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85:东北往事 作者:老贼 简介: 这是摸着石头过河的燃情岁月,有撑死胆大的蓬勃生机,有遍地是大哥的野蛮生长…… 本书又名:《东北往事1985》、《重回1985:东北往事》、《重回1985,开局一把斧子》 ‎ 第1章 一定是在做梦 满眼阳光。 周东北头痛欲裂,什么都看不清。 不远处有个男人叫嚣着: “要么还钱,要么嫁给我,你总得选一样吧?” 耳边一个女人在哭: “东北,你别吓唬姐,快醒醒,呜呜呜——” 他疑惑起来,这声音太熟悉了,像是自己的姐姐周东南,可她明明在1986年夏天跳河自尽了...... 意识渐渐清晰,身体却不听自己指挥。 他努力地想要抬起手揉揉眼睛,大脑玩了命的传输着指令,感觉过去了好久,手和脚才渐渐属于了自己。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就像全身麻醉做完手术后一样,恍恍惚惚却又十分真实。 我在哪儿? 怎么这么冷?! 感觉有眼泪滴落在了脸上,热乎乎的。 眼前光线五彩斑斓,渐渐的,一个影子越来越清晰。 一双潭水般乌黑的大眼睛,逆光下,她脸颊的绒毛清晰可见。 “姐?!” 周东北瞬间瞪大了眼睛,头皮发炸,浑身汗毛根根竖立。 鬼呀!!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东北,你醒了?”周东南用力抱着他,呜呜大哭,随后又惊叫起来:“血?出血了......” 手忙脚乱掏出一块手帕,按在了他头上,“疼不疼?你可算醒了,吓死姐了!” 周东北觉得头顶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这疼痛让他又清醒了一些。 如果是做梦,怎么会如此真实? “行了!”一个中年男人嚷了起来,粗声粗气:“也没死,嚎什么丧?” 他扭头看了过去,哪怕相隔多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狗皮棉帽子下一张大饼般油腻的脸,这是隔壁小屯的村长王祖德,人送绰号王老骚! 他身边一脸青春痘的小子,是他的三儿子王木生。 还有几个抄着袖年轻人,穿着油叽叽破棉袄,一个个抖腿晃肩浑身嘚瑟肉,都是小屯的无赖。 眼前这一幕太熟悉了,他记起来了,这是1985年的冬天! 周东南梨花带雨,搭在肩头的大辫子都被打湿,心疼地问他:“咋样?还疼吗?” “没事儿,姐,不疼!” 他摇晃着站了起来,伸手拿下头上的手帕,已经被血浸透了。 1985年? 真是如梦似幻。 左右邻居翘着脚在看,虽然平时相处的不错,可王老骚父子俩恶名太盛,没人敢上前帮忙。 周东北用力呼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感觉一阵阵眩晕,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周东南慌忙扶住了他。 重生? 不会吧? 印象中,这类小说的主角,不是总裁就是亿万富翁,他有些茫然,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条件放宽了? 记得应该是今年春天,父亲收了王老骚600块彩礼钱,要把姐姐嫁给他的儿子王木生,姐姐不想嫁给那个无赖,可父亲又把那笔钱输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父子俩上门逼婚! 头又疼了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死了? 不等他继续往下想,王木生又骂了起来,“操,狗懒子,几扁担就特么打傻了?” 他身后那三个小子也跟着骂骂咧咧。 王老骚站在那里,腆着肚子背着手,一脸不耐烦。 王木生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扯住了周东南的胳膊,嬉皮笑脸:“东南,都知道我喜欢你,上小学的时候我就贼稀罕你!” “你家彩礼钱都收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不能出尔反尔吧?嫁给我吧,我爸说了,咱俩结婚,三大件一样不少,还有工作......” “你撒开我,撒开!”周东南用力挣扎,大声喊着。 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那三个小子更是嘻嘻哈哈,眼睛冒着光,周东南气的脖子都红了,脸上都是眼泪。 周东北用力晃了晃脑袋,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已经消失,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猛地抬起大脚,“噗!”踹在了王木生胯上。 蹬蹬蹬! 王木生被踹得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小逼崽子,你还敢动手?” 王木生爬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跳着脚破口大骂。 周东北眼睛一扫,就看见了不远处柴垛上的那把大斧,迈步跑了过去。 王木生咧嘴大笑,“操!你个熊货还敢动斧子?刚才两扁担就挺了尸,有能耐就他妈砍我!” “来呀,砍我!砍......”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那把斧子已经劈了过来! 左右邻居齐声惊呼。 “我艹!”王木生魂飞魄散,赶快往后躲。 “咔!”斧子砍在了他脚前,距离他那双五眼棉鞋只有几寸远。 周东北知道拘留所里什么滋味,此时更不是什么莽撞青年,这准头拿捏的极好。 人遇到危险时,下意识都会往后躲,所以只要这傻逼不往前冲,哪怕站着不动,也绝对砍不到他! 他也没二话,和这种烂人动嘴皮子讲道理没用,这年头,只要你够猛,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管他做梦还是什么重生穿越,干跑再说! 抡起斧子继续! 他头上的血流了出来,从额头漫过高挺的鼻梁,凶神恶煞一般。 大斧挥舞,卷起阵阵浮雪。 王木生没想到他会发疯,吓得几个人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周东北追赶了十几步,高声怒骂:“我草泥马王木生,有种你给我站住!” 王木生头都没回,就这么把亲爹扔下了,四个人连滚带爬跑了个无影无踪。 他停住了脚,扭头看向了王老骚,这货最不是个东西! 迈步往回走,大斧拖着雪地,发出了“哗哗”的响声,他脸上猩红的鲜血已经淌到了下巴上,看着更是杀气腾腾,十分可怖。 “周东北!?”王老骚胖脸上的横肉直哆嗦,“你、你疯了吗?这是犯法!” “我操尼血玛,你还知道法?”周东北破口大骂,和他更没什么话说,又一次抡起了斧子,朝他斗大的脑袋就劈了下去! 和我讲法律? 没有你们这对狗彘不食其余的父子,我姐又怎么会死? 寒光卷着劲风,斧刃贴着他的鼻尖砍在了地上,溅起好大一片雪。 王老骚傻了,猛地打了个哆嗦,一股热流涌出,棉裤里温度瞬间升高,焦黄的尿液灌进了棉鞋里。 周东南脸都白了,大声喊着:“别打了,东北,快别打了!” 此时在众人眼里,周家老二就像换了一个人,目光阴冷,浑身戾气。 周东北两步走到了王老骚身前,伸手拍了拍那张胖脸,大眼珠子一眯,声音温柔:“想娶我姐做儿媳妇?” 王老骚痴呆一般,随后就听到一声大吼: “做梦!” 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大年三十之前,我会把彩礼钱给你们老王家退回去!不过,别让我再见到你爷俩,否则......” 说着话,他用力一顿大斧,发出了“噗”的一声,吓的王老骚又是一哆嗦。 遗憾,没尿了。 “滚!” 王老骚连忙往出走,步伐僵硬。 扑哧,扑哧! 乱糟糟的雪地上,留下了两行黄色尿迹,十分醒目。 远处几个看热闹的老娘们大笑起来,前仰后合。 王老骚战战兢兢走到了院门处,突然停住了脚,缓缓回头,“只是彩礼钱吗?” 周东北恶狠狠地盯着他。 “好好问问你爸是多少钱,距离年三十也就三个月了,那我就等着了!” “滚!” 王老骚撒丫子就跑,身手竟然矫健起来,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东北?”周东南跑了过来,“别追了,快,姐带你去卫生所!” 周东北咧嘴一笑,伸手抹了一把脸,更花了,“没事儿,已经不流血了,爸和妈呢?” “妈去咱爷家了,送点黏豆包。” “爸呢?” 她神情一暗,没吭声。 周东北心头火起,自己这个爹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小时候记得他特别顾家,可后来农活家里活什么都不干了,每天不是赌钱就是搞破鞋。 离开兴安以后,他还曾经怨恨过母亲,怎么就不和父亲离婚呢?! 要不是因为他输光了那600块钱的彩礼钱,王老骚父子怎么可能上门逼婚?姐姐又怎么会投河自尽? 听王老骚的意思,他不止输掉了那份彩礼钱,应该还借了一些钱,这事儿自己怎么不知道? 难道上一世姐姐的自杀,和这些钱也有关系? “我去找他!” 说完,也不理会七嘴八舌的邻居们,推起柴火垛旁的自行车就走,要不是天天骑着这辆自行车上班,估计也早就被自己那个爹输出去了! 因为产木材的原因,近些年的小兴安岭富裕了很多,林场工人虽然辛苦,但工资不低。 城市周边的乡村,只要家里孩子上了初中,勒紧裤腰带也会给孩子买辆自行车,哪怕二手的也行,不然上学就得步行二十几里地。 “东北?!”周东南紧跑两步也没拉住他,急的差点哭出来,“千万别打架,洗把脸,我给你拿棉帽子......” 话还没说完,那台破二八大杠已经出了院子。 “放心吧,不用!” 第2章 这是撞着啥了 起风了。 北风嘶吼着,在白茫茫的旷野中肆虐奔跑,刮起的阵阵浮雪让人睁不开眼。 雪路上,周东北奋力蹬着自行车,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自己高中毕业后,就接了爷爷的班,去了兴安市木材综合加工厂,才工作一年, 也就是在今天,被这些人打住了院。 第二年夏天,姐姐被逼得跳了河! 当时自己疯了一样,揣着刀去了王老骚家,人一个没捅着,只砸碎了他家一台14寸的牡丹黑白电视,还有两面镜子。 结果是拘留罚款又赔钱,最后求爷爷告奶奶,又挨了个处分,才回厂里上班。 可两个月后,又被诬陷偷厂里木材,被开除了公职。 后来才知道,坚持要开除自己的那位厂领导,是王老骚家的远房亲戚! 生活还得继续,浑浑噩噩混到了三十多岁,剃过炮子头,戴过BP机,拿过大哥大,风光过也落魄过。 娶了个二婚头,被窝热乎两年又跟人跑了。 2000年,一个发小去世后,大彻大悟,发誓不再胡混。 去省城、下广州、闯京城......夜市卖过羊肉串、进过传销窝、开过小饭店,卖过二手车、大大小小的公司也整过六七个。 朋友圈里非著名行业冥灯,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钱没赚多少,身体却像街边卖剩下的那个西瓜,外表光鲜,里面都瘘了。 没养过娃就开始了养生,啤酒配人参,可乐放枸杞,蹦迪带护膝,滴着眼药水看手机,眼睛一睁一闭,就过了知命之年。 回想起上辈子,真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靠人人跑! 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憋屈! —— 半个多小时后,天已经擦黑,周东北终于骑到了小屯,路太滑,摔了七八个跟头,劳动布棉大衣上都是雪。 他把自行车支好,一只手从木门上的锁洞伸了进去,几下就捅开了。 “吱呀——” 门开了,声音酸涩的倒牙。 月色朦胧,拉长了他的影子,院子里积雪很厚,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从嘴里呼出,他见柴火垛上有把短柄的新斧头,伸手拿了起来,这玩意儿好用! 来到东屋窗户前,弯腰侧耳去听: “大哥,你可真有劲儿,炕都快让你折腾塌了......” 声音沙哑中透着股狐媚气,隔着窗都闻到了一股骚味儿。 男人说:“看着你,我就浑身是劲儿!” “家里的不好?” “......” 没猜错,是自己那个败家爹,果然在这儿! 周东北没犹豫,扬起了那把锋利的斧头。 “哗啦!” 玻璃碎了! 继续…… 几斧头下去,两扇木质窗户已经破烂不堪,里面那层防寒塑料布也被砍成了几条。 黑洞洞的房间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灯亮了。 周旺蹲在地上,隔着炕沿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史桂香裹着条脏兮兮的花棉被瑟瑟发抖,被子有些短,顾头不顾腚的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凛冽的北风夹杂着浮雪灌进了屋里,窗框上几条破烂的塑料布被吹得“啪啪”作响。 借着屋里昏黄的灯光,周旺小心翼翼看去,不由心脏更是“砰砰”乱跳,吓得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好凉! 窗外,一个身影又高又瘦,满脸的鲜血,一双大眼珠子如铜铃一般,仿佛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讨命的小鬼...... 屋里右侧的墙上,钉着一个大阳历牌,周东北清楚地看到上面的红色文字: 1985年11月3日,宜动土。 他朝屋里招了招手,“回家!” 周旺愣了,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儿子,顿时来了精神,“嗖——”的一下窜上了炕,光着屁股插腰跳脚,破口大骂: “你疯了?” “是不是虎?” “滚!麻溜滚回去......” “......” 骂了几句觉得冷了,弯腰扯起棉被披在了身上。 周东北一扬手里的斧子,语气冰冷,“穿衣服,不走的话,今晚就把你公母俩砍死在炕上!” 周旺裹着棉被喘着粗气,看着儿子血红的眼珠子,有些陌生。 他喃喃道:“疯了,这是撞着啥了……” “哗啦,哗啦!” 周东北懒得废话,开始用斧子清理窗户上的碎玻璃,抬腿就要上窗台。 “我走,我走!” 他见这是来真的了,慌忙满炕找他的裤衩子。 周东北冷眼看着。 很快他就穿好了棉袄棉裤,史桂香在被窝里缩成了一团,颤着声问他:“死鬼,你走了我咋整?” “西屋睡去!” 说完他就跳下了火炕,趿拉上棉鞋,抓起柜子上的棉大衣和狗皮帽子,推门就走。 院子里,爷俩对视着。 “行,”周旺眼角直抽搐,咬着后槽牙,“出息了,敢来搅合你老子的好事儿!” 周东北拎着斧子,大眼珠子死死瞪着他。 “咋滴?”周旺斜着眼睛,“还敢打老子?” 周东北一声不吭,眼前像放老电影一样,好多片段一一闪过: 小时候,父亲常牵着自己的小手去游泳、抓林蛙,带着姐姐上山采蘑菇;好不容易吃上一次肉,也会把肥肉给自己,瘦肉给姐姐,而他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 他想不起来了,父亲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是自己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 片段又是一闪,那是17年后,他躺在炕上口角流涎的邋遢样子,还有姐姐荒凉的墓地...... “来,砍我?来砍我!” 周旺梗着脖子叫嚣着,侧过身子用肩膀撞他,“来呀,不怕天打雷劈,你就动手!来!” 周东北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斧子越攥越紧。 见儿子果然不敢动手,周旺朝雪地上啐了一口,伸出手,一下一下用力怼着他的脑袋: “我把接班的机会给了你,又辛辛苦苦供你上学,怎么着?还想砍老子?把你出息的......” “你以为我愿意接这个班?”周东北终于忍不住了,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要不是你没正事儿,我又怎么不去上大学,去接我爷的班?” “你供我上学?你一天天不着家,除了赌就是胡搞,屋里院外田里的活都是我妈在干,你动过一根手指头吗?” 他上前一步,周旺心虚地退后了一步。 “你也好意思说?这些年你赚过一分钱吗?你拿什么供我?” “是我妈在田里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是我姐初中没毕业就去砖厂风吹日晒雨淋,是她们!是她们供我读完的高中!” “我班主任是男是女你知道吗?我学习是好是坏你知道吗?我高考考了多少分你知道吗?” “你?!你?!”周旺已经词穷,伸手又要怼他的脑袋。 周东北嘴唇颤抖,眼角已经湿润,见他还要动手,一抬腿,就把他绊倒在地。 “你个畜生!”周旺没想到平时蔫头巴脑的儿子真敢动手,躺在雪地上就开骂。 小屯村长的儿子王木生要娶闺女,人家出了600块钱彩礼,那可是整整600块钱!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家是什么日子?闺女要是嫁过去,那就是享福去了,这娘仨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小子天天搅合,不让他姐同意,看来这火气应该是从这件事情上来的,今天要集中爆发了? “呼——” 周东北手里的斧子飞了出去! 第3章 感觉贼好 “啊——!”一声惨叫。 斧子贴着耳朵,砍进了雪里。 周旺心脏狂跳,呆若木鸡。 周东北弯下了腰,眼睛眯了起来,“说,除了那600块的彩礼钱,你还在王老骚家借了多少钱?” 周旺不吭声。 “说!!” 周旺就是一哆嗦,“八百九......” “多少?!” 周东北愣了,890块钱? 再加上那600块钱彩礼钱,就是1490块! 要知道现在是1985年的冬天,万元户依旧还是很牛逼的存在! 自己每天在锯木车间挥汗如雨,哪怕刚刚经过了工资改革,哪怕自己还是高中学历,洗理费、劳保费,还有新出台的奖金政策,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才62.70元。 如果靠工资,不吃不喝也得接近两年才能还上。 想到这儿,不由更是怨恨起自己来,上一世真是活了个稀里糊涂,父亲欠了这么多钱,自己竟然不知道,怪不得姐姐会投河! 他气的怒目圆睁,手都开始颤抖,“你、你可真是我亲爹!” 周旺不敢看他,嘀嘀咕咕:“都是亲家,赢钱我就还他了......” 他不说话还好,听了这话,周东北更是火冒三丈,“你是借钱吗?你这是卖姑娘!!” 周旺虽然没敢再说话,可心里却不服气,这是卖吗?自己也是想让姑娘过的好一些而已,砖厂风吹日晒太累了,早点嫁人享福不好吗? 周东北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以后老老实实在家帮我妈干活,从今以后,如果再发现你没正事儿,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敢?!”