈青云敲响张夫子的房门。
“夫子，这是蚊虫药草，你这边还缺什么没有？”
张夫子心中一暖，“青云你不用担心，该备的都已经备好了。”
“那就好，我爹和沈壮送我们过去，到时候可以让沈壮帮我们拿东西，自家做的咸蛋和皮蛋，可以煮粥，尤其是咸蛋，都不用放盐，我也给你带了几颗。”
张夫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心中的感动，只能连连说了三个好。
乡试那天，天还没亮，一行人出了客栈。
沈壮拿着包裹，走在前面，他力气大，个子高，沈小山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也不知道这么挤的情况下他怎么做到的。
进考场之前，要搜身，很严格，考子们被脱的只剩一片布遮挡关键部位，说是光溜溜的都不夸张。
沈青云还注意到有个考子扭扭捏捏，那检查的衙役格外仔细，还摸了他的命根子。
沈青云翻了个白眼，那地方要怎么作弊，检查的未免太仔细了。
轮到他时，沈青云神态自若，在一众面红耳赤的考子们衬托下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第62章 行云流水
进入考棚后，沈青云先把东西放好，角落里收拾出一小块空地，可以用来煮茶热吃食。
沈青云拿到卷子，先检查了一遍，确认试卷没有破损，这才开始磨墨。
第一道题，出自是四书中《大学》：“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其实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意思是：上自国家君王，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要以修养品性为根本。若这个根本被扰乱了，家庭、家族、国家、天下要治理好是不可能的。不分轻重缓急、本末倒置却想做好事情，这也同样是不可能的。
意思不难理解，但作为乡试第一道题，就不能只看表面的意思，而是要理解其内涵的深意。
沈青云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毛笔沾染墨水，认真答题。
一上午，沈青云都在认真审题作答，等到肚子咕咕叫起来才觉出饿意。
沈青云拿出小锅，把粥煮上，因为是煮熟晒干的米，很容易煮开，不过片刻功夫，大米软烂粘稠，跟炖了好几个时辰的粥差不多。
沈青云放了一些虾米，又放了个皮蛋，一碗简单的皮蛋虾米粥就做好了。
食饱喝足后，大脑不太灵光，想睡觉，沈青云半躺，脑袋靠在被子上。
正是晌午，天气很热，考棚里热气蒸腾，沈青云把外套脱了，里衣是特意改制的，短袖，短裤，这样清爽很多。
他还备了一把蒲扇，可以用来扇炭火，还能用来扇热，扇着扇着，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等再醒来，沈青云洗了把脸，又去了上了个厕所，收拾好，这才继续答题。
沈青云抓紧时间做卷子，等到天黑下来，都是飞蛾蚊虫，到时候不能挑灯夜战，只能后半夜早点醒，那时候蚊虫飞蛾会少很多。
到了吃晚饭的点了，沈青云并没有停下笔，之前睡了会儿，这会儿脑子还挺清醒的。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无法再看清试卷上的字，沈青云才放下笔。
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之前熬的粥有剩余的，天气虽热，他也不敢吃凉的，万一拉肚子，那就麻烦了。
他不怕麻烦，把粥热了，趁热喝了两碗。
沈青云看了一眼天空，星辰明亮，明天应该又是大太阳，再看看对面几个考棚，都是光亮，把飞蛾蚊子都吸引过去了。
沈青云在考棚里走了会儿，消食，脑子里正在想着试卷还没做的题目，只要心中有了答题方向，到时候写起来并不难。
经过上次院试的直接下笔，这三年来，沈青云都是直接在试卷上写，有意训练，如今派上了用场，少了誊写的环节，时间上自然要比其他人宽松。
第一场考完，糊卷，考子们能在考棚里短暂的休息。
其实十多年前，乡试分为三场，每考完一场可以出去，后来发生了特大的作弊案，天子震怒，牵连很广，杀了很多人，从那以后，三场连考。
考子们不仅要忍受恶劣的环境，更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强壮的健康身体，要是中途无法熬住，那基本就和乡试无缘了，更别提之后的会试。
沈青云抓紧时间补眠，脸上盖着蒲扇，遮掉射在脸上的太阳光，也不管热，倒头就睡。
“呕，呕，呕是……”
沈青云是被一阵呕吐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考棚前面一个考子被两个衙役架着。
正好那人抬起了头，沈青云一眼就认出来了。
“张信？”
张信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抬头一看，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
“呕……”
张信上吐下泻，根本没空想那么多，胃里已经没有食物了，吐的都是苦水。
沈青云神色一紧，这种炎热的天气出现这种症状，像极了中暑。
日头烈，考棚周围又没有大树，阳光直直照射，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哪受得了。
沈青云很庆幸每年春耕秋收书院里放假，他都下地干活了，每次都累的要死，那时候别说太阳了，只要能不干活，就算是站着晒，都是幸福的。
第一场结束，考场的纪律没那么严格。
沈青云小声提醒道：“中暑。”
考子们一般都备了中暑药，也有家境贫寒的没备，张信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主，沈青云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好半晌，沈青云终于看到张信又经过考棚前，这次不再上吐下泻，看着脚步虚浮，人也没什么精气神，一副生了大病的模样。
好在没有半途被抬出去，不然又得再等三年，那才是最要命的。
终于，第二场考试来临了。
这次主要考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要求三百字以上。
这三种文体主要用于正式场合，书写要求都有严格规定，诏，主要是天子诏书，比如看电视剧的时候，圣旨的开头都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入仕为官，对这些官场上的文体要是不熟悉，那岂不是大笑话，乡试第二场考以诏、判、表、诰，也是为了挑选出合格的入仕者。
比如第二道题目：“元朔四年，大败匈奴三百里，汉武帝龙颜大悦，以此拟订诏书。”
题目中提及了‘汉武帝’‘大败匈奴’‘龙颜大悦’，有了这些信息，就必须搞清楚这份诏书的对象是何人？
汉武帝时期，名将不少，而对抗匈奴的大将最有名的还数卫青和霍去病。
历史的车轮在唐朝拐了弯，李唐之前是一样的。
要是单纯的拟诏，保守写个两人都适用的模板并不难，但这样一来会让考官误以为自己并不清楚封诏的对象是谁，所以必须要明确指出。
如果只是搞清楚封诏对象是谁，何必放在乡试第二场，沈青云听萧老先生提起过边疆，以及大周朝面对的敌人，这样一深想，这其中意味就令人深思了。
院试时提到了水患，三年后的乡试提到了边疆大将，沈青云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思考全面之后，沈青云下笔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停顿，一气呵成。
三场考试，足足九天，当贡院大门打开时，很多考子忍不住发出了呜呜哭咽声。

第63章 张家的感谢
外面街道人满为患，家属喊着自家考子的名字，沈青云耳尖地听到了沈老头的声音，还有沈壮的粗犷声。
“少爷，你终于出来了。”沈小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到了沈青云身边，脸上的笑意没维持多久，一股恶心感袭来，“呕……”
“少爷，你好臭。”
沈青云无奈，虽然带了换洗的衣服，天气那么热，还被太阳照着，整天汗流浃背，身上全是酸臭味。
“狗蛋，你咋样，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老头也挤了过来，被他身上的臭味弄得作呕，还是坚持要碰他，要确认他安好无恙。
沈青云疲惫道：“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找夫子，然后一起回客栈。”
沈老头哪里忍心沈青云受苦，对沈壮道：“我们先走一步，你在这里等张夫子，等到了就把人送回客栈。”
这里人满为患，马车根本进不来，回客栈得靠脚。
他们前脚到客栈，沈壮后脚就把张夫子背回来了。
“夫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沈青云看到张夫子，惊讶不已，区区九天而已，张夫子整整瘦了一圈。
张夫子有气无力道：“老夫能活着回来已经万幸了。”
沈青云赞同点头，“夫子，你好好睡一觉，我让沈壮守着，你需要什么唤他就行。”
张夫子实在是太累了，匆匆跟沈青云说了几句就回房了。
沈青云受不了身上的臭味，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这才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晌午，沈青云是被饿醒的。
沈老头听到动静，立马围了过来，“狗蛋，你可算是醒了，我准备了饭菜，都热着，这就给你端过来。”
沈青云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个小炉子，饭菜热着。
“爹，你这是何必呢，天气这么热，守在炉子旁，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沈老头嘿嘿笑，“你能吃口热饭菜比啥都好，你娘之前天天跟我念叨，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少一根头发，都要找我算账，不把你照顾好，我回去得挨批。”
“爹，什么时辰了？夫子醒了吗？”
“差不多晌午快过了，张夫子已经醒了，身体有点不舒服，喝了一碗姜汤，这会儿应该在客栈一楼喝茶，还有你那些同窗，有些人醒了有些还睡着。”
沈青云一边听着沈老头说话，一边吃着饭菜，等吃好，下楼去找张夫子和同窗们。
沈青云和他们寒暄了两句，听见他们正在讨论这次乡试的题目，不仅他们，坐在这大堂里的几乎都是考子，都在议论。
沈青云一边听着，时不时应和一两句。
“客官，里面请。”
伙计在门口招揽客人，声音很大。
沈青云看过去，发现那是个小厮打扮的下人，也不知道他在找谁，伸着脑袋四处乱看。
“那不是张家的下人吗？来这里干嘛？”
这时，那小厮高声询问：“哪位是沈青云沈公子？”
一桌子人齐齐看向沈青云，一同窗更是小声在他耳边问道：“学弟，没搞清楚来者意图，还是先不要出声，看看再说。”
小厮见没人应声，又道：“小的奉我家少爷之命前来寻沈青云沈公子，此前多谢沈公子提醒，不然我家少爷还不知道是中暑，要是耽误了科考，就事大了，特来一谢。”
邻桌的人开口道：“原来是谢人来了，这位沈青云运气可真好，这可是张家，跟张家搭上关系，以后少不了好处。”
沈青云犹豫着要不要承认，身边的学兄已经开口了，“这儿，这儿，他是沈青云。”
小厮疾步走过来，朝着沈青云拱手作揖，“沈公子，我家少爷特意交代小的，让小的过来感谢您，小小心意，还请您一定要收下。”
一个盒子送了过来，沈青云打开一看，是精致的吃食。
不得不说张信有心了，要是直接用银钱表示谢意，他肯定会拒绝，要是吃食点心，收就收下了。
小厮继续道：“跟小的随行的还有郎中，沈公子可要让他看看？”
如今全城都找不到郎中，都被大户人家请去了，正值乡试结束，很多考子都病了。
沈青云笑道：“那就麻烦了，我家夫子有些风寒，还请郎中看看。”
小厮把马车里的郎中请了过来，给张夫子把脉，开了几副药，这才离开。
张夫子心中感慨万千，这一路上，沈青云对他照顾有佳，处处孝顺，说是儿子都不为过。
过了两天，张信亲自来了客栈，邀请沈青云参加诗会，有意与他结交。
沈青云欣然接受，谁能想到，三年前的院试，两人还在针锋相对，三年后的乡试，反倒成了朋友。
放榜这天，沈青云夜里没睡好，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有自己中了的，也有落榜的。
钟绍柯和杜丘两人昨天就来找他了，说是要跟他一起等榜。
早上三人一碰头，都看到了彼此眼底下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没睡好。
杜丘拍拍胸口，沉重道：“青云，上次我没有买你，这次可是全都下注在你身上了，整整十两银子，我豁出去了，你可以定要中解元。”
钟绍柯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院试的时候你不买青云，乡试买他，还是十两，佩服佩服。”
沈青云惊讶道：“真买我了？”
杜丘点头：“全买你了。”
沈青云只能回他：“胆子真大。”
这次没有打听到主考官的喜好，也没有任何关系主考官的诗词文章，沈青云心里也没底，毕竟是乡试，考子们都是佼佼者，要想中解元，何其难！
大堂里，坐满了学子，全都一副面貌：紧张、期待、害怕。
沈青云三人找到张秀才那桌，一边聊天一边等待，只是大家聊天都心不在焉。
杜丘：“就看这次了，要是中了，我能娶个家境好才貌上佳的女子。”
钟绍柯：“青云，你连婚事都还没定，会不会被人榜下捉婿？”
沈青云笑着摇头：“我还没想过这事，不急不急。”
“怎么不急，你都十五了，成亲都可以了。”
沈青云有苦说不出，自己的认知和他们不一样，在他看来，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也得十八九岁再成亲。
正说着话，大堂里骚动起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报喜的人来了。”

第64章 祝沈老爷高官厚禄，官运亨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小二更是站在门口，打算迎接报喜的人，不料眼睁睁看着报喜人从他面前经过，去了对面的客栈。
对面客栈欢笑热闹，自家客栈就显得冷清。
沈青云听到了有人叹气声，接着说话声响起来了，大堂里再次充满了热闹。
外面的热闹好似跟客栈没有关系，报喜的人几次都从大门口经过，去了别家客栈。
伙计着急了，掌柜的更着急，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翘首以盼。
要是今年客栈里没人中举，以后的生意还咋做，考子们都不会来光顾生意了。
就在掌柜的快要抱柱痛哭时，报喜人跑进了客栈：“恭贺墉县张章之老爷高中举人。”
“张章之，那不是张夫子吗？”
“是张夫子，夫子，你中了。”
学兄们兴奋起来，冲着报喜的人大叫：“墉县张老爷在这里。”
报喜的人轻车熟路，来到桌子前，说了一顿喜庆话。
张秀才激动地说：“中了，中了，我中了。”
沈青云看着张秀才失态，有些好笑，小声提醒道：“夫子，报喜人还等着呢，你准备赏钱没有？”
张夫子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双手从怀礼摸出赏钱。
报喜人拿了赏银，乐呵呵离开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以及大堂里的其他学子，纷纷说着贺喜的话。
在一片热闹中，沈青云看到了从外面跑来的沈老头和沈壮，沈壮背着沈老头。
沈青云迎过去，“爹，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沈老头尴尬咳嗽一声。
沈青云看向沈壮，“你们不是看榜去了，怎么背着我爹回来？”
“老爷摔了一跤。”
沈青云心提起来，要看沈老头的伤势，沈老头哪里顾得上疼痛，从沈壮身上下来，一把抱住了沈青云。
“哈哈哈。”
沈老头傻笑。
“哈哈哈。”
沈老头继续傻笑。
沈青云被他的笑声感染，“爹，啥事啊这么高兴？”
沈老头不说话，一个劲儿的傻笑。
沈青云看向沈壮，沈壮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青云无语，这么明显的撒谎，都不知道掩饰一下。
很快，沈青云的注意力到了客栈门口，只见又一个报喜人进来了。
“恭喜墉县刘宇老爷高中举人。”
刘宇跳起来，仰天大笑：“中了，中了，我终于中了。”
沈青云由衷替他高兴，打趣道：“学兄，这下嫂子不会念叨你了。”
“那婆娘，要是知道我中举，还不得把我捧着，我叫她往东不敢往西。”
这话都得一桌子的人哈哈大笑，他们都是百川书院的，同窗三载，每个人的情况都是知道一些的。
刘宇媳妇泼辣，在外人面前没少让刘宇难堪，还骂他不中用，这辈子都考不上举人，这次，刘宇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
中途，报喜人又进来了几次。
“越往前名次越高，也不知道下一次报喜人会喊谁的名字？”
沈青云看着没中举的学兄们焦躁不安起来，其中一人额头上甚至冒出了汗水。
“恭喜墉县张庆老爷高中举人。”
报喜人高声喝唱。
大堂里的人全都聚集在了张庆身上。
张庆寡言，平时也很少参加集体活动，这会儿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紧张的脸都红了。
“墉县是哪里？那桌都中三个举人了，都是一个地方的。”
“墉县啊，那不是一个下县吗，小地方，听说萧老先生去了那。”
“难怪中了三个举人，原来是萧老先生的学生。”
大堂里没考中的学子转而讨论起了萧老先生，中了三个举人，不知道他们有多羡慕。
看来要换个地方读书了，去墉县，找萧老先生，说不定下一次就考中举人了。
外面报喜的人已经到了二十几名了，也就意味着，还没被报喜人祝贺的人，中举的几率很小了。
沈青云就算有把握，这会儿也不由地紧张，毕竟是乡试，参加的学子都是各个府的佼佼者。
他找了一圈，并没找到沈老头，刚才他带着沈壮好像回客房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客房里
沈老头把木匣子拿出来，这里是从家里带过来的银钱，取出一些，用来打赏。
沈壮在一旁忍不住插嘴，“老爷，会不会太少？”
“对，还得多拿些，多准备几份，万一到时候拿不出手，岂不是给狗蛋丢脸，我可不能让别人看低狗蛋。”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锣鼓声，沈老头一蹦三尺高，“来了来了，报喜的人来了。”
客栈外面，敲锣打鼓，舞狮的技人动作娴熟，敲锣打鼓的人大声说着喜庆的话。
看热闹的百姓忍不住开口，“看这架势，今年的解元应该就在这条巷子，也不知道哪家客栈运气好。”
客栈大堂里，骚动起来，很多学子顾不上失礼，张着脑袋往外看，还有些人直接跑出了客栈去看了。
“这是解元的报喜，舞狮，敲锣打鼓，还要放鞭炮，就是不知道这次的解元是谁？”
沈青云坐着没动，手不受控制的发抖，外面是解元的报喜了，要么他名落孙山，要么就是解元。
这两者谁的可能性大？
“青云，青云……”沈老头在外人面前很少叫他小名。
沈老头来到跟前，见他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咋还站在这里，报喜的人都来了。”
沈青云睁大眼，“爹，我中举了？”
“中了中了，还是解元呢，我听他们说解元就是第一，好儿子，你可真给爹长脸，我那一摔没白摔！”
此时，外面的报喜人大声叫出了沈青云的名字。
众人哗然。
“又是墉县的，墉县又出了个举人，还是解元！”
“听说这位沈解元今年还不到弱冠之年，先前连中案首，是个小三元，这次又是解元，真正的少年英俊。”
有人欢喜有人愁，沈青云正要往外走，一个人撞了他一下，嘴里神神叨叨。
沈青云见他头发白了，衣服凌乱，又是哭又是笑，疯疯癫癫的。
这样的场景不少，很多人考一辈子也不过秀才之命，想要中举何其难。
沈老头把沈青云拉到一旁，“这人咋这时候发疯，咱们别管他，报喜人过来了。”
“恭贺墉县沈老爷高中解元，祝沈老爷高官厚禄，官运亨通，直上青云，封侯拜将，扶摇直上。”

第65章 少爷，你是不是想娶妻了
钟绍柯和杜丘都落选了。
杜丘难过了两天，收拾行李回老家去了。
钟绍柯去拜访了一些长辈，也要赶回书院继续学习。
沈青云几人还要多留几日，因为要参加几日后的鹿鸣宴。
鹿鸣出自《诗经》，“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嵩；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宴席是在巡抚徐大人府邸举行的，流水潺潺，桂花飘香，举子们青衫白衣，文人骚客，不过如此。
徐大人带领着一众官员，开场先客套了一番，然后举杯共饮，忆往昔以前的鹿鸣宴风光，后又给他们说了一番谆谆教诲，让他们以后进入仕途要为朝廷效力，尽责尽忠之类的。
长篇大论了好一会儿，才提起来年春闱，祝福他们都能高中。
这种宴会，诗词少不了，最受瞩目的当然是他这个解元，还是少年解元。
“听闻沈解元才华横溢，诗词更是一绝，今日不如以桂为题，让在场的众人欣赏一二。”
沈青云站起来作揖，要是三年前，可能还会心虚，可现在不一样，在萧老先生主抓诗词下，他在这方面下了功夫。
闻着飘香的桂花，绿意盎然的桂树，以及雅致的环境，沈青云拿起笔，一首诗一气呵成。
沈青云知道，徐大人这是有意考他，毕竟自己是解元，很多双眼睛盯着，只有做出让人心服口服的文章，才能让质疑声住口。
诗被呈到了徐大人面前，徐大人看完，连连点头，大声念了出来，让众人点评。
徐大人这副赞赏的态度，其他人哪里还敢批评，无论他们存了什么样的小心思，反正说出来的话都是夸奖。
沈青云笑着听，其实心里并不在意，无论今天他多风光，要是来年的春闱失意，万事皆休，现在有多少赞扬声，那时就会有多少嘲笑声。
鹿鸣宴除了吟诗作对，最主要的还是交际，他们这群人，是同年同地方的举人，将来要是做了官，都是有情谊的。
沈青云并不爱攀谈，可这种环境下，只能让笑脸跟人打招呼。
正热闹时，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来，跪到了徐大人面前。
“老、老爷不好了，小姐落水了。”
徐大人刚要斥责小厮，听到这话，什么都顾不上了，大声吼道：“愣着干什么，救人要紧。”
“可、可没人敢碰小姐。”
徐大人这才反应过来，女子名节比性命都重要，要是被小厮碰到，清白尽毁。
徐大人只能压下心中焦急，快跑去救人。
在场的举子，都看到了落水的徐小姐，鹿鸣宴有条河，徐小姐就掉在河对面。
有人焦急道：“糟了，刚才都还在呼救，现在没声了，是不是沉下去了？”
“那群人怎么干看着，怎么不去救人？”
“那些都是闺中小姐，谁会下水啊，落水的那位小姐恐怕凶多吉少了。”
沈青云也跟着提起了心，看着水面越来越模糊的衣物，人应该已经沉下去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突然，一道粉色身影跳进了水里，只见那人身形矫健，动作利落，不过一会儿功夫已经游到了落水那人身边。
只见少女钻入水里，粉色衣裙像张扬游动的水草，就在沈青云提着心时，那抹粉色身影从水里钻了出来，手臂上还拖着一个人。
岸边有人送竹竿，少女抓住，被拖回了岸边。
徐大人也赶到了，不知道说什么什么，抱着落水的那位小姐离开了，而粉色少女身边也有丫鬟婆子围着。
有了这个意外，鹿鸣宴匆匆结束。
沈青云找到在外面等候的沈老头和沈大状，见两人脑门上都是汗，忍不住道：“天这么热，怎么 不找个茶摊等着，喝口凉茶，人会舒服点。”
沈老头舍不得花钱，狗蛋中举了，人家又是舞狮又是敲锣打鼓，好些人呢，全都给了赏钱，花出去一大笔，哪里还舍得花钱买茶喝。
沈青云看着沈老头敷衍地解释，知道他心里想了啥，只能转移话题，“夫子还没出来，咱们等等他。”
徐府小门处，出来一群女郎，沈青云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救人的那个粉衣少女。
她换了一身衣裳，发髻上除了一根钗子，并没有其他装饰，不同于其他女郎头饰繁杂脂粉厚重，不施粉黛，显得格外清纯不染。
她长相出众，在人群中能让人一眼注意到她。
“少爷，你是不是想娶妻了？”
冷不丁的，耳边传来了沈壮贱兮兮的声音。
“你都还没娶妻，我急什么。”
沈壮都快三十了，没卖身前家里穷，养他都困难，哪里还会给他娶妻，如今成了下人，娶妻恐怕也没机会了。
沈壮叹气道：“少爷跟小的又不同，小的是下人，谁愿意跟小的成亲。”
沈青云拍拍他的肩膀，问道：“那你想娶妻吗？”
沈壮老实点头：“想，娶了婆娘，生几个大胖小子。”
沈青云忍不住笑出声。
少女和众人挥别，其他大家闺秀都是乘坐轿子马车，而她跨上了一匹高头大马。
那马一看就是烈马，少女没有任何害怕，一挥马鞭，身形随着马儿上下晃动，哒哒哒马蹄声从他们面前经过。
少女突然一回头，四目相对。
沈青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谦和的笑，马儿上的少女收回目光，继续策马奔腾。
“那闺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长的漂亮，看着贤惠大方，没想到还能骑大马，狗蛋啊，你就算是想娶媳妇，这样的咱们也攀不上。”
沈青云不服气道：“就算她是王侯将相之女，我也攀得上。”
沈老头：“啊？”
沈家就是庄稼人，哪里攀得上这样的高门！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张秀才终于出来了。
张秀才不同于以往的刻板严肃，多了几份意气风发。
“青云，你怎么出来这么快，不少人跟我打听你呢。”张秀才笑着道。
“打听我？打听什么？”
“当然是青年才俊，婚嫁配许，你可是解元，无数双眼睛盯着，待到明年春闱中进士，怕是抢你做女婿的要挤破脑袋。”
鹿鸣宴过后，张秀才还要留在郡城会老友，沈青云则是收拾行囊，踏上了回乡的道路。

第66章 沈青云公子是乡试解元
“少爷，有消息了。”
一小厮跑的飞快，脸上都是笑意，进入房内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许二公子蹙眉，呵斥道：“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小厮赶忙站好，行了个礼，未得到主人开口，不敢再吭声，可是太兴奋，还不能笑，脸憋的通红。
许二公子不急不忙喝了一口茶，这才道：“有什么消息了？”
小厮这下打开了话匣子，激动道：“郡城那边中举的名单已经到了县衙，我去瞧了，你交好的那几位都成举人了，其中沈青云公子是乡试解元。”
“当真！”
许二公子猛地站起来，哪里还有之前的慵懒，这几年，经营着家里的酒楼，想要插手其他铺子，却怎么都找不到机会。
他苦心谋划，和书生们交好，为的就是在他们还没有中举之前示好，从而结交人脉，上次的皮蛋方子，就是他向沈青云发出的善意。
许二公子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眼睛不停地转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染坊从他那位好大哥手里抢过来。
许二公子准备动手时，没想到那位好大哥自己弄出乱子来了，正值族里每月进行的议事，族里的长辈连带着许老爷在内，还有他们这群小辈，都得参加。
许二公子是庶出，在一众小辈中并不显眼，几年前，更是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这几年，经营的悦来楼挣了不少钱，才能站在第一排，站在他的嫡出大哥身边。
许大公子看了一眼他，不屑道：“装模作样。”
许二公子放在袖中的手成了拳头，面上风轻云淡，看着好似对这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主座上，许家大族长犀利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敏锐的观察力让他第一时间发现了三房两个小辈之间的明争暗斗。
家族议事，讨论的都是最近发生的大事，产业营业盈亏，面对各种困难，管事人又是怎应对的，以及解决这件事所带来的利益和祸端。
许二公子默不作声，仿佛自己不存在一样。
反倒是许大公子，侃侃而谈，嘴里说出来的全是喜事，坐着的一众长辈，有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有人则是认真听着，也有人脸上无任何表情。
许大公子说个没完没了，许老爷见有人面露不耐之色，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
“宜儿想来口渴了。”
下人急忙把许老爷手边的茶水端给了许大公子，许大公子还没察觉到异样，接下一口饮尽，喝完还不忘为自己邀功：“我兢兢业业，每天反省，生怕有哪里做不得好，几年如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许老爷连忙替儿子说好话，“宜儿很努力，心思都放在生意上面。”
有人嗤笑一声。
“老夫怎么听说染坊最近新出的一批货全都有质量问题，好几个老顾客闹起来了，说是咱们的染布是瑕疵品，许宜，老夫没记错的话，这几年染坊在你手里年年亏损，如今更是闹出这样的大丑闻，处理不好，影响到的是墉县整个许氏一族。”
许大公子辩解道：“是竞争对手搞出来的，故意陷害我，族叔，你千万别中了他们的道。”
“哼，就算是陷害你，那亏损是实实在在的，这又要怎么解释？”
许大公子想说他怎么知道，接手的时候就在亏损，烂摊子一个，怎么还算到他头上了。
“解释不出来吧，既然这样，你手上那几个染坊全都交出来。”
许大公子脸色一喜，很快又掩饰过去，做出一副严肃模样，“一切听族里的安排。”
原以为可以丢掉这个烫手山芋，没想到又听见那族叔道：“对了，我记得你手里还管着几家布庄和金铺，也一并交出来。”
许大公子脸色大变，“金铺可是咱们许氏的根本，布庄就算了，我可以交出来，金铺不行。”
许老爷见他态度差，面对长辈们这样的肯定要吃大亏，出声呵斥：“许宜，怎么跟族叔说话的。”
许大公子不冷不淡道了个歉，态度明确，金铺是这么都不会交出来。
族中站着的小辈有个人站出来，讥讽道：“许宜，你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你手里经营的铺子，一年比一年差，年末分红，大家拿到手里的银钱越来越少，我还听说你经常在账房拿钱逛花楼，要这些铺子继续在你手里，保不齐过几年全败光了。”
许大公子怒目骂道：“你不过区区一庶子，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人是其他房的庶子，根本不惧许宜，加上早就看不惯他了，恨不能趁着这次机会狠狠咬下一块肉，哪会这么轻易算了。
两人越吵越凶，根本不顾这么多长辈在场，一直没说话的许氏族长重重摔了手中的杯子，这才止住了吵红眼的两人。
“成何体统，许谦，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许谦脸色一变，呵斥了许宜两句，朝着族长重重一揖。
许族长扫过一众小辈，淡淡开口：“族里的规矩想必不用我再提了，既然产业有亏损，那就要想办法盈利，许宜也管了几年了，还没个章程，那就让其他人试试手。”
许谦脸色难看，其他人脸上闪过兴奋之色，都替自家小辈揽这份产业，想接手三房的产业，交出金铺，三房在族里话语权就没了，自家就能获益，这种时候，还矜持什么！
商人重利，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扎堆。
许二公子一直再等，可看着许老爷任凭那些人争，都不肯替他说句话。
这个父亲是靠不上了。
他站出来，出声道：“各位长辈，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了。”
许大公子正在气头上，朝着庶弟发脾气，“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许二公子微笑道：“听闻青云兄，宋闻兄，刘宇兄，张庆兄都有好事，我自然要上门一一拜访，悦来楼也有很多事急需我处理，这才不得不先行离开。”
“这些人有点熟悉，是不是在哪听过？”
许族长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开口道：“许韦，你说的青云兄，可是这次的解元沈青云，还有宋闻，刘宇，张庆，他们可都是这次秋闱中举的举子？”

第67章 归乡
“正是。”
这下，议事大厅诡异的安静下来。
许二公子明明是商贾出身，偏偏爱一些酸腐的诗词歌赋，可不是读书的料，做的诗词也普通，因为这，没少被族中同辈们笑话。
谁能想到，如今一朝，几个举子居然都是他的好友。
尤其是那位沈青云，原以为小三元是他的巅峰，这次中举不是大问题，可谁能想到，居然中了解元。
悦来楼和李记杂货铺，沈记糖坊合作密切，这些他们都是知道的，这两家铺子的背后人就是这位沈解元，万万没想到，许韦和他的关系好到以兄相称。
半晌
许族长开口：“三房要是想继续管理染坊和金铺也行，但是必须换个人。”
许老爷听到前一句刚要高兴，听到后一句，愣了一下，“换个人？”
“许韦，你可愿意？”
许韦心中一喜，计划之中只是染坊，没想到结果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了。
“请族长和各位长辈放心，许韦定不负你们的期许。”
族长提出了苛刻条件，“年末，我要看到成效，要是没法让产业有起色，你还得还回来。”
年末，只有三个多月了，是个很大的挑战。
许二公子没有退缩，应下：“我定全力以赴。”
议事结束，族人们陆续离开，三房的人自然跟着许老爷出了大厅。
到了三房院子里，许老爷第一次对许二公子露出的赞赏之色，“韦儿，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为父，染坊，金铺，还有你手里的悦来楼，一定要掌握在咱们三房手里。”
许韦点头，“父亲放心，我一定好好经营。”
“好好好。”许老爷大喜，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我儿。”
许老爷离开之后，一直沉着脸的许大公子再也忍不住了。
“区区一个庶子，你不会以为赢了吧，我告诉你，无论你做的多好，将来这些还是得回到我手中。”
许韦心中冷笑，这位好大哥还在自以为是，许家是商贾人家，虽然讲究嫡庶，但没有官宦人家那么严格。
只要他比大哥有能力，族人看见的只有他，谁会在意废物许宜。
许二公子开口道：“大哥，我还有事，告辞。”
也不管许宜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许宜看着他的背影，气的一脚踹在围栏上，“呸，一个庶子而已，居然想骑到我头上，做梦！”
***
今年的中秋节没法跟家人过了，还在回家的路上，沈青云看着圆月，心思早就飘到小河村去了。
沈老头坐在他旁边，叹了口气，“你娘也不知道在干啥？”
沈青云听出来了，沈老头这是想陈氏了。
“爹，你给娘买的钗子要放好，别丢了，等一回去就给娘。”
沈老头脸一热，“晓得了，我心里有数。”
沈老头想起了鹿鸣宴那天，笑着道：“狗蛋，你喜欢啥样的姑娘，我让你娘给你物色物色？”
沈青云想了下，道：“漂亮，贤惠，孝顺，知书达礼。”
沈老头眉头皱一起，“这就难办了，咱们村肯定没有了，你娘岳家那边应该也没有，只能找大户人家的闺女了，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样的？”
“爹，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要是成亲，肯定要找个心仪女子。”
路上耽误了一天，到了墉县时，都已经傍晚了，天边云霞满天，把大地照的红彤彤一片。
“少爷，老爷，你们可算回来了。”
沈小山兴奋地冲了过来，快要靠近的时候生生刹住步子。
“沈虎，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夫人让小的过来等，这半个月里，每天守着，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
沈青云想到陈氏，问道：“我娘来城里了？”
“嗯，老夫人说是在城里，等你们一回来就能见到。”
沈青云一行人回到沈记糖坊，就看到铺子里忙碌的三妹几人。
三妹看到他们，一个箭步跑过来，“爷，小叔，你们回来了。”
沈青云冲着她笑了笑，问道：“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有这么多顾客？”
“小叔，你是不知道哦，喜报传来后，咱们铺子生意比之前更好了，点心我们多做了五十份，糖的生意也好，最近签了好几份契书，都是大单子。”三妹附在他耳边，得意道：“这段时间挣了不少钱呢！”
四妹也看到了他们，只不过她并没有过来，而是往后院去了。
沈青云他们还在说话，陈氏已经小跑着出来了。
陈氏一看到沈青云，眼泪刷地往下掉，“儿啊，我的儿啊。”
沈老头刚才已经准备好和陈氏说话，哪知道老婆子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抱住了幺儿子。
沈老头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哭啥，家里还有饭菜没，我们赶路都没吃顿热的。”
陈氏这才看见沈老头，放开沈青云，擦了擦眼角的泪，“有的有的，我让沈虎再去酒楼买两个菜。”
陈氏拉住沈青云，舍不得放手，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我儿受苦了，瘦了一圈，外面的日子该多苦，得好好补补。”
重复是喜悦的，一家人都还没来得及进后院，在铺子里卖东西的顾客都围了过来。
“恭喜沈老爷，贺喜沈老爷高中。”
沈青云朝着众人拱手：“多谢。”
云氏跟顾客们赔罪，要提前关铺子了，大家都理解，不仅没生气，反而带着讨好。
铺子们正准备关，悦来楼的钱掌柜来了。
“沈公子，恭喜恭喜。”
沈青云和悦来楼算是比较熟了，没想到自己刚回来钱掌柜就过来了，肯定盯着这边的动静，不然不会这么快知道消息。
钱掌柜送上食盒，“这些是酒楼里的新菜式，二公子让小的过来送给沈公子尝尝鲜，本来二公子是要亲自过来和您道喜，突然有急事需要处理，给耽搁了，还望沈公子不要计怪。”
沈青云心中感慨，如果说中秀才后，和许二公子还算是平等的身份，如今中举，自己反倒压他一头了。
看钱掌柜的讨好态度就知道，许二公子是有意跟他示好。
沈青云收下这份好意，“那就多谢二公子馈赠了。”

第68章 中举回村
沈青云原本想第二天回小河村，哪知道铺子的门刚打开，过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来到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下人，沈青云不由地感叹，这些人的消息是最灵通的。
许二公子也露面了，还邀请他有时间去悦来楼喝茶。
一直到申时，沈青云才有空喝口水，这些人来道喜，又不能怠慢他们，只能他亲自和人交谈。
陈氏看得心疼，“这些人也真是的，怎么全凑到一起了，看吧你累的。”
“娘，我刚回来，他们只能选择今天来，要是再等几天，我们回小河村了，或者有其他事，这道喜就过时了。”
沈青云把陈氏安慰了一番，这才让她不再碎碎念。
“娘，你戴上钗子可真好看，年轻了了十岁。”
陈氏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道：“你爹买的，他啊，就是喜欢乱花钱，大手大脚，买这些干啥用，还不如多买两斤猪肉。”
恰好沈老头回后院补货，听到了这句话，没好气道：“你这老婆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去去去，我跟狗蛋说话呢，关你啥事。”
“你不讲理，要不是前头忙，我非要跟你掰扯一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来吵去，沈青云找机会回了房间。
今天无法回小河村，沈青云打算回书院一趟，见见同窗们，再去拜访萧老先生和月山长。
沈青云带上沈小山，拿着礼物，回了书院。
“青云，真是你啊，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有些不相信，可真有你的，看看，多风光。”
钟绍柯一个箭步冲到了他面前，打趣道。
两人虽然在郡城分开没多久，再见，都有了好多年的错觉。
沈青云反击道：“我再风光哪里有钟大少爷风光。”
钟绍柯一脸问号。
沈青云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回来的时候，遇到钟伯父了，他说伯母给你纳了两个妾室，就等你回家。”
钟绍柯脸上是难掩的笑意，“我娘就想抱孙子，巴不得我生十个八个。”
其他同窗也纷纷来贺喜，沈青云也跟他们说了儿话。
要不是月山长身边的小厮过来喊他，这群同窗还不肯放他离开。
沈青云到了月山长书房，深深一拜。
月山长急忙扶起他，“这里又没外人，何必行如此大礼。”
“青云多谢山长悉心教导，要是没有百川书院，也不会有我沈青云的今天。”
月山长满意地摸了摸胡子，“好孩子，日后还要更加努力，接下来还有会试，那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沈青云从月山长那里出来，去了萧老先生所在的院子。
萧老先生正在临摹字画，瞥了他一眼，自顾自，根本没理他。
沈青云老老实实在他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夫子，青云不知道说什么话来感谢您，请受我一拜。”
沈青云又低下头，重重磕了个响头。
“行了，再磕下去木板都要被你磕破了。”
沈青云这才站起来，走到萧老先生的身边，看着他写字。
苍劲有力，笔走龙蛇。
“夫子，你的字已经写的够好了，怎么还天天练？”
萧老先生瞥了他一眼，“读书练字，这是要刻进骨子里的，岂能因为一个‘好’字就能停下。”
沈青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朝着萧老先生深深一鞠，“谢夫子赐教，青云受教了。”
萧老先生终于停下手里的毛笔，看向他，“青云，你太聪明了。”
“这不是好事吗？”
“平时，可能是好事，要是进入官场，祸福就不一定了。”
沈青云沉思，官场上复杂，萧老先生不就是因为懒得面对那些阴谋诡计才选择归隐田园，那么他呢？
能面对那些吗？
做好了准备吗？
萧老先生正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沈青云回答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一试。”
士农工商，只有考科举这一条路才能改换门庭，才能从农变成士族，才能查沈大的死因，为他报仇。
萧老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保护自己。”
沈青云眼睛酸涩，这几年来，萧老先生教会了他很多大道理，也传授了他很多学问，喊一句恩师也不为过。
“青云谢过恩师。”
萧老先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
道上，一辆牛车打着火把，正在行驶着。
牛车上，几个大箱子，周围，是沈壮还有几个镖师。
沈壮趁着夜色把箱子运回去，这里面都是别人送的礼，大多都是珍贵的物品和绫罗绸缎，当然，还有一箱，是沈记糖坊挣的钱，都换成了银锭子。
至于为什么要趁着夜色回去，还是沈青云和沈老头他们商量出来的。
沈家在小河村就是几间屋子，要是家里放太多钱财，肯定会遭贼惦记。
趁夜色拉回去，可以避免被村里人看见，这样能避免钱财外露。
牛车到了村口，沈壮就把火把熄灭了，告别了几个镖师，自己摸黑拉着牛车回到了沈家。
沈虎几人都睡下了，听到敲门声，才知道是沈壮回来了。
“怎么这么多箱子，里面是啥？”
沈壮看了他们一眼，道：“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明天一早少爷他们就会回来，先把箱子搬进去。”
沈泉几人也不敢多问，他们都是死契，就算偷了主人家的钱财，也会被官府追查，一旦被捉住，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的生杀大权都在沈家手上，要是不想死，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翌日
沈青云一行人回到了小河村。
小河村热闹起来，沈青云再一次成了村里的话题中心。
“这次没有报喜人来，这沈家小子到底考没考中？”
“八成没考中，之前考中了秀才，看看陈氏那股劲儿，一下子全村人都知道了。”
“可不，要是沈家小子中了，那可就是举人老爷了，举人啊，可不得了，那可是大官，秀才比都不能比。”
一时间，很多人都觉得沈青云没考中，要是考中了，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原本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出声了。
笑话，这时候去问，不是招人记恨，沈家好歹有个秀才，没事惹他们家干啥！
偏偏就有人看不惯。
沈青云一行人刚到家，邻居就过来了。
“沈老头，不好了，你家地里出事了。”

第69章 不然，打断王二麻的腿！
来人是沈大娘，就住在沈家往右第二家，是村里少有的几户同姓人家。
之前村里大多数人看好杨学明能考中，给杨家送鸡蛋，沈大娘则是和沈家更要好，所以是往沈家送鸡蛋的人之一。
陈氏招呼沈大娘坐，一边问道：“出啥事了？”
“你家去年不是开荒了吗，地里还种了庄稼，今天早上我去自家地里，经过那边，就看到你家地里庄稼被偷了，翻过的土痕迹都是新的，杀千刀的，肯定是昨晚偷的。”
陈氏一听，那还得了，直接破口大骂：“哪个缺了良心的狗东西，是活不下去还是狗咬他命根子了，偷东西偷到我家头上了，别让我逮住，看我不撕了他张猪脸，呸。”
陈氏还在那里骂，沈青云坐不住了，和沈老头往地里去了。
开荒的那块地足足有四亩多，全部种了甜菜，也不知道被偷走了多少？
沈青云小跑到了河边，看到一大片都被挖了，差不多偷走了一半多。
沈老头看得心疼，寡言的人硬是被逼出和陈氏一样破口大骂。
沈青云走到地里，去看还没被挖的甜菜，甜菜头还没有完全成熟，还能再过些日子再收。
“爹，一夜之间偷了这么多，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去村里问问，总能打听到。”
沈老头如梦初醒，“对，我这就去打听。”
村里没有什么秘密，只要想打听一件事，其实并不难。
很快，沈老头就有消息了。
“可能是王家王二麻干的，昨天晚上他们家就在进进出出，肯定是偷甜果，不少人都看见了，只不过王家对外说的是收自家地里的庄稼。”
陈氏骂了王家一通，这才道：“那还等着干啥，去王家要甜果去。”
“王二麻是个混不吝的，根本不会承认。”沈老头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所以没有直接去王家，而是回来说一下情况。
“那就这么算了？”陈氏恨得牙痒痒。
“我去找村长，再找几个村里老人，不管咋样，甜果是一定要回来的，辛辛苦苦种的，不能被人这样抢了去。”
沈老头刚要出门，就被沈青云叫住了。
“爹，别去。”
“为啥，甜果不要了？”
“要，当然要。”沈青云手捏成拳，“甜果可以卖，等你找到村长他们，协商好，说不定他们早就把甜果转移了，现在天刚亮，他们昨晚偷了一夜，肯定还在睡觉，咱们直接去王家。”
砰！砰！砰！
王二麻一个激灵，直接从梦中吓醒。
他瞬间清醒，揉了揉脑袋，朝着外面大骂：“敲敲敲，敲你娘啊，这么大声要砸门啊……”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院子大门倒下。
王二麻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关着膀子就往屋外跑，正好与冲进来的沈家人面对面。
王二麻心虚了一下，很快又趾高气扬起来，“沈老头，一大早你砸我家门干啥，想扯皮打架还是咋的，别以为你家出个秀才我就怕了！”
这段时间，一直没来报喜人，村里很多人都在暗地里传，说是沈青云没考中。
也对，沈青云之前是运气好，一个农家子而已，哪里比得上那些书香世家的少爷，跟他们争科举，岂不是自不量力！
沈青云从沈老头身后站出来，目光如刀看着王二麻。
“你们做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把甜果交出来，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不然……”
王二麻看着眼前的少年，身上有股说不清的肃杀。
也不知道沈家祖坟怎么选的，出了个这么好的苗子，可惜了，只是个秀才，他也是有靠山的，其他人怕沈青云他可不怕。
“不然你怎么样？想动手吗？”王二麻吐了口唾沫，不屑道：“捉贼拿脏，给人定罪也得证据确凿，你一张口就要甜果，我还说你家偷了我银子呢，我把你家大门砸了，去你家闹，姓沈的，见好就收，真闹起来，你们讨不到好处。”
沈青云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沈壮你们四人还愣着干什么，进去找，谁先找到甜果有赏。”
几人一听，大喜，沈壮冲在最前面，在王二麻伸手拦他的时候，不耐烦一挥手，“滚开。”
沈壮力气大，王二麻直接被推倒了，几人看都没看他，直接往屋里冲。
“啊……”
屋里传来女人的尖叫，王二麻脸都绿了，“沈青云，我婆娘还在床上睡着，你让你家的狗这样闯进去，污了她的名声，我给你没完。”
沈青云根本没打算和王家好声好气，既然他们不讲理，那还客气干什么。
王二麻的媳妇在里面大声喊他，王二麻只能往屋里跑，屋里传来声响，还有骂骂咧咧声。
这么一闹，王家其他几房都被弄醒了，房门陆陆续续打开，他们就看到沈青云和沈老头站在那里。
有人心虚，有人气愤，还有人冲过来要动手。
沈青云也不是受欺负的主，裤腰带上系着木棍，见人冲过来，抽出来就是一棒子打过去。
“小心……”沈老头话到一半卡住，在他印象里，狗蛋调皮归调皮，读书以后，越来越像个读书人，斯文有礼，见谁都是一副笑脸，此刻，儿子就像变了个人。
他身形矫健，动作灵敏，那木棍在他手里跟活了一样，王家一连冲过来三个汉子，在狗蛋一棍子下，全都倒地不起。
沈老头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憋出一句话：“狗蛋，你小心点。”
“少爷，找到了，甜果找到了。”
沈壮轻轻松松提着两麻袋出来，里面赫然是甜果，接着，沈虎几人也扛着麻袋出来了。
王二麻也出来了，看到倒地的三人，一脸不解，“你们躺地上干啥？上啊，沈家人都欺负家里来了。”
王二麻太生气了，也不管他们反应，冲着沈青云扑过去。
这小子，不好好教训他一顿，还真以为自己当个秀才就能上天了。
然而，他刚靠近，沈壮一脚踹了过去。
王二麻直接被踹飞了，出了院子，重重砸在地上。
原本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王家人不可置信看着沈家父子俩。
沈青云指着麻袋，“脏物找到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乖乖把其他的甜果交出来，不然，打断王二麻的腿！”

第70章 靠山
王二麻恨得要死，“沈青云，有本事你就打断我的腿。”
谅他也不敢。
王二麻挑衅看着沈青云，甜果都已经收回来了，只要等到沈家人一离开，就把东西运出去，到时候卖了，钱到手，沈家人说啥都没用。
沈青云嗤笑一声，“还没见过你这样的无赖，好啊，既然你这么要求了，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对不起你。”
沈青云根本不给王二麻反应的时间，迅速出手，一棍子打在他的腿上。
“啊……”
杀猪般的叫声把隔壁邻村吓了一跳，手里提的水桶掉在地上，水流出来，湿了一片。
“当家的，你说王家和沈家到底闹得怎么样了，谁占上风谁吃亏了？”邻居妇女问自家男人。
男人骂道：“少管闲事，快去把饭煮了，一家子都等着吃早饭呢。”
王家隔壁邻居不来凑热闹，其他人凑热闹了，两家人这么一闹，动静很大，不少人悄悄地偷看。
“王家太不厚道了，地里的庄稼都偷，要遭天打雷劈。”
“王二麻的腿真被打了了？真看不出来，沈家小子下手还挺重的。”
“王家人能善罢甘休？沈家也不是好惹的，就是不知道这事要怎么解决。”
村长和村里几个长辈收到消息，都急匆匆往这边赶，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王家的汉子们都倒在地上，女人们则是一脸怨毒盯着沈家人。
王婆子一看到村长，扯着嗓子嚎：“村长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沈家欺人太甚，呜呜呜……”
村长和几位长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村长只能上前，开口询问：“到底咋回事？”
其实事情很明朗，只不过该问的话还是要问，王婆子恶人先告状，把沈家说得十恶不赦，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沈家是恶霸。
王婆子声泪俱下说了一大堆，沈青云短短一句话：“我要回自家地里的庄稼，天经地义。”
村长骂王家人，“都一个村里，你看看你们家做的叫啥事，那庄稼是沈家地里的，他们要拿回庄稼，占理，行了行了，把甜果都归还，这件事到此为止。”
“不行。”王二麻咬牙切齿，眼珠子咕噜噜转，终于找到了理由，道：“谁说是沈家的地，那是我家开的荒地，是我王家的地，地里的庄稼也是我家的，干沈家什么事。”
众人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看着王二麻，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厚脸皮说这样的话，一般人还真的说不出口，太丢人了。
王二麻梗着脖子道：“我家地就在旁边，那开出来的荒地自然也是我家的。”
村长翻了个白眼，这王二麻不仅蠢还贪婪，“王二麻，不是你说啥就是啥，那块荒地开出来以后沈家就去县衙登记了，你就是想抢，县衙那边也不能答应。”
“啊？”王二麻傻眼，没想到沈家人动作那么快，村里人开荒，一般要三年后才会去县衙登记，因为很有可能今年开荒种了，然后嫌弃地不好，第二年又荒了。
村长摆摆手，“行了行了，是沈家的东西就要还给人家，都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件事我做主，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能再找事。”
沈家人动作麻利，一来一回两三趟就把甜果全部搬回去了。
王家人就倒霉了，不仅汉子们被打了一顿，昨夜比牛还累，辛辛苦苦挖回来的庄稼，居然给别人做了嫁衣。
***
“难道就这么算了？”王婆子越想越气。
王二麻捂着被打的腿，一瘸一拐走过来，“娘，我背后大人物，我这就去城里，让他给我们做主。”
王婆子眼睛一亮，“对对对，咱们家可是有靠山的，二麻，你们兄弟几个你最有出息了，咱们家栽了那么大个跟头，你一定要报复回去，不然以后村里人还指不定怎么嘲笑我们。”
王二麻拍了拍胸脯，“娘，你们放心，这仇我记下了。”
王二麻媳妇看到男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拍着胸脯跟家里人承诺，心里堵的难受。
她终于找到机会，小声对王二麻道：“大哥老三他们都没做声，他们也是王家儿子，凭啥出事了都要你出头，你冲在最前面，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王二麻一巴掌扇过去，“妇人之见，你再咧咧我打死你。”
王二麻媳妇不敢吭声了，委屈的不得了，只敢默默抹眼泪。
王二麻到了城里，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宅院前，大大的牌匾上写着‘宋宅’两个大字。
王二麻给门房塞了点铜板，点头哈腰讨好，门房这才不情不愿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王二麻殷勤上前，“宋管家，可算是见到你了。”
宋管家看到王二麻眼里是忍不住的厌恶，“我很忙，没空跟你这个泥腿子废话，有屁快放。”
王二麻贴近他的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阵，末了，道：“事情就是这样，他们欺人太甚了，要不是吃了大亏，我肯定不会麻烦宋管家，还请你抬抬手指，帮一帮我。”
宋管家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那沈家人叫啥名？”
“老的叫沈大山，小的叫沈青云，那个沈青云着实可恶，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长长记性。”
宋管家脸色一变，“什么，沈青云？你确定叫这个名字？”
“就叫沈青云，这是他的大名，小名叫狗蛋。”王二麻自以为是的解释，“宋管家你放心，报喜人没来村里，他没考中，就是个秀才。”
宋管家怒火中烧，一口唾沫直接吐王二麻脸上，“蠢货，那沈青云可是这次乡试的解元，是举人老爷，你让我对付他，我看你是想害死我。”
“啊，不可能的，报喜人没来村里，之前几次都来了……”
宋管家不等他话说完，叫来两个小厮，“把他给我轰走。”
也不管王二麻怎么解释，宋管家一甩衣袖回宅子里了，这个沈青云连宋老爷都不敢轻易得罪，他是昏了头才回去找事。
王二麻没请到帮手，还被骂了一顿，但也不敢继续闹。
“怎么就考中了，不该啊。”
王二麻纳闷完，又气愤道：“好你个宋大，不就是当了个管家，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哼，等着吧，看咱俩谁笑到最后。”

第71章 被关
“去了宋家，没看错？”沈青云手指敲着桌子，不紧不慢地问道。
“没看错，我一直跟着王二麻，我还看到他和宋大说话，宋大就是宋府的管家，不过两人好像谈崩了，王二麻被轰走了。”
沈青云和王家闹成这样，要防着他们使坏招，就让沈林盯着，没想到还真的盯出点端倪。
“少爷，王二麻会不会使坏？”
沈青云沉思了一下，道：“既然他和宋管家不欢而散，没有找到救兵，应该会安静一段时间，村里有人在传我没有中举，王二麻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才敢偷甜果，想着我只是个秀才，有宋管家当靠山，可以随意欺负沈家。”
沈林捏紧了拳头：“那个王二麻太可恶了，好想打他一顿。”
沈青云嘴角勾起，“这个想法不错，我给你找个帮手，你跟沈壮一起干，好好教训一下他
***
清晨，天边出现了太阳。
勤快的人们，有人在院子里忙碌，有人扛着锄头下地，也有人拿着脏衣服往河边去。
要说热闹的，还数村头。
几个长舌妇聚在一起，分享着村里最新的八卦。
“真的假的，被打成猪头了？王二麻这是招惹谁了，这么惨。”
“昨天不是才跟沈家扯皮，是沈家干的？”
“应该不是，王二麻不仅脸被打肿。还被脱光了衣服，被绑在王家门前那棵树上，说不定他偷人，被报复了。”
村里，都在讨论王二麻，只要一提起他，就有人忍不住笑。
王二麻腿还瘸着，脸又肿了，祸不单行。
王婆子从外面回来，板着一张脸，朝着院字外大喊：“笑你娘的笑，谁再笑全家死光。”
王婆子骂骂咧咧了一会儿，找到王二麻，“咋回事，到底谁打的你？”
“还能谁，沈家那两条狗，沈林和沈壮。”
王婆子捏紧了拳头，“不能这样算了，我们去沈家要个说法。”
“不行啊，他们先打我再套的麻袋，已经放话了，我们家要是敢去闹，每天都来打我。”王二麻心里惧怕，认怂道：“算了算了，那沈壮也不知道吃了啥，力气大的要死，要是他们真的天天打我，我会被打死的，娘，咱们家认输了，以后别去惹他们了。”
王婆子呸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还指望你替家里出气，你倒好，先认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孬种。”
***
王家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沈家人的生活，甜果都搬回来了，要干的活就多了。
陈氏咒骂道：“都怪王家，要是再过些日子，甜果还会长一长。”
沈家的白糖作坊已经有了一套流程，当第一批白糖被做出来后，后面就简单了，只需要重复的程序。
沈老头感慨不已，“没想到这甜果还能做白糖，这可比单卖果子强多了，狗蛋，这些甜果全部变成白糖，又能卖上一阵子了，铺子里的生意好，经由钟家的铺子把白糖卖出了墉县，进货量也越来越大。”
说白糖是黄金都不为过，卖出去的白糖，换来的银子，一下子让沈家不拮据了。
沈老头还担心家里买了几个下人开销变大，事实是家里手头更宽裕了，有了沈虎他们几人，他和老婆子闲了很多，不用像以前那样起早贪黑。
很多时候，可以慢悠悠吃饭，然后慢悠悠逛一圈，这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过了两日，沈青云中举的消息还是在小河村传开了。
沈家几个女婿听到消息后，除了震惊之外就是狂喜。
沈二姐在赵家底气十足，就连她的婆婆说她，也敢怼回去。
赵婆子不敢得罪她，只能憋屈咽下心中郁气。
沈二姐提着篮子，里面装着鸡蛋，哼着小曲进了屋。
赵老三瘫了，在柜子上铺了个床，很窄，几乎只能平坦无法翻身，大床则是成了沈二姐一人的。
“赵老三，我小弟中了举人，以后啊，这个家就是我做主了，你要是老老实实的，我还愿意养着你，你要是再唧唧歪歪，别怪我把你关地窖去。”
赵老三恨死这个婆娘了，“沈二，你别太得意，这是赵家可不是沈家，等我见到爹娘，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们，看你不脱层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指望你爹娘，分家那一刻，你就被放弃了，就算是你在他们面前怎么告状，都没用的，赵家还有那么多年轻后辈，有我在，才能跟我娘家攀上关系，你觉得你一个废人比得过赵家后辈？”
赵老三不肯相信，大吵大闹，不管手边摸到什么东西，狠狠朝着沈二姐咂去。
可是根本没用，赵老三被沈二姐关进了地窖，他在地窖里大喊大叫，可没一个搭理他。
外面静悄悄的，好似一个人都没有，赵老三又困又饿，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赵老三一喜，大喊：“娘，娘，是我，老三，你快救我出去，沈二那个婆娘太不是东西了，她虐待我。”
外面的说话声安静了一下，赵老三焦急喊个不停，终于，地窖的门被打开。
“娘，太好了你……”
“老三啊，我们刚从沈家回来，你媳妇那个小弟是真的出息了，成了举人老爷，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你……忍忍就好了，就当为了咱们赵家，对了，听你岳母说，要把豆豉和皮蛋做法教给你媳妇，这可是大好事，等家里挣钱了，到时候让你媳妇找个下人伺候你。”
下一瞬，地窖的门被关上，赵老三周围再次恢复了黑暗。
赵老三一脸不可置信，因为太过震惊，嘴巴颤抖，脑子里响起了沈二说的话‘分家那一刻，你就被放弃了’。
沈家
自此沈老头和赵老三闹翻以后，还是第一次女婿们齐聚，在沈家留宿。
沈五姐一直粘在陈氏身边，“娘，你豆豉生意给二姐了，那皮蛋生意给谁？”
陈氏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道：“你想要？”
沈五姐一喜，猛点头，“要要要，娘你把做皮蛋的法子教给我吧，有了皮蛋，以后我在朱家也能好过些。”
陈氏生气指着她的脑袋，“朱家对你算是不错了，你啊，就是太念着婆家了，心里没了娘家，我把豆豉生意全部给你二姐的时候，她还说不要，说是狗蛋读书要钱，你呢，根本不问家里咋样，自私自利。”

第72章 我儿子是举人老爷
沈五姐不服气，“娘，家里都变得这样好了，小弟成了举人老爷，你再看看我，还在地里刨食，你帮我一把又咋了。”
陈氏知道五闺女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心寒道：“皮蛋做法我不会教给你，不仅皮蛋，还有豆豉。”
沈五姐愤怒不已，“娘，我可是你的亲闺女，你不能那么偏心，可以给二姐咋就不能给我！”
陈氏脸都黑了，“你瞧瞧你自己什么态度，我是你娘，不欠你的，今天我也把话给你说明白，要是朱家人敢欺负你，我让你小弟给你撑腰，可要想从沈家捞好处给朱家，哼，门都没有！”
陈氏对五闺女确实很失望。
她和老头子还有狗蛋三人商量过，皮蛋和豆豉生意不做了，以后只管沈记糖坊。
铺子里挣得钱是皮蛋和豆豉远远比不上的。
“行了，你要是还想认我这个娘，就别惦记家里的生意。”陈氏淡淡道。
沈五姐虽然不甘心，但瞥见陈氏脸色不好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翌日
沈老头作为一家之主，给几个闺女和女婿说了一番话，无外乎就是闺女虽然成了人妇，但还姓沈，是沈家的闺女。
几个女婿各怀鬼胎，都想在岳家捞点好处，但如今沈青云已经不再是小娃娃，而是成了举人老爷。
他们也不敢跟岳家闹，只能恭恭敬敬顺着沈老头，毕竟有这层关系在，万一以后遇到麻烦，还有个求助的地方。
老两口四个闺女一离开，陈氏就让云氏把家里几个孙女叫了过来，嫁出去的大妹和二妹也回了娘家，一并被叫了过去。
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云氏挨着陈氏身边坐着，心里已经知道婆婆要说什么了。
陈氏在她们脸上一一看过，道：“这几年，你们都辛苦了，家里的豆豉和皮蛋生意都是靠你们忙活，尤其是大妹和二妹，你们嫁了人，但并没有向夫家透露皮蛋和豆豉的做法，这做的很好。”
“奶，娘，我跟二妹心里有杠称，嫁为人妇后，所有心思都到了夫家，说起来有愧，我们为娘家做不了什么，哪里还敢把娘家的赚钱生意说出去。”
大妹嫁到李家后，李家还是一如既往从沈家进货，李婆子还有其他人，不是没有问她要方子，可她都忍住了没说，就连李勇问她，也都装傻糊弄过去了。
二妹很赞同大姐的说法，点头道：“奶，娘，大姐说得对，我跟大姐如今日子好过，靠的是啥，还不是娘家庇护，你们是不知道哦，自从小叔考上举人后，罗家人待我小心翼翼，不敢得罪我。”
说到这里，二妹很骄傲，挺起胸脯，“我跟我婆婆商量过了，让罗峰继续读书，考取功名。”
陈氏满意点头，对两人的回答很满意。
说句私心话，她看中的肯定是自己的闺女，算起来孙女还是没闺女亲。
可她不糊涂，闺女嫁的那几个女婿，都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而且精于算计，只能看见眼前的小利益目光短浅。
孙女婿就不一样了，李勇脑子活络，做生意的好手，关键还知道对大妹好。
二妹更不用说了，嫁到罗家，原本是高攀，自从狗蛋考中举人后，沈家算得上更胜一筹。
等将来三妹、四妹、五妹嫁人，她一定要好好挑选，绝对不能再像闺女们那样所嫁非人。
“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要把皮蛋和豆豉的方子给你们，至于咋做你们心里都是清楚的，以后在婆家那边想要添加进项，可以自己试着做。”
二妹顿时急了，“奶，不行啊，给了我们家里生意咋办，小叔还要考科举，要的是钱。”
大妹心动了一下，听二妹这么说，冷静下来，“是啊，我们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没有皮蛋和豆豉，没什么要紧，最重要的还是小叔考科举。”
陈氏欣慰，更加坚定之前做的决定。
“我跟你们爷老了，干不动了，以后精力放在铺子里，豆豉和皮蛋生意打算停了，要是前几年，和悦来楼还签了契书，你们就是想做皮蛋生意怕是不行，好在后面契书又改了，你们有生财本事傍身，以后不会被人小瞧了去，也不会给娘家丢脸。”
几个孙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云氏轻咳一声，对几个闺女道：“这是你们爷奶和小叔的一片心意，跪下，给你们奶磕头，出嫁女能有这样的厚待，在小河村还是头一份，你们得记住这份恩情。”
大妹一喜，拉着三妹和四妹跪下，二妹见状，也拉着五妹跪下。
五姐妹齐齐磕头。
“谢奶，谢爷爷，还有小叔。”
***
“家里打了一只野兔，又在山上找了些菌子，一起炖着吃，老香了。”
一大早，陈氏正在家里扫院子，就看到洪氏提着处理好的野兔肉，正一脸笑盈盈看着自己。
自从狗蛋考中，杨学明落榜，两人就很少说话了，虽然没有明面上撕破脸，但也没多大差别了。
陈氏哪敢收她的东西，“说来也巧，早上刚杀了一只鸡，干蘑菇家里也还有，你这兔子拿回去吧。”
洪氏脸上挤出笑意，“你们家人多，一只兔子也不多，我想起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回头再唠嗑。”
洪氏把兔子挂在沈家院子里，急匆匆走了，那模样，好像生怕被陈氏追上。
陈氏一脸莫名，正好沈老头从后山那边回来，就把这事说了。
沈老头想了一下道：“好端端地送什么东西，还是野兔，难道有啥事相求？”
陈氏摇头，“谁知道呢，反正这野兔我是不会要，以前洪氏多傲啊，真是风水轮流转，居然也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
吃早饭时，陈氏又说起了这事。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过去的往事，主要是她经常被人和洪氏比，处处都比不上洪氏，偏偏洪氏还高傲，经常露出一副我比你嫁的好的姿态。
久而久之，陈氏就有了怨气。
“老大媳妇，等吃完饭你就把兔子送回去，洪氏想用一只兔子收买我，哼，我还真看不上。”
沈老头看破老婆子的心思，知道她还在对过去耿耿于怀，“都陈谷子烂麻子的事了，你以后也少说，狗蛋现在是举人老爷了，咱们的言行举止都要注意，不能给狗蛋丢脸。”
陈氏不耐烦道：“晓得了晓得了，我不会给狗蛋拖后腿，做啥事我心里有数，不用你一遍遍提醒。”
“你这老婆子，还发脾威了，越来越惹不得了。”
陈氏哼了一声，“我儿子是举人老爷，我就是老夫人，有点架子咋了，有了架子才不会被人看轻。”

第73章 我、不、是、乞、丐
沈老头懒得跟她争，争来争去，还争不过她。
他悄悄跟沈青云道：“你娘飘了，飘了。”
陈氏确实飘了，洪氏是最先体会到的，在云氏把野兔送回来后，她就知道走陈氏那里是行不通了。
洪氏脸上扯出僵硬的笑，“你婆婆可真客气。”
云氏笑着没有说话，在外，她是绝对不会说陈氏任何坏话，说到底，她跟陈氏才是一家人，真遇到事，能帮她的还是陈氏。
洪氏把云氏送走后，把野兔放回了厨房，找到村长，道：“老头子，沈家怕是不肯帮忙了，要不让学明去跟沈青云说说，他们是同窗，情谊肯定深。”
村长重重叹了口气，良久，摇了摇头，“算了，情分这种东西最难说，这份同窗情谊尽量不要用，用也得用在关键时候，用在刀刃上，罢了罢了，我也该好好歇息了。”
洪氏红了眼眶：“凭啥啊，这些年你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怎么能这样。”
村长看开了，“我要是不退，里正就得换人当，换成咱们小河村的，还要换成姓沈的，你说彭里正他能愿意？为了自保，肯定要把我推出去，说来说去，咱们杨家得出人，出不了人，几年几十年过后，哪里还有说话的份儿。”
***
“听说了吗，村长要变了，要出来个新村长。”
“啊，好好的怎么变了，杨叔不是干的挺好的嘛？”
“人家上面还有个彭里正，彭里正去了村长家，也不知道跟他说了啥，反正村长就不对劲了。”
“这事我知道，我看见了，嘿，还别说，那彭里正在村长面前就像个大官老爷，后面去了沈家，看到沈家小子，哎呦，腰都弯了，那态度……”
“好像彭里正去沈家的时候，沈大树也在，你们说新村长会不会是沈大树？”
***
又是一年除夕，正月里，走亲访友，同一时间，杨村长的村长之位由沈大树接手。
这下，小河村炸开锅了。
“你看我当时说啥来着，沈大树和沈家走的近，果不然，真被我猜对了 ，当时你们还嘲笑我，说我脑子里想的是啥。”
“嚯，好家伙，和沈家关系好，就可以当村长啊。”
“儿子多有啥用，会读书才是真本事，看看沈家，真是风水轮流转。”
与此同时，陈氏也豁然开朗。
“原来洪氏给野兔是因为这个原因啊，幸好我没收，不然拿人手短。”
“你在那叽叽歪歪干啥 ，赶快收拾行李，狗蛋还得进京赶考呢！”
沈老头一声吼，打断了陈氏的思绪 。
她唉了一声，“催啥催，我这就来，狗蛋赶考是大事。”
其实距离沈青云去盛京赶考还有十天左右，只不过沈老头着急，吃不好睡不好，就怕遗漏了什么，耽误沈青云考科举。
尽管沈青云说不用准备得太多，但沈老头根本没听，盯着陈氏收拾，非得把带上的行李都带上。
陈氏担忧道：“是不是太多了，这么多能带走吗？”
“多啥多，还有好多都没装上。”
这一夜，沈老头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
陈氏好几次被他弄醒，忍无可忍，骂道：“大半夜不睡觉，你想干啥？”
“老婆子，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啥不妥？”
“去盛京，那么远的地方，要是路上有个意外……呸呸呸，看我这臭嘴，我的意思是，结伴而行不妥当，狗蛋书院里那些同窗好友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咱们可就狗蛋这根独苗苗。”
陈氏不耐烦道：“不跟同窗好友结伴同行难不成要单独出发？就你跟沈壮，你们能顶啥事，对了，还有个小山，他只是个半大孩子，说不定还要你们照顾。”
沈老头不吭声了。
陈氏眼皮打架，咕哝道：“你啊，一天天的，越老越不着调，我可警告你，这事你别掺合了，听狗蛋的，他主意正，比你见识广，听他的准没错。”
翌日
陈氏忙活了一早上，总觉得不对劲，直到吃早饭，没看见沈老头。
陈氏问云氏，“看见你爹去哪没？”
“出去了，把牛车赶走了，还带上了沈壮。”
陈氏蹙眉，“真是的，做啥也不说一声。”
县城里
沈老头和沈壮从镖局里出来，身边还跟着镖局的镖头。
“沈老爷放心，这几天我会挑选一队精锐，保证安安全全把你们送到盛京。”
沈老头提着的心落地，一把抓住姚镖头的手，激动道：“那就这样说好了，你一定要上心，挑选可靠的人，这一趟盛京赶考就麻烦你们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姚镖头把沈老头送到了巷子口，微笑着挥手告别。
姚镖头回到镖局，立刻把众人召集过来。
“这是门好生意，要是沈公子高中，咱们镖局也能名声大噪，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这次去盛京
的人我额外再给一笔钱做辛苦费。”
镖局的人全都兴奋起来，有人跳出来，大声道：“头，算我一个，这次一定不能缺了我。”
姚镖头看着不断跳出来的人，欣慰地点点头，心中燃起一股干劲，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这次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墉县有码头，走镖的人少了，他们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差，要是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镖局就要关门大吉。
这次沈举人让镖局护送，要是沈举人中进士，镖局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真是绝处逢生啊。
抓住这次机会，不愁镖局没生意。
***
叮叮当当声，十个铜板落入破碗中。
沈壮看着铁公鸡一样的沈老头居然破天荒的给乞丐钱，还一给就是十个。
沈壮来一句：“老爷，你真大方。”
沈老头对着天空双手合十，虚拜了两下，“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一定要保佑狗蛋。”为了表示诚意，他都给乞丐钱了。
沈老头叽里咕噜说完一通，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人，破碗里只有他刚才丢进去的铜板。
“当乞丐也要嘴甜点，就你这样只知道睡，迟早有一天要饿死。”
沈老头摇了摇头，带着沈壮离开，没走几步，突然疾驰跑过来的人撞了一下他。
沈老头刚想开口骂人，就听见那人对着乞丐道：“薛秀才，你写的什么屁对联，我不要了，你把钱退给我。”
薛秀才？
沈老头仔细一看，差点没认出来，真的是薛秀才，谁能想到，当初风光的瀚博书院夫子，如今落魄成了乞丐。
薛秀才走亲戚时被羞辱了一顿，高傲如他，哪里能忍受，一瓶酒下肚，醉倒在了路边，被人误以为是乞丐。
薛秀才认出眼前的人，是一条街上的邻居。
刚想要把人推开，胸前一股大力袭来。
薛秀才被人推倒在地，接着他听到埋怨的声音响起：“呸，这钱就是喂狗也不给你，还夫子，你配得上为人师吗！活该成乞丐。”
沈老头扒拉，把刚才丢进去的铜板全部取回来了。
薛秀才一张脸成了猪肝色，咬牙切齿道：“我、不、是、乞、丐。”

第74章 沾你家沈举人的光
“不是乞丐你装什么乞丐。”
“我没装。”
“亏你还是读书人，怎么敢做不敢当，肯定是坏事做多了才落得这个下场，以前欺负张夫子，人家张夫子考中举人了，你呢，听说都没书院聘你当夫子。”
这句话触到了薛秀才的逆鳞，自从被瀚博书院解雇以后，他就成了笑柄。
偏偏他的仇人张章之还高中了，就连那二三个好友都不待见他了。
沈老头还在继续骂，“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这钱给你了也是浪费。”
薛秀才恶狠狠的看着沈老头。
沈老头丝毫不惧，一招手，“沈壮，上。”
沈壮愣了一下，站到了沈老头面前，“老爷，打他吗？”
沈老头可不糊涂，姓薛的是秀才公，他平头百姓一个，打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打什么打，你嗓门大，大声喊：薛秀才黑心肝，陷害同窗，变成乞丐是老天爷开眼。”
沈壮‘啊’了一声，在沈老头的盯视下，还是喊了出来。
薛秀才注意到行人看过来，对着他指指点点，作为读书人，可谓是奇耻大辱。
“你们给我等着。”薛秀才拿他们没办法，一甩衣袖，愤愤离去。
***
沈青云和杨学明见面，聊了一些文章，后面说到了村长变更的事。
杨学明自嘲一笑，“都怪我没用，勉强过了县试和府试，无法过院试，取得秀才身份，彭里正怕自己的位置不保，只能拿我爷爷开刀。”
沈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小河村杨家是大姓，当初杨村长能当上村长，仗的也是杨家人多，风水轮流转，他成了举人，小河村的面貌就该换换了。
彭里正本意是要沈老头当村长的，沈老头也准备答应，可成了村长，无法陪同他去盛京，沈老头立马不干了。
正好那时沈大树也在沈家，他是沈大娘男人，也是小河村为数不多的沈姓人家，同为一姓，按照辈分，沈青云应该叫他一声叔。
沈大树和沈家关系一向都比较好，可能这些被彭里正看在眼里，才会有后续的事。
“光宗耀祖，光耀门楣，还是得科举入仕，我这辈子没机会了。”杨学明羡慕道。
自从杨学明落榜之后，杨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供养一个读书人太费钱了，还无法从这人身上得到好处，闹也是迟早的事。
杨学明就听从家里人安排，去当了账房先生，成了亲，如今妻子已经怀孕了。
沈青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科举这条路，太辛苦了，很多人考一辈子，满头白发，也不过取得秀才之名。
杨学明看向沈青云，一扫之前的颓败，“青云，你这次一定会考中，你已经是小三元了，进士是囊中之物了，以后你就是咱们小河村的名人了。”
沈青云冲着他抱拳，“那就多谢吉言。”
***
沈青云知道沈老头找了镖局的事，没反对，还夸了他，“爹，还是你见识多，未雨绸缪，想到我前面去了，以后这些事，还得你多操心。”
沈老头有了种被需要的感觉，顿时感觉责任重大，“狗蛋，你放心，你好好读书就行，那些琐事我都会替你安排好。”
沈青云其实很无奈，要是打击沈老头，会让他憋屈，人老了，最怕的就是无用。
可他憋了又憋，指着收拾出来的那一大堆，忍无可忍道：“爹，咱们去赶考，不是搬家，可以少带些东西。”
沈老头面露纠结，“这些都是必须用的，不然到了盛京那边还得买，又要花一大笔钱，不划算，还是从家里带方便。”
沈青云看到那么多行李头都疼了，正好院子外面有人喊，沈老头出去了，他急忙把不需要的行李拿出来。
他动作很快，还有做贼心虚的模样，把四妹逗笑了。
“小叔，你当着爷的面拿还好些，要是被他发现，保准又给装上，你这就白忙活了。”
“你还在那说风凉话，还不赶快帮忙。”
四妹摆摆手，“我可不敢，我怕被爷骂。”
“你个鬼灵精，主意最多，你还会怕被骂。”
“嘻嘻嘻，反正我就看着。”
七年过去，四妹已经从黄毛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沈青云和四妹关系最好，这下又没其他人，便开口询问：“四妹，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啊”四妹摇摇头，“哪里是我想不想的问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还得奶跟我娘做主。”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四妹摇头，“我没有，不过三姐有。”
这下轮到沈青云傻眼了，本来想逗逗四妹，没想到挖出个大瓜。
沈青云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是谁？”
四妹捂着嘴，“不给你说，要是让三姐知道了非得扒我一层皮。”
四妹怕沈青云缠着她，急忙跑出去了，然而很快又跑回来，激动的脸都红了。
“小叔，出大事了。”四妹压低声音，语气里还是有难掩的激动。
“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你知道爹在跟谁说话吗？”
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不说每个人的声音都能分辨出来，跟沈家来往多的还是能听出来。
“是大树叔吧，不，现在应该叫村长了。”
“不错，就是他。”四妹靠近他，小声道：“他说要把附近几个村的沈姓人家召集起来，小叔，他是不是想把沈姓人家联合起来，这样一来，那咱们沈家要超过杨家了。”
沈青云意外，没想到沈大树新官上任三把火，居然打起了沈家人的主意。
此刻，沈大树正跟沈老头说得口干舌燥。
“老哥，沈家人聚集在一起，相互庇护，帮扶，以后家族才能兴盛，你家青云要是中了进士，咱们小河村都跟着沾光，到时候让我们姓沈的出钱，兴建祠堂，以后就是同宗同姓的亲人了。”
沈老头生了太多闺女，遭受了无数白眼，暗地里吃了很多亏，看到杨家人同气连枝，做事拧成一股绳，别提有多羡慕。
“这能成吗，每家要出钱，他们愿意拿出来吗？”
沈大树心下一松，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连忙拍胸脯保证，“愿意愿意，他们都很乐意，要建了祠堂，他们都是沈家人，粘你家沈举人的光，梦里都要笑醒。”
沈老头不敢直接答应沈大树，而是找到沈青云，把这事跟他说了。
“狗蛋，我觉得这是好事，可会不会对你有影响？”沈老头急忙道：“你最重要，要是对你不利，那咱们千万不能应。”

第75章 富在深山有远亲
沈青云从四妹口中已经提前知道了，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爹，这是大树叔办的，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不过真要修建的话，咱们也是沈家人，也应该出钱尽一份力。”
沈老头大喜，“那成，我给他回个话。”
沈老头乐颠颠儿跑出去了。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祠堂好，有了祠堂就有了根，根稳了，家族才能繁荣。”
沈青云看着天边的太阳，耀阳夺目。
墉县的世家大族，比如宋家，靠的就是族人多，族人同气连枝，很多事办起来就容易了。
他要想和宋家为敌，或者以后立足，也必须有自己的势力。
这次修建祠堂正好是个机会。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
沈青云要进京的赶考的事在小河村传开，不过一天的功夫，陈氏的娘家，云氏的娘家，还有五个闺女的婆家，嫁出去的两个侄女的婆家，都第一时间赶来了小河村。
小河村的人更不用说了，一大早就来了沈家。
凡是和沈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几乎都来了，到了晌午的时候，沈大树还带来了很多姓沈的人家。
沈家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三妹看着密密麻麻的人，不由地感叹，“咱们家，啥时候有这么多亲戚了？”
记得她爹去世时，除了要好的几户人家帮着忙前忙后，那时候冷冷清清。
沈青云站在她身后，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三妹回头，“小叔，你怎么出来了？”
家里来太多人了，沈老头怕扰到沈青云，便让他待在房里，不用应酬那些亲戚。
沈青云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想到了四妹说的话，问道：“三妹，你喜欢的人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
三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咬牙骂道：“四妹这个作死的，乱造谣，看我不打死她。”
“三妹，你先告诉我他叫什么？”沈青云怕她害羞，道：“像二姐，要嫁去罗家之前，我找人打听，你看看二姐现在过得多好，我也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三妹本想矢口否认，话到了嘴边又止住，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可小叔你还得进京赶考，这是大事，哪里能为我的事分心。”
“三妹，你是我的家人，赶考固然重要，你的婚姻大事同样重要，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嫁对人了，日子过的好，嫁不好，一辈子生不如死，看你二姑，熬到赵老三瘫痪，中间遭了多少年的罪，要是运气不好，一辈子都受折磨。”
三妹被沈青云这番话弄得又喜又怕，喜的是小叔对她的看重，怕的是所嫁非人。
“他叫许韦，是一家小铺子的东家，做点小生意。”三妹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意，“他很会说话，彬彬有礼，像个读书人。”
说到最后，三妹的声音很小，要不是沈青云仔细听着，恐怕就给漏听了。
“他长得好看。”
沈青云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老爷，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一个男人正朝着他靠近，脸上一股谄媚样。
三妹小声道：“六姨父，他怎么来了，恐怕没有好事。”
田二根，云六娘的相公，三妹应该称为姨父。
这人势利眼，惯会捧高踩低，沈青云陪云氏回过几次娘家，每次都会和田二根遇上。
“沈老爷，你是越来越俊俏了，也不知道谁家姑娘有那个福分嫁给你。”
沈青云一言难尽看着他，这副哈巴狗模样，谄媚到极致。
与此同时，大房屋里，云氏一脸愤怒看着云六娘。
“你死了这条心吧，给你闺女找谁都行，反正不可能是我家小叔子。”
云六娘不满道：“五姐，我们可是亲姐妹，要是你外甥女嫁到沈家，我们可是亲上加亲，将来也能给你养老送终，要是其他闺女嫁进来，不把你这个大嫂当回事，你以后的日子要咋过？”
云氏冷笑一声，这个六妹什么人她早就看清了，田二根也不是好货，他们两口子能养出什么好闺女，还妄想嫁给举人老爷，做梦呢！
不是她自大，小叔子如今的身份，就是娶县令家的闺女也是绰绰有余。
“你跟我说没用，我上头还有婆婆在呢，你要想结姻亲，找我婆婆去。”
“你给我牵线，我去和她说。”云六娘一喜。
云氏翻了个白眼，“我不做媒。”
“不是让你做媒，就是探个口风。”
云氏懒得搭理她了，转开话题，“这事以后再说，爹娘都在外面说话，我得去招呼他们，作为主人家，我要是待在屋里，会被人说闲话的。”
云六娘还想再说什么，云氏已经打开了门，去了院子里。
云六娘揪紧衣摆，恨恨咬牙，“亏你还是我五姐，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不想着我这个妹妹。”
无法从五姐这里下手，云六娘找到闺女田梅儿，在她耳边小声道：“在家里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吧，到时候就按照说的做，只要你跟他扯上关系，管他是举人还是啥，都得娶你。”
田梅儿咬住了嘴唇，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娘，事关女子的名声，要是传出不好的话，我……以后还怎么说亲？”
“你这榆木脑袋，名声算啥，等你嫁到沈家，就算最后不能当正妻，当小妾也不错，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到时候你别忘了提携娘家的哥哥们。”
云六娘见闺女一副懦弱模样，直接推了她一下，催促道：“快去办，就这一次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沈家小子要进京赶考了，等考中，那就是正正经经的大官了，到时候再想把闺女嫁过来，就不容易了。
云六娘卯足了劲，无论如何，沈家这颗大树一定要抓住，到时候自家也能过好日子了。
沈家院子就这么大点，沈大树找到沈青云，跟他商量事，两人去了屋子后面，正好把母女俩说的话全听到了。
沈青云伸出脑袋，看到田梅儿正在敲自己的屋门。
屋里没人，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田梅儿鬼鬼祟祟，推开门，钻了进去。
沈大树笑着道：“这田家闺女长得俏丽，你要是想娶妻，正好可以顺理成章。”
沈青云摇头：“大树叔说笑了，我暂时还不想娶妻。”
沈大树还想劝两句，突然想到沈青云已经今非昔比了，顺着话道：“对对对，你娶媳妇确实要仔细斟酌。”
沈大树想到刚才说的正事，继续道：“我已经联系好了，附近几个村的沈姓人家都愿意出钱修建祠堂，并且有一大半愿意迁到小河村来，对了，我还打算把小河村改名字，改成沈家村，你觉得怎么样？”

第76章 进京赶考
沈青云当然不会给他确切的答案，而是道：“大树叔，你是村长，一切得你做主，不过你放心，凡是对咱们沈家有利的，我肯定支持。”
沈大树一喜，同时又不免庆幸，幸好自己没有歪心思，不然这小子小小年纪，全是心眼子，什么时候被他坑了还给他卖力。
明面上，他做的这一切都跟沈青云无关，将来出事，也到不了他头上，暗地里，沈青云却又给他借势，让他趁着这股东风干一番事。
不得不说，这小子年纪轻轻能中举，绝对不是运气，只怕他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也不一精得过他。
真不知道沈大山走了什么狗屎运，生出这么能干的儿子，这要是他儿子该有多好啊！
“阿嚏，阿嚏，阿嚏。”
沈老头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从谈话中回过神，视线一转，找沈青云身影去了。
当看到沈青云带着沈小山进了屋，他这才收回目光，继续跟人交谈。
沈老头面前，是村里跟他同辈，和长辈。
“沈老哥，你这次要去盛京，见了啥吃了啥到时候都给我们说说。”
“听说盛京城很大，到底有多大，你也给好好看看。”
“听说盛景城啥都贵，啥都要钱，还有很多跑江湖杂耍的，说不定还有胡商呢。”
“你小子，会生，能生出青云这样的好苗子，是积了八辈子运。”
沈老头听了心里高兴，嘴上还得谦虚，做出一副你们不要说了，不要夸我了的样子。
活了大半辈子，遭受了多少不公，父母就生了他一个男丁，跟别人家闹矛盾的时候，只能退让，要是跟人硬来，人家儿子们堵在你家，能把你全家打了。
他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带把的，可老天爷不长眼，收走了老大，只剩了个幺儿子。
如今幺儿子中举，还要去参加会试，从今以后，他们老沈家不再是农户了，成了士族，将来子孙后代，都不用土里刨食了。
再看看小河村，以前那些殷实人家，如今有谁比得上他。
想到这里，沈老头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
“老爷，牛车来了。”
沈虎从外面跑进来，额头上都是汗水。
“沈老哥变老爷了，我们以后是不是都得叫你沈老爷了？”
沈老头嘴角笑怎么也忍不住，摆摆手，“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前咋样以后还咋样，你们在这里说会儿话，我出去看看。”
沈老头往外走，这些人也跟着出了院子，当看到牛车上整整一头猪的时候，沈家院子里以及院子外全都震惊了。
沈老头腰杆挺直，下巴微抬，得意道：“这不，你们都来家里做客，没啥好菜招待，我让家里下人去城里买了一头猪，等会儿大家都不要客气，吃饱喝足。”
“沈老哥，大气。”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人群沸腾，都在议论这头猪，当然讨论的最多的就是沈家的大手笔。
与此同时，沈青云屋子里，房门大开，沈小山站在门口。
屋内，沈青云看着快哭出声的田梅儿，无声叹口气。
“田姑娘，你跟你娘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田梅儿见到沈青云进屋，找准机会扑上去了，不料沈青云突然侧身，她差点摔到了地上。
田梅儿还在想找机会再往他身上扑，不料听到了这番话，本就不大的胆子，吓得不受控制发抖。
“田姑娘，女子名节关乎性命，我知道你因为母命难违，不得已出此下策，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屋有后门，你从后门出去，不会有人看见。”
田梅儿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表、表叔，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做。”
沈青云摇摇头，“无碍，我没放在心上。”
田梅儿再也不敢多留，从后门离开了。
沈小山关门，来到沈青云身边。
“少爷，田姑娘中长得好看，你为什么不愿意娶她？”
沈青云敲他的脑袋，“人家姑娘要找的是良人，我又不喜欢她，要是娶她，岂不是害她。”
“啊？”
“这些事少打听，我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我去小岭村问了，张夫子要先去会好友，然后，过两天就出发了，等到了盛京，再与我们会合。”
***
来沈家送别的人吃的满足，很多人家只有过年了才吃荤腥，能在沈家吃到肉，别提多幸福。
一时间，全是恭贺祝福的声音。
人群中，云六娘堵的心口疼。
看看沈家的大手笔，一头猪啊，这得花多少钱，要是闺女嫁进来，以后她可以天天吃肉。
云六娘想到这里，狠狠在田梅儿手臂上一掐。
“早知道你这么没用，你一生下来就该淹死，省的天天气我。”
田梅儿忍着疼，不敢出声。
吃完饭，主家送客。
等把人全部送走，沈家人关上门，沈老头拿着准备好的贡品，带着沈青云上了山。
沈青云跪在坟前，听着沈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叹这些年的不易。
沈老头虔诚跪拜，嘴里念念有词，“祖宗保佑，一定要保佑狗蛋高中，子孙沈大山在这里给列祖列宗磕头了，我跟你们保证，只要狗蛋高中，我年年给你们烧纸钱，烧一麻袋的纸钱，求求祖宗了。”
每次沈老头喊磕头的时候，沈青云重重磕头，额头上留下土泥巴印迹。
三天后，沈青云一行人终于出发了。
码头
沈青云、沈老头、沈壮、沈小山站在船头，朝着岸上的陈氏和云氏，还有三妹、四妹、五妹以及沈虎他们挥手。
陈氏呜呜哭，云氏扶着她的肩膀安慰。
“娘，小叔他们去赶考，是好事，等高中了，小叔就是官了。”
陈氏哽咽道：“我知道，就是舍不得，我的幺儿子啊，我的心肝啊。”
云氏低下头，难过不已。
要是孩子他爹还在，也能享福了，可怜他苦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明不白死了。
等到小叔子高中，当了官，一定要把那个杀千刀的找出来，给孩子他爹偿命。
姚镖头出声提醒，“沈公子，沈老爷，快进来，要开船了。”

第77章 送灵队伍
去往盛京，中间要走水路，还得走陆路，前后要花十天左右。
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好还是差，中途遇到了贼人，好在有姚镖头一行人保护，才险险逃过一劫。
沈小山后怕道：“少爷，还是老爷有先见之明，请了姚镖头他们护送，不然这趟进京，怕是凶多吉少。”
沈青云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偶然，好在之后的路程很安全。
刚抵达盛京，就看到长长的一排送灵队伍，正从城门口出来。
进城的百姓，很多人驻足观望，也有人跪下磕头。
沈青云一行人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沈老头找人打听，没一会儿回来了。
“听说是郑大将军的灵柩，郑家人扶棺归乡。”
“郑大将军？”沈青云心下一惊，作为读书人，对朝堂之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如今的朝廷，能被称为大将军的肯定是郑煜郑大将军。
郑家一门忠烈，几代人驻守边关，在几次大战中誓死保家卫国，郑家子孙为国捐躯，到如今，还坚守在边关的只有郑煜了。
如今连郑煜大将军都身亡了，那么边关……
沈青云只觉得胸腔堵闷烦躁，在看到棺椁从面前经过时，视线落在棺椁前拿着灵位的少女。
是她！
鹿鸣宴上救徐家小姐落水的少女，也是骑大马奔驰的少女。
许是他的目光太直接，少女看了过来，四目相对。
那少女先是茫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认出了他。
郑柔儿抿了抿唇，移开目光，手中的灵位仿佛快要把她压的喘不过气。
她艰难地朝着前走，一只手牵住了年仅六岁的弟弟郑易。
郑易脸上挂着泪珠子，看向姐姐。
“姐姐，以后我们还回来吗？”
郑柔儿摇了摇头，“不回来了，远离盛京，才有一线生机，易儿，你要记住，父亲一生清明，是忠国忠民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说到这里，她眼泪不受控制流下。
送灵队伍出了城门，沿着国道，越走越远。
“狗蛋，该进城门了。”
沈青云被沈老头的声音惊醒，这才发觉自己一直看着送灵队伍。
他们跟着人群排队，接受盘查，得到准许后进入了盛京城。
盛京城不愧是国都，放眼望去，宽阔的街道，街两边各种各样的铺子，热闹的人群，川流不息的马车。
姚镖头感慨道：“娘啊，这就是盛京啊。”
沈老头好奇问：“你们镖师走南闯北，难道没来过盛京吗？”
姚镖头不好意思道：“墉县那个小地方，需要镖局帮忙运的东西，一般都是货物，大都是去往南方的。”
沈青云笑着道：“那这次是个机会，你们可以在盛京找些货物，运到墉县，应该能挣一笔。”
姚镖头眼睛一亮，“还是沈老爷脑子灵活，我都没往这方面想。”
沈青云自从中举后，叫他老爷的人很多，听得免疫了，“那你们几时回去？”
“过两日。”姚镖头抱拳，豪壮道：“沈老爷，在下已经把你们安全送到，就此别过。”
沈青云想到大家都是老乡，这一路上还遇到了贼匪，算是患难与共了，有意跟他们交好。
“那如果要寻你们，该去哪里找？”
姚镖头毫不避讳道：“十里外的破庙，我们在那边留宿。”
寺庙有提供厢房，供来往的行人住宿，费用相对便宜，要是不想花钱，也可以找一间破庙，姚镖头一行人会武，加上人多，住在破庙也不会有危险。
沈老头和姚镖头结算了费用尾款后，两拨人就分开了。
这段时间进京赶考的人很多，沈青云他们打听起来并不难，一般考子会住客栈，但提前来得早的，住客栈就不划算了。
像沈青云他们，如果要待到殿试结束，还有后面的琼林宴，起码得两三个月，光是他们四人的房费，就是一笔大开销。
沈青云和沈老头商量了一下，打算租个院子，只是今天不早了，加上舟车劳顿，先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吃晚饭的时候，沈青云四人的桌子在角落里桌上除了吃饭声，没人说话。
反倒是大堂里，其他客人，都在议论郑煜大将军。
“啊呸，什么一门忠烈，明明就是卖国贼，幸好朝中还有人清醒，没有被姓郑的蒙蔽，那姓郑的的自己心虚，畏罪自，死了也是活该。”说话的男人下巴有颗黑痣，黑痣上还有根长毛，这人面相看着不像好人。
在黑痣男人旁边的那桌站起来一个满身彪肉的大汗，他一拳锤在桌上，茶碗里的水摇晃，溅出水来。
“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要是没有郑大将军，你早他娘的死了，如今郑大将军死的不明不白，尸骨未寒，岂容你置喙。”
那黑痣男人看到彪形大汉的体格，不敢争论，默默地闭上了嘴。
有人又站出来了，“郑煜就是罪有应得，丢了岩门关，致我大周一连失了六座城池，死了那么多人，那就是被千刀万剐，也难以弥补因他失了性命的万千将士和百姓。”
“郑大将军被奸人陷害，以死明志，你们凭什么还要冤枉他,郑家人几代人驻守边关，儿郎们铮铮烈骨，全都死在战场上，你有本事在这里叫嚣，没本事去战场上杀敌，耍嘴皮子功夫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我呸，什么奸人所害，明明是畏罪自杀。”
“我日你娘的，敢说郑大将军坏话，我跟你没完。”
维护郑大将军和骂郑大将军的两拨人剑拔弩张，也不知道谁先动手，不一会儿，哭喊声混杂，场面混乱不堪。
沈青云几大口刨完饭，“爹，我们先回房去，别被误伤了。”
几人靠着木板墙离开。
沈老头咋舌。
“这些读书人怎么这么暴躁，一言不合就开打，我还以为只有村里不讲理的泼皮户才这样。”
沈青云记得以前看电视，朝中大臣们各持己见的时候，当着皇帝的面吵架，那场面和菜市场没啥区别。
有时候皇帝发怒，都无法控制吵红眼的双方。
读书人大多会在意脸面，在外营造谦谦君子的面貌，真要触及到他们的逆鳞，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沈青云打开一扇门，看着混乱的大堂，心一点点往下沉。
朝堂之上，是否也是一片腥风血雨？

第78章 找到住的地方了
翌日
沈老头和沈壮出去找住的地方，沈小山则是留下伺候他。
沈青云不再花心思琢磨主考官的喜好，而是认真备考，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靠投机取巧能取胜了，只有真才实学，肚里有货，才能走得远。
沈小山给沈青云跑腿，需要什么就去做，因为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吃饭都是端进房里。
沈小山说起从伙计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昨天那些闹事的都被送去县衙了，除了打架凶的那几个人被关起来了，其他人没什么事，他们都是举人老爷，县衙那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和沈青云预料的差不多，春闱在即，这些举子都是来参加会试的。
议论郑大将军，无异于议论朝政，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事情一旦处理得不好，会连累很多人。
县衙那边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于朝廷对郑大将军什么态度，沈青云大概能猜到一二。
从目前的言论几乎可以确定，郑大将军身死存疑，至于到底是奸臣所害，还是郑大将军卖国，亦或是当今圣上的意思。
无论哪一种，郑家人能带着郑大将军的棺椁回乡，那就证明朝廷对郑家还没有赶尽杀绝，事情就还留有一线生机。
这也是县衙那边把闹事的人放了，大事化小的原因，要是郑大将军真是卖国贼，那么替他说话的人，无异于同流合污，这对朝廷来说，绝对是不能容忍的，尤其这些人还是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们。
沈青云心里有了数，便思考着边关的事情，如今郑大将军身死，边关肯定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会试肯定是早就定好的，题目不会轻易改变，但殿试就不一定了，当今圣上随意出题，那么问起边关的事就有很大的机率。
沈青云待在房间里温习，沈小山没事不敢打扰他，坐在角落里，尽量降低存在感。
直到外面传来沈老头和沈壮的声音，沈小山一个激灵，急忙起身去开门。
“狗蛋，好消息，找到住的地方了。”沈老头满脸喜色，门一打开，就忍不住把这个好消息跟幺儿子分享。
沈青云放下书本，好奇道：“爹，这么快就找到了，是哪里？”
“南市那边，暂时租了两个月，要是住不满，主家愿意退多余的房钱，要是超过了，咱们再补。”
沈青云感慨：“房东可真好说话啊。”
二十一世界，一线城市，押一付三是常态，遇到押一付一的房东，都要赞一声，提前退租，多余的钱想都不要想，房东不想方设法扣押金都算良心了。
故人实诚，居然还能多退少补。
沈壮咋舌，“房租可贵了，就那么一个小小的院子，一个月就要十五两银子，我们还算早的，要是再过半个月，主家说还要涨三两银呢。”
“这么贵？”
不愧是寸土寸金的盛京城，三四个月的房租都够小河村修建青砖瓦房了。
沈老头以为沈青云心疼银子，安慰道：“贵就贵点，有单独院子，你读书清净些，咱们家存的有银子，够你花销，来盛京城需要用的银子都备着。”
沈青云释然，连一向抠门的沈老头都能欣然接受，反倒是他钻牛角尖了。
铺子里的利润除了家里花销，另外逢年过节给家里人辛苦钱，剩余的钱陈氏全都存着，就为了赶考需要用。
穷家富路，平时再怎么穷，出门在外，都不能短缺。
沈老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家里存的钱都用在幺儿子身上，不然他也不敢拿钱请镖师护送，也不会干脆租下院子。
花出去的这些钱，都在预算之内，并且现今手里还能用的钱还剩一大笔。
当天，沈老头和沈壮就把院子收拾出来了，隔天一大早四人就搬进去了。
沈青云单独一间，沈老头在隔壁房间，沈小山和沈壮一间，还有一间用来当作临时书房，至于张夫子到了盛京，要是入住，沈老头打算和沈壮他们挤一挤。
要不是姚镖头他们上门，沈青云都差点把他们忘了。
在知道姚镖头他们进的货是一些刀剑枪后，沈青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寻常人谁会买这些，大老远走一趟货，带回去的居然是这些。
姚镖头还在对自己的货沾沾自喜，“不是我夸，墉县那些武器种类哪有盛京多，质量更不用比了，只可惜买不了多少，朝廷对武器限制多，目前这些可是我费了好大劲，不过辛苦是值得的，我打算把武器卖出去，一出手一转手，肯定要赚一笔，这一趟没白跑，还赚了不少，结算接下来半年没生意，也能养活镖局。”
沈青云忍不住提醒这个缺心眼的，“墉县一共几个镖局？”
“两、两个啊。”
“那这次进京的只有你们镖局吗？”
姚镖头心下一跳，不安道：“他们也送了考子进京。”
沈青云直戳他的侥幸：“他们要是买了武器，那你手里这些货应该在墉县卖不出去了，要是拿去其他的县，卖出去的可能性应该也小。”
姚镖头脸都白了，“那、、那那怎么办？”
沈青云冲他一笑，“要是掌柜的肯退钱，你们把货退了，能挽回损失，要是他们不肯，那么只能祝你自求多福了。”
姚镖头腿一软，差点跪了。
原以为能解除镖局困境，谁知道是雪上加霜。
“姚镖头，你们这趟回去还押镖吗？”沈青云等到他情绪缓和，问出了这句话。
姚镖头心在滴血，忍痛道：“押，赚点是点，总比坐吃山空好。”
“有批衣服需要你们带回去，到时候交给罗家，我先给你们付一笔定金，剩下的钱由罗家付。”
姚镖头二话都没说就答应了，罗家在本地也算是地主之家，这点小钱不可能拿不出来，而且还是沈举人老爷押的镖。
隔天傍晚，在城门关闭之前，沈老头把最新样式的衣服送给了姚镖头。
双方简单告了别，沈老头回了南市的小院子，姚镖头一行人则是踏上了回墉县的道路。
沈老头向沈青云念叨：“也不知道二妹买这么多新样式的衣服干啥，盛京这边的姑娘们爱穿，不见得墉县那边也受欢迎，白白花了这么一笔钱，不值当。”
沈青云来盛京之前和二妹见过，知道她不仅新招了两个绣娘，还有意把成衣铺子扩大，这批新衣服就是试水。
“爹，二妹有主意，咱们作为娘家人应该支持她，要是罗家有微词，我们也得护着她，这样她才不会被婆家看轻。”
几日后，小院子里来了一位出乎预料的拜访者：张信。

第79章 张信示好
“沈兄，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沈青云听到张信一开口这句话，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和张信，真的没什么交情，除了院试一起在状元楼等榜，吃了一桌子好菜，再者就是乡试时他提醒了一句中暑。
那次只是提醒，张家还专门派人来感谢，还送来了大夫，按理说他们两个之间你来我往，互不相欠了。
张信好似没有看见他脸上的诧异，主动拉住他的手，还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两下。
“青云，我想你应该对盛京城还不怎么熟悉，不如由我做东，带你看看盛京城的风景，如何？”
“张兄不用温习功课吗，会试在即，该抱的佛脚还是可以抱一抱。”
“无妨，急也不在一时半刻，家里有人喜欢拜佛，沈兄要是需要，我可以送你一尊佛，别说抱，就是一起睡觉也是可以的。”
“……”
鸡同鸭讲，沈青云直接翻了个白眼。
最后，沈青云还是跟着张信出门了，随行的还有沈老头。
沈老头根本不放心沈青云离开视线，尤其是县试的时候还出过陷害一事，这种关键时刻，必须时时刻刻看着才安心。
于是，盛京城的百姓看到了奇葩的一幕。
只见两个长相出众的少年，意气风发，侃侃而谈，身上那种书卷气息让旁观者心生羡慕。
然而，只见年过半百的老头充满兴味的盯着两人，谁说话视线就盯在谁身上，有时候还露出慈祥的笑，来一句：“说得好，好，好。”
最开始，张信为了不冷落沈老头，很尊敬地问了一句：“沈伯父，好在哪里？”
沈老头哪里知道，一拍手，豪迈道：“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好，你们俩都是举人老爷，肯定是好。”
张信：“……”
张信也不由地感慨，院试在状元楼等榜那次，沈青云的父亲看起来还有些拘谨难安，这次再见，他好似没了以前那份小心谨慎，人变得更从容。
张信的视线落在沈青云身上，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子，连中三元，成为举人，从农一下子步入仕。
沈青云父亲的这份从容，应该是儿子中举后带来的。
几人到了一处酒楼，张信解释道：“这家酒楼的饭菜很好吃，我每次来盛京都得吃上个两三天，想必沈伯父和沈兄应该会喜欢。”
沈青云看了眼沈老头，见他脸上难掩喜色，就知道他惦记那口吃的。
过惯了苦日子，很多时候都没吃饱，对沈老头来说，没什么比吃更重要。
这一路上的闲聊，让沈青云对张信有了新的认识，这人是真的谦谦君子，有这世家大族的高傲，又有读书人的温润儒雅。
一言一行之间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他们一进酒楼，伙计殷勤迎过来。
“张少爷，天字号包厢空着，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伙计点头哈腰，卖力讨好，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对了张少爷，宋少爷他们在玄字号包厢，需要小的跟他们说一声吗？”
张信道：“不必了。”
张信邀请沈青云，除了感谢上次的提醒，还存了结交的意思，要是有其他人在场，就没了独处机会，这样不利于交好。
正当伙计推开门，请他们入内时，玄字号包厢门打开，只见一位身形高瘦，面带笑容，手持折扇的青年从里面出来。
青年注意到张信，大步走过来，“张兄，这么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张信冲着他拱手打招呼，“真巧，宋兄。”
话音刚落，门口又走出来一位少年。
“唉，这不是宋闻宋公子吗？”沈老头低呼出声。
宋闻抬起头，看到了张信，还有他身边的沈青云。
“宋闻，你们认识？”宋缺视线落在沈老头身上，看着就是个普通人。
人不可貌相，宋缺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宋闻走过来，朝着张信和沈青云拱手作揖，“张兄，沈兄，幸会幸会。”
双方打了招呼，没想到宋缺宋闻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着他们走进了包厢。
张信介绍道：“这位叫宋缺，是我的同窗，跟在他身边的这位是宋闻，宋缺的庶弟。”
“这位是沈青云，我们是院试时认识的，乡试时又碰到了，说来也有缘，我和沈兄两次的考棚都离得近，算是共患难了。”
宋缺精明的目光落在沈青云身上，说实话，刚开始他根本没把沈青云放在眼里，更不用说与他交好了，不过是看在张信的面子，才纡尊降贵和他同坐一桌，
听到这番介绍，宋缺脑子里百转千回，据他所知，这次乡试出了个小三元，能让张信主动交好的朋友也不是没有，还让他这么放低姿态，故意讨好的人，就沈青云一人。
宋缺正在沉思，听到了碗筷敲击的声音。
他看去，只见沈青云和他的父亲，正专心的吃着饭菜，尤其是沈父，专挑肥肉吃，还是大块的肥肉。
沈青云吃的也快，可丝毫不见粗鲁，反倒有种洒脱不羁。
宋缺带着几分讥讽道：“沈兄胃口真好。”
沈青云笑着回击：“胃口好身体才好，这次会试要连考九天，我得熬住啊，宋兄你看着挺瘦的，可千万要保证身体，多吃饭，努力加把劲。”
宋缺：“……”
宋闻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笑。
作为百川书院的学生，又是同一个班的，他对沈青云的脾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看着漫不经心，可谁要是得罪他，保准给还回去。
宋缺刚才那句话，带着嘲讽意味，这不，就被沈青云当场回怼了。
张信也不知道听没听出两人之间的较劲，对沈青云道：“和沈兄一起，胃口就好，小二，给我再添一碗。”
转而又对宋缺道：“宋兄，你也多吃点。”
几人吃饱喝足，从酒楼出来了，天色渐黑，江边的画舫格外热闹。
张信是打定了主意要带沈青云领略盛京风光，几人进了画舫，船上有人吟诗作对，有人即兴高歌，最多的还数下注。
沈青云诧异：“这种下注这么明目张胆吗？”
张信解释：“沈兄有所不知，按理说这种肯定不能见光，否则衙门办案，直接抄了，可耐不住，这背后的靠山。”
沈青云看着张信往上指了指天，了然点头。
看来这靠山还不是一般的靠山，难怪敢明目张胆！
宋缺提议，“来都来了，不如去瞧瞧，看看哪位举子被下注的最多。”

第80章 我这是要出名了
真是应了那句：朝中有人好办事。
真到了船上，沈青云才发现，除了读书人，还数市井人物最多。
这些大都是一些赌徒，也有附庸风雅的文人，当然还有一些闺阁中的小姐们。
之前在包厢里，宋闻一直没怎么说话，几乎都是宋缺出声，看得出来，在这位嫡兄面前，宋闻只能伏低做小。
宋闻不动声色走动了沈青云身边，小声道：“你是小三元，名字已经进入了很多人的视野里，加上你年纪正好，很多小姐们都找你当夫婿。”
“真的？”
宋闻无语：“反正我已经提醒你了，你自己当心点，别被人阴上，否则到时候想不娶都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闻这番话作祟，沈青云总觉得很多人在看他，尤其是一些丫鬟婆子，对着他指指点点，好像他是一件商品，正在被人挑选。
宋老头刚才也听到了宋闻那番话，心里正高兴，看到有人看他们，热情冲着他们招手表示回应。
“儿啊，你也多看看，要是有合眼的，就娶回家，给咱们老沈家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沈青云没打算这么早成亲，怎么的也得十八岁之后再说。
“爹，考功名为重，儿女私情以后再说。”
沈老头心想，会试在即，等考了会试，到时候，再说也行。
沈青云不想被人看猴子一样，指了指前方，“不如去那里看看？”
张信有意跟他结交，自然不会反对。
于是，一行人往前走去，房门打开，眼前的景象焕然一新。
只见一长长柜台，柜台上坐着七八个伙计，在他们身后有很多吊牌。
仔细看去，吊牌上赫然是举子们的名字，其中有十张吊牌位于中间，牌子也要比其他大，一眼看去，就能注意到。
“快看，那是你的名字。”
沈老头指着一张吊牌对沈青云说。
沈青云看去，果然是自己的名字，一一看去，这些名字并不熟悉，都是其他郡城的解元。
最末，写着张信的名字。
沈青云诧异，去年乡试，张信中暑，能坚持考完并且中举，已经是万幸了。
依他的名次，出现在这里很突兀。
就在沈青云疑惑之际，也有人跟他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那人看着是个不学无术的少爷，语气里带着蛮横，“那个叫张信的又不是解元，还有很多解元都没排上号，他算老几，怎么混进来的？”
沈青云去看张信，发现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并没有要出声的意思。
宋缺手中折扇收起，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出声对那人道：“他没资格，你有资格？”
说话那人看向宋缺，打量他的穿着，见他们一行人衣着不似普通人家，身后还跟着小厮，心里暗暗思量。
“我是没资格，可我替其他没上这十张牌的人叫屈，要是那张信像那位沈青云能连中三元，我也不会质疑，说来说去，还是他没真本事。”
突然，旁边有人拉了拉说话那人的袖子。
“这位兄台，你可知道如今的吏部尚书是谁？”
那人抬起下巴，一副骄傲模样，“这个我当然知道，是张尚书大人，我可是听说张大人深受当今看中，是朝中的重臣，享受的荣宠比别的大人……”
那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一点点变得苍白。
张大人，张信，张大人，张信……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张信会排在第十位，剩下一肚子话全都卡住，脸涨的通红，最后说不出来话，灰溜溜的跑了。
沈青云诧异，之前在平青府的时候，就有人说他和张家攀上关系，以后会有很多好处，当时他还不以为意。
原来张信的父亲是吏部尚书，那可是掌管官员调动,考察,任免,考核,可谓是权势滔天，在六部中，吏部为尊。
六部之首吏部尚书，也被称为天官。
沈青云看向张信，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结交自己，要知道他有这么粗的大腿可以抱，根本不惧任何人。
张信好似没发现他的疑问，笑着道：“沈兄，不如下一注？”
沈青云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看看热闹就行，不参与了。”
张信笑着道：“既然沈兄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了，难的碰巧，不如我附庸风雅一下，下一注来玩玩。”
伙计非常有眼力见，急忙开口道：“这位公子，这十位都是热门人选，田恒，岳丰，王子非，都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尤其是王子非，出自琅琊王氏，世家大族的底蕴在那里，想必他的学识才华也是佼佼者，至于那位沈青云，是连中三元的风光人物，有望六元及第。”
张信看了看，发现沈青云是十个人中被下注最少的，看来，六元及第还是太玄乎了，毕竟大周朝立国以来，六元及第一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就在张信还在观察的时候，宋缺拿出一锭金子。
宋缺对伙计道：“我压沈青云沈举人。”
说完，他回头看向沈青云，冲着他一笑，“作为朋友，怎么能不支持你。”
沈青云嘴角抽了一下，并不觉得宋缺拿他当朋友，相处的时间虽短，但看得出来宋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善于交际。
相比之下，宋闻就显得格外笨拙了。
沈青云走到宋缺面前，抱拳一揖，“多谢宋兄看中，既如此，那我也得凑凑热闹了，爹，你带钱了吗？”
沈老头立马回道：“带了带了。”
沈老头掏出钱袋子，看着里面的铜板和碎银子，犹豫了一下，拿出碎银子。
沈青云看见沈老头肉疼的模样，有些好笑，把钱袋子拿过来，从里面取出十个铜板。
沈青云冲着伙计道：“我跟宋公子一样，下注。”
伙计一脸为难看着沈青云，“十文？”
到目前为止，最少也是五十文，伙计犹豫着要不要接下，毕竟来这里下注的还有很多举人老爷，看着人
谈吐举止，以及身边的朋友，应该不是一般人。
宋缺呵斥伙计：“这位可是沈青云沈三元老爷，他下注自己状元，你还愣着干什么，登记啊！”
这下周围炸开了锅。
“什么，沈三元？”
“自己下注自己，六元及第？”
“这人是不是太张狂了，就不怕名落孙山？”
沈青云对这些议论声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冲着宋缺道：“拜宋兄所赐，我这是要出名了。”

第81章 会试
一夜之间，沈青云这个名字在读书人的圈子里传开了。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沈青云躲在家里读书。
听沈小山说，外面议论他的声音有两种，一种觉得他年少有为，志气昂扬，还有一种，说他哗众取宠，狂妄自大。
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正月底，张夫子他们到了盛京。
沈老头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他们，闲话时，说起赶考那次遇险。
张夫子道：“这事我也听说了点，说是一群流民落草为寇，劫掠进京赶考的举子，不止这一处，很多地方都遇到了，我们运气还算好，是水面上，只是受了点惊吓，陆路上那些就没这么好运了，听说很多人散了财，丢了命。”
“他们就算走投无路，为了活下去不得已为之，为什么要抢劫赶考的举子，这不是摆明了跟朝廷作对吗？”
沈青云满肚子疑虑，这些人不像是抢劫，更像是找死。
张夫子摇了摇头，“这事我也想不明白，不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官府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
会试时间二月初九开始，跟乡试一样，连考九天。
无论考子们怎么唉声叹气都没用，拜那次特大作弊案所赐，大周朝的书生们想要走入仕途，不仅要学识过人，更要有好身体。
不然熬不住乡试的九天，会试的九天，说什么都是枉然。
会试和乡试差不多，因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
考试由礼部主持，皇帝任命正、副总裁，主考官一般称为座主或座师。同考官十八人，由皇帝钦派。另设监临、知贡举、提调、监试等官。
各府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皆可应考，一般录取三百，分南、北、中三地域按比例录取。
考过了就是贡士，第一名叫会元。
初九这天，刚过子时，熙熙攘攘的举子们已经等候在贡院门口。
沈青云站在队伍中，等待前面的搜身检查，至于张夫子和同窗学兄们在哪他已经不知道了。
同一个地方的举子都会被打散，为了防止作弊。
二月的天气，冷的发抖，不能穿夹袄，只能穿单衣，这对需要在贡院里连续待上九天的举子们无疑又是一大严峻挑战。
沈青云看着队伍前方，被检查的举子被脱的光溜溜，冷的瑟瑟发抖，衙役在他身上乱摸，甚至连屁股那里都摸了。
等轮到他，沈青云把衣服脱下，一阵风吹来，冷得他打了个喷嚏。
沈青云看到衙役往下面摸去，闭上眼，默默念叨：朝中那些大臣都经历过，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当衙役往他屁股摸去的时候，沈青云没忍住，睁开眼，对那衙役道：“屁股是拉屎的，那里能藏什么？”
“往年有人往里塞纸条。”衙役面无表情解释，他们也嫌弃，还得往里检查，有些人不爱干净，检查完后，都是大粪味。
沈青云终于检查完，长长松了口气。
这种检查很屈辱，可为了走上仕途，进入朝廷，拥有权势，还是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贡院占地极为广阔，坐北朝南，四角还有了望楼，主要起到监视作用，以防作弊。
东西两面砖墙开有门，挂着牌坊，东面的叫‘明经取士’，西面的叫‘为国求贤’，南墙外有砖影壁，墙的左右面有门，门内正中有‘天开文运’牌坊，正中有大门、二门、龙门，亦称三龙门。
鲤跃龙门，一朝称为人上人。
沈青云进入号门之后，听到了落锁的声音，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站着衙役。
比起乡试，会试的号房要宽敞些，所需的用品都已经准备好，有蜡烛，炭盆，还有清水。
当然，还有个带着盖子的马桶，这次不用出考棚去方便了，可以直接在号房里解决，这也意味着连往外走动的机会都没有了。
关在小小的号房里，整整九天，难怪有人考着考着就疯了。
沈青云已经轻车熟路，先把需要用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免得需要用的时候到处翻。
收拾好后，外面还是黑的，沈青云抓紧时间躺在木板上睡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敲击声把他惊醒。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小窗口木板被推开了，里面放着试卷。
沈青云洗了把脸，等到彻底清醒，这才去拿试卷。
会试的题目和乡试差不多，沈青云还是跟以前一样，试卷上的题目全部过一遍，然后构思，等到构思好，才会下笔。
当然，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上平时的训练，沈青云还是打算直接下笔，不誊抄，这样不仅能节约时间，还能保持平时的习惯，保持自己的节奏。
等到贡院门再度打开的时候，已经是九天后了。
这些天，沈老头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守在外面。
和他同样守着的人不少，都在等他们出来。
第九天，贡院门打开，沈老头眼泪刷地往下掉，怕被人发现，急忙背过身擦眼泪。
等到沈壮把沈青云背过来后，沈老头摸了摸他的头，哽咽道：“儿啊，辛苦你了，辛苦你了。”
沈青云回到院子里，泡了个热水澡，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连沈壮把他抱上床都不知道。
整整两天，中途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好似睡不醒一般。
沈老头急得团团转，要不是见沈青云额头没发热，身体没发抖，除了疲惫也没有任何病态，不然他吓都要被吓死。
等到沈青云彻底醒来，沈老头抱住他，后怕道：“科考太难了，硬生生把人折腾去了半条命，不考了，不考了，当个举人挺好的，我已经知足了，狗蛋，以后咱们都不考了。”
沈青云看着沈老头好似又老了几岁，“爹，让你担心了。”
沈老头心里舒坦的不得了，幺儿子这是心疼他。
会试过后，只等三月放榜，这段时间是举子们最放松的时候。
就好比高考过后，彻夜狂欢，以前没做不敢做的，现在都可以尝试。
沈青云一改之前的低调，每日都要带着沈小山和沈壮出门，参加各种文会、诗会。
经由张信介绍，也认识了很多达官显贵的公子少爷们。
沈青云长袖善舞的模样，让张信大为震惊。
“我还以为沈兄不喜交际，看来是我误会了。”
沈青云叹口气，“没办法，迟早要与这些人打交道，多谢张兄愿意引荐，这份情小弟我记下了。”

第82章 震惊全场
寒梅，不惧严寒，在二月里，绽放生辉。
要说哪里的寒梅最令人神往，还要数齐王府，齐王府有一片山，全是梅，红梅、白梅、腊梅、隋梅等等。
爱梅之人去了齐王府，一定流连忘返。
可惜，沈青云不是那么诗情画意的人，对他而言，在寒风中赏梅，还不如围着炉子吃锅子。
齐王世子举行的这次文会，除了邀请有名的才子之外，这次画舫下注前十也都收到了请柬。
沈青云看着拿着请柬，到了齐王府，看到密密麻麻的马车，庆幸自己是走路过来的。
“沈兄，这么巧。”
突然，身边的马车窗帘掀开，宋缺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谦君子模样，微笑时嘴巴弯起的幅度都恰到好处。
“宋兄。”沈青云跟他打了声招呼。
宋缺这个人，他并不讨厌，但这人绝对不能深交，太能算计了，好似不管做什么都带着目的。
宋缺下了马车，来到沈青云身边，“早知道我也走路过来了，这里实在是太挤了，也对，齐王世子邀请，赴约的肯定一大堆，那些没被邀请的说不定挤破脑袋都想来。”
两人一边说话，不一会儿走到了大门口，恰巧马车上下来的人是张信。
三人会合，寒暄。
三人进了府，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几个人，这几人正在说话，话题正是他们三人。
“张家的张信，宋家的宋缺，一个是吏部尚书儿子，一个是工部左侍郎家的公子，这个沈青云可真有本事，也不知道怎么攀上关系的。”
“不然人家怎么会是沈解元，光是左右逢源的本事，就不是我等所能比的。”
“区区一个农家子，能走到这一步，肯定有点本事，不过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任凭他有三头六臂，我就不信还真的能六元及第，子非兄，这次的状元我觉得非你莫属。”
王子非来自琅琊王氏，眼界和思量比其他人更高，如今世家大族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了朝廷，圣上不可能再让世家子弟中状元。
王子非沉下脸，“背后不要议论人短。”
那人还想拍王子非的马屁，被怼了一下，其他人暗暗嘲笑他，气的他脸铁青，偏偏王家人是他惹不起的，只能赔笑讨好。
***
梅园，梅花灿烂，沈青云看着红艳艳的花朵，确实夺目。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文人咏梅，比起其他的花，梅花显得独特孤傲。
正在举子们作酸腐的诗词时，有下人高声道：“世子到。”
原本热闹的梅园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站好，等到世子坐下，齐齐行礼。
齐王世子朱隽说了一些场面话，无非就是要为朝廷效力，为圣上分忧之类的。
一众人跟着附和，有眼力见的拍世子的马屁，也不知道世子是怎么想的，反正面上看着还挺高兴的。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听闻沈解元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不知道沈解元沈举人可在？”
沈青云没想到会被突然喊名字，第一反应不是作诗，而是世子为什么有此举，会试已过，殿试在即，和齐王府扯上关系会不会有什么不利。
片刻间，沈青云想了很多事。
沈青云站出列，朝着世子行了礼。
世子道：“沈解元原来还是个少年俊才，难怪有自信能六元及第，不如以梅为题，为我们作诗一首如何？”
沈青云心想，这哪里还有拒绝的机会，明明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要是他敢说半个不字，就要把这位世子得罪了，可要是自己随心而作，诗词能达意境，能称为佳作。
但要想在这文会里拔得头筹，并且力压众人，恐怕有点难度，要知道这群人里，除了去年乡试的举子，还有很多名满天下的大才子。
沈青云自信在科考方面能从容面对，但诗词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得有灵气，往往不是靠技巧能取胜，而是天赋。
很多双眼睛看着他，有幸灾乐祸，也有担忧，幸好今天没让沈老头跟来，不然看到这副场面，他肯定焦急万分。
有下人上前，放在案几，案几上摆着纸张，还有研好的墨。
沈青云拿起笔，刷刷写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放下笔，拿起纸张，轻轻地吹干上面的墨水，这才恭恭敬敬奉上给世子。
世子朱隽并没有打开，而是让身边的侍从大声念出来，“沈解元的诗，当然要大家一起共赏，在场的都可以细细品一品。”
侍从得到命令，大声念了出来：“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在场原本还有些议论声，等到侍从念出来，现场诡异般安静下来。
突然，一道响亮的击掌声：“好诗，好诗，好诗，沈兄果然才华横溢，在下自愧不如。”
说话的是张信，他爹是吏部尚书，朝中重臣，就连世子也得对他客气三分。
世子开口道：“确实是好诗，听闻琅琊王氏的王子非也来了，不如你也来作诗一首，像沈解元这样，让大家共品？”
王子非站出列，朝着世子行了一礼，“回世子，说来惭愧，有沈解元珠玉在前，在下不敢献丑。”
世子的脸色不太好看，可这位是琅琊王氏子的人，世家势大，他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世子挥挥手，对王子非没什么好脸色，又把田恒和岳丰叫了出来，这两人有样学样，和王子非一样的回答，不敢再作诗。
宋缺小声对沈青云道：“沈兄这诗一出，在场的哪还有人敢自取其辱，别说他们，就是我，也不敢班门弄斧。”
“宋兄谬赞了。”沈青云心想，这可是陆游的诗，此刻此景，还有哪首诗比这首更贴近。
他自己作的，也是比不上这首的。
文会散了，沈青云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读书人的圈子里，这次众人少了嘲笑，多了欣赏，只因那首诗一经传出，引得无数文人墨客追捧。
沈青云这个名字，除了狂妄，还多了自信张扬。
对此，沈青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除了去文会诗会时成了焦点外。
与此同时，和那群放松的举子们形成鲜明对比的要数贡院里的官员们。
举子们的卷子摆在这些官员们面前，需要他们来批卷。

第83章 阅卷
这些卷子全部糊名了，分成了数量一样的多份，在场的考官们进行抽签，然后按照抽签进行分配。
分到考卷的考官先让阅卷官筛选，要是卷面不干净，文章不通顺，出现错别字，在第一次筛选就有可能被踢出去，也就是俗称的落卷。
挑选出的来的，又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优秀，另一类是替补，然后统一交到考官手里。
考官会全部看一遍，挑出自己看中的，然后上交给主副总裁官。
这个流程其实和乡试没多大区别。
刘玉成是工部一个小小的郎中，是这次阅卷官之一，已经连续多日没休息好，每天都要看上很多份卷子，疲惫不堪。
朝廷对科考重视，他们选出来的卷子后面都会送到礼部，礼部那边会一一审查，要是其中有纰漏，是会被问责的。
几个阅卷官，交叉阅卷，这样的失误会小很多，要是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几人讨论，商定结果，但同时，也就意味着他们的需要干的活更多了。
晌午时分，刚用过饭，几位阅卷官忙里偷闲喝茶歇息片刻。
茶喝完，又得去阅卷了。
刘玉成刚把一张卷子放在落卷那一堆里，就听见同僚大喝一声，“好，好文章。”
其他几位连同刘玉成在内的阅卷官，全都抬起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位同僚。
那同僚激动不已，“好文章。”
刘玉成几人相视一眼，朝着那位同僚走过去，拿起卷子，仔细看起来。
过了大概一刻钟，刘玉成摸着胡子点头，“用词简练，但指出的问题一针见血，解决法子老辣周到，这位举子应该很关心政事，年纪恐怕不在你我之下。”
“不管是对政令的建议，还是考虑事情的周到，都很全面，确实是好文章。”
“这卷子，可以推荐。”
几个阅卷官的讨论自然引起了考官的注意，考官被他们的话弄得百爪挠心，急迫道：“到底是怎样的文章能得到你们如此高的评价，快给我瞧瞧。”
刘玉成把卷子呈给考官，考官接下，把刚才看到半路的卷子放在一旁，迫不及待看这份备受好评的卷子。
卷面干净，字迹工整，第一眼给人非常舒适的感觉。
考官很快就被卷子里的内容吸引，不知不觉认真看起来，而在他身旁的几位阅卷官都没有作声。
考官看到最后，才发现整张卷子都看完了，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要是那位考子在，他都想问问：“然后呢？”
可偏偏文章又写完了，提出的问题都有具体的解决方法，但又好像缺了点什么。
考官笑道：“这人……聪明又滑头，风骨在，气度大，争论也是引经据典，有凭有据，有文人的傲骨又有世俗的圆滑，要是将来能与这样的人成为同僚，应该很有意思。”
这样的评价已经很高了，而且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了。
这几人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脑子里思索这次举子中，是否有这么一位人物，可他们想来想去，都没想出来到底会是谁？
看完了这张卷子，考官再去看前面那张卷子，索然无味，辞藻华丽，空洞无物。
考官摇了摇头，把那张卷子丢一边，这是落选了。
时间一晃，刘玉成他们终于完成了所有的阅卷，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剩下的由所有考官和主副总裁审卷批阅，填榜排名。
***
三月初二，礼部放榜，叫杏榜。
天还没亮，贡院门口挤满了人，很多人迫不及待，早早等着。
小院里，格外的安静。
沈小山心急如焚，“少爷，老爷和壮叔两个人早就去贡院了，如今天都亮了，您要是不快点，我们就挤不进去了。”
沈青云正在慢吞吞洗脸，面对沈小山的催促，擦干脸上的水，回道：“谁说我要去贡院？”
“啊？”沈小山脑子没转过弯，“今天可是放榜，少爷您不去瞧瞧吗？”
“不去。”
沈小山想要去瞧，可沈青云不去，作为书童，他也不能离开。
沈青云洗漱好，去厨房看了看，什么吃的都没有。
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沈老头可能心思全在杏榜上，就没顾得上了。
沈青云叹了口气，带着沈小山去了巷子口一家面馆。
沈青云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认识了一些街坊邻居，附近的租子相对而言算便宜了，这里也住了不少读书人。
“沈老爷，还是老样子吗？”面馆的老板一看到沈青云，热情打招呼。
沈青云点了点头，老板立即道：“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好。”
这时候的客人并不多，老板有意跟沈青云攀关系，主动找话道：“沈老爷，听说今天是放榜日，你怎么不去瞧瞧？”
“我爹一早去了，我现在去肯定挤不通，还不如在家里等消息。”
老板赞赏道：“像您这么淡定的人太少了，我认识好几个读书人，我大门刚打开，就看到他们等榜去了。”
面馆一般天还没亮就要开门。
“说的比唱的好听，应该是没考上，挽尊来了，什么挤不通，找个借口也不像样点。”一声嗤笑传来。
沈青云看过去，认出说话的人。
他是一个中年男人，名叫张璧，是个秀才，年少时意气风发，十五岁考中秀才，原以为会扶摇而上，谁知道考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秀才。
沈青云皱眉，问道：“兄台，我可有哪里得罪你？”
“哼”张璧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沈小山气愤不已，站起来指着张璧道：“你这人好奇怪，我们又没跟你说话，你话里带刺，瞧不起谁呢，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他可是……”
“小山，不必多言。”沈青云出声打断他。
沈小山还是不甘心，“少爷，他摆明了找茬，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还能怎么样，人家年纪大了，迟迟考不中举人，读书的一切花销还要靠娘子绣帕子卖，就连普通人家的男人，也没有让女人养的道理，他啊，枉为读书人，何必与之斤斤计较，自降身份，毕竟我可是举、人、老、爷！”
沈小山满腔怒意瞬间消散，故意朝着张璧那桌大声道：“对，少爷您可是举人老爷，咱们不跟穷酸秀才计较。”

第84章 炫耀儿子
张璧气的大拍桌子，“欺人太甚。”
沈小山不甘示弱，“你这老东西，明明是你找茬，别以为我们人小就好欺负，我可告诉你，我家少爷可是举人老爷。”
张璧还没彻底糊涂，举人老爷确实是他惹不起的，可就这么算了又显得很没面子，他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要是传出去怕两个少年，还不得被笑话死。
好在老板急忙出来打圆场，一通马屁吹捧，才把张璧的火气降下来。
老板和张璧认识很多年了，知道他是什么脾性，把人安抚好，这才小声对沈青云道：“他这是心里烦闷，每次春闱放榜，他都要阴阳怪气一下，不用在意。”
沈青云看在老板的面子上，没再继续追究这事。
***
贡院门口
人挤人，水泄不通，沈壮硬是靠着浑身蛮力，杀出一条道路，带着沈老头来到了最前面。
贴榜的衙役多看了沈壮两眼，心想：这人力气还挺大的，像头牛似的。
杏榜贴好，人群彻底沸腾起来。
沈老头对着沈壮大喊：“从前面看，从前面看。”
就算沈老头不提醒，沈壮也没打算从下面找名字，看着杏榜，第一个名字赫然写着‘沈青云’。
沈壮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老头，就听见那衙役道：“从前面看要找好久，我建议你们还是从最下面看，这是按照从高到低排名的。”
沈壮指着沈青云的名字道：“我已经找到了。”
好心提醒的衙役：“……”
“老爷，我看到少爷的名字了，在最上面，这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又是第一？对了，乡试叫解元，那这次又叫啥？”
这话一出，周围还在挤的人群安静了一瞬，很多人的视线落在最上面那个名字：沈青云。
沈老头反应过来，狂喜，“中了，哈哈哈中了，我儿又是第一，是会元。”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传开，状元楼里，正在等榜的张信和宋缺几人，第一时间知道了会元是沈青云。
宋缺原本还在摇晃的折扇收起，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想什么。
宋闻脸上难掩震惊，“居然又是他。”
作为和沈青云同时考县试，然后府试、院试、乡试，每次等榜，第一名都是沈青云。
会试，汇集了各府的举子，优秀的人何其多，在这种情况下沈青云居然还能拿到榜首，这是何等的厉害，何等的幸运！
他这辈子恐怕多努力，都无法追赶到他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宋闻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张信对身边的小厮道：“去外面接一下阿福。”
阿福去看榜了，小厮闻言，知道少爷这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会试结果了。
阿福已经在酒楼门口了，小厮看到他，大喊他的名字。
阿福闻言，欣喜道：“中了，少爷排名第六。”
当张信知道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太欣喜，也没有太失落，这个名次，在他的预料之内。
很快，宋家的小厮也来了。
“少爷，您中了，排名第三。”
宋缺问道：“那第二是谁？”
“王子非。”
王子非出生百年世家，世家有丰厚的底蕴，宋家哪里能与王家比，输了倒也心服口服。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卧虎藏龙之下，沈青云居然还能拔得头筹，这倒让他很意外。
报喜人几乎把酒楼包围了，在这里等榜的人太多，报喜一波又一波。
在忐忑等待中，宋闻也得到了消息，他是第三百名，最末尾，不管怎么说，中了，成为了贡士，有机会参加殿试，要是殿试发挥的好，未尝没有机会。
***
当报喜人来到巷子里，给沈家报喜的时候，张璧嫉妒不已，明明当初自己也是那样意气风发，怎么就不能有别人那样的好运气！
张璧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姓沈的少年，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沈青云。
他这次拔得头筹，成为会元，已经连续五次成为榜首，也就意味着，要是殿试还是拔得头筹，那就是妥妥的六元及第了。
张璧不敢再看报喜的热闹场景，灰溜溜回了家，看到院子里正在绣帕子的妻子，心里没由来的更加烦闷。
女人看到张璧进来，放下手里的活，担忧道：“相公，外面天冷，厨房里熬了姜汤，我给你盛一碗。”
说着，女人也不等张璧回答，快步进了厨房，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碗姜汤。
张璧看着陪伴自己的结发妻子，脑子里全是早上在面馆的画面，以及自己被讽刺时那两个少年眼中的嘲笑。
他一把打掉碗，生气道：“喝什么喝，滚开。”
女人没想到他突然发难，汤水洒在她的手上，疼得她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
外面是报喜人大声的祝贺词，女人羡慕不已，那少年她见过，很年轻，没想到这样的年纪能中，还是会元，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那个福气嫁给她。
不像她，命苦，以为嫁的是良人，结果，日子过得跟猪狗差不多。
***
沈老头红光满面，意气风发，面对众人的贺喜，熟练地回应。
这让皇城脚下
的百姓们不由地高看一眼。
巷子里的邻居们小声议论，“还以为这位沈会元出身低，家里的长辈上不了台面，可瞧着那老头还挺会反会逢源。”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那可不是一般的会元，听说他已经连中五次榜首了，这种报喜场面肯定早就见怪不怪了，能应对自如也是应该的。”
“别看他是庄户人家，架不住人家命好，儿子考中了会元，要是成为了状元，一夜之间，鸡犬升天，人家就是就是官老爷的爹了。”
“说得有道理，我们得趁早打好关系，不然等人家成了大官，我们想见一面都难，现在结一份善缘，指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
一时间，踏入小院子里道喜的人络绎不绝，沈老头一直招呼客人，忙的连水都顾不上喝。
沈青云本来想让沈老头休息休息，不用那么费心招呼人，可当看到沈老头放光的双眼，得意的笑，以及炫耀……
沈青云摇了摇头，默默回了书房，也许对沈老头来说，目前就是他‘痛并快乐着’的真实写照。
对一个父亲来说，有什么比炫耀儿子更有成就感！
也亏得在皇城，要是在村里，恐怕他能炫耀三天三夜。

第85章 殿试
今日宫门前和平时不一样，只见三百贡士身穿崭新的士服，整齐有序的站列，腰杆挺直，没有任何交谈声。
很多人面带喜色，走到这一步，已经迈入了士族阶级，寒窗苦读多年有了收获，只待天底下最尊贵那人召见他们。
渐渐地，宫门前热闹起来，马车、轿子，穿着朝服的官员们出现，那些仆人训练有素，主人下了马车、轿子之后，不敢逗留，迅速离开，生怕慢了一步造成拥挤。
沈青云注意到有趣的一幕，有些官员明明先到，可当看到官大的人，还得小跑过去行礼，让官大的站前面。
明明有些人来的很早，到最后，排在了队伍最末。
当宫门大开，那些大臣们有序进入，看着那长长的上朝队伍，不少贡士羡慕不已。
不久的将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机会成为其中一员。
等朝臣们全都进去之后，又等了片刻，侧门出来几位礼部的官员。
告诉他们宫里一些规矩，以及见到皇帝时该行的礼，回答问题时需要注意的措辞，说了一大堆，无外乎两个字：谨慎。
伴君如伴虎，也许上一刻还意气风发，下一刻可能坠入深渊。
沈青云作为会元，毫无意外站在了最前面，以他为首，三百名贡士进入了宫门。
沈青云不敢张望，只敢用余光观察，一路走来，两旁最多的就是守卫军，几乎每两米就有一人。
由礼部官员带领着，来到了大殿外，往里看去，能看到大臣们还在议事。
沈青云精神紧绷，高度警惕，生怕因为一个失神而影响到仕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响起了太监尖锐的声音，沈青云一行人开始进入大殿。
殿试，又称御试或者廷试，只考策问，用时一天。
殿中已经摆放好了考案，监考的是六部尚书，其中又以吏部尚书为主。
其实这和后世的高考有点类似，主考官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试卷之前，还要其他考官们共同检查，以防试卷有打开过的痕迹，防止泄题。
试卷开封后，参加殿试的贡士们考案上会由礼部的人发下试卷。
沈青云拿到试卷，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习惯，先看题目，一道策论题，需要按照特定格式写，比如议论文，必须要有论点、论据、论证。
贡士们做题，监考官们观察，很快，坐在首位的沈青云和其他人想必，格外的特别。
其他考子，都在打草稿，写写画画，唯有他，拿着试卷，好似在发呆。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青云还是保持着不动的模样，弄得监考官走到他身边，提醒了一句。
众官员心想：这位已经连中五元了，应该不是浪得虚名，怎么瞧着有些不靠谱。
就在众人等待中，那位会元终于动笔了，很快这些官员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没有打草稿，而是直接下笔。
这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冲击，作为两榜进士出生，他们都是经过科考的，知道其中艰辛，更知道不打草稿直接下笔是多的困难。
只要出一点错，就会与科考失之交臂。
然而，一直到交卷，他们注意到这位新晋会元都没有出错，收卷的官员还特意看了一下，卷面整洁，字迹工整，没有多余的墨点。
“大才，真乃大才也！”
这几乎是很多人脑子里同时冒出的念头。
***
贡士们做完试卷，接下来要忙活的就是受卷官、监临官、读卷官等。
受卷官负责考场试卷的接收，预阅。一般由太仆寺卿、翰林院侍讲学士、六翰林院修撰、还有七品的给事中等担任。
监临官是监察御史担任, 他们接下受卷官的卷子，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然后再由卷官负责评审，并向皇帝呈读考生试卷答题。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读卷官所担职责最重要，一般这个职位是所有考官中的等级是最高的。
三百份考卷，分到每个考官手里，相对于会试而言，算是很少的了。
分交读卷官八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交叉传阅，每看完一份，都需要给出批阅意见，以“○”、“△”、“\\”、“1”、“×”五种记号。
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读卷官八人各有心思，造成这种局面的是当前朝廷制度所致，内阁和六部斗争激烈，而这次科考取士无形之中沦为了争斗的工具。
沈青云的卷子，就在内阁首辅徐智甫手里，光是卷面，无任何错处，也没有犯忌讳的地方。
徐智甫在这之前，已经看过所有贡士的卷子，光从笔迹就认出来这是那个农家子的卷子。
他暗道可惜，这人只是个农家子，要是世家大族子弟，可堪为一用。
无论他心里想什么，面上却丝毫看不出。
徐智甫去看策论，从一开始的例行公事，看着看着入了迷，大篇幅上在歌功颂德拍天子的马屁，但又抒发了自己的见解，左右逢源得不着痕迹，这人适合混迹官场，假以时日，怕是强劲的对手。
徐智甫很想把他的卷子画叉，可他策问写的太出色，在交叉审阅后，其他读卷官肯定有人给出圈，这样对比，就显得他做的太过，要是被圣上知道，怕是不妥。
思量一番，徐智甫画了个三角形，然后把卷子给了身边的礼部尚书。
***
皇帝寝殿里，烛火摇曳，香炉里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
皇帝朱续拿着一本书，躺在卧榻上翻开，旁边的妃子正在给他剥葡萄，大太监安培站在一旁候着，时不时给朱续添茶水。
“听说世子的文会有个举子作了一首诗，而后，竟无一人再敢作诗，可有此事？”朱续淡淡开口。
这话当然不是跟妃子说的，大太监安培立马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老奴听说那诗极好，其他人恐怕不敢争，才会出现这么有趣的事。”
“哦，那诗念来给朕听听。”
大太监能走到这一步，深受朱续的信赖，自然有自己的本事，当下熟练地就把那首诗念出来了。
朱续细细品了一下，大笑道：“确实有趣，等卷子呈上来，朕定要看看怎样的人能写的如此好诗。”
大太监安培听懂了其中深意，趁着给皇帝换茶水的间隙，把干儿子叫到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陛下要看沈会元的卷子。”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读卷官们的耳朵里。