周旺声音打着颤,色厉内荏。 “你试试?!” 院子里安静下来。 不知道谁家顽童在偷放烟花,夜空瞬间五光十色,映得爷俩的脸忽明忽暗...... 周旺眼神飘忽起来,不敢再去看他。 周东北伸手拔出了斧子,在他身上抹了抹上面的雪,撩开大衣,插在了后腰上,转身就往院外走。 “自己走回去,明天早上吃饭看不到你,我还来!” —— 回到家以后。 周东北刚支好自行车,就看见屋里出来两个人,望着母亲的身影,他已是泪眼朦胧。 上一世,母亲是2009年冬天去世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他大步跑了过去。 赵玉芳看清他的脸后,差点没吓晕过去,慌张起来,“咋了?这是咋了?” 周东北赶快擦了一把脸,血早就干了。 他伸手抱住了母亲,“妈,没事儿,就是脑袋破了个小口子,我弄一脸血就是想吓唬人......” 赵玉芳哭着去掐闺女,“你呀你,咋不给你弟戴个帽子?万一受风咋整?” 他推着两个人往屋里走,笑嘻嘻安慰着她们。 周东南在脸盆里兑好冷热水,让他洗脸。 “快,快让妈看看!” 周东北拗不过她,洗完脸乖乖脱鞋上炕,趴在炕上让这娘俩检查。 扒着头发,赵玉芳掉了眼泪,“太狠了,这么长口子,快,快拿红药水......” 周东南翻找出一个小玻璃瓶,轻轻倒在了他的伤口上。 周东北就觉得一阵刺痛,差点喊出来。 “东北,”周东南说,“明天吃完饭,姐带你去乡卫生所打只破伤风,听话,别犟!” “嗯呐!” 他爬了起来,跪在炕上一手搂住一个,这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既然重新来过,一定要努力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周东南抬头看见了他脸上的眼泪,慌忙问:“还疼?” 他笑了,“没事儿,就是感觉贼好!” 赵玉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是不是把我儿子打傻了?” 娘仨笑了起来。 谁都没提那个败家爹,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那笔钱上。 赵玉芳攥着他的手,“我听你姐说,你爸还借了钱,又借了多少?” “没多少,就几十块钱,妈,你放心,这个钱我肯定能还上!” 他不敢说又借了八百多,说了只能让她更上火,什么用都没有。 又聊了一会儿,他下地穿鞋,“妈,早点睡吧!” “嗯,睡吧,你姐把你那屋炕都烧好了......” 出门时,他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妈,我下周是夜班吧?” “这孩子,一天天毛楞三光的,真糊涂了?你这周是白班,今天周天儿休息,下周可不就是夜班嘛!” “哦,知道了!” 听屋门关上了,周东南疑惑起来,“妈,我咋觉着东北哪儿不一样了呢?” 赵玉芳拉开炕琴门,在往出拿被褥,愣了一下: “不一样?” “嗯,就是......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位于东侧放杂物的仓房,是周东北的房间。 小时候,他和姐姐住在正房西屋,上初中后,母亲找人把仓房改造了一下,盘上火炕,搭上火炉,就成了他的小天地。 推门就是一股热浪,屋里烧的非常暖和,久违的气息,已隔一世。 因为留出了一半放杂物,间隔出来的房间并不大。 15瓦的灯泡昏黄,被开门灌进来的北风吹得摇曳着,墙上刷着白灰,红砖地面平整干净。 靠窗是张简易的破书桌,上面整整齐齐摞着好多书。 小火炕上已经铺好了干净的被褥,墙上一圈贴了好多报纸,都已经发黄,《兴安日报》、《龙江日报》等等。 脱掉厚重的大衣,又把腰后的斧子塞到枕头下面,顺手在裤兜里拿出半盒皱皱巴巴的大生产,划着火柴,深吸了一口。 这个家真是一穷二白,贼来了都得哭着跑出去! 很快烟抽到了头,走到炉子前,把烟头从炉盖中间的孔扔了进去。 翻遍身上所有的兜,掏出来三块两毛五分钱,还有三张龙江省粮票,两张一市两,一张一市斤。 看着自己的全部资产,他有些挠头。 冰天雪地的大东北,三个月内,用这点本钱赚两年的工资? 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脱掉沉重的二棉鞋和棉袄棉裤,钻进了热乎乎的被窝,辗转反侧。 即使这次不会被诬陷开除,再有九年自己也得下岗...... 停薪留职? 停薪留职的好处,是可以计算连续工龄!到了1992年以后,还可以按月向原单位缴纳待业保险基金、养老保险基金及其他费用。 实际上,上一世到了1995年,一些单位开始买断工龄,几千块钱就把人打发回了家。 到老了,退休金一个月才两千多。 这个工龄,廉价! 1997年,又迎来了大面积下岗潮,龙江省有近150万国企工人下岗。 东北有很多大型工厂,每一个都是个小社会,整个工厂加上厂区配套体系,通常占地能达到几平方公里,几万工人! 很多夫妻两个人在同一家工厂工作,又面临同时下岗,全家没有了任何收入,也没有任何公共服务。 现在有工作的人瞧不起小商小贩,实不知,此时不过都在囚笼中跳舞而已,二十年后再回头看,这工作没啥意思! 死熬死守着这份旱涝保收的工作,就会错过这个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年代! 更是浪费了改革开放初期的大好机会! 早一点甩掉“铁饭碗”这个包袱,才能赚更多的钱,也不枉重生一回! 他决定了,明晚上班就去找领导,停薪留职! 隐约听到院门“吱呀”一声,知道是自己那个败家爹回来了。 伸手到炕沿下,拉了一下灯绳,灯灭了。 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 愁啊,没本钱寸步难行! “呼——” 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哈哈大笑,他想起了一个人,也想起了一件事儿! 翻身坐起,拉亮灯,美滋滋点了根烟。 这事儿如果顺利的话,不用三个月,很可能没几天自己就成万元户了! 嘴里“呸呸”地吐着烟沫子,越想越兴奋...... 第4章 意外之财 这绝对是笔意外之财! 那是上一世1993年的秋天,他被朋友拉去参加了一个饭局,说是给一位刚下山的朋友接风洗尘。 所谓下山,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刚释放的两劳人员。 当晚是在市工人文化宫对面一家炖菜馆吃的,单间里乌烟瘴气,十几个人已经喝了两个多小时。 席间,这个叫陈六指的家伙,据说还是什么老荣行的黑钱魁首,讲述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悲惨的故事: 1983年8月18号,他连夜洗劫了多家粮店,一个星期后,严打开始了,没两天他就被逮了进去。 明知道这是个出了名的惯犯,可没有证据,这家伙的嘴也是相当硬,一丁点赃款赃物都没交代。 无奈之下,公安翻出了陈年案底,三年前,他在第四中学门口抢了一块五毛钱。 就这一块五毛钱,让他在北山劳改队整整蹲了十年! 直到今天,周东北都清楚记得陈六指当时愁眉苦脸的小表情。 他抱着肩膀蹲在椅子上,叼着烟皱着眉,“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么多家粮油店,我他妈愣是一分钱没搜着,藏哪儿了呢?” “虽然没看着钱,可我弄了接近10万斤粮票,10万斤哪,我兴奋地查了一宿!” “如果当时我把这些粮票交代出来,准得挨枪子儿!本以为出来以后能发笔横财,胡吃海塞几年......” 他叹了口气,八字眉满是喜感,可能是烟熏的,眼角都湿了。 “可他妈万万没想到,人出来了,粮票作废了!尼玛,愁死我了!” 单间里瞬间成了欢乐的海洋,有人直接就笑喷了,大伙纷纷问他把粮票藏哪儿了。 他把地址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边说边哭,委屈的像个孩子,惹得众人又是好一阵大笑。 想起这些,周东北嘴角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虽说现在粮票没有前些年那么值钱了,但这可是十万斤,距离作废还有8年! 运作好了,不只能还上欠王老骚家的钱,启动资金也有了...... 烙饼一样,在被窝里折腾到了天露鱼肚白,才沉沉睡去。 —— “懒蛋,起来啦——” 睡梦中听到了姐姐清脆的声音,周东北打了个哈欠,想伸个懒腰,连忙又把胳膊收进了被窝,真冷! 后半夜炉子灭了以后,只有火炕还有点儿余温。 墙角脸盆里的水结了一层冰,周东南将暖水瓶里的水倒了进去,热气扑面,冰很快就化了。 他翻了个身,趴在了枕头上。 光线透过窗户上的防寒塑料布,柔光灯般斜斜映在姐姐修长的身上,雾气氤氲,寒酸的蓝布棉袄,柔美的脸庞若隐若现。 这景象是那么熟悉,是这个家除了母亲外,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以至于多少年后都梦到过...... 午夜梦回,泪洒枕巾。 有些女人天生善良,可人间疾苦,一样不落……他暗暗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能再让姐姐受到一点委屈! 伸手把棉袄棉裤扯进被窝,不然一会儿穿的时候可就遭罪了。 周东南又给他牙缸里倒上水,挤好牙膏,这才拎着暖水瓶出去了。 把秋裤塞进袜子,在被窝里穿好棉袄棉裤,下地洗脸。 脸盆上方的墙上,挂着一面小圆镜子,他伸手抹了一把上面的雾气,望着镜子里的脸,咧嘴就笑了。 年轻真好! 自己和姐姐长的都像母亲,浓眉大眼,鼻梁高挺。 而父亲周旺身高174公分,在东北,这只能算是中等个儿,长相更是普通的扔人堆儿里找不着。 记得初二暑假时,自己就窜到了184公分,因为贪长,营养又跟不上,所以一直都不胖,现在体重多说60公斤,火柴棍成精似得。 刷牙的时候,一遍遍告诉自己:你才19岁,得尽快调整心态,万万不可像个沧桑的小老头,油腻大叔都不行,必须有点朝气! 披着大衣出了房间,深深呼吸了两口冷冽清晰的空气,昨夜的风停了,院子里的白雪反射着阳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 早饭是大碴粥和芥菜疙瘩咸菜,很香,还是曾经的味道。 周旺盘着腿坐在炕桌前,低头吃饭,一声不吭,全程爷俩都没互相看一眼。 吃完饭,他让母亲给自己找个三角兜,问他干啥用,他也没说,接过来叠了叠,装进了大衣兜里。 姐俩穿好大衣,去村卫生所打了一针,又涂了点儿药。 回来的路上。 他说:“姐,你看着点他,发现再去赌,就告诉我!” 周东南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知道弟弟说的“他”是父亲,也注意到他没再叫爸。 周东北也清楚,入冬以后,屯子里老爷们就三样乐趣,一是喝酒,二是聚众耍钱,三是拉灯上炕折腾。 到了家门口,他说:“姐,我出去一趟。” “死冷寒天的,出去干啥......”周东南还没说完,他已经骑远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周东南久久未动,冬天砖厂停工,弟弟那点工资有数,这么多钱可怎么还? 兴安是龙江省地级市,别称林城、兴安城。 市区人口不足百万,本身面积也并不大,不过管辖面积惊人,有8个乡、15个林业局和3个县级市,如果坐绿皮火车由南往北跑,从清晨到日落,也不过跑了一半路程。 红升乡距离兴安市区只有12公里,在城市的东北角。由于山太多,居住的就特别分散,和兴安市区一样,红升乡看着不大,只有521户人家,却管辖着周边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屯子,合计人口8300余户。 周东北喘着粗气,骑车上了一座小木桥,过了桥前面就是北山居民区了,大多数木材综合加工厂的职工都住这里。 远处河坝上欢歌笑语,一群孩子坐着纸壳子往下滑,滑下去以后,拎着纸壳再往河坝上跑,周而复始,不亦乐乎。 他会心一笑,自己小时候也常这么玩,一玩就是一整天,晚上回家后,棉鞋都冻成了两个冰坨。 吱—— 他刹住了自行车,长腿支在雪地上,目瞪口呆。 站在桥头向南远眺,印象中一眼望不到边界的低矮平房消失不见了,焦土上覆盖着皑皑白雪。 雪薄处,裸露出还没清理干净的残垣断瓦,一片凄惨景象...... 他想起来了,就在今年春天,这里发生了一场非常严重的火灾,大火熊熊燃烧了整整14个小时。 火灾波及了7个街道,多家大型单位,受灾群众达2000余户,过火面积近30万平方米。 大火......重建...... 他隐约抓到了一点什么,寒风中呆立半响,这才继续蹬上车。 很快进了市区,细细打量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 此时的街道远没有后世宽,灰突突的低矮楼房,木头电线杆比路灯还多,抬眼看去,密密麻麻的电线让人眼晕。 一些单位职工在清理着马路上的积雪,热火朝天。 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波罗乃兹,几个中年男人拄着铁锹,围着车讨论着什么。 望着这辆没有屁股的两厢掀背轿车,周东北咧嘴笑了,这不就是当年的三大破嘛! 拉达、乃兹、菲亚特! 还有莫斯科人、大宇等等,都是有钱人的象征。 远远过来一个人,拉扯着一摞纸壳子,乱糟糟的头发打着绺儿,破棉袄好多位置露出了里面脏兮兮的棉花。 这位是兴安一景,人称白傻子。 周东北笑着打招呼:“老白,啥时候找媳妇?” 白傻子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浑浊呆滞,朝雪地用力啐了一口,“傻逼!” 周东北大笑。 胡同里冲出来两个头破血流的年轻人,后面一群半大小子,拎着西瓜刀、链锁猛追...... 他赶快蹬车,别溅自己身上血。 这年头,流氓混混打架斗殴太平常不过,如果是上一世,他一定得过去看看热闹,现在只想躲远远的。 四十几分钟后,来到了南山脚下。 骑上去是别想了,他将自行车靠在一棵白桦树旁,用链锁套树上,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这才顺着一条蜿蜒小路向上走去。 第5章 十万斤粮票 山路上的积雪很厚,安静的吓人,偶尔一阵风吹过,路两旁树上的积雪“哗哗”飘落。 一个多小时以后,他终于站到了山顶上,顾不得去鸟瞰自己的家乡,先观察起不远处47米高的电视塔。 一层大门紧锁,门前积雪上一个脚印都没有,说明里面没有人。 裹紧棉大衣,缩着脖子,贼眉鼠眼地又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往电视塔后面的松树林走去。 南3米......东数第19棵......小孩儿腰粗......落叶松...... 应该是它! 他兴奋起来,眼前这棵落叶松很粗,灰褐色的树皮层层叠叠。 落叶松硬度中等,易裂,所以价格一直没有红松高。 咦,怎么没有树洞? 周东北围着树转了两圈,才发现南侧距离地面一米高的位置,树干上有一些泥巴。 于是连忙摘下棉手套,好半天才抠干净。 哈哈,果然是这棵树! 小样儿,挺聪明啊,竟然用泥把树洞堵上了! 裂痕约有一掌多宽,一尺长,里面明显已经枯死了,形成了一条斜斜向上的树洞。 按照成材标准,这棵树算是废了。 活动了几下冻僵的手,又左右看了看,除了风吹过的“沙沙”音,鬼影都没有一个。 半蹲着身子,手伸进了树洞...... 空的? 树洞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慌,跪在了地上,再用力往里伸,整条手臂都进去了,还是没有。 难道这是什么平行世界?有些人和事不一样? 瞬间,额头就出了一层细汗,后背一阵阵发凉。 土地公公、老天爷、上帝、如来佛祖、圣母玛利亚、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千万别让我白跑一趟。 他把古今中外能想起来的神佛都念了一遍。 如果此行没有收获,就只能琢磨去年货大集上卖春联或者鞭炮了,可这种小生意,最多也就能卖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如果到了年三十还不上钱的话,难道还抡斧子? 俗话说的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一口吐沫更得是一个钉,说三个月还上,就不能食言! 虽说这个时代是撑死胆大的,但靠的是脑子,绝不是蛮力。 第一次可以用斧头赶跑那爷俩,可如果到了约定的日子还不上钱,还要抡斧头,那就是流氓无赖了!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没本钱。 自己只有三块两毛五分钱,即使找母亲和姐姐借,估计全家连100块钱都凑不上。 虽说这些粮票来路不正,可一直藏在这里的话,未来就是一堆废纸! 后世那些人人赞不绝口的资本大鳄,又有多少人的第一桶金干干净净? 别想没用的了,先让哥们我富起来,以后再回馈社会! 激发人类最大潜能的,是自私的爱,我只想救我姐,只想家人过的好一些...... 用力! 再用力! 肩膀都卡了进去。 摸到了,有东西! 就差一点儿...... 周东北心脏狂跳,欣喜若狂,拼命用力往里伸,肩膀卡在树洞口钻心的疼。 两根手指终于扯住了一角,用力往下,卡的有些紧,再用力...... 下来了,还挺沉! 他用手托着,将东西从树洞里慢慢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用油毡纸包裹的小包,不到一尺长,约有成人胳膊粗。 抱着黑黝黝的包裹,他狠狠亲了一口,陈六指呀陈六指,兄弟我谢谢你了! 用力撕开一角,露出一抹诱人的紫色,他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掏出了几沓。 这是1965版的全国粮票,紫色票面,约六成新,面值是伍市斤,厚厚一沓用橡皮筋缠着,看样子至少有上百张。 遗憾,如果是1955年版的,再过30年,一张起码能卖100块钱! 不过现在也是硬通货,记得八十年代后期,一市斤全国粮票能换两毛钱,这么一小沓就能换100块钱。 再看另外那两沓。 这沓同样也是全国粮票,蓝色票面,成色差不多,面值是半市斤,下面写着1966。 另外一沓是1978年的龙江省粮票,粉色票面,面值是叁市斤,成色还挺新。 不用再看了,就是它! 这里面一共有接近六万斤的全国粮票,四万斤龙江省粮票! 发了! 此地不宜久留,连忙掏出大衣兜里的三角兜,撕开油毡纸,将一沓沓粮票都倒进了兜子里。 本想恶作剧一下,再将这个空桶塞回去,想想陈六指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是算了,别在这货伤口上撒盐了,用力一甩,扔进了林子深处。 粮票大小类似一分钱纸币,所以哪怕十万斤粮票,因为面值的关系,三角兜也没装满。 系好以后,拍了拍大衣袖子和肩膀上的土,拎起来刚走几步又站住了。 不行! 