第86章 皇帝出题
读卷官们熬夜阅卷，把所有卷子全部看完之后，再依照之前的写下的标记排名，然后送去圣上面前。
由圣上选出头甲排名，也就是大家熟知的状元、榜眼、探花。
朱续看着送过来的卷子，着重看了前面三份，而这三份中，沈青云也是其中之一。
朱续拿着第一份看了许久，大太监安培在一旁候着，大气不敢出，生怕搅扰了陛下。
良久，朱续放下那份卷子，剩下的两份，很快就看完了。
朱续似乎在自言自语，“朕倒是越发好奇了。”
***
宫门前，再次出现了三百名贡士。
因为殿试填榜后，皇帝会举行传胪大典，当场宣布殿试结果，这代表着陛下对人才的重视以及渴求，也是读书人们最大的荣耀。
和参加殿试的流程差不多，沈青云还是站在最前面，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宫门。
殿里
圣上和朝臣们正在议事，一些重要的、急切的事拿出来议论之后，大家关注的重点都在新科进士身上。
读卷官内阁首辅徐智甫出列，大声读卷，读完之后，其他读卷官依次出列，读下一篇，直到十份卷子全部宣读完毕。
朱续看了看众臣，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哪三份可以列为一甲？”
一共分为三甲，一甲三人，称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
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
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
二和三甲第一名皆称传胪。
众臣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排名已经有定论了，圣上这么问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但也不能让皇帝唱独角戏，有朝臣站出来附和道：“回陛下，这些文章都是上佳之作，臣等无法分出高低，还望陛下圣裁。”
朱续对这样的回答显然很满意，嘴角弯起，道：“这岳丰文章写得好，可堪探花，田恒略胜一筹，榜眼非他莫属，至于这状元……”
说到这里，朱续故意皱眉，一副为难模样。
而此刻，朝臣们心中惊涛骇浪，会试中，田恒和岳丰分别排名第四第五，现在两人成了榜眼和探花，那就意味着原本排名第二第三的王子非和宋缺要往后靠。
王子非是琅琊王氏的子弟，陛下这么做意思很明显了，自陛下登基以来，世家子弟几乎无缘进士，大都是同进士出身。
而宋缺是工部左侍郎儿子，原本排名第三，要是往后靠，变成二三甲，几乎很难再接近权力中心。
一般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果想要授职为官，还要再经历朝考，综合两次考试成绩，选择优秀的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也就是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人可以担任主事或者外放。
其实，会试和殿试的名次差别不太大，要是这位陛下铁了心，他们也只能认下，这样一来，朝中重臣的子孙后代想要再接触权力中心，那几乎是奢望了。
有官员悄悄去看吏部尚书张槐和工部左侍郎宋旭的脸色，发现宋旭脸色快要维持不住，而张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其他官员有子侄参加科考的，脸色均不好看，陛下这么做，未免太失偏颇，就不怕做的太过，引起众怒？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陛下，臣以为不妥。”
又站出来三四个人。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底下的人争的面红耳赤，作为首辅的徐智甫以及六部的尚书，站定如山，没有丝毫要站出来的意思。
朱续的脸色极其难看，根本不管这些人吵闹，自顾自道：“朕瞧沈青云卷子策问就答得很不错，尤其是关于边关种种建议，远胜在场各位爱卿，你们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居然还比不上一小少年，不羞愧吗，还有什么脸面在朕面前讲狗屁大道理！”
朝堂瞬间安静。
朱续发怒，谁敢这时候触霉头！
殿外
三百贡士站在外面，很多人面上惊疑不定，虽然不清楚大殿里发生了什么，但吵闹声大家是听见的。
他们这群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生怕连累到他们，陛下一个发怒，人头落地。
这时，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
“宣沈青云、田恒、岳丰，王子非，宋缺、张信进殿。”
太监一声接着一声大声喧喊，带领他们的礼部官员让被叫到名字的贡士出列，进殿面圣。
沈青云等人进入了大殿，无数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全都是平时他们需要仰望的文武百官。
几人中，田恒和岳丰年纪很大了，沈青云年纪最小，论出身，王子非和张信要远远高于他，可在这群人中，沈青云反而表现的最淡定从容。
这次朝堂争论的无非是一甲三各名额，作为会试第二名第三名的王子非和宋缺本该是关注的重点，圣上也该让他们两人和田恒、岳丰比一比。
然而，朱续却叫了沈青云的名字。
沈青云恭恭敬敬跪下。
“朕官遵古制，律仿旧章，孜孜求贤，有能者委以腹心，边疆多乱，民众受苦，游牧小儿猖狂，寡廉鲜耻，辱我大周，如此奈何?”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边关连失六座城池，郑大将军身死狱中，原以为这件事圣上不会再提，怎料不仅提了，还问了少年贡士。
这是个很刁钻的问题，看似皇帝求贤若渴，要为朝廷招纳人才，其实针指边关。
要是回答的不好，怕是原本排好的名次不仅会变，要是惹怒圣上，恐以后无法步入仕途。
沈青云知道此刻十分危险，但同时，也是机遇。
沈青云思索了一下，恭敬道：“回陛下，以学生拙见，应镇抚相济，军政并用；发展经济，兴边富民；民族团结，华夏一家；备足边戍，军事强边；尊重信仰，以政驭教。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朱续激动站起来，忘记了天子威仪，激动道，“听见没有，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连少年人都懂的道理，为什么你们却束手束脚，缩着当乌龟！”

第87章 跨马游街
“陛下。”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正是内阁首辅徐智甫。
他这一声，拉回了激动愤怒的朱续。
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兵部尚书纷纷出列，劝解皇帝，说辞很隐晦，但意思很明显：陛下，你失言了。
朱续慢慢恢复冷静，手握成拳，这些人都是他的臣子，明明他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可很多时候他并不能随心所欲，还得受他们挟制。
年轻帝王眼中有了杀意。
人老成精的徐智甫，以及其他老狐狸，都注意到了帝王眼里的杀意，他们心惊的同时，又免不了担心，这祸事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头上。
大太监安培稍稍动了一下，提醒了愤怒中的皇帝。
朱续收拾好情绪，淡淡道：“刚才沈青云 的回答你们也听到了,你们可还有其他说的？”
朝堂里，没人出声，倒不是沈青云的回答无懈可击，而是没人愿意这时候触霉头，万一圣上发怒，砍人脑袋，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沈青云一行人回到了殿外，归于队伍中。
龙坐上，朱续开口道：“一甲不变，沈青云有状元之才，亦是大周立国以来，第四位六元及第，假以时日，定是朕的肱骨之臣，成就一段佳话。”
众人心里苦笑：陛下可真会玩弄文字，他们争议的不是状元，而是殿试名次和会试相差太大，王子非和宋缺从一甲变成了二甲！
可没人敢提出异议，只能听天子之命。
站在队伍中的沈青云并没有多大喜悦，刚才在殿内的一幕幕重现在脑海里，朝堂局势不容乐观。
皇帝似乎太激进，做事手段太强硬，对帝王来说，这可能是优点，但要是压不住群臣，遭到反噬，后果是很严重的。
历史上，朱允炆削藩，就是步子迈的太大，把自己玩死了。
就在沈青云思绪万千的时候，奏乐声响起，让庄重严肃的皇宫显得有几分喜庆。
随着奏乐声是一名鸿胪寺的官员，手捧皇榜，大声念：“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隆德七年，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这是开场白，就跟学校颁奖典礼一样，前面一大堆废话都是特定的说辞。
鸿胪寺官员大声唱道：“隆德七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沈青云。”
唱：“隆德七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沈青云。”
唱：“隆德七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沈青云。”
声音传的很远，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荣耀，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鲤跃龙门。
一甲的三名，都是要唱三遍的。
沈青云走出人群，掀开衣袍，跪拜，大声谢恩。
***
三百新科进士，只有一甲三人可以从正门出，礼法上，文武百官走左门，王室宗亲走右门，正门是圣上通行的大门，当然，大婚时皇后也可以从正门入宫。
另外，一甲三人也是可以走正门一次，这是特许的，换句话说，就算以后入仕，位列内阁首辅或者六部尚书，要是无法取得一甲，那也是没机会走正门的。
不少王公大臣，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大街上，格外热闹，今天是金殿传胪日，皇城的百姓们都想看看谁是状元郎，还有不少闺阁女子，想挑选个如意郎君，于是在酒楼茶馆定下包厢，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新科进士。
还有脑子灵活的，打算找机会说些祝福喜庆话，讨到一些赏银。
人群中，沈老头被人挤过去挤过来，大喊着，“看着点，我穿的新衣裳，别给我弄脏了。”
“老爷，你还好吧？”沈壮靠着蛮力，把周围的人推开，留出一小块地方。
沈老头爱惜地整了整衣裳，又摸了摸头发，看了下鞋子，确定没有不妥后才放心。
“还好还好，你不用管我，盯着大门，要是我儿出来了，立马告诉我。”
“我让小山去前面看着，要是有消息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正阳门前，人实在太多了，沈老头见识还停留在墉县那边，只知道今天会热闹，没想到能挤成这样，要是早知道，昨夜就守着，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不前不后，卡在这里。
日头正盛，微风和煦，这是春日里最为舒适天气。
此刻，沈青云的穿着和其他进士不同，他穿的是状元服。这是皇帝对新科状元的恩宠的表现，朝服绯罗色为主，圆领，白绢中单，锦绶蔽膝全。槐笏一把。纱帽一顶。光素银带一条。药玉佩一副。朝靴毡袜各一双。
通俗点来说，就是深蓝色海中一点红，因为其他进士服都是深色蓝罗袍。
跨马游街，意气风发，无上荣光。
士兵开道，鼓乐声随行，三百进士齐齐骑马，每匹马还有专人牵引，浩浩荡荡一群人，规模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快看，是新科状元。”
“来了来了，状元来了，还有榜眼和探花郎。”
一般来说，状元的年纪都很大，榜眼也不遑多让，唯有探花郎，算得上谦谦君子。
然而，皇城的百姓们发现，这次的状元郎是个少年，不仅长得眉清目秀，还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上隐隐地能看出英俊相貌，等再过两年张开了，不知道是怎样的俊俏。
榜眼和探花都上年纪了，家中肯定早有妻室，于是，姑娘们对状元郎更上心了。
沈青云看着热闹的人群，脸上正带着微笑，突然有什么东西砸进怀里，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女子荷包。
沈青云愣了，不明白怎么回事，抬头看去，就见二楼窗户那，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正在对着他招手。
沈青云：“……”
他这是被调戏了吗？
沈青云还没想出应对法子，没想到第二个荷包扔过来了，这次运气好，没有扔到他怀里，而是掉在了地上。
沈青云看见那女子掩面懊悔，肯定在自怨自艾。
人群中，有个人特别激动激动。
沈老头对着挤他的那人道：“看到没，那是我儿子，我儿子是今年新科状元。”
“我儿子，我儿子。”
“哈哈哈，那是我儿子，看到没，最俊最好看骑高头大马那状元郎是我儿子，像我，随根。”
周围好些人都听到了，原本想跟沈老头套近乎，听到了最后一句话，看了看沈老头，又看了看那新科状元，长得根本不像。
于是，周围的人都不理沈老头，还有人小声道：“看他这年纪，怕是考多年考不上，脑子出毛病了。”

第88章 老太爷，你坐好啰
跨马游街所到之处，百姓欢呼呐喊，挤在人群中的沈小山终于来到了沈老头旁边，大声道：“老爷，少爷高中了，是状元郎。”
沈老头早就知道了，听到沈小山这话，还是忍不住激动。
“对对对，我儿子是状元郎，我儿子是状元郎。”
沈老头高兴劲儿过去了，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急忙去擦，生怕被人看见。
高头大马，锣鼓喧天，队伍走到了他们面前。
沈小山和沈壮高兴地蹦起来，尤其是沈小山，还是个半大少年，加上在沈青云身边伺候的时候并没有被立规矩，私下里，少爷就像他的兄长。
沈小山举起双手，蹦跳，兴奋大喊：“少爷，少爷，我们在这儿，老爷也在这儿。”
锣鼓声，欢呼声，沈小山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根本传不到队伍中。
沈小山还在那里蹦跳大喊，周围人被他震得耳朵疼，出声怒道：“你们家老爷脑子不清楚，你们怎么也跟着犯糊涂，虽然今天是喜庆日，但冲撞了贵人，我们全部都要跟着遭殃，还是快快带着你们家老爷家去吧，别在这里碍事了。”
沈小山看着说话那中年男人，一脸疑惑，“叔，你说啥，我咋听不懂？”
周围又有人出声道：“小子，你们家老爷怕是考科举考的脑子有些不清楚了，口口声声喊状元郎儿子呢，还说儿子随根，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沈小山这下听明白了，生气道：“那状元郎就是我们家少爷。”
有人不屑道：“像你们这样的我见得多了，瞧，那边也有人认儿子。”
闻言，沈老头几人全部朝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头发须白的老人在人群中癫狂呐喊：“儿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这时，沈壮又看了不远处也有人大喊：“我儿子，那是我儿子。”
沈壮对沈老头道：“老爷，确实好多认儿子的。”
游行队伍，一共三百新科进士，一路走过去，认儿子的没有三百也有两百，有人为了面上有光，满足虚荣心，浑水摸鱼，说状元郎是自己的儿子。
一时间，真假难辨。
皇城的百姓们几乎每三年就能看见这样的场面，但沈老头他们乡下旮旯里来的，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内情，一时傻眼了。
沈小山问：“老爷，还要继续喊少爷吗？”
沈老头嗓子都哑了，摇了摇头。
就在沈小山和沈壮遗憾低下头时，又听见沈老头道：“咱们别耗力气，等你们少爷靠近了再喊。”
沈小山顿时喜笑颜开，“好嘞，听老爷吩咐。”
刚才说风凉话的人摇了摇头，心想：喊得大声又咋样，就算是敲锣打鼓，人家状元郎也变不成你儿子。
他还想有个状元儿子呢！
眼看队伍越来越近，很快就要到正面前，沈老头让沈小山和沈壮可以喊了。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了几句，纷纷离这三人远了点，免得一会儿惹恼了状元郎，受到无辜牵连。
尤其是那个老头，怎么看都不像能生出状元郎儿子。
与此同时，茶楼二楼包厢，刘玉成和同僚们往下看，位置优势，让他们一下子看清楚了状元郎的样貌。
刘玉成失笑：“原来这么年轻啊。”能写出那样的文章，他还以为是个老头呢！
真是英雄出少年。
工部的同僚摇了摇头，惋惜道：“还是太年轻了，朝堂哪里是那么容易站稳的，他以后的道路难走。”
刘玉成没说话了，说来这少年也倒霉，朝堂上争论的那些事他也听说了，圣上做的太过，打压世家，忽视重臣子侄，太多权贵受到了威胁。
圣上拿他堵住悠悠众口，同时，他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要是他有家族做后盾还好，可偏偏是个农家子，没有任何背景，迟早要成为牺牲品。
马背上，沈青云胸前一朵大红花，怀里很多荷包和花枝，想要丢掉又怕弄脏了街道，袍子已经兜了一大包，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隐隐地听见熟悉的声音。
人群中沈小山和沈壮激动不已，挥手打招呼，“少爷，少爷我们在这儿。”
沈青云冲着两人微微一笑，视线落在沈老头身上，发现他今天穿的新衣裳。
沈青云想起昨晚沈老头对他说的话：“狗蛋，你们明天从皇宫里出来要游街，到时候爹穿新衣裳去看你。”
转眼间，从他进学堂开始，已经第八年了，头几年的求学路，每次都是沈老头陪着他，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有多忙。
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沈老头怕他冷，会弄一件大衣盖着他的脑袋，背着他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来返学堂和家之间。
转眼间，他已经长大了，而沈老头老了，身形更加佝偻了。
沈老头也在看他，大声道：“儿啊，你给咱们老沈家争光了。”
沈青云心中一酸，在这个时代，农家子考科举是多么的困难，在他辛苦念书的时候，家里人何尝不辛苦。
这份荣耀不仅是他的，也是家人的。
沈青云抬脚要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的衙役一惊，“状元公，游街还没结束，万万不可下马。”
沈青云道：“我爹在那里。”
衙役机灵，讨好道：“状元公稍等片刻，我这就把老太爷请过来。”
人群中，其他人都远离了沈老头三人，衙役请人时正好省去了很多功夫，“老太爷，状元公请您过去呢。”
沈老头活了一辈子，看到衙役需要点头哈腰，尤其是卖栗子糕那段时间，要是碰到衙役过来检查，不仅需要给他们塞点好处，还得把栗子糕孝敬他们，不然得罪了他们，根本无法做生意。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衙役对自己这么礼待，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动起来，跟随者衙役来到了沈青云身边。
“爹，你上来，这马大，平稳，你试试看？”
衙役见状，急忙阻止道：“状元公，万万不可，中途是不能下马的，不吉祥。”
沈老头一听不吉祥，立马拒绝，“儿啊，我不骑我不骑，爹已经很高兴了，你穿这一身可真好看，要是你娘看到了，肯定也很欢喜。”
沈青云才不管那么多，对着衙役道：“差大哥，帮个忙，我想让我爹跟我一起骑马，可以吗？”
衙役哪里受过状元公这么客气的请求，不由分说，扶起沈老头上马，“老太爷，你坐好啰。”

第89章 俊俏状元郎
“你们快看，那老头是谁？”
“走最前面的肯定是状元郎，那老头这把年纪中状元不容易啊，怎么还把儿子给带上马了？”
“不对不对，大红花在少年身上，那少年应该才是状元郎。”
“那么年轻的状元郎，不可能的，肯定是他爹给他的大红花。”
看热闹的人，不明白真相，很多人都觉得是老头子中了状元，少年是他儿子。
就是这么大的儿子了，怎么还闹着要骑马？
当然，也有明白人，包厢里，一位姑娘正在看着跨马游街的状元郎。
徐娇倩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有婚配，家中长辈心急如焚，可她想要找个自己心仪的，不想随随便便嫁人。
“小姐，状元郎可真俊，榜眼和探花年纪大，还没他好看，一比，这状元郎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公子。”
“多话。”徐娇倩叱骂丫鬟。
丫鬟春桃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奴婢又没说错。”
徐娇倩又看了一会儿，直到队伍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收回目光。
“该回去了。”
春桃急忙给小姐穿上披风，又给她戴上面纱，这才打开包厢的门。
马夫在外候着，见到主人来了，放好车凳。
马车一路向前行驶，到了街道尽头，拐弯进入更宽敞的街道，很快，车子在徐府门前停下。
徐娇倩刚回府，就有丫鬟找了过来，“小姐，老太爷要见您。”
徐娇倩本来要回自己院子的，听闻，只能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很快，她来到了主院，见到了老者。
“爷爷，您找孙女可有事？”徐娇倩俯身见礼，看向坐在院子里的老人。
整个徐府，全靠这个老人撑着，作为内阁首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老人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而是充满了心事。
徐智甫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离开，再招招手，让孙女到跟前来。
“看新科进士去了？”
“嗯”徐娇倩脸上一热。
“可有相中的人？”
徐娇倩脸更热了，“爷爷，莫要取笑孙女。”
“你年纪不小了，该找个好人家嫁了，爷爷给你看过了，这次新科进士中有不少好儿郎，都还没有娶妻，你要是有中意的，可以说出来，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害羞的。”
徐娇倩自小在徐智甫身边长大，也备受宠爱，府里其他人都怕老太爷，唯独她敢朝老太爷撒娇。
徐娇倩脑子里出现跨马游街的场景，脑子里全是那红色官袍的男子，脸不自觉的红了。
徐智甫笑了笑，“看来有入眼的。”
“爷爷！”
“好好好，不打趣你了，告诉爷爷，是哪家儿郎？”
徐娇倩没有作声，想着要不要告诉爷爷，她年纪确实不小了，京中贵女不少人暗地里嘲笑她，说她是老姑娘，嫁不出去，没人要。
她沉默了半晌，最终缓缓开口：“孙女瞧着那新科状元长得一表人才。”
“他？”徐智甫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六元及第，确实风光，只是可惜了。”
“爷爷，这话什么意思？”
朝堂上的事，徐智甫并不打算跟孙女说，朱续最近几年是越发的肆无忌惮，这次新科进士一二甲中都没有世家子弟，就连官宦子弟文采出色之人，也只能勉强留住二甲，大部分也列入了三甲中。
看得出来，皇帝对世家大族以及官宦子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朝堂里，局势紧张，这次郑煜身死，无疑是触了朱续的逆鳞，但同样地，这场较量中，周朱续输了，年轻帝王，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知道还会掀起多少风浪。
六元及第的少年状元出现，无疑给了年轻帝王希望，大周建国以来，每个六元及第都是帝王的左膀右臂，朱续怎么可能放过这个人才。
其他人，又岂能容忍这样的人出现在皇帝身边，这少年状元，只怕凶多吉少。
徐家，并不想趟浑水，他老了，只想全身而退，并不想让整个徐家陷入危险之中。
跨马游街结束，沈青云就回家了。
***
院子外，已经等满了人，就连房主都出现了。
“恭喜状元公。”
“贺喜状元公。”
道喜声连连不绝。
沈青云今天听了太多的祝福话，加上精神紧绷，此刻已经很累了。
可能是他的脸色不好看，这些人贺喜完之后都离开了，没人再敢来院子里。
房主离开之前，把租子全部退给沈老头了，还恭维了沈老头一番，把沈老头哄的嘴都合不拢。
沈老头找到沈青云，扬眉吐气道：“狗蛋，你如今已经是状元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你大哥的死，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沈大之死，在沈家没人提，从决定让幺儿子读书那一刻，就决定把伤痛埋心底，要是幺儿子无法入仕途，那也只能忍痛，如今，幺儿子功成名就，仇是时候报了。
“爹，你放心，大哥的死我一直没忘，其实我已经在暗中调查了，沈林在老家，替我做这些事。”
“沈林？”沈老头摇头，“这人喜欢偷懒，你是不知道，你在书院的时候，除了家里农忙时，很多时候他在铺子里都待不住，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哪野，我还想着找个机会把他卖了，再买个勤快点的，不买也行，反正沈壮一个人能当三个用。”
正在厨房里烧热水的沈壮耳朵尖，听到了自己要被当三个人用，害怕地抖了一下，还不得累死他！
沈林那小子，脑子灵活，只可惜，要被卖了，唉，相识一场，等回去了，跟他透个风，主人家厚道，只要他不偷懒了，应该不会被卖。
沈壮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少爷道：“爹，沈林你不用管他，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偷懒之辈，他我自有打算。”
沈老头本来就对沈青云言听计从，哪里还有异议，“行，都听你的。”
沈壮悄悄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这下他不用被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了。
之后一段时间，沈青云每天都很忙碌，参加琼林宴，还要拜见各位大人，这是为以后在官场做准备。
最后，他的官职也下来了，任翰林院修撰。
沈青云按照规章请假，批了两个月假期，等回乡祭祀后再来京城任职。
忙完这些，都已经四月底了。
沈老头激动不已，行礼早就收拾好了，“总算是可以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里咋样了？”

第90章 命如草芥
这次百川书院来京参加会试的一共五人，学兄张庆和刘宇落榜，他们知道会试结果之后并没有在盛京逗留，而是回了乡。
虽然无法成为进士，但也是举人，要是留在墉县，也是吃穿不愁，还能成为乡绅大豪，要还想再进一步，等三年，又可以参加会试。
宋闻之前是为了躲避后宅那些肮脏事去了墉县，这次中三甲，也是鲤跃龙门，不用再躲在小地方。
张夫子是同进士出身，目前还留在京城等待吏部那边的消息。
沈青云这次回去，身份已经和以前是天壤之别了，真正的有功名在身了。
翰林院修撰，从六品，翰林院是“储相”之地，另外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翰林不入内阁。
翰林院是天子近臣，通常与皇帝、朝中重臣、皇亲国戚打交道，这就意味着，起点就比其他官职高。
此外，升迁速度也极快，通常有两条升迁之路。
一：内部直接升迁，从六品修撰，到正六品侍读或者侍讲，之后是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再到正五品的学士，最后便是顺理成章的进入内阁。
二：找机会外放，留在京中六部或其他衙门任职，少部分会被外放到地方为官。虽然不在翰林，但顶着翰林院这个这个头衔，升迁速度远比普通官员快许多。
像墉县的孙县令，则是没政绩没门道，所以好几年还是在墉县那个小地方，等任期满，也只能平迁去其他地方当父母官。
沈青云对自己的仕途充满了未知，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总让他觉得不安。
这段时间，他拜访各位大人，参加各种宴会，还是感觉的出来，很多人，在躲他。
尤其是那些主考官们，按理说，也是他的老师，可以拜访，但他们都有不同借口，拒绝了见他。
这让沈青云升起一股不安，正愁绪满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沈老头的声音。
“狗蛋，天气热，把外套脱了，这样舒服点。”
沈老头刚从甲板那边过来，额头上全是汗。
沈青云看着他，思绪安定下来，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还有大哥的死，他绝对不能倒下。
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他都要迎难而上。
沈青云一笑，“爹，不热，船上有风，凉快。”
沈老头没有执着要他穿衣服，而是道：“天快要黑了，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遇上匪盗，上次真的太吓人了，咱们这次也雇了镖师，还是盛京城那边的，武功比姚镖头他们只高不差，应该不会有啥事。”
沈青云不敢大意，“爹，还是要小心为妙，没啥事别去甲板，待在里面安全些。”
上次那些匪盗太奇怪了，按理说是不敢劫举人进京赶考，可他们不仅劫了，还伤了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不怕被一锅端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心使得万年船，无论如何，还是得小心为上。
好在夜晚来临，并没有遇到匪盗，一直到天明，都安然无恙。
沈青云
的心放下来，在经过一个码头的时候，船只要补给，靠岸停两个时辰。
沈老头动了动脖子，“总算是可以下地走走了，咱们吃顿好的，再逛一逛，买点东西，下次靠岸就到墉县了。”
现在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之前在京城，怕路上遇袭，不敢买东西，怕打水漂，现在可以好好的选一选。
几人经过一家首饰铺的时候，沈老头频频往里看，沈青云见他犹豫不定，开口道：“爹，不如给娘买支金钗吧？”
之前沈老头给陈氏买的银钗，陈氏可喜欢了，干活都戴着，还在村里炫耀了一圈，别看她嘴上说着浪费钱，其实心里可高兴了。
沈老头担忧道：“金叉肯定很贵，咱们身上的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买支轻点的，钱够。”沈青云索性把沈老头往里推。
等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几个盒子。
沈老头抱怨，“钱不经用，这么点东西，这么贵。”
沈青云任由他抱怨，确实超支了，给陈氏买了支金钗，云氏和三妹，四妹，五妹也都有份，云氏也是金钗，几个侄女的是银钗，钗子都不是很重，胜在样式别致。
“快走，磨磨蹭蹭，牲口都比你们走的快！”
几个壮汉，手拿皮鞭，狠狠地抽，鞭子尾端从沈青云眼前划过，差点伤到他。
沈老头吓得胆肝俱裂，火气蹭地一下往上冒，指着挥鞭那大汉骂道：“没长眼睛啊，差点伤到人，要是我儿受伤，你们担不起责。”
“谁让你们不长眼，没看到我这些货要从这里过，滚开，不然伤到是你们倒霉。”
大汗态度嚣张，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而他口中的‘货’并不是货，而是人。
足足二十多个人，他们衣衫褴褛，瘦骨如柴，一看就是奴隶，因为他们的脖子上还挂着牌子，牌子上面标着价格。
沈青云看了一下，价格都不贵，最离谱的，其中一个奴隶居然只要五两银子。
一条命，就五两银子！
命如草芥。
在沈青云观察这群奴隶的时候，沈壮怒了，“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们少爷不敬，你可知我们少爷是……”
“何必与他们多说。”沈青云出声，打断了沈壮未说完的话。
沈青云侧开身子，让开了道路，倒不是他怕事，而是当下还要赶路话回家，不宜多生事端。
干人口买卖的，一般在本地都是有势力的，他们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老的老小的小，真发生冲突了，并不一定讨得到好。
沈老头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在村里因为男丁少没少受气，能屈能伸，这会儿并不觉得丢脸，见儿子让步，自然也不再计较。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这群奴隶在经过他们身边时，沈老头突然看到一人，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开口：“老大？”
沈青云心下一惊，顺着目光看过去，一人和沈大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咋一看，还真的会认错，再仔细看，就能发现不同。
沈青云没想到，世上毫无关系的人，居然真的有长得很像的。
以前刷短视频的时候，那些撞脸明星的素人，当时就觉得神奇，真亲眼所见了，还是很震惊。
“等等。”沈青云叫住了他们。

第91章 浑身是伤
几个大汉嚣张回头，不善看着他，“还有事？”
沈青云指着和沈大很像的那人道：“他，卖吗？”
大汉一听，脸上的态度顿时缓和了不少，“卖，二十两。”
沈青云皱眉，男人脖子上挂着十五两的牌子，要价却多了五两。
沈壮心直口快问出来：“不是标了十五两，怎么还要二十两，抢钱啊。”
“爱买不买。”
沈青云动了怒，“爱卖不卖，十五两，多一文我们都不要。”
这下轮到大汉傻眼了。
沈青云不惯着他们，对沈老头几人道：“爹，我们趁着有空，再去逛逛，不然等会儿船开了。”
那大汉早就听出他们不是本地人，口音不一样，想敲一笔，没想到这人不上当，又听说他们要赶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大汉招招手，把同伴们叫过来，几人叽里咕噜商量了几句，等再抬头，看到那俊俏的少年郎几人已经走远了。
同伴道：“把人追回来，十五两就十五两，咱们卖出去的，能拿赏银呢，有了钱，咱们哥几个喝酒吃肉。”
沈青云一直没让沈老头往后看，眼看就要走到拐弯处，沈老头已经按耐不住了，这时，听到了身后有人喊：“老爷公子留步。”
最后，十五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因为他们还要赶路，也就没有去县衙办手续。
等人到了他们手里，沈老头才发现上当了，因为下一秒，男人昏死过去了。
“这群天杀的，畜牲啊，咋把你伤成这样了。”沈老头不经意掀开了他的衣袖，看到了手臂上血肉模糊，大大小小的伤口。
黑色的衣服并不是汗水，而是血。
之前男人混在那群奴隶中，味道重，因此他们并没有闻到血腥味。
“老爷，少爷，他身上也有，皮开肉绽，这得多狠啊，他们是不是在他身上割刀子了？”
“不对。”沈青云神色一变，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这人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很多还是旧痕。
买卖人口，就算教训不听话的奴隶，也不会把人伤成这样。
沈青云再仔细去瞧他，发现他手上有厚厚的茧子，这茧子跟庄稼汉还不一样，反倒是像……兵。
只有士兵，日夜操练，才会在手上留下这么厚厚的茧子。
沈青云思绪乱飞，就听见沈老头痛心道：“天杀的，那群人咋这么心狠，老大当初……这群该死的，迟早要遭报应。”
沈老头一副痛心模样，看得出来，他把对沈大的疼惜全部转移到了这人身上。
“先找大夫看看。”沈青云出声。
无论这人到底什么身份，也得等他醒了再说。
沈壮把人抱去了医馆，医馆一看到他满身是血，给处理了血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老大夫感叹道：“这人命大，受这么重的伤都没死，被人砍了数十刀，要换成一般人，早就凉透了。”
沈青云道：“还麻烦大夫给开药，伤口也弄点药，我们时间不多，还得去赶路。”
老大夫胡子一吹，“那怎么行，他受伤太严重，要是赶路，颠簸来颠簸去，撕裂了伤口，流血过多，迟早要死在路上。”
活生生一条人命，不可能不顾，沈青云他们没办法，只好在这里多留一天，等人醒了再说。
然而，这一等，就是三天，足足三天，男人才睁开眼。
“爹、娘……”这是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
沈小山一直守在身边，惊喜看着他，好奇道：“你这是醒了吗，大夫说你熬不熬得过来就看这次了，那你醒了，应该就不会死了，幸好不会死，不然花了十五两呢！”
男人眼中充满了戒备，下意识去摸身边的刀，摸了空，这才回想起昏死前的一幕幕。
“老爷，少爷，这人醒了。”
***
船继续向前行驶，船舱里多了个身受重伤的男人，他自醒来之后，除了那句‘爹，娘’，再也没多说一个字。
镖头对沈青云道：“沈大人，那人看着不像平头百姓，要是留在身边，怕有大患。”
京城那边的镖头是知道沈青云新科进士的身份，所以一路上对他格外恭敬，能说出这番话，看得出来是真的为他好。
“这事我自有打算。”
镖头这才没有说那人的事。
聊着聊着，镖头道：“三天前船靠岸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附近有个匪窝，差不多七八十人，一夜之间，全部毙命。”
“官府所为？”沈青云好奇道。
“不是，那匪窝好几年了，要是官府所为早就动手了，哪里能留他们这么多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不过听人说那些土匪全都是被一刀毙命，动手之人应该是一人，但怎么可能呢，一个人怎么杀的了一个匪窝，应该是以讹传讹，夸大了。”
沈青云也觉得是以讹传讹，要是一个人一夜之间屠了匪窝，七八十人，那可就是以一敌百的存在，这种人物一般都在兵队里。
说完这句，沈青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那人，随即又摇了摇头，应该是巧合，怎么可能是他所为。
沈青云在外跟镖头说话，另一边，船舱里，沈老头拿着药膏，去给那人换药。
沈老头见他还是不肯说话，自言自语道：“身体是父母给的，你得好好护着，他们要是知道你伤成这样，还不得担心死，我那大儿子，命苦，不知道被谁害的，全是都是伤，等我找到他的时候身体都硬了。”
沈老头也不管他答不答，继续道：“我家老大，多老实一个人，干活从来不偷懒，之前给地主老爷家做短工，还被夸了，村里那么多汉子，地主老爷就看中我家老大，可惜老天爷不长眼。”
说着说着，沈老头又说到他身上，“你跟他一样，都是苦命人，唉，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呢！”
沈老头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看了他一眼，在他给他换药的时候并没有拒绝。
沈老头继续叨叨：“身体是父母给的，你要好好珍惜，别让他们担心。”
“我爹娘，妻子，儿女全部死了。”
沈老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看见他嘴巴在动。

第92章 奶，你听，是不是锣鼓声？
沈老头没想到他这么惨，亲人都去世了，再想到他那一身伤，肯定是别人害的，还被害成了奴隶，命运受他人安排。
想到这，沈老头拍了拍他的肩，“好死不如赖活，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男人眼皮低垂，显然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
如今，他伤势太重，眼前这人看着简单，应该不是坏人，先跟着他，等到伤养好，再做下一步打算。
沈老头见他肯开口，想着只要慢慢来，肯定会恢复正常，“你叫什么？”
男人并不想告诉沈老头，敷衍道：“不记得了。”
沈老头：“……”
这明显是骗他的，沈老头也不想追问，道：“那就叫你疤子吧。”
沈老头叫他疤子也是有原因的，男人耳后有一道旧疤痕，一直延到胸口，长长的一条疤，狰狞可怖。
男人嘴巴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了。
***
墉县，县衙后院。
孙县令唉声叹气，看到夫人在那擦香抹粉，哼道：“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像小姑娘一样，你，我让你去晋阳府那边多走动走动，你倒好，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疼，涂脂抹粉的时候倒是精神的很。”
“那能一样吗。”夫人瞪了她一眼，抱怨道：“前几年我走动的还少吗，遭了多少白眼，可有什么用，你要是能升早就升了，依我看，当一地父母官挺好的，不用看人脸色，想做什么也不用顾忌，何必往高处爬，那高处是那么好待的，一不小心就是灭门大罪。”
“你你你、我懒得跟你说，妇人之见，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
孙县令快要被气死了，没人脉没政绩，还不受上官待见，百姓们觉得他是大老爷，父母官，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抱负无法实现，只能待着小地方磋磨时间。
一地治好了又怎么样，刚做出点成绩，上面一道文书就给你派去别的地方，政绩全部算在别人头上，成了别人往上爬的垫脚石。
他怎么能甘心！
“大人，大人，大人……”曾师爷从外面跑来，顾不上礼节了，脸上的笑意压不住，看得出来有好事。
孙县令故作矜持，先让夫人回避，这才让曾师爷进院子，“何事这么高兴。”
“大好事，大人，这是晋阳府那边送过来的信，是瞿大人的亲笔书信。”
孙县令没绷住，失声道：“当真？”
不怪他惊喜，要知道给晋阳府那边送了多少信，都没有收到回信，有时候他亲自去拜见瞿大人，一等就是半天，这就算了，离谱的是十次里面只有三四次见得着面。
这还是他在墉县上任这么久，第一次收到瞿大人的亲笔信，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曾师爷也在一旁等着，“大人，先打开看看，写的是什么？”
“对对对。”孙县令激动又紧张地打开信封，仔细看每个字，很快，一封信就看完了。
曾师爷见他脸上的表情奇怪，忍不住问：“大人，是有什么不妥吗？”
孙县令疑惑道：“倒是没什么不妥，就是有些奇怪，瞿大人说半月之后，是他孙子的满月酒。”
“满月酒？”曾师爷摸着八字胡，想了想，道：“瞿大人这么说，肯定是想让大人您参加，这样一来，送礼就成麻烦事了，重了，对您来说负担大，要是轻了，又怕惹瞿大人不快。”
就在两人想着瞿大人用意时，门房小厮跑了进来。
“大人，京城那边的来信，是考试捷报。”
孙县令本来对殿试结果并没有什么兴趣，墉县这个小地方，读书人少，能考取功名的人也少，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沈青云。
沈青云已经连中四元，但要在会试和殿试中取得头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最多也就是个举人了。
墉县出现个举人，也是值得庆贺的事，想到这里，他让曾师爷看信。
曾师爷和孙县令想到一块儿去了，就是不知道这次会试，墉县是不是只有沈青云一个举人。
曾师爷看着看着，脸上的狂喜怎么也掩盖不住。
“大人，大喜啊，此次殿试，沈青云沈大人拔得头筹，被圣上钦点为状元郎。”
“什么！”孙县令因为太过震惊，声音变了调，“状元，那岂不是六元及第！”
孙县令好歹也是一地父母官，震惊过后，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难怪瞿大人会突然写信告知他孙子满月酒，究其原因还是出在沈青云身上。
“此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当初县试，其实他在沈青云和宋闻之间犹豫过，到底取谁当县案首，好在没有选错。
孙县令暗暗得意，管辖下出现一位状元，还是个小县，这次升迁应该十拿九稳了。
孙县令对曾师爷道：“你通知下去，让他们来县衙，本官有事要宣布。”
曾师爷大喜：“是，属下这就去办。”
小河村
自从沈青云他们离开以后，已经三个多月了，沈记糖坊的铺子没有开张，云氏和几个丫头都在家里干活，沈虎他们忙地里的活。
不得不说，自从买了下人之后，家里女人几乎很少下地了，只有抢种抢收时下地帮忙。
几个孙女养在家里，白了一圈，也胖了一圈，人都变得漂亮了。
陈氏日日都要去村头坐一会儿，等着沈青云他们回来。
陈氏看着阴沉的天，好像快下雨了，她喊云氏把晒着的衣服收一收。
云氏麻利把衣服收好，看到婆婆还站在院门口，道：“娘，进屋吧，吹风凉，别生病了。”
“你不用管我，我再看看，说不定就把他们爷俩盼回来了。”
“娘，书院那边不是送信来了吗，说会试小叔和张夫子都过了，他们还要等殿试，会试都过了殿试不会落榜，小叔肯定有事走不开，等办完事肯定马上回来。”
陈氏哪里不知道，但就是忍不住担心，迟迟等不到他们归，怕他们跟老大一样……
云氏见劝不动她，只能由着她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妹从屋里走出来，准备把陈氏拉进屋，毕竟年纪大了，要是受了风寒，可不得了。
三妹正要说话，陈氏突然呵斥一声，“嘘，别说话。”
三妹话卡住，隐隐地听到了锣鼓声。
“奶，你听，是不是锣鼓声？”

第93章 新科状元在敲鼓鸣冤
听到的不止沈家，还有村子里其他人家，尤其是靠近村头的人家。
这声音他们并不陌生，几乎每次沈青云出去科考，没多久，就会传来这样的声音。
新晋村长沈大树正在吃饭，听到声音，碗筷一放，火急火燎往锣鼓声那边跑。
等到沈大树赶到的时候，报喜的锣鼓正好到村头。
沈大树口才交际方面是远远胜过前村长的，输就输在村里沈家人少，才无法当村长。
他当下走到报喜人面前，几句话就把事情搞清楚了。
这可是他们沈家人高中啊，还是状元郎！
沈大树大声道：“各位辛苦了，这边请，我那老大哥的家就在那个方向。”
这次报喜的阵仗很大，敲锣打鼓，舞狮，还有专门唱的人。
尤其是唱的人，声音高昂婉转，把事用唱的方式说出来，格外的喜庆。
“喜报，喜报，喜报。”说唱人声情并茂，“隆德七年，沈老爷高中殿试一甲第一名。”
“沈老爷高中隆德七年状元。”
“沈老爷高中状元，沈老爷高中状元。”
说唱人，报喜已经有经验了，唱的越喜庆越好，要是高门大户，唱词就必须很讲究，像小河村这种农家，自然是越通俗越好。
人群彻底炸开，很多妇人不懂，她们一辈子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头，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心思放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
“状元是啥，很大的官吗？比之前的举人老爷官大吗？”
“那状元和县老爷谁厉害？”
“那以后是不是得给沈家小子喊老爷？那给沈老头叫啥？”
沈大树出声，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行了，都别吵了，你们记住，等到我沈老哥他们回来，你们称呼都得改一改，辈份大的，可以叫他青云，平辈和辈分小的，以后都得叫老爷，给我沈老哥叫老太爷。”
其他人并没有应声，反而是沈姓人在那里大声应和。
沈大树满意点点头，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附近几个村姓沈的，往上数几代，其实多少都是一个祖宗，只要把他们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块儿使，数十年过去，什么事都能干成。
沈大树还有自己的打算，这次沈青云高中，肯定要留京做官，再过几年，等沈青云扎稳根，让族中聪明的青壮过去帮忙，对他们而言，又是一条好出路。
只要多几个后辈有出息，他们沈家在墉县里，未尝不能像那些大家族一样！
到时候，他身为大族长，就算是墉县的父母官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
一想到这副画面，沈大树忍不住激动。
沈大树忙前忙后，帮着招待报喜的人，沈老头不在家，做主的是陈氏，妇道人家很多事情不便出面，至于沈虎他们，身份太低微，没人拿他们当回事。
陈氏看着沈大树把报喜的人分配到各家留宿，天黑了，得给客人安排住宿，要是沈大树不帮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真的多亏了你。”陈氏感激道。
沈大树心中受用，面上道：“这些都是应该的，老哥不在家，我得帮忙看着点，沈家祠堂已经修好了，我已经跟大家伙说好了，等青云回来，就开始祭祀。”
祠堂，一般只有大姓才有，比如他们小河村，沈家人逢年过节祭拜祖先，没有特定的地方，只在几个儿家里。
但杨家就不一样，他们有祠堂，祭拜祖先的时候，浩浩荡荡，全是杨家人，男丁可以进祠堂，女人只能在外等着。
如今，沈家祠堂已经建成，等以后有机会，给云氏过继一个孩子，老大这一脉，也有后了。
想到这，云氏连忙点头，“等我儿回来，我跟他说这事。”
陈氏以为报喜的来了，过不了两天他们就会回来，然而，又过了十天，始终没有他们的消息。
陈氏着急上火，整天心神不宁，一有空闲就烧香拜佛求保佑，日思夜想，提心吊胆。
又是一天早晨，陈氏打开院门，打算去村头看看，不料门外站着个老汉。
陈氏眼睛一亮，“孩子他爹！”
陈氏急忙往他身后看，并没有幺儿子的身影，反而多了一个壮汉，那壮汉长得像沈大，但仔细一看，又跟沈大不一样。
陈氏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哽咽道：“我以为……老大回来了。”
沈老头一拍脑袋，怎么把疤子给忘了，引得老婆子伤心难过。
沈老头急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咱们狗蛋中状元了，是大官了，可以为老大报仇。”
“儿子呢？怎么没跟你回来？”
“他去书院了，拜访夫子们，说是等从书院出来，去县衙告官，为老大申冤。”沈老头得意道：“老婆子，你是没看见，咱们狗蛋有多风光，我们刚下船，孙大人带着乌压压一群人迎接，还下跪，老天爷啊，那些都是顶天的大官啊，见了咱们狗蛋都得下跪，咱们老沈家真的祖坟冒浓烟了。”
对沈老头这样普通老百姓而言，县老爷就是最大的官，能让县老爷下跪的，那就是顶厉害的。
陈氏注意力被转移，问起码头那边的事，每当沈老头说一次县老爷下跪，陈氏就被哄的哈哈笑。
院子外面的动静云氏和几个丫头都听到了，几人往外跑，尤其是五妹，大喊：“爷，小叔，爷，小叔……”
沈家，逐渐地热闹起来。
沈老头回来的事很快在村里传开，村里那些老人长辈都过来唠嗑。
在这群人中，沈大树最为积极，喊沈老头一口一个老哥。
其实算起来，沈家人中，沈大树一向跟沈老头要好，关系也最亲近，他这个村长位置怎么来的心里其实有数。
沈大树也说了祠堂的事，沈老头听完，没有反对。
“那成，等我儿回来，咱们就祭祀，大树，这事你得安排好。”
与此同时，县衙大门口的鸣冤鼓响起。
衙役急忙往里通报：“大人，不好了，那那那、、、新科状元在敲鼓鸣冤。”
孙县令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什么？新科状元？那沈青云？”
“对，就是那沈老爷。”
孙县令想趁着这次东风，往上升一升，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那状元郎击鼓鸣冤，肯定不是小事，万一处理不好，别说讨好这位祖宗了，不得罪他就不错了。
孙县令努力平复好心情，“作为一地父母官，百姓有冤屈，本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孙县令心想：这何尝不是个机会，说不定这次能抱住这条粗大腿，这可是六元及第的少年郎，未来不可限量！

第94章 各执一词
消息很快传开，不一会儿功夫，很多人都知道了。
“听说那新科状元郎击鼓鸣冤了，说是兄长冤死，特来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谁那么大的胆子，居然连状元郎的兄长都敢谋害？”
“你们有所不知道，那状元郎是个农家子，兄长也是个普通百姓。”
百姓们口口相传，传得多了，说啥的都有，一时间，真假难辨。
墉县大户人家里，也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许家。
许大公子招来几个小厮，兴奋道：“这么有趣的事，走，去看看热闹。”
他可是听下人说了，那个庶子想要娶沈家姑娘为正妻，要真的让庶子得逞，有了新科状元做靠山，以后许家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地。
趁着这个机会，去新科状元面前说两句，把这事搅黄了。
宋家。
宋晨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惹到了他，这次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沈青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当初自己使坏，都被打了一顿。
想到这里，宋晨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当初被揍沈青云揍了，自己哭还被同窗们看到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别人口中的笑话。
这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这辈子都忘不了。
百川书院
众多人愤愤不平，“谁那么可恶，居然害死沈学兄/学弟的大哥，真该千刀万剐，拔舌头下油锅。”
大堂里，沈青云口齿清楚，条理清晰说出了自己的申的冤，以及大哥身死的种种疑点。
源源不断赶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把县衙围的水泄不通，孙县令给了彻查的允诺后，毕竟还不清楚案子背后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谋杀，一切都得查之后才能做决定。
沈青云端坐在椅子上，看向孙县令，道：“这事很容易弄清楚，我大哥干活那有工头，问问工头，还有其他知情人。”
孙县令心想：“这是有备而来啊，那又何必搞这么一出，难道背后还有其他隐情？”
一滴汗从额头滑过，孙县令心中忐忑不安，千万不要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他这个小鬼真的谁也得罪不起。
衙役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知情人很快都被找到了，顺利得不可思议。
人群中，沈林露出深藏功与名的笑容。
他已经暗暗查了快一年了，之前怕打草惊蛇，一直小心翼翼，生怕给主人家招来大祸，还是少爷高中状元的消息传来后，他才敢冒进些。
然而，这一查，就把事情查清楚了。
与此同时，公堂上，工头正在述说事情的经过。
“我听沈大提过，说是得罪了人，人家背后有靠山，惹不起，被打了一顿也得受着，我以为这件事被打了就完了，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件事丢了命。”
“那天沈大和朋友一起出去，因为第二天可以回家，说是家里孩子多，给买点吃哄哄他们，然后就遭遇不测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沈大已经没气了。”
“沈大，还有张二，他们在一起，两人都死了，身上都是伤，活生生被打死的。”
沈青云听到这里握紧了拳头，恨凶手，也恨自己，要是早点融入这个家，让家里条件变好点，沈大是不是就不会遭遇不幸了？
那个憨厚的大哥，每次做工回来，会买点零嘴，哄他和几个侄女。
他享受着当小孩子的无忧无虑，却没想这是沈大在负重前行。
张二的家属并不在，张家和沈家是一样的反应，都不敢闹事，咬牙忍痛，拿了赔偿的钱，当作无事发生。
不是他们懦弱，而是怕招来杀身之祸，白白地搭上更多的人命。
孙县令看了一眼沈青云，发现他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心中不由地佩服，不愧是六元及第，这样的年纪就能做到表情不外露，让人探不到心思。
孙县令问：“那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工头摇头，“回大人，小的不知道，但有个人知道。”
“那人可在这？”
“回大人，在。”
孙县令发话，让证人上堂。
工头往人群中看去，大声道：“王四，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王四走了出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看得出来很胆小。
果不其然，王四说话的时候声音发颤，“是、是、是宋家的管家，沈、沈大不小心撞到他，然后他们打他，张二去帮忙，也被打了，我、我不敢，一直躲着，看到沈大和张二被活活打死了。”
人群中，正在看热闹的宋晨脸色变了，早知道看热闹看到自家头上，说什么也不跑这一躺。
正这么想着，一道毒蛇般的目光落在身上，宋晨看去，发现沈青云正看着他。
宋晨不止为何，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等他再看，发现沈青云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刚才是他产生错觉了吗？
孙县令一个头两个大，很想和稀泥，可这么多百姓看着，只能硬着头皮让衙役去抓宋家的管家。
没过多久，宋管家就被抓来了。
宋大态度嚣张，指着衙役嚣张道：“你小子，我记住了，给我等着。”
孙县令一拍惊堂木，宋管家这才收敛，跪下行礼。
孙县令按照惯例，先问好身份后，这才进入正题。
“有人状告你打死沈大张二，可有此事？”
“谁？没听过，不认识。”
王四指着他道：“我亲眼看到你让人打的，你还踹了他们两脚，等你们走后，我再去看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没气了。”
王四又说了那天的详细经过，随着说得越来越多，宋管家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到后面渐渐地变了脸色。
突然，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宋晨。
宋管家仿佛看到了救星，朝着宋晨猛磕头，“少爷，求您救救小的，小的是被冤枉的，没这回事，是他们要陷害我。”
宋晨恨不能踹他一脚，“杀人偿命，真要是你做的，那就给人家赔命，别牵连到宋家。”
宋管家听出了他的威胁之意，作为宋家的家生子，自然知道宋家的行事作风。
要是他损害了主人家的名声和利益，根本不用外人动手，宋家就能弄死他！
宋管家这时候才知道害怕，连忙跪地求饶：“饶命啊，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他们死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死了，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有气 ，对，他们还有气。”

第95章 杀人偿命
王四坚持道：“你说谎，就是你打死的他们，我跑过去时，他们没气了，我绝对不会搞错，范工头也可以做证，我第一时间找到他了，还是他帮着一起收尸。”
这八年来，他日日做噩梦，老是困在那个梦境里，沈大和张二被打的惨叫，那群人嚣张，一个个像狰狞的恶鬼，他有时候一起挨打，有时候又变成那个恶鬼，或者躲在那里瑟瑟发抖。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多少次夜里，他想把真相告诉沈家和张家，可他不敢，怕连累到家人，这次敢站出来，是因为沈大的弟弟是状元郎，是大官，可以替他们报仇。
宋管家死活不认，“他们绝对没死，大人，他们冤枉我，你要替我做主啊！”
两边各执一词，各说各的，谁也不肯让步。
孙县令拍惊堂木，让肃静，这才道：“来人，把其他人全都抓过来，本官要好好的审一审。”
一队衙役出了县衙，直接去了宋家，在门房的阻拦下直接抽出了刀。
局势紧张，剑拔弩张。
“都住手。”
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是宋老爷。
宋老爷笑容满面跟衙役打招呼，“各位官爷，这是怎么回事？”
带头的衙役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客气道：“宋老爷，在下奉命行事，还请给个方便。”
“当然当然，衙门办事，我全力支持，全力支持。”宋老爷转头，对着下人呵斥，“把那几个人全部找出来。”
很快，衙役们带着那几个下人到了衙门。
看热闹的人群中，也多了一位宋老爷。
宋晨看到他爹，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爹，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宋大啊宋大，居然给我惹这么大的祸。”宋老爷说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宋大千刀万剐。
京城那边来信了，说宋大爷如无意外，今年能顺利升为工部尚书，和这个节骨眼上，宋大闹出这么大的事，偏偏还牵扯到新科状元。
这要是被政敌利用，攻击宋大爷，他这旁支，还能找谁撑腰！
“那咱们跟沈青云又要结怨了。”宋晨忧心道：“以前就罢了，可现在……他是状元郎，在翰林院当编撰，以后肯定要进内阁，六部和内阁本来就不和，加上这层恩怨，岂不是给大爷树敌？”
宋老爷恨他不争气，“说来说去，还是你没出息，你要是考个状元郎回来，我们何必怕区区一农家子。”
宋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状元岂是想考就能考的，那宋缺自诩高高在上，对我们旁支很是看不上眼，不还是没被沈青云抢了风头，还有宋闻，都说他是神童，可自从被沈青云抢了县案首之后，谁还提起他！”
宋老爷懒得说教他，思索到底怎么才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最好不要牵扯到宋家。
正这么想着，大堂里，被审问的那几个宋家下人，说法各异。
“死了，是死了，我当时从他面前走过都没反应。”其实是踩一人的手，可那人连吭都没吭一声，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但没怎么在意，就没探鼻息。
“没死，我看到他睁眼了，大口大口出气，要是死了，不可能这样。”
大堂上闹成一团，孙县令都弄迷糊了，不就是一个小案件吗，怎么还有这么多隐情。
他看向沈青云，小声询问，“沈大人，您觉得谁说的是真话？”
沈青云检查过沈大的尸体，身上有很多伤，那是活生生被打出来的，就算当时没有立即死亡，究其原因，也是被他们打死的。
“王四，他们走后你立即就去查看，还是等了许久才过去的？”
王四不敢隐瞒，崩溃哭嚎，“我太害怕了，他们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我才过去。”
这八年来，他日夜难安，就是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查看，也许他早点去，说不定两人还有救。
沈青云捏紧了拳头，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沈大被打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迟迟等不到救治，活生生失血死亡。
沈青云似乎看到了那一幕，沈大躺在那里，想要求救，可发不出声音，眼神里满是绝望。
他无助地看着天空，看着同伴，可同伴胆怯，根本不敢露头，只能看见冰冷的街角，以及那群施暴者得瑟又嚣张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世界里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了。
沈青云咬牙切齿，吐出四个字：“杀人偿命。”
看热闹的群众很多跟着附和：“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宋管家一行人害怕，连连求饶，“饶命，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他们死了，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要是知道他们会死，我们不会那样做，绝对不会那样做。”
“对对对，我们没想要他们死。”
沈青云不会被他们几句求饶声，和那副悔恨的模样欺骗，据范工头所说，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沈大了。
只不过沈大命大，第一次挨住了，第二次没挺过来，才回死，要是没死，下一次，宋管家还是会对他一顿打。
他们高高在上，背靠宋家这座大山，在墉县横行霸道，区区一个管家而已，都视人命如草芥，更遑论主人！
“孙大人，这几人都是宋家的奴仆，可否让在下说句话？”宋老爷出声，打断了僵局。
孙县令急忙把烫手山芋扔给宋老爷，“准。”
“是宋家管教下人不严，在下自愿向沈大人道歉，至于这几个下贱东西，该乱棍打死，大人，你觉得如何？”
孙县令心想：太好了。
但面上一副为难之色，“沈大人告官，本官自然要处理，但宋家想要管教下人，本官也确实不能拦着，法律不外乎人情，不如本官就做这个主，你把人带走，和沈大人私了。”
孙县令讨好看向沈青云，“沈大人以为如何？”
沈青云知道宋老爷想杀了这几个人让他泄愤，当下并没有阻拦。
不过他故意闹这么大的动静，可不是单单处置几个下人而已。
沈青云笑着看向宋老爷，“在此之前，有个人要告宋大，沈老爷不如也听听，看他到底欺瞒主人家做了多少好事。”
说完，沈青云朝着人群喊了一声，“沈壮。”
沈壮得到命令，一脚把身边的人踹了出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二麻。

第96章 我儿回来了
王二麻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话说得结结巴巴。
“宋、宋管家他他他、有个老相好是是是、叫叫叫莺儿，这对狗男女谋了我不少钱，是我的血汗钱，我要他赔。”
宋管家目眦欲裂，恨不能弄死王二麻，之前看王二麻就是个地痞无赖，有些肮脏事可以让他做，没想到留着留着留出一条毒蛇出来，最后反咬他一口。
宋管家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朝着宋老爷重重磕头，“老爷，您别听他胡说，小的跟柳姨娘什么事都没有，他诬陷我，对，就是诬陷我，这是他们的诡计，想要离间我们主仆关系，从而对付宋家。”
最后一句，说到了宋老爷的心坎里，闹这么一出，满城风雨，要是只想为兄长讨个公道，似乎不太合理。
可如今，沈青云功名在身，不是他一介白丁能对付的，还得仰仗京城那边的宋大爷。
宋老爷眼中闪过杀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沈青云，这样会不会更省事？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压下去了，沈青云为了兄长的死迁怒宋家，当下让他出完气，再给他台阶下，这事算过去了。
等到宋大爷顺利坐上尚书的位置，到时候再来对付沈青云，岂不是事半功倍。
权衡利弊之后，宋老爷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做法。
就算沈青云再少年大才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强过宋大爷！
宋老爷一脚踹在宋管家肩上，叱骂：“狗奴才，居然背着宋家做了这么多恶，老夫要是再留你岂不是天理难容。”
宋老爷转而对沈青云道：“沈大人，这种狗奴才死不足惜，你放心，我绝对给你一个交代。”
县衙里是不容许喧闹的，沈青云刚走出大门，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
沈青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人群四处散开，沈壮和沈林站到了他身前，沈小山则是站在他身边。
三人护着他，生怕混乱波及到他。
前面不远处，宋管家连同几个小厮在内，全都脸色惨白。
原来是宋老爷身边的护卫动手，其中一个小厮人头落地，咕噜噜滚了几圈才停下。
那眼睛瞪的老大，嘴巴还张着，护卫动手的太快，死者都还没反应过来。
而这个小厮，正是殴打沈大其中之一。
宋老爷吩咐身边的人，大声道：“这几个狗奴才横行霸道，败坏主人家的名声，还伤了沈老爷的兄长，老夫在这里让大家伙给做个见证，杀人偿命，一命抵一命。”
原本惊慌逃跑的百姓停下来，看着宋老爷，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宋老爷朝着沈青云站着的方向拱手，随即吩咐身边的下人，“动手。”
宋管家几人被人按住身子，吓得惊恐大叫，可惜没人搭理他们，等待他们的是拳打脚踢。
“打，给我狠狠地打。”宋老爷满脸狠意。
下人得令，手下不留情，不过一会儿功夫，宋管家几人皮开肉绽。
鬼哭狼嚎声一片，看热闹的百姓们不忍直看，有人议论道：“再这样打下去会死人，这也太狠了吧。”
亦有人道：“杀人偿命，死在他们手里的人就不可怜了!”
沈青云冷笑一声，可没心思看着人被活活打死，今天无论这事怎么了断，他和宋家梁子结下了。
他目前还没有能力与宋家抗衡，宋家还有个宋旭任工部左侍郎，不日就要升为工部尚书，到时候对付起来更难了。
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第一步，就是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族人想借他的势捞好处，他同样需要族人助力，从中挑出值得信赖的人，培养自己心腹。
蓄精养锐，等到不需要再伏低做小的时候，就是沈家取代宋家的时候。
沈青云离开了吵闹人群，对沈壮道：“先回家，离开这么久了，还挺想念。”
***
小河村
陈氏从一开始的欣喜，变成了看沈老头哪哪都不顺眼，就连沈老头送他金钗，都提不起兴趣。
“你说说你，浪费这钱干啥，狗蛋以后要留在京城，还得一大笔开销。”
沈老头满肚子委屈，替自己辩解：“狗蛋拉着我进铺子里，专门给你挑的，儿子一片心意，我还能泼冷水不成。”
闻言，陈氏嘴巴咧开笑，“你个没良心的，儿子都知道给我买钗子，我当牛做马为你们沈家操劳了一辈子，你怎么就不惦记点我！”
沈老头：“你这老婆子，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讲理，我说啥做啥都是错，你要挑刺就直说。”
陈氏哼了一声，双手叉腰，指着他的鼻子，“我就是要挑刺，你说说你，提前回来干啥，不守在狗蛋身边，万一出事可咋办。”
“应该不会吧。”沈老头开始后悔起来，确实不该提前回来，应该守在儿子身边，“咱们狗蛋是状元郎，是连孙县令见了都要跪拜的官，能出啥事。”
话虽如此，沈老头心中不安，家里待不下去，跑到村口。
村里人把他团团围住，询问他盛京城的模样，沈老头哪有心思吹牛，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直到看到几人朝着村子这边走来，顿时有了精神。
沈老头手放在眉头上，眯着眼眺望，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来人的身份。
“回来了，我儿回来了，我儿回来了，哈哈哈。”
沈老头飞奔往外跑，村民们愣住了，这是追还是不追啊？
“老哥，沈老哥，等等我。”
不等他们多想，只见沈大树已经屁颠屁颠跟过去了，其他人见状，还矜持个屁啊，这可是和大老爷套近乎的时候，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所以当沈青云看到黑压压一群人朝着这边跑过来的时候，头皮发麻，这群父老乡亲和一般人还不一样，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们。
好在他们并没有靠近，沈青云看着那群妇女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想当初被她们摸过去摸过来，印象深刻！
“爹，各位伯伯叔叔，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好好好”
“好好好”
众人七嘴八舌回答。
短短回家路，被这群人围着，每往前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唠嗑。
好在陈氏听到消息，跑出来接他了。
沈青云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外面传来沈虎焦急的声音，“少爷，不好了，宋家送来几个死人，说是给少爷您赔罪。”

第97章 狗蛋是官了
尸体一排排摆在村口，这一幕，让很多人头皮发麻。
“造孽啊，造孽啊。”
“天老爷啊，这不是让村里不得安宁吗，弄这么多死人过来，也不怕阎王索命。”
“晦气，晦气，太晦气了。”
沈青云看着愤怒的村民们，同样很愤怒，宋老爷这种做法，无异于把他架在火上烤，这事传到京城，别人要怎么看他？
手段残忍，嗜杀成性，以后他还要怎么在官场上为人！
宋老爷大可悄悄把他们送过来，让他以慰兄长在天之灵，可宋老爷选择了最具争议的做法。
道歉是挺诚意，面子也给够了，可同时，也给他挖了陷阱。
沈青云看着宋家的下人，冷漠道：“逝者已矣，宋老爷这么做又何必，教训一顿即可，不一定非要夺了他们的性命。”
宋家管事一听，冷汗往下掉，据他所知，老爷打这些下人的时候，沈大人在场并没有阻拦，这时说这番话，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恶人岂不是让老爷做了。
管事想要替宋老爷说话，摆脱这恶名声，就听到那少年状元道：“宋老爷啊，这份人情我可不敢领，你们把人抬回去。”
管事心一沉，肯定不行，把人打死了送过来，要是再抬回去，岂不是打宋家的脸，老爷那边也交不了差。
就在管事想找借口时，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沈青云直勾勾盯着他，大声道：“把人抬回去，这事就当是误会，不然……”
跟他玩甩锅，看谁倒霉！
后面的话不用明说，听得人自然明白。
管事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只能让人把尸体抬回去，心里一片叫苦，老爷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扒他的皮。
***
宋老爷哪里有空管沈青云这边，把管事打发去小河村送尸体后，找到了柳莺儿。
“贱人，我对你还不好吗，居然敢背着我跟下人行苟且之事。”
柳莺儿摸着被打肿的脸，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做出一副梨花带雨模样，“老爷，我冤枉啊，是宋大逼迫我，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他的对手，你要替我做主啊。”
宋老爷是真的喜欢柳莺儿，她不仅长得好看，身子软的像水一样，每次都能把他伺候的舒服无比。
“真是他逼你？”
“真的，这种事我怎么敢骗你。”
“怎么不早跟我说？”
“呜呜呜……”柳莺儿揪着手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我不敢，你忙的时候十天半个月想不起我，其余时间我都得看宋大脸色过日子，他身边还有一群狗腿子，我一女人家，哪里斗得过他。”
宋老爷刚要心软，外面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宋老爷没空理柳莺儿，对外道：“让人进来。”
很快，宋管事就进来了。
宋管事低着头，恭敬地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末了，为自己辩解道：“小的怕影响老爷的大计，只能把尸体带回来，是小的办事不利，还望老爷轻罚。”
宋老爷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嘲讽道：“少年人，还是太天真了，真以为考上状元就一步登天了，哼，越高，摔下来才会越痛。”
先等京城那边消息，只要宋大爷正式任命，就是他对付沈青云的时候，暂且先让他分光两天。
宋管事瑟瑟发抖，等了又等，迟迟没有等到宋老爷出声。
他悄悄抬起头，冷不丁的与宋老爷对视上。
宋管事一哆嗦，噗通跪下。
宋老爷淡淡开口：“把柳姨娘卖了。”
柳莺儿大惊失色，扑进宋老爷怀礼，柔弱道：“老爷，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宋老爷不耐烦地一脚踹开她，“残花败柳，还是被下人用过的，我嫌弃。”
几个下人按住柳莺儿，把她往勾栏院里带，至于宋老爷，连看都不愿意。
这时柳莺儿才知道后悔，不该跟宋大搞一起，荣华富贵没了，还要被卖到勾栏院，好不容易从这里逃出去，居然又要回到那个肮脏的地方。
“宋大啊，你个杀千刀的，害得我好苦。”
柳莺儿以前在勾栏院里认识的沈大，然后听从他的意思，成了宋老爷的姨娘，谁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一切都白忙活了。
***
祠堂建成，各家族谱拿出来，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同一脉，尤其是往上数四代、五代、六代。
原本零散的沈家人，在祠堂建成后，反而找到了根。
祭祖规矩多，每个家族都有自己一套流程，早在沈青云回来之前，沈大树和族中老人就把流程程敲定了。
祭祖是庄重严肃的，女人们不能进宗祠，只有男丁才有资格。
这种陋习沈青云已经无力吐槽了，时代发展有规律，强行把二十一世纪那一套用上根本行不通。
祭祖，整整忙活了一天。
宴席，一直到晚上才结束。
陈氏带着云氏和族中几个妇女收拾，男人们则是坐着聊天。
沈大树道：“青云，我划出了一片地，要是族中有人要搬到小河村这里，有地建房子，另外你说的族中规矩我找长辈们定下了，暂时先这样，后面再慢慢完善……”
沈青云时不时点头，或者提出建议，一直到子时，有不是沈大娘过来找人，沈大树都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沈老头把所有人送走，关上院子大门，抱怨道：“以前没觉得大树话多，怎么一开口没完没了。”
“人家是村长，大小是个官，哪能跟以前一样。”陈氏没好气道。
两人说着说着就斗嘴，大多是陈氏念叨，沈老头时不时反驳几句。
“爹，娘。”
说的起劲的两人同时住嘴，齐齐看向他。
“我在家里最多还待几天。”
陈氏心中满是不舍，“不是请了两个月的假吗，这才半个多月呢，不用那么急，多在家里留几天。”
沈青云安慰道：“我想早点去，免得生出变故。”
宋家，是个不定因素，沈青云不想被动，就只能回到京城，寻找主动权。
他的命运，沈家的命运，都不该被人左右。
沈老头沉默了许久，道：“老婆子，狗蛋是官了，要干大事，咱们不要给他拖后腿，早点回去也好，反正我陪在他身边，会护着他。”
沈青云摇头：“爹，这次我自己去，你留在家里。”
沈老头哪里肯，“不行不行，反正我说什么都得看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屋内，听到他们说话的云氏抿着唇，一脸担忧。
云氏看着三妹，叹气道：“我还想跟你小叔说说你的婚事，看来是说不成了。”

第98章 要听劝才能吃饱饭
这一夜，云氏睡不着，想着闺女的婚事。
小叔子成了进士，当官了，按理说三妹可以高嫁，可三妹年纪不小了，要是再等两年，就成老姑娘了。
小叔子这一去，也不知道多少年才回来。
云氏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娘，有心事？”三妹靠过去，贴在云氏身上，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
“还不是为了你，你都十八了，村里跟你一样大的，都有孩子了，你两个姐姐嫁的晚，一耽搁，你岁数也上去了。”
三妹红了脸，道：“娘，许韦跟我说了，挑个吉日来家里提亲，到时候两家商定好日子就行了，你不用太担心。”
三妹不说还好，一说云氏直接气的睡不着觉。
“他可是悦来楼的掌柜，许家二公子，之前还骗你说是普通人家，要不是被我撞破，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真实身份，这样的人我能放心让你嫁过去！”
“他不是有意隐瞒，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你别老抓着这件事不放。”
云氏气的在她身上重重打了两下，“你这死丫头，还没嫁过去胳膊肘就往外拐，跟你那五姑一模一样，没良心。”
“我才不像五姑，我念着家里，念着姐姐妹妹们，还有娘你。”
云氏被她哄的心里舒坦了点。
翌日
陈氏挑出一大篮子的东西，有白糖，腊肉，糕点和鸡蛋，差不多有二十斤左右。
云氏见她提着篮子要出门，好奇问道：“娘，去干啥？”
“把这东西给刘把式，他赶驴车要去邻村，这不，让他捎给张家。”
云氏一下听明白了，这个张家指的自然是张二家，两人一同被打死，沈家如今的光景好了，能拿出东西送张家。
陈氏道：“你把早饭煮了，我去去就回。”
云氏应了一声。
她去厨房忙活，心不在焉，怕这事说出来给小叔子添麻烦，又怕三妹一辈子过不好。
就在云氏矛盾挣扎中，外面响起了大妹的声音。
云氏皱眉，“你大着肚子呢，走慢点，小心摔了。”
大妹放慢了动作，道：“没事，我小心着，对了娘，三妹的事你跟小叔说了吗？”
“哪有机会说，你小叔忙。”
大妹正想要劝云氏两句，就听到身后响起沈青云的声音。
“什么事要跟我说？”
云氏有些尴尬，大妹则是撞了撞云氏，示意她说。
云氏摇了摇头，作为嫂子，实在无法开口，实在不行，到时候她和娘商量，一定要给三妹找个合适的人家。
大妹一看云氏这样，就知道她不会开口了，索性直接把事情挑明，“小叔，是三妹，她年纪不小了，该说亲了。”
“原来是这事。”沈青云已经找过许二公子了，之前一直觉得许韦这个名字耳熟，后来突然想起，许二公子不正是许韦。
说实话，沈青云都被惊到了，三妹和许二公子……怎么看怎么不搭，三妹心思单纯，许二公子精于算计，真要凑一起，三妹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小叔，你觉得这门婚事行吗？”大妹问道。
沈青云摇头，“许家太复杂，许二公子是庶出，前头还有个嫡兄，两兄弟并不和睦，三妹要嫁过去，免不了受委屈，再者，许二公子并不是良配。”
云氏听完，心中石头落地，“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妥，既然小叔你这样说了，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三姐！”
几人齐齐往后看去，不知道何时，三妹躲在门口偷听，这声三姐是四妹喊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三姐在抹眼泪。
三妹捂住眼睛，躲回了屋子里。
沈青云对云氏道：“大嫂，嫁人是一辈子的事，给三妹好好挑一个。”
云氏点点头。
沈青云每天都有锻炼的习惯，早上起来，一般会跑步，要是不方便，就在院子里活动活动。
沈青云已经很久没在村里跑了，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感慨不已，这次离开，怕是很多年都不会回来了。
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沈青云挥手回应。
这让他想起军训的时候，首长一挥手：同学们好。然后底下一群学生，齐齐回应：首长好。沈青云不禁失笑。
上辈子种种，好像离他越来越远，反倒是这个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清晰真实。
沈青云跑完步，回到家，正好吃饭。
吃完早饭，他和沈老头端着供品，来到了沈大的坟前。
其实就是个小土包，上面长满了草，没有墓碑，等几十年过后，可能都没人知道这是个坟包，亦或者，不知道这里埋着谁。
沈青云倒了一点酒在坟前，“大哥，打你的宋大几个人死了，也是被打死的，咽气之前生不如死，你遭受的痛苦，他们也体会到了，愿你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
沈青云说了很多，回忆从前，说到最后，声音哽咽。
“大哥，等找个吉日，我把你迁进祖坟。”
沈老头眼眶发红，忧伤道：“老大，狗蛋考中状元了，是大官，咱们家日子过好了，你没福份，享受不了好日子。”
从阴沟山回来，沈老头情绪一直很低落。
沈青云从四妹口中得知，三妹一直躲在屋里哭，幸亏家里卖了下人，不用她们下地干活，不然三妹哪有闲心想哪些儿女私情。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三妹好好谈谈。
云氏知道后，高兴的不得了，原本还担心小叔子成了官，不会管家里这些琐事，更加不会插手闺女们的婚事。
看来是她多虑了，小叔子对几个闺女还是很看重的，这就够了，将来要是闺女们受委屈，也有娘家撑腰。
云氏嘱咐三妹：“你小叔看的事比咱们都全面，你好好听着，他不会害你，是为你好，你啊，要听劝才能吃饱饭。”
屋里，就剩下沈青云和三妹。
几年前，沈青云还没三妹高，如今，他比三妹高了一点。
“三妹，你很喜欢许韦，非他不嫁吗？”
三妹想了想，道：“他和我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斯斯文文，说话温柔，做事也很有礼，对、、、对我也好，他还承诺以后对我好。”
沈青云叹息一声，作为男人，他自然知道男人的心思。
“三妹，你们认识多久了？”
三妹想了下，“快、快两年了。”
“那什么时候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两个月前。”
沈青云心想，果然如此，道：“你们要真的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早点来家里提亲？”

第99章 护你三年，就当报答救命之恩
三妹红了脸道：“以前还没到那个程度。”
沈青云打断她的幻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通过乡试成为了举人后他才开始对你承诺，说要来家里提亲的时间点，应该是京城那边传来捷报，我考中状元，对吗？”
三妹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不傻，听出了小叔话里的深意。
沈青云看她的反应就知道猜对了，叹息一声，“三妹，许二公子是个商人，商人唯利是图，跟他们做生意可以，但是想要托付终身，并不是明智之举。”
三妹不敢相信许韦做的那一切都带着目的，那么一个谦谦公子，处心积虑，算计她！
可小叔猜的没错。
小叔不会害她。
说来也巧，沈青云和三妹说完那番话后，外面来了人，来的还是媒婆。
媒婆嘴会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进了门之后，把三妹一通夸，引起沈家人好感，然后趁机说了许家有意求娶。
说媒，一般媒人先探口风，要是女方有意，再来下聘礼，等到下聘礼时，周围邻居都会知道，婚事就算定下了。
媒婆道：“这是门好婚事，男方家里富裕，长得一表人才，还有学识，多好的条件，三姑娘要是嫁过去，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云氏幸好提前跟陈氏通了气，陈氏知道是幺儿子不看好这门婚事，直接拒绝：“我们家三妹孝顺，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想多留她在身边一些时日，要是嫁人了，我哪能隔三差五让她回娘家。”
媒婆听懂了，按理说许家可是大户人家，女方本来是配不上的，可她命好，有个进士老爷当小叔，说不定有更好的婚配对象。
唉，可惜了，许家的媒钱是拿不到了。
沈青云对陈氏和云氏道：“娘，大嫂，三妹嫁的是不是大户人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辈子能过得幸福，男方要是欺负她，娘家替她撑腰。”
陈氏有些不赞同，“儿啊，我知道你为她们好，可我还是最担心你，要是她们嫁得好，将来能帮衬你一把，你到了京城，看看能不能联姻，将来你也多个助力。”
云氏心下一紧，婆婆的意思很明确了，只要能帮小叔子，闺女们可能要为妾。
她没见过世面，可知道一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日子过得舒坦最重要。
沈青云看出云氏的担忧，回道：“娘，你小瞧你儿子了，我的官途，用不着联姻。”
云氏闻言，这才松口气。
沈青云一直没插手侄女们的婚事，因为不懂这些，陈氏和云氏是女人，更清楚女人需要什么样的男人以及家庭，只能从旁协助，看看对方人品，给她们个建议，对方是否为良配等等。
***
当许二公子知道这个消息后，有些不敢相信，深思过后，猜想是沈青云不愿意跟他结亲家。
这么多年的交好，还以为是朋友了，没想到……
许二公子深知，商户人家再好，那也比不上士族，如今的沈家，早就从农户变成士了，再过些年，两家的差距会更大。
可惜他有心科举，却被绊住了脚，商户这个帽子扣在他头上，注定他要低人一等。
无论他怎么善于交际，那些士族，还是会看不起他。
沈家不就是这样！
当初做生意的时候，他可以高高在上，可当沈青云高中，身份就对调了。
他要求娶，人家却看不上他。
***
沈青云在家里待了几天，交代完事情后，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道路。
这一次，他好说歹说，终于劝动了沈老头，让他留在了小河村。
这次去京城，他带了沈林，沈虎沈小山父子，以及新买来的疤子。
至于沈壮，力气大，干活一把好手，把他留下，地里的活才做的完。
一路没有遇到贼人，顺顺当当到了盛京城。
这段时间，沈青云一直悄悄观察疤子，不得不说，他的身体是真的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休息几天就能走动了。
换成一般人，肯定要躺几个月。
这样的人物，沈青云并不放心留在身边，一不小心，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也跟疤子谈过，疤子是这样回答的。
“少爷放心，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离开，不过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我护你三年，就当报答救命之恩。”
沈青云听到他这么回答反而放心了，至于疤子说的护他三年，根本没放在心上。
到了京城，沈青云重新租了个院子，方便去翰林院任职。
二十一世纪，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进了社会当社畜，在这个时代，寒窗苦读多年，最后也是当社畜。
沈青云重重叹了口气，无论在哪里，都免不了当社畜。
沈青云办好手续，终于进入了翰林院，打算大展拳脚，为朝廷做大贡献，愿望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他的直觉并没有错，翰林院的同僚有意躲着他，即使他是六元及第，很大机往上升。
沈青云苦笑，这是被孤立了，不过没关系，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大问题。
跟他一同入翰林院的田恒和岳丰，暗中观察，还以为他承受不住，虽然是状元，但年纪摆在那里，换成他们，遇到这种事，不见得有什么好的解决法子。
然而，他们看到沈青云到点坐班，到点下班，完全不受影响，光是这份从容淡定，就让他们佩服。
这日，沈青云跟之前一样，做完手头上的活，悠哉喝茶，要不是场合不对，还想翘个二郎腿磕点瓜子。
“听说了吗，南边出乱子了。”
“出什么乱子？”
“流民叛乱，海盗猖獗，还有倭寇虎视眈眈，北方又丢了四座城，南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世道，怕是要乱了。”
沈青云还想继续偷听，说话那两人却没说了，其中一人对另一人道：“嘘，这话乱说不得，要是传出去，人头不保。”
沈青云对朝廷的局势还是知道的太少，之前南方发大水，还以为朝廷已经安抚好了，如今生乱，怕是不仅仅是水患。
南北方局势紧张，而如今朝廷却无可用的将才，沈青云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可不想朝廷生乱，好不容易考中状元，要是遇到朝廷气数将近，岂不白忙活一场！

第100章 朕要砍了这群老匹夫
要说翰林院唯一好的地方就属藏书楼了，沈青云闲来无事，就去藏书楼看书。
沈青云还发现了很多失传的典籍和孤本，犹如米虫进了米缸，进去了就不愿意出来。
正在他看得津津有味时，旁边传来了几道说话声。
“陈庶常真是博学多才，令我等佩服不已，以后很多地方还需要陈庶常多关照。”
“要说咱们这群人，还数陈庶常有福气，等你和徐家小姐成了亲，我们都得靠你提携。”
被围在中间恭维的陈焕连连摆手，一脸谦虚：“你们莫要拿我取笑了。”
“诶，陈庶常你谦虚什么，听说那徐家小姐是徐首辅最疼爱的孙女，长得貌若天仙，你与她，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沈青云知道陈焕，这次殿试属二甲，是个寒门子。
没想到他居然和徐家小姐有了婚约，难怪区区庶吉士都能引得他们的追捧，有了徐家当靠山，将来官途必定通畅。
不过沈青云并不怎么看好，据他所知，徐家子弟都没能升高官，按理说徐首辅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威望，怎么都不该出现这种局面。
唯一的解释就是圣上忌惮，殿试中能让王子非和宋缺变成二甲，那么让徐家子弟无法在仕途上顺畅，也就理所当然了。
陈焕真要成了徐家女婿，那么待遇肯定还不如徐家子弟，原本作为庶吉士，要是他不想走捷径，慢慢熬几年，入内阁还是很有可能的。
沈青云没有资格置评别人的选择，因为自己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在翰林院都被人遗忘了，要是圣上想不起他，说不定一辈子都要在这个位置上。
可沈青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墉县那边有宋家虎视眈眈，京城这边举步维艰，要是他无法往上升，那一家老小，又有谁能护！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已经成了菜市场。
以徐首辅为首的文官集团，对北方主张义和，提议让公主和亲，对南方以安抚为主，对流民开仓赈粮，海盗招安为主，倭寇通商让利。
说来说去一个字概括：忍。
皇帝朱续哪能忍受，一看到那些文官张嘴脑瓜子就疼，武官集团这边没有与之舌战群儒的能人，加上郑大将军的身死，给了他们人人自危的警惕感。
朱续作为皇帝，天下之主，看似一言九鼎，可真当他想做点什么事的时候，总有人跳出来阻拦，弄得他做事束手束脚。
“陛下，战事告急，应当尽早做出决断。”徐首辅眼睛泛红，扑通一声跪下，那样子妥妥一副为国忧心，尽职尽责。
这个老匹夫！
朱续忍无可忍，手中的折子猛地朝着徐首辅砸去，砸到他的额头上，立即肿了个大包。
徐首辅连痛都没喊一声，直挺挺跪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
一时间，文武百官齐齐跪下。
“陛下，徐大人也是为了朝廷考虑，和亲是最好的法子，北方休战，百姓们才有活路。”
“陛下，徐大人说的有道理，要是强行开战，一旦敌人直驱南下，盛京城危矣。”
朱续看着朝中重臣，心中一股郁气，当初郑煜在北方抵御敌人的时候，他们说郑煜狼子野心，有反叛之心，断大军粮食，造成边关失守，数万将士战死。
如今，又是他们跳出来，要和亲，妄图用公主平息这场战事。
真是可笑，这时议和，岂不是给了敌人休养生息的机会，等到他们补齐粮草，集齐大军，到那时大周才是真正的危矣。
上一次妥协，换来的是什么，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妥协。
“安培。”
大太监安培连忙跪地。
文武百官全都等着，不知道天子会做什么？
朱续道：“拟旨，封陆迅为镇国大将军，全力抗击大真，待到战争胜利，朕必将犒劳三军。”
“陛下，万万不可，国库空虚，此时应当休养生息，万不可再起战事。”一大臣大呼。
其他大臣跟着谏言。
朱续心意已决，金口玉言，绝无再改的可能。
皇帝一甩衣袍，起身离开。
安培尖着嗓子大喊：“散朝。”
回到御书房，皇帝还在发脾气。
朱续踢掉案几，折子哗啦啦散落一地，还觉得不解气，又去砸花瓶，直到一地狼藉，他精疲力尽，才停下。
朱续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朕要砍了这群老匹夫。”
安培听得心惊胆颤，额头上直冒冷汗。
***
沈青云从宫里出来，外面等候的沈小山和疤子迎了过来。
与其他官员们不同，沈青云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实在没办法，手中拮据，又没有收入来源，暂时只能靠走路。
“少爷，是直接回去吗？”
沈青云看了一眼疤子，摇了摇头，道：“四处走走。”
算起来，已经来京城一段时间了，银子花花往外流，按照这样的花钱速度，沈记糖坊挣得都快要养不起他了。
他琢磨着寻个商机，先弄点银子，手头宽裕了，很多事才好开展。
至于要本钱开铺子的生意，沈青云压根没考虑，先不说京城遍地都是达官显贵，铺子的背后不是这个大人就是那个皇亲国戚，无论是财力还是权势，都不占优势。
这样一来，路就窄了。
“有个好出身有什么用，像徐小姐，就算是老姑娘了，照样嫁新科进士，可叫我们这些姐妹们好生羡慕。”
“听说陈公子家中原本有娘子，为了和徐小姐定亲，把原先的娘子休了，将来徐小姐嫁过去，不会良心不安吗？”
“要我说，还不如一辈子当老姑娘呢，起码没害人。”
前方，有几个姑娘，其中一人在中间，脸色很难看，其他人掩唇讥笑。
摆明了几人欺负一人。
沈小山小声道：“少爷，咱们要过去帮忙吗？”
沈青云摇头：“女人们的事，别掺和。”
这条巷子是近道，要是绕开，就得多走，沈青云累了，不想走远路。
他想了下，抬脚往前走。
可能是看到有人过来，那几个姑娘越发嚣张，突然有个人使坏，在沈青云快要靠近的时候，狠狠推了一把徐娇倩。
“啊……”
徐娇倩大惊失色，以为要摔倒，不料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愣住，抬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今年的新科进士状元郎。

第101章 老家来信
沈青云实在不想多管闲事，可人朝着他扑过来，不扶一下也太没风度了。
他很快放开了人，问道：“小姐，没事吧？”
徐娇倩脸红了，低头，小声道：“没事，多谢。”
男女有别，沈青云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带着沈小山和疤子快步离开了这里。
沈青云走的快，所以并不知道少女在看他，直到他身影消失，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那几个姑娘都还未嫁人，正在小声议论。
“他长得挺好看的，年纪看着也不大，身上穿着官服，是什么人？”
“他啊你都不认识吗，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跨马游街那天有人还给他扔荷包呢！”
这句话意有所指。
其中扔荷包的少女红着脸道：“你们懂什么，我看他孝顺，跨马游街不忘带上父亲，和其他人比起来特别而已，根本没有其他意思，你们可不许乱说。”
徐娇倩已经听不进去她们的话，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幕，暗暗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直到坐上马车，车里除了贴身丫鬟春桃，没有其他人，徐娇倩再也控制不住，无声落泪。
春桃吓坏了，“小姐，你怎么了？”
徐娇倩不言。
春桃咬牙道：“肯定是她们欺负你了，小姐，你就不该跟她们来往，徐家得势的时候，她们巴结你，讨好你，徐家遇到点麻烦，她们就这副嘴脸，一群势利眼。”
徐娇倩摇头，“并不是因为她们。”
“那是因为什么？”
徐娇倩无法跟春桃明说，爷爷给她定亲之前，问过她意见，她表露出了有心仪之人的意思，明明爷爷猜到了，但还是坚持给她和陈焕定亲。
那个陈焕，她一点都不喜欢。
倒不是他不好，而是见过了更好的，别人都无法入眼了。
想到这里，徐娇倩哭得更伤心了，不过她有分寸，无声落泪，并不会给徐家惹麻烦。
与此同时，沈小山也在讨论几个姑娘。
“平日里见那些小姐们知书识礼，温柔大方，没想到私下里这么刻薄，居然合伙欺负人，这京中的贵女比别的地方都要厉害。”
沈青云敲他的脑袋：“你见过多少姑娘啊，居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沈小山笑着躲开。
“我看那姑娘对你有意思。”疤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吓死个人。
“开什么玩笑，我们才刚见面，我可不相信有什么一见钟情。”
所谓的一见钟情，无非是见色起意，沈青云作为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最直接的都是身材。
身材先要入眼，之后再说温柔善良，贤惠温顺之类的，至于内在品质，更要相处中才能发现。
“你第一次见人家，不表示别人第一次见你，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芳心暗许。”疤子继续自己的猜测。
沈青云摸着下巴，一脸严肃，“是这样吗？那我要不要先跟人接触几次，或者来几次偶遇，再者，英雄救美也可以。”
沈小山惊讶道：“少爷，你又想娶妻了？上次那姑娘不要了？”
沈青云又敲了他脑袋：“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三人回到院子里，沈虎已经做好了饭，他们洗手上桌。
在小河村的时候，家里人多，加上有云氏和几个侄女，很多时候需要避嫌，下人们几乎不与主人同桌。
在外，沈青云没那么多讲究，就跟他们同一桌，也没什么主仆之分。
很多时候，沈青云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思想，人哪有什么三六九等，大家都是华夏子民。
当然，在这个时代，尊卑有序还是得遵守，在外面，他为主，他们为仆，只有私下里，才能像朋友们那样。
“少爷，老家来信了。”
吃晚饭，沈青云在院子里消食，沈虎从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沈青云看着信封上‘吾儿亲启’四个大字，不由自主发笑。
看这字迹，就知道是三妹写的，当初他跟着张夫子念书，空闲时间也教几个侄女，后来忙了，就让她们自己学，要是有不认识的，再来问他。
家里没钱给她们买纸笔，都是拿树枝在地上画，因此她们虽然识得一些字，但写出来的歪歪扭扭，跟虫子堆起来似的。
沈青云拆开信封，里面写的是大白话，口吻也是沈老头的口吻。
“狗蛋啊，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们照顾不好你，等秋收过后，家里空闲了，我过去找你……”
写了一大堆，反正意思就一个：老子要来京城。
信的最后也说了家里一切都好，三妹定亲了，是罗家的表亲，还是罗夫人牵的线。
沈青云稍稍放心了点，其实他让沈林安排了人盯着，要是沈家出事，能第一时间收到信，但离得太远，万一出意外，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说来说去，还是得强大，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护家人平安。
说实话，他也挺想沈老头的，可如今局势不明，还被孤立中，沈老头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着急上火，夜不能寐，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替他担惊受怕，说实话，他舍不得。
他打算等安定下来，再把沈老头连同陈氏和云氏他们都接过来，铺子里的生意到时候可以让二妹帮着打理。
说起来，二妹虽然是几个姐妹中长得最普通的，脑袋瓜却是最灵活，上次送回去那批衣服样式，她和绣娘们商量后，改动了一些，更适合本地姑娘们的喜好。
一售卖，引起了城里姑娘们追捧，赚了一大笔，听娘说，罗夫人对二妹满意的不得了，直夸娶了个好媳妇。
至于罗峰，苦哈哈被逼着读书，有次偷懒跟朋友们喝酒，被二妹吩咐下人绑回家了。
书院里都在笑罗峰惧内，罗峰也跟罗夫人告状，结果罗夫人根本不帮他，还让二妹好好管教，这可把罗峰气死了。
沈青云以为一直要被冷落孤立，至于那位圣上，肯定把他忘记了。
怎么都没想到，事情来了转机。
一纸调令，打破了翰林院的寂静。
一切都像暴雨来临之前的寂静。
“恭贺沈修撰，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的同僚情谊。”

第102章 皇帝钦点入内阁
编修田恒和岳丰都来给他道贺，这段时间，沈青云在翰林院的处境他们看在眼里，还以为这少年要在翰林院失了光彩。
才两个多月左右，他就再次突破困局，让他们刮目相看。
要说之前还觉得这少年抢了他们风头，有些不服气，这段时间下来，才知道年轻少年郎确实有这个本事。
田恒拱手道喜：“听说你的调令是圣上下的，入了圣上的眼，将来官途必定通畅，沈大人，你真是让我等都不知道要怎么努力才能追赶上。”
岳丰也道：“沈大人，你这两个月还不到就进入内阁，就算和前人相比，那也是令人望尘莫及了。”
这话是有道理的，翰林院修撰内部升迁，从六品到正六品侍读、侍讲，再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再正五品的学士，最后才能进入内阁。
换在别人身上，可能要苦熬十多年，才能入内阁，进入权力中心。
然而，沈青云在翰林院不到两个月，就被圣上钦点入内阁，虽然官职没变，还是修撰，但部门不一样了。
内阁，那可是大周朝权势中枢，虽然圣上有意打压内阁，但制度形成，就算打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有成效的。
朝廷有什么动向，要实施什么措施，内阁都会第一时间知晓，各地发生什么大事，出现什么情况，奏折也会第一时间送到内阁。
就跟大公司一样，秘书不见得职位有多高，但各部门老总还不是得巴结着，谁让人家秘书在大老板身边做事，掌握着第一手情报，也掌握着大老板的动向以及喜好。
沈青云深刻体会到了人情冷暖，被孤立的时候，一天到晚，几乎没人跟他说话，一纸调令，直接让他成为香饽饽。
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熟稔跟他打招呼，要不是沈青云清楚知道自己跟他们没交情，还以为是多年好友。
“沈大人，恭喜恭喜。”
沈青云看着眼前的陈焕，他可是徐家的女婿，背靠徐首辅这棵大树，只不过他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徐首辅在朝堂之上被圣上责骂，已经传开了。
从陈焕愿意做徐家女婿那一刻，就跟徐家深度捆绑了，享受了徐家的资源以及人脉，但同样地，也要承担风险。
沈青云拱手回礼，“多谢。”
“沈大人六元及第，假以时日，必定像前人那样，成为朝廷肱骨之臣，到时候沈大人可不要忘了翰林院的同僚们。”
沈青云察觉到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有些莫名其妙。
他和陈焕并没有什么交集，最多就是在藏书阁遇到过几次，但除了打招呼并无其他，他这股敌意来自何处？
沈青云一直想不清楚，索性不想了，回击道：“陈庶常多虑了，说起来，你和同僚们交好，真是时时刻刻为他们考虑，将来想必也会鼎力相助，作为同僚，我就在此先行谢过了。”
陈庶常的脸色很难看。
这不是明晃晃告诉众人，他有徐家做靠山，要是同僚们遇到困难可以寻求他帮助，要是他不帮忙，就是没有义气。
陈焕更讨厌他了，恨不能在他的笑脸上狠狠来一拳。
***
沈青云由皇帝钦点，进入内阁，这个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朝廷上下。
徐家
“陛下这到底几个意思，要提携那小子，可他才多大年纪，弱冠之年都不到，这是急着想要提拔成心腹，可未免太冒进了！”说话的是徐首辅的心腹。
“陛下的心思并不难猜，他铁了心要跟大真开战，如今国库空虚，粮草不足，这一战凶多吉少，我们一直阻拦，引得陛下厌弃，这时候把这个农家子提上来，用意可显而知。”
“可毕竟是个少年，陛下真以为靠他能力挽狂澜，真是笑话。”
心腹们你一言我一语，端坐主位的徐首辅一句话都没说，他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等到心腹们终于争辩完，有人才上前小声道：“徐大人，这事您怎么看？”
徐智甫好似一下惊醒，“啊，你们说完了，说完了那就回吧，太晚了，我也得睡觉了。”
心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徐智甫到底什么心思。
有个性子急得，开口道：“徐大人，你给我们指个道，不然我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徐智甫已经站起来了，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只是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心腹们立即打起精神，竖起耳朵。
徐智甫道：“陛下还是太年轻了，撞了南墙，就知道回头了。”
丢下这么一句，徐智甫离开了。
心腹们眼神交流过后，纷纷点点头。
子时已经过了，徐府后门出来几个人，他们上了不同的马车，很快消失在徐府后门小巷子里。
***
宋府，书房里还亮着灯光。
宋大爷宋旭脸色极其难看，烛火摇曳，光线照着一半脸，另一半脸在阴暗之处。
宋缺站着，没了在外面那副放荡之像，脸上的表情亦是不好看。
“我用了那么多关系，花了那么多钱财打点，用尽心思，谁能想到陛下居然把兵部尚书孙大人平调过来了，我筹谋了那么久，最终抵不过陛下轻飘飘一句话。”
“父亲，如今朝堂局势不明，陛下坚持开战，结果还尚未可知，你维持原位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旭生气道：“尚书和左侍郎能一样吗，尚书不致仕我能有机会！”
孙熊桂只比他大几岁，还是兵部尚书，行事作风都极其霸道，这人来了工部，还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儿子。
等到他致仕，他哪里还有机会当尚书，这次没能顺利坐上尚书的位置，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宋大爷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错过一次机会，想要再拿回来，何其艰难，除非立大功，不然……工部能有大功可立。
宋缺没吭声，这时候多说多错，父亲在气头上，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宋大爷一肚子气，不经意间看到了桌子上的信，是从墉县那边寄过来的。
他随手拆开。

第103章 糕点吃死人
来信是宋家别枝，因为之前庶子宋闻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宋大爷才多关注了些。
信中跟以往没什么区别，全是讨好谄媚之意，宋大爷正要扔掉时，最后几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宋缺见他神色不对，出声问道，“父亲，可有不妥？”
“那沈青云是墉县的？”
每隔三年就出来个状元，宋大爷还真的没怎么关注这些，这次注意到沈青云也是因为他是六元及第，只知道他是出身寒门。
宋缺知晓的多一些，道：“是墉县那边的，是信中说了什么吗？”
宋大爷皱起眉头，并没有说话，而是把信给了儿子。
宋缺快速看完信，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爹，堂叔说沈青云的兄长是被府里下人害死的，他已经处死了下人给沈青云赔罪了，但沈青云好像并没买账。”
宋缺指着信道：“堂叔的意思是要不要做点什么，寒门子弟没有家族背景，墉县那边动手会容易很多，爹，堂叔糊涂啊。”
宋大爷脑子里闪过除之而后快的念头，但只是念头，在仕途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每一步都小心谨慎，走错一步，可能会万劫不复。
“确实糊涂，他想要动沈青云，也不想想后果，六元及第的天才少年，要是探亲回乡身死，圣上震怒，彻查此事，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
宋缺暗暗松了口气，真怕父亲和堂叔一样的想法，做出错误的决定。
宋大爷哼了一声，“宋晓没脑子，好在还算听话，没有擅自行动，如今沈青云进入内阁，还不知道陛下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关头，动他，简直找死。”
宋大爷拿起笔，写了回信，交于宋缺。
“送去墉县，让下人好好敲打一下宋晓，他们这一房不止他，还有个庶子。”
宋缺听明白了，“是，父亲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早朝。”
从书房里回来，宋缺叫来心腹，吩咐道：“把信亲自送到墉县，告诉宋晓，放聪明点，要是坏了大计，我们这边不介意换个人。”
***
“唉……”
“唉……”
“唉……”
柜台上，沈老头撑着下巴，不停地叹气，精神萎靡。
伙计丁婶子小声对云氏道：“东家老爷这是想儿子了，一上午都叹气八百多回了，我看啊，儿子不在身边，精神气儿都跑了。”
铺子里，云氏和丁婶子在后院做活，沈泉在前头招呼客人，沈老头忙的时候也帮忙招呼，不忙的时候就在柜台那里打算盘。
这段时间，沈老头一直心不在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云氏不知道小叔子在京城那边怎么样了，看到公爹这样，也只能叹气。
丁婶子继续道：“这段时间的生意没以前好了，对面的田记糕点铺不要脸，我们点出什么糕点，他们第二天也卖一样的，抢走了不少顾客。”
沈家人早就想到这个情况了，之前小叔子就说了这事，最近田记糕点铺好像请了个厉害的厨娘，仿照的糕点跟铺子里几乎没什么差别，这也是能抢走客人最主要的原因。
白糖生意也没以前好了，好在铺子里没日有进账，小叔子又当官了，所以沈家人不着急。
这时，外面吵吵嚷嚷。
丁婶子道：“夫人，我出去瞧瞧。”
云氏听了一会儿，好像有人闹事，小叔子可是官老爷，谁那么不长眼，怎么找事找到沈家铺子里来了？
正这么想着，丁婶子回来了。
“是铺子里的一个老顾客，说是吃糕点闹出人命了，带了一大群人把铺子围住了，夫人，外面乱，你跟我先从后门离开，避一避。”
云氏摇头：“不行，这个时候我不能走。”
“哎哟夫人啊，你一个妇道人家，真要是闹起来伤到你就不好了，前头还有东家老爷和伙计呢，他们是男人，能应付，万一应付不来，你在外面还可以帮救兵。”
云氏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便跟着丁婶子从后门出去了。
云氏并没有走远，就在铺子对面小巷子里躲着，观察情况。
此刻，沈老头看着气势汹汹一群人，一副明显找茬模样。
他们还抬着一具尸体，说是吃糕点吃死的。
沈老头看着他们，肯定道：“我家的糕点没有任何问题，我每天也在吃，我怎么没出事，你别抬个死人诬赖人。”
那汉子气势汹汹道：“你少狡辩，我娘子就是吃你家糕点吃死的，想赖账门都没有，今天不砸了你这铺子，我就跟你姓。”
沈老头拿起棍子，凶恶道：“谁敢乱来，我可告诉你们，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少泼脏水，我儿子可是京城里的官老爷，你敢动我家铺子试试看。”
这几个人对视一眼，心里发怵，宋家让他们闹事，事成之后给银子，可这老头说的也有道理，他可是状元郎的爹，真要打了他，会不会倒大霉？
几人不敢动手，只能叫嚣着，其中一人悄悄离开了，往宋家方向而去。
云氏看了一会儿，也悄悄离开了，直接往罗家跑，打算找罗家人帮忙，没想到走到半路，跟二妹撞上了。
二妹还大着个肚子，走路虎虎生威，看的云氏眼皮直跳。
“娘，我听说有人闹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去打听打听，居然闹到咱们家来了，你放心，我带了二十几个人，其他人也随后赶来，他们敢闹，我通通打回去。”二妹一看到云氏，嘴巴叭叭个不停。
云氏只觉得二妹嫁人以后更彪悍了，之前还带着仆人把罗峰绑了，做的事简直……以前教她的相夫教子，温柔贤良的话全白说了。
当下，云氏也顾不了那么多，“二妹，你来的正好，他们把铺子围了，你爷还在跟他们讲道理。”
等到二妹气势汹汹赶过去，看到那几个人凶恶的冲着沈老头吼。
她气不打一处来，她都怕的爷爷，哪是这群杂碎能欺负的。
“你们还愣着干啥，给我上。”
二妹是罗家的少夫人，除了夫人，她在家说话最有用，比老爷和少爷都管用。
罗家的仆人一拥而上，抓住闹事的人一拳头打下去。

第104章 连沈老爷都敢欺负，不要命了
去宋家报信的人也回来了，也带了一群人，看到同伴被打，气的大骂：“他娘的，敢打我兄弟，给我上。”
两拨人遇上，谁都不肯让步，打的很凶。
顾客们吓得四散而逃，也有胆大的，躲在街角偷看，想搞清楚到底咋回事。
汉子们有宋家人撑腰，加上又来了救兵，态度十分嚣张。
眼看他们占了上风，正要高兴时，居然又来了一群人。
二妹大喜，这是后面那波人来了。
“都愣着干什么，快帮忙，上啊。”
云氏按住二妹跳起来的身子，吓得花容失色，“你还怀着孕，都跟你说了得小心，别蹦别跳。”
二妹尴尬笑了笑了，这不是太激动了，一时给忘了。
好在罗家有几个护院在她们面前，沈老头身边也有两个护院，这场混乱并没有伤到他们。
“住手。”
这时，又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宋家的管事。
宋家管事这一声吼并没有阻止混乱的场面，于是一挥手，对身边的一群小厮道：“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帮沈老爷，这群地痞无赖胆子天大，连沈老爷都敢欺负，不要命了。”
宋家小厮冲了上去，加入了混战。
大汗正吃力应付罗家仆人，看到身边多出宋家下人，一喜，“兄弟，自己……”
‘人’还没说出口，脸上猛地一痛，拳头落在了脸上。
其他同伴下场和他差不多，都被打了。
半盏茶的功夫，闹事是全部被按住了，罗家仆人和宋家下人控制住他们，谁要是动一下，就要遭到拳打脚踢。
宋家管事殷切的走到沈老头面前，恭敬地行了礼，“沈老爷，没大碍吧，这群人该死，惊扰了您，您放心，小的帮您出气。”
沈老头看着帮忙的人，疑惑问道：“你是谁？”
“小的是宋家的管事，刚才从这边过，看到这群人欺负你您，便出手帮一把，说起来府里的两位小少爷还是沈大人的同窗呢。”
沈老头没想到宋家人会出手相帮，在村里，遇到这种事，也是需要感谢邻里的。
沈老头有样学样，“宋管事客气了，今天多亏了你，快进去喝杯茶。”
宋管事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的办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正要去县衙，不如这群人小的帮着送官？”
沈老头没多想，“那就多谢了。”
“不碍事不碍事，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宋管事极尽谄媚，几乎每句话都拍马屁，这让被村里忽视了大半辈子的沈老头很受用，嘴巴控制不住想笑。
宋管事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县衙那边去了，等走过两条街，快要到县衙时，突然转到一条小巷子。
大汉鼻青脸肿，怒道：“宋管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闹事又来打我们，合着好事都让你们做了，我们当恶人，你们也太不厚道了。”
宋管事是知道怎么回事的，本来按照计划，今天要毁掉沈记糖坊的生意，借着死人，把沈家人赶出墉县城。
之后，再找一批人去闹事，区区农家户，收拾他们多的是法子。
他安排好一切，只等把沈家人赶出县城，不料这群废物回来求救，说那是状元郎的父亲，他们不敢动手，于是他又给添了几个人。
正洋洋得意等待好消息时，老爷突然把他叫到了书房。
“老爷，何事吩咐？”
“沈家那边先不管了，这段时间，不要去招惹他们。”
宋管事啊了一声，“老爷，小的刚让人去沈记糖坊那边，他们已经闹起来了。”
“什么！”宋老爷惊地站起来，对着他吼：“你啊你，别的事没见你这么积极，这事你倒是快，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我叫回来。”
“回老爷，小的这样做，岂不是暴露他们是宋家指使的，小的这时候去，不仅讨不了好处，还会引得沈家人记恨。”
宋老爷收到了京城的回信，送信人是宋大爷的嫡子宋缺的心腹，那心腹还提醒了他几句。
他不傻，要是不听话，办不好事，京城那边就要提拔庶子，墉县宋家旁支是他掌握大权，享受着一切，要是让给庶子，哪里还能享福。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失了京城那边的信任，京城那边不让动沈家，那他绝对不敢动。
宋老爷气急，一脚踹在宋管事身上，“哪那么多废话，要是事情闹起来，我拿你是问，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事必须阻止。”
宋管事回过神，看着眼前这几个气急败坏的汉子，没好气道：“放心，银钱少不了你们的，但我警告你们，谁要是嘴巴不严泄露半个字，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宋家做事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想要见到明天的太阳，就给我当哑巴。”
几个汉子心中有气，可又不敢朝宋管家发泄，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在他们没人多得了五十文，也不算白挨打。
***
沈老头看着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不少人小声议论。
“吃死人了，谁还敢吃他家的糕点。”
“啧啧啧，原来还以为是个厚道人，没想到生意做起来了，变成了奸商。”
“以后别去他家卖了，我看对面的糕点铺子还好点，是百年老字号了，信得过，不会吃死人。”
沈老头双眼赤红，默默地收拾，铺子里还是受到波及了，椅子桌子烂了几张，柜台上的糕点散落，铺子里一片狼藉。
二妹哪里见过沈老头这副落寞样子，在她印象里，沈老头是一颗大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撑起整个家。
二妹心里堵得慌，冲着那群说闲话的大骂：“你们知道什么呀，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谁要是敢乱说话我撕烂他的嘴，我告诉你们，那群闹事的人已经宋官了，等到县老爷查清楚，他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众人不敢说了，这小娘子，太泼辣了。
二妹刚要回铺子里，就看到刚才那群闹事的人又回来了。
二妹全身刺竖起，刚要喊人，那几个闹事的汉子朝着铺子里拱手弯腰。
沈老头看着他们，没好气道：“咋了，你们不是被送官了吗？”
“沈老爷，我们知道错了，别送官了，我们给您赔罪。”
宋管事笑着朝沈老头拜礼，“沈老爷，小的准备给他们送县衙，路上他们一直求饶，我想着铺子生意最重要，于是就自作主张把他们带回来了，不如你听听他们怎么说，再做决定？”

第105章 皇帝要对付徐首辅
“对对对，我们知道错了，我媳妇不是糕点吃死的，她生了病，没熬过去，是病死的。”
“我们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想着讹点钱，就糊涂做了错事，沈老爷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
“沈老爷行行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儿子，我要是坐牢，他们要被活活饿死。”
沈老头见过变脸的，之前他们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可怜，嘴里说得都是悔过的话，张口闭口求饶，搞得他于心不忍。
沈老头是个厚道人，村里多少嘲讽欺负都忍下了，深知活着不易，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那么斤斤计较。
他刚想说算了，就听到二妹道：“爷，放过他们也行，可咱们铺子生意受影响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老头看着二妹，问道：“那怎么办，真把他们送官，那他们家里的老母亲小孩子怎么办？”
“爷，让他们在铺子前站三天，给顾客们解释清楚，把影响降到最低，不然以讹传讹，不了解内情的人还真的以为咱们家的糕点吃死人，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小叔在京城什么都得花钱，铺子没了营收，小叔那边怎么办？”
一提到沈青云，沈老头的心一下子不软了，对着那几个人道：“你们怎么讹人，就怎么把事情解释清楚，要是还有一个人说我家糕点吃死人，你们就给我多解释一天，不然，我就报官。”
那几个汉子根本不在意沈老头的想法，只不过把事情做足了，免得被宋家收拾，一个个便点头哈腰。
“是是是，全听沈老爷安排，沈老爷心善，沈老爷心善。”
因此，沈记糖坊铺子前几个汉子站在外面，每当有人在铺子外议论糕点吃死人，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这几个人就要解释前因后果。
当然，有些顾客听解释，有些顾客直接被吓跑了。
铺子里的生意多多少少受影响了，对面的田记糕点铺则是暗暗欣喜，这一闹，对他好啊。
宋管事以为这事办的漂亮，把那几个地痞流氓安抚住了，老爷吩咐的事也办妥了，正暗自洋洋得意时，又被老爷叫去了。
他一五一十，把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末了，得意道：“那沈老头觉得小的帮了大忙，对宋家感恩戴德，老爷，这事也算是因祸得福。”
宋老爷眉头皱起，一直没吭声。
宋管家脸上的得意之色消失，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主人。
宋老爷总觉得有哪里不妥，但又想不到，琢磨了半晌都没琢磨出来。
一抬头，看到宋管事还在，差点把他忘记了。
沈老爷挥挥手，让人退下，提起笔，写下一封信，送往了京城。
与此同时，沈家。
沈老头一身疲惫坐下，今天发生的事村里那边还不知道，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了。
二妹道：“今天多亏了宋家，帮着忙前忙后，之前还怕宋家对我们使坏，如今看来，以前的事确实是宋大所为，宋家的主人并不知晓这事。”
云氏心里很不舒服，“就算宋家人不知晓，毕竟是他家的奴才做的坏事，你爹平白无故遭了殃，这事过不去，我记一辈子。”
沈老头听儿媳妇这么说，何尝心里好受，狗蛋说事情一笔勾销，只不过是表面之言。
狗蛋跟他透底了，说目前还无法扳倒宋家，这事只能这样，等到将来有一日，要把宋家连根拔起。
隔着沈大的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奴才作恶，就是主人作恶。
沈老头对云氏道：“这话你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在外不要乱说，宋家势大，咱们奈何不了他们。”
云氏低头，咬唇不语。
一想到老实的汉子，就这么凄惨的被打死，她哪能甘心。
那些凶手，都该死。
叩叩叩。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沈老头让其他人噤声，自己则是透过门缝往外看，这么晚了，谁会敲门？
“沈老爷，是我，姚镖头。”
沈老头听出他的声音，于是打开了门。
“姚镖头，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姚镖头摆摆手，“没啥事，就是问问你们要不要给京城那边寄信，要是寄的话我们给你捎过去。”
沈老头了然，“姚镖头这是要跑盛京城了，去那边做生意吗？”
“没有没有，护送一批货，这不，镖局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总得寻点事干。”
沈老头和姚镖头寒暄，二妹则是写信去了，不一会儿，再出来，就多了一封信。
姚镖头拿了信，就离开了。
二妹好奇道：“这个姚镖头经常来家里问要不要寄信吗？”
“还好，之前帮着送一封了，今天也不知道为啥来了，可能顺路，想跟咱们交个好，姚镖头这人还是挺不错的，上次遇到贼匪，也是他们拼命保护。”沈老头对姚镖头很感激。
二妹点点头，“看来这人是真不错，只不过脑子不太行，他们镖局啥生意都做，做就算了，还亏本，依我看，还不如别折腾，说不定还能省点银子。”
“啊？”沈老头还不知道这事。
二妹解释道：“之前他们从京城进了一批货，好像是一些走镖需要用的东西，在县城里卖，结果摆摊三天，没有一个人买。”
“为什么？”沈老头很感兴趣地问道。
“不走镖的谁要那些东西，城里就两家镖局，哪有同行买同行的，传出去岂不是告诉别人：我们镖局不行，要从其他镖局买工具。”
沈老头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哈哈笑起来。
“难怪你小叔之前让姚镖头自求多福，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想到这里，沈老头无比自豪道：“还是你小叔聪明，看得远，事情还没发生就料到了。”
二妹无比赞同点头，“可不，小叔可聪明了。”
阿嚏。
远在京城的沈青云揉了揉鼻子，天空刚泛起鱼肚白，他已经穿了朝服，往宫门口走。
沈青云并不用上朝，但要去内阁报道，这是他从翰林院调出来后，第一次进入内阁。
内阁，和其他宫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就是这样不起眼的小机构，却是和六部争权夺利的存在，某种时候，甚至可以挟制皇帝。
徐首辅朝上公开和皇帝唱反调，被训斥，如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道。
甚至还有很多人唱衰徐首辅，说他老来要晚节不保，而自己进入内阁，就好像一个信号：皇帝要对付徐首辅。

第106章 有徐爱卿，朕之幸也
“沈修撰果然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能有此番机遇，将来官途必不可限量。”
一个长得清秀的男子用夸张的语气说出这番话，边说边朝着他走过来。
沈青云心中一沉，一来给他戴这么大的帽子，怕不是恭维他，而是给他挖坑。
正值皇帝厌恶徐首辅的时候，内阁不知道有多少徐首辅的人，他这么说，无异于把自己推出去当靶子。
从翰林院那个虎窝出来，又进了狼窝，身边还有各种虎视眈眈的人，沈青云只能强打精神应对。
他拱手行礼，“不敢不敢，下官承蒙陛下恩典，大人们提携，每每想到此就不敢懈怠。”
“沈修撰才识过人，又巧言善辩，内阁众多同僚怕是远远不及你，何必太过谦虚。”
沈青云心想，这人摆明了找茬，自己跟他无冤无仇，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别人欺负到面前了，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被看低，一步退让，步步退让，沈青云可没有要做缩头乌龟的打算。
“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乃琅琊韦文乐。”
琅琊，韦家，沈青云思索了一下，琅琊只知道王氏，韦氏听都没听过，应该不是大家族。
沈青云拱手道：“原来是韦兄，你跟我一个故人挺像的，他也好客，为人热情，是村里出了名的……”
说到这里，沈青云故意停顿。
韦文乐见他迟迟不说，忍不住好奇道：“出了名的什么？”
“韦兄既然那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其实我是不想说，谁让你问起，那我只好直言了。”沈青云无奈摇摇头，“长舌妇，别看他是个汉子，舌头比妇人都还长，后来去世，不少人还说是他话太多，阎王爷嫌聒噪，索性让他去地下待着。”
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内涵。
村里当然没有这样的汉子，沈青云编的，拐弯抹角骂韦文乐是长舌妇，还咒他死于话多。
果然，韦文乐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沈修撰果然巧言善辩。”
“那我还得跟着韦兄多学。”
韦文乐哼了一声，离开了。
沈青云叹口气，梁子结下了，也怪不了他，谁让韦文乐先内涵他！
另一边
韦文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极其难看，同僚花元知道他去迎沈修撰了，看这架势，应该是不欢而散了。
花元转了眼珠子，来到他面前，“韦兄，我见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适？”
“还好。”
花元继续道：“那沈修撰是不是如传言那般年轻？”
“你要是那么想知道，何不亲自去看看？”
花元摆摆手，“我就算了，说起来还是韦兄你去合适，你可是徐大人最看重的门生，如今这内阁年轻一辈中，哪个不是以韦兄你为榜样，那沈修撰是陛下钦点入内阁的，将来处理事务，想必也是你和他打交道最多。”
韦文乐心情稍稍舒坦了点。
他是徐首辅的人，要仰仗徐首辅鼻息，要是徐首辅得势，他能得到不少帮扶，沈青云半路冒出来，要是跟徐首辅作对，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管。
他把姿态做出来，徐首辅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更看重他。
这也是他为什么去迎接沈青云的原因，只可惜，太年少，很多人情世故都不懂，就凭他今天这么莽撞，要想走得远，几乎不可能。
韦文乐思考的更多，自己想成为阁老，就算到时候徐阁老致仕，也不用再换山头靠。
这花元不过是马屁精，看他得徐首辅看中，跟在他屁股后面喝口汤而已。
“花兄，当值时间，莫要说那些无关的事。”
花元讪讪地笑了笑，又说了两句话，这才离开。
花元心中不屑，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皇帝厌弃徐首辅，之后的局势不明朗，韦文乐还清高自傲，不为以后做筹谋，迟早有一天要倒霉。
当然，目前他还不能得罪韦文乐，只能捧着他。
下了朝，沈青云终于见到了徐首辅，向梁次辅，以及三位阁老。
按照规矩，沈青云要行跪拜大礼，原以为徐首辅会为难他。
不料，徐首辅亲自把他扶起来，拍着他的手背，像慈爱的长辈疼爱晚辈般，“沈修撰不必拘束，我们同为陛下分忧，自当尽心尽力，有难处尽管找老夫。”
沈青云一副惶恐不安模样，脸上闪过的欣喜不似作假，“大人说的是，下官必定尽心竭力。”
“好好好，后生可畏。”
向次辅，以及三位阁老，都对他表达了善意。
沈青云不得不再次感叹，越是高官，反而越加平易近人，倒是一些小人物，拿鸡毛当令箭，难缠的厉害。
但沈青云并不敢掉以轻心，这群内阁中的领导，可不是表面那么好相处的，更不敢轻视古人的智谋，跟他们斗智斗勇，可不是那么好斗的。
在内阁当值，沈青云才真正体会到了累，和翰林院那边的悠闲完全不同。
他从早忙到晚，有时候连水都没空喝，原以为皇帝会召见他，可迟迟没有等到，就好像忘了他这号人物。
一个月后，北方传来了噩耗。
战争失败，陆迅被封镇国大将军并没有改变局势，一连又丢掉了八座城池。
一封封奏折送到内阁，徐首辅他们每天讨论，有时候还会发生激烈的争吵，批复的折子还要交到皇帝面前审复。
沈青云作为打杂的，需要和各个部门交涉，跑的最多的就是兵部了。
前方的战败，朝野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就连沈青云这个小人物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
终于，事情有了决断。
以徐大人为首的主和派取得了胜利，朝堂上，圣上亲自扶起了徐首辅，并且大力夸赞：“有徐爱卿，朕之幸也。”
弥漫朝堂上的阴霾好像一下子散去，公主和亲成了最要紧的大事。
沈青云的心情很沉重，说得好听点是公主和亲，难听点就是卖女求得片刻安宁。
两国战事，岂是一个女人就能平息的，不过是两国找的借口，暂时休战而已，等到时机成熟，将会发生更大的战事。
“少爷，你散值回来了，我爹做了一桌子好菜，说是好好给你补补，你最近瘦了一圈。”小山帮他开门，殷切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第107章 参加议事
这段时间，沈虎的厨艺见长，之前只能把饭菜弄熟，现在可以做一些花样了。
桌上，色泽炖猪蹄，凉拌皮蛋，水煮豆腐，红烧鱼，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碗油爆山胡椒。
山胡椒是四五月摘的，刚结出嫩果，这时候的山胡椒最好吃，要是等成熟了，反而没了鲜嫩的口感。
山胡椒和蒜泥一起用油泡，可以保存很久，当然，以前家里穷的时候，舍不得放油，放点盐，也很好吃。
拌面或者跟馒头一起吃，很下饭。
家里有一大罐山胡椒，是姚镖头送过来的，还有一封从老家寄过来的信。
沈青云知晓了铺子里发生的事，沈老头没看出来，他看出了点蹊跷，宋家的管事好巧不巧出现，这就算了，还忙前忙后，实在是反常。
这背后指使之人，应该就是宋家，这倒不难猜，宋老爷想对沈家下手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他临时后悔，又让宋管事去补救，这就赖人回味了。
沈青云算了一下时间，好巧不巧，正是他被钦点入内阁，宋大爷升工部尚书无望这个节点。
“少爷，味道怎么样？”
沈虎见他发呆，怕饭菜不合胃口。
沈青云回神，连吃了几大口，“好吃，明天可以煮点绿豆粥，天气热，粥放在井水里，冰冰凉凉的，吃着舒服，还可以弄点酸笋，开胃。”
“好嘞。”
沈小山好奇道：“少爷，我听外面好多人说，咱们跟大真打仗输了，吃了败仗，还死了好多士兵，朝廷会不会抓壮丁啊？”
“外面已经传开了？”
“是啊，还有小孩唱童谣，吃败仗是因为郑大将军冤死，上天降罪呢。”
沈青云心下一沉，上天降罪，呵呵，这个罪降到谁身上，这是明指当今圣上。
短短时间内，还变成了童谣，这要是背后没人推波助澜，鬼信呢！
沈青云感受到了官场上的云谲波诡,朝臣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皇帝与大臣们斗，如走在悬崖峭壁之上，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那群贪生怕死的，会想方设法避战。”
沈青云看去，是疤子口中说出来的。
他话比之前多了些，平时他们说话的时候会插一两句嘴。
沈青云心想：还真被你猜对了，和亲，不就是避战。
沈虎吸溜一口汤，道：“不打仗最好，一打仗，遭殃的都是咱们这群人。”
疤子没有反驳。
沈小山道：“少爷，幸好你是文官。”
沈青云心情沉重：“文官也好武官也罢，朝廷安稳才好。”
“眼看就要秋收了，贪婪的大真，肯定要狮子大开口，妥协了，给敌人送粮草，等到他们战马养肥，到那时，只怕……”
沈青云看向疤子，意味深长道：“你想的倒是挺远。”
“一贯如此，哪还用想。”疤子语气里是满满的讥讽。
沈青云心中惊起惊涛骇浪，大周和大真一直摩擦不断，大真每年都要骚扰边境，好在郑大将军用兵如神，多次以少胜多，才抵住了敌人攻击。
但有几次大战中，大周败了，最后都是以求和才停止了战乱。
沈青云听疤子语气，似乎对这些很熟悉，之前他手上的茧子，以及平时表现出的种种，都像极了军营里的人。
“你是从边关那边回来的？”沈青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疤子原本正在夹肉的手一顿，后又若无其事，要不是沈青云注意着，根本不会发现这点端倪。
“我不过是个奴隶，从哪里来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沈青云见他不愿意多说，自然不会追问。
***
沈青云去户部办事，刚走到门口，有人撞了他一下，哗啦啦书籍掉了一地。
那人随后道歉，蹲在地上捡，额头上全是汗水，就连背后的深色官服都湿了一大半。
沈青云帮着他一起捡，这才注意到这哪里是什么书籍，全是账本。
那人一把抢过他手里那本账本，警惕道：“这是户部账本，不能随意翻看。”
那人说完，才认出他来，抱歉道：“原来是沈修撰，你要是办事的话得改天了，你也看到了，户部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应该没人有空搭理你。”
他话一说完，有人叫他，他应了一声就抱着一大堆账本跑了。
自从入了内阁之后，沈青云经常跑各部，认识了一些人，一来二去，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沈青云进去找人，喊了好几个人，他们都叫他等着，说暂时没空。
还是其中一个熟人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道：“要跟大真和亲，那群狗娘养的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万两黄金，加上公主的嫁妆，户部哪里有钱啊，所以你也看到了，盘账查账，要忙上一阵子，你这边要是不着急，就再等些日子。”
沈青云本来不想麻烦张夫子，但目前这种情况，也只能去找他了。
张夫子分到了户部，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主事，好歹也是‘内部人’。
沈青云在张夫子的帮忙下，总算是把事情办好了，回到内阁，听到了几位阁老们在吵架。
吵架声很大，其他人围在外面\u00267偷听，沈青云一出现，众人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青云没做声，把文书放好，这才默默回了自己座位上。
原以为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沈青云按部就班做好分内之事，不料临时被通知，皇帝要召见大臣们议事。
这种议事一般是韦文乐随行的，所谓随行：就是打杂小弟。
韦文乐已经静候在一旁，等着首辅和阁老们出来，然后跟在他们身后。
次辅向梁看了一眼韦文乐，然后道：“把文书给沈修撰。”
韦文乐一愣，下意识看向徐首辅，想知道他的意思还是向大人的意思。
徐首辅哪能让韦文乐看出来，光是一个眼神，就吓得韦文乐低下头。
他恭敬道：“是。”
五人边说着话边往前走，韦文乐重重把文书交到沈青云手上，几乎是咬着牙齿道：“拿好了，别掉了。”
沈青云没心思计较这些，脑子里千转百回，突然带上他，到底什么意思？
要是换成平时，他肯定高兴，可这个节骨眼上……
沈青云小跑跟上几位大人，朝着议事大殿方向走去。

第108章 下一盘大棋（改错字）
殿中，已经站了不少大臣，六部尚书，部门的最高上官，还有一些跟他一样。
沈青云站在了最后，与旁边的同僚对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病相怜’。
大臣们在寒暄，殿中一片嘈杂声，直到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皇上驾到。”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身穿明黄色的衣袍的皇帝走了进来。
皇上坐下，大臣们纷纷跪下参拜。
朱续并没有喊起身，而是喝了一杯茶，跪着的大臣们不能起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青云并不敢抬头，而是听着喝茶的声音，很显然，圣上这是给大臣们下马威。
半晌，才听到慵懒的声音：“平身。”
“谢陛下。”
“众爱卿不用太紧张，朕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说点贴己话，一个个也都别站着，赐座。”
外面的内侍宫女进来，摆上案几，垫上蒲团，送来了点心茶水，就连最后排的沈青云几人都有座位。
沈青云看着谈笑风生的君臣们，要不是之前有个下马威，他还真的以为君臣和睦。
殿中气氛融洽，端坐在主位的皇帝开口问道：“徐爱卿，你一直主张议和，他们要二十万两黄金，户部那边说拿不出来这么多，泱泱大国区区二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如今之计，你可有好法子？”
其实皇帝这么问，着实为难徐首辅了，沈青云看过卷宗，国库亏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南方水患，如今又有流民作乱，倭寇侵扰，北方也是连年征战，户部那边已经不堪重负了。
这二十万两黄金，要是换作平时，还是能拿得出来，但这个节骨眼上，着实难了。
徐首辅站起来，朝着皇帝重重一拜，“陛下，老臣愿意散尽家财，拿出一百两黄金，以解燃眉之急。”
沈青云暗自佩服，徐首辅不愧是首辅，他要是从减少支出，开源节流这方面入手，就会损害很多人利益，但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皇帝那边他又交不了差。
以诚恳的态度，说出散尽家财，捐出一百两黄金，也确实做足了姿态，还摆出一副清正廉洁模样，堂堂首辅，怎么可能只拿得出一百两。
皇帝朱续也没办法逼得太过，在徐智甫说完之后，拍掌，“好好好，不愧是朕的肱骨大臣，你们还有谁像徐爱卿这样，一心为朝廷，鞠躬尽瘁。”
其他大臣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配合，又有不少大臣站出来，每个都是捐的八十两，一来不好超过徐首辅，二来，捐的太多，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贪污受贿’。
一圈下来，二十万两黄金，还差十一二万，皇帝朱续只能用私库填上。
但今天的议事，显然重点并不在这二十万两黄金上。
兵部尚书彭武出列，他跪在地上，态度诚恳：“陛下，北方守备空虚，急需钱粮补给，还得招兵买马，马上就要秋收了，要是敌人大举来犯，边关只怕守不住，到时候大举南下，京城危矣。”
朱续坐直了身体，神情凝重，“彭爱卿所言极是，边关粮草银钱不能短缺。”
工部尚书孙熊桂坐不住了，起身行礼，“陛下，臣有事要奏。”
“准奏。”
“眼看就要伏秋了，河道需要修整，江南一带是产粮重地，一旦汛期到来，大水为患，后果将不堪设想，粮食乃国之根本，万万动不得，还望陛下拨款修河道。”
“孙爱卿言之有理，河道治理刻不容缓。”
户部尚书李宏明都想直接骂娘了，这个要钱，那个要钱，钱从哪里来！
“陛下圣明，户部实在拿不出钱了，二十万两黄金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其他的。”
兵部的人跳出来：“这没钱那没钱，钱都到哪里去了，莫不是都进你们腰包了。”
户部的人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慎言，户部管全国的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收支等事务，无论哪一项，都有登记造册，有迹可循，谁要是不信尽管查，只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查不出来，尽早回家颐养天年。”
沈青云悄悄看了一眼，发现陛下一只手撑着下巴，神情慵懒，一副看戏模样。
这跟他了解的圣上差别太大了，在沈青云眼里，这位年轻的天子应该嫉恶如仇，满怀抱负，面对四面楚歌的局面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和群臣们斗智斗勇。
而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上次圣上次力排众议开战，甚至不惜和徐首辅闹得不欢而散，难道打了败仗，偃旗息鼓认命了？
下面吵成了菜市场，圣上一直没吭声，就跟看戏一样，无论谁开口，都饶有兴致的看着。
明明是围绕二十万两黄金展开的议事，到最后，大臣们争的面红耳赤，御史跳出来弹劾，被弹劾的官员自证清白。
到最后，就成了政敌之战了，各方人马下场，都恨不能趁着这次机会把对方拉下马。
沈青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跳出来吵架的都是有些小喽啰，像徐首辅和六部的尚书们，除了一开始开口，在吵起来之后，就没张过嘴。
当然，沈青云也不会认为他们无欲无求，跳出来的是嘴替，真正的幕后大佬才是他们。
看似群臣们吵，其实是一场君臣之争。
皇帝打了个呵欠，不顾大臣们在场，伸了个懒腰。
朱续笑着道：“爱卿们好体力，朕都困了，你们看着倒精神。”
“臣等惶恐。”众人齐齐回答。
“先这样吧，朕乏了，先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众人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在内侍高喝起驾后，大家跪地齐呼：“恭送陛下。”
终于下班了。
沈青云出了宫门，看到了等候在外面的沈小山和疤子，冷风一吹，瞌睡去了大半。
此时，宫门口到处是大臣们，很多话不宜说，沈青云带着他们两回家了。
一回到院子里，沈小山忍不住开口问：“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晚，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青云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
他总觉得皇上在下一盘大棋，至于目的是什么，现在还不能确定。

第109章 升迁
第二天当值，韦文乐跑到他面前，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停地给他找事。
韦文乐满身写着两个字：不爽。
沈青云要称呼他一声大人，很多事无法拒绝，索性耐着性子，不管韦文乐出什么招，接着就是。
可惜韦文乐再不爽也没用，再次议事，还是他跑去打杂。
一连三次，都是他跟着徐首辅几人。
以至于后面，已经默认变成他了。
不管韦文乐什么想法，内阁的其他人开始主动跟他交好，阁老门似乎有意提拔他，很多时候喊他上前说话。
沈青云也争气，阁老门问话都能接住，有次韦文乐不服气，也要回话，这算是闹到台面上了。
沈青云清楚看到徐首辅摇头，这是对韦文乐失望了，韦文乐可能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发现，还憋着劲儿跟他比较。
秋收过后，北方的隐患还是发生了。
大真再次挑起战事，而公主才刚送过去还不到一个月，二十万两黄金就好像肉包子打狗。
大真大军势如破竹，一直打到了据甬关，好在陆大将军守住了，不然据甬关破，敌人跨过大江，能直取京城。
但我军损失惨重，守住的代价是无数条人命换来的，沈青云每每看到这些战报，都是心惊胆战。
生在和平年代，战争这两个词很遥远，看新闻时跟看电影似的，很虚幻，没有真实感。
这次，沈青云真的感受到了战争就在身边，好似下一刻，就会出现在他身边。
朝堂上还有迁都的声音，只不过提议的那人被圣上砍了脑袋。
之前每次议事，都跟菜市场大妈们吵架似的，而敌人打到据甬关后，那些争吵声一下子消失了。
沈青云亲眼看见圣上从慵懒变成了严肃，后从严肃变得一夜之间苍老了仿佛十岁。
一个王朝的兴衰绝对不是哪个皇帝能决定的，而是一代代累积下来的，尽管圣上空有抱负，可面对风雨飘摇的朝廷，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唯一值得庆幸的应该是南方没有发大水，流民们虽然还有作乱的，但规模已经远远不如之前了。
进入冬天，又有大臣提起迁都之事。
冬天，大真那边牛羊没有青草，这时候他们一般会休养生息，不会轻易开战，趁着这个时间迁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京城和大真之间只有据甬关这个防线，要是失守，京城危在旦夕。
每天都有大臣请命，劝诫圣上迁都。
民间还有传言，说陛下失德，上天降罪之类的云云。
疤子对这个传言，是这样评价的：“难道说错了吗？”
沈青云一时间既无言以对，朝廷不稳，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确实负主要责任。
但他看到的，是年轻帝王心中有抱负，重视科举，大力任用寒门子弟，只是面对千疮百孔朝廷，要想治好岂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沈青云看着疤子半晌，终于问出了心中疑虑，“你恨陛下？”
疤子没吭声。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皇帝是天，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一般人是不敢有的，但疤子平日里的所言所行，都暗示着他对朝廷的不满。
沈青云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很多事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在敌人来犯的时候，朝廷一众人主张议和，可陛下力排众议，坚持打仗。”
“还有这次，那么多大臣每天跪在外面，求陛下迁都，说好听点是迁都，难听点就是弃城而逃，可陛下迟迟没有答应，他要真的是贪生怕死之辈，何必苦苦坚持。”
疤子冷笑：“可这能改变什么，忠心耿耿的郑大将军冤死，多少将士命丧黄泉，而那位，高高在上，何曾为他的黎民百姓着想过。”
沈青云无言以对，因为疤子说得没错。
***
局势紧张，沈青云都害怕皇帝扛不住压力，弃城而逃，就算他自己不想走，文武百官，种种压力之下，很多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
好在，一直到春天，皇帝都没有要迁都的想法。
错过了冬天，最佳迁都时间，那些大臣们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在这个特殊时间段，沈青云以为自己要一直待在内阁，不料一纸调令，再次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他被调去了百跃，任命为知州，算得上升迁了。
明升暗贬，在内阁，就算是小小的从六品，那也是香饽饽，离权力中心近，一旦去了外地，就远离了政治中心。
几家欢喜几家愁，韦文乐和陈焕都特意向他贺喜，沈青云没错过两人脸上的幸灾乐祸之色，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百跃是蛮夷之地，那边民风彪悍，此去，才是真正的危机四伏。
沈青云回到家，进了书房，确定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从袖子里拿出那张小纸条。
这张纸条是大太监安培塞给他的，而且塞给他的时候极其隐蔽，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
沈青云小心翼翼打开，靠近烛火，上面写着六个大字：后背亦是后路。
这一夜，沈青云失眠了，坐在书房一整夜，思索这六个字的含义。
纸条在他看过之后就烧了，这六个大字深深刻进了脑海里，圣上给他这张纸条，其中深意，是要细细揣摩。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宫门前面的大道上，帘子掀开，少年俊俏的脸出现。
沈青云望着巍峨的宫殿，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去，不知道是多久。
“少爷，我们该出发了。”
沈青云放下帘子，淡淡开口：“走吧。”
马车缓缓离开，皇宫大门越来越远，沈青云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他都要闯出一条路。
待站稳脚跟，就接家人团聚。
也祝愿陛下能撑住，不要弃城而逃，守住大周朝。
城墙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站着一位贵人。
安培小声道：“陛下，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沈大人还年轻，经验不足，百跃那样的是非之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帝王捏紧了拳头：“他是六元及第，也是朕登基以来第一个，先辈们能在六元及第辅佐下开创盛世，朕也一定可以。”
“朕信他。”
话音随着风飘远，不知道是帝王是对身边的人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第110章 拼出一条路
马车摇摇晃晃，颠来颠去，沈青云坐在车里，头晕眼花，阵阵恶心感袭来，肚子里空空，只能吐出苦水。
沈青云深深感到了古人的不易，升官赴任，却被赴任途中的赶路弄得丢了半条命。
哐当一声，马车停了下来，沈小山直直往前撞去，幸好沈青云拉住了他。
沈小山拍拍胸口，“多亏了少爷。”
“小心点。”沈青云问道：“沈林，出什么事了？”
帘子被掀开，沈林回头，道：“少爷，前面有伙流民，挡住了道。”
这一路上，越往南，流民越多，和京城的繁华不同，这边的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逃亡，还有叛军作乱，加上北方战事吃紧，朝廷无暇顾上他们，短短数月，很多地方受叛军侵扰，家破人亡。
沈青云看去，流民大概有二十多人，有老人妇女小孩，带头和最后面的都是青壮，看得出来，这些青壮在护着他们。
“他们不是叛军，我们绕着点走，不会起冲突。”疤子和沈林轮流驾马车，这会儿是疤子休息，本来在闭目养神，这会儿已经睁开了眼。
沈青云很赞同，这一路上，遇到过叛军也遇到过起歹意的流民，好在有疤子全力相护，才得以逃脱。
在他点头后，疤子从沈林手中拿过缰绳，加快了速度，想要绕过这群流民。
沈青云注意到流民正警惕的盯着他们，马车一点点靠近，心也随之提起来，大气不敢喘，神经紧绷。
“不要过去，那边有山匪。”
马车已经从流民们面前经过，沈青云正要放下帘子，就看到一人冲着他们大喊，手飞快的摆动。
疤子拉着缰绳，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下。
他跳下车，对沈青云道：“我去问问他们情况，你们不要下车，要是有诈，我会大喊提醒你们，到时候沈林你驾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好。”沈林立即点头。
他们这么谨慎也是前面吃了亏，有山匪扮作流民，让人放松警惕，然后再出其不意，那次要不是疤子舍身相救，他们连第二日的太阳都见不到。
沈青云往后望去，看到疤子已经走到流民们那边了，流民中有个汉子出列，和疤子交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疤子朝着马车这边走过来，沈青云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这群流民应该不是山匪假扮。
“我已经问清楚了，这群人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前段时间，这里来了一群山匪，横行霸道，骚扰村子，抢财抢女人还杀人，三五天就来闹一次，他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背井离乡，想寻一条出路。”
沈青云问道：“山匪距离这大概多远？”
“大概一百多里。”
“山匪人多吗？”
“据他们所说，人不少，具体有多少也不清楚，肯定不下于百来十人。”
沈青云陷入了沉思，要想去百跃，肯定要经过这条道，要是掉头再换一条路，耗时耗力不说，另外一条路是否同这边一样也未可知。
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往前走，最好把山匪一锅端了。
但……沈青云看看沈小山的小身板，憨厚老实的沈虎，以及清瘦的沈林，唯一能打的只有疤子，但他也不可能以一敌百。
“少爷，怎么办，掉头吗？”
沈青云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疤子：“这群人真的不是他人假扮？”
“他们是普通百姓，这点，我可以肯定。”
沈青云心里有了底，跳下马车，朝着流民走去。
“少爷……”沈小山低呼，被沈虎捂住了嘴巴。
沈虎小声道：“你好好照顾少爷就行了，少爷要做什么你不得干涉。”
沈小山点点头，委屈道：“我担心少爷。”
这边，沈青云已经和流民们交谈起来了，其中一个粗壮的汉子名叫阿贵，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阿贵恨恨道：“这群狗东西，烧杀抢掠，什么坏事都干，村里不少人死在他们手里，还有大半的女人被他们掳了去，我不怕死，可村里这些老人和小孩……我真恨不能老天爷开眼，劈死他们。”
“就你们村子受到山匪们祸害吗，其他村子呢？”
“他们情况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我们村靠近山匪窝，损失最重，不得已才离开，他们好一点，尚且还能活命，只是这群山匪隔三差五下山抢劫，他们怕是也要遭殃。”
沈青云看着他，认真道：“你想把这群山匪赶走吗？想把被掳的女人们接回来吗？”
阿贵一下子红了眼，“想，做梦都想，我妹妹还在山匪窝里。”
“那就行了，你要是肯信我，我帮你们收拾山匪，救回村里人。”
“你？”不是阿贵不信他，而是这位公子看着年轻，还是个半大少年，而且他身边只有四个随从，怎么斗得过上百人的山匪。
“公子有所不知，这群山匪不是普通的山匪，他们训练有素，看起来更像军队，而且各个身强力壮，我们就算人数多上两倍都不一定打得过，更别说，就这么点人。”
阿贵之所以这么说，也是血的教训，刚开始受到山匪侵扰，他们反抗过，可结果，不是死就是伤。
那群人像煞神一样，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村里就剩下这么点人了。
“那要是两三百人，或者四五百人，又如何呢？”
阿贵摇头：“就算是能拼一下，跟他们斗一斗，可从哪里找那么多人，总不能凭空变出来。”
沈青云一笑：“这就得看你了，你应该认识附近村子的人，既然你们都深受山匪迫害，何不拧成一股绳，共同御敌，拼出一条路，总比你带着一群人当流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一锅端了，比起前方未知的危险，还不如奋力一搏，这里才是你们的根基，祖祖辈辈留下的土地房屋，难道真的要抛弃吗？”
“阿贵哥，他说得对，这里才是我们的根，我们的家！”一汉子上前，抓住了阿贵的手，激动地说出了这句话。