这样不行,万一遇到人或者森警怎么办? 这么多粮票,根本就没法解释! 想了想,把三角兜放在地上,松开裤腰带,将跨栏背心掖好,提高裤子再系紧腰带。 咬牙忍着冰冷刺骨,拎起兜子,拍掉下面的雪,从脖子后塞了进去。 裹好大衣,秒变罗锅。 踮起脚掰断一节松树枝,倒退着又把雪地上的脚印扫平,这才驼着背,乐呵呵往山下走,一路上盘算着如何变现...... 有人! 走到半山腰位置,听到前面拐弯处有走路声,至少两个人。 他将棉帽子用力往下压了压,弓腰低眉,扯着脖子就喊了起来: “大黄——!大黄——?” “哎!干什么的?”有人喊了起来。 他没抬头,看见跑过来两双棕色的翻毛大头鞋,还有橄榄绿色的棉大衣。 “说你呢,干什么的?”其中一个人粗声粗气。 他沙哑着嗓子,尽量让声音苍老一些,“我家大黄跑了,找了好半天,你们看到没?” “大黄?” “对,大黄,养了十几年的一条老狗,谁知道今天怎么就跑了呢......” “没看见,”那人又叮嘱了一句:“路滑,下山注意点!” 眼前这个罗锅两手空空,棉帽子上一圈白霜,又弓着腰看不清年纪,上山寻狗而已,没什么异常。 “好好好,谢谢,谢谢!” 两个森警走远了,周东北嘿嘿一笑,多亏自己机灵。 虽说他们只抓上山偷木材的,可如果发现这些粮票,绝对得把自己按在这儿! 上山容易下山难,摔了两个跟头,终于到了山脚下,随后就愣住了。 白桦树旁,空空如也...... 我自行车呢? 伸手捡起地上的链锁,明显是被剪断的。 这辆永久二八大杠自己已经骑六年了,是家里唯一值钱的大件儿,就这么没了?! 要知道,自己两个多月的工资才能买一辆自行车,气得他刚要跳脚骂娘,马上想起了后背上的“罗锅”,强忍下了怒气。 算了,这年头,谁还不丢几辆自行车呢? 破财免灾吧!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不远有个公厕,六个蹲坑一个人没有,他进去以后,把三角兜从后面扯了出来,在市区拎着就没毛病了。 解开裤子撒尿,热气腾腾,低头看了一眼,操,真他娘的快,尿都黄了...... 走到1号线公交站,等了近20分钟,冻的他直跺脚,公交车终于晃晃悠悠来了。 “到二百货!” “五分!” 接过小票,周东北找了个位置坐下,车里人不多,很暖和。 女售票员喊了一嗓子:“小心暖气,别烫着!” 他赶快缩了缩脚。 座位旁的地面上,有根小腿粗的铁管子,从驾驶室那边一直通到后面,车里取暖都靠这个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外面冰天雪地,阳光刺眼,他猛地想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第6章 回忆的味道 那是2022年大年三十的晚上,自己在大连的家中,一个人看着春晚喝闷酒。 因为禁放烟花炮竹,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自己又是老光棍,这个年过的没滋没味。 记得当时已经十点多了,电视里正在演相声,遗憾的是,自己不仅没笑出来,呼吸反而越来越急促,心脏一阵阵绞痛。 再一睁眼,已经是满眼阳光了...... 周东北咧嘴笑了,真好,无牵无挂! 望着外面老旧的街道,又盘算起粮票变现的问题。 全国粮票比省粮票值钱,按照规定,地方粮票只能在当地使用,如果出差或探亲,就要凭介绍信到粮食管理部门兑换全国粮票。 不够用怎么办,只能去黑市买! 不知道现在什么价格,不过保守估计,壹市斤的全国粮票也能兑换两毛钱,六万斤就是12000块钱,妥妥一个万元户诞生了! 想好了全国粮票的问题,又开始琢磨省粮票。 印象中是今年1月份,或者是2月份,具体记不清楚了,全国粮食和棉花取消了统购,改为合同订购。 这是双轨制的开始,一边是计划经济,一边是市场经济,两条腿走路,也是一种稳妥的过渡方式。 统购改订购,统销也就渐渐放宽了,市面上开始出现了议价粮,虽然议价粮不需要粮票,但价格却整整贵了一倍。 当农民口粮不够的时候,就会用鸡蛋或其他农产品与城里人换粮票,或者用为数不多的大米换粗粮,以弥补口粮不足的问题。 农民太难了,为了吃饱肚子,想尽了一切办法! 随着人们手头存积的粮票越来越多,粮票也渐渐有了新的作用,开始半公开地把它作为了一种流通货币,来交易商品。 看来省粮票变现,只能用它从农民手里换取鸡蛋,然后再把鸡蛋卖出去...... 兴安市地处东北以北,比较偏远,信息闭塞,此时还没有用粮票换鸡蛋的,看来自己将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幸好里面没有兴安市粮票,印象中那种地区补助和工种专用粮票,后来换鸡蛋都没人要...... 到站了。 下车后,他直接走进了二百货旁的一家副食店。 这家副食店在兴安市是最大的一家,老百姓俗称它大副食。 店里约有一百四五十平,很暖和,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酱味儿和醋味儿,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特别。 这是回忆的味道,让周东北都不由恍惚起来。 这个时间店里没有顾客,几个女营业员穿着蓝大褂,带着套袖,站在柜台后嗑着瓜子,也没人招呼他。 长长一溜木质柜台的最西侧,一张矮桌上放着两个编织筐,记得一般副食店这个位置都是卖鸡蛋的。 他大步走了过去,没想到两个筐里竟然都是空的,一个鸡蛋都没有。 看了眼价签,就怔在了那里...... 鸡蛋:一块两毛九/一市斤。 一块两毛九一斤? 不对吧? 记得2022年普通散鸡蛋的价格,也不过就是五元左右一斤,现在可是1985年,即使大冬天鸡很少下蛋,可也没这么贵吧? 一个圆脸女营业员走了过来,嘴角还挂着一片瓜子皮,“买鸡蛋?没了,都断好几天了!” 周东北指了指价签,“同志,我记得鸡蛋不是几毛钱一斤吗?” 女营业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啥时候几毛钱了?4月份涨价前还一块零八分呢!” 周东北摘下了棉帽子,挠了挠头,难道自己记错了? 算了,想这个干啥?贵还不好? 于是咧嘴一笑,“请问你们主任在吗?” 女营业员听他要找领导,警惕起来,上下打量着他,“你干啥的呀?找我们主任啥事儿?” “是这样,”他脸上依旧挂着笑,“我家和左邻右舍养了很多鸡,每天都不少下蛋,自己家又吃不了这么多,就想问问你们收不收......” 女营业员眼睛一亮,“卖鸡蛋的?” 周东北点了点头。 “你等着!” 说着话,她弯腰就从两节柜台间的一块活动木板下钻了出来。 “哎——”周东北喊住了她,随后指了一下自己嘴角。 女营业员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嘴角,摸到了那片瓜子皮,不由脸就是一红。 “谢谢!” 摘下瓜子皮,她扭身跑进了后面走廊。 一个瓜子脸女营业员好奇地看了他两眼,周东北也没在意,看着地上并排放着的三个大坛子,坛子盖用红绸子包裹着,好大一股白酒的味道。 看了看上面的价签,分别是八分钱一两、一毛三一两和一毛七一两……他沿着柜台缓缓走动,看着里面的价签。 大粒盐,九分/一市斤; 食用精盐,一毛五/一市斤; 白砂糖,九毛/一市斤; 二等去骨净猪肉,一块八毛二/一市斤; 铁皮盒的金鸡牌饼干,五块八毛二/桶; 天津产的麦乳精,十二块七毛九...... 他想起了记忆中麦乳精的味道,这玩意儿可真是不便宜! 看着柜台里的香烟,大前门、大重九、黄金叶、阿诗玛、凤凰、芒果、牡丹、大鸡、红梅...... “同志,”他抬起头问,“软包大鸡是212吗?” “嗯!”那个瓜子脸女营业员走了过来,看她模样有二十四五岁,模样还挺漂亮。 周东北又看了眼价签,一块二。 “还得用票吗?” 瓜子脸营业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用了,副食本都取消了,用啥票!” “哦,给我拿一盒大鸡!” 刚把烟装兜里,那个圆脸女营业员回来了。 “同志,跟我来!” 他连忙走了过去,边走边撕开那盒烟的包装。 “姐,您贵姓?”他紧跟在身后,问了一句。 女营业员听他嘴这么甜,回头抿嘴一笑,“我姓赵,我们主任姓陈!” “谢谢赵姐!” “咚咚咚!”她敲响了门。 “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去吧,我们主任人特好......” 周东北微笑点头,又道了声谢,这才拎着三角兜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光线不错,两张破旧的办公桌背向靠在一起。 办公桌后只坐着一个中年人,穿着一件蓝色毛料中山装,因为有些秃鬓,额头宽阔,看着脸不小。 他一手端着个搪瓷缸子,热气袅袅,另一只手掐着张报纸。 “陈主任,你好!”他站在了办公桌前。 “哦,”陈爱民看了他一眼,“小赵说你能送鸡蛋?” “是!”说着话,周东北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烟灰缸,随后把三角兜套在了小臂上,伸手掏出那盒大鸡烟,抽出一根后,又把烟盒放在了桌子上。 “领导,抽烟!” 陈爱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眼前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看模样应该还不到20岁,有些青涩,相貌不错,浓眉大眼的,一脸憨厚。 他穿了件灰突突的棉大衣,左上角还印着“兴安市木材综合加工厂”的字样,劳动布棉帽子,脖子上挂了副棉手套,典型的工人打扮。 