第111章 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说话的是阿江，从小跟阿贵一起长得，情同兄弟，村里遭了难，也是两人商议离开故土。
不是他们不想救家人，而是不能搭太多人命进去，尤其是小孩子，需要人保护，要是小孩也遭遇不测，那才是真正的‘绝根’。
在那种极端下，只能痛苦地断臂求生。
这个少年几句话，燃起了他们心中希望，也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或许真的可以一试。
阿贵朝着沈青云一拜，“可否冒昧问一下，公子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何种身份，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籍籍无名之辈。”沈青云知道，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必须得拿出诚意，“你们放心，我和你们的目的一样，我们要去百跃，必须走这条道。”
阿贵和阿江对视了一眼，百跃他们知道，确实要从这条路经过，而且看他们的穿着，有马车仆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家。
说服了阿贵，剩下的就是联络遭祸的村子。
疤子靠近他，小声道：“都是一些村民，就算有四五百人，面对不下数百人的山匪，还有可能是叛军的山匪，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放心，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疤子沉默，半晌道：“何不向官府寻求帮助，由官府出兵，这样一来，胜的机率不仅大大提高，还有望把他们全歼灭。”
“我也想过，但此法行不通，这群盗匪在村里烧杀抢掠，要是官府有心管，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而且这群山匪到底什么来头还没搞清楚，要是走漏风声，引来他们报复，后果不堪设想。”
“你有几分把握？”
沈青云沉默了片刻，道：“六成。”
疤子惊讶，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大的把握，跟在这少年身边，知道他不是妄自菲薄之辈。
看来沈青云心中应该有成算。
***
夜幕降临，村子一片安静，诺大的村子，居然没有一点光亮。
今晚夜色明亮，两道身影在月光下进入了村里。
“村长，这位是疤子兄弟，他武功高强，愿意同我们一起对付山匪。”
村长看着邻村的阿贵，心中没抱任何希望，“就算他武功高强，区区一人，能挡住对方？那群人都是不要命的，今天来村里了，又杀了三个人。”
阿贵心中怨恨，咬牙切齿，“今天杀三人，明天杀五人，村里女人们被他们抢去，依照他们的心狠手辣，村子还能撑几天？”
村长被堵的没话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村长，咱们几个村的青壮联手，加上有疤子兄弟帮忙，可以跟他们拼一拼，失了这次机会，才是真的任人打杀。”
疤子开口道：“贪生怕死改变不了什么。”
村长，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
这一晚，附近几个村的村长，都见到了阿贵和疤子，也全都被劝动了。
快要天明时，沈青云终于等到了他们，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一大群汉子。
沈青云花了一天的时间，教他们如何利用地形，隐蔽行踪，保全自己，伏击出击。
八人为一组，训练游击要领。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沈青云掷地有声，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的优势是人多，熟悉地形，尤其是要利用地形，互相守望，打不过就跑，跑也得有章法，把敌人引到我们设的埋伏之类，只要他们入套，我们就能关门打狗。”
众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这次被聚集起来，他们都抱着必死决心，可听到少年的种种计谋以及应对之法，让他们又重燃了信心。
沈青云看着众人，道：“你们绝对不能倒下，你们的身后是父母，妻子，儿女，要想保住他们，就得往前冲，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踏出一条路来。”
***
阿江这个小队，有八个人，都是熟人。
他作为小队长，指挥这个小队一切行动，同时，还要和其他队长打配合，要是遇到的山匪多，就得与其他小组合力。
在他的周围不远处，都是他们的人，阿江很有信心，握紧了手中的镰刀，只待敌人出现，就是他动手的时候了。
他们除了打手势交换信息，还要学会隐藏，头上盖着树枝，后背盖着草，不仔细观察，很难被发现。
这时，前方传来了说话声。
阿江一动不动，这是那位沈公子交代的，一旦隐藏，就算是蛇从你身上爬过，也不能动。
“呸，之前说得好听，什么有福同享，结果呢，好处都给他们占了，苦差事全部落到我们头上，我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咱们出力都一样，凭啥我们就得低一等。”
“行了，别抱怨了，女人太少了，先紧着他们，大当家不都说了，明天再抢搞一批女人，到时候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山匪有五个人，正在巡逻，同时还兼顾着摘草药的任务。
“谁在那！”山匪一声呵斥，朝着前方看去，可看了又看，什么都没发现。
同伴抽出的刀有放回去，“一惊一乍，这一眼就能看全乎，能有什么人，行了行了，咱们快点巡逻，走完了早点会寨子。”
山匪继续往前走，谁都没发现最后那人掉队了，一声砰，前面的人回头，看到同伴被人按住，正要拔出刀，脖子一紧，被人从后面勒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五人都受到了攻击，有个强壮的山匪挣脱开束缚，抽出腰间的刀，满脸横肉抖了一下，气势汹汹要去砍了面前的人。
手举起，而刀却没有落下，只看到壮汉眼睛一闭，直直倒在了地上。
在壮汉的身后，赫然站着阿江。
同伴激动道：“阿江，多亏了你。”
“嘘，别出声，快点处理好，换一处地方继续游击。”
在这座被山匪占据的山里，只要是离开寨门在山里活动的土匪，几乎都受到了攻击。
在外的人迟迟未归，其他人发现了不对劲，把这事报给了大当家。
大当家大刀一放，看着已黑的天色，生气道：“加强巡逻，我看谁敢在老子头上蹦跶，老子一刀砍死他。”
“大当家不好了，不好了。”小喽啰从外面跑进来，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第112章 攻打山匪
大当家一把提起报信人的后领，像拎小鸡般，“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们的，遇事不要慌乱，天又没有塌下来， 咋咋呼呼，没有半点规矩。”
小喽啰咽了咽口水，“大当家，寨子着火了。”
“什么。”大当家惊讶下声音变了调，急忙往外去，走到门口想到大刀没拿，又返回来拿大刀。
这个寨子并不能称为真的寨子，内里有山洞，是他们吃饭睡觉的地方，洞前是一块大空地，空地平时用作训练和唠嗑的地方，四周是树木，再往外延伸，就是悬崖。
要下山，只有一条道，这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因此在这里落脚，等以后慢慢把寨子建大，到时候就是他立足的老巢。
大当家大喊：“谁他娘不听老子的话，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不要有明火，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这时，又有人连滚带爬从远处跑过来。
“大当家不好了，有人夜闯。”
大当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大火可能是敌人干的。
“他娘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他是不要命了。”大当家气愤不已。
附近都是一些村民，胆小如鼠，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到底是谁，怎么找到山上来了？
大当家很快到了寨门口，看到已乱的兄弟们，大喝一声，作为军营里出来的，他深知纪律的重要性，面对敌人，不能先乱了阵脚。
此刻，沈青云正在一棵大树上，这里能看到寨子上一些情形。
原本已经乱了的贼匪很快稳定下来，甚至排列站队，分成了好几组，再详细的情形，就无不清楚了。
不过这也够了。
沈青云道：“看来，对方有能人，这场仗还需花点心思。”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山寨着火，山匪肯定乱窜，慌不择路下山，而下山只有一条道，他们只需要等待即可。
疤子在一枝丫上靠着，不急不忙道：“他们没按照你的计划下山，这还要怎么打？”
“他们会下来。”沈青云坚定道。
疤子不置可否，心里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沈青云聪明归聪明，但战场不像文字，变化莫测，纸上谈兵没用。
正这么想着，疤子看到了寨子门口那边的动静，只见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正往下山的那条道走。
疤子惊讶只是一瞬，“就算下山了，他们这么多人马，埋伏只能击中最前面一队人，等他们有了防备，激怒他们，只会等到更残忍的杀戮，靠这群什么都不懂的村民，根本挡不住。”
沈青云往下看去，见疤子还靠在枝丫上，冲着他一笑：“这就得靠你了，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贼匪头子，没了主心骨，山匪就是一盘散沙，到时再动手，就是事半功倍。”
疤子看向他，问道：“我无法取贼匪头子的首级，你又当如何？”
“区区一贼匪头子的脑袋，比起一寨子人，应该很简单，不是吗。”沈青云反问。
疤子一怔，半晌，才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来我猜对了。”
疤子愣住，这才知道是诈他。
***
“大当家，会不会有诈，山寨着火就是为了引咱们下山。不如待在山上，等待天明，再做打算？”
大当家训斥道：“火势越来越大，扑火就顾不上敌人，到时候腹背受敌，才是真的要命，趁着夜色下山，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大当家冷笑：“我们的兄弟一直在外巡视，附近还没出现官府的兵，这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附近的村民，这群人能成什么气候。”
大当家发话，一群人浩浩荡荡下山，但比较谨慎，没有一窝蜂往前走，而是分小队，中间隔了一些距离，要是有埋伏，后面的人可以随时撤退，还能反击杀敌，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唯一倒霉的就是打头阵那个小队。
果然如大当家预料，前面遭遇了埋伏，后面的人立即停下，等待大当家发号施令。
大当家眯着眼，看着前方，只见山路上有大石头砸下，被砸到的人，跌入悬崖，只留下大喊过后的回音。
“大当家果然料事如神，那些人就是附近的村民，原以为把他们打老实了，居然敢反抗，真是活腻了，早知道就不该留着他们。”
贼匪们气势大涨，区区村民们而已，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后面的贼匪不再犹豫，冲了上去，想要砍了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村民，然而，就在他们快要靠近时，身体一空，直直栽了下去。
这条沟并不深，就是宽，这一跨没过去，就掉进沟里了，正当他们要起来时，上方的人已经刺了过来，被削尖的木棍虽然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但刺进身体里，也疼得不行。
就在这时，地上突然冒出了脑袋，这些人就像从地上钻出来的，他们手拿镰刀，或者持着砍柴刀，割了他们的脑袋，或者手臂。
“啊啊啊……”
大当家的脸色极其难看，这群村民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这明显是军队的打法。
“就凭你们，也想翻出浪来，看老子怎么取你们的性命。”
大当家孔武有力，身强力壮，抓住一人，直接甩飞。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凡是挡在他面前的村民，都遭了殃。
贼匪小喽啰大喊：“大当家威武。”
然而，下一秒，地上草动起来，一张巨大的网收紧，正好把大当家网住了。
大当家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一刀劈下去，网破了个洞，可这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因为这张网下面还有一张网，两张网，三张网，三张网同时收网，一刀挥下去，只来得及破开第一张。
后面两张的速度太快，举刀再挥已经来不及了，网已经把大当家困住了。
四面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扑了上去，死死把大当家按住，就算是他孔武有力，也不可能在被网住的情况下挣开十几个人。
他第一下没挣开，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一把刀已经插入了他的胸膛，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大当家眼睛瞪大，口流鲜血，至今都没搞懂，这群蝼蚁般的村民居然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贼匪头子死了。”有人大喊。
接着很多人大喊：“贼匪头子死了。”

第113章 有勇有谋
没了领头，这群山匪失去了主心骨，四处逃窜，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会凭空冒出来人，或是被绊倒，或是被吓到，或是想掉头，无论哪一种，无一例外，都被镰刀，锄头砸得倒下了。
还有一小队贼匪，大概三十多人左右，他们聚集在一起，有序的往前推进。
他们有刀剑，有长枪，挡住他们的村民们根本打不赢他们，只能让开道，放他们离开。
贼匪们往前跑，直到后面没人追上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头儿，大当家死了，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被称为头儿的人清楚一件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离开，等以后再找机会给大当家报仇，这群杂碎，我一定要宰了他们。”
“头儿，这是一片竹林，地上全是竹叶，结了露水，很滑，都当心点。”
他们慢下步子，走得极为小心，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生怕又突然冒出来人。
走了一段路，很安全，没有敌人，也没有陷阱。
头儿发话：“切不可大意，在没离开这座山之前，都得小心谨慎。”
“是”
穿过竹林，前面的视线开阔，加上有月色照着，一眼望去，平坦大路，走过这块地，下山就快了。
他们大松一口气，但并没有彻底放松，继续往前走，可是下一秒，周围草丛一动，冒出来很多颗头。
“有埋伏。”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有埋伏，这里并不是好的埋伏之地，而且他们已经仔细看过了，根本没看到埋伏的人，这群人到底怎么隐藏的？
不容他们多想，敌人已经冲过来。
头儿大喊：“别贪战，先撤。”
三十多人训练有素，齐齐往前跑，前方开路，后方掩护，同时，前方也可以掩护后面撤退。
可是，平整的大道突然空了，他们倒了下去，还不等他们挣扎，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们的脚掌、脑袋、胸膛、腹部、手臂、大腿。
尖锐的竹尖，密密麻麻，因为惯性，摔倒下去，就刺穿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后方没有遭殃的贼匪，换了个方向逃，仓皇之下根本思考不了那么多，不料，又是大片竹尖。
三十多人的小队，片刻功夫，损失了一半。
这可是竹签阵，有夜色的遮挡，加上充分利用地形，敌人怎么可能躲得过。
这时，他们已经没了胜算的机会，因为周围埋伏的敌人，最少有五十多人。
“乡亲们，杀了这群狗娘样的，替亲人报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村民们举起武器，朝着这几个杀了过去。
这一夜，山里喊杀声不断。
附近的几个村子，全都听到了，他们有的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有人冲着老天爷拜，祈求上苍保佑，也有胆大的跑到村口，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家里的壮汉都出去了，说是要和邻村的人连手打山匪，山匪那是什么人，有武功，有武器，一刀能砍死人。
“呜呜呜……”
天亮了，不少村民打开了门，走出了院子，聚集到了村口。
村长，早就守在村口了，他们遥望着，祈求者，害怕着。
要是他们输了，只有死路一条。
“快看，是阿鱼哥。”有个半大
少年，眼尖，看到人，兴奋大喊。
“没错，就是阿鱼，还阿根，阿三他们。”
“回来了，回来了，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
很多村民们已经等不及了，快步往他们那边跑，等靠近了，才看到他们身上有伤。
阿鱼的老娘大哭一声，抱着他，大喊：“儿啊，我的儿啊，你身上都是血。”
阿鱼现在都还晕晕乎乎，在小组里，他拿了最锋利的砍柴刀，按照训练的那样，只要前面的小组行动了，他只要去割敌人的脖子就行，割不到脖子，那就砍断敌人的手，然后再割脖子。
月光下，他只知道手起刀落的时候，有温热的液体洒在他的脸上，身上，还有腥味，可他管不了那么多，割了第一个人，还要割下一个。
阿鱼老娘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他身上有些伤，但并不致命，这才止住了哭声。
村长默默地擦干眼角因为激动流出的眼泪，走到这几个汉子面前，问道：“你们一共去了七十七个人，回来了几个？”
阿鱼几人脸上的笑容僵住，默默让开了，在他们身后，抬着八具尸体。
在这八具尸体后面，有三十多位姑娘和几个半大少年，他们是前几天被山匪掳去的。
“闺女啊，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家属看到，跑过去抱住，又是一阵大哭。
当然，比起喜极而泣的哭声，苦痛的是那几具尸体家人，他们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村长强打精神，问阿鱼：“那些山匪是死了还是跑了？”
阿鱼知道村长担心什么，大声回答，好让大家伙都听见，“死了，全死了，一个没剩，大家放心，以后不会有山匪了。”
不知道谁欢呼大喊，接着，很多人跟着一起欢呼呐喊。
“乡亲们，都静一静。”阿鱼大喊。
他脸都红了，很少在村里这么出风头，更不用说这样大声说话，很多双眼睛看着他。
他有些紧张，道：“我们从山匪那里找到了几箱子金银财宝，沈公子说了，这些钱财分给我们几个村，这次去山上出力的都有份，牺牲的兄弟们拿双份，并且按照家庭情况可以给出更多一些补偿。”
“好好好。”村长激动不已。
这样的情形，几乎同时发生在附近几个村子。
沈青云看着几箱子财宝，对阿贵道：“我们还要赶路，这些就交给你了，按照之前说好的，那些牺牲的兄弟，给他们家人多点抚恤。”
“恩公，不如你们在村子里休息几日，补齐干粮，也让我们大家伙好好谢谢你们。”
这一晚都在追赶山匪，加上之前的训练，算起来都已经两天没怎么合眼。
沈青云点点头：“好，那就叨扰了。”
阿贵他们一行人不用背井离乡，可以回到村里，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疤子走在沈青云身边，小声道：“少爷有勇有谋，在下佩服。”
“你不肯杀匪首，不就是为了看我能不能赢，如何，结果你满意了吗？”
疤子羞愧：“少爷的本事在下已经领略了，十分佩服，有大将之风，此后，在下愿意听你安排，再也不会存试探之意。”

第114章 胆敢阻拦官府办事
清晨，炊烟袅袅，鸟儿清脆的叫声，孩童追赶打闹。
沈青云看着充满生机的村庄，心里不由地跟着高兴，山匪已死，村民们没了威胁，可以继续过安稳日子。
院子里，疤子手持长枪（长枪是山匪的），招式干净，出枪抬手踢腿，一招一式都能看出不简单。
沈青云坐在屋檐下，看着疤子在那里练枪，许是昨晚的坦白，疤子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开始展现真正的实力。
长枪练完，又拿了一把大刀。
沈青云在影视剧里看过不少武将在武场上耍刀，招式多，花样多，但疤子的很简单，砍下的时候能感觉到那股力道。
“好。”
沈青云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一跳，看过去，不知道何时，院子外面已经围满了人，都是村里的汉子，刚才那一声好，就是看到疤子耍刀，脱口而出的。
疤子收了刀，汉子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起来，话里全是崇拜。
晌午的时候，其他几个村都来了人，是来分那几箱财宝的，那群山匪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藏在山洞里。
分钱，是喜事，同样地，也有人哭。
阿贵老爹巍巍颤颤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碗。
“恩公，这是家里珍藏的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委屈你们了。”
沈青云笑着接下，喝了一口，味道并不好，有霉味。
茶是金贵物，以前沈家，都没有茶这种东西，阿贵家应该是放久了，舍不得喝，加上保存不当，所以有了霉味。
沈青云不动声色把茶放下，问道：“不知道有没有马料，这一路上，多亏了这辆马车，给它吃点好东西，路上好更卖力。”
“马料这种金贵物村里没有。”阿贵爹有些歉疚，随即想到了什么，道：“不过恩公你不用担心，青草多的是，我知道一处地方，草嫩油油的，喂马正好。”
“那就多谢了。”
“不谢不谢，这次要不是恩公，我家阿莲哪里还有命回来。”
阿莲被山匪掳去了，命是保住了，只是没了清白，也不知道那姑娘以后会面对怎样的流言蜚语。
沈青云暗暗叹气：好死不如赖活，命在，什么都有可能。
快到申时，阿贵从外面回来了。
阿贵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找到了沈青云，把木盒子打开，里面装着银锭子：“恩公，这些是我和大家商量好的，你别推辞，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大恩无以为报，还望恩公别嫌弃。”
沈青云退了回去，“你们留着，村里遭了大难，有这些钱财伴身，你们的日子也能好过点，世道艰难，生活不易。”
阿贵还想再劝，沈青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你也看到了，我们有马车，不缺这点钱。”
阿贵不知道恩公什么身份，但能坐马车的肯定不是普通人，贵人哪里看得上这点钱，于是便没有再劝。
“恩公，我阿贵别的本事没有，贱命一条，只要你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啥都不怕，对了，我已经让人去割青草了，干粮让人准备好了，恩公还有什么吩咐？”
“不必那么客气。”
正说话间，阿江从外面跑进来，刚要开口，看到沈青云也在，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出什么事了，恩公是自己人，有什么话都可直说。”
阿江点头：“阿贵哥，官府来人了，说我们私藏赃物，要把那些金银财宝充公，我们都已经分给大家了，他们要我们一样一样交上去，还说要是少一个铜板，我们都得获罪。”
“这群狗官！”阿贵恨得咬牙切齿，“我们被山匪打杀的时候，报官他们不管，一有好事，就跟闻到味的狗一样。”
“现在说这个没用，阿贵哥，要怎么办？”阿江急得团团转，“死的那些弟兄，他们家里都困难，要是没了这钱，一大家子只能等死啊。”
阿贵能怎么办，总不能跟官府作对。
阿贵拍了拍阿江的肩膀，“你先去稳住那些官兵，我跟恩公说几句话。”
阿江点头，转身往外跑去。
阿贵对沈青云道：“恩公，刚才你也听到了，这钱你拿着，先躲一躲，只要不被官兵发现，你这钱就不用交上去，你们从后门离开，一直往前走，然后进山，等到官兵走了，我再去找你们。”
“为何要躲？我不是本村人，官兵应该不会为难我。”
“恩公有所不知，他们不会讲理，按照以往的做法，肯定会按家挨户搜，到时候发现你们，要是看中了你们的钱财，来个杀人越货，到时候说理都没地方。”
沈青云皱眉，“他们到底是官兵还是土匪！”
“恩公，你们先躲，阿江那边拖不了多久。”
外面闹声越来越近，阿贵见沈青云几人还不离开，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拉着沈青云就把人往后门带。
“恩公，一直往前走，那边是进山的地方，不用往深山里去，找个隐蔽地方躲着就行了，官兵搜查一般不会搜到山里。”
沈青云见阿贵是真的急了，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便带着疤子几人往山里走。
沈林问道：“少爷，阿贵他们说这里是红岩县，我记得百跃下面好像有六个县，这个红岩县是百跃辖下的吗？”
沈青云点头，“正是。”
沈林一喜，“那这红岩县的县令可就是少爷你的下官，你是他的直属上官，咱们何必躲？”
“我们要到百跃赴任，说起来，村里这些人还是归县官管，要是县令迁怒，反倒连累了他们。”
沈林了然，“少爷心善。”
沈青云哪里是心善，而是知道底层百姓命如草芥，他们生活已经不易了，何必再去雪上加霜。
另一边，村民们齐齐跪下。
“官爷，金银财宝都在这里，绝对没有隐瞒，还请官爷怜我们，村里遭了难，咱们日子过不下去了，你们高抬贵手，求求你们了。”
为首的官兵丝毫不为所动。
“你们这群刁民，胆敢阻拦官府办事，你们是想造反吗。”
阿贵刚要磕头求饶，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们都是本分庄稼人，绝无此意，你们为了钱财，何必咄咄逼人，乱安罪名，置人于死地。”

第115章 这是沈大人，还不跪下（改错字）
阿贵抬头，看到了沈青云几人，不是让他们躲进山里，怎么又出来了？
沈青云本来是要躲的，迟迟没看到官兵出村，便知道坏事了，这才跑出来看。
官兵头子王老虎凶神恶煞，盯着沈青云，“你们是谁？”
阿贵刚要说话，看到沈林冲着他摇头。
沈青云看向头子，“这些金银财宝真的要充公？”
“哟，外地人啊，轮得到你管闲事吗，官府办事，其他人避开，否则，一律按反贼处理。”
王老虎极其嚣张，伸手要推沈青云，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一只手抓住了他。
王老虎手腕处传来阵阵疼痛，手底下一群弟兄们看着，又不能叫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撑着，看去，发现这人长得高大，脖子上露出来的皮肤上一条疤痕。
疤子嘴角露出嘲讽，手上力道加重。
王老虎再也控制不住，“啊痛痛痛……”
官兵齐齐抽出大刀，指着疤子，“放开我们头儿。”
疤子手一用力，就把王老虎扯了过来，下一瞬，一把匕首抵住了王老虎的脖子。
王老虎只感觉到一股刺痛，有液体流下来。
“头儿，你流血了。”
王老虎吓得不行，“好、好汉，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疤子嗤笑一声，放开王老虎，然后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啊……”
王老虎摔了个狗啃泥，脸上嘴巴里都是泥巴，周围一阵哄笑声，就连他手下的兄弟都有几个笑。
王老虎只觉得屈辱，这人他绝对打不过，硬拼不行，可要这么算了也不可能。
他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一干兄弟们道：“上，一起上，生死不论。”
官兵一共八人，沈青云死人，只有疤子一人会武，阿贵给阿江使了个眼色，阿江点点头，悄悄地走到了棍子旁边。
要真的动手，不能让恩公他们受伤，到时候拿棍子拼命，也算报了恩公的救命之恩。
这这么想，只见冲过去官兵倒下了，不过一会儿，八个官兵齐齐趴地不起。
疤子走到王老虎面前，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脚：“孬种就算了，还是个小人。”
官兵被赶走了，金银财宝保住了，可大家都笑不出来。
“恩公，你们打了官府的人，这事肯定不能善了，等到他们去县衙搬救兵，万事皆休，你们赶快逃吧，逃的越远越好。”
沈青云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这里离县衙远吗？”
“不、不远，你们有马车的话，很快就能到。”
“谁熟悉往县里去的路，还烦劳你们给带一下路。”
***
“姐夫，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红岩县令张韬正在听曲，昏昏欲睡之际，一声惊呼，把他的瞌睡赶跑了。
张韬很不高兴，刚要训斥王老虎，就被他抱住了脚。
“姐夫，我的亲姐夫诶，你可一定替我做主啊。”
张韬嫌弃地推开他，“谁敢欺负你，只有你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你。”
“姐夫，我不骗你，我保证说的句句属实。”王老虎咬牙切齿道：“我听说在山里作乱的那群山匪被人一锅端了，打听一下，才知道是几个村子联合起来，他们不仅杀了土匪，还得到了几箱子金银财宝，这些金银财宝肯定是土匪的，偏偏有几个不长眼的外乡人，跳出来闹事。”
张韬可不好糊弄，这小舅子不跟他打声招呼就去了，不就是想独吞，事情办砸了，倒是想起他来了。
“几个外乡人而已，你就怕了？”
王老虎嘿嘿笑了几声，讨好道：“姐夫，你是不知道，其中有个仆人武功高强，很难对付，这不，我回来找你帮忙，给我多派点人，我保证把他们抓回来。”
张韬摸着胡子，迟迟没有吭声。
王老虎不傻，忍痛道：“那几箱子金银财宝值不少钱，姐夫你公事繁忙，辛苦操劳，就当孝敬你了，姐夫你吃肉，别忘了给我口汤。”
张韬满意，真要是几箱子金银财宝，那就发了，作为红岩的父母官，看似风光，但他没有门路，无法晋升，再过几年，又得调去另一个地方。
他年纪不小了，不想再这么奔波，要是有了这笔钱财，以后也不用绞尽脑汁搜刮民脂民膏了。
“你去跟孙师爷……”
“老爷，老爷，老爷……”
来人正是孙师爷。
王老虎一喜，“孙师爷你来的正好，刚才大人说了，让你再给我派一些人……”
“此事之后再说。”孙师爷哪有空管王老虎，来到张韬身边，附在耳边道：“老爷，新任知州到了。”
张韬惊地一下子站起来，百跃一共六个县，红岩县是个不起眼的小县，知州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对了，从京城那边过来，确实会经过红岩县，之前没收到任何消息，什么都没有准备，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上官？
“那现在怎么办？”
“大人放心，我把人请到前厅了，叫人通知了其他人，当务之急大人需要身穿官府，去迎接沈大人。”
“对对对。”
王老虎见他们要走，急忙拦住：“姐夫，那给我派的人……”
“你的事之后再说，先去看看这位沈大人，还不知道他品行如何，你给我安分点，不要闹出乱子。”
等到张韬急急忙忙赶来，已经是一盏茶时间了。
“下官拜见知州大人。”
县衙其他官吏，看到县令大人下跪，纷纷跟着跪下。
原本还在担心的阿贵傻眼了，之前沈恩公自称是知州大人，他根本没信，毕竟恩公太年轻了，哪有大人这么年轻的。
以为是权宜之计，恩公不得不假冒，谁知道居然是真的。
沈青云对阿贵道：“你去让他们把箱子抬进来。”
阿贵得令，冲着外面大喊了一声。
事情还要从王老虎他们离开说起，沈青云怕连累到村子，就让他们把金银财宝上交，当然，一共有三箱，抬过来的是两箱，留一箱给村民，只要村民们守口如瓶，不会有人知道这事。
这些金银财宝传开了，众人只会以为全部充公，不会盯着村里。
“张大人快快请起。”沈青云亲自扶起他，言辞恳切道：“一进红岩，就看到了大人为官清政，充公的钱财本官会让人登记造册，这可是你们红岩立的大功啊。”
张韬一头雾水，但当下只能附和，“沈大人谬赞了，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不值得一提，不值得一提。”
“唉，你不是闹事的那小子……”王老虎没搬到救兵，过来凑凑热闹，没想到看到了闹事的那小子。
“放肆，这是沈大人，还不跪下。”

第116章 抵达百跃
王老虎扑通一声跪下，主要是这一声呵斥太严厉，加上姐夫何时对他这么严过，有些被吓到了。
这么年轻的少年，居然是大人！
王老虎越想越觉得荒唐，但仔细一想，又好像在情理之中，不然区区几个村子，怎么把土匪窝一锅端了，要知道，官府都没精力收拾他们。
王老虎脑子转的极快，心中存疑，但不会当场说出来，等到无人时，再问县令大人。
沈青云看着一张张陌生面孔，知道现在不是耍官威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去百跃，等到那边任职，后面的事再徐徐图之。
想到此，沈青云道：“本官还要赶路，这两箱金银财宝实在是累赘，那就先留在红岩，账册我拿走，不知道张大人意下如何？”
张大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这可是他的顶头上官，一句话就能让他丢乌纱帽。
“一切全凭沈大人做主。”
沈青云满意点点头，初来乍到，百跃的情况还未熟悉，怕张韬心生不满，便给他许了点甜头：“张大人剿匪有功，此事我会上报。”
张韬还不知道剿匪是沈青云带领着村里人干的，这功劳当然记到他头上，顿时大喜，“多谢沈大人。”
沈青云并不打算在县衙逗留，在张韬极力挽留下，还是离开了。
道路上，来了很多乡亲们，都是来送行的。
沈青云挥挥手：“都回吧，都回吧。”
这些人不肯离开，还站在道路上，好在他们没有追赶，马车上已经堆满了乡亲们送的瓜果蔬菜，还有鲜嫩的青草。
沈青云对阿贵道：“村子不想惹祸，那箱金银财宝不要对外透露半个字。”
阿贵知道轻重，已经打算连夜把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人聚集起来，说说这件事的利害关系。
“恩公，你放心，我们不会惹麻烦。”
沈青云对阿贵道：“让乡亲们别送了，早点家去，沈林，走吧。”
沈林一挥马鞭，马车疾驰，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阿贵老爹颤颤巍巍走到阿贵身边，激动道：“他就是知州沈大人啊，真是年少有为，有他这样的好官，我们日子应该会慢慢变好。”
阿贵赞同点头：“沈大人一定是好官。”
***
之后的道路很顺畅，没有再遇到山匪几日后，在要关城门前，沈青云一行人终于到了百跃。
百跃靠近大海，风一吹，空气里都有咸咸的味道。
“这就是百跃啊，太烂了，看起来比墉县的县衙都要破败。”沈虎不禁暗暗失落，果然是蛮夷之地，少爷可是进入过内阁的，再来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委屈了。
“少爷，以后咱们就要在这样的地方吗？啥时候能回墉县？”
沈小山不想待在这里，实在是太烂了。赴任到的地方怎么看起来好穷。
别说沈小山父子嫌弃，沈青云也嫌弃，好歹一个州，城墙破败就不说了，进了城，里面也好不到哪里去。
道路宽阔，可全是泥巴路，要是下雨，走一圈，鞋子是肯定全是泥巴。
刚这么想着，一阵风吹来，地上的灰尘卷起，弄得沈青云嘴巴里全是。
四人问了人，寻到了衙门，这里要比其他地方好点，泥巴路上多了几块大石头。
沈青云脑子里冒出一副画面：大雨哗啦啦，自己站在大石头上，周围全是黄泥巴，脚往下一踩，鞋子连同脚全脏了。
“少爷，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沈小山一回头，就看见沈青云在那摇头笑。
“已经下衙了，衙门口不许闲杂人等逗留，赶快滚。”值班的衙役听到动静，从里面跑出来，就看到四个人站在大门口。
沈林上前，冲着衙役道：“这位是前来赴任的知州沈大人，同知判官吏目等人何在，还不快前来跪拜迎接。”
衙役见沈青云年纪小，有点不相信，毕竟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当知州。
衙役心想：行骗不可能骗到衙门来。
“原来是沈大人啊，小的冒失了，你稍等，我这就去叫人。”
沈青云哪里会站在这里等，已经抬脚进了衙门，一阵吵闹声，还要骰子声，这时听到有人压低声音道：“都别玩了，知州大人到了。”
原本的吵杂声一下子消失，偏院一下子涌出十多位衙役，他们衣衫不整，有些人的帽子都没戴。
沈青云没做声，那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后齐齐跪下来，却是朝着沈虎跪的。
沈虎愣了一下，小山和少爷年纪看着小，疤子一看就是武夫，反倒是自己，最有可能是大人。
沈虎摆摆手，“这位才是沈大人，你们跪错了。”
衙役们一脸问号，好在吏目出来了。
吏目掌管案牍，负责处理衙内部杂物事宜，知道的要比小吏们多，这位新的大人可是六元及第的少年郎。
“下官拜见沈大人。”
衙役们见吏目跪下，也都纷纷转了个方向，朝着沈青云站着的方向。
没过多久，下了衙其他官吏都纷纷赶来了，已经入夜，衙门灯火通明，沈青云高坐案几，其他人分两侧站立。
沈青云从卷宗上抬起头，笑着道：“各位不用太紧张，本来想明天再来跟你们见面，没想到你们都来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熟悉一下。”
有了沈青云开头，其他人自然要附和，很快，在场的人都纷纷站出列介绍自己。
沈青云把每个人名字都记下了，以及他们的职责，还有根据第一印象对他们做出的猜测。
“听闻百跃之前水患严重，百姓损失惨重，最近又有流民作乱，不知道情况可还好？”
一位年过半百的瘦小老者站出来，是同知俞元继。
“回大人，这几年光景不好，百跃辖下六个县百姓都深受其害，田里收成减半，还有山匪叛军之祸，税难以收上来，加上赈灾，衙门里已经半年没有发俸禄了。”
沈青云不知道他是故意哭穷，还是衙门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京城那边情况不明，也不知道据甬关能不能守住，反正一时半会儿朝廷那边是不可能拨款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啊。”沈青云感叹一番，对众人道：“本官初来乍到，需要看过案卷，仓廒，账册之类的再做定夺，今晚要劳烦各位帮我一起梳理了。”

第117章 缺粮
其他人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俞元继。
知州之位已经空了一年多了，由他暂代知州，衙门一切大小事宜都是经过他的手，原以为知州之位非他莫属，谁能想到朝廷居然派来了个黄口小儿。
俞元继不表态，其他人自然不敢出声。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沈青云没有错过他们脸上的小表情，看来这位俞大人才是衙门里的“当家人”。
俞元继一拜，恭敬道：“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息一晚，衙门事多，急也不在一时半会儿，下官已经让人备了酒菜，给大人接风洗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沈青云听他解释，合情合理，甚至还有几分体贴。
“既如此，那就多谢俞大人款待了。”
一行人去了喜宴楼，酒楼已经拿出了最好的饭菜招待，沈青云看着一桌子的海产品，有大虾，鱼肉，螃蟹，海带，满满的一桌子。
百跃，靠近大海，要说最多的东西，肯定是海产品。
沈青云坐下，其他人才入座。
判官王轩殷勤，一直在他身边劝吃，“沈大人，这都是百跃的特色菜，味道极其鲜美，你快尝尝。”
“还有这道海鲜汤，是酒楼里的招牌，十个人里头有九个人说好，来来来沈大人，下官给你盛。”
沈青云免不了喝几杯酒，这具身体酒量不行，脑袋晕乎乎的。
他刚想退席，这时，外面传来了吵闹声。
“我就是要吃白米饭而已，这都没有，这可是酒楼，骗谁呢。”
沈青云心下一紧，这是沈林的声音。
沈林还在继续说：“你们这是故意给下马威，有什么话就直说，搞这些弯弯绕绕算什么。”
伙计一脸无奈，“客官，这可冤枉小的了，酒楼开店做生意，哪会给下马威，实在是店里没有存粮了，唯一的一桶饭，送到了上面的包厢，不如这样行不行，店里还有馒头，给你们多上几个馒头行不行？”
“我就爱吃米饭，米饭，就要米饭，不要用理由搪塞我。”
沈青云知道沈林不会故意刁难人，抓着伙计不放，肯定是觉得受到了怠慢。
沈林是他的人，给沈林难堪，不就是给他下马威，沈林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胡搅蛮缠’。
小厮来到了楼下，把沈林和伙计都叫进了包厢。
伙计一进包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不止我们酒楼没有存粮了，其他酒楼情况都差不多，今天还有馒头，再过两天，恐怕连馒头都没有了。”
俞元继起身，“大人，今天您刚到，本来下官是不想说这些事，可现在不说也不行了，差不多半年前，出现了一群海盗，他们占了丹山岛，海路被阻，粮食运不进来，如今，整个百跃都在缺粮。”
沈青云一直觉得有什么事被忽略了，想到了在红岩的时候，阿贵家把珍藏的茶都端上来了，唯独没有饭。
当时他还以为农家穷，没粮了，就没多想，原来是整个百跃都在缺粮。
这么大的事，俞元继都站出来说话了，沈青云不觉得他会拿一戳就破的谎言来骗他。
沈林反应过来：“原来小二说的都是真的，倒是在下唐突了，对不住。”
伙计哪敢承受，连连摆手：“无碍无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给你们端馒头。”
翌日
沈林从外面跑回来，满头都是汗。
“先喝杯茶。”
“谢少爷，那小的就不客气了。”沈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这才道：“少爷，打听清楚了，海盗猖獗，好几批运粮的船都被劫了，最近，没人敢再出海，全城缺粮。”
缺粮，不是没有吃的，好歹还有东西饱肚，这就能解释衙门为什么都不做。
但粮食的事必须要解决，尤其是出海，百跃临海，百姓们都是靠海吃饭，不能出海，无疑断了他们的生路。
“少爷，百跃这边是老问题了，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不如等到秋收过后，那时候运粮船队应该会来，或者发点大力气从陆路运，总能把这件事解决了。”
沈青云摇了摇头：“目前还有吃的，看着可能不会有大事，一旦没了吃的，百姓们会冒死出海，或者与官府为敌，一旦乱起来，有叛逆之心的人肯定会趁机起事，京城那边局势危急，万一……”
说到这里，沈青云停顿了下，看向了门口。
沈林顿时会意，起身到了门口，四下看了看，院子里疤子，沈虎，沈小山都在，并没有人偷听。
沈林回到他身边，小声道：“小山他们三人在外面，没有其他人。”
沈青云这才继续道：“万一京城城破，陛下已经朝中大臣肯定会南逃，百跃要是被叛军占领，不仅断了朝廷后路，我们这几人，首当其冲，肯定要先死。”
沈林吓一跳：“这么严重？”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必须把百跃掌握在手中，尤其是要有自己的兵。”
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兵，有兵才有话语权，才能掌控百跃。
百跃这些官员，见他是外地人，年纪又小，肯定不会服他，到时候政令不通，他再有主意也百搭。
政令实施不开，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沈林心头一惊，“少爷，这会不会冒险，万一有人做文章，朝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沈青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你去准备马车，我们去沿海村落看看。”
很快，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城。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个消息就传到了俞元继耳朵。
“各位同僚，依你们看，这位沈大人如何？”
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问的是沈大人，其实说的是他们的立场。
有人圆滑道：“俞大人，下官以为这百跃还是要听听您的意见，咱们在百跃这么多年，可谓是劳心劳力，他一个毛头小子，新官上任三把火，火烧完了，又得换地方。”
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俞大人说的是。”
村子临海，大片荒芜的土地，全是滩涂盐碱地，再往外，就是海滩。
海浪袭来，溅起破浪，碧海蓝天，美不胜收。
要是放在后世，沈青云肯定要称赞一声：美景。
但看着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瘦骨嶙峋的百姓，心里沉重无比。
一个强壮汉子从马车面前经过，跟在汉子后面还有十多个男人。
汉子走到一个老妪面前，直直跪下，“娘，我想出海。”
老妪一巴掌打在汉子脸上，颤抖着手怒斥：“你想找死。”

第118章 把百户们叫过来
汉子红了眼眶：“娘，要是再不下海，村里好多人家没吃的了，与其等死，还不如死在海上。”
老妪更生气，在身边摸索了一下，捡到一根枝条，想都没想拿起来，朝着男人身上打，边打边骂。
“你想死我不拦着，你要是死了，你媳妇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我这个老婆子还能活几年，护不了他们多久，你这是逼你媳妇和孩子一起去死啊。”
“你爹怎么死的你忘了吗，还有你伯叔他们，这才多久，你都忘了吗！”
汉子一声不吭，任由枝条打在身上。
老妪打着打着就哭了，扑在汉子怀中，大声哀嚎，“老天爷，你开开眼，给我们一条活路。”
“婶子，你就让阿亮哥下海吧，我们这群兄弟都信他，我们不去远处，就在附近，弄点吃的回来，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是啊婶子，我们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好几张嘴巴等着吃的，不出海，光喝水哪喝的饱。”
老妪只是哭，没有松口，她的男人是村长，带着一群人出海，想着互相结伴，遇到危险可以照应，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当初她要是拦住男人就好了，如今，说什么都不能再看着儿子眼睁睁去死。
汉子的媳妇和孩子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看到大哭的婆婆，也跟着一起哭。
其他人家，受到了影响，也哭了起来。
一时间，村里都是哭声。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你们想出海？”
阿亮早就注意到村里来了陌生人，但他们只有四个人，便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看到他们主动过来搭话，心生警惕。
沈林笑着道：“别紧张，我不是坏人，那位是我家少爷，他请你过去说话。”
阿亮顺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位少爷很年轻，看起来还没到弱冠之年，顿时生气道：“我没空跟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浪费时间，要想玩去别处，不要在我们村里溜达。”
“你们想出海，可能还要依靠我们家少爷，何必急着拒绝，不如听听我们少爷怎么说，左右不过是耽误点时间，要真能安全出海，可就是无数条人命。”
汉子本来还想骂两句，听到最后一句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走到了沈青云身边。
“这位少爷，不知道你找我要说什么？”
沈青云不跟他兜弯子，也知道这会儿拐弯抹角没什么用，还不如开门见山。
“你们有多少人想出海，附近村子还有没有同样要出海的？”
“你是谁，问这些什么？”
“官府不日将会出海，你们要想出海，可以跟在官船后面。”沈青云冲着他一笑，道：“我是新任知州，姓沈，你通知附近几个村的人，带着要出海的人去衙门，到时候自会有人接见你们。”
“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青云盯着他，半晌才道：“与其你们自己出海，不如跟着官府，这样危险会小很多，信我你并不会损失什么，相反，我要是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多了一条生路，不是吗？”
***
“出海？”
衙门里，嘈杂声一片。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没想到，这位沈大人烧的第一把火居然是出海。
丹山岛住着一大群海盗，神挡杀神佛打杀佛，厉害的不得了，他们都没有办法的事，这位沈大人居然想去啃一口。
该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太过盲目自信，不知道天高地厚。
沈青云看着他们说话跟吵架似的，有些理解陛下了。
“俞大人，不出海粮食的问题无法解决，难道你有更好的解决法子？”
俞元继心想，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叫他，这是逼他做决定。
也罢，既然沈大人自己要找麻烦，那就让他去好了。
俞大人上前，“大人，下官没有好的法子，不过大人说的出海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出海还需要主事人，要是遇到海盗，还得打战，这主事人嘛就不好选了。”
沈青云心道：这老狐狸，滑不溜秋的，把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要是他真的选个主事人出海，选好了，功劳大家都有份，选错了，就是他担责。
沈青云故作为难：“俞大人说的是，确实不好选，本官初来乍到，也不认得什么人，不如这样，把百户们叫过来，本官先看看他们再说。”
俞元继当然没意见。
沈青云暗松一口气，其实绕了这么一圈，就是为了见这些百户，要是直接去见，那些人指不定生什么心思。
有了出海这事，他见这些百户们就理所当然了。
当然，这也是他想要有兵的第一步。
百跃，虽然是个州，但是个直隶州，他的品阶虽然要比知府小，但不需要受知府管辖，这样一来，就有了很大的自主权。
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给了他很大的发挥空间，要是上面还有个顶头上司压着，做什么事都要得到他点头，那才是真的束手束脚。
沈青云也不得不感慨陛下的良苦用心。
很快，三个百户就到了他面前。
沈青云和他们交谈中，知道了他们的意思，梁源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求安稳的，他并不愿意出海。
倪锐心思多，没有明确表明支不支持，老油条一个，看局势来的。
三人中叶禄最年轻，也是最有干劲的，听完沈青云的话，直接表态：“大人，属下愿意出海。”
梁源和倪锐对视一眼，心想叶禄还是太年轻了，这位沈大人也年轻。
年轻人有抱负是好，但做事冲动，不会想失败后的结果能不能承受。
叶禄靠着拼命搏杀才成了百户，这一切来之不易，跟着沈大人胡闹，到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两人同时还在想：只有叶禄一人，肯定不够，沈大人肯定要想方设法把他们两人一起叫上，等到沈大人开口，就是他们提条件的时候了。
两人都做好了准备，等待沈青云开口。
可两人没想到，沈青云拍了拍叶禄的肩，赞赏道：“是我大周的好儿郎。”
沈青云看向两人，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先回去，继续操练，我和叶百户商量出海的事。”
梁源脱口而出：“大人……”
沈青云看着他，“可还有哪里不妥？”
梁源总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加上他是武官，弄不来文人那套拐弯抹角，涨红了脸，愤愤离开了。
两人出了衙门，梁源才开口道：“无知小儿，等吃了败仗，就知道姓什么了！”

第119章 多学点，可以保命
清晨，天刚亮，村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阿亮身边有三十多个汉子，他们聚集在一起，以阿亮为首，离开了村。
他们走到了岔路口，路口早已经等了一群人，阿亮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阿全是邻村曾家村的，长得高高壮壮，肤色黑，太阳一照，黝黑发亮。
“阿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去了衙门，会不会被当作闹事的抓起来？”
张家村的阿奎是个脑子灵活的，当即道：“不管真假，等进了城，先去几个人看看，别一窝蜂的全去，其他人躲在暗处，看情况行动。”
毛家村的阿添没什么主见，谁说的有道理就听谁的，“对，就按照阿奎说的，要是情况不对，我们再回来，左右不过是跑一趟的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里方向去，到了城门口，就连守卫都觉得奇怪。
“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今天进城的人怎么这么多，而且都是青壮？”
“莫不是来闹事的？要不要通知上官？”
“急什么，你不知道上面交代的事吗？”
“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衙门那边来人说的，说是今天进城的全部放行，简单检查一下就行。”
阿亮几人，忐忑不安，尤其是看着城中的守卫手持大刀长枪，好在，守卫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进去了。
几人来到了衙门，正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一下衙役的时候，衙门里面出来一人，还是他们认识的黄荣黄吏目。
“你们是要出海的？”
阿亮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道：“黄官爷我们找沈大人，衙门里有这位沈大人吗？”
黄荣态度十分和善，丝毫不见以往的趾高气扬，“你说的是知州沈大人吧，有有有，大人已经在里面等候了，走，我带你们进去。”
几人完全没料到有这样的待遇，晕头晕脑的跟在黄官爷后面，阿奎凑到阿亮耳边，小声道：“看来咱们没受骗，真的是新任知州大人，咱们出海应该有望了。”
很快，几人见到了沈青云，穿着官服的沈大人。
几人齐齐跪下行礼。
沈青云笑着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几人站起来，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他。
沈青云来到阿亮面前，道：“出海的事已经在筹备，时间定在半个月之后，但出海之前需要操练一番，这样遇到海盗有自保之力，你们几个村一共有多少人？”
阿亮抬起头，看着少年，明明穿着官服，却没有其他官爷那么大的官威，甚至有几分亲近感。
“一百五十人，正正好一百五十人。”
“不错。”
沈青云满意点点头，冲着一旁坐着的叶禄道：“叶百户，这就是本官跟你说的兵，操练事宜由本官安排，还有你手里的人，一共九十人，加起来就是二百六十人，他们一起操练，你看如何？”
叶禄支持出海，但听到这话只觉得荒谬，“沈大人一介文人，才华横溢学识过人，要论诗词歌赋下官远远不如你，但用兵打战，还是得下官来，海盗猖獗，诡计多端，不是简单操练就能对付。”
在叶禄看来，这次出海必须由他全权指挥，要是有个上官在那瞎指挥，没遇到海盗反倒内讧了。
“大人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反对。”
一个高大的汉子，脖子上那条明显的疤痕，看着狰狞可怖，往沈大人面前一站，态度强硬。
叶禄是武官，靠的是拳头说话，并没有把这人放在眼里，“出海可不是过家家，之前并不是没有官船出海，结果不仅赔了船，还折了兵，要是不懂瞎指挥，害人害己。”
“叶大人，既然你不服气，我们过十招，要是我输了，大人不再插手操练的事，全权由你说了算，要是我赢了，就闭上你的嘴，听凭大人吩咐，如何？”
叶禄傲气，并不愚蠢，能爬上百户这个位置，靠的是拳头打出来的，对方说这样的话，肯定有备而来，自己要是贸然答应，岂不是中了计。
疤子嗤笑一声，不屑道：“看来叶大人不敢应战，那我吃亏点，让你七招。”
叶禄大怒：“欺人太甚，看招。”
沈青云往后退了一大步，避开了点，免得被误伤。
果真是莽夫，说打就打。
两人赤手空拳，叶禄攻势猛烈，每一招都能致命，看得出来，叶百户是真的有本事。
疤子没有还手，只是躲闪，每次叶禄要打到他的时候，总能避过去。
叶禄咬牙切齿，几招下去，都没能碰到他一根头发丝，从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强劲的对手。
就在叶禄踢腿攻击时，疤子咧嘴冷笑，“七招已完，现在轮到我了。”
疤子一只手抓住叶禄的脚，另一只拳头已经到了叶禄面前。
只要再往前一寸，拳头就会落在他的脸上，叶禄顿住，一滴汗滑落。
场面静了，谁都没说话。
叶禄低下头，沉闷道：“我输了。”
沈青云一喜，啪啪啪拍掌，“好，叶百户不愧是军中强将，出海有你坐阵，必定万无一失。”
好话谁不喜欢听，叶禄心情好了点，“我说话算数，操练不再插手，但要是出海，还请大人多听听下官的意见。”
沈青云收敛神情，朝着叶禄认真道：“叶百户请放心，本官很多事还要向你请教，到时候还望百户不吝赐教。”
“沈大人言重了。”
半个月的时间，要想把村民们操练成兵，根本不可能，沈青云也没打算这么做。
躲在暗处的村民们焦躁不安，都进去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被抓了？
有人按耐不住，道：“肯定是被抓了，那群狗官哪有什么好东西，阿亮他们肯定被骗了。”
“这下完了，出不了海不说，还搭进去好几个人，早知道我们就不该来。”
还有冲动的人要去衙门找人，被同伴死死拉住，就在村民们内部要起骚乱的时候，阿亮几人从衙门里出来了。
有人眼尖，激动道：“他们出来了。”
大家一窝蜂涌上去，有人焦急问道：“咋样，能出海吗？”
阿亮几人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真的？不仅能出海，还教咱们保命的本事？有这样的好事？”
阿亮大声道：“这还能有假，沈大人亲口说的，不仅如此，而且还让我们跟士兵们一起操练，你们可得好好学，多学一点，到时候可以保命。”

第120章 操练
校场上
沈青云看着分两拨队伍，村民们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没精神，士兵那边，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沈青云大声道：“水性好的出列。”
队伍中有了骚动，阿亮左看看右看看，没人站出来，犹豫了片刻，他走出了队伍。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最后，水性好的居然有五十多个。
沈青云一想就明白了，百跃临海，水性好的人多不足为奇。
“箭术好的出列。”
这次，有三十多个人出列。
“力气大的出列。”
这次站出来的人少一些，差不多十多个。
两百多个人，按照类别，分成了好几队，就在大家一头雾水的时候，沈青云站了出来。
“这次操练跟以往不同，是专门针对海盗的操练，你们都要认真学，半个月的时间，任务重，会很辛苦，但本官在这里可以给你们保证，凡是这次出海的，等运回来粮食，每人奖励一石粮食。”
原本还有些懒洋洋的众人，听到这里全部沸腾了，一石粮食，那可是能救活一家老小的，原本心里有怨气不想冒险出海的人，一听到这话，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
尤其是村民们，脸上的兴奋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疤子微微皱眉，据他所知，衙门的粮仓都空了，账本上根本没什么钱，两百多人，那就是两百多石，加上最近这段时间操练所需的花费，哪一样都得花钱。
沈青云从哪里弄这么多钱？
叶禄也在一旁看着，听到这话，诧异不已，这位新任知州大人，信口雌黄，轻易许诺，到时候无法办到，岂不是要成为笑柄。
操练开始。
“快快快，还得再快，跳起来，翻过去。”
疤子跟在后面，不停地催促，谁要是慢了，屁股上还会被踹一脚。
在这些人面前，是逐渐增高的障碍物，很多人前面还能翻过去，越到后面越难。
疤子还在厉声呵斥，掉队的人没办法，只能咬牙继续往前跑。
另外一队，水性好的，正在练习憋气，每次憋气都挑战上一次的时长。
“下水憋气之前多吸几口气，深呼吸，来回好几次，不要嫌麻烦，也不要嫌繁琐，练习的时候就要养成好习惯，下水后，你憋气的每一刻，都是在跟阎王爷赛跑，憋的久，阎王爷想勾你都勾不走。”沈青云巡视过来，看到他们在练习憋气，便说了这番话。
这话引得大家哈哈笑，还有人反驳：阎王爷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说这话的人被叶禄一把按在水里，挣扎着，把缸中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还有一队人在练习射箭，不过他们并不是站着射，而是站在浮木上，靶子同样在浮木上，浮木在摇晃，这样难度增加了许多。
沈青云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样训练很有用，有几个人刚开始一箭不中，后面能渐渐能中了，他们本就是射箭好手，几天下来，几乎都可以十发八中了。
沈青云的重头训练还是在防守上，因此这两百多个人中，有一百多人练习长枪、铁镰，海盗人数不明，但规模肯定不小，而他们这两百多人，最怕的就是接舷。
一旦敌人接舷成功，强夺船只，近距离攻击，那么就很难对付了，但没办法，海盗最擅长就是攻船，只能在这上面想办法，并且还要随机应变，让敌人猜不透。
因此，沈青云特意去见了掌舵人，跟他们说了航行的过程中要怎么变换船队，每个信号代表着什么意思。
其实这方面沈青云不用费什么心，因为他们常年在海在漂，比他更懂。
他们都是开船的一把好手，练习几次之后，隐隐地领略到了沈大人的用意，因而训练的更加用心。
沈青云前三天亲自盯着，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做，便让疤子和叶禄监督。
沈青云正在翻看账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是沈林回来了。
“怎么样，这三日可有什么进展？”
这里没外人，沈林便没怎么讲究，一屁股坐下，喝了一杯茶，这才道：“少爷，城中所有的商船都联系了，有一半观望，还有一半人表示愿意同行，为了说服他们，小的嘴皮子都说破了，好在事情进展的顺利。”
沈青云满意点点头，看来这事交给沈林不会有错，一直以来，沈林就像他的秘书，很多他不方便出面的都是由他来。
不管是打听消息，还是谈生意，沈林还没让他失望过。
“大概有多少艘船？”
“有两艘大船，还有十艘小船，少爷，加上官府和村子里的，规模不小了，这么多船出海，海盗见了肯定不敢来了。”
沈青云摇了摇头，“不见得，我们这么大张旗鼓，海盗那边也会收到消息。”
“那怎么办？”
“无妨，等到了海上，海盗们肯定也不会放过，与其这样，不如光明正大出海，告诉那些商船，想要操练的也可以，到时候叫几人去帮着操练，但校场那边，不要让他们踏足。”
沈林瞬间明白，“少爷，校场那边都封闭了，进去操练的人直到出海才能出来，这样一来，那边怎么操练的不得而知了，这次出海，他们才是得胜的关键，对吗？”
沈青云点头，“不错，这趟出海除了运粮，还要把货物运出去，换了钱，才能买粮。”
想到这里，沈青云小声道：“你找两条小船，运货。”
沈林一下就明白了沈青云的用意，除了明面上的出海，私下里，这些货物倒卖，赚回一大笔，一来一回，可比沈记糖坊的铺子赚的多。
正这么想着，钱袋子送到了他面前，沈林就听见少爷道：“日常开销的银钱我已经给沈虎了，我自己还留着一点急用，这里面的钱你全部用来买货，尽量把两条船装满，等出海回来，给你分利。”
沈林眼睛放光，没想到还有自己的好处，顿时大喜，“那小的就在这里先谢过少爷了。”
“你就不怕出去了回不来？”
“少爷做事我从不怀疑，小的相信，只要有少爷在，这次出海两条船绝对会大赚。”
出海前最后三天，沈青云让他们进行演练。
“演练要遵守规则，要是身上被留下记号，就代表死了，不许说话，也不许给其他人提供信息，更不许随意走动，只能待在原地等待，谁要是违法规则，一石的粮食取消作废，演练过程中，表现最好的十人，再加一石粮食。”
沈青云说完，铜锣一敲，“演练正式开始。”

第121章 出海
张浪是叶百户手下的一个小卒，胆小，个头矮，平时都是拖后腿的那个人，这次演练，他负责侦查。
沈大人说，侦查很重要，这次两百多个人里，选出来的侦察一共才三人，而他就是其中一个。
操练的时候，别人挥枪，练铁镰，而他们三人轻松很多，只需要坐在城门上，看着城内城外的百姓进出，然后找准目标，盯着一个人，看那人做什么，什么身份，进城或者出城有什么目的。
他不知道沈大人为何要他们做这么无聊的事，但命令吩咐下来，也只能照办。
此刻，他登上船，身上腰间插满了旗帜，走到了了望台，船上除了船帆，就属这块小地方最高。
很快，张浪就发现，他不仅能一览整个船，还能看到船外面的情况，四周有什么动静都能看清楚。
张浪心里激动起来，自言自语道：“沈大人说了，我们很重要，敌人来了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发现，要是没有我们，整艘船成了瞎子。”
此时，阿亮拿着长枪，站在甲板上，再往左右两边一看，像他一样站立的兄弟们很多。
阿亮心情激动，眼睛除了注意周围，还要时不时看向哨兵的位置，就在阿亮准备移开目光时，看到了哨兵挥旗。
阿亮激动道：“信号来了，信号来了，信号来了。”
其他人，纷纷看向哨兵。
此刻，张浪很紧张，因为他发现了敌人，沈大人说了，发现敌人挥红色的旗，船数量少的情况下左右挥动旗帜，挥动的次数表示敌船的数量，要是数量多，就双手挥红旗，每做完一个信号，就得把旗收起，然后再重复动作，一共三次，为了把信号传准确。
张浪刚要挥红旗，发现敌人停下来了，于是一手挥红旗，一手挥黄旗。
阿亮看着信号，道：“红旗和黄旗，这是有敌人，但敌人暂时没有朝我们的方向过来。”
三天的演练结束，载满货物的五艘大船和十四艘小船浩浩荡荡出了海。
码头上
王轩一直挥手，显得极其舍不得，等到船离开视线，立即变了一副脸，朝着俞元继点头哈腰。
“俞大人，沈大人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看着船多，其实能战的没有多少，还有那些商船，根本靠不住，其实不带他们还简便些。”
俞元继懒得搭理这棵墙头草，沈大人在的时候，像条尾巴，一副要表忠心的模样，现在又来他面前讨好，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俞元继心情大好，哼了一声，连正眼都没看他。
王轩讪讪的笑了笑，沈大人此去怕是回不来了，以后这百跃做主的又是俞大人了，可惜了。
沈青云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情格外的沉重。
叶禄开口道：“沈大人，这次出海，航线做出了改变，这条航线以前没走过，而且距离丹山岛很远，想必他们不会想到。”
“不熟悉的航线意味着未知的危险，还是要提醒下去，让他们警惕，小心触礁。”
如今，丹山岛的海盗是这一块的海上霸主，晚上，哨兵发现了敌船，好在敌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跟着，敌方只有一艘大船。
叶禄激动道：“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肯定是海盗的前锋，过来打探消息的，要是把他们打了，我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沈青云摇头，“切不可大意，防御为主，情况有变再见机行事。”
叶禄反驳道：“此时不打，之后就没那么好的机会了，大丈夫行事不能婆婆妈妈。”
疤子冷笑一声，嘲讽开口：“难怪你凶猛强壮却只是区区百户，原来是光动手不动脑子。”
叶禄脸一阵青一阵红，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在他脸上揍两拳。
沈青云有自己的考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群海盗无非为钱财女人，女人这里没有，那么就只能是钱财。
要他是海盗头子，肯定等返程再打，那时候的肥羊，可比现在肥多了。
沈青云没猜错，那艘船一直远远跟着，在进入东番海域后，那艘船就消失了。
这条线路也是沈青云经过慎重考虑过后做出的决定，目前东番这里有很多外族人，在这里交易，瓷器，丝绸，茶叶能卖上天价。
在这里卖货，获得的利润最高，同时，还能买好香料那些紧俏货，到时候再一转手，利润还能再翻。
随着船只靠岸，沈青云那颗心彻底放下来，他把商船的管事以及村子里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人叫了过来。
“东番这里看着没什么危险，但大家还是要小心，做生意的时候最好结伴同行，叶大人会守在船上，要是遇到了麻烦尽量不要起冲突，找叶大人商量。”
沈青云说完以后，指了指身边的沈林，道：“这位是沈管事，他要去谈生意，要是你们信得过可以随他同行，商谈不下来的可以跟他商量。”
沈林抱拳算是跟他们打招呼了，其他人纷纷点头。
交代完之后，沈青云回到了船上，当然，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没过多久，沈青云再出现，就变成了一个富家纨绔少爷。
疤子跟在他的身后，好奇道：“大人这是要去做什么？”
“既然来了，自然要四处看看。”
那两船的货物沈青云根本不用操心，全让沈林去忙活，至于他，当然要看那些外族人的货物，也不知道能不能淘到宝贝。
“两位大哥一看就是外地人，小弟可以帮你们带路，整个东番就没我不知道的地方，不是我自夸，大家一般都叫我‘万事通’。”
沈青云颇有兴趣，“哦，怎么不叫百事通？”
“这你就不懂了，百哪有万牛气。”他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万还沾了万岁爷一个字，你说万好还是百好？”
沈青云见着半大少年全身透着股机灵劲，就是太滑溜，心眼太多。
不过沈青云并不反感，这个时代，能靠嘴皮子吃饭，也是种本事。
“不知道那些外族人有没有什么好宝贝，要是我们有看中的，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122章 红薯
说完，沈青云把手中的银子往上抛了抛，果然看到了万事通眼睛里的贪婪。
沈青云心想：就这点银子充门面了，在沈林没把货物卖出去之前，这银子他是不打算用了。
有了万事通这个熟人带路，沈青云很快看到了外邦聚集的地方。
一眼望去，金发、红发、棕发、好像进入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人头世界，沈青云不禁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
万事通一直注意他的变化，见他笑了，就知道来对了，更加卖力道：“公子，这些人都是外族人，他们手里很多稀罕物在大周是买不到的，你要是需要人传话，我也可以帮忙，不过嘛，这个就得……”
万事通嘿嘿笑了两声，眼睛直勾勾看着沈青云手里的银子。
沈青云失笑，原来热情带路不收费，翻译才是真正的收费项目，还挺有经济头脑的。
沈青云听着那些人说话，虽然跟他知道的外语有些出入，但仔细辨认，加上他们还有肢体语言，不太复杂的并不难懂。
再看眼前的万事通一脸期待的模样，沈青云掏出铜板，道：“这是定金，要是你传话传的好，我买到想要的东西，再给你钱。”
万事通看着手里的铜板，差不多五十文，嫌弃道：“你看着不像差钱的少爷，怎么出手这么抠？”
沈青云回怼道：“你还什么都没做就有五十文，别人一天累死累活，也不过才一百文左右，你要是不想要，还给我。”
“要要要，我没说不要。”万事通见要抢他手里的钱，急忙收起来，还不忘小声抱怨：“有总比没有强，最近生意不好做，挣一点是一点。”
万事通带着他们找到一位红毛，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红毛显得很激动，手舞足蹈，然后对着沈青云就是一抱，热情的不得了。
万事通翻译：“这位是克里斯先生，他说他有很多货物，公子需要的话可以去看一看，还说跟你是他的好朋友，刚才那一抱是跟你打招呼，和你亲近。”
沈青云嘴角抽了抽，在红毛怪背上拍了两下。
几人跟着红毛进到了一处住宅，看着不起眼，普普通通，进去之后，原本宽敞的房间变得狭小拥挤，每个架子上都塞满了货物。
沈青云对琳琅满目的商品并不感兴趣，等沈林把瓷器茶叶卖完，换来银子，自然会再买两船货物。
他的目的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农作物，要是能有玉米红薯就更好了。
沈青云摇了摇头，对这些并不满意。
万事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公子，这些都是稀罕物，你看看那些宝石，多好看，这要是拿来珍藏或者送礼，都倍有面，或者转手卖出去，也能赚一大笔。”
“有吃的吗？”
“啊？”
“吃的，我饿了。”沈青云还做了个吃的动作。
红毛怪满脸的大胡子抖了抖，一拍手，耸肩，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话。
万事通听完，翻译道：“他说他们吃了也不多了，没法招待你，很抱歉，还说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等一下，到了晚餐时间，他可以把食物分你一点。”
沈青云遗憾，既然这个红毛怪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再去别处看看。
他往外走，没有注意到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身体前倾，幸好身旁的疤子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避免了摔倒。
沈青云还来不及嘘嘘，眼睛突然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住，然后眼睛慢慢瞪大，藏不住的欣喜。
红薯，红薯，是红薯！
沈青云很想大声呐喊，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表现的太激动，不然接下来的生意不好谈了。
红毛怪已经走了过来，把地上散落的几个红薯捡起来，把那一大袋子捆好。
沈青云抓住万事通，小声道：“你问他，这个东西卖不卖，有多少？”
万事通点头，转头问红毛怪，然后红毛怪又是叽里咕噜的一大串话。
不用万事通翻译，沈青云已经听明白了，这个红薯他们不卖，还说这是他们的食物。
沈青云没有做过多的纠缠，带着疤子离开了，万事通跟在身后，不停地劝：“公子，何必盯着那个吃的，我看也没多好吃，你要是想吃东西可以去酒楼，那里什么都有，保证吃个够，不如再回去谈一谈，买点其他东西？”
“去酒楼往哪个方向走？”
“啊？”万事通愣了一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
三人去了酒楼，路上万事通一直劝他买货物，活脱脱销售作风，好在酒楼不远，不用一直听他唐僧念经。
沈青云找到酒楼掌柜，买了一桶羊奶，借了口锅，至于万事通，被他一顿饭打发了，正津津有味地在大堂吃着。
疤子好奇问：“大人这是准备做什么？”
“奶茶，既然他不肯卖，那我就用奶茶换，我就不信老外能抵住奶茶的诱惑。”
“奶茶？”疤子看着那一桶羊奶，了然道：“就是茶水和奶水混在一起，对吗？”
“差不多吧。”
半个时辰不到，满满两桶奶茶做好了，沈青云还下了血本，奶茶中放入了很多白糖。
红毛怪是欧洲人，口味和亚洲人不一样，嗜甜，只要是甜腻腻的东西，一般都很喜欢吃。
沈青云让疤子去外面买竹筒，这边靠海，外来人都是坐船来的，因此竹筒需求量大，卖竹筒的人也很多。
大堂里
万事通还在自言自语：“我饭都吃完了，怎么人还没出来，该不会舍不得那点辛苦费跑了？不不不，应该不至于，能来这里做买卖的，总不能连那点钱都拿不出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喊了他。
“小通，带我们去见红毛怪。”
“小通？你叫我？”
沈青云点头，“除了你，这里还有第二个通？”
万事通不满道：“我叫万事通，不是小通，你不要乱喊。”
“好的小通。”
“你……”
万事通鼻子都要气歪了，为了那点辛苦费，不得不带他们再次找到了红毛怪。
红毛怪见到他们就摆手：“NONONO……”
竹筒打开，一股奶香味混合着茶香味飘来，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还有股甜腻腻的香甜，说不出的美妙。
红毛怪眼睛放光，用蹩脚的调调说道：“好香，我可以尝一口吗？”

第123章 海盗来袭
快天黑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回到了船上。
阿亮看到阿奎脸上全是喜色，走过去，手搭在他的肩上，小声道：“你们村的全卖出去了吗？”
“卖了大半，还剩下一点，明天应该能全部卖完，你小子，可都跟你说了，那你也得说说你们村的，咋样，好卖吗？”
阿亮忍不住嘿嘿嘿笑了几声，“卖完了，这边可真好，比宁港那边好卖多了，还不会被压价，这一趟出来的真值，等买了粮食，家里人就不会饿肚子了。”
想到这里，阿亮眼睛酸涩，家里老娘跟媳妇孩子，都勒紧裤腰带，饿了就喝水，实在受不了就去海滩上捡点吃的，吊着一口命。
阿奎安慰道：“谁说不是呢，都等着粮食救命，刚才我看到沈管事了，他把货全部卖给红毛怪了，然后又买了好多香料，我琢磨着，把船上也装满货，到时候去宁港卖，肯定还能赚一笔，到时候家里不仅有粮食吃，还有余钱。”
阿亮没他这么乐观，“我们来的时候，有海盗盯着，这次去宁港，他们肯定要动手，船要是装货，被抢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怕什么，人家沈管事都敢装货，我跟着干。”阿奎想了下，道：“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还是要留一条后路，钱分两半，一半买货，就算被抢了，另一半还能买粮。”
阿亮想了想，道：“那我就不装货了，这次能出海，以后肯定还能出，等海上安稳了再说，这次主要目的还是买粮。”
其他几个村的，知道消息以后，都跟阿亮一样的想法，不装货了，这次先空船去宁港，到了宁港再买粮食回程。
就在阿亮他们几个头对头商量的时候，看到了沈青云。
“那不是沈大人吗，他肩上扛得啥。”阿亮一拍大腿，道：“大人怎么能干这种苦力活，我去帮忙。”
其他人一看，阿亮这么上道，去讨好沈大人，他们千万不能落了后。
沈青云还没反应过来，一群人围过来，抢着要帮他扛东西。
“大人，这是啥东西，吃的吗？”
“这看着像果子，有泥巴，应该是长地里的。”
“大人的东西，你们乱猜什么，小心惹祸上身。”
大家顿时不敢猜了，主要还是沈大人看着太年轻，对他们又太好，和以往的官爷都不一样，一时之间忘了分寸。
大人就是大人，他们普通百姓，得供着，千万不能得罪。
沈青云看他们动作粗鲁，急忙提醒道：“小心点，不要磕着碰着。”这些可都是宝贝。
红薯啊，有了红薯，能养活更多的人。
三日后，船再次出海。
这一次，沈青云极其小心，刚出海的时候就让船排着阵法行驶，以便随时应对敌人，之前一直盯着他们入了东番的海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现在都卖了货物，换了钱，重新装了货，妥妥的肥羊，海盗要是什么都不做，除非脑抽了。
沈青云吩咐道：“哨岗三班轮换，只要感觉到困意就去睡觉，一定要警惕，海上发现船只无论敌友一定要第一时间挥旗发出信号。”
这个命令发下去，船上所有人都警戒起来，每当有人心浮气躁的时候，看到甲板上站着的沈大人。
那身形高大，宽胸，像一座大山，能给他们遮风避雨。
船走了一天，快要入夜的时候，发现了敌船。
五艘大船，正朝着他们飞快冲过来。
沈青云稳住心神，朝着吹号角的人道：“鸣笛，全员戒备。”
敌人来了五艘大船，而他们的官船，也正好是五艘，这不仅要打劫，还充斥着明晃晃的挑战。
“大人，你进里面避一避，外面太危险了。”
沈青云摇头：“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走，其他人看到我，才会坚信我们能胜，要是我走了，他们的心也会跟着散，不战而溃，是大忌。”
砰的一声，船身狠狠地晃了一下，沈青云急忙抓住栏杆，差点被甩出去。
等他抬起头，就看到海盗们叫嚣，他们仿佛在庆祝一般，敌船已经靠近，海盗拿着铁钩飞甩过来，想要登船抢劫杀戮。
阿亮腿肚子都在发软，出海这么多年，并不是没见过海盗，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海盗们手持武器，嚣张至极，说要砍掉他们的脑袋喂鲨鱼。
阿亮稳住身体，想起操练的时候，几乎是机械般拿起长篙，往前刺，在他身边的队友，拿着的是铁镰，铁镰弯弯，锋锐无比。
他们这一排，长枪，铁镰，长枪、铁镰，相互交错，前面的人刺一轮之后，轮到他们上。
他们又一样的动作，重复，往前刺，刺的时候嘴里还发出声音“嘿”。
“嘿”
“嘿”
“嘿”
这个声音整齐划一，像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进行某项仪式般。
始终坚守岗位的张浪，站在船最高的位置，视线最开阔，能看到整个海盗进攻的全过程。
看到海盗甩钩要强行登船的时候，他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那些海盗顺着铁钩并没有成功登上船，而是随着‘嘿’的一声响，掉入了海里。
张浪看的清楚，有人被长枪刺破了胸膛，有人被铁镰勾走了脑袋。
鲜血染红了甲板。
海盗头子正洋洋得意，等着手下拿下船，到时候他就能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听说还有个大官也在船上，到时候要那大官给他跪下磕头。
可谁能想到，明明那么近，可仿佛天堑般，去的兄弟一个个坠海，很快，船只周围红了一片。
“他奶奶的……”
海盗头子还没骂完，突然身体一躲，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多了一条血痕，在他的周围，已经多了好几只箭矢。
只见官船上，一排排弓箭手，朝着他们射过来。
“啊啊啊……”
他身边倒下去好几个兄弟，官兵箭法极准，几乎是百发百中。
海盗头子差点咬碎了牙，“官兵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以前可是一群怂蛋。”
就这么一走神，他的腹部中了一支箭。
“啊……”
海盗头子目眦欲裂，“老子要是杀光啊……”
还在凶神恶煞的海盗头子，话音还没说完，脑袋上一支箭特别醒目，倒下去的时候眼睛睁的很大，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死于箭下。
甲板上，疤子一手拿着弓，另一只手上的箭已经空了。
疤子冲着沈青云一笑：“大人，擒贼先擒王，上次欠你的还了，我的箭法还不错吧。”

第124章 大胜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百步穿杨了。
沈青云鼓掌，赞赏道：“好箭法。”
贼船上，海盗们看到倒下去的二当家，顿时慌了神，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二当家死了。”
原本还在抢夺登船的海盗听见，不知道是回头去看二当家还是继续登船，就在犹豫间，箭射在了他们的胸口，脖子，脑袋。
顿时哗啦啦的海盗坠入海里，像下雨一般。
疤子见状，率先跳了出去，第一个登入了敌船，海盗们冲过来，想要杀了他，不成想，凡是靠近的，都被他一刀砍死。
沈青云心想：果然。
那个山匪窝，全是一刀毙命，不是疤子还能是谁。
沈青云大声道：“兄弟们，海盗要抢船，是要了一家老小的命，现在海盗头子死了，还等什么，冲上去 ，抢占船，把他们通通赶走。”
当然不是全船去攻贼船，而是由那些练习翻跳的人行动，他们翻越高高的障碍物，跳上甲板，强夺敌船。
这些人动作矫健，身形敏捷，训练有素，登上海盗船，在疤子周围聚集，杀出一条血路。
五条海盗船，这只是其中一只，每艘船上差不多两百多人，海盗能战的人数几乎是官船这边的五倍。
沈青云也没靠疤子他们这群人拿下这条船，他们不过是个幌子，分散海盗的注意力。
此刻，一群水性极好的小队，他们趁乱跳入海，有坠海丧命的海盗做掩护，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另外四艘船底。
他们手里的工具是特制的，凿船舱底的速度极快，中途有人憋不住气了，稍微浮起来透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凿。
三人一组，很快便完成了任务，然后在水下做了个手势，开始朝着官船那边游去。
在海盗船上的疤子收到信号，带着兄弟们撤了回来，原本士气萎靡海盗瞬间信心大涨，有人甚至激动道：“他们能打的不过才区区两百多人，我们可是有一千多人，怕他们干啥，上啊，这可是大肥羊。”
伴随而来的是更猛烈的攻击，不止沈青云他们这条船，还有其他四艘官船，商船和村民们的船都被护在中间，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受到波及。
“坚持住，不能让海盗抢了船，我们还等着回去救一家老小的命。”阿奎大喊，受伤的竹篙铁镰保持着训练时的状态，一直往前挥，无论有没有刺到敌人都要保持队形，让身旁的队友补刺。
“啊啊啊……”
强行登船的海盗们实在无法抵挡住，这会儿他们也看明白了，这群官船以防守为主，根本没打算攻击，刚才登船不过是幌子。
二当家死了，船上还有几个头目，他们杀红了眼，要是无法把官船抢回去，到时候又死了二当家，大当家他们饶不了他们。
左右不过一死，拼一把，还有条活路。
一个小头目举着大刀，大声喊道：“给我冲，谁第一个登上官船，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海盗不怕死的太多，他们卯足劲，打算一股劲儿冲上去，就不信这么多人强行登船，官船不过区区两百多人能挡住！
然而，还不等他们搏命，有人大喊：“不好了，船沉了，船沉了！”
大小头目震惊无比，出海之前船都检查过了，修补的地方已经修补好了，怎么会沉船？
可事实摆在这这里，船正在往下沉，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都得葬入大海。
“修啊，快去修，这可是大船，要是毁了，大当家的饶不了我们。”
“修不好，船沉了大半，现在必须弃船，不然全都要活活等死。”
海盗，靠的就是船，一旦没了船，落入大海，死路一条。
大小头目气急败坏，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强行登官船，杀出一条血路，要么就船沉等死！
“抢了官船，我们不仅能回去交差，还能得到大笔钱财，兄弟们，还等什么！”
可惜，沈青云怎么会给他们机会，在水性极好的那些小队全部安全回来以后，已经让商船和村船撤退。
官船也迅速换方向，同时一排排弓箭手矗立，凡是想要登船的全部被射杀。
官船和海盗船拉开了距离，想要靠船已经不可能了，面对死亡没人能镇定，船上乱了起来，海盗们纷纷逃命。
沈青云站在甲板上，让弓箭手射杀，能射多少射多少，当然，这群海盗水性好的肯定有，他们抓住浮木，还是能捡回一条命的。
但这样的人肯定不多，其他人还是死路一条。
官船在海盗船周围像射靶子一样。
弓箭手阿飘哈哈哈大笑。
“原来真的有活靶子，难怪沈大人让我们训练，当时我还挺不服气，没想到沈大人的用意在这里，沈大人真的太厉害了，神机妙算。”
同伴听到这话，激动的脸都红了，“已经有多久咱们都没打过这么痛快的战了，那些上官，只知道躲，明明咱们是官，却被打的和匪盗一般，四处乱窜，这一次可真他娘的得劲。”
海盗船全部沉入海里，原本还在哭喊的声音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沈青云让人打捞，还活着的捆起来，死的不要，扔海里喂鱼。
叶禄带着人打扫收尾工作，同时，船队再次摆起阵队，两艘官船开道，其他三艘官船左右后三面护着。
沈青云吩咐道：“全速往宁港方向前进。”
海盗大部队肯定想不到五艘海盗船败了，肯定还在等着他们大胜而归回去庆祝，要是迟迟等不到船回去，或者有活着的海盗回去报信，海盗肯定还会席卷重来。
他要打个时间差，在海盗大部队收到消息之前赶到宁港。
海面上，清澈碧波，海天一色。
阿亮他们啃着干粮，到现在都还在心情澎湃。
“胜了，哈哈我们胜了，咱们两百多人打败了一千多人，大胜啊，这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等回到村里，我一定要好好显摆显摆。”
“可不，老子也能打海盗了，那群狗娘养的，下次在碰上，看我不打的他们哭爹找娘。”
不止将士们高兴，叶禄也高兴。
他带着人，来到了沈青云身边，大声笑道，“沈大人，俘虏一百二十五人，已经全部捆起来，分在不同的船上，这次大胜全靠沈大人神机妙算，下官佩服。”
亲眼看到区区两百多人，大战海盗一千多人，叶禄彻底服气，就算是千户，哦不，那些所谓的骁勇善战的大将，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个程度。
沈青云没那么乐观：“救治伤患，安抚大家情绪，后面的事再议。”

第125章 叫个能做主的来
宁港，要比东番热闹，这边的地理位置不如东番，因而外族人一般在东番落脚，很少有人来宁港这边。
其中最主要原因还是宁港这条路，暗礁太多，要是不熟悉航路，很容易触礁。
沈青云这行人，都是本地人，来返宁港是家常便饭，对暗礁的位置极其熟悉，避免了很多未知危险。
船在码头停靠，一行人踩在地面上，有了种脚踏实地感。
阿亮懊恼道：“早知道就跟阿奎学了，这一趟，他比咱们赚的都要多。”
阿奎是几个村子里唯一运货过来卖的，面对其他人的羡慕，笑着道：“无妨无妨，下次你们再运货也是一样。”
大家羡慕归羡慕，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便约好见面的地方，各自散了。
沈青云下了船，看到宽阔的道路，酸溜溜道：“区区一个港口，都比百跃城宽敞。”
这话其他人不好接了，叶禄摸摸鼻子，眼睛看向别处。
“少爷，小的先行一步。”沈林站了出来。
沈青云知道他装了两船货物，在宁港出手，能赚一大笔，这些钱肯定还得用来再买货，运回百跃，还能再挣一笔。
沈青云估摸，转几次手，利润应该不小。
“好，你自己当心点。”
沈林匆匆走了，当然，他身边还跟了好几个壮汉。
沈青云看向叶禄，问道：“叶百户可知宁港这边最大的粮货商在哪？”
叶禄摆摆手，“这我哪知道，我一般不管这些事。”
沈青云暗骂自己多此一问，叶禄就是个武夫，哪里懂得生意场上的事。
这次五艘官船都要用来运粮，粮食需求量大，一般的供货商肯定承受不起，至于其他商船，运什么货物他并不管。
沈青云看着叶禄，“叶百户不守着船，跟着本官做什么？”
叶禄：“……”
总不好直说，是因为沈大人太厉害了，他想跟他多亲近会儿。
叶禄摸摸鼻子，“太久没吃白米饭了，下官找个饭馆，想尝尝白米饭的味道。”
“那请便。”
叶禄：“……”
他抬脚大步往前走，走了一段距离又回头，“沈大人不吃吗？”
沈青云直接拒绝：“不吃。”
“哦”叶禄没能成功和沈大人亲近，只能败兴离开。
疤子一直跟在沈青云身边，了解的事情要比其他人多，小声问道：“大人，虽说到了宁港，但回程，恐怕凶险很多，这次运粮，能顺利吗？”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沈青云虽说是知州大人，要兵兵没有，要粮粮没有，还面对凶恶的海盗，这种境地，真不知道他要怎么扭转。
沈青云笑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利益足够大，没人能抗拒。”
疤子是一介武夫，关于行军打仗，他可以说出门道，但这种玩弄文字的事，还真的不擅长。
一边闲聊着，一边往前走，当看到一家牌匾大气的铺子，沈青云下意识停下来。
“是粮铺，看着挺大的，要不要去问问？”
沈青云点头，两人走进了铺子。
“客官，需要买粮吗？”
沈青云目光扫了一圈，摇摇头道：“粮食太少了。”
伙计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些都是摆在外面散卖的，客官要是需要的量多，仓库有的是，您要多少有多少。”
“五条大船，另外还有十艘左右的小船，全部装粮，你们仓库有那么多吗？”
伙计一听，这哪里是大客户，这是财神爷啊。
当下欣喜道：“客官，请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的。”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形略胖，一脸笑眯眯的掌柜迎了出来。
“客官，久等了，久等了，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客官上茶。”
夏掌柜小跑过来，说了一番好听话，这才道：“你们要的粮确实太多了，仓库那点远远不够，不过客官请放心，我们还有其他仓库，粮食要是运过来的话，可能要等上一两天。”
“那好，就两天，两天之内，粮食必须全部到位。”
夏掌柜大喜：“客官放心，我们大通商行，信誉口碑那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嘛，这价格……”沈青云看着夏掌柜，态度强势道：“市场价六折，可行？”
夏掌柜脸上的笑意僵住，“六折，那我们都不赚了，人力物力，加上运费，我们还要亏本，客官要是存心想要，再加点。”
沈青云大手一挥，道：“既然掌柜的做不了主，不如把能做主的叫来。”
夏掌柜不敢怠慢，能要这么多粮食的绝对不是简单人物，这利让的太多，他也确实做不了主。
想到这里，夏掌柜恭敬道：“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东家。”
很快，一身锦衣的男子从后院走了出来，剑眉星目，英气爽朗。
一开口，声音洪亮，“六折，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卖，空忙活一场，还要倒贴，我们是做生意，不是做善事，你要这样的价钱，就算是把宁港翻遍，也找不出第二家。”
沈青云起身，“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姓夏名一个恒字。”
“原来是夏兄，这笔生意还是可以做的，可以移步详谈。”
夏恒本想把人赶出去，见这人年纪不大，浑身却有种说不出的气派，吩咐道：“夏掌柜，我带贵客后院说事，不要让外人打扰。”
两人去了后院，夏掌柜和疤子留在了铺子里。
两人进了一间屋子，夏恒给他倒了茶，问道：“客官，这生意你想怎么谈？”
“粮食无利可图，那这个呢？”
沈青云从怀里掏出一包纸，打开，雪白无杂质的盐摆在了面前。
夏恒不甚在意，以为是糖，糖精贵，但只要肯花钱，什么样的都能买到。
“夏兄愿意做这笔粮食生意，我也愿意和夏兄做这笔盐生意。”
“什么？这是盐？”
夏恒倒吸一口气，还是不敢相信，盐哪有这么白，这么细腻的，他们家商行这么大，盐的生意也在经营，就没见过这种品质的。
“要是不信，可以尝尝。”
尝，当然要尝。
夏恒用手捻起一点点，放进嘴里，咸咸的味道，没有任何苦味，这种上好的品质，就算是夏家商行，哦不，整个宁港，也没比它更好的了。

第126章 那是我们沈大人
夏恒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一片淡然。
“这盐，还不错，不知道沈兄要怎么做生意？”
“粮食市场价六折。”
夏恒不想答应，可抵不住白盐的诱惑，内心挣扎不已，道：“能卖是能卖，不过这盐，你打算怎么交易？”
“那就看夏兄的诚意了。”
夏恒皱眉，思量这话里的深意，“沈兄这话从何说起？”
“丹山岛多了一群海盗，在海上作威作福，阻断海路，这事夏兄应该知道吧？”
“实不相瞒，丹山岛那群海盗已经横行霸道一段时间了，宁港这边的货物运不过去，百跃那边的货物也过不来，海上一乱，我们生意也不好做。”
粮铺能拿出那么多粮食，都是无法进入百跃所致，货物大量堆积，压在手里，要是等新的一季稻谷收割，这些粮食的价格还要再低。
遇到这么大的主顾，一下子能清空他手中粮食的积压，别看他面上淡定，心里其实高兴的要命。
“那夏兄可知，我们从何而来？”
夏恒心想，难不成从百跃来的，嘴上还要做出一副好奇样：“愿闻其详。”
“正是百跃而来，此次购粮，也是运回百跃，这次合作愉快，以后百跃的粮食也在你家买，只要夏兄愿意，之后的价格还可以再往上提一点，至于白盐的生意，也定有夏兄的一份。”
夏恒心想：低价卖粮食，盐的生意能掺和一脚，看着天大的利润，但什么实际好处都没捞到。
正当夏恒要拒绝的时候，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沈兄，您说百跃的粮食？这话什么意思，您能代表百跃？”
要是百跃的粮食都从他这里买，粮食的量又何止这五艘船，那是整个州的粮食！
“夏兄，何不亲自去码头看看。”
这么大的事夏恒自然不敢大意，让夏掌柜招待沈青云，自己则是亲自去了码头。
粮铺离码头并不远，等到夏恒到的时候，就看到五艘大船，当然，码头不止五艘大船，但只有这五艘大船是官船。
官船，意味着官家！
说来也巧，叶禄正好吃完饭，准备回船上，就看到夏恒站在那里看。
叶禄凶恶道：“看什么？”
夏恒是个商人，生意在宁港做的红火，和官府打交道也不少，像叶禄这种武将，身上的铠甲表示什么心里门儿清。
这是个百户。
夏恒急忙作揖，“官爷，不知可否认识一位沈姓的公子？”
叶禄防贼般道：“我们这么多将士，姓沈的多了去了，你找哪位？”
“就是一位很年轻的公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厮，那小厮看着魁梧，对了，身上还有道疤，那疤很明显。”
叶禄顿时怒了，一把揪住夏恒的衣领，凶神恶煞道：“那不是什么沈公子，那是我们沈大人，我们的知州沈大人，那也不是什么小厮，那是疤子前辈，你问这个做什么，有什么居心，老实交代，不然……”
亮光一闪，是刀刃的光，差点射瞎夏恒的脸。
一盏茶的功夫，夏恒再次出现，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来是沈大人，夏某多有得罪，失敬失敬。”
沈青云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客气，“夏兄不必 介怀，粮食的生意如何，要是能做，咱们就立契，要是不能做，我再找别家。”
“能，能，能。”夏恒讨好道：“那盐的生意，也希望沈大人说话算数。”
“这是自然。”沈青云答应的干脆，只不过话锋一转，“盐在丹山岛，如今丹山岛被海盗贼匪占据，要是夏兄能肯出一份力，等丹山岛收回，夏兄可以在上面建盐厂。”
夏恒心生疑惑：“丹山岛有盐，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这次出海，遭遇丹山岛那边的海盗拦截，多亏将士们奋勇杀敌，打退了海盗，还在海盗船上发现了这个。”
沈青云拍了拍桌子上那包白色没有丝毫杂质的食盐。
夏恒疑虑打消，自问见多识广，可没见过这等好的盐，难怪海盗盘踞丹山岛，原来哪里有盐矿。
要是打退了海盗，盐矿那里就能分一杯羹，确实是个划算的买卖，没了海盗阻拦，百跃那边的生意也能恢复正常，而且这位沈大人还是知州，有了这层关系，何愁没有银钱。
财帛动人心。
夏恒深深一鞠，“夏某愿意听沈大人吩咐。”
从夏家的粮铺出来，沈青云继续在宁港转悠，几乎一天的时间，宁港不少商行船队都听说了一个消息：丹山岛有盐矿。
夜色降临，宁港的商行，船帮，全都躁动起来。
“是真是假？丹山岛真的有盐矿？”
“千真万确，那盐我看过了，上等品质，味道也是一等一的纯正，我亲自尝过，没有任何苦涩味，也没用泥沙杂质。”
“听说夏家粮铺少东家要出两百个人攻打丹山岛，百跃那边也许诺了，说是一旦丹山岛攻打下来，可以让夏家建盐厂。”
“夏家出两百人，老子出五百人，我也要建盐厂。”
能在盐矿建盐厂，这是多大的诱惑，他们有自己的门路，只要能搞到盐，除了门面上的，私下里，稍微运作一二，那是多大的利润！
深夜，巡逻的士兵就看到了一群人，他们大多都是年长者，也有年轻点的。
士兵手里均被塞了银钱。
“麻烦通报一声，我们是商行还有船帮的人，想拜见沈大人。”
这群士兵是不敢轻易坏规矩的，自从沈大人操练他们以后，纪律极其严苛，凡是违反者，都被军法处置，相反，只要遵守规矩，也能拿到好处。
他们已经提前收到命令，要是有人求见沈大人，带人上船即可。
这群人被带上船了，见到了传说中的沈大人。
当然，也有很多人发现了沈大人身边熟悉的一个人，正是沈林沈老板。
他们或多或少都从沈林那里买了不少稀罕物，也估算过，这一次沈林赚了多少，还有人心生歹意，想要据为己有，当看到沈林站在沈大人身边，顿时什么歪心思都没有了。
这一次夜谈，直到第二天晌午才结束。
这群人从船上离开时，脸上都是笑脸。

第127章 伴君如伴虎
沈林看着众人离开之后，这才小声对沈青云道：“少爷，这群人愿意助我们攻打丹山岛，这次返航就不怕了，只是小的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何不让百跃那些商人出马，这样一来，我们让利不用那么大。”
沈青云摇头：“那群人能管到百跃，可手没那么长，伸不到宁港来，这样行事起来才不会束手束脚。”
“原来如此，少爷深谋远虑，小的佩服。”
沈林越是待在沈青云身边，就越觉得少爷心思缜密，以前只觉得少爷读书厉害，连连高中，跟着他有肉吃，如今看来，只要好好效力，就算身为仆人，他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以前别人看不起他，如今，别人见他得点头哈腰，费心讨好，还一口一个沈老板的叫。
疤子听闻，讥讽一笑，“大人如此大动作，就不怕俞元继那些老家伙做文章，到时候去朝廷那边参一你一本，现在做的越多，到时候越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个我自然考虑到了。”
“考虑有什么用，那位可不会明辨忠奸，纵使你有再多功绩，为朝廷做了多少好事，只要行错一步，一道圣旨，就能抹去所有，运气好点，保住一条命，运气差点，不仅自己引来杀身之祸，还祸及族人。”
沈青云听进了心里，疤子说得未尝没有道理。
伴君如伴虎，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抄家灭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走到这一步，何其艰难，寒川苦读考取功名，要是最后连累家人，那么他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谢谢，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
疤子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眼睛看向了别处。
夜里，宁港城很多人出动，他们穿的衣服一样，手持武器。
在海上做生意，哪能没有自己的武力，这些船帮和商行为了在盐生意上分一杯羹，都下了血本。
夏家
夏恒看着聚集在一起的两百人，是夏家在宁港的四分之一兵力，为了这次盐厂，也必须打赢。
他拍了拍领头，语重心长道：“夏庆，这次出海，不仅要把货船安全运到百跃，也记得在沈大人面前露露脸，咱们的盐厂，必须建。”
夏庆拱手：“少爷放心，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王家
王家主事同样看着五百人的护卫，讥讽道：“这宁港还是我王家船帮的天下，想借这次盐矿越过我家的，都做梦，王耀你只管听沈大人吩咐，等立功回来，我重重有赏。”
王耀一喜，“属下领命，这群海盗，敢抢生意搞垄断，看我不弄死他们。”
码头
忙碌一片，很多人搬货，来往各个船只前，还有不少吆喝声，大家接力把货物运上船。
来往的商人，看到这副景象，不由地好奇。
“这是哪里的船队，怎么这么热闹。”
有知情人道：“再好好看看，那是官船，运粮的，你仔细看看，那些都是粮食。”
“真是官船，运这么多粮食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百跃啊。”
“百跃？那边不是有群海盗吗，听说那边的人好几个月都不敢出海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沈大人打败了海盗，那边已经可以出海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训练有素的士兵上船，举着长枪，铁镰，威严又肃杀。
官船上整装待发，其他大大小小的船纷纷开始离岸，就在大家以为他们终于要全部离开码头时，也不知道从哪又来了一排排船。
这些船大小不一，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旗帜。
“那不是夏家商行的旗帜吗？”
“快看，那是王家船帮的旗帜。”
“天呐，还有好多叫的出名的帮派，怎么出来这么多人，他们这是出海还是打战？”
没人能回答他们，终于，响亮的号角声传开，五艘官船有序启航，其他船只更上。
离开了码头，到了宽阔的海域中，又是一阵号角声响起，这些船队开始变换阵行。
这么多艘船，其中一艘上挂着大大的大周旗帜，正是沈青云所在的船。
浩浩荡荡的船队，全听他号令。
叶禄一路上都在兴奋，激动道：“沈大人，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借到了这么多人，我还担心回程的时候海盗偷袭，这下不用担心了，我们这么多人，海盗肯定要被吓破胆。”
沈青云心情沉重道：“我们看着人多，也只是和之前相比，海盗之前五艘大船出动，实力不容小觑，丹山岛那边到底还有多少人马，我们都还不清楚，打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叶禄不以为意，“沈大人，你想的太多了，反正我要是海盗头子，看到官府出动这么多人，肯定不会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沈青云眼中突然一亮，“你说的有点道理。”
叶禄更加得意，“我可是双拳拼出来的，在我这个年纪能当百户，整个百跃，一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唉，沈大人……”
还没说完呢，沈大人怎么走了！
叶禄看着沈青云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得劲，难道话太多，惹沈大人不高兴了？
沈青云叫来一队人，共五十人。
“沈大人有何吩咐？”
沈青云勾勾手指，“来，你们都靠近点。”
沈青云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自己的计划。
等到他讲完，那五十个人行礼。
“大人放心，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一定完成任务。”
***
丹山岛
“大当家，巡逻的兄弟们回来了，说是百跃那些官船回航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们不敢回来了，正好，看我不亲自杀了那个狗官，以慰二弟在天之灵。”
“可可可是……”
“可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们人很多，光是大船就有八艘，小船差不多三十多艘，约莫有上千人之多。”
“什么！”
大当家惊地站起来，来回踱步，“怎么会，他从哪里调兵的，百跃那边根本不可能支持他，难道是虚张声势？”
“大当家，要怎么办？还拦截吗？”
大当家思索了半晌，一拍桌子，“拦，老子是海盗，他们上千人又如何，丹山岛这么多人马，难道还怕了不成！”

第128章 第一个人头，赏银百两
海上，大雾天气，明明是白天，却已经看不见前方的路。
二十艘大船，每艘船上都挂着大大的黑色旗帜，在这样的天气下，浓雾太多，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的船在这边吗，船呢，你告诉老子船去哪了！”
大当家气急败坏，一脚踹在小弟的胸口上，“我们二十艘大船，四千多人，岛上只留两百多人，这要是出意外，老子扒了你的皮。”
巡逻的小弟差点哭出声，“大、大当家，明明看到他们的船了，按照速度，应该到这地方了，是不是雾太大，挡住了视线？”
“那么多船，这点雾怎么挡得住！”大当家气得不行，吩咐道：“再多派几艘船，给老子仔细搜，老子就不信他们还能凭空消失。”
在二十艘大船周围，陆陆续续出来五六艘小船，小船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大当家站在甲板上，身上散发着怒意。
“大哥，不必动怒，海上不比陆地，这附近是咱们的地盘，他们不过区区千人而已，而我们，足足四千多人，只要小心点，即使他们有三头六臂，也能把他们全砍了。”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白净，相貌清秀，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也是丹山岛的三当家。
“三弟，你向来主意最多，依你看，这次该如何打？”
白威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眯，跟闭着似的，“大哥，之前二哥带着五艘船都没能打赢，据回来的兄弟们所说，官兵训练有素，秩序严明，尤其是进攻时的阵队，另外那位沈大人身边还有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光是这些种种，就值得我们小心谨慎。”
大当家一听，赞同点头，“三弟，你说的很有道理，是得小心。”
话音刚落，利刃破空声，插着两人中间而过，一支箭稳稳地刺进木板里。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保护大当家，保护三当家。”
很快，在两人身边围起了人墙，里三层外三层把两人护在最里面。
大当家咽了口唾沫，心脏狂跳，刚才那箭只差一点，就能射穿他的脑袋，只差一点，他就跟二弟一样了。
“大哥，是何人所为？”
三当家从最初的震惊之余已经回神，来到大当家身边。
当大家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个小弟，朝着前方看去，不知道何时，两艘大船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到底怎么出现的？
茫茫大海，难道还能凭空出现？
此时，对面的大船甲板上，站着一位拿着大弓的男人，男人站在迷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煞神。
大当家作为海盗头子，本领不差，不然底下一干兄弟也不会听他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大声道：“拿箭来！”
三当家拦住了他，小声道：“大哥，你并不擅长射箭，对方肯定知道，所以故意挑衅，要是大哥你失手了，对士气不利，不要上了对方的当。”
“大当家，三当家，敌人逃了。”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原本出现的两艘大船不见了，加上雾气太大，实在是难寻踪迹。
“追，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大哥，不可，以不变应万变，如今我们占上风，不管是人数还是船的数量都远远高于他们，切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迷雾的另一处，两艘大船安然出现，哨岗处的人发现是自己人，还是把信号送了出去。
在大船靠近，确认上面是沈大人他们之后，很多小船往大船那边靠拢。
他们已经在海面上行驶了三天，这三天里，不仅扬帆的舵手们累，将士们、村民们、船帮商行的人，全都处在操练中。
这次的操练很奇怪，反正他们前所未闻，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沈大人一介文人，也不知道这奇奇怪怪的操练法子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出海剿匪，练得应该是夺船攻打，他怎么老是叫咱们配合，我们可是正经从军营里出来的，那些村民和走货的护卫，哪里配跟我们一起。”
说话的人叫孙二，是军中的将士，上次操练长矛和竹镰刀侥幸打退了海盗，他不觉得这次还能侥幸。
也不知道叶大人到底怎么想的，沈大人说啥信啥，哪里还见当初的傲气和自信。
正好这时候叶禄巡视到这边来了，孙二实在没忍住，开口道：“叶大人，我有话要跟你说。”
“孙二啊，你这小子，莫不是又要闹幺蛾子，我事先警告你，要是操练不好，军法处置。”
“嘿嘿嘿，叶大人，我肯定不会拖后腿，就是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
“说。”
“沈大人教我们的训练方式奇特是奇特，但只适合防守，海盗人数那么多，要是强行登船，到时候我们根本招架不住，一旦失守，后果将不堪设想。”孙二嘿嘿嘿笑了几声，讨好道：“还是咱们以前的操练方式更为妥当，大人，要不我们还是按照以前那样操练，万一敌人登船，我们还有招架之力。”
叶禄目光锐利，直直盯着他。
“这是你们的想法还是你一个人的想法？”
孙二斟酌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反正我觉得以前的操练方式更好。”
“自作聪明！”
砰的一声，孙二直接被踢飞了出去，要不是撞上栏杆，直接掉海里去了。
孙二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发抖，怎么都没想到叶大人居然这么生气。
哗，大刀出鞘，锋利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叶禄厉声道：“孙二，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不杀你，但你要是再敢扰乱军心，我砍了你的脑袋。”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沈大人怎么说的你们就怎么做，谁要是敢阳奉阴违，老子宰了他。”叶禄用刀背拍了拍孙二的脸，“好好操练，再敢有其他心思，别怪我没提醒你。”
叶禄话音刚落，号角声响起。
叶禄看着哨岗，看到了沈青云那边发出的信号命令，顿时精神一振，“所有人听令。”
“全力剿匪，谁拿下第一个人头，赏银百两。”

第129章 来多少打多少
海盗船中，有人大声喊起来。
“攻、攻过来了。”
大当家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来的正好，老子早就想痛痛快快打一场，哼，之前官兵出动，五十艘船一万人都能被打得逃窜，区区这点人，还妄想抵抗！”
与此同时，官船这边也在骚动。
他们船里有粮食，一旦失败，粮食运不回去，家人要被饿死，货物被抢，他们身家性命都得赔进去。
这场仗，必须打，还必须胜。
主船那边，传来整齐响亮的高呼声：“打倒海盗，护我家人，打倒海盗，护我家人，打倒海盗，护我家人……”
他们好不容易出海，千辛万苦运来了粮食，只要战胜了眼前这些海盗，就能回家，家人们有粮食吃了，就不会饿肚子了。
沈青云大声道：“进攻，杀退海盗。”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艘小船迅速出击，穿过迷雾，狠狠的撞击上敌人的大船。
哐当一声，海盗大船晃动，两方的战争彻底打响。
官船并没有强夺占船，而是撞击之后就跑，船跑并不容易，然而，这些船却偏偏灵敏地调转方向，然后迅速前行。
当第三批官船撞击之后，再度跑开的时候，海盗船上，三当家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大哥，这些官兵不过是试探，并不敢真的跟我们正面打起来，不必再畏手畏脚，让兄弟们反击。”
大当家一喜，“太好了，那还等什么，给我上！”
果然，官船第三批逃离以后，第四批又来了，这是这一次，海盗们大声叫喊，强行登船。
大船上的人数远远是小船的数倍之余，海盗最擅长的就是抢占船只，不过是片刻功夫，就把小船抢下来了。
船上的官兵不敌，被打坠入海里。
“哈哈哈，这群官兵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不经打，真是没长记性，看来还没被打怕，兄弟们，等会儿都不要手下留情，让那群官兵看看什么叫海上霸主。”
这批船只中，出师不利，下一批船只中，又袭击了过来。
海盗兴奋大叫：“冲啊，冲啊，把官兵狗全灭了。”
这一次，官船调转方向已经来不及，海盗船已经把他们包围了，他们全力抵抗，可是海盗们势如破竹，登上了船，想要一举歼敌。
阿亮满头大汗，心想：这一次要死在这里了，也不知道老娘和媳妇孩子们会不会伤心。
然而，无论他怎么想，三天的训练，已经让他无法多加思考，一船人每十二个人为一队，队友配合，与海盗厮杀。
阿亮在队伍中手持长枪，与他一样的有四位队友，在他和海盗打斗中，完全不用管身后，因为身后会由队友防御。
几次和海盗交锋，阿亮手震的麻了，腿软了，再也无法抵抗，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眼看海盗的长枪要刺O过来，阿亮还怕的闭上眼，心里大喊：完了完了，老娘，儿子不孝。
“阿亮你个牛日的，还不快起来，队长命令:变阵。”
阿亮根本管不了周围什么情况，听到‘变阵’两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迅速往旁边挪移，瞬间站了起来，再次拿起了长枪。
“啊啊啊……”
阿亮看到前后左右的队友都杀了敌，顿时红了眼，平时训练的时候他不会比任何人差，不然也不会拿长枪，当下什么都顾不了，看到海盗来袭，一枪刺了过去。
原本还在气势汹汹的海盗胸口被戳穿，扬起的大刀掉在地上，身形往外倒下，掉入海中。
阿亮顿时得意，大笑道：“哈哈哈，海盗算什么，来多少打多少。”
“不好。”
这一声惊呼是三当家发出的，不知不觉间，原本那些撞击大船的小船只，不知道何时已经混入到他们这边来了。
海面上不比陆地上，船要是混入进来，外力几乎很难把船‘挤’出去。
一艘大船对付小船几乎是压倒性胜利，但同时四五艘小船围攻一条大船的时候，这种局面立即调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阵法，前后左右的小船都能迅速调转方向，大船防不胜防。
强攻过去的海盗登上了甲板，和官兵们正面打了起来，可不知道官兵是什么打法，他们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杀了很多兄弟。
眼看情况不对劲，大当家当机立断道：“不要和他们纠缠，撤。”
海上是公平的，小船很9难被‘挤’出去，同样地，大船要撤退，小船也无法阻拦。
原本官兵占了上风，随着海盗船的撤退，这种优势不复存在，因为在人数上，和大船的数量上，海盗还是远远多于官兵。
叶禄已经做好了全歼海盗的计划，看到他们撤退，脸色变了又变。
也不知道沈大人那边有什么安排，这样下去对他们很不利。
沈青云当然知道，海盗船上没有货物，官船上有粮食，真的硬碰硬，吃亏的还是他们。
这次正面攻打，看似海盗吃了大亏，可他们人数上的优势还是远远高于官兵，想要走出困境，必须寻找突破口。
疤子看着正在深思的沈青云，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可否需要属下去取了海盗头子的首级？”
“不可，一艘船上起码两百人，就算损兵折将，一百多还是有的，你要取他首级何其难，就算侥幸取到了，恐怕也得搭进去自己这条命，不值得。”
“如今已经不是值不值得，大人，我们需要速战速决，拖得越久，越危险。”
沈青云知道，“再等等，再等等，他们一定可以。”
***
五十人的小队已经悄无声息靠近了丹山岛。
岛上有海盗巡逻，码头更是严防死守，要想硬闯，无疑以卵击石。
有海雾的遮掩，他们不敢把船靠的太近，还有一段距离时就离开了船，跳入海里，朝着岛的方向游过去。
终于，他们靠近了岛，除了码头方便登岛，其他地方都要费一番功夫。
好在他们齐心协力，终于让第一个人登上了岛，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登岛，直到最后，剩下两个人，又消无声息游回船上。
很快，码头乱了起来。
有人大声喊：“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第130章 戏耍海盗
码头边的海盗急于救火，这些动静让留在岛上防守的小头目如临大敌。
大当家他们不是出海了吗，这火又是怎么回事？
小头目吓得胆肝俱裂，带着一队人赶到码头，火势很大，一时半会儿根本扑不灭。
他抓住一个小弟，厉声质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走水？”
“不知道，突然就烧起来了。”
小头目大骂：“蠢货，肯定是敌人混上岛了，还不快去搜，要是酿成大祸，咱们都得遭殃。”
“那那码头那边的火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滚。”
小头目急得不行，大喊一声，“兄弟们，跟着我……”
话音还未落，一个心腹跑了过来，抱住了小头目，“哥，不好了，大当家被官兵抓了。”
小头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骂道：“放屁，大当家英勇神武，怎么可能被抓，我看你是内鬼，扰乱人心，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心腹欲哭无泪，直接跪下，“哥，我怎么可能骗你，不信你自己去看。”
小头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海面上一艘若隐若现的船，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像鬼魅一般。
就算是若隐若现，船头上那个被吊着的男人，看身形和穿着，正是他们的大当家。
小头目刚想说大当家带的人多，不会被掳，身边的兄弟们已经乱了。
“大哥，大当家被抓了，咱们快逃，要是落入官兵手里，下场会跟大当家一样。”
“哥，咱们有船，现在逃还来得及，等官船包围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走，日后再给大当家他们报仇。”
小头目当海盗为的是活命，之前海盗势大，他投靠效命，如今大当家都被抓了，哪里还会负隅顽抗。
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当下，小头目哪里还有理智，只顾着逃命，大声吩咐，“咱们先撤，日后再寻机会给兄弟们报仇。”
小头目带着海盗逃跑，码头那边的火没人管，很快就把码头烧光了。
留守的大部分海盗，趁乱坐着船离开了，只是船开出还不到半个时辰，遇到了很多只船。
小头目定眼一看，那些船上面挂着的旗帜，立马认出那是官船。
“不好，我们上当了。”小头目大惊，这里有这么多官船，那么岛上那边就不可能还有这么多。
“掉头，快掉头啊……”
已经来不及了，小头目脑袋掉在了船上，咕噜噜滚了几下，把船板染红了。
其他海盗大惊，想逃，身后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包围了，左右都要一死，当下还不如奋力一搏，说不定还能找到一条活路。
“举手投降，缴械不杀。”
原本还想奋死一搏的海盗犹豫了片刻，纷纷扔掉了手里的武器。
很快，这些海盗就被绑了，官兵也说话算数，没有要他们的命。
“大人，这些人以为我们真的抓了海盗头子，想逃命，现在都被控制住了，下一步怎么办？”
沈青云看着海雾，“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还是按照之前的训练，让舵手先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剿匪。”
“大人，我这就吩咐下去。”
***
丹山岛
破烂的茅屋里，有一群女人，她们衣服凌乱，精神萎靡，听到外面的打杀声也没有反应，很多双眼睛里只剩下空洞。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不一样的眼神。
罗芙，正值妙龄，瓜子脸，柳叶眉，那双眼睛带着媚意，偏偏还有一副好身子，男人见了，一般都抵挡不住，想要尝一尝她的味道。
她出身风尘，刚长开就被老鸨逼着接客，好在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她运气不错，遇到位对她倾心的公子，也哄的公子为她赎了身。
公子准备带着她回家，娶她过门，不料遇到了海盗，一船的男人都被杀了，女人都被俘虏了过来。
一开始，不从，被打的奄奄一息，最后还是免不了被糟蹋的命运，后来她想通了，要活着，亲手杀了这群畜牲。
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杀他们，只能假意顺从，再慢慢寻机会。
罗芙趴在门缝往外看，也不知道这群海盗又劫了多少条船。
“呜呜呜……”
“这群天杀的，又作孽了。”有人低声骂道。
“我们逃吧。”
罗芙看向说话那人，道：“逃，逃哪里去，茫茫大海，没有船，就算出去了也是喂鱼，万一被抓住，生不如死。”
“难道只能等死？”
这话没人能回答，她们已经被糟蹋了，就算是被救，旁人的指指点点，能承受的住吗？
罗芙冷笑：“就算死，我也要拉人垫背。”
按照以往，等到海盗劫杀结束，肯定会庆祝，到时候她会被逼着伺候人，这一次，她要想尽办法勾引海盗头子。
只要海盗头子看上她，今晚就不用伺候别人了，等到海盗头子熟睡后，刺穿他的脖子，这样就能为公子报仇了，到时候她自杀，这些海盗，休想再糟蹋她！
已经打算好赴死的罗芙，闭上眼睛，不再去管外面的打打杀杀，她现在需要养精蓄锐，保持体力，这样才有机会杀了他。
然而，这场打杀迟迟没有结束，一直到天黑，再到天明，外面男人说话声惊醒了她。
罗芙猛地睁开眼，砰的一声，门被踹开，吓得她捂住了脑袋。
“嚯，这里居然这么多女人，长得都挺好看的。”
孙二在最后面，听到这话，立马挤开前面的人，钻了进去，当看到一屋子的女人时，眼睛冒光。
他还没娶媳妇，平时操练辛苦，只有逢年过节放假，才能去消遣一回。
女人的滋味实在是太好了，馋得他睡不着觉，他伸手抓住一个女人，等看清她的脸，顿时大喜。
“小娘子，陪陪哥哥。”
罗芙脸上全是厌恶，大喊道：“放开我。”
孙二迫不及待在她身上摸了一把，手感很不错，管不了那么多，飞快解裤腰带。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同伴提醒道：“孙二，这跟以前不一样，沈大人说的话你都忘了。”

第131章 快看，女人
孙二手一顿，一边是欲望，一边是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欲望，把解开的裤腰带又系上了。
同伴道：“先把她们带出去，具体怎么处置还得沈大人发话。”
打了一天一夜，他们不仅没觉着累，心情说不出的激动，谁能想到，利用海雾，和夜色的遮掩，居然把海盗一锅端了。
那位海盗头子还想跟沈大人叫嚣，直接被疤子挑断了手脚筋。
“话说回来，要是以后能跟着沈大人，那该有多好。”
孙二看了一眼同伴，道：“可不，咱们俘虏的人都有两千了，现在想想都后怕，海盗人数是我们三倍有余，真要硬碰硬，咱们肯定输，多亏了沈大人用兵如神，咱们才能以少胜多。”
***
“哈哈哈，妙，太妙了，不需会打仗，只需会打圈，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跑不赢就钻，钻不赢就化，沈大人高技，下官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居然都没领悟到这个道理，如今亲身体会，才知道其中奥妙无穷。”
叶禄说这话的时候，看沈青云的时候就像看美人，恨不能抱起来嘬两口。
疤子也面露佩服：“大人，这跟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次能胜，靠的就是把海盗逼的来来回回跑，激怒他们，一旦他们追着我们不放，就中了我们的圈套，轻轻松松夺船杀盗。”
“然后再伪装成海盗，把他们骗得团团转，出其不意攻击，多次利用海雾和夜色做隐蔽，屡试不爽，这次能大胜并活捉大当家大狸子，没有大人的高深计谋，根本不可能，只是可惜让三当家逃了。”
自从大胜后，叶禄和疤子两人几乎你一言我一语的夸他，沈青云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他脸上发烫，道：“疤子，要麻烦你和叶百户了，在岛上多搜搜，应该有财物，另外管好下面的人，不许生乱，谁要是敢违反纪律，就地处决。”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属下遵命。”
沈青云点点头，让他们出去了，当然，他身边有一队人保护，万一还有海盗，伤了大人可就不好了。
只是这时候沈青云并没有注意到，疤子跟他说话的时候，一直自称‘我’，而从这一刻，变成了‘属下’。
此时的他也不知道，对一个原则性极强，极其有傲骨的人来说，这个变化意味着什么。
岛上很大，好在有不少俘虏，审问之下就找到了财物。
这些财物藏在几个当家人以及大小头目居住的地方，一箱箱财物被抬出来的时候，叶禄嫉妒地红了眼。
“这群狗东西，还真有钱，咱们每月拿的那点饷钱，还没人家零头多。”
疤子也看的瞠目结舌，这些海盗仗着人多势众，打劫过往的商船，所获的财富比山匪多得多。
不止有各种珠宝玉石，还有很多香料，尤其是胡椒粉，居然有半箱子。
疤子忍不住尝了一点点，香料味道很足，是上等货，值不少钱。
“再找仔细点，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叶禄带着人，把丹山岛翻了个底朝天，缴获的财宝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与此同时，夏庆王耀等人，也在岛里四处搜寻，然而，几乎把岛上全部翻了一遍，也没找到盐矿。
“你说这盐矿到底藏在哪里？”
王耀皱眉沉思，好半晌，才回道：“会不会根本没盐矿？”
“不可能。”夏庆说的斩钉截铁，“我家主子亲眼见过，那盐雪白剔透，市面上还没见过这样上等的盐，如果不是新的盐矿，已知的盐矿根本产不出来。”
王耀觉得夏庆没必要帮沈大人说谎，毕竟夏家也出了人，这次剿匪，也失了不少兄弟，算起来，他们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盐矿。
要是沈大人真的骗人，夏家肯定比他们还着急。
想到这里，王耀道：“那就再找找，肯定能找到。”
另一边，沈林附在耳边，小声道：“那些人满岛转悠，肯定再找盐矿，少爷，这恐怕隐瞒不了多久，还是得早早做打算才是。”
沈青云摆摆手，“这无妨，要盐容易的很，当务之急还是岛上的秩序以及防卫，另外这些粮食也得尽快运回百跃。”
沈林心想：少爷肯定有把握，不然不会这么淡定。
“沈大人……”
这时，叶禄的生意响起。
人还没进来，欣喜的声音已经传进来。
沈青云对沈林道：“听这语气，应该有好事。”
确实有好事，装金银财宝的箱子足足十个，另外香料以及奇珍异宝，也有三大箱。
沈青云大喜，有了这些财宝，百跃的衙库终于不再空荡荡了，另外搜到的粮食，加上这次买的，足够解决百跃粮食危机了。
“叶百户，你配合文书，这次参加剿匪的情况成果核实一遍，咱们论功行赏，明日一早，开始行赏大会。”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叶禄高兴的不得了，只要有赏赐，让他天天不睡觉都行，熬夜算什么！
打了胜仗，搜到了金银财宝，还有粮食，沈大人又要论功行赏，这个消息传开，原本失去了兄弟的悲伤也被冲淡了很多。
当然，还有两队人在海上打捞尸体，这是沈大人吩咐的，说要让兄弟们入土为安，要是实在找不到，到时候用衣物代替。
巡逻岛上安全的有五队人，随时保持着警惕，怕还有遗漏的海盗反扑。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海盗头子都被抓了，其他小弟不会豁出命来救，这些海盗最会审时度势，忠心耿耿的人，根本不会有多少。
翌日
平地上，站满了人，大家正在热烈讨论中。
“也不知道这谁记头功，头功奖励什么？”
“我就不奢望了，我只杀了两个敌人，应该要垫底，幸好出海有一石粮食，沈大人真的太好了。”
“我兄弟死了，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让大家知道他。”
这话一出，原本高昂的讨论声小了很多。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热闹声，有人眼尖，欣喜道：“快看，女人。”
岛上被海盗囚禁的女人们被带了出来，她们几乎都是低着头，有些人衣服敞开，露出了大片春光。
有不少汉子大声吞咽口水，眼里泛出贪婪之色。
这时，有人高声大喊：“沈大人来了，沈大人来了，沈大人来了。”

第132章 行善大会
沈青云在叶禄一群人的簇拥下出现了，原本嘈杂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了。
不少人心情激动。
尤其是阿亮他们几个村的，光出海就能获得一石粮食，这次出海又卖了一批货，海盗死的死逃的逃，今后再出海，就不用担心了。
同村的汉子更是小声道：“阿亮哥，我这次杀了海盗，不知道会不会跟官兵一样拿到赏赐？”
“嘘，别说话，听沈大人讲话。”阿亮目光热切，直勾勾看着沈青云，像看香饽饽一般。
这时，沈青云已经走到了高台上。
沈青云调整好情绪，必要的开场白是必须的，慰问也是必须的，鼓励更不用说了，还要给他们画大饼。
“这次能胜，多亏了各位，要不是你们奋力杀敌，就没有如今的胜利……”
一大段话说下来，有些感性的人控制不住流泪了，怕被人发现，又悄悄地擦眼泪。
人群中，阿飘作为这次的弓箭手，杀敌十人，是他们这群人中靠前的。
此刻，他看着讲话的沈大人，脑子里想的是死去的兄弟，有一次他差点死了，是兄弟们全力掩护，才让他得以活命。
他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兄弟们能活过来，突然，胳膊被旁边的战友撞了撞。
“阿飘，沈大人念他们的名字了。”
战友声音里带着哽咽，又有几分欣喜。
阿飘急忙集中精神，去听沈大人说话。
“吴德轩、大奇，阿空……”
阿飘忍不住激动，阿空，就是为了救他而亡。
他听到高台上的沈大人声音洪亮，“这些人都是统计出来清剿海盗而亡的英雄，要是还有遗漏的，也可以站出来告诉我一声。”
说到这里，沈青云看向台下，等着他们开口。
陆陆续续的，站出来好几个人，说出了好几个人名。
沈青云点头：“大家放心，他们是为国战死，光荣闪耀，这些烈士家属由衙门发放抚恤慰问，每人二两银子，每月领一斗粮食，可领三十年。”
这话一出，人群中一片哗然。
就连叶禄和疤子，都震惊无比看着沈青云，在他们看来，能给二两银子抚恤就已经不错了，居然还能领三十年的粮食！
“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沈青云被这一阵阵大呼声弄的心情澎湃，等到那股悲壮情绪缓和，一抬手，呼喊声顿时消失。
“下面为这些烈士默哀。”
沈青云率先闭眼，低头，其他人看到这幅画面，纷纷有样学样。
一时间，放眼望过去，全都闭着眼，低着头，疤子看到这一幕，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涌在心间。
这一瞬，他有种预感，假以时日，这位少年将会比大将军更加有威望。
这一简简单单的为烈士默哀，活着的将士们，会对沈大人感恩戴德，家属们会念着他的好，要是换成自己，那时候，要是朝廷能给他死去的兄弟一个烈士，安抚好兄弟们的家属。
他可以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为之效命。
烈士默哀结束，便是表彰大会。
凡是被念到名字的，都上了台，接受大家的目光注视，沈青云亲自把银两以及粮食发给了他们。
沈青云还一一跟他们抱了一下，拍了拍他们的肩，说了一句鼓励的话。
当然，还有很多重伤无法到场的英雄，由战友代领。
吴贵是这次五十人行动小组的队长，他们放火烧了码头，并且佯装抓到海盗头子击溃海盗的防线，让他们仓促下逃命，把人引诱入包围圈。
他们胜了，可他也失去了一条腿。
他躺着，无法瞧见外面的动静，只能听到一阵阵欢呼声，今天沈大人在举行行赏大会，可惜跟他无关。
失去这条腿，他以后还怎么操练，肯定要被赶出来，到时候回家，也不知道家中兄弟会不会嫌弃他是个累赘？
吴贵捂着脸，痛苦不已，不敢再想下去。
“队长，队长……”
吴贵抬起头，就看到战友朝着他跑过来，脸上全是喜色。
他掩饰失落，努力扯出一抹笑，问道：“行赏大会结束了？”
“结束了，你知道我得到了啥吗？”
“啥？”
“三石粮食，另外还得了一两银子，哈哈哈，没想到打海盗还能拿到钱。”
吴贵艰难扯出一个笑：“挺好，挺好。”
“嘿嘿嘿，队长，我是沾了你的光，要不是你带领我们行动，哪里会有这些好处，对了，这些是你的，一吊五百文，还有粮食，我先给你放着，等回到了百跃再给你。”
吴贵激动的眼眶发红，“我、我也有？”
“沈大人说了，你可是大功臣，当然有啊，沈大人还说了，你的腿好好医治，治好了归队，要是……”
吴贵还怕地揪住了衣服，“要是治不好，就让我回家，是吗？”
“嗯”
吴贵痛苦不已，这时，听到他又说：“沈大人说你要是不想回家，也可以留在岛上，这边要建盐厂，到时候给你安排活干，好歹有份进项，将来也不用饿肚子，当然啦，你要是不想留在岛上，回百跃，也可以谋个其他的差事。”
吴贵睁大眼，全身都在发抖：“真、真的？”
“这还能有假，沈大人亲口说的，凡是打仗受伤的，由衙门统一安排，队长，你回百跃还是留在岛上？要是回百跃的话，今晚就要动身了。”
吴贵几乎想都没想道：“岛上要建盐厂，肯定需要人手，我留下。”
两人的对话，在这里治伤的都听见了。
“当真，我们这些人都能安排差事？”
“那可不，沈大人亲口说的，不信你们可以问其他人。”
这些人哪里是不信，而是太过欣喜，想要确认一遍，得到这样的回答，顿时高兴不已，还有很多人露出一口牙齿，哈哈大笑。
“还有件事，那些海盗俘虏了很多女人，沈大人说不能随意欺辱那些女人，但要是真心求娶，只要人家姑娘答应，可以成亲。”
有人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些女子都被糟蹋了，不是清白姑娘，娶媳妇应该娶黄花大闺女。”
有人反驳：“话不能这么说，她们又不是自愿的，而是命不好遇到了海盗，沈大人愿意救她们，并且给她们选择，而不是让她们在军营里做那档子事，就这一点，她们能从新开始生活。”
“反正我娶妻，绝对不娶这种女人。”

第133章 沈大人回来了，还带来了好多粮食
岛上，有处屋子，住的全部是女人。
罗芙就是其中一人。
“阿芙，你真的要留在这里，万一那些男人不怀好意……不如跟我们一起离开吧？”
罗芙自嘲笑了，“离开这里，能去哪里，我这种身份，在哪都会被人轻贱，今天我看那沈大人跟一般的官爷不一样，也许留在这里，会有所不同。”
很多姑娘都沉默了，她们有的人是人媳妇，有的还未出嫁，无论哪一种，被海盗俘虏这么多天，那些闲言碎语，肯定会伴随他们一生，还会连累家人。
一时之间，原本很多准备离岛的女人，都犹豫起来。
回到了家，真的会好吗？
叩叩叩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里面的女人们立即不吭声了。
“要离岛的出来，上船了，我们要出发了。”
有人留下来，自然有人要离开，罗芙认识的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天色黑下来，码头上的船缓缓离开丹山岛。
沈青云站在甲板上，冲着叶禄点点头。
叶禄看着船渐渐离开，忍不住沿着海滩跑，追着沈青云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好好守着岛，操练俘虏，等着您回来。”
沈青云朝着他挥挥手，转身对疤子道：“等到了百跃，那些俘虏你亲自操练，最好给他们打散开，免得聚在一起闹事。”
疤子应了一声，问道：“大狸子怎么处理？”
***
衙门里
已经到了下衙的时间，灯火通明，以俞元继为首的一众官员都在。
俞元继坐着，喝着茶，其他人站着，等着他开口。
梁源和倪锐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倪锐忍不住开口问道：“俞大人，我们是不是该派官兵去支援？”
哐当一声，茶杯放下的声音，可能是太安静，显得声音很大。
俞元继看向倪锐，意味深长道：“至今都还没有消息传来，肯定还在打，并不是不派人去支援，而是那些海盗你们都打过交道，州里的官兵并不多，这次已经派出去不少，要是再支援，到时候全部折在里面，谁担待得起！”
俞元继冷哼一声，“难道倪百户你负责吗？”
倪百户大骇，“不不不，小的就是这么一说，具体的法子还要各位大人商量，下官区区一百户，哪里做得了主。”
俞元继的心腹嘲笑出声，“武夫就是武夫，关键时刻根本靠不住。”
倪锐很想回怼几句，然而理智让他保持了沉默。
梁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发声不表态，作为百户里的老人，在军中还是有几分威望的。
俞元继还是很看重梁源的态度，万一他和知州大人走近了，他这个同知州到时候说话就不那么管用了。
“梁百户，这事你怎么看？”
梁源被点名，仿佛才回神一般，冲着俞元继拱手一拜，这才道：“海盗猖獗，是该清剿，既然沈大人亲自带兵出动，下官静候他的佳音。”
“说得好。”俞元继拍手，对梁源的回答格外满意，故意看了一眼倪锐，意有所指道：“还是梁百户思虑周全。”
倪锐快被气死了，主动向俞元继示好，结果还被嫌弃了，要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像叶禄那样，随沈大人出海。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沈大人注定要败，这恐怕是百跃史上在任最短的一位知州大人。
俞元继又说了一些话，明里暗里表示：百跃，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天色不早了，各位早点歇息，明天还有很多公务等着咱们。”
其他人连连称是。
原本灯火通明的衙门，很快吹了灯，除了值夜班的人，都回去了。
俞府
俞元继回到家，让小厮把新娶进门的小妾叫了过来。
他一把搂住小妾，在她脸上亲了两口，“小心肝，稀罕死老爷了。”
小妾一脸娇羞，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那妾身伺候老爷睡觉？”
“小妖精，看老爷怎么收拾你。”
“老爷，你欺负人家。”
俞元继抱着小妾去沐浴，等到两人出来时，浴桶周围湿了一片。
俞元继在小妾的搀扶下躺上了床，刚才那一番折腾，已经抽干了他的力气。
小妾抱着他的脑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老爷，那知州大人好些日子没回来了，莫不是在大海里喂了鱼？”
“哼，毛头小儿，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召集一群乌合之众攻打丹山岛，我看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妾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太好了老爷，他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又是咱们百跃最大的官？”
“还是你这小嘴会说话，老爷喜欢。”
俞元继一用力，把小妾压在身下，没过多久，气喘吁吁，一副动不了的模样。
小妾暗中翻了个白眼，老头子年纪大了，不中用，跟他在一起活受罪。
俞元继累坏了，呼呼大睡，只要过了今夜，丹山岛那边肯定会传来消息，到时候沈青云身亡，百跃大小事务，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只是这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浩浩荡荡一群船趁着夜色正往百跃这边赶。
城门口，很多睡在路边的百姓，他们是来城里买粮食，可城里已经没有粮食卖了。
他们村子靠着沙滩，退潮之后可以找点吃的，但人太多了，海滩上那点东西哪里够塞牙缝。
来城里，碰碰运气。
天刚亮，城门大开，就在百姓们准备入城的时候，护城河上，浩浩荡荡一群船，为首的船只上写着‘官’字。
守城门的士兵，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不太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实是官船。
与此同时，很多人都看到了甲板上站着的少年，那不就是新任知州沈大人。
一阵锣鼓声响起，只见船上，有人正在敲鼓。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事，有人大声道：“粮食运回来了，想买的都可以去粮铺，价格公开透明，谁要是敢抬价，告到衙门，重重有赏。”
这个消息在百跃城里炸开了。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其实哪里用得着看，码头上，一袋袋粮食运下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俞元继被扰了好梦，起床气发作，冲着小厮大喊：“天塌了还是地动了！”
“都不是，是那沈大人回来了，还带来了好多粮食。”

第134章 行刑
沈大人凯旋归来，活捉了海盗头子，带回来了粮食，这个消息迅速在百跃城中传开。
百姓们奔走相告，一片欢庆声。
衙门的官员们，则是心思各异，就连梁源和倪锐两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怎么可能，沈大人就带着叶禄，还不到一百人，另外那些人都是村民和商船，一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打的过丹山岛那群海盗，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蹊跷？”倪锐想来想去，百思不得解。
梁源知道的多一些，道：“听说沈大人在宁港那边召集了一批人，把各大商行和船帮的人加入了进来。”
“那也不可能打赢海盗，那群海盗我可是亲自交过手，狡猾凶悍，加上熟悉海域，官兵在他们手里讨不到半点好处，而且他们人数众多，百跃的全部官兵出动，那才有可能一胜，沈大人他们人再多，也不过千余人而已。”
梁源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
这场仗，出乎他们的预料，原以为沈大人肯定有去无回，结果不仅回了，而且还带来了粮食和货物。
倪锐心里有了其他想法，沈大人年轻，听说还是状元出身，文韬武略，这样的人以后肯定前途似锦。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必须得改变一下态度，要是沈大人真的势大起来，到时候再示好就来不及了。
梁源年纪大了，早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对他而言，粉饰太平，顺利致仕，为子孙铺好后路，百跃谁当家，他就听谁的。
两人都怀着小心思。
***
“大人，粮食已经分放到各个粮铺，百姓们都可以买到，另外几个村子里的人帮咱们盯着，谁要是敢抬高粮价，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大人，这段时间各个铺子都缺货，这次从宁港运来的货全都被定下，只要他们付了钱，银两马上能到账。”
“大人，这些是这段时间堆积的公务，都等着您处理。”
底下的人一件件汇报，沈青云手撑着额头，看来这段时间得熬夜加班了。
沈青云看着底下一群人，问道：“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午时三刻斩首大狸子。”
现在已经午时了，也就是说大狸子要被押去刑场。
一个衙役出列，“大人，小的们这就去办。”
“等等”沈青云深深看了那衙役一眼，道：“这事本官自有安排，你们拿着锣鼓去通知百姓。”
那衙役心一惊，面上显露了出来，被沈青云看得清清楚楚，其他人脸上几乎是喜色，按理来说，这样的海盗头子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吗？
沈青云挥手，让他们办事去。
他也要换上官服，赶往刑场。
衙役出了衙门，穿过两条巷子，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拐了个弯，朝着俞府走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后跟着两个很不起眼的人，这两人都是村民，是阿亮推荐过来的。
两村民看到衙役进了俞府，其中一人悄悄地离开，把这事传到了沈青云耳朵里。
沈青云冷笑：“果然不出所料，海盗对我们的动向掌握的一清二楚，连虚实都知道，肯定有人通风报信，盘旋在百跃附近的海上霸主，公然跟官府叫板，能逼的整个百跃缺粮，要是没靠山，鬼都不相信。”
疤子小声问道：“大人，要怎么收拾姓俞的？”
“我们初来乍到，根基不稳，也没有多少能用的人，把姓俞的逼太紧，狗急跳墙，反而坏了大事，先把大狸子宰了，那些俘虏没了盼头，我们又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好好操练，必能为我们所用。”
“那大人打算留姓俞的多久？”
沈青云看着天空中的烈日，眯起眼，道：“俞元继靠的是手中的权力，只要权力没了，那些人自然会离他远去，对付他，其实很容易。”
沈青云轻笑：“我要是官再大点，还真不一定好对付他，偏偏谁让我是他的顶头上官，要收拾他，还不是我一句的事。”
疤子松了一口气，大人能把粮食运回来，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只要徐徐图之，百跃定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走，去刑场。”
刑场
这边已经来了一群百姓，当然还有一些官员，俞元继也在其中。
一看到他，俞元继热情过来，礼数周到，一副敬重上官的模样。
沈青云暗中感叹，果然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之前对他还是一副敷衍模样，这会儿反而像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演习谁不会！
沈青云亲自扶起他，“俞大人何须行如此大礼，这段时间本官不在，多亏了俞大人坐阵，不然哪里有现在的光景，此次运粮，功劳也有俞大人一份。”
俞元继一副惶恐模样，“下官哪里敢居功，听说大人要砍海盗头子的脑袋，过来凑凑热闹，除掉这样的大害虫，是百跃百姓之幸。”
“唉”
“大人为何叹气？”
“还不是这大狸子，临死之前胡乱攀咬，说他和俞大人你……”
俞元继刚站起来，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明察，这种穷凶极恶的海盗头子故意攀咬，搅乱百跃，临到头了，还不忘拉人下水，实在是可恶。”
“诶，俞大人不必紧张，本官初来乍到，大狸子就是利用这一点离间咱们，我又不昏聩，怎么会中了他的奸计。”
俞元继这才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看来是真的吓到了。
一旦和海盗头子扯上关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沈青云在衙役的簇拥下坐在了主位上，看着案几上的香，还剩下一点点。
“大狸子，你可有话要说？”
大狸子的头套被掀开，露出一头乱发，早已经不见了之前的凶狠，那双如狼的眸子死死盯着沈青云。
“没想到知州大人如此年轻，栽在你这样的小儿身上是我倒霉，老子吃香的喝辣的，黄花闺女人家媳妇，什么都玩过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沈青云讥讽出声，“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没有遗言那就斩了吧，俞大人，你觉得如何？”
俞元继没想到他突然叫自己，愣了一下，“大人，下官没意见，这种大恶人死了活该。”
大狸子原本还好好的，这时候才注意到俞元继。