只是这小子胳膊上挎了个小碎花的三角布兜子,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破坏了工人阶级装扮的整体协调性,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领导,您抽烟!” 周东北又说了一句,手里那根烟往前递了递。 陈爱民伸手把烟接了过去。 “哗——”周东北划着了火柴,弯腰凑了过去。 他深吸了一口,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一看小伙子你就会抽烟,这大鸡就212最好抽!” 周东北还是那副憨厚模样,呵呵笑道:“我可抽不出来,必须得像您这样见多识广的大领导,嘴才这么厉害!” 陈爱民打了个哈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听着舒服,伸手弹了弹烟灰,“再有两个多月过年了,鸡蛋供应不上,我也很着急......” 周东北心中腹诽,怎么没看出来你着急? “政策放宽松了,”陈爱民还在说着,“按理说从个人手里批发鸡蛋也没问题,不过......” 第7章 保证完成任务 听到“不过”这两个字,周东北就有些腻歪,因为只要出现这两个字,就说明前面说过的话基本无效。 可此时不能说什么,保持微笑,努力露出八颗牙齿。 “不过呢,量是个问题,三斤五斤的还不够麻烦呢,咱俩也就没啥谈的了......” 呼—— 周东北站了起来,“砰砰砰!”用力拍了几下胸脯,动作神情都十分符合他这个年纪,看着就像个冲动的小青年。 “领导放心,只要价格合适,我可以每天送上百斤!” “上百斤?”陈爱民愣了一下,“每天?真的?” “没问题,我能保证一直送到过年!” 陈爱民摇起了头,“小伙子,别说大话,咱们兴安市里目前可没有大规模养鸡的,每天上百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周东北嘿嘿笑了,“实话实说,我是去各个屯子收,死冷寒天能下蛋的鸡确实不多,可咱们兴安在仓房里生炉子养鸡的也不少,腿儿脚勤快点,每天收个百十斤不成问题!” “你不是有工作嘛,有时间跑屯子?” “停薪留职了!” 陈爱民惊讶的下巴差点掉办公桌上,“停薪留职?为了卖鸡蛋?!” “对!”他笑呵呵点了点头。 陈爱民抹了一把不多的头发,这要是自己儿子,现在就按地上狠削一顿,好好的工人不当,去做小商贩? 真是病的不轻! “主任,不知道价格和结款方式......” 陈爱民不说话了,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灰缸里,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琢磨起来。 前段时间,鸡蛋的进货价是九毛八分钱一斤,马上来到年了,货却供不上,现在就怕进价再涨! 进价涨,可零售价却不让涨,提一分钱市里都得大会小会的研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真是闹心! 既然这小伙子是自己收购,压到九毛应该没问题,每天100斤,过年的奖金可就出来了!至于说一个月结一次款他能不能扛得住,那就是他的问题了,毕竟国营商店就是这个规矩,会计不可能给你零散着结账,没这个实力你可不做嘛! “哒!哒!哒!”办公室里回荡着他手指的敲击声...... 周东北耐心十足,继续保持着微笑。 “哦,对了,小同志贵姓?”他的手指停了,抬头又看了一眼。 “免贵姓周,周东北!” 陈爱民点了点头。 周东北被他“哒哒”的这个闹心,又抽出根烟,帮他再次点燃。 “你抽,你也抽!”他客气了一句。 周东北微微一笑,却没伸手。 “是这样,”他觉得眼前这小伙子看着挺实在,尽量不打官腔,“每天一百斤,一个月一结账,这些呢,是没有问题的......” 周东北不动声色。 “只是价格嘛,”他弹了弹烟灰,“咱们零售价是一块两毛九一斤,收购价是九毛,红皮儿白皮儿一个价,你看看吧,不行就算了!” 说完,他就拿起了自己的大茶缸子,低头“滋喽——”喝了一口,意思很明显,我已经端茶送客了,不同意你就可以走了。 周东北没动地方,咧嘴笑了:“主任,不瞒您,来之前我跑了三家副食店,家家鸡蛋筐都是空的!这离过年还有三个月呢,鸡蛋就如此紧缺,我觉得年前进价和零售价格肯定都得涨,您说是吗?” 陈爱民脸色一沉,大眼皮耷拉着,“涨不涨价是我能说得算的吗?” 周东北笑容没变,继续说:“价格双轨制嘛,将计划外的粮油以及副食产品价格交给市场,相信领导比我更懂!涨不涨价,还要取决于供需关系......” “只不过我们兴安市天高皇帝远,什么事情都慢半拍,不过要我说,零售价应该很快就会交给市场决定了......” 陈爱民放下了手里的茶缸,抬眼看向了他,“交给市场?那不就乱套了吗?” “不会!”周东北摇了摇头,“一定会出台指导价,给一个上下浮动的范围,例如20%......” 陈爱民思索起来,不可否认,这小伙子说的有道理! 周东北没有打扰他,只是笑呵呵看着。 “你继续!”陈爱民又看了他一眼,目光明显与之前有了变化。 “主任,我这人实在,不会藏着掖着拐弯抹角,实话实说,三家店给了我三个价格。” “从九毛五到九毛七,又到九毛八,本以为您这儿是咱们市里最大的副食店,价格怎么着也能给到一块钱......” “您知道,我也不容易,零下二三十度,下屯收鸡蛋是个辛苦活儿,一斤也就赚个两三分钱的差价,没人愿意干,太难了!” “哎!”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这样吧,陈主任,打扰您了!” 说完,转身就走。 “哎——”陈爱民喊了起来,“你的烟!” 周东北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那盒大鸡烟,笑道:“拿出来就不能再收回去,这是孝敬您的,再见!” 说完,他微微躬身,转身继续往出走...... “回来吧!” 周东北停住了脚,咧嘴笑了,瞬间收回笑容转过了头,脸上带着一丝疑问。 陈爱民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块,每天100斤,一个月一结款!” 说完以后,他清楚地看见这个年轻人一脸惊喜,挎着小碎花三角兜大步走了过来,离老远就伸出了双手。 “陈主任,谢谢,合作愉快!” 陈爱民也站了起来,笑呵呵和他握在了一起,另一只手还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每天100斤,什么时候开始?” “最多三天!” “好,一直到过年,你可不能食言!” 周东北装模作样打了个立正,大声道:“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领导家过年的鸡蛋就包我身上了......” 陈爱民哈哈大笑,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点了点他,“你这个小周啊,不错,不错!” —— 出了大副食,周东北又犯起愁来。 粮票变现的事情基本捋顺了,可停薪留职是一大关,阻力不是厂子,而是自己爷爷! 老爷子在加工厂干了一辈子,非常有感情,自己是他的大孙子,所以接班时不顾另外两个叔叔和姑姑的反对,硬是把工作给了自己。 这才上了一年的班,就要辞掉这个工作,这老倔头还不得把自己削秃噜皮? 那时候,为了供自己上学,姐姐初中没毕业就上了班,父亲天天抓不着影,家里口粮不够,一家人天天吃土豆都吃浮肿了。 去年高二参加高考,自己考了462分,整整高出了龙江省高考文科录取分数线10分,可最终还是含着泪撕了哈师范的录取通知书,毅然决然接了爷爷的班...... 坐上公交车以后,他还在琢磨着怎么和爷爷说。 思来想去,还是得先斩后奏,反正都得挨上一顿打,如果打完说啥也不同意的话,这顿打可就白挨了! 售票员报站:“市总工会到了,有下车的同志往门口走走!” 周东北从后门下车,去木材加工厂方向还要倒2号线。 下车才走几步,身后公共汽车气动车门关上的同时,一个女人惊呼起来。 “啊——” 他连忙回头,就见一个穿着浅灰色呢子大衣的女人倒在了地上,公共汽车正拖着她往前跑。 第8章 救人 周东北没犹豫,迈步就追,疾声高呼:“停车!停车!快停车!” 女人尖叫着,路边行人纷纷侧目。 公共汽车刚起步,路又滑,所以速度并不快,周东北十几步就追上了,他看的很清楚,女人身上的包被气动门夹住了。 “停车!救命啊——” 女人喊叫着。 周东北用力去扯包上的带子,可包是斜挎在女人身上的,此时又被拖着,勒的很紧,根本就扯不断。 “砰砰砰!”急的他扬起拳头就砸车门,“停车,停车!” 女人一多半身子在地上拖着,两只脚乱蹬,没想到绊了他一个跟头。 不知道司机是聋还是瞎,汽车竟然还没有减速,车里已经有乘客站了起来,在喊着什么。 周东北翻了个跟头就爬了起来,挎着三角兜,迈开长腿,“嗖嗖嗖!”跑到了车头一侧,一边跟着车跑,一边用力砸着车窗大喊。 他不敢跑前面拦车,这路根本就刹不住车,不能见义勇为把自己搭进去...... 已经有行人冲了过来。 “吱——” 司机终于踩了刹车,又往前滑行了十几米,才彻底停住。 “你......你怎么样?”周东北搀扶起了那个女人。 可能是因为心里年纪大的原因,在不是求人办事的情况下,不管是阿姨还是大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喊出来。 女人看模样三十五六岁,一头黝黑的大波浪已经乱了,清秀的脸有些苍白,呢子大衣的扣子都被扯掉了,露出了里面的红色毛衣。 看清她的模样以后,周东北明显怔了一下。 