第135章 你可愿意当兵
行刑人抽掉他的犯由牌，大刀上吐了一口酒，酒水洒在他的脸上，脑袋被按住。
这一刻，大狸子才感觉到真正的害怕。
他目眦欲裂，情绪激动，冲着俞元继大喊：“俞大人，救救我，是你让我占岛为王，你不能不管我。”
这话一出，无数双眼睛看着俞元继。
尤其是百姓们，炸开了锅。
“海盗头子啥意思？”
“这又不是外邦话，他的意思就是俞大人勾结海盗，打劫过往的商船。”
“原来是他搞的鬼，他不是大官吗，怎么能干这种事！”
百姓是不敢议论官员的，这时说话的人多，加上海盗实在是太可恶还有更大的官沈大人在。
他们的愤怒爆发，不知道是谁朝着俞元继扔了烂菜叶。
衙役大声呵斥：“放肆，不得无礼。”
百姓们的怒意哪是一个衙役就能浇灭的，有第一个扔烂菜叶的，就有第二个。
俞元继脸上被砸了一下，腥臭的味道让人作呕，接着又是什么东西砸在他的身上，黏糊糊的，伴随着一股腐臭味。
衙役们齐齐出动，拦住愤怒的人群，才避免了一场混乱。
在无人发现的地方，疤子冲着人群中几人点点头，那几人悄然离开。
明面上动不了俞元继，私下里有的是办法。
香燃尽，令牌扔地，刽子手高高扬起大刀，下一瞬，血溅了一地。
百姓欢欣鼓舞，都在欢呼海盗头子死了。
沈青云扶起俞元继，担忧问道：“俞大人可还好，要不要回去歇息？”
“谢大人关心，公务繁忙，下官不能休息。”
“身体为重。”
沈青云一副关心至极的模样，好说歹说，可算是把俞大人劝回去了。
等人一离开，沈青云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这个老匹夫，是时候教训一下他了。”
疤子小声问道：“大人，要不要属下带几个人，拦在他必经之地，然后套上麻袋，拖到无人的地方揍一顿？”
“这样容易留下把柄，打草惊蛇，这次大狸子临死之前的大喊，被不少百姓听到了，他堵不住悠悠众口，同知州，可是好位置，不少人盯着。”
***
“姚兄，你说姓俞的真的勾结海盗了？”
“孟兄心中已经有定论，何必再问我。”
孟雨泷唏嘘道：“谁能想到，俞元继居然这么贪心，这么多年捞了那么多好处，居然还不满足，搞个海盗，想把这个百跃全吞了不成，孟家的不少产业都被他害的亏了钱。”
“谁说不是呢，姚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个商号都给关了，幸好沈大人出海打败了海盗，不然迟早要被俞元继拖死，人心不足蛇吞象，活该。”
两人都是从七品的判官，和王轩逢迎拍马屁不同，两人不屑讨好沈青云，更加不愿意和俞元继同流合污。
姚孟是百跃的大世家，名望无法和琅琊王氏那样的名门望族相比，在百跃地界，也是有很大的话语权。
两人正说这话，衙役过来传话，说是沈大人喊他们过去，说是有公务相商。
两人还以为只是寻常，等到了，才发现没有其他官员，就他们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大人找他们什么事。
沈青云抬手，“姚大人，孟大人，不必太拘谨，叫你们过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跟你们话话家常。”
两人都没表态，敷衍地回应他。
沈青云丝毫不气恼，拆开桌上的信封：“这是京城那边送过来的信，京城已破，朝廷已经迁至杭城，眼下百跃城也是多事之秋，本官实在是精力有限，想找两个得力的帮手，不知道两位可愿意？”
两人都是一惊，京城破了，皇帝陛下逃了，暂时在杭城落脚，这意味着天下将要大乱了！
要是朝廷抵挡不住大真国，肯定还会继续南逃，百跃地处海域，附近还有很多岛，等到朝廷无路可逃的时候，百跃肯定会成为临时都城。
这意味什么，天子脚下，就算他们是小小的判官，到时候身份地方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家族步步为营，几代人的积累，在乱世中保全实力，和平年代发展壮大，才有了今天这个地步。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好的机遇。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朝着沈青云行礼。
“大人只管吩咐，下官必定竭尽所能，为大人分忧。”
“太好了。”沈青云见时机成熟，开门见山道：“本官会跟奏请朝廷，封你们二位为同知州，两位可还有什么顾虑？”
同知州！
居然还是一下子封两人！
两人同时跪下：“谢大人提携之恩。”
两人都不是蠢才，一下子就猜到沈大人的用意了，无非是想让他们和俞元继相争。
可那又怎么样，诱惑太大，权势诱人，明知道是坑，两人也只能跳进去。
两人走出来，相视一眼。
“孟兄，可有什么打算？”
孟雨泷一笑，“这是好事，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帮沈大人处理公务，这也是我们的本分不是吗？”
姚文畅点头：“还是孟兄通透，确实是好事。”
他们两家连手，和俞元继还是可以斗一斗，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等到俞元继知道这个消息后，哪里坐得住，连夜来找沈青云，可从衙役口里得知：“沈大人白天出城了，还没回来。”
“出城？他出城干什么？”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大人去哪，哪会告诉我们这些小吏。”
海边的刘家村
阿亮老娘和媳妇做了一桌子好菜，一双儿女正在打闹，进进出出，嘻嘻笑笑。
沈青云看着，想到了小河村。
“大人，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怠慢了您，还请不要怪罪。”阿亮老娘诚惶诚恐，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跟这么大的人物近距离说过话。
“老人家，这些饭菜很好了，辛苦你了。”
阿亮娘更害怕了，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阿亮提着酒进屋，看到老娘那副模样，笑着道：“娘，沈大人很好，你不必太紧张。”
这段时间相处，阿亮见过沈大人很多面，唯独对待百姓这一面，沈大人和其他官爷不一样。
沈青云冲着老妪笑了笑，露出和蔼可亲的模样，这才让老妪放松了一些。
几杯酒下肚，沈青云终于说出了来这里的目的：“阿亮，你可愿意当兵？”

第136章 撕破脸
阿亮没有立即说话，父亲身亡，家里全靠他撑起，要是出个意外，老娘媳妇孩子们怎么办？
沈青云见他迟迟不回答，问道：“可是有什么顾虑？”
阿亮起身，在他面前跪下：“沈大人，我不想当兵，当兵意味着丧命，家里老小没人照顾，到时候他们怎么过活。”
沈青云点点头：“无妨，人各有志，你要是不愿意，那就遵从本心。”
阿亮朝着他磕头，等抬起头来后，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可沈大人您不一样，您跟那些狗官不同，这次出海要不是您，我们怎么可能以少胜多，海盗占据丹山岛那么久，百跃缺粮，那些狗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解决，要是您早点来百跃，我爹可能不会死。”
“大人，我刘亮没什么本事，我只知道一点，跟着大人有饭吃，这事您提出来，那我就愿意当兵。”
沈青云心头狠狠一颤，突然体会到了那句‘得人心得天下’。
也许他们被剥削的太久，只要一点点甜头，一石粮食，一点奖励，牺牲后给家属抚恤。
就为了这么点东西，他们就能放下家庭，愿意跟着他搏一搏。
沈青云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会让疤子操练你们，每月你们轮流出海，其他时间用来训练，组建成商帮在宁港东番这一片做生意，所获的利润给你们分成，当然，这只是暂时，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上报朝廷，让你们正式入军营。”
这是沈青云仔细思考后想出来的办法，从海盗那里搜刮的金银财宝填充府库，但这只能维持府衙正常运行，要想养军队，根本不现实。
这些兵他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绝对不能让其他人插手，一旦放在明面上，到时候半途跳出来个人搞破坏，那么他花这么多心思就白费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想让全民皆兵，那么从海边几个村试手，先从局部慢慢来，再潜移默化扩大。
当然，这种没个几十年，根本不可能。
事情总要有人去做，而他，有这样的权力，就该利用起来，万一大真国真的打过来，到时候靠不上朝廷，只能自救。
沈青云从刘家村出来后，又去了附近的张家村，曾家村，毛家村。
阿奎，阿全，阿添出自这三个村，都参加过这次海运的，沈青云一提这事，他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疤子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兼顾几个村，所以选了个地方，离几个村距离都差不多，每天在这里集合，然后训练。
沈青云安排好这边，第二天就回到了城里，刚进府衙，俞元继就找出来了。
“沈大人，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青云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俞元继，根本没理他，作为上官，下官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真当他没脾气！
俞元继见沈青云无视他，气的摔了花瓶，大声质问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百跃，不是你老家，这里，还轮不到你发话。”
沈青云猛地回头，目光如狼盯着他，“俞大人，以下犯上，你可知是什么罪？”
“少拿官腔吓唬我，我在百跃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你想要分我的权，做梦！”
沈青云本还想徐徐图之，一点点架空俞元继，如今已经撕破脸，没有装的必要了。
沈青云冷笑：“俞元继，本官念你年纪大，辛苦劳累，想找人替你分担一些，你既然不领情，那本官也不用再顾忌你，你手头上的公务全部移交出来，让姚文畅和孟雨泷接手。”
俞元继哼了一声，气急败坏离开。
沈青云看了看周围，很多衙役窃窃私语，两位上官闹成这样，只怕是不得安宁了。
***
俞元继一脸铁青回到俞府，新娶进门的小妾立即迎了上来，“老爷，你不是去上衙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哼，上什么上，再下去别人要架空我，摘我帽子，竖子小儿，居然敢跟老夫叫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妾一脸担忧：“老爷，切莫冲动，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知州大人，要是无故身亡，朝廷肯定会震怒，到时候全部都得遭殃。”
“管不了那么多了，把老夫逼到如此地步，要是再退让，以后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俞元继眼里全是杀意，既然沈青云要分他的权，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解决了，以后这百跃还是他说了算。
小妾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意，心下一惊，害怕的不行。
听说那位新来的沈大人，把丹山岛的海盗一锅端了，肯定是善于用兵之人，老男人要对他动手，能成吗？
突然，小妾下巴一痛，原来是被俞元继捏住了。
俞元继眼中是杀意，“你都听到了。”
小妾吓得花容失色，“老爷，妾是你的人，妾什么都不知道。”
半晌，俞元继才放开她。
就在小妾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腰上一紧，接着整个人被搂住了。
俞元继贴在她的耳边，哄着道：“心肝儿，刚才老爷是不是吓到了你了？”
小妾打松口气，埋在他怀礼，轻轻捶打他的胸膛，“老爷，你讨厌。”
“老爷还有更讨厌的。”
小妾被俞元继带进了房间，里面发出嘎吱嘎吱响动的声音，只不过这种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下子就结束了。
小妾一脸遗憾，这才刚开始，就完了！
她雪白的手臂缠绕住他的脖子，娇媚道：“老爷，你好坏。”
俞元继拍了拍她的肩膀，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道：“老爷舍不得你，但你，必须死。”
“啊。”
小妾低头，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打湿了肚兜，直到倒下去后，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俞元继出声，“来人。”
两个小斯进来了。
“处理掉，不要脏了院子。”
“是”
俞元继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在三天之后，才把几个官员叫到府上密谈。
“俞大人，这么晚了相邀，不知有何要紧事？”
俞元继看着梁源和倪锐，热情道：“得了好酒，想请两位共饮，来来来，咱们喝一杯。”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只怕是鸿门宴。

第137章 砍下沈青云的脑袋
沈大人和俞大人闹得不欢而散，如今谁人不知，这时候把他们两个叫过来，肯定没安好心。
俞元继平素里自诩清高，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将，有好事的时候想不起他们，坏事的时候，次次不落下他们。
两人并没有喝酒的打算，梁源道：“俞大人，今晚下官还得当值，不能饮酒，还望见谅。”
俞元继并不恼，反而越发的随和，“梁百户尽忠职守，劳苦功高，要不是你，百跃哪里有现在的安稳局面，老夫在这里谢过你了。”
梁源起身拱手，“不敢不敢，俞大人言重了。”
“唉，这里又没有外人，不需如此多礼。”俞元继亲自把他扶起来，重重叹口气，道：“沈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次大胜，收回了丹山岛，还把叶百户留在那里，看来他很信任叶大人。”
两人都没有作声，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哪能听不出来。
俞元继道：“叶大人年轻，正值壮年，这次清剿海盗有功，要是沈大人替他向朝廷请功，要不了几年，应该能升千户，真是令人羡慕。”
倪锐哼了一声，道：“论资历，论功绩，叶禄还排不上号，要升千户也轮不到他。”
“人家有沈大人提携，走了大运，等将来沈大人回到朝廷，叶大人说不定还能再往上升，到那时候，就算是老夫见了，也得下跪拜。”
两人没做声，京城没守住，朝廷迁至杭城，至于后面情势如何，谁也不敢说。
一直沉默的梁源开口：“不知俞大人说这番话是何用意？”
俞大人笑道：“梁大人不用紧张，此番邀你们前来，也是有事相商，这位沈大人行事作风你们也看见了，种种做法无非是想培养自己的心腹，我们这些老家伙成了他的绊脚石，唇亡齿寒，我们要是坐以待毙，迟早要被他踢出局。”
“那俞大人打算怎么做？”
“沈大人斩了海盗头子，引来海盗的报复。”俞大人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梁源和倪锐瞳孔一缩，心想：文官杀人于无形，难怪连声名显赫忠心耿耿的郑大将军都被奸臣陷害致死。
多少忠诚良将，都死在了那群文官手里，他们在百跃，天高皇帝远，苟且偷生，俞大人今天能杀沈青云，那么日后呢？
是不是就轮到他们了？
但俞大人说的也确实有道理，要是百跃是俞大人当家，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要是沈大人插手，一切就不一样了。
俞大人暗自鄙夷：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他们许好处，他们不会愿意上同一条船。
俞大人道：“叶大人还是太年轻了，千户，应该是梁大人和倪大人，老夫要是暂代知州一职，定当给两位大人向朝廷讨请功。”
梁源朝着俞大人举杯，“那下官敬俞大人一杯，祝您心想事成。”
倪锐见梁源答应了，想了下，也举起了酒杯。
俞大人大喜：“同贺同贺。”
***
“行行好，赏口吃的。”
衙门的后门，小巷子里，几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正在乞讨，过路的人，有好心的给他们扔点铜板，或者扔点吃的，也有人一脚踢开他们。
“滚开，臭要饭的，别挡老子的路。”
一辆马车在侧门停下，车帘掀开，沈林跳下马车。
这时，几个小乞丐见状，小跑过来。
“行行好，赏口吃的。”
沈林掏出钱袋子，放在小乞丐手上，道：“拿着，买点吃的。”
“谢谢，谢谢……”
沈林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小声问道：“可有情况。”
小乞丐阿东很机灵，小声道：“军营里的梁大人和倪大人去了俞府，还有张大人王大人他们，好像有十多人。”
“好，继续盯着，有消息告诉我。”沈林掏出碎银子给了阿东。
阿东欣喜不已，急忙藏起来。
沈林进了后院，在书房找到了沈青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第三天就按耐不住了，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沈林担忧道：“大人，我们手里可用的人太少了，俞元继根基都在这边，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沈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俗话还有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俞元继想揽权，我们之间终有一战，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沈林眼皮一跳，“少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沈林，你要记住，对他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我已经给他留余地了，他选择了最坏的一条路，我只能正面迎敌。”
“少爷，小的需要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沈青云附在他耳边，嘴皮子上下动，沈林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
夕阳西下，关城门最后一刻，一匹马飞快出了城，朝着刘家村而去。
没过多久，疤子见了那人，一封信送到了他手中。
疤子打开信，越看眉头越深。
阿亮见情况不对，小声问道：“前辈，是出什么事了吗？”
“城中情况有变，大人有危险。”
阿亮一听，那还得了，“前辈，我们去救大人。”
“不急，今天的训练先到这里，你们先回去，寅时在这里集合，到时候听我命令。”
“是。”
大家散开之后，阿亮、阿奎、阿全、阿添几人凑到了一起，他们四人分别是四个村的队长。
阿亮咬牙切齿道：“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也得把沈大人救出来，有沈大人在，我们才能吃饱饭，那些狗官想对沈大人不利，我第一个不答应。”
阿奎赞同点头：“我们还要出海，把村里的海货卖出去，把外面的东西买进来，带家人过上好日子。只有沈大人，才会为我们着想。”
天刚亮，城门还没打开，外面等了很多人。
等到城门打开，百姓们陆续进城，守卫的士兵对同伴抱怨：“今天进城的人怎么这么多？”
“可不，好多进城做生意的，不少人推着板车，又不过年过节，咋这么热闹？”
俞府
俞元继身穿官服，腰间插着一把匕首，家丁护院各个拿着武器，等待着他发号施令。
俞元继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所有人听令。”
“在。”
“去衙门，击退海盗，救回沈大人。”
众人齐呼，“救回沈大人。”
俞元继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只要借口海盗袭击衙门，为海盗头子报仇，趁乱要了沈青云的狗命。
这一次，他要砍下沈青云的脑袋！

第138章 不好，我们中计了
百跃的百姓，看到很多家仆出动，队伍整动，穿过大街。
百姓们吓得纷纷避让，有些人怕惹事，直接关上院子，不许小孩子出声，透过门缝悄悄观察情况。
一男人轻声呢喃：“这些人好像朝着衙门方向去的，是衙门那边出事了吗？”
同一时间，军营里，士兵齐齐站着，手持武器，整装待发。
倪锐站在梁源身边，小声道：“梁大人，真要这么干？”
沈青云毕竟是陛下钦点的知州大人，要是出事，他们难辞其咎，虽说朝廷动乱，但陛下还在，真要追究下来，俞元继那个老狐狸能逃掉。
他们呢？
跑得了吗？
梁源如炬的目光射向他，“倪大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刻了，不成功便成仁。”
倪锐当下收起所有情绪，抱拳道：“是，多谢梁大人提点。”
明面上，两人意见一样，暗地里，各怀心事。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兵悄悄离开了军营。
***
砰的一声，是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黄荣，作为衙门里的吏目头头，从今天上衙开始，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要事发生。
刚才那一摔，就是因为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脚下石阶。
黄荣捡起摔在地上的公文，拍去沾染的泥巴，沈大人要求很严格，公文必须干净整齐。
虽然沈大人要求多，但不得不说，比起上一任知州，沈大人确实好太多了，不仅处理公文的速度极快，公文里的内容，不论大小，都会认真批阅。
他摇了摇头，无声笑了，瞧他这脑子，想到哪里去了。
然而，下一瞬，黄荣的脸色大变，无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回头，就看到俞大人带着一大批人，气势汹汹。
“俞大人，你这是……”
一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黄荣顿时不敢出声，被吓的瑟瑟发抖，生怕脑袋搬家。
俞元继看向他，厉声道：“黄荣，你要是识相，留你一条命，不然……”
黄荣这时候知道眼皮为什么跳了，立即大声道：“我是个小人物，俞大人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
俞元继要杀的是沈青云，这些小人物没放在眼里，一脚踢开他，大声道：“海盗作乱，本官前来保护沈大人，沈大人何在？”
衙役们纷纷不知所措，海盗在哪里？
脑子聪明的，立即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有海盗，不过一个借口罢了，俞大人这是要杀沈大人！
有个衙役大声道：“沈大人在后院。”
俞元继并没有带人去后院，而是叫来了小厮，小声问道：“梁大人和倪大人可来了？”
“还不曾。”
俞元继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要是没有官兵，就他这些家仆，真和衙役打起来，不一定讨得到好处，为了保险起见，必须等到他们带着官兵来。
衙门被包围，办公的官员们乱了，胆小的直接躲桌子底下，胆大的面露焦急之色，还有一部分人站了出来。
他们不仅不害怕，反而带着欣喜之色。
“衙门被海盗袭击，保护沈大人。”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一众人心思各异。
衙门前，姗姗来迟的梁源和倪锐，带了两百多的官兵，有了他们的加入，俞府的家仆都有了底气。
很快这个消息传到了俞元继耳朵里，原本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俞元继带着一群人冲到后院，哪里还有沈青云的身影。
他气急败坏抓住家仆的衣领，质问道：“不是包围了吗，人呢，人呢？”
这时，一身血污的下人跑过来，“老爷，不好了，他从后门逃了。”
“你们几十号人呢，守不住区区一介文人吗？”
下人因为身上的伤，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俞元继脸色难看至极，对身边的家仆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家仆领命而去，很快回来了，这次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老、老爷，全、全死了。”
“什么？”
俞元继让五十个家仆看着后院，就是为了防止沈青云从后门逃，后门一直没传来消息，所以才会在前面等梁源和倪锐，料定了沈青云插翅难逃。
他还是不敢相信，拿起身边家仆的刀，往后门走去，越是靠近后门，不知为何，心里说不出的心悸。
当看到一地尸体，以及原本包围衙门的家仆全都死亡之后，俞元继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跟在俞元继身后的那些官员们，全都脸色发白，这么多人，一夕之间，没有任何异动，居然全部毙命。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梁源最先反应过来，“不好，我们中计了。”
梁源迅速做出反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把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而拿刀之人，正是他毫无防备的倪锐。
梁源不可置信，“你疯了，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这时候帮他，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倪锐面无表情道：“梁大人，你老了，俞大人，你也老了。”
“是你，是你背叛我。”俞元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大声吼道：“倪锐，你要什么尽管提，我全都满足你，跟我一起对付那个竖子，事成之后我绝对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俞大人，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倪锐嘲讽道：“你老了，应该退了，百跃应该由沈大人做主。”
俞元继怎么可能认输，到了这一步，拼死也要搏一搏，“梁源，你还愣着干什么，我们人多，打起来不会输，都给我杀。”
俞元继身边的人听命，冲上去砍杀，还有那些投效他的衙役和官员们，这种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杀”
“杀”
“杀”
梁源和倪锐同为百户，梁源的资格更老，说话更有份量，加上还有一手遮天的俞大人作为同盟，那些摇摆不定的衙役们见状，纷纷加入了俞元继那边。
倪锐没法狠下心杀梁源，在他身上砍了一刀，并没有抹他的脖子，就是这点心软，让战局发生了逆转。
梁源和俞元继会合，除了摇摆不定的衙役倒戈，就连很多官员都加入了其中。
两方对比，俞元继这边人占了三分之二。
倪锐脸色大变，“沈大人，沈大人你在哪？”

第139章 其他人，随我猎杀
俞元继这边士气大振，一路势如破竹，就算家仆死了，还有梁源带过来的官兵。
这些官兵，才是这次的主要战斗力。
梁源大喜，手底下几个心腹迅速控制住了局面，就连倪锐都被抓住了，原本听命倪锐的官兵，这时候全都不敢乱动了。
梁源一拳头打在倪锐脸上，“吃里扒外，心怀异心，早在你派人偷偷离开军营时就被盯上了，还真以为我们什么都没做，刚才，不过是试探你而已。”
倪锐不可置信，“不可能，我的人已经通知沈大人了，沈大人逃脱了，肯定会来救我。”
“你啊你，说你什么好，他都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况且像你这种不忠不义之人，姓沈的不见得信任你。”
梁源大声道：“倪锐勾结海盗，意图谋反，已被我等抓住。”
倪锐不肯认输，嘶声叫喊：“沈大人，沈大人你给我出来，你不能不管我，沈大人，沈青云……”
此刻，沈青云已经在村民的掩护下出了城。
“大人，这么做不是把倪锐出卖了，他要是再反咬一口，和他们合起伙来对付我们，咱们的形势不妙啊。”
说话的是姚文畅，他身边还有孟雨泷。
姚孟两家在百跃是个小士族，这次选择跟着他出城，算是彻底和俞元继站在了对立面，要是沈青云败了，两人绝对讨不了好。
当然，这其中也有沈青云的手笔，在从后院衙门离开之前，就已经把姚孟两人叫到了身边，等到俞元继带着人杀过来，他们两人不跑也得跑了。
俞元继绝对不能容忍这两人同他分权力。
沈青云心中冷笑，就算他收拾了俞元继，倪锐这个墙头草保不准再出卖他。
与其在身边放一颗定时炸弹，还不如毁了。
至于他们会不会联合，根本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准备。
他只不过给倪锐许诺了一些好处，他就能倒戈俞元继，以后别人再给他许诺好处，他同样能捅他一刀。
梁源、俞元继、倪锐这几人为首政敌，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必须除掉。
沈青云自嘲一笑，曾几何时，自己变成了个心狠手辣的人，也渐渐地明白，身在其位，有些杀戮不可避免。
他不能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对两人道：“他们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对其他人痛下杀手，当务之急，我们先把他们引开。”
姚孟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惶惶不安，也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被俞元继杀了。
追兵在后，敌人太多，而他们人太少，因为出了城，沈青云就让村民散去了，此刻，他们一行人，不足三十人。
主要护送的人都是姚孟两家的家仆，沈青云这边只有阿亮、阿奎、阿全、阿添等几个村民，沈林也在他身边。
沈青云很庆幸没把家人接过来，不然这种时候，肯定会束手束脚，有了顾虑，便有了软肋。
“俞大人，情况不太对劲。”梁源眉头皱起，前面的人速度好像慢了下来，这一路追击，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实在是太顺了。
俞元继浑身是血，早已经杀红了眼，家仆全死在他们手中，原以为他们人多，没想到才这么点。
“就算有埋伏又怎么样，叶禄还在丹山岛上，就算想支援插上翅膀也来不及，他们这么点人，我们可是他们数十倍之多，只要杀了沈青云，其他人不足为惧。”
终于，在一块平地上把沈青云几人追上了。
俞元继骑在高头大马上，得意看着他，“乳臭未干的小儿，居然敢夺老夫的权，老夫今日就送你上西天。”
就在这时，马失前蹄，俞元继被甩了出去。
这是一块平地，根本不可能设伏，俞元继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栽了下去，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蹊跷。
平地上，埋伏着很多人，他们身上全是草，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摔在地上，他也根本不会发现。
“有埋……”
俞元继刚要大声喊，突然嘴巴被捂住，同时脖子一疼，好像有液体流出来。
直到倒地，发不出任何声音，俞元继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栽在这里。
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要了沈青云的小命。
陷入黑暗之前，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坐上了知州的位置，底下一片官员下跪礼拜。
阿肯是刘家村的人，跟着疤子前辈操练了几天，就在昨天，突然收到命令，然后就到了这里。
他们换了一件衣裳，衣裳样式很奇怪，为了伪装，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扎了草。
他不懂这么做的意义，直到看到同伴趴下，与草地融为一体，才明白疤子前辈所说的伪装。
他和同伴们趴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有时候虫子在身上爬，都不敢动分毫。
疤子前辈说这一次是特殊的操练，到时候听他令，就在刚刚，马差点踩到他，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动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杀了他。”
他毫不犹豫掏出匕首，抹了那人的脖子，直到看见那人的脸，才认出这是衙门的俞大人。
不等阿肯多想，耳边又是一道命令：“收。”
阿肯看到同伴动作，扯绳，一时间，全是马的嘶叫声，伴随的还有人坠马。
“出刀”
又是一道命令，这下又轮到他了，阿肯按照操练时那样，按住那人的脑袋，又是一刀抹了脖子。
“准备，射杀。”
疤子再次发出命令，平地上突然冒出一排排人，他们排列错落有致，举起弓箭，箭雨来临。
官兵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上就中箭，那箭雨没完没了，一波波袭来，挡住了前面，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只箭。
官兵络绎不绝倒下，原本士气大振的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这群人，比海盗还要恐怖。
“其他人，随我猎杀。”
整齐有序的村民从地上爬起来，很多官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在他们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每个地方都能冒出来人。
他们抵挡得了第一个，第二个，可抵挡不住第三个，第四个。
“保护沈大人，杀了敌人。”
疤子再次发出命令，沈青云身边突然围成了人墙，官兵无法靠近他，而他站在里面，却能看到官兵一个个倒下。

第140章 得人心
沈青云脸上露出笑意，看来操练的效果不错，解决掉政敌，再安插自己的人，把军队扩大，到时候就不用再受制于人。
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多久，两百多的官兵在埋伏圈，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往往是他们准备动手，就已经死了。
“赢了。”
不知道谁呢喃了一声，接着是狂喜，控制不住大喊：“赢了，我们赢了。”
俞元继坠马之后被阿肯抹了脖子，梁源被乱箭射死，官兵一个没留。
满地尸体，浓重的的血腥味，以及还有村民们脸上控制不住的笑意。
“哈哈哈，谁能想到，我居然这么厉害，杀了十八个。”
疤子同样震惊，看着这支小队，一共二十五人，除了一人身死八人受伤，其他人都是小伤。
本来他还准备了大队人马，防止这边守不住，没想到按照沈青云的安排，就这样打赢了。
仅仅二十五人的小队，居然能打败两百多的官兵，这份功绩，说出去都不可置信，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疤子在边关多年，跟随郑大将军驻守，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次，在他心里，大将军用兵如神，英勇无比，但眼前的少年……
疤子不敢想下去，如果给沈青云足够的兵，让他来带领，就算是遇到郑大将军那种困境，想必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在百跃短短时间内，经历过三次战役，每次都是以少胜多，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
敌人人数多了十倍有余，都能次次取胜，这绝对不仅仅是运气好。
“大人，你还好吧？”疤子来到他的跟前，一脸担忧问道。
沈青云摇摇头，“无碍，多亏了大家以命相护，本官会论功行赏，姚大人，孟大人，你们没事吧？”
姚文畅和孟雨泷受了轻伤，两人还沉浸在这次杀戮中，听到沈青云问话，姚文畅率先反应了过来。
“谢大人关心，属下无事。”姚文畅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大人，这些兵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吗？”
“我们才不是外地人，我们是刘家村。”
“我是曾家村的。”
“我是毛家村的。”
“张家村的。”
姚文畅听到他们欢呼的时候说的是本地话，之所以问他们是不是京城来的，主要原因是无法想象百跃地界还有这么厉害的士兵。
听到他们骄傲又自豪的说起来自哪个村的，姚文畅心里更加震撼，居然是村民。
村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孟雨泷同样大受震撼，随之而来的就是欣喜，立即跪下表忠心，“属下愿意听沈大人吩咐。”
姚文畅不甘心落在他后面，跟着表忠心，“沈大人，属下听从安排。”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想：赌对了，幸好没有和俞元继同流合污，不然今天就死了。
阿亮等人，跟在沈青云身侧，这时小声问道：“大人，要按照原计划行事吗？”
沈青云笑着道：“当然，你们几人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其他人留下打扫战场。”
阿亮瞬间会意，这不是真的让他们回去休息，而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猎杀。
几人悄无声息离开了战场，快马加鞭，在靠近城门一处山坡跟之前散开的人会合。
“阿亮哥，咋样，你们胜了吗啊？”
阿亮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当然，我们这边只用了二十多人，杀了对方两百多人，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其他人闻言，兴奋不已，“沈大人太厉害了，听他的准没错。”
这群人再次进了城，本来就是普通老百姓，根本不用任何伪装，等进了城，在距离衙门附近的一条巷子，和两个模样普通的汉子接头。
“衙门空虚，除了几个衙役，其他官兵都追大人去了。”
阿亮兴奋道：“那些官兵全被大人解决了，衙门空虚，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
他们脸上蒙上了面巾，冲进了衙门，在眼线的提示下，凡是倒戈俞元继的，全都被杀了，那些中立派和不肯同流合污的官员，全都幸免于难，至于那些俞元继的走狗，也全都死在了刀下。
这群蒙着面巾的人，像煞神，杀的衙门血流成河，幸存下来的官员，以为自己难逃一死，然而，直到那些人离开衙门，都没有对他们下手。
胡洪光满脸是血，但他没有受伤，这是同僚的血，巍巍颤颤站起来，想要去外面看看情况。
王轩一把拉住了他，“你不要命了，别出去，那群贼人说不定还在。”
王轩是个谄媚的小人，在这次大乱中活了下来，胡洪光一向看不上他，觉得他阿谀奉承，不屑与之为伍。
胡洪光甩开他，“老夫贱命一条，死就死了，我得去看看，万一还有人活着，说不定还能救他们的命。”
听到胡洪光这么说，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个官员站了出来，此刻，他们都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也想多救几条命。
等到他们来到前院，除了看到遍地的尸体，也看到了活人，其中，黄荣就在。
黄荣一看到他们，顿时嚎啕大哭，“我、我差点死了。”
胡洪光已经走到了衙门口，有什么东西洒在了脸上，用手一模，全是血。
然后一个人倒在了他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倪锐。
胡洪光原本怀疑这一切是沈青云的手段，但倪锐已经投效他了，如果真是他所为，难道连投效之人都要赶尽杀绝吗？
一股寒意升起，随之而来的是愤怒，要真是沈大人所为，能与之为伍吗？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
“胡大人，依你看，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胡洪光铁青着脸，问他，他问谁！
***
“听说了吗，衙门遭到海盗报复，死了好多官兵和大官。”
“听说那群海盗冲着沈大人来的，还把沈大人劫走了。”
“这些海盗太可恶了，先是不让咱们出海，沈大人好不容易运来了粮，居然还被报复了，我真想去当兵，把他们全部杀了。”
“那些海盗和俞大人是一伙的，他们肯定都有狼子野心，想谋害沈大人。”
“那沈大人怎么样，还好吗？”
“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让沈大人平安，他是好官。”
城中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就连胡洪光，回到家，都在听媳妇说这件事。

第141章 恩威并施
“沈大人没事吧？”
胡洪光正对沈青云有气，听到媳妇这么问，顿时火冒三丈，“你一个妇道人家，管这么宽干什么，家里这些事还不够你忙是不是，要是闲得慌就多干点活。”
妇人一听，也来了气，“你冲我发什么火，我是个妇道人家，可我知道沈大人带来了粮食，你们这帮人光吃闲饭不干事，硬生生被逼着几个月出不了海，海盗猖狂，百姓苦不堪言，看看人家沈大人才来多久，粮食海盗全都解决了，那群天杀的，居然还报复沈大人，迟早要遭天打雷劈。”
胡洪光不做声了，寒窗苦读多年，心怀苍生，想过做个好官，为百姓们做点实事，可他不善打理人际关系，不经意间就把人得罪了。
这么多年，始终是个小小的从七品，有什么想法，只要提出来，几乎都会遭到俞大人反对。
他提出清剿海盗，官府听从了建议，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丹山岛，结果惨败，从那以后，官兵就被吓破了胆，任海盗在丹山岛为所欲为。
而沈青云的种种做法他是佩服的，可……沈青云杀了那么多人，心狠手辣，这样的上官他看不惯。
妇人见他不吭声，多年的委屈全都一股脑说出来，“反正我就希望沈大人好好的，咱们能吃饱饭，你好歹也是个官，可你看看咱们家，连个商户都不如，孩子们读书要勒紧裤腰带，家里没有下人，什么事都得我来做，别人喊我官爷娘子，我算哪门子官爷娘子！”
“我不跟你争，反正我跟你说不通。”
胡洪光一甩衣袍，往书房去了。
妇人还在那里抱怨：“好歹是个官，就不能让家里日子过好点吗，我跟着你吃苦受累就算了，孩子们不该过这种日子。”
胡洪光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
他想像别人那样，昧着良心做事，自然有大把钱财，可过不了心里那关，熟读圣贤书，无法做藏污纳垢之事
***
城门关之前，沈青云终于出现了。
百姓奔走相告：“老天爷有眼，沈大人没死。”
要说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俞元继死了。
百姓们不敢摆在明面上说，私下里，都在庆祝，“死了好，死了好，这个大贪官终于死了，老天爷开眼了。”
舆论往好的地方发展，当然其中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沈青云回到衙门，看到还未清理干净的血迹，直接抬脚踩了上去。
“事出突然，先把各位大人叫过来，本官有事跟他们相商。”
其实根本用不着人去叫，他们听到沈青云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衙门。
王轩看到沈青云，连礼数都顾不上了，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太好了，大人您回来了就好，属下生怕您出意外，都准备好了烧香拜佛，每日沐浴斋戒，祈求上苍保佑，好在您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衙门里剩下的官员，要么是中立派，要么是顽固派，还有一类人，就是王轩这样的马屁精。
胡洪光仅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不屑冷哼：“马屁精。”
沈青云嘴角抽了抽，难怪马屁精受欢迎，不得不说，王轩这番话拍的他舒服至极、
他像个慈爱的父亲般，拍了拍他的头，“这海盗贼子实在可恶，俞大人和梁大人在混乱中身亡，还有很多将士因此丧了命，他们属实胆大包天，所以，本官决定，整理海域，全民清剿海盗。”
大家都心知肚明，俞元继和倪锐一干人想要借海盗之名杀沈青云，带了两百多官兵，要不是沈大人提前出城，恐怕早就被杀死了。
在这场生死权力之争中，沈大人胜的机率太小了，几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然而，沈大人还是胜了。
就跟那次出海一样，出乎所有人预料。
有人大呼：“沈大人能平安回来，是百跃之福。”
“百跃之福。”
沈青云摆摆手：“你们不必如此谦逊，百跃经历了水患，流民作乱，海盗，如今百废待兴，还有很多事等着做，各位同僚，以后还要多仰仗你们协助。”（
“不敢不敢，沈大人严重了。”
上官下属，一番谦虚推让以后，沈青云放低了姿态，该有的礼贤下士礼数也到位了。
“胡大人，你掌管着粮粟，这里有一项重要事需要交付于你，不知你可否愿意？”
胡洪光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诧异过后并没有任何谄媚，一看就是个老顽固。
“下官还不知道是何事，不敢贸然答应。”
沈青云道：“很重要的事，先谈其他的事，等稍后你来书房，我们细细商量。”
一时间，很多双目光落在胡洪光身上，这么多年，他像个隐形人似的，根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谁能想到，夺权成功的沈大人，第一个点他的名。
难道胡洪光要受重视了？
沈青云挑着要紧的事处理了一下，把公务安排好，如今死太多人了，空出很多位置，这时候需要人填补。
他顺理成章把姚孟两人提携为同知州，另外衙役也需要重新招募。
一件件，一桩桩，都急需解决。
还有件万分紧急的事，就是岛上的盐厂建立，以及防卫之事。
之前有俞元继等人的阻拦，沈青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都得安排起来，不然拖太久，岛上肯定会生变。
那些商号船帮，愿意出人出力帮着攻打丹山岛，打赢之后要是得不到想要的利润，到时候就会变成利刃，转而刺向他。
公务大致安排好以后，沈青云和胡洪光来到了书房。
沈青云很宝贝的拿出一个袋子，打开，里面是番薯。
很显然，胡洪光并没有见过，“这是什么？”
“番薯，是粮食，这次在东番花了大代价，才从红毛怪手里换了点，这要是推广出来，将会养活很多人。”
胡洪光眼睛都亮了，“当真？”
沈青云立即垮下脸，“这种事本官岂会和你开玩笑，现今，我把扩种的事交由你，你必须每隔三天跟我汇报情况，你全部精力放在这上面，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明年四五月份，我要整个百跃的百姓都能种上番薯。”
胡洪光踌躇，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半晌，还是应下，“是，属下遵命。”
沈青云冷下脸，恩威并施道：“这关乎百姓，要是有半点差池，胡大人别怪本官翻脸无情，当然，你要是做得好，本官重重有赏。”

第142章 百废待兴
衙门前，几个衙役拿着一张大告示，一粘贴好，立即围满了百姓。
很多百姓并不识字，对着告示看不明白，就在他们想找个识字的问一下，一向凶神恶煞衙役居然主动开口，态度还是前所未有的友善。
“这是招人的告示，要是有一技之长，都可以报名，不过选不选得上就得看你们本事了，好吃懒做的不要，偷奸耍滑的不要，挑衅闹事的不要，每天一百文，一天两顿干饭，另外匠人，每天可以多得十文。”
这话一出，人群炸开了锅。
“有这么好的事？”
衙役想到上面的命令，耐心解释道：“还得听从安排，有些人干活的地方在丹山岛，要出海，去了一次可能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这让蠢蠢欲动的很多人歇了心思，家里有老有小，要是去了丹山岛，家里出了事都没人照应。
衙役见他们议论纷纷，继续道：“丹山岛那边可以携带家人，只要报名通过，妇女和半大孩子都可以找活干，妇女一天五十文，要是干得好，每天可以多贴补十文，至于孩子，每天二十文，要是做得好，也有补贴。”
人群中，有个叫田娘子的，一听到这话，顿时一喜，“女人也能干活，一天五十文，当真。”
衙役怒了，呵斥道：“告示都贴了，官府办事，还能有假。”
旁边的同伴悄悄碰了一下他，提醒他注意态度，衙役平时耀武扬威惯了，一时给忘了，想到沈大人的雷厉手段，艰难扯出一个笑：“消息千真万确，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报名，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当场问清楚。”
一群人中，总有胆子大的，有人率先进了衙门，果然，在里面摆放着几张案几，有官吏负责登记，报名的时候还会问一些问题。
等到这批人出来，其他人围了上去。
“咋样，真有活干，报上了吗？”
有人兴高采烈，有人一脸沮丧，高兴的是报上了，大家见情况属实，很多人涌进了衙门。
在他们眼里，原本让人胆寒的衙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
符娘子一脸愁容，城内如今能买到粮食，粮食的价格和之前差不多，可家里没有钱了。
她男人死的早，有两个儿子和婆婆要养，每天累的像老牛，也不够家里人吃，三天两头饿肚子。
她一般给人洗衣做饭，这种活不是天天有，工钱也低，可除了这些活，其他人也没她能干的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好友田娘子的声音。
“你在家啊，快快快，跟我去衙门。”
“衙门？出、出啥事了？”符娘子眼皮一跳，心里怕的要命，生怕两个儿子在外面惹事了。
田娘子一拍手，大笑道：“看把你吓得，怪我没给你说清楚，放心没啥事，就是衙门那边在招工，妇女每天能拿到五十文，要是做得好，还加十文，你家两个小子也可以带过去，每人每天能拿到二十文咧。”
符娘子不太敢相信，“真的？有这种好事？”
“千真万确，我报上名了，赶快去，要是去晚了，不要人了，那时候就晚了。”
符娘子一听，管不了那么多，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要是再不挣钱，一家子都得喝水填肚子，加上信任田娘子，于是也没多想。
符娘子报好了名，准备开开衙门，这才发现报名的人越来越多，要不是有衙役维持秩序，衙门都要被挤爆了。
符娘子见到田娘子，感激道：“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这事，晚一点，说不定就报不上了。”
“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啥，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不得互相帮衬点，你男人没了，儿子婆婆都靠你，我家那口子，每个月都要抓药，咱们俩，都是苦命人。”
两人说着说着就哭了。
***
“大人，报名的上千了，初步定下的也有好几百，光是工钱就是一大笔开销，衙库根本不够用，这几年遭灾，赋税也很难填补，加上还要给朝廷交的税……下官怕出问题。”姚文畅当了同知州，接触到的公务更多了，深切体会到衙门的艰难之处。
招这么多工人匠人，这笔花费单看没什么，一个月算下来，耗费是钱财很惊人。
沈青云抬手，阻止了姚文畅，道：“这事不用担心，本官自有打算，先把那些匠人带过来。”
姚文畅不敢多言，沈大人和俞大人处理事情完全是两种方式，俞大人喜欢拐弯抹角，要是不同意他的意见，就会被针对。
而沈大人，雷厉风行，说的有道理，他听，但做了某个决定，要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就会被无视。
也正是这个原因，姚文畅见他不愿意听，只能作罢。
很快，匠人就被带到了院子里。
“草民参见沈大人。”
院子里，齐齐跪了一地。
沈青云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抬手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这次叫你们过来，主要是丹山岛建盐厂，那边需要大量的劳力和匠人，衙门还需要木匠造船，木匠暂时留下，等到丹山岛建立好，也得过去，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建盐厂？”
很多人脑中都是疑问，丹山岛居然有盐，之前就有传言，他们都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
“不是说丹山岛有盐，盐呢，在哪！”
“莫不是你们骗人，哄我们攻打海盗，然后过河拆桥。”
“是真是假，倒是出来个管事的给个交代，不然这事没完。”
外面吵嚷一片，叶禄急得团团转，这几天，时不时有人闹，丹山岛就这么大，从哪里弄个盐厂出来？
就在他想法子怎么把他们忽悠住时，士兵过来汇报情况，“大人不好了，那些人闹起来了，人数是之前的好几倍，已经拔了剑，说今天不给交代不罢休，他们是铁了心要盐厂，前面那些人恐怕挡不住。”
“什么？”叶禄急得不行，“不能动手，千万不能动手，我们人手不够，真要打起来，讨不到好处，沈大人让我们守着丹山岛，那就一定不能乱，我们还得等着沈大人回来。”

第143章 建盐厂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在叶禄说完这句话时，外面又传来了信，“大人不好了，打起来了。”
叶禄心提到了嗓子眼，带着人就往外走，等他赶到时，双方已经打起来了。
好在还没出人命，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叶禄大喊一声，“都住手。”
叶禄身为百户，在岛上官最大，士兵们齐齐住手，商号和船帮那边见状，也都停手了。
夏庆和王耀对视一眼，暗中早已经商量过，这会儿带着一群人上前找叶禄。
“叶百户，当初可是沈大人亲口承诺，说是击退了海盗，就让我们建盐厂，这都几天了，承诺迟迟没兑现，到底何意？”
夏庆的语气很差，临行之前，东家特意交代过，说是盐厂建好，第一批盐直接运回去，如今什么都没有，怎么跟东家交代。
王耀跟着附和，“叶百户，不瞒你说，我们已经找人看过了，丹山岛根本没有盐矿，你说要怎么建盐厂？”
其他人纷纷站了出来。
“叶百户，你要是做不了主，就叫个做主的人来。”
“我们虽然是商号船帮，可谁要是敢戏耍，泥人还有三分脾气。”
“沈大人在哪？我们要见沈大人。”
“见沈大人。”
“见沈大人。”
叶禄看着怒意冲冲的一群人，一个头两个大，这些人不是海盗，是合作对象，不能随意处置，必须妥善安抚。
可作为一个武将，他哪里干过这种事，正绞尽脑汁想说辞时，有人大喊了一声：“船，有船靠近。”
大喊的人是哨岗，占岛之后，叶禄不敢大意，怕四散的海盗卷土重来，因此设置了多个岗哨和暗哨，防止敌人偷袭。
所有人都看向海上，一艘大船缓缓靠近，上面挂着‘官’的旗帜，船的规模以及旗帜，都代表着官方。
“是官船，肯定是从百跃那边来的。”
夏庆和王耀对视了一眼，这才道：“好多天了，总算是看到了一艘官船了，到时候咱们兵分两路，你带着人在岛上周旋，我带着一队人去衙门找沈大人，要是他们真的诓骗我们，立即派人回宁港，找家主商量。”
这次为了击退海盗，他们出力很多，几乎投了半副身家，要真的被沈大人骗了，恐怕家主不会善罢甘休。
“是沈大人，是沈大人。”
随着官船靠近，站在甲板上的那人，身形修长，一身白衣，风姿卓越，像极了世家贵公子。
沈青云看着聚集起来的两拨人，顿时猜到了大概，要是再迟两天，丹山岛肯定要乱。
码头已经修整好了，还加宽了道路，不少士兵光着膀子干苦力。
实在是委屈他们，将士，应该驰骋沙场，报效朝廷，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沈青云虽然想要打造全民皆兵，但百姓和将士还是要区分开，把将士发挥到极致，才是真正的利刃。
船停靠在码头，叶禄以及商号船帮的人跪了一地。
沈青云脸上露出笑意，扶起了叶禄，“叶百户，这段时间辛苦了。”
叶禄再次看到沈青云，总觉得他身上好似发生了变化，具体什么变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沈青云又亲自把王耀和夏庆扶了起来。
两人受宠若惊，膝盖一软，差点又给跪下去了。
“本官今日前来，带来了一些人。”
苦力、匠人、妇女、孩子、老人、病人，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像要在这里长住。
叶禄小声道：“大人，岛上房屋还没修建好，他们来了怕是没住的地方。”
“无妨，慢慢来，先搭个茅草屋，让他们有个落脚之处，至于房子，道路，慢慢建。”
沈青云看向夏庆和王耀，以及其他负责人，道：“各位，本官承诺你们的盐厂，马上可以动工建了。”
夏庆和王耀傻眼了，“盐矿都没有，在哪里建？”
沈青云并不打算解释太多，道：“盐厂建好了，自然就有盐了。”
夏庆：“……”是这样吗？
王耀：“……”听着咋那么不靠谱。
沈青云没打算把晒盐法教给商号和船帮，关键核心技术，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然，古人的智慧还是不容小觑的，晒盐法一旦在丹山岛实行，过不了多久，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晒盐法子，到时候私盐繁荣，盐贩子遍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建立盐厂迫在眉睫，从某种角度来说，盐多，价格自然会便宜，到时候寻常百姓家放盐时不用再抠抠搜搜，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青云挑选了几个负责人，跟他们细细研究纸上的设计图稿。
这个设计图稿是他画出来的，原理主要依照的是建滩、整滩、纳潮、制卤、测卤、结晶和捞盐七步流程。
很多细节需要商定，他和匠人们探讨以及修改，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把图纸捋顺了，等建造的时候才不会走弯路。
丹山岛其实并不小，海盗以打劫为生，不会花太多精力搞建设，因此除了码头和居住的地方，很多地方都未涉足。
沈青云早就让叶禄探岛，这段时间，还是有收获的，一张丹山岛地形图此刻就摆在他的手边。
“从地图上看，这个位置比较适合，地势比较平坦，连接沙滩，明天我带人去实地考察，要是可行，就这块地方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些人都是沈青云选出来的，哪怎么会反对，而且他选的位置确实最合适。
翌日，沈青云就带人实地考察，并最终定了下来。
滩池，其实就是盐田，每个池子之间设计的很巧妙，紧密相连，却是由高到低，每个池田之间有阀门，是为了更好控制池田里的水。
巧妙的是，最低的盐田有盐坨台，顾名思义，就是让盐成坨的地方，盐一旦结晶成坨，也就意味着制盐完成了。
除了这些，还要挖盐沟，是为了涨潮时储存海水，盐沟同样有阀门，储水和排水。
盐田初步建成以后，还得整理，要是有水泥，直接涂水泥就完事，可目前条件不允许，只能利用现有的泥，搅拌好之后，糊在盐沟里。
这个步骤，盐沟里没有水时才能进行，然后将池内海水排出晾干，等到涨潮时，打开阀门，就能把海水储存。
这一步是为了缺海水时做的准备。
几日后
夏庆和王耀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盐厂建好了，那盐呢，有盐吗？”

第144章 让人无法拒绝
过来传话的人悄悄翻了个白眼，“盐厂，肯定有盐，只不过还要等上几日。”
难道是拖延之计？
夏庆和王耀同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盐厂那边他们根本进不去，已经竖起了遮挡物，也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
这么大的事，要是沈大人真的有意诓骗他们，那么下一步，肯定要对他们动手。
不行，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有所行动，就在两人密谋时，有个士兵过来传话。
“两位，沈大人要见你们。”
两人一惊，及时止住话头，刚才两人声音很小，应该不会被听见，尽管这样，他们还是胆颤心惊。
等到了帐内，两人看到很多商号船帮的管事都在，这才松口气，刚才他们还以为密谋被发现了。
大家议论纷纷，都不知道来此的目的。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多久，沈大人进来了，身边只有一个贴身护卫。
沈青云先是跟他们寒暄了两句，等氛围热络起来，这才进入主题。
“本官知道你们都很关心盐厂的建立，这几天已经开始建了，并且初步建好了，各位家主信任本官，那么本官也不能让他们失望。”
沈青云不动声色观察他们的表情，见他们神色缓和，甚至带着满满的期待，当下也不卖关子了。
“盐厂需要大量的人手，你们各自的厂子肯定需要安排自己人，所以今天本官把你们叫过来，为的就是厂子人手的事，本官感念你们的帮助，所以安排了一部分人帮忙，也算聊表，心意，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一群人连连附和：“不敢不敢。”
“沈大人哪里的话，严重了，严重了。”
他们心里苦的要命，沈大人这安排摆明了要安插人手，这样一来，盐厂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可要是拒绝，岂不是摆明了：嫌弃沈大人的心意。
民不与官斗，他们的根基在宁港，不然也不会因为一群海盗被逼的断了百跃这条航线。
同样地，沈大人是百跃的知州，他们还真不敢撕破脸。
已经打退了海盗，盐厂已经建了，这时候谁敢翻脸，要是建盐厂之前，沈大人说出这样的话，想必谁也不会答应。
这位年轻的沈大人，做事谋算深，缜密又不缺真诚，就算明知道是坑，也要跳进去。
因为坑里，有他们所求之物。
沈青云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
宁港
这些日子，夏恒坐立难安，生怕投入的这些人和钱财打水漂。
族人中，很多人盯着他，恨不能撕下他一块肉，好在他是独子，没人跟他争家产，这次能拿出半副身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么大的事，族人一直询问结果，尤其是在知道丹山岛海带败了以后。
“阿恒，丹山岛那边的盐运来了吗？”
夏恒只能硬着头皮道：“快了快了。”
别看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担忧的不行，按理说，那边应该给个信，可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夏恒对身边的随从道：“准备船，去丹山岛瞧瞧。”
“家主，不可，丹山岛虽说没了海盗，但情况不明，不可冒险。”
夏恒叹了口气，“是我把局面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个责任也应该由我承担，每天被人追着问，生意都没法做了。”
随从见劝不动他，于是只好去安排。
很快，随从又急匆匆返回来了。
“家主，丹山岛那边的人回来了。”
夏恒还在无精打采，一听到这话，立即振奋精神。
“快，快把人带来。”
很快，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来到了夏恒身边。
“盐厂如何了？”
那小厮如实道：“这些日子，岛山只有叶百户在，沈大人一直未露面，我们私下里找了几天，始终没找到盐矿，只怕……”
夏恒身形一晃，差点摔倒：“没找到盐矿，难道被骗了。”
小厮不敢吭声，只是小厮并不知道的是，在他前脚离岛，后脚沈青云就到了。
以至于现在岛上的一切变化，小厮并不知道。
同一时间，王家家主王仁阔见到了回来报信的小厮。
“岂有此理，过河拆桥，是丝毫没把我王家放在眼里。”
王仁阔气得摔碎了茶杯，就算对方是知州又如何，如今朝廷势弱，又何惧区区一个从知州！
好在身边的心腹劝住了他，“家主，这次出海，不止我们一家，宁港这么多商号船帮都在其中，不如问问他们那边，看看是什么情况？”
不用王仁阔特意去打听，很多人主动找上了门，而他们的消息几乎都差不多。
他们聚集在一起，开始商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依我看，咱们这么多人，怕他干啥，敢这么戏耍我们，这个仇怎么也得报。”
“对， 不然以后做生意，别人可劲儿欺负我们，觉得我们是软柿子，是傻瓜。”
“各位，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能忍，我忍不了，去丹山岛讨要说法，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他娘的，太憋屈了，拿我们当猴耍！”
关于谁当这次的领队，大家一致推荐王仁阔谁让他家投的最多。
到了这个地步，事关三角形棉球，王仁阔没有推辞，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丹山岛。
船往前行驶，王仁阔站在甲板上，脑子里想的全是对策。
打肯定不能打，其他不说，沈大人能把丹山岛海盗打的逃窜，光是这一点，他们没人能做到。
但损失的人和钱财，怎么也得要回来。
王仁阔鼻子出现了一层汗，心绪难安，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怎样的风雨。
***
丹山岛
烈日灼灼，这些日子，每天都是大晴天，烤的人都要化了。
太阳底下，全是劳作的人，热的实在受不了，就跳进海里洗个澡。
因此，他们的皮肤黑的发量。
李木匠，是这次来岛上的匠人之一，也是这次盐厂的小队成员。
一滴汗流到嘴角，咸咸涩涩的，他摸了一把喊，正想要洗个澡，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
他定眼看去，白白的，亮亮的，怀着好奇，凑近一看，顿时大喜。
“成了，成了，成了。”
同伴张铁匠看到他在那里傻叫，大喊一声，“喊啥呢，成什么了，莫不是晒糊涂了？”

第145章 真的出盐了
“成盐了，成盐了，哈哈哈。”
李木匠差点一蹦三尺高，笑得嘴都咧开了，边跑边喊，这声音也把其他同伴视线吸引过来了。
几个人凑一起，看着渐渐多起来了盐，心中一片雀跃。
以往，世人都知道盐矿能出盐，海水能煮出盐，第一次听说太阳能晒出盐。
他们都是祖祖辈辈在海边，靠出海打鱼谋生活，要是能靠太阳晒盐，以后吃盐哪里还用花大价钱。
几人眼冒精光，盯着出盐的地方，眼睛舍不得眨，他们这会儿不嫌累，不嫌晒，就想多看几眼。
就连沈青云出现的时候，几人太高兴，以至于忘了尊卑。
“沈大人，快看，真的出盐了。”
说话的那人，语气像极了喊村里的小辈，只差招招手让他过去。
等说完，被同伴暗中掐了一下这才惊觉自己态度不端正，急忙低下头，生怕被沈大人怒斥。
随着沈青云走近，说话的那人再也忍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沈大人饶命，沈大人饶命，草民多有冒犯，罪该万死。”
沈青云没觉得自己被冒犯，有官职在身，对这些百姓而言，他就是父母官，大老爷，更有甚者，百姓直接喊老父母。
他的一句话，能直接要了他们的小命，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是信了这鬼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青云没搭理那人，来到出盐的地方，用手捏了捏，又尝了尝，满意点点头。
他已经成功晒出了盐，之前靠的就是那精细盐忽悠来了宁港这些帮手，所以根本不担心晒不出盐。
盐田里，大量的粗盐结晶，捞盐之后，就是提纯，去除杂质。
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晒盐的前几道工序沈青云敢用招里的匠人，也是因为晒盐想要保密，根本不可能。
但提纯，去除杂质这个步骤，沈青云用的全是心腹。
并且由他亲自带队，每到工序亲自把关，当看到粗盐变得精细，眼中不由地露出笑意。
***
“精盐，这是咱们家盐厂产的？”
王耀看着送过来的盐，沾了一点放嘴里，咸咸的，没有任何苦涩味，比他吃过所有的盐都好。
“对啊，王管事，这就是自家盐厂产的，兄弟们一起运过来的，路上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绝对不可能被调包，所以小的敢打包票，就是王家盐厂里的盐。”
王耀被他绕的云里雾里，一巴掌拍他脑上，“我关心的是这个吗，我在意的盐厂真的能出他们说的晒盐都是真的，咱们自己就能把盐晒出来，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
“王管事，这可不行，怎么晒我们不知道，再说，这些精盐全是官兵给到我们手里，说是厂子里出的，离开这个盐厂，就晒不出来了。”
王耀眼珠子一转，附在小厮耳边叽里咕噜的一阵，小厮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那地方我们根本靠不近，有官兵守着，就是在附近转悠都不行，刚才官兵跟我们说，只要发现谁家的人在那附近转悠，盐厂直接没收，至于这次攻打海盗的钱财人员损失，会如数赔偿。”
王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规矩，看来得多出去转转，免得消息落后，不然下面的人都知道了，他还被蒙在鼓里。
很快，王耀又被眼前的精盐吸引了，问道：“这些精盐好好放着，走，去盐厂。”
等到了盐厂，王耀直接傻眼了，“这、这么多？”
“王管事你忘了，这次清剿海盗，王家出人出船最多，按照之前约定，王家的盐厂也应该是最大的。”
王管事并不是不知道这事，而是看着这么多盐，不敢相信而已。
这些盐要是运回去，加上有这个盐厂，以后源源不断的盐晒出来，这利润……
王管事越想越激动，对底下的人道：“准备船，把盐运回去。”
“好嘞，这就去。”
王家出船的动静很大，其他家闻风而动，夏青就是对底下的人这么解释道。
“精盐是好货，就算是在宁港，也能卖上好价，谁第一家卖，谁的名声就有了，绝对不能让王家抢在前面，快，咱们也要把盐运回去。”
夏家也准备出海了。
夏王两家都有行动，其他小商号小船帮，全都闻风而动，码头一下子热闹起来。
由于那些小船挡道，大船挪移不开，全都挤在一起，根本开不了船。
性子急得，直接破口大骂。
于是，在岛上溜达的沈青云看到的就是骂街的一幕，别看这些粗糙汉子，平时粗犷豪迈，骂起街来，丝毫不比女人弱。
沈青云就当看戏了，一边看一边乐。
叶百户也在一旁跟着笑，“这些人，娘们唧唧，一点都不像大老爷们。”
沈青云看向他。
叶百户立即闭嘴。
“码头不能堵着，还不快去疏通。”
叶禄一招手，“将士们，跟我来。”
一群官兵浩浩荡荡冲向码头，原本吵闹的众人这才消停，在官兵的指引下，船只按顺序离开，好一会儿码头才恢复正常。
大海上，先行的船只以为占了便宜，渐渐地，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大船航行速度更快，不一会儿就超过他们了。
于是，航线上，众多船只争先恐后朝着宁港方向驶去。
而往丹山岛方向去的船队，也在全速前行，两方没有任何意外遇上了。
王仁阔听到手下汇报：“家主，是王家船队， 出去的兄弟们都回来了。”
“太好了，快靠近，让王耀过来见我。”
两船相接，很快王耀就到了王仁阔面前。
王耀正兴奋着，眉飞色舞把分开以来所有的事都简单说了一遍，还把一袋子盐特意放在了家主面前。
“家主，这就是盐厂产出来的盐。”
王仁阔拿起来仔细尝了尝，和之前沈大人拿过来的一模一样。
“不错，品质好，这种上等盐，在哪都是紧俏货，有这些盐开路，王家的生意必定更上一层楼。”
“恭喜家主，贺喜家主。”
王仁阔满意点点头，问道：“产了多少？”
“货都在船里，家主亲自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146章 沈大人，其心可异
王仁阔肯定要去看，当看到一袋袋盐，还是被惊到了。
他忍不住拍手叫好，“太好了，有了这些盐，金山银山，要什么有什么。”
王耀见家主高兴，顺势道：“家主，这还是第一批盐，每隔半个月就能产一批。”
王仁阔兴奋地大叫一声，意识到失态，清了清嗓子，“不错，不错，这事你办的不错，重重有赏。”
王耀一喜，“多谢家主。”
***
以百跃为中心，附近地界，都涌入了一股精盐，在有心人的打听下，很快就摸清楚了来龙去脉。
周围的很多知府眼热的不行，虽说他们的级别要比知州大，可奈百跃属于直隶州，根本不归他们管，就算是想伸手，也找不到理由。
关于沈青云这个名字，这段时间可谓是如雷贯耳，先是和百跃那边的官员不和，他们还在观望这位年轻的沈状元要怎么破局，或者是失败彻底被属下裹挟。
谁能想到，短短时间内，召集人马出海，还把海盗给一锅端了。
如今，又搞出来晒盐法，这怎能让他们不眼红。
只是他们能力有限，只能干看着，有能力有权势的人，此刻，已经盯上了沈青云。
杭城
夜里，更夫正在报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敲着锣，听到动静，看到一群人行色匆匆，其中一人身穿黑色衣袍，遮住了脸，根本看不清是何人。
在这人的周围，还有一群黑衣人护卫，他们各个手持武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更夫目不斜视，脚步飞快，想要离开这里，可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瞬，后背一阵痛袭来，等倒在地上，才知道自己被人砍了。
更夫想要求救，然而还没等发出声音，长剑高高扬起，然后朝着他劈了下来。
等到这群人离开，倒在地上的更夫已经没了生命。
这些人绕过小巷子，转了好几道弯，终于在一处很不起眼的小院子前停下。
敲了三下院门，然后就没敲了，他们隐匿在黑暗中，等到院门打开，黑袍男人带着人进入了院子，还留下几个人守在外面。
一直走到内院，黑袍男子终于落下袍帽，终于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房门打开，一个老仆做了个请的动作，等到黑袍男子进入，老仆关上门。
屋内，正坐着一位老者，而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首辅徐智甫。
徐智甫的脸色很难看，见来人已经出现，不耐烦道：“不知世子殿下此时约老夫来所为何事，徐某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殿下明示。”
这人正是之前筹办赏梅诗会的齐王世子。
齐王世子露出笑，“徐大人乃当朝重臣，为国为民，着实让人佩服，此次约你前来，是为了徐小姐。”
徐智甫脸色一沉，眼刀如炬，“殿下慎言，女子名声重要，徐某的孙女已有婚配，殿下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世子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抹笑，“徐大人说的是，事关女子名节，确实不该随意提起。”
徐智甫大松一口气，不料又听见他道：“听闻南方有精盐，还是那位六元及第沈大人所为，真是英雄出少年。”
徐智甫当然知道这事，大晚上约他秘谈，不可能为了一个小人物。
他不做声，想看看世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世子还是太年轻，见他不接茬，忍不住道：“拿到精盐，提高盐税，国库自然就有钱了，徐大人，你说呢？”
徐智甫心中惊涛骇浪，齐王这是要插手户部，难道齐王真的有谋反之心……
徐智甫站起来，“盐税提不提高不是老夫一句话就能怎么样，陛下特意把沈大人调至百跃，想必也有深意。”
世子若有所思，看来此人留不得，要是等起其壮大，到时候成为那位的左膀右臂，将会是他们谋大事路上的绊脚石。
等到世子离开，徐智甫才缓缓道：“可惜了，要是能为我所用，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怪只怪你不识时务。”
根基不稳，就敢动盐，不是找死是什么！
起初，徐智甫有意让沈青云成为孙女的夫婿，比起陈唤，处处优秀。
只是可惜，政见不同，不能为己所用，只能除掉。
***
早朝上，文武百官又开始了唇枪舌战，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有御史弹劾百跃知州沈青云。
朱续看向那御史，脸色阴沉道：“依卿之看，那沈青云有谋逆之心，要取了寡人代之吗？”
那御史硬着头皮，大声道：“依臣之看，确实如此，此人不除，将来必定是大周之患！”
“一派胡言！”朱续再也忍不住，一封折子扔到了文武百官面前。
“看看，都给朕仔仔细细看着。”
折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扔到了徐首辅脚边。
大臣们注意力都在折子上，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好一会儿，众人都没有动作。
朱续大怒，“怎么，朕说的话不管用了，你们还把朕放在眼里吗？”
大臣们闻言，纷纷跪了一地。
最终，还是徐智甫捡起了折子，等看到里面的内容，脸色有瞬间的变化，很快，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朱续死死盯着他，“徐爱卿，折子看完了，难道你也觉得沈青云有谋逆之心，该杀吗？”
徐智甫道：“回陛下，依臣之见，此人确实留不得。”
朱续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没有问徐智甫原因，而是唤了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
“张爱卿，李爱卿，彭爱卿，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时，大太监安培已经把折子一一让几位大臣看过。
几人看到折子里是内容，无比震惊，尤其是户部尚书李宏明。
他出列，道：“陛下 ，沈大人折子里所言，已经运送夏税入京，按照时间推算，不日将会抵达，还说清剿海盗所获金银财宝全都随夏税一起送来，要是所言属实，沈大人怎么可能有谋逆之心。”
朱续心下一喜，看来朝中结党营私，各为其利，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徐智甫的。
吏部尚书张槐，也跟着出列，“陛下，沈大人能晒出精盐，此等利国利民之事，应该广而告之，他要是有私藏，其心可异。”
安培心想：张大人可真不要脸。

第147章 不详的预感
附和张槐的人不少，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要沈青云交出晒盐方子。
朱续一肚子怨气，要是再早几个月，他和这些人的想法一样，要沈青云交出晒盐方子，然后推至大周全国上下。
可如今却不行，大真国虎视眈眈，要是晒盐方子传出去，世家大族肯定趁机牟利，大真国那边也会大捞一笔。
这时候方子流出来，无异于落入虎口。
朱续并没有当场发怒，而是道：“沈爱卿这么做肯定自有道理，晒盐只适合海边，大周很多地界并不连海，其实晒盐法在很多地方都无用，当前百跃刚刚稳定，沈大人清剿了海盗，收腹流民，实乃大功一件。”
朝臣们心思各异，并没有人迎合皇帝的话。
朱续见戏唱不下去，索性一甩袖子，退朝了。
书房里，一封密函打开，信纸里的内容正是晒盐的法子。
也正是因为晒盐方子送到了他手里，朱续才那么确信沈青云没有异心。
比起那些老狐狸，沈青云确实是可用之才，可惜他太年轻了，也太扎眼了。
只有外放，才能保他一命，等待时日，他坚信沈青云会成为肱骨之臣。
也终有一日，他定能击退大真国，收复河山。
“陛下，税收已经进了户部，清剿海盗所获财宝也归于国库，另外沈大人还给陛下送了两箱子礼物。”
朱续来了兴趣，“哦，还给朕送了礼物，快打开看看。”
安培对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很快两个箱子被抬了进来。
一打开，各种珠宝，琳琅满目，颜色各异，看得出来都是上好的珍品。
朱续龙颜大悦，“这个沈青云，有意思。”
安培在一旁跟着附和。
朱续道：“把这些都卖了，所得钱两，全部存入私库。”
“是，陛下。”
一时间，杭城各种奇珍异宝频出，让人应接不暇，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为了抢买，还在哄抬价钱。
那两箱奇珍异宝，居然卖了三十万两黄金。
“这些狗东西，朕要二十万两黄金，他们推三阻四，一个个哭穷，如今，三十万两黄金，轻松到手，大周的国库，都被他们贪光了。”
这话安培可不敢接。
朱续摸着下巴，皱眉沉思，“沈爱卿帮了朕这么大的忙，该怎么赏赐才好？”
***
“你怎么又来了，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家小姐不会见你。”
春桃气得脸颊鼓起来，秀娥眉都揪在了一起。
陈焕陪着笑，“好春桃，我和徐小姐已有婚约，她是我未婚妻，很快将会迎她过门，这些书都是她爱看的，你帮我递给她。”
春桃很想把书扔了，之前陈焕送来的那些，都被小姐烧了。
这人跟看不懂脸色似的，无论小姐说的话有多难听，总能一副笑脸，脸皮比城墙还厚。
“行了，我不跟你多说，小姐还要我去办正事，陈少爷随意，春桃先行一步。”
春桃离开，陈焕脸上哪里还有笑。
老姑娘嫁不出去，要不是她爷爷是徐大人，他才不愿意娶她。
陈焕冷哼一声，刚要离开，一个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
陈焕脸色一变，恭敬道：“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世子冷笑一声，“原来是陈庶常，刚遇到一个可怜的人，说是找你，就给带过来了，本来还想再去找你，没想到这么巧，那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陈焕一喜，不知道究竟谁会找他，还让世子亲自送过来 。
正在他满怀期待十二，没看到世子眼里全是嘲讽。
当陈焕看到来人脸时，脸色大变。
“相公，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历经千辛万苦，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人正是陈焕的原配发妻，也是他考上进士后写信回家让父母休了的女人。
陈焕一把甩开他，焦急看了一眼徐府，又看了眼世子，压着怒气道：“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他眼神如冰，张氏立马不敢吭声了。
世子开口：“陈庶常，你妻子大老远找你，还你快快把人领回家去，这一路上奔波，恐怕把她累坏了。”
陈焕哪里敢得罪齐王世子，徐府人多眼杂，要是发现张氏的存在，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
陈焕匆匆行了一礼，强硬带着张氏离开了。
世子看了一眼徐府，弯起唇，徐智甫啊徐智甫，把孙女嫁给这么不堪的人，就不怕丢徐府的脸吗！
很快，消息就传开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陈焕原配发妻找到了杭城。
一时间，徐娇倩成了杭城的笑话。
徐智甫大怒，让下人把陈庶常打了一顿，好在还有理智，没让下人把陈焕打死。
毫不意外，徐娇倩的婚事黄了。
春桃又是惆怅又是欣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徐娇倩。
徐娇倩反而很高兴，那些嘲笑之言都没伤到她，反而让她欣喜。
“不用嫁给不喜欢的人，是一件幸事。”
春桃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试探，“小姐，你是不是还、还想着沈大人？”
徐娇倩眼里全是失落：“他去了百跃，只怕这辈子再无缘相见。”
然而，还没等她伤感，外面一个丫鬟跑了进来。
“小姐，有重要的事。”
徐娇倩问：“何事这么慌张？”
“世子殿下，来府里提亲了。”
“什么？”徐娇倩脸色大变，“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完，徐娇倩才惊觉失言，让春桃和丫鬟都退下了。
当初爷爷给她匆匆选陈焕，并不是不疼爱她，而是世子想要让她为侧妃。
爷爷说齐王府并不是好姻缘，明确拒绝齐王府也不行，出此下策，才定下陈焕。
陈焕寒门子，要想站稳脚跟，就必须依靠徐家，这样她就能不受委屈。
谁能想到，陈焕原配闹出来，满城丑闻，徐家不得不解除婚约。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齐王府的阴谋。
小径上，十几人快马奔腾，方向正是百跃。
他们是世子派去的杀手，这次的目的就是取沈青云的狗命。
沈青云最近几天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出事。
如今，最记挂的就是小河村的家人了。
“疤子。”
“大人，何事？”
“你带一队人，去小河村接人。”