好面熟,一定见过! 这是一副典型的东北女人样貌,骨架略大,眉毛黑浓,大大的眼睛,漂亮却不妖娆。 公共汽车的后门打开了,女人的包掉了出来,司机惊慌失措地从车头前绕了过来。 “你瞎呀?”周东北骂了起来,“看不见有人被拖了这么远?” 司机三十多岁,干瘦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解释:“后、后视镜有雾,没、没看清......” 围上来的行人纷纷训斥,七嘴八舌。 “大姐,用不用去医院?”周东北见女人浑身都在抖,不由担心起来,他自己也没留意,怎么这声大姐喊的这么顺溜。 女人摆了摆手,脸色恢复了一些,却说不出话来。 司机凑了上来,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大、大姐,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看大衣都坏了,所有损失我赔......” 女人活动了一下手脚,摇了摇头,“算了,就是吓一跳,没受伤!” 周东北扬起棉手套,轻轻拍打着她身上的雪。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这是遇到好人了,换个人还不得讹死你!” “就是,幸好是冬天,路滑,人拖了这么远也没事儿!” “多亏这个小伙子了,那两条大长腿,跑的贼快,啧啧......” “......” 司机不敢再说什么,千恩万谢。 公共汽车开走了,围观的行人也散了,女人这才发现刚才救自己的小伙子不见了,连忙转着身去找。 “大姐!”周东北跑了回来,手里还捧着几个白色的扣子,不好意思的说:“就找到了5个!” 女人接了过来,情绪有些激动,“太谢谢你了,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还麻烦你把扣子捡回来了......” 周东北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我还有别人呢,谢啥呀!您没事儿就好,我走了!” “你叫啥?在哪儿上......” 女人话没说完,周东北已经转身大步走了。 “哎——,小伙子——!” 她追了几步,这才发现腰酸腿疼,小伙子已经走远了。 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光荣传统,周东北只能跑去下一站坐车。 这个人自己绝对见过,是谁呢? 他边走边琢磨着。 刚才救人是出于本能,可帮她拍打身上的雪,又屁颠屁颠地去捡扣子,明显有巴结的意味,是因为她气质不俗,还穿了件呢子大衣? 一定有什么其他原因! 走到了下一个车站,抬头看了一眼脏兮兮的站牌,上一站是总工会...... 总工会? 他眼前一亮,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姓赵,叫什么忘了,她是兴安市总工会的副主席,厂里工会活动的时候见过她。 还有一点很重要,她丈夫是市建委副主任! 叫......叫什么了? 他绞尽脑汁去想,猛的一拍大腿,叫梁建国! 对,就是叫梁建国! 上一世。 自己是在一个酒局上听说的,说这位建委副主任颇有实权,人品不错,办事儿更是讲究,可惜在九二年竞争一把手时,被另一个姓秦的副手给挤了下来...... 车来了,上了车他还在琢磨。 怪不得自己下意识做出那些动作,原来觉得她面熟以后,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建委? 八十年代后期,林区最牛逼的几个单位,物资局、木材调运局和建委,搭上一条线就行,运作好了,就是一座金山,一个聚宝盆! 他想起了今早站在桥头看到的满目疮痍,一个计划渐渐清晰起来。 不过,这里有个难题,1986年北山居民区的重建,完全是公对公行为,承建公司是苏省一家大型国营建筑公司。 个人想承包建筑工程,此时在兴安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另辟蹊径。 今天这事儿巧了,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才能利用上这层关系...... 在此时的东北,甚至再往后几十年,都是一个关系型社会,大城市那一套,在这儿玩不转! 无论升官发财,还是出门办事,首先就是关系。 例如去医院看病,大部分人想的不是哪家医院好,而是哪家医院自己能找到关系,哪怕是七大姑八大姨远房表妹同学弟弟的媳妇在这家医院,有了关系心里才有底...... 简单一句话,没有关系寸步难行! 到车间以后,周东北直接去了主任办公室。 “停薪留职?!” 锯木车间主任张立听他说完以后,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周东北点了点头,“主任,您知道我家什么条件,我爸又欠了一屁股饥荒,指望这点工资肯定是不行了,我得出去做点小生意......” “糊涂!”一拍桌子,张立站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刚涨完工资,现在又有奖金了,你是不是虎?” “是,五块钱奖金不多,可以后还能涨呢!干个体户能有什么出息?”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挖门盗洞地想进厂都进不来?” “你知不知道......” 周东北不吭声,主任对自己一直不错,毕竟他没有超前的眼光,看不起个体户很正常。 笑呵呵拿出大前门,给他点了一根。 “叔儿?”他改了口,把关系往近拉了拉。 “叔个屁,不行!” 张立恨铁不成钢,又劝说了起来。 无论他怎么说,周东北都老老实实听着。 张立终于说累了,呼呼直喘。 周东北又张了嘴:“叔儿,您就同意吧,家里的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张立被他磨的受不了了,叹了口气,“我这儿没问题,不过,你得等我问问老爷子再说!” 周东北傻了眼,舔了舔嘴唇...... 此时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主任20年前曾经是爷爷的徒弟,怎么把这茬忘了呢? 眼珠一转,连忙说:“你还不知道我爷啥脾气?如果没和他老人家说,我能直接找您吗?” “真的?”张立不信,“他同意?” 周东北眼珠子瞪的溜圆,“必须滴呀,我敢撒谎吗?” 张立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这老倔头,急眼了连我都削,量你小子也不敢!” 周东北嘿嘿陪着笑。 张立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先帮你填好,明后天再过来签字,不过以后你小子可别后悔!” “放心,以后只能感谢您!” “拉他妈倒吧,不骂我就行!” “放心,绝对不会!”他一再保证,随后又说:“那个,晚上我请一天假......” 张立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滚蛋!” “是!”他装模作样打了个立正,随后挎着三角兜,笑嘻嘻走了。 张立喝了口水,臭小子,你只要一喊叔,准没好事儿! 晚上我就过去问问,看你敢蒙我的! 第9章 女大三抱金砖 车间里,十二台带锯震耳欲聋。 一个中年人拎着热水壶走了过来,大声喊:“东北,你不是夜班吗?” “李师傅,我过来办停薪留职。” “啥?停薪留职?”李师傅吃惊的差点把水壶掉地上。 “嗯!”他点了点头,扯着脖子又喊:“都忙着呢,我就不过去和大伙告辞了,改天再说!” 望着大步流星走出车间的瘦高背影,李师傅撇了撇嘴,“这虎逼,好好的工人不当,去当个体户?咋他妈想的呢?” 周东北听不到他的话,即使听到了,也不过微微一笑罢了! 出了厂大门,望着马路对面被大火烧剩下的一片平房,不由又挠起了头。 都说过五关斩六将,爷爷这关,难哪! 想到这儿,下意识摸了下屁股,爷爷的烟袋锅就是他的武器,杀伤力极强! 穿过马路。 路边两个顽童在抽冰嘎,他童心大起,上前讨要鞭子抽了几下,木头冰嘎飞速旋转,两个孩子拍手喝彩。 一台军绿色的幸福250摩托飞驰而过,留下一串牛逼哄哄的白烟。 周东北挎着三角兜,在胡同里七拐八拐。 记忆中,这片平房直到1998年才被拆,而那时爷爷已经去世3年了。 因为那点动迁款,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还有自己那个败家爹,哥四个差点把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 北山居民区,又俗称柈子城。 柈子,指的是被截成一段段的原木,或被劈开后的一条条烧柴,都俗称木头柈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守着木材加工厂,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堆满了木头柈子,这也是春天那场大火的主要原因。 胡同太窄,大火烧起来以后,消防车根本开不进来,全都是干燥的木材,火越烧越旺。 当天的风是往东北方向刮的,而爷爷家在西北角,所以才会把这一片剩下。 刚拐进爷爷家那条胡同,就看到一台崭新的凤凰牌二八自行车,靠在前趟房的后墙边,竟然没锁! 周东北站在车前愣神了足有十几秒,太眼馋了。 比上一世的什么宾利迈巴赫看着都馋! 咬了咬牙,这种事儿不能干! 转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 狠下心转头不看,眼不见为净! 