第148章 刺杀
“大人，为何这么突然，可是有事要发生？”
晒盐法能得到精盐，他把方子送到圣上面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朝廷动乱，加上大真国虎视眈眈，面对这种局势，圣上肯定不会推广晒盐法。
而他，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大力晒盐，用盐的手段发展百跃的经济，这样得到的商税将会充盈府库。
他把外邦人带来的奇珍异宝每隔一段时间送到圣上面前，除了表忠心，还存了讨好的心思。
这样一来，他必定成为‘某些人’眼中钉肉中刺，不管对面使什么阴招，都要做好应对之策。
要是那些人发现对付不了他，那么很可能转而对小河村下手，他必须抢在那些人前面，把家人提前接过来。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些人想要动手就难了。
如今，整个衙门上至官员，下至不起眼的小吏，全都被他清洗了一遍。
衙门，还是很安全的，丹山岛这边，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沈青云多解释了两句：“盐利润太大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现在就成了那个怀璧的，这么说你可懂了？”
“懂，就跟郑大将军一样，明明是忠诚良将，最后落得冤死狱中下场，就是因为他在某些人眼里成了障碍，必须要被清除，那些人为了一己之私，连家国大义都不顾了，如今大真来袭，大周无力抵挡，就是他们的报应。”
沈青云听出他语气里的怨念，问道：“那你想替郑大将军报仇吗？”
疤子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想报仇，可不知道找谁报，大奸臣徐智甫，前兵部尚书孙熊桂，杀了他们，还有许多跟他们一样的人，杀不尽的。”
沈青云靠近他，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那么，那位九五至尊呢？”
疤子诧异看着他，眼里全是震惊，“你你你、你想造反？”
沈青云翻了个白眼，“你想哪里去了，别说我现在就是一小小知州，就算有那个能力，我也不会，我看你怨念这么大，问你呢，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疤子摇头：“我也不会。”
他怨恨过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也恨那些奸臣，可要是造反，郑大将军肯定第一个不答应，再说，要是造反了，天下可就要大乱，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乱象。
在边关战争给百姓带来的灾难还看的少吗，正因为这样，恐怕也是郑大将军选择死，都没有反抗的原因。
郑大将军不愿做的事，他怎么会去做呢！
“幸好幸好，你要是存了那样的心思，我可不敢留你。”沈青云觉得当个地方小领导挺好的，天高皇帝远，自己就是百跃的主人，这可比当皇帝轻松。
***
一队黑衣人进入了百跃城，经过他们暗中打听，才知道沈青云并不在城里，而是在丹山岛上。
这一队人又坐船出了海，顺利登上了丹山岛。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青云就收到了消息。
其实电视剧很有误导性，试问，那些杀手要是刺杀，除非平时有遮掩的身份，不然大老远去外地搞刺杀，肯定会被发现。
一来，外地口音一听就能听出来。二来，丹山岛码头有官兵驻守，进岛之前都会进行盘问，前来做生意的很容易辨认，而这几个杀手，光是身上的气质就跟寻常人不一样。
几个刺客看着修建起来的屋子，一排排规划的很整齐，至于盐厂那边，根本无法靠近，除了有官兵驻守，进出的人都是一些熟面孔，互相打着招呼，模样熟稔。
夜晚，月黑风高，杀手穿着夜行衣，朝着沈青云所在的地方迅速靠近。
避开官兵的巡逻，进入帐内，其中一个刺客朝着床上刺去。
不对，触感有异，刺客心中咯噔了一下，掀开被子，原本应该睡着的人不见了，变成了枕头。
“不好，中计了。”
他们想要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帐篷四周全是弓箭手，他们刚出来就被箭雨射中了。
整整十个人，射杀九个人，其中一人留了一条命。
“谁派你们来的？”
“我不会告诉你。”杀手拿出匕首，想要自杀，叶禄见状，抢在他前面，打掉掉了他手里的匕首。
“好，嘴硬，不说是吧，我有千百种法子让你开口。”
叶禄拍胸脯保证，“大人放心，下官保证审问出幕后指使之人。”
沈青云点点头：“好，好生看管，别让他自杀。”
“是。”
等帐内恢复平静，沈青云揉了揉眉心，一股疲惫感席卷全身。
这次有所防备，才能避开刺杀，以后这种事只多不少，前方，等待他的，将会是更大的挑战。
拥有军队，让他能在百跃站稳脚跟，面对海盗倭寇，不至于连反击之力都没有。
朝廷上的风云，只要陛下还在，大周朝还在，目前来说，他是安全的，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能保证。
而他的软肋，就是家人，爹和娘肯定愿意来百跃，出嫁的侄女们肯定无法离开，她们要跟着夫家过日子，至于云氏和未出嫁的几个侄女，不知道他们会怎么选择。
不管咋说，这对他们来说都很残忍，离开生养他们的地方，跑到百跃这个陌生之地，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原以为他走上科举之路，入仕为官，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天不遂人愿，连累他们随他漂泊。
这一切值得吗？
沈青云陷入了迷茫。
直到第二日，沈青云看着随着朝阳，忙碌的人群，找到了答案。
妇女和小孩，做一些不怎么需要体力的活，而恰巧，一群人正在讨论他。
“真是来对了，每天都能挣到钱，昨天我领了五百六十文，那多出来的六十文是奖励，我们队就我一个，嘿嘿嘿，我巴不得再也不回去，就在这边安家。”
“可不，平时找咱们妇女，干的都是洗洗补补，一天累死累活，挣个十文，运气不好，遇上刁钻人家，还要扣一半。”
“这日子，跟做梦似的，多亏了沈大人，以前哪有这种好日子哦，也不知道沈大人有媳妇没？”
“呸，你就别想了，沈大人那是什么身份，你闺女想嫁给他，白日做梦呢！”
“怎么是做梦，不能为妻，当妾也不错啊。”

第149章 儿子在哪我在哪
这群议论他的妇女，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
她们尴尬不已，刚才说话的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我家有个闺女，如果沈大人不嫌弃，我让她过来伺候你。”
刚才她说要闺女给他当妾，看来不仅仅是恭维，而是说真的。
沈青云故意打趣道：“当父母的，都希望看到儿女幸福，给人做妾，是下贱身份，你当真舍得？”
“舍得舍得，那有啥舍不得，沈大人你跟别人有不一样，我闺女要是能伺候你，那是福气，我做梦都要笑醒。”
沈青云心中有了答案，身处仕途，担子重，责任大，整个大周朝他管不了，至少在他管辖地，努力让百姓们安居乐业。
沈青云笑着道：“晌午日头大，要是受不了，可以歇息一会儿，活要干，钱要挣，身体更要紧，你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别让自己累垮了。”
慰问了几句，沈青云找机会开溜了。
身后，那妇人跟同伴们抱怨：“你们说，沈大人到底要不要我闺女做妾？”
有人回答说要，有人回答说不要。
至于沈青云，重拾心情，打算去训练处看看，这段时间，不知道到了哪个地步。
***
墉县，地处偏僻，更不用说所属村落，尤其是小河村。
小河村里，进士牌坊修建到了一半，后来听说大真国攻破了京城，就给停工了。
沈家有了祠堂，由沈大树担任族长，沈大树善于调节各个人际关系，还选出了一群长老，共同撑起沈氏一族。
但沈家人都知道，真正的凝聚力，还是靠沈青云。
那可是进士老爷，他们墉县的沈氏一族，都多久没出过进士老爷了。
沾了沈青云的光，衙门那边分配徭役，都是些轻松活，这待遇，十里八村，也就他们沈氏有这个荣幸。
尤其是沈老太爷，县令大老爷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
被人艳羡的沈老太爷，正在唉声叹气。
“要是早点去京城，没准就追上儿子了，跟他一起去百跃，要是遇到啥事，还有我护着，没爹没娘在身边，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都怪你老婆子，非要拦着我，你要是不拦着，我这会儿都跟儿子在一起了。”
“要不还是去找找姚镖头，让他送我去百跃，唉，也不行，家里铺子挣得没有以前多了，得省着点花，不然儿子那边要银子，家里拿不出来可咋办。”
“沈壮，要不你跟我去百跃，咱们俩悄悄地走？”
沈壮听到老爷自言自语，想着从他面前出去近些，要是知道老爷打的是这个主意，打死也不从这边过。
“啥，老爷你说啥，咋一句话都没听清。”沈壮学着沈虎装傻，不等沈老头开口，抢先道：“哎呀，差点忘了，地里还有点活，得赶紧干了，不然一会儿天黑了。”
沈老头看着沈壮自言自语，从始至终都没给他多余的眼神。
沈老头气得不行，“以前瞧着多夯实，怎么学坏了。”
就在沈老头自言自语时，原本出去的沈壮又回来了。
“老爷，来人了，来人了。”
沈老头立即站起来，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光着脚板跑出院门。
“谁，谁来了？”
沈林也正好要进来，差点撞到沈老头身上。
“老爷， 你慢点。”理顺那口气，沈壮欣喜道：“是疤子，疤子回来了，还带来了一群人。”
“儿啊，我的儿啊，我儿回来了？”
沈老头哪里顾得上沈壮，大手一甩，把他推到了一边，心思全都在疤子那里，什么都顾不上了，火急火燎要去迎人。
等看到疤子，带着一队骑马的人，威风凛凛，唯独不见他的幺儿子。
沈老头满怀期望的眼神一点点落寞下去，这段时间，天天做噩梦，怕狗蛋没有家族帮衬，受人欺负，又怕百跃人风彪悍，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管不住那些人。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
好不容易盼到消息了，结果不见他的儿子。
回来的人只有疤子，那狗蛋……
沈老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脸，呜呜呜低声哀嚎，“你怎么跟你大哥一样命苦啊，留下我跟你娘，让我们怎么活……”
疤子跳下马，亲自扶起沈老头，“老爷，你这样让人看了不好，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沈老头抓住疤子，生气道：“不是说会保护好他，你就是这么保护的，家里待你不薄，没让你干过什么重活，好吃的好喝的养着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我尽全力保护他，这承诺以前有效，今后同样有效，老太爷放心，就算是豁出去我这条命，我也会保护好大人……”
“那我的幺儿，他怎么死了？”
疤子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沈老头的反应那么大，原来是误会沈大人死了。
“老爷，大人没死。”
“儿啊，我苦命的儿……没死？”沈老头痛苦声戛然而止，脑子浆糊了片刻，终于清明了，“真的，没骗人，只见你不见我幺儿，我还以为……太好了，太好了，列祖列宗保佑，咱们根儿没断，没断。”
沈老头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拉着疤子问了一大堆，都是分开以后的事，想从他嘴里听到关于沈青云的一切。
很快，沈家人都知道疤子回来了。
村里人过来凑热闹，沈家人自不用说了，都在听疤子说起百跃那边的事。
疤子拿出几袋子精盐，道：“这是大人让带过来的，量不多，让您看着处理。”
沈老头看着精盐，像白糖一样，又细又白，“好东西，好东西。”
沈家热闹一片，只不过热闹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人都离开以后，疤子说明了来意。
“去百跃？”
陈氏怎么也没想到，疤子回来是要接他们过去。
沈老头想都没想，直接道：“去去去，我早就想去了。”
疤子怕他没听明白，解释道：“大人的意思，让你们跟他在一起，要是以后留在百跃，可能就在百跃那边安家，要是朝廷有令，调往别的地方，你们可能还要随他奔波。”
“那是我儿子，我不陪着谁陪着，儿子在哪我在哪，老婆子，快收拾东西，咱们要去见儿子了。”

第150章 离开小河村
陈氏没好气道：“说风就是雨，你这急性子啥时候能改改，去百跃这么大的事还得跟云氏她们说，另外铺子也得做安排，这一去还不知道多少年，哪能说走就走。”
疤子不敢告诉他们会有危险，要是不提醒又怕他们收拾十天半个月，便道：“老爷，夫人，那边什么东西都有，带身换洗的衣服就行了，大人那边还需要人手，我得尽快回去，最晚明天傍晚就得出发了。”
“这么急？”陈氏还想着见见亲戚，和他们好好告个别。
沈老头高兴不已，“不急不急，我巴不得现在就走，老婆子，你也别收拾了，去安排一下，咱们明天晌午走，我也去村里转转，跟老伙计们说一声。”
“老爷。”疤子拦住了他，小声道：“京城都破了，大真国已经打到大周了，如果他们跨过江，后果不堪设想，就连小河村这样的小地方，说不定也难逃战乱，你要是大声嚷嚷，全村人都知道，恐怕会引起慌乱，大人作为朝廷命官，这种事传出去，会对他名声有影响。”
沈老头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对对对，你说的很有道理，想得也比我周到，疤子啊，我是个庄户人家，很多事不懂，你得多提醒我，千万别让我犯错，不说不说，谁也不说，我们悄悄离开。”
疤子松了口气，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真有人对老两口下手，到时候扑了空，知道他们往百跃方向去了，路上被追杀，那就麻烦了。
疤子从马匹上取下一个包袱，从里取出银票，一共是一千两。
“老爷，这是大人给沈族长的，如今百跃缺人，要是族中有人想去那边，路途遥远，这些是大人的一点心意。”
沈老头一看，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一、一千两，这么多，路费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再说，他哪里有什么钱，每月俸禄都有定数，这一千两，得多少年才能拿到，给收回去，不要破费。”
陈氏看不下去了，“这是给族人的补偿，他们要是真的去百跃，大老远的，父母妻儿分离，这些银子是救命的，你少给我打岔，幺儿是大官，见识比我们都多，他让咋做就咋做，你要是拖后腿，我烧香告诉祖宗去。”
沈老头讪讪笑了笑，“我就是说说而已，我肯定不给儿子拖后腿。”
沈老头心里默默反省，以后不能再抠搜了，儿子是大官，那他就是老太爷，看看城里那些老太爷，一个个气派大方，自己得多学着点。
***
“娘，咱们跟爷奶一起去百跃吗？”
说话的是四妹，她看了一眼没吭声的三姐，自从三姐和许二公子婚事告吹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最近娘再给她看人家，要是去了百跃，一耽误，一两年不嫁人，又要成老姑娘了。
云氏看了一眼三个闺女，一旦去了，闺女们也得跟着去，到时候在百跃那边嫁人，以后小叔子再调到别的地方，岂不是害了闺女？
要是她自己，肯定毫不犹豫跟着去，沈大死了，作为沈家媳妇，公婆去哪，她自然要侍奉左右，等将来年纪大了，就靠小叔子养老。
可她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不管闺女们后半辈子。
云氏不知道该怎么办。
叩叩叩
“老大媳妇，你过来一下。”
外面响起了陈氏的声音。
云氏急忙收拾好情绪，去了主屋。
屋子里，只有陈氏坐在床边，沈老头并不在。
“娘，你找我什么事？”回老家，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去不去？”
云氏面露痛苦之色，“娘，我想去，可三妹婚事还没有着落，四妹和五妹眼看着年纪也快要到了，去了百跃，要是她们嫁到那边，等将来我们回老家，她们可咋办？”
嫁作人妇，要是没有娘家撑腰，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
陈氏也是当娘的，哪能不理解云氏的心情。
从枕头下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放妻书，里面还有一百两银票，老大死的早，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辛苦你们了，咱们婆媳一场，我也不强求什么了，你要是想改嫁，那一百两就当是送给你的嫁妆。”
云氏震惊，公婆不会写字，那放妻书只可能是小叔子写的，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沈家就已经给她想好了退路。
想嫁人吗？
云氏曾经问过自己，结果是不愿意，年纪大了，坏了身子，生不了孩子，再嫁也是给别人当后娘。
后娘难当，再说，她还有闺女，有沈家这样好的婆家，还有大官小叔子，体会过沈大真诚相待，种种美好，哪能再遇到这么好的。
云氏噗通一下跪下，“娘，你这是剜我的心，我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这辈子我都是沈大媳妇。”
陈氏扶起她，“好了好了，我又不是逼你嫁人，既然这样，你就跟我们一起去百跃，把三妹、四妹、五妹都带上，至于沈记糖坊，就让李勇管，这次离开太匆忙，等将来有时间，我给青云说，让他把铺子归到你名下，以后铺子收益你跟李勇商量，挣得钱也都归你，你用再给公中交了。”
云氏一喜，“谢谢娘，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好，那你回去收拾，明天晌午我们就出发。”陈氏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无论她们嫁到哪里，只要有他们小叔在，就不会受委屈，你要记住，咱们这个家，沈氏一族，都是青云在支撑，只要青云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云氏心中大石落地，是啊，如今的日子，和以前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要有小叔子在，沈家就不会倒。
翌日
晌午，马车里坐着沈家人。
沈老头把银票交到了沈大树手中，叮嘱道：“我们先走一步，后面就要辛苦你了，好好安排一下，让族中子弟来百跃，青云说百跃那边缺人，等他们过去了，都是自家人，谋个差事不成问题，这些银两，也是青云的一点心意。”
沈大树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虽然是银票，可足足一千两！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让他们举家搬过去都行，有沈青云照拂，在百跃安家，日子可比小河村强多了。

第151章 那就是你小叔
“招了？”
沈青云听着叶禄汇报，放下手中毛笔，道：“是谁指使的？”
叶禄回道：“属下不敢说，大人还是亲自问吧。”
沈青云明白，叶禄这么谨慎，怕是干系重大。
“好，随我去地牢。”
地牢昏暗潮湿，老鼠横行，还有股恶臭味。
沈青云每走过一处地方，都有老鼠四散而开，终于走到最里面，这里有很多刑具，是用来审问犯人的。
刺客被绑着，身上有大大小小的烙印，看得出来，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叶禄让其他人退下，只留自己守着。
沈青云问道：“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齐、齐、王世、子……”
尽管刺客语气含糊，声音断断续续，沈青云还是听清楚了。
齐王世子。
刺杀是齐王府派来的？
沈青云甚至怀疑过徐智甫，宋家，六部中的高官，唯独没想过齐王府。
他只是个小小知州而已，何须引得齐王府费尽心思除之而后快。
为什么？
沈青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亦或是刺客说谎，栽赃给齐王府，幕后之人另有其人。
无论是哪一种，沈青云都感觉到危机，卷入权力之争漩涡，身不由己，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这一夜，沈青云没闭眼，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此刻没说谎，那么齐王府要除掉他，肯定是为了晒盐法。
晒盐法他已经呈交给陛下，陛下没有拿出来，那就说明，觊觎晒盐法的人只能从他下手。
他要是死了，百跃就要换个知州，到时候齐王府安排心腹接管百跃，通过晒盐法谋取巨大利润，宁港有粮。
钱粮齐备，那么下一步……
沈青云猛然站起来，大周姓朱，要是陛下身死，那么最有资格登上那个位置的，除了朱续的儿子，就是齐王府了。
齐王是陛下的亲叔叔，血脉正统。
沈青云越想越心惊，要是真的如他所猜测，这次刺杀失败，齐王府肯定对他更加防备，也注定了他和齐王府站在了对立面。
等到齐王府事成，他肯定第一批遭殃。
如今的破局之法，就是依仗陛下，要有足够的资本让圣上不得不重视他，齐王府要想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而足够的资本，就是足够强大，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走上这条路，注定要全身伤痕。
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动荡，反而给了他机会，不然就他这个小人物，齐王府要弄死他，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有了百跃这个远离朝廷中心的港湾，抓住机会休养生息，有了自己的人马，到时候朝廷想动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他从未想过造反，也不想像郑大将军那么凄惨，只是想求一条活路，但愿陛下能一直信他。
当下，想么多也没用，必须稳固好百跃才是当务之急。
***
“废物，这么多人连个文弱书生都解决不了，亏的还自夸说什么绝顶高手，人没能杀死，肯定打草惊蛇了，要是坏了大计，把他们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本王心头之恨。”
为首之人跪下，不敢吭声。
世子看着他们，冷笑道：“本王花这么大的代价养着你们，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不如全都死了算了。”
院子里安静无声，每人敢这个时候触霉头，直到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世子，王爷要见您。”
世子朱隽整了整衣裳，调整好情绪，抬脚离开了院子。
书房
齐王身份显贵，身上却没有多少严厉之色，看着反而像个和蔼的老太爷。
“父王，不知找儿臣所为何事？”
“隽儿，看看为父这字如何？”
朱隽凑近一看，讨好道：“父王的字自是天下无双，那些所谓的名家大家，比起父王您的字，也不过尔尔，世人没见过您的字，要是见了，还有其他人什么事。”
齐王脸上笑眯眯道：“隽儿，目光不要盯着个小啰啰，不过是六元及第而已，不用太忌惮，咱们的重心，还是在这里。”
朱隽顺着看过去，上面写的那个字，正好是‘杭’。
朱隽恭敬应下：“父王，儿臣知错了。”
“好好好，大计还未成功，你做事要小心敬慎，切莫惹出祸端。”
“是”
世子从书房回来，院子里还站着一群杀手。
“百跃那边盯着就行，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行动。”
“是”
心腹见他脸色没之前那么难看了，小声提醒道：“赶往墉县的人只怕已经到了，万一……”
朱隽不甚在意道：“杀就杀了，没杀就撤回来，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小喽啰，不用费心思。”
“是，属下知道怎么办了。”
***
大海上，一艘大船往丹山岛上行驶着，甲板上，沈老头扶着栏杆眺望。
“还有多久才能到？”
“快了快了。”
沈老头瞪眼，“这话你都说了快十遍了，每次都快了，怎么还不到。”
疤子无奈，“老爷，你一盏茶功夫就要问一次，确实快了，是你问的太勤快了。”
沈老头摸着下巴，“是吗，我怎么觉得过了好久。”
“不久，前面那座山看到了吗，绕过那道山，就能看到丹山岛了，大人在岛上。”
沈老头顿时又提起了精神，“真的，没骗人？”
“不信你问其他人。”
沈老头还当真问了其他人，这艘船上都是附近几个村的人，这艘船出海运货，经过丹山岛会的停留一柱香时间，然后去往东番。
到了东番交换货物，然后在返航，去往宁港，最后回百跃，还得经过丹山岛。
这座岛地理位置好，是很多地方的必经之地，难怪海盗选这里安营扎寨。
沈老头问了一圈回来，船已经靠近大山，等绕过去，赫然看到了丹山岛。
从远处看，能看到炊烟，码头停靠的船只，还有码头上走来走去的人。
“那就是丹山岛吗？”沈老头眼睛亮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出海，第一次看到岛。
疤子解释道：“不错，就是丹山岛，你看上扬起的旗帜，就是咱们大周的旗帜。”
三妹、四妹、五妹，早已经迫不及待，追赶打闹到甲板上。
“爷，看到小叔了吗？”四妹激动问道。
三妹拍了一下她，“这么远呢，人只有蚂蚁大小，就算是小叔站在那，也看不清啊。”
四妹刚想说是噢，是自己犯傻了，就听到她爷欣喜若狂道：“看到了看到了，那就是你小叔，穿白衣服那个。”

第152章 团聚
四妹凑到三妹耳边小声道：“爷眼睛都眯起来了，肯定乱说的，我们都看不到，他哪里看得清。”
四妹点头，觉得三姐说的有道理。
然而，随着船靠近，码头上的人和物变得越来越清晰，身穿白色衣裳的男子不是她们的小叔还能是谁。
沈青云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亲人，高兴地扬起手跟他们打招呼，身旁站着的将士和百姓，见状也都有样学样，朝着船上挥手。
沈老头悄悄地擦了几次眼睛，鼻子酸酸的。
看到日思夜想的幺儿子，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船靠岸，三妹和四妹迫不及待跑到沈青云身边，尤其是四妹，因为和沈青云岁数一样，从小关系最好。
“小叔，你长高了，也壮了。”
三妹手肘撞了一下四妹，责怪道：“没大没小，这是小叔，嘻嘻哈哈像什么样子。”
教训完四妹，三妹摸了摸沈青云的胳膊，还用手抓了抓，满意道：“确实壮实了。”
沈青云大囧，别看他辈份大，在家里，几个侄女都拿他当小孩看，除了五妹，恭恭敬敬叫他小叔，其他人嘴里叫着，其实心里都拿他当弟弟。
四妹对着后面招手：“爷，奶，娘，小叔在这里。”
三妹小声对沈青云道：“老远就看到岛了，我们都没认出来，爷说你穿了一身白衣，我还以为他乱说，没想到他真的认出你了。”
沈老头和陈氏朝着这边走过来，云氏扶着陈氏。
等靠近，陈氏拉住沈青云的手，眼泪刷刷往下掉：“你这孩子，走这么久一点音讯都没有，我跟你爹担惊受怕，生怕……唉，不说这些，看到你，我们就踏实了。”
沈青云眼眶发酸，声音哽咽：“娘，我过得很好，我现在是大官了，百跃都在我管辖之内，以后你们就住在这边，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好好好，在一起，在一起。”
四妹见沈老头脸上挂着笑，一句话不说，好奇问道：“爷，你在家时天天念叨小叔，现在看见人了，怎么啥话都不说？”
沈老头眼睛一瞪，训道：“我还在家里天天念叨你呢。”
四妹嘟着嘴，冲着沈青云眨眼。
沈青云失笑，这个四妹，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叶禄一直在旁边等着，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老太爷，老夫人，大人已经准备好了饭食，你们路途辛苦，不如先过去吃饭休息。”
沈老头不动声色把叶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穿着甲胄，一看就是个将军，这种大人物居然要恭恭敬敬叫自己老太爷！
沈老头下意识挺起身板，下巴也微微抬了起来，学着城里那些员外老爷的模样，矜持地点头：“如此甚好。”
陈氏看到他这副模样，觉得没脸看，索性拉着沈青云的手，“幺儿啊，跟我说说这些日子都发生了啥？”
云氏把公婆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憋着笑，生怕失礼了。
三妹和四妹跟在他们后面，已经捂着嘴低低笑了。
只不过两人的目光很快就被吸引走了，看着一排排新房子，看得出来都是才建的。
“这里以前应该没住人，还在建，也不知道百跃城里是不是跟墉县一样？”四妹好奇问道。
三妹很有自信，道：“肯定不一样，百跃是个直辖州，比墉县等级高，肯定比墉县好。”
四妹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那小叔是百跃最大的官，岂不是比孙大人威风多了。”
“可不，人家孙县令见了小叔还得下跪拜礼呢！”
两个小姑娘一边走一边说悄悄话，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正在干活的妇女们。
这群妇女主要干一些轻松细致活，自从岛上的人越来越多后，她们被海盗掳劫的事说的人就少了，加上还有外来干活来的妇女帮着她们说话。
她们相处融洽，干活卖力，都想多挣点钱。
田娘子是个话多的人，这群苦命的女孩，最让她注意的还是罗芙。
“你打算再嫁人吗，要是想嫁，姐给你找个好人家？”
罗芙笑了笑，道：“姐，我这样子，哪里还能嫁良人，给别人当小妾我不愿意，现在这样挺好，干活挣钱，养活自己。”
“现在好，等以后老了，没一儿半女在身边伺候，哪能行啊。”田娘子眼珠子一转，问道：“那个孙二，天天在你面前晃悠，摆明了中意你，要是他求娶，你嫁不嫁？”
罗芙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摇头道：“不嫁，他色眯眯的，不是什么好人。”
田娘子被她逗笑了。
旁边有妇人听到，接茬道：“我现在就盼着闺女去伺候沈大人，刚才你们看到没，那是沈大人的家人，年纪大的那个是他母亲，我找机会问问老夫人，只要她点头，我就把闺女送过去。”
罗芙闻言，抬头看了看，正好看到老夫人拉着沈大人的手，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大人脸上带着笑。
她的目光暗了暗，出身青楼，身份低微，连对他好的公子都死了，如今世上，孤零零的，唯一让她感激的，就是那位年轻的沈大人了。
再嫁人，那也得是沈大人这样的，只是她身份下贱，给人当妾都不配。
不敢再多想，她专心干活，原本细腻白皙的手已经变得粗糙，手掌上还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
沈老头背着手，把屋子里全都看了一遍，这么评价。
“这房子不错，宽敞，干净，床也打的好，牢固。”
叶禄在一旁解释：“岛上来了一批匠人，先建盐田，把盐田建好了，第一时间就建大人住的屋子，这屋子，是岛上目前最好的。”
“不错。”沈老头满意点点头，道：“你们沈大人身子弱，你们得多上点心，好好伺候着，唉，还是我亲自盯着，好好给他补补，你看看他，一阵风就能吹跑啰。”
“咳咳咳。”四妹听到这话，被口水呛到了，心想：小叔比以前高壮了，身板比爷都还壮实，风再大，先吹跑的也是爷。
当然这话她肯定不敢当面说出来。
“爹，吃饭了。”沈青云冲着正在四处逛的沈老头喊了一声。
院子里，下人已经摆好了饭菜，日头太大，就摆在了树下。
沈老头重重“唉”了一声，屁颠屁颠朝着沈青云跑过去，“幺儿，都是啥好吃的？”

第153章 色胆包天
厨娘是符娘子，做的口味也是按照百跃这边的习惯，看着好看，吃着不合口味。
好在沈家人都经历过苦日子，不会挑三拣四，每人吃了几大碗。
天色还早，吃过之后，沈青云去看士兵训练去了。
沈老头好奇，也要跟着一起去。
丹山岛的校场是在丛林里，找了一块空地，修整了一下，面积大，很适合训练。
这些士兵训练方式在之前的基础上，增加了很多项目，之前的攀爬，跳远，还有水下憋气，都没有落下。
沈老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觉得新奇，看的特别有劲。
“儿啊，这些都是你的兵？”
“算是，我掌管着百跃，他们暂时听我命令，除了之前的官兵，这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后招的，很多还是海边附近的村民，另外村子那边还有一群人在训练，这次出海，他们有一部分跟船了。”
“好家伙，人可真多。”沈老头暗暗咋舌。
沈青云笑着道：“不多，一旦打仗，我还嫌少，等到秋收过后，我还打算征兵。”
这些事沈老头听不大懂，只能不停地点头。
“小河村那边，我叮嘱好了，到时候留沈壮和沈虎在家，等秋收过后，沈壮跟着你大树叔他们过来。”
沈青云一喜：“大树叔愿意过来？”
“嗯，他是这么悄悄跟我说的，也不知道大真国打过来会不会祸及村子里，他说几代人都在土里刨食，想要谋个前程，投靠你，将来等你回京，他们再回老家也不迟。”
沈青云听懂了里面的深意，这是要把荣辱都压在了他身上，不得不说，沈大树还是有几分胆量和见识的。
要是他当族长，族中有个出息的后辈，肯定也会追随，不然守着村里那一亩三分地，永远看不到未来。
看来留下的那一千两银票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沈青云也期望他们过来，实在是太缺人手了，要是有了族人，利益深度捆绑，用着放心很多。
***
云氏跟着陈氏，在岛上漫无目的转悠，很快，就被干活的妇女吸引了。
“你们这是做啥？”陈氏好奇问。
“建房子要用的小件，大件我们搬不起，这些小件还是能搬，还有整地，岛上很多地方不怎么平整，被划分为建屋子的地方，都需要修整，我们就是干这些活。”田娘子回答。
“还有砍树，栋梁之类的大树男人们干，剩下的一些荆棘小树，可不就得我们来了，咱们站着的这地，以前都是小山包，不挖平，哪里能建屋。”说话的是赵娘子。
云氏的目光落到了罗芙身上，看着女子貌美，身材丰腴有致，怎么都不像普通人家的闺女。
陈氏说话，见云氏没应，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罗芙。
“长得俏，这姑娘不像是干体力活的。”
赵娘子小声解释：“命苦，迫不得已，为了讨口饭吃，不干也得干。”
陈氏点点头，很理解。
赵娘子见婆媳两个都是好说话的人，没有其他夫人那么难伺候，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唉，我家情况也差不多，不然我也不用大老远来岛上干活，都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家中其他人我倒是不担心，唯独闺女，她今年十六了，想着让她给人做个小妾，穿暖吃饱饭，其他的我也不奢求了。”
陈氏蹙眉：“好好的闺女，干啥做妾，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好吗？”
“好人家哪里那么好找，我看来看去还是沈大人好，我们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大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给他做小妾。”
陈氏只觉得荒唐，幺儿子连亲都没成，娶什么小妾！
云氏见婆婆脸色不好，板着脸道：“这话可不要乱说，坏了大人的名声，我跟你没完。”
赵娘子吓得一跳，解释道：“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沈大人这么好，我怎么会败坏他的名声，这不，我闺女确实该嫁人了，而且她几个姐姐都生了好几个大胖小子，她肯定也行，我这是感激想报答大人，才冒昧这么说，勿见怪勿见怪。”
陈氏听到‘几个大胖小子’，心里痒痒的。
要说她的心病，那就是没能给老沈家多生几个儿子，要是幺儿娶个好生养的，给添一堆大胖小子，那她去见列祖列宗都能直起腰杆。
赵娘子一看陈氏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顿时又来了劲。
“老夫人，我瞧你面善，是个大善人，我让我闺女过来陪你说说话？”
陈氏心动，突然，手腕被人扯了扯，就看到云氏冲着她摇头。
陈氏冷静下来，道：“不用了，岛上这么多人，还有三个亲孙女陪着，哪里需要人特意陪我说话。”
陈氏带着云氏走了，赵娘子一脸遗憾。
罗芙站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田娘子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听到没，姓赵的想把闺女给沈大人做妾，要我说，你长得多好看，不比她闺女强多了，你要是不想干苦力活，不如寻个出路，跟了沈大人？”
罗芙不怕干活，可怕老年时没个一儿半女陪在身边，听了田娘子这话，心里开始思考起来。
天黑，放工。
罗芙刚收拾好，就看到了阴魂不散的孙二。
孙二不知道从哪里摘的野花，笑嘻嘻凑过来，“送给你。”
罗芙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甩脸子，而是道：“你这样天天纠缠，到底想做什么，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不喜欢你，希望你自重，以后不要再来了。”
孙二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扔了手中的野花，一把拽住她。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看你漂亮，你以为我稀罕，要是不想让我纠缠你，行，你从了我，跟我睡觉，以后我就不来找你了。”
罗芙听到他说这话一点都不意外，第一次见面，孙二就想轻薄她，幸好沈大人治下严厉，孙二才不敢乱来。
罗芙不敢点头，一旦点了，就得被她糟蹋。
她已经赎身了，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女人，也绝对不会给孙二。
“呸，你休想。”
孙二恼羞成怒，一把抱住她，捂着他的嘴，想都没想到就往草丛里拖。
天色黑了，周围并没有人看见，孙二的胆子大了起来。
“贱人，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让老子睡一觉，以后绝对不找你。”

第154章 主持公道
女人的力气哪里抵得过男人，再加上孙二还是将士，常年训练，一般的汉子都打不过他，更不用说罗芙这种娇滴滴的女人。
嘶啦一声，衣服被撕坏的声音，罗芙吓得花容失色，嘴巴还被捂着，就算是想大喊都喊不出来。
孙二之所以敢色胆包天，主要是太馋女人的身子了，尤其是罗芙，以前就是青楼里的头牌，后面又被海盗糟蹋，那么多人都睡过她，凭啥他不能睡。
要是这件事捅出去，大不了道歉，认个错，没啥大事。
孙二更加放肆，看着她已经被扯掉的衣服，眼中的光芒更加是闪亮，猴急地扯腰带，要把裤子解开。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一个动作时，有人大声喊：“不好了，欺负人了，不好了，欺负人了。”
大声嚷嚷的是田娘子，迟迟等不到罗芙，怕她出事，过来一看，谁知道草丛这边摇晃，走近一看，发现罗芙正在被人欺负。
田娘子的声音很大，把周围的人喊了过来。
孙二看着身下的女人，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是再快一步，就把女人睡到了。
***
沈青云巡视回来，陪着陈氏说话，至于沈老头，说是要在岛上
逛逛，沈青云就由着他去了。
一家人温馨和睦的时候，外面有人汇报，说是出事了。
沈青云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汇报的士兵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青云呵斥：“说。”
“将士孙二和被海盗俘虏的女人起了争执，两人各执一词，孙二说那个女人勾引他，那女人说孙二强迫她，两人都说的很有道理，所以……”
沈青云明白了，训练辛苦，加上他们长久没有女人，而之前被海盗俘虏的女人都颇有姿色，总有人把持不住。
岛上没有勾栏院，长久下去良家妇女都会遭到骚扰，这事确实需要妥当解决。
沈青云挥手，先让那人下去。
陈氏气愤道：“幺儿啊，有些官兵跟土匪没什么区别，以前在咱们那，那些官兵都是大爷，家里有啥好东西都得拿出来，要是一个伺候不好，轻则挨一顿打，重则家破人亡，人家姑娘可怜，就算被欺负了，连个求助的门都没有。”
“娘，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沈青云明白，治军必须有规矩，要是养了一群军匪，所到之处，民不聊生。
这样，那他和俞元继又有何不同。
陈氏拉着他的手，叮嘱道：“狗蛋，你要当青天大老爷，不要跟那些坏人一样，区区宋家的管事就能要了你大哥的命，世上，有多少人跟你大哥一样，记住，咱们不当大恶人。”
沈青云点头应下：“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件事必须处理好，要给女人讨公道，同样地，也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
叶禄一鞭子抽过去，打的孙二嗷嗷叫。
“平时都怎么跟你们说的，要是想婆娘了，跟人家好好说，拜个天地，娶回家，你想咋睡都行，你倒好，霸王硬上弓，还被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了，你这是找死。”
孙二身上被抽了好几鞭子了，疼得不行，嘴硬道：“大哥，我就是想睡她，不想娶回家，她就是个妓女，我孩子的娘不可能是这种女人。”
叶禄心中虽然也这么想，但作为上官，不能说出来，而且上头还有沈大人。
沈大人的行事作风他是清楚的，这事绝对不能善了。
叶禄靠近他，小声道：“现在有两个办法，要么你受军法处置，要么把人家姑娘娶了，你自己想好。”
孙二一把抓住叶禄，祈求道：“大哥，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或者让她当小妾，将来我肯定还要娶妻。”
叶禄没好气道：“就你，手中那点钱够娶妻吗，有个婆娘都不错了，你还想娶小妾，你家里养的起吗？”
孙二不做声了，确实养不起，不然也不会连个媳妇都没有。
“沈大人到。”
叶禄立即甩开孙二，站在一旁，恭敬地迎接沈青云到来。
沈青云来了，身后还跟着田娘子，田娘子扶着罗芙，罗芙已经换了一身好衣裳。
罗芙明显哭过，眼睛红肿，一直低着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全是怨恨。
沈青云看着孙二，平静问道：“军纪，还记得吗？”
孙二身体一抖，这位沈大人，看着好说话，其实行事作风极其霸道狠辣，原本还有很多狡辩的话，此刻，都说不出来了。
孙二连忙认错，“大人，属下错了，我愿意娶罗姑娘为妻，我不嫌弃她伺候过很多人，只要她以后好好跟我过日子，其他的我都不计较了。”
罗芙被气的不行，“我不愿意，就是死，我也不愿意嫁给你。”
“你这娘们，别不识好歹，你被万人骑我都没嫌弃，你还挑三拣四，就你这样的，要是不嫁给我，以后还会被各种男人骑。”
罗芙脸上火辣辣的，过去的不堪再次被撕开，只觉得羞愤无比，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罗芙朝着旁边的撞了过去。
叶禄眼疾手快，挡在了前面，胸前被狠狠撞了一下，真没看出来这女人还挺烈的，是真的想求死，而不是做戏。
田娘子急忙抱住她，带着哭腔道：“大人，世道乱，罗姑娘是个苦命人，还请你救救她。”
沈青云问道：“孙二，罗姑娘说你强迫她，你可还有话要说？”
孙二还想狡辩，注意到叶禄对他使眼色，这才道：“大人，属下知道错了，这次鬼迷心窍，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沈青云对叶禄道：“罚三个月俸禄，三十军棍，以儆效尤，要是再犯，五十军棍逐出军营。”
孙二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
叶禄一惊：“大人，是不是罚的太严重了？”
沈青云冰冷的目光看向他，叶禄顿时不敢说话了。
“把军中大小头领叫过来，开军事会议，重新制定军规。”
沈青云一甩袖，离开之前问道：“罗姑娘，你可还有不满？”
罗芙真心实意跪地，感激道：“民女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第155章 军纪
“相公你可回来了，刚才来人了说这棚子要拆了，说是修建客栈，咱们得重新换地方住。”
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她皮肤黑，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麻点，相貌丑陋。
被唤成相公的男人叫张边，他们逃难而来，准备去投奔远房亲戚。
“儿啊，不如咱们买了票，顺着船离开，听说昨天沈大人家人坐的那艘船要去宁港那边做生意，我们到了宁港，再换路走，如何？”
说话的是张边的老母亲，屋子里，还有一大家子。
有儿有女，还有哥哥一家子，只可惜哥哥没福气，路上没熬住，留下嫂子和侄子侄女。
而张家女眷，长相都极其丑陋，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端倪。
比如张边的媳妇，脸上皮肤黑，但干活的时候，衣领不经意露出脖颈，皮肤就很白。
张边喝了一口水，等到喉干涩过去，这才问道：“说了啥时候拆吗？”
“三天后，说是先跟我们说一声，让我们重新找地住，要是找不到，可以去找管事的，让他们给咱们安排。”张边媳妇回答道。
张边点了点头，道：“那就不急，我刚才听说了一件事，说是有个兵想要欺负一姑娘，那个姑娘是之前被海盗掳过来的。”
张边老娘叹息一声，“世道乱，女人们受欺负了也没地儿说，那姑娘命苦，只盼想开点，别做傻事。”
张边摇头：“娘，这次不一样，那士兵被打了三十军棍，还赔了一两银子，不仅如此，针对今天的事，听说岛上的主人沈大人还把军中将领召集起来，说是要制定军规。”
屋中人都不太相信，尤其是张边老娘。
“儿啊，这消息可靠吗，莫不是假的？”
“是真是假等等看就知道了，我打算再留几天，看看军规能不能制定出来，要是连掳过来的女人都不能随意被欺辱，那咱们就留在这里。”
张家的女眷多，男丁少，这一路上，靠扮丑才得以苟且偷生，这一路，他亲眼看到很多女人被糟蹋，胆颤心惊，误打误撞跟着商船在丹山岛停靠，才得以安生几日。
要是家中女眷不被欺辱，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了。
张边每天都在外探听消息，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看到了张贴的告示。
这里，已经围满了人。
“告示里写了啥？”
“写的是三大纪律，四遵守，四不得。”
张边认识字，小声念了起来：“一，绝对听从上级指挥；二，不得侵占百姓任何财物；三，出战有赏缴获财物归公。这是三大纪律，还有八大遵守。”
“一，遵守军民一家亲；二，遵守买卖公平自愿；三，遵守有借有还；四，遵守损坏赔偿；一，不得随意打杀；二，不得坏民屋庄稼；三，不得调戏妇女；四，不得私处俘虏。 ”
张边念完以后，只觉得胸腔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一样。
丹山岛小又如何，百跃地处贫瘠又如何，有这样的上官，为民着想，为民请命，放眼望去，大周还有哪个地方比得上这里！
像张边这样想的人不少，其他人不懂的表达，一个劲儿的喊：“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
声音齐整，传出很远，一声声，持续了大概一盏茶功夫。
沈老头坐在门槛上，闭着眼听着，嘴巴翘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陈氏也骄傲，脸上带着的笑，“狗蛋啊，是真的青天大老爷了，那些人都在喊，是心里感激他呢。”
云氏和三妹她们坐在院子里，也听到了。
四妹感慨：“小叔真厉害，那些官兵一个个凶神恶煞，见了小叔，都得缩着脖子。”
三妹接话道：“这算啥，等以后小叔往上升，大家见了他还得跪呢。”
云氏摸着五妹的脑袋，欣慰道：“你们小叔是真的撑起家了，以后有他给你们当靠山，你们在婆家要是受欺负，就不用忍气吞声了。”
丹山岛焕发着生机。
将士们日以继日的操练，匠人工人，日夜轮流建设，一座座盐厂盖了起来，客栈建了起来，马路也修了起来。
时间一晃，秋收过去，小河村那边的人，除了老弱病残留了下来，其他人几乎都踏上了来百跃的路。
当然，牵头的是沈大树，村子里除了沈家人，其他姓的人也要求跟着一起来百跃。
沈大树叮嘱道：“咱们别一起走，前后隔一段距离，装着互不相识，混在流民中，记住，要是有危险，不要死守钱财，保命要紧。”
大家齐齐应声：“记住了。”
“妇女和孩子，要有人保护，只要到了百跃地界，青云派人接应我们，你们也得记住，万一被盘问，绝对不能说出青云，咱们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能不能翻身就看这次了。”
大家心情澎湃。
杨学明和张廷良也在其中，说起来，这次离开都不在他们的计划之类。
传来消息，说是大真国要打杭城，到时候墉县肯定要牵连其中，老弱病残留下来，也是万不得已。
等将来战事平息了，要是还活着，还有机会回来。
杨学明朝着爷爷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爷，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等到了百跃，有往日的情分在，沈青云肯定会帮我们。”
村长扶起杨学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再说村里哪能没人，我留在这里，看着咱家的田地，等你们回来，不至于啥都没有，以后爷爷不在你身边，要记得孝顺父母，照顾家人。”
杨学明默默擦干眼泪，等不及他多说，外面出发的人已经在催促了。
杨家人纷纷离开了家，等到走出很远，杨学明回头，看到那道苍老的身影，眼泪不争气再次流出来。
洪氏也哭，想要留下来，可老头子说她身体好，让她跟着去百跃。
在去百跃的路上，遇到越来越多的流民，原本沈大树让分开走，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大家聚集在一起了。
好在路上流民多，他们看起来并不起眼。
***
“啊……”
沈老头从梦中惊醒，一头大汗，这一声叫，把隔壁的沈青云都惊动了。
沈青云跑过来，担忧问道：“爹，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我梦到村长死了。”
“杨爷爷？”
“嗯，还有其他老伙计，我梦到他们都死了。”

第156章 战争祸事
“梦是反的，他们肯定都好好的，没事，爹，你不用太担心，先睡一觉，有啥事等天亮了再说。”
沈老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月光洒进来，周围很安静。
“还没天亮啊，那我再睡会儿，狗蛋，你也去睡会儿，免得白天没精神。”
沈青云只能安慰了几句，回了隔壁房。
沈老头闭着眼，却怎么都睡不着了，翻来翻去，吵得身边的陈氏也没法睡了。
“你到底想干啥？”
沈老头翻了个身，靠着陈氏，像个孩子般，“老婆子，这梦太真实了，我害怕。”
家乡还有很多亲人，有孩子们，万一大真国打过来，他们可怎么办？
陈氏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轻拍他的肩膀，小声哄道：“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此刻
小河村，火光漫天，大真的将士在村庄里烧杀抢掠，这里还算好一点，墉县里，大财主大地主，全都被洗劫一空，很多还家破人亡。
二妹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儿子，一手捂住大儿子的嘴巴，躲在暗室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死死咬住了嘴唇。
不能哭，绝对不能哭，不能让贼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可襁褓中的小儿子不懂事，可能天性让他感受到了危险，张着嘴巴就要大哭。
二妹脸色一变，这要是哭出来，肯定会吸引外面的贼子，到时候他们都得死。
好在二妹还算冷静，直接掀开衣服，让孩子喝奶，这才没有哭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杀声已经消失了，二妹让大儿子抱着小儿子，轻声叮嘱：“我去看看，你不要出声，好好抱着弟弟，要是我没回来，你就一直躲着，知道吗？”
大儿子已经懂事了，眼泪含在眼眶，倔强不肯掉下来，在二妹说完之后，重重点头。
二妹出了暗室，到处都是烧焦味，丫鬟仆人的尸体到处都是。
二妹强打着精神，悄悄地找人，怕贼人还没离去，只敢悄悄地找。
终于，在一片废墟中，看到了快被烧干净的尸体，从遗落的钗子以及手镯，已经认出来这是罗夫人。
在罗夫人旁边，烧了还剩下一只手，那只手上戴着祖母绿扳指，那是罗老爷的手，
“公爹，婆婆……”
二妹心痛如刀割，她随手捡了手镯和扳指，又继续寻找，终于在废墟的墙壁之下，找到了罗峰。
二妹再也忍不住，抱着罗峰低低哭泣。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传言说敌军攻城，然后罗峰让她和孩子躲在了暗室，自己则是在外面拖延时间。
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玩性重，跟长不大似的，什么都得他管着，不然花钱如流水，多少家产都要败光。
“孩子他爹，你不要丢下我们，呜呜呜……你要是走了，我跟孩子们可怎么活呜呜呜……”
“咳咳……”
二妹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低头一看，罗峰眉头紧皱，鼻端有微弱的呼吸声。
二妹一喜：“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
天亮了，小河村血流成河。
家家户户的仓库都被抢了，院子里，路上，门槛上，到处都是尸体。
而在村里的后山里，一个山洞，这里躲着一些人。
大家不敢哭，有人出了洞，出去打听情况。
大妹眼睛是肿的，跟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运气好，逃到了山里，运气不好的，也不知道落入贼人手里是怎样的下场。
没过多久，出去的人回来了，同时带来了一个噩耗：“留在村里的人都死了，没有活口。”
顿时哭声一片。
“嘘，都别哭了，也不知道贼人有没有走远，要是把他们引过来，咱们小命不保。”
哭声顿时消失了。
“以后可怎么办？”
沉默，没有人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有人开口：“要是早知道，还不如随着大树叔他们去百跃，到了百跃，有沈家大老爷在，他肯定会护咱们周全。”
***
一群流民，灰头土脸，身形狼狈。
“还有多远才到百跃，咱们干粮银钱都没了，再过几天，都得死在路上。”
大家怨声载道，原本出来的一群人，现在只剩下一半人了。
他们走了两天才知道消息，大真国打过来了，一路烧杀抢掠，抢劫屠城，所到之处，几乎无人幸免，墉县那边也没幸免，辖下的村庄和城里，都全被屠了。
有些人要回去，被大树叔死死拦住，这才打消了念头。
杨学明倒在地上，摇头道：“不走了我走不动了，不给你们拖后腿，别管我，你们继续往前走。”
张廷良在他身边坐下，在他脸上拍了一下，“说什么傻话，你年轻力壮的，再坚持会儿，很快就能到百跃了。”
这话刚说完，好几个青壮陆续倒下。
张廷良看去，一脸疑问，“什么情况，都不愿意走了？”
“走不动了，浑身没力。”
沈大树发现不对劲，过来查看，倒下的居然都是青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这把老骨头都能走，你们倒好，都赶快起来，要是不想死就快点走，等天黑入夜，要是有山匪流民，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在沈大树的催促下，杨学明艰难爬起来，好在张廷良扶着他，没让他倒下去。
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刚爬起来，又倒了下去。
“族长，这情况不对劲啊，他们好像生病了。”
沈大树也察觉了，他们这些症状都差不多，肯定是路上染上的。
“先把他们背着走，咱们继续出发。”
只是，路上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是青壮，后面是妇女孩子，就连他们这个年纪的，也没能逃脱。
沈大树望着天，大声哭喊：“老天爷啊，开开眼救救我们吧。”
然而，并没有人救他们，有的只是作乱的流民。
沈大树听到动静，脸色大变，“不好，有人追过来了，快逃。”
流民四处逃窜，沈大树跟着族人，往山里跑，天快黑了，只要找个隐秘地方躲起来，不做声，不会被抓的。
“驾驾驾……”
一队人马从他们面前经过，沈大树悄悄探出头来，看着那队人离开。
“他们看着不像是官兵。”
“有个人脸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沈大树开口道，可想了又想，实在没想起来。
就在沈大树以为他们走远时，马蹄声再次靠近。
那队人马就在附近转悠，“明明有流民的痕迹，怎么又不见了，难道死了吗？”
“继续找，人肯定还在附近，沈大人说了，接了人，等回去，咱们都有赏。 ”

第157章 救驾，谁会第一个来
“族长，你们听见没，他们说的是沈大人，肯定是沈青云。”
沈大树确实听到了，之前给沈老哥送行的时候，也说了要带着族人去百跃。
肯定是沈青云知道他们要来，派人在这里接应。
沈大树一喜，大喊道：“这，这里。”
沈大树很谨慎，独自出去，要是他遭遇不测，不至于拉着族人一起倒霉。
这些人要是真的是沈青云派过来接应的，等他确定身份后，再出来也不迟。
一队人马看过去，发现出来的是个老人家。
等走近了，沈大树也想起来了，“你、你是疤子身边的那个人？”
士兵点头：“不错，这次接老太爷我和疤子前辈一起去的，在村里还见过您。”
沈大树连连点头，“对对对，见过面，见过面。”
“老人家，我们奉了沈大人的命令，已经在这边等了好几天了，要是你们再不来，我们还打算去前面接应，就只有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沈大树确定没有危险，这才大声喊道：“都出来吧，这是沈大人来接我们了。”
***
案几上，放着最新传来的消息。
沈青云揉了揉眉心，原以为情况会有所好转，没想到大真国再次南下，这次直接从陆路进攻，直击杭城。
案几上，还有张地图，有些地方已经被圈起来了。
“大真国直逼杭城，这一路南下， 沿途的百姓城池都遭了殃，百姓刚收上来的粮食也全数被抢了去，敌人粮草充足，战马肥膘，士气大振，一路势如破竹，而我大周却无力阻拦，杭城危在旦夕，朝廷……只怕要再起波澜。”
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沈青云是震惊的，这才短短一年多时间而已，明明那时候国泰民安，一片繁荣景象。
这才过多久，情况急转直下，一切都变得糟糕透顶。
沈青云看了一眼将领们，道：“百跃虽然暂时还没牵扯到其中，但是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扩大征兵，加紧操练，另外船只建造都得行动起来，一旦敌人打过来，百跃必须迎战。”
叶禄抱拳，大声道：“大人，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好，另外巡逻也要加强，叶百户，你先回百跃，安抚好将士们，军营也要加强管制，切不可趁乱扰民。”
“是”
沈青云一项项政令颁布下午，等到安排完，都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了。
等到人全离开以后，沈青云揉着眉心，重重叹了口气。
他看了眼疤子，道：“陛下有雄心壮志，也愿意亲征，当时京城被困，要是能一鼓作气把大真国打回去还好，如今，就算陛下还有那股雄心，在朝臣们不停地劝诫中，还能守得住血性吗？”
疤子在他身边坐下，小声道：“要是连一国之君都没了血性，那还要怎么抵挡大真国，舍了京城，再舍弃杭城也理所当然了。”
“不错，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沈青云指着地图，小声道：“杭城危在旦夕，陛下肯定会发命令，让各路大军前去救驾。”
疤子没吭声了，朝廷上的事弯弯绕绕特别烦人，还不如战场上打的痛快。
“大人，我们在百跃才刚刚站稳脚跟，将士们还没完全训练好，这时候举兵救驾，要是海盗得到消息，再次来袭，还有倭寇虎视眈眈，只怕百跃危矣。”
沈青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揉了揉眉心道：“可用之才还是太少了。”
疤子直截了当道：“大人身边需要谋士。”
沈青云赞同看着他，“不错，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目前所有的事靠我一个来安排，肯定会有纰漏，身边要是有能人指点，集思广益，肯定能事半功倍。”
“大人何不像招匠人那样，招天下文人贤士，等消息传出去，必定有能人前来投效。”
沈青云摇头，苦笑道：“此法不行，要真的这么做了，他们参我一本，就算我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天下是姓朱的天下，绝对轮不到我一个姓沈的出格。”
沈大人明白树大招风，可惜，郑大将军看不明白。
将军要是有沈大人这样一半机灵圆滑，也不至于冤死狱中。
“那大人打算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为今之计，还是要守住百跃。”
沈青云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杭城的小朝廷上，已经吵开了。
将近一大半的朝臣建议南迁，就是离开杭城，继续难逃。
也有一部分人建议抗击大真，与他们正面开战，战场已经到了大周家门口，胜算很大。
当然，反对的人提出的理由：“陛下不是没有亲征，隔着一道河，都败了，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当务之急，保存实力，等时机成熟，再反击回去也不迟。”
朱续听着他们吵，头疼的厉害，眼前的静物天旋地转，要死死抓住案几，才不至于倒下去。
近日来，身体越发虚弱了。
大太监安培看出他的异样，“皇上？”
“没事，先退朝，有什么事容后再议。”
随着朱续的离开，原本吵闹的大堂安静下来了。
朱续脚步虚浮，快速回到寝店，吩咐道：“快把仙丹拿过来。”
安培急忙去取，很快手里多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枚黑色的丸子。
朱续把盒子抢了过去，顾不上那么多，一口咽了下去。
原本眩晕的脑袋不晕了，身体上的那股不适也随之消失了。
朱续精神状态特别好，吃了一盘子点心，总觉得该缺了点什么。
“安培，把李美人带过来。”
安培应下，出了殿门。
不一会儿，李美人来了，安培守在殿外，听着里面暧昧的声音眉头渐渐地皱紧。
这段时间，每次陛下服用仙丹以后，精神变得好，还喜欢让女人伺候。
那仙丹……安培不敢往下想，仙丹可是世子爷献给陛下的，说是好东西，不仅如此，世子爷同样在吃，已经吃了快三年了。
世子爷看起来一切正常，仙丹不会有损身体，可能正是因为这样，陛下才愿意试吃。
只是这一吃，就爱上了了，陛下每天都惦记着，从以前的一天一颗，变成两颗。
事罢，安培进去伺候，就看到陛下躺在床上，眯着眼，一脸享受。
“安培，你说，朕要是让他们前来救驾，他们谁会第一个来？”

第158章 辞官
安培恭敬道：“陛下，你是大周的天，所有大周子民都得听命于你，你要是发出下旨，所有人都会前来救驾。”
朱续看着帐顶，并没有出声，直到安培准备悄悄离开时，才听到他叹息。
“朝中上下，各怀鬼胎，以前大真国还没有入侵时，朕的话还能作数，世道一乱，他们全都想着自己，哼，还真以为我不知道，暗中转移家产，安排家眷出逃，他们根本不在乎朕的死活，只待朕一倒，另寻新主，这些世家，全是蛀虫，吸大量的血，撑得肚子都快破了。”
安培听闻，吓得跪在地上，静悄悄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在气头上的陛下把他砍了。
朱续眼神迷惘，“当初父皇是不是也想收拾他们，可发现根本动不了他们，臣子们一个个虚伪无比，还妄想着揽权，朕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朱续跟谁都没说，站在城墙上，抗击大真国时，是兴奋的，想要杀敌，把敌人赶回草原老家去。
可敌人太强悍了，箭如雨下，让他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城门破了，要不是护卫强行把他带走，也许就要死在那。
从那以后，只要一闭眼，就能听到将士们倒下的嘶喊声，他无法入睡，一睡就做噩梦，好在世子朱隽给他带来了仙丹。
江山社稷不稳，能靠的也只有亲皇叔齐王，和堂弟世子，他们才是朱家人，才会同仇敌忾。
朱家的江山，必须朱家人守。
“陛下，保重圣体，奴才让太医给您过来瞧瞧？”
朱续摆摆手，“不必了，朕现在觉得很舒服，想要睡一觉，安培，你就在旁边陪着。”
“是”安培恭敬应下。
很快，床上的九五至尊就睡着了。
安培却在提心吊胆，这一守，直接到第二天晌午。
外面已经跪了一群臣子，朱续睡得迷迷糊糊，在安培提醒了三次之后，才懒懒地伸了伸胳膊。
“叫他们都进来吧。”
“这……陛下，可要更衣？”
朱续瞬间冷了脸，目光如狼盯着他，“朕做事，何事需要你多嘴。”
安培吓得跪地求饶，好在朱续没有为难他。
他出了寝殿，擦了擦额头的汗，可能是大真国逼的太紧，最近这段时间圣上阴晴不定，易怒，就连他这个老人都战战兢兢，随时担心掉脑袋。
很快，臣子们就到了寝殿，殿中还有荒唐过后留下的味道。
为首的一干大臣，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
“众爱卿，可有事要奏？”
一个官员出列，跪在地上，大呼道：“陛下，大真国今早发起了攻城，城门坚持不了几天，还请陛下尽早做决定，再耽误下去，下官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什么？”朱续蹭地一下坐起来，凶狠看向安培，“这么大的事为何没向朕汇报？”
安培守了一夜，满身的疲倦被这么一吓，顿时清醒了。
“陛下，老奴已经禀报了，而且禀报了三次。”
朱续脑子里出现了断断续续的画面，确实有安培夜里喊他的画面，当时他睡得太舒服了，翻了个身，根本没搭理安培。
朱续心想这段时间太累了，居然叫都叫不醒，作为九五至尊，肯定不能承认，这个锅只能安培背。
“狗奴才，欺上罔下，平时朕就是太惯着你了，来人呐，把这个狗奴才带下去，打三十大板。”
安培脸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朱续，这一次，不再求饶，而是心如死灰的看着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
伴君如伴虎，在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伺候着，这份情会让陛下怜惜，是他太愚笨了。
这是天子，而他是个阉人，在主子的眼里，他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怜惜他了！
安培受罚，并没有人放在眼里，话题再次回到战事上。
“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先避祸，等到战事平息，再返回来，大真不善海，加上远途征战，只要在海上住几个月，此次危机便能迎刃而解。”
“臣附议。”
“臣附议。”
一连好几个大臣都赞同这个说法，朱续并没有作声，而是看着没开口的那几位。
“徐爱卿，你可有话要说？”
徐智甫上前，大声道：“回陛下，臣年老体迈，最近感到心有余力不足，臣想辞官，还望陛下恩准。”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徐首辅居然这个时候辞官，这不是明摆着：大周要完了。
果然，陛下大怒，一脚踹在徐首辅身上。
徐首辅年纪确实大了，被这么一踹，身体倒下，同时还吐出一大口血。
这变故太突然，把一众人都搞蒙了。
就连朱续，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徐智甫居然吐血了。
朱续抽出佩刀，指着徐智甫大骂：“朕待你不薄，危急关头，你却想着退缩，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朕一刀砍死你算了，省的你妖言惑众，扰乱军心。”
“不可，陛下不可。”
好几个官员冲上前，死死抱住朱续，不然徐智甫的脑袋就被砍了。
“陛下，徐大人老了，贪生怕死，可臣不怕，臣愿意带兵，与众将士一同抗敌，还望陛下成全。”
说话的正是齐王，齐王年迈，一身铠甲，看着精神抖擞，与徐智甫相比，显得格外忠诚。
“皇叔快快请起。”朱续亲自把齐王扶起来，欣慰道：“皇叔一片赤诚忠心朕都看到了，朕就你这么一位皇叔了，此次出海，还要皇叔陪同，至于抵御敌人，不如让皇弟来，皇弟多次跟朕说过，希望在战场上把敌人打趴下。”
齐王满是褶皱的脸抽了抽，恭敬道：“一切听从陛下吩咐。”
“哈哈哈，有皇叔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各位爱卿，可还有话要说？”
“这一次，没人再提出反对意见。”
而弃城逃跑这事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定下，有了皇帝发话，加上之前一直准备着，晌午做的决定，傍晚就开始出发了。
前方有将士抵抗敌人，皇帝出逃没有任何阻力，而在混乱中，没人管徐智甫，还是皇帝出逃以后，行宫里没了人，是徐府的下人找到他，才把他带了回去。
徐娇倩哭得肝肠寸断，好在半夜时，徐智甫醒了。
“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你得罪了圣上，遭圣上厌弃，可是真的？”

第159章 出逃
朝堂上的事，徐智甫不会跟孙女说，而是把几个儿子叫到了身边。
徐智甫强撑着身体，道：“杭城已经不安全了，等到敌人入城，肯定会烧杀抢掠，依照大真之前的做法，屠城也有可能，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爹，哪里还有安全地儿，我们就算要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大儿子痛心疾首，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时候惹圣上不快，不然跟着圣上一起逃离，也不至于留在这里等死。
二儿子有些埋怨道：“爹，你贵为首辅，这时候提出辞官，这不是让天下人看圣上笑话，此举，实在是太冲动了。”
徐智甫看着两个儿子，语重心长道：“陛下早已看我不顺眼，这次出海，要是起了杀心，到时候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如今，我们还能自己逃，把握好这次机会，也不枉我遭这次罪。”
两儿子对视一眼，小声问道：“爹，你这是故意的？”
徐智甫点点头。
两儿子也不敢再废话，准备逃离前的准备，也明白了之前父亲把一大半家产悄悄移走的事，这次出逃，只要准备简单的行李，随身用的盘缠，会简单很多。
天还没亮，大真国也暂时停止了攻城，而徐家人已经到了码头，只是还没上船，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徐大人，小的奉世子之命，接你们避难。”
徐智甫脸色一变，随即只能叹气，“罢了，罢了。”
徐娇倩陪在爷爷身边，听到了他这话，脸色跟着变得很难看，“爷爷，现在怎么办？”
“既然逃不掉，那就不逃了。”
徐智甫不想和齐王府同流合污，因为齐王府的野心太大了，一旦真的让他取而代之，到时候九五至尊变了人，徐家也在劫难逃。
徐智甫小心思多，贪权，要是早点急流勇退，也不至于落得晚节不保的下场。
在齐王府人马的安排下，徐家重新回到了杭城，当然，换了别苑，城墙上，世子还在奋勇杀敌，要是守住城，也不用逃了。
守不住，到时候再逃，也来得及，因为世子不可能拼命，把自己搭进去。
这次主动请缨守城，奔着的是兵权，兵权一旦到了他手里，陛下想要收回去就不容易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徐智甫忧心忡忡。
“娇倩，如果我遭遇什么不测，这个盒子，你一定要保护好。”
徐娇倩看着那小盒子，想要打开看看，却让徐智甫阻止了。
“不要好奇，也不要打开，记住，要是大周没有容身的地方，就往北方去，捐出家产，拿着这个盒子，找到把鲁奕将军，他会护徐家安全。”
徐娇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把鲁奕将军，那可是敌国的大将，祖父他……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突然，她的手被握住。
徐智甫直勾勾盯着她，“你是徐家女，记住，有徐家，你才有庇护，要是徐家没了，你也什么都没了。”
徐娇倩听出里面的深意，跪下，重重给徐智甫磕头。
“爷爷放心，娇倩会牢牢记住，我是徐家女，要护徐家。”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徐智甫已经累的不行了，闭上眼，沉沉睡去，甚至还打起了鼾。
***
消息传到沈青云耳朵里时，他正在百跃衙门办公，看到加急送过来的信，从信中，他看出了很多门道。
陛下再一次出逃，齐王随身保护，杭城由世子驻守。
另他震惊的是，徐智甫居然主动请辞。
据他对徐智甫的了解，这时候请辞，无异于找死，而徐智甫显然不是没脑子的人，相反，徐智甫精于算计，那么做这一步，肯定是为了长远考虑。
沈青云看着信中内容，迟迟想不通其中关窍，到底是为什么，徐智甫要做到这个地步？
战乱中，也不知道张夫子情况如何，之前为了避嫌，也为了保护张夫子，他们两人断了联系。
只望张夫子能平安无事。
一直到下衙，沈青云都没想出其中关窍，刚到院子里，就听到沈老头爽朗的笑声。
“幺儿，你回来了。”沈老头欣喜道：“这个张大夫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吃了他几副药，我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要不是怕被人看笑话，我都想光膀子跑几圈，这百跃，可比咱们小河村热多了，躲在屋里，汗水都往外冒。”
沈老头口中的张大夫就是张边，张边把家眷留在了丹山岛，自己跟着他来百跃，和医馆的大夫们一起，正在城外救治逃难的流民。
“效果好，就让张大夫再给你配几幅。”
沈老头得意道：“多吃也不行，张大夫说了，这次赶路太急，亏了身子，养几天就好了，我身体好，平时多动着，不会生病。”
说话间，沈老头让下人打来了井水，井水里冰着绿豆粥，粥里放了很多糖，甜滋滋的，冰凉的，这个季节吃正好。
沈老头见他眼底都是发黑，道：“你读书的时候辛苦，怎么当官了还辛苦，半宿半宿不睡觉，别以为年轻就乱来，身体要自己当心，别留下病根。”
“爹，我没事，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忙起来啥不都管，\u003d肚子饿的咕咕叫都还不知道吃饭，走，爹带你出去散散心。”
沈青云哪有功夫散心，道：“等下还要回前堂，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
“一时半会耽误不了啥，走，现在就走，咱们去外面吃。”
沈老头不由分说，带着沈青云出了衙门，别看他平时扣舍不得花钱，在沈青云身上，花多少银子都不心疼。
他们来到一家小馆子，靠水，风景很好，河上有很多过往的船只。
沈老头点了一桌子的菜，要不是沈青云阻止，都还要点。
沈老头理由很充分，“吃不完带回去，明天早上热着吃。”
也许是真的累了，被沈老头这么一打岔，心情轻松了不少，不用想朝廷的局势，也不用操心百跃的琐事。
“来，狗蛋你尝尝，这个肉好吃，软糯，一咬下去，冒油，我前两天吃过，最爱吃这道菜。”
“还有干鱼，味道跟咱们老家的熏肉一样，百跃这边都没有熏肉，今年过年，说啥也得熏几块，不然馋的慌。”
“还有这个黄，刚开始吃有点腥，多吃几次，鲜腥鲜腥，还怪有滋味的，也好吃。”
沈青云看着沈老头一个劲儿给他夹菜，没一会儿碗装满了。
刚要吃，外面一阵动静，刚才招呼他们的店小二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伴随的还有楼上的怒骂声。
沈青云刚才听店小二抱怨，说楼上有官爷喝酒，难伺候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