站在爷爷家木门前,心情更忐忑了,既盼着能再看到爷爷,又怕挨削,老爷子下手忒黑! 一咬牙,推开了木门,走进院子扯着脖子就喊了起来:“爷,我饿了!” 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点积雪都没有,院中间那棵老山丁子树还在,只是树叶早就秃了。 “东北来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隔壁响了起来,周东北扭头看去。 在林区,邻居院子之间,大部分都是用木板夹成的围墙,这种木栅栏似的围墙俗称板杖子。 有些人家还会用没劈的圆木摞一起做围墙,做饭前扯下几根儿,几斧头下去就够做一顿饭菜的了。 板杖子那边露出一张圆乎乎的脸,是爷爷家东侧邻居,姓张。 “张婶,吃了?”他笑呵呵打招呼。 张婶个子矮,踮着脚尖,笑道:“两顿饭,正要做!” 周东北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听她说要做第二顿饭了,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应该已经下午两三点钟了。 “东北,上次婶儿和你说的那事儿,考虑的怎么样了?” 周东北懵了,啥事儿呢? 这一晃就隔了37年,自己怎么可能还记得清。 他摘下了棉帽子,一脸憨像挠了挠头:“一忙活就忘了,提醒一下!” “这孩子,”张婶一脸嗔怪,“我外甥女,厂浴池的桂枝......” 周东北眨了眨大眼珠子,有点印象了! 李桂枝...... 他不由打了个冷颤,干笑两声:“那个,张婶,我还不到20呢,太早了!” “20还早?”张婶踮脚累了,隔着板杖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你张叔和我结婚的时候才18,可不早了!” “桂枝63年的,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我和你说......” 她还没说完,“咣当!”门开了,周东北的爷爷周国柱披着棉袄出来了。 “来了就吵吵饿,咋还不进屋?” 周国柱今年61岁,身材高大,须发花白,平时不苟言笑。 张婶有些怕老爷子,转身就往回走,不过嘴里还没忘了叮嘱一句,“东北,你琢磨琢磨,婶子等你信儿!” “好嘞!”周东北笑呵呵答应了一声,随后看着爷爷,眼眶开始发红,鼻子一阵阵酸楚。 一晃这么多年没见,爷爷去世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啪!” 周国柱扬手就扇在了他脑袋上,“好个屁!长得像块砖头子似的,还想给我当孙媳妇?” 周东北正在感动呢,一巴掌把他整笑了。 “麻溜进屋,我给你逋勒点疙瘩汤!”说完,周国柱背着手就进了屋。 周东北揉了揉脑袋,跟在了后面。 那时候,家家户户格局都差不多,进门就是厨房,左右两口大锅,一口做饭,一口搽猪食。 再往里是餐桌,不过用的不多,大部分人家还是习惯用炕桌。 东西各有一个房间,房间里布局基本一样,靠南窗一铺大炕,炕梢放的是木质炕琴。 炕琴,是摆放在火炕上的衣柜,上面是柜门,下面是抽屉,里面放被褥以及一些家用物品。 靠北墙和东墙摆放着一溜木头箱子,箱子下的架子围着布帘,里面能放杂物,箱子上摆放着瓶瓶罐罐,插个鸡毛掸子更是标配。 箱子上靠墙立着玻璃相框,里面多数是一些黑白照片,还有一两面镜子,这也属于标准配置。 大部分人家都是红砖铺地,用水泥地面的也不少,如果是水磨石地面,那就是高档装修了。 周国柱媳妇走的早,下面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大周兴9岁夭折。 老二周旺,17岁下乡后一直没回城。 老三周发和老四周达在城里工作,老闺女周莉莉 周发和周莉莉早都结婚出去过了,只有小儿子周达单位还没分房子,带着老婆孩子和他一起过,住在西屋。 “我老叔他们上班去了?”周东北蹲在灶坑前烧火,没话找话。 周国柱切着冻大葱,“嗯”了一声,“你这周不是夜班嘛,咋这么早跑过来了?” 没等他回答,又说:“明早下班你过来一趟,我用大米换了点小米子,你拿回去!” “嗯呐!”周东北也没客气,家里口粮不够,这些年多亏爷爷帮忙,不然前几年连土豆都吃不上溜儿。 炝锅的香气扑鼻,点了几滴酱油,周国柱拿着水瓢添上水,又拿起面盆弯腰取面。 “爷,”周东北往灶坑里添着木柈子,“当年怎么就我爸没回城?” 周国柱身子一怔,背着身瓮声瓮气道:“提这些老黄历干啥?” 第10章 走正道 他见爷爷不想说,就没再问。 不过心里更是疑惑,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当年上山下乡,三叔和姑姑,还有父亲都去了农村,家里只留下了小叔,返城以后,为什么单单就父亲留下没回来? 要知道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区别可大了,就说粮食吧! 非农业户口的城里人,有红色塑料皮的粮食供应证,俗称“粮本”或“红卡片”。 一个成年男性,如果是事业单位员工,每人每月三十二斤粮食;如果是厂矿企业工人,每人每月有三十八斤粮食;虽然其中大部分是粗粮,但起码还能糊口。 可农民呢? 因为粮食统购统销,农民种的粮食不能随意销售,没有选择余地。 交了公粮之后,余粮能吃半年就不错,家里没粮就到田头地尾挖甜菜疙瘩、白菜叶子,回家放白萝卜一起煮着吃。 都说地瓜吃一斤能拉出来三斤,可这年头的东北,地瓜更是稀罕物,能顿顿吃上土豆做梦都得笑醒! 人吃马料,马代人死,不少人全身浮肿,饿得没办法,就把糠用磨子推细,做成馒餅吃,吃到最后拉不岀来就用手去抠...... 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就有知青开始陆续返城了,为什么父亲没带着家人回来? 这些年了,又为什么和两个叔叔、姑姑都不走动? 而且父亲的性格变化也很大,仔细想想,应该是自己上小学三四年级以后,父亲就性情大变,再也不顾这个家了。 要说他和母亲感情不和,可他又从来没和母亲动过手,更听不到两个人大吵大闹...... 到底什么原因,能让一个顾家的好男人,突然变成了一个浪荡败家子? “想啥呢?”周国柱呵斥起来,“添火!” “哎!” 周东北连着喝了三大碗疙瘩汤,肚子都鼓了起来。 周国柱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一口一口抽着烟袋锅,仔细看,眼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周东北放下了筷子,瞥了一眼爷爷那双粗糙的大手,有点害怕,一咬牙,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爷!” “嗯?” “我想停薪留职,去做点小买卖!” 房间里一片安静,周国柱的“吧嗒”声也停止了。 “爷,改革开放七年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做买卖,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不想再守着这份工作了......” “哒哒哒!” 周国柱将烟袋锅磕在了炕沿边上,烟灰洒在了砖地上。 周东北闭上了嘴。 “别想用不着的,刚涨完工资,六十二块七,不少了!” “咱们的大市长,第一档的基础工资40块,职务工资130,加一起,一个月也不过才170块钱!” “还有咱们的冯大厂长,什么级别?那是局级,一个月122块钱!” “你是工人,去哪儿腰板都直,找媳妇更容易,谁不高看一眼?!” “别去和那些个体户比,咱们的饭碗是没他们装的多,可它姓铁!” 说完,周国柱扯过烟笸箩,给烟袋锅续上烟叶。 “爷,我知道您看不起个体户,觉得干这个的都是些盲流子,可您知道吗?未来就是这些人先富起来的......” 周国柱抬头看了一眼,感觉有些怪异,大孙子平时老实巴交,三脚都踹不出个闷屁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东北看出了爷爷的疑惑,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些话今天必须要说! 虽说自己可以不管不顾,但这个工作毕竟曾经是爷爷的,不能让他老人家寒了心。 “我也能在厂子里再靠几年,可您想过没有,如果那时候厂子黄了,我们都没有了工作,怎么办?” “黄了?”周国柱浓眉立了起来,“扯王八犊子,厂子是国家的,怎么可能黄?” “爷,您年轻时干过十几年的付木工人,很清楚咱们的山山水水!您说,再这么砍伐下去,还有多少树可砍?还能砍多少年?” 周国柱愣了,叼着烟袋不再吭声。 周东北继续说:“一棵大树从幼苗到成材,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 “都说靠山吃山,可如果有一天成材的树都没了,国家还能再让砍吗?到那时候,咱们的木材加工厂怎么办?” “爷,您很清楚我不是危言耸听,因为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八年,那时候真没了工作,再想自己做买卖,就更难了!” “......” 周东北说了很多,也累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又响起周国柱吧嗒烟袋锅的声音。 出人意料,老爷子并没有再反驳他,更没骂人,这反而更让他忐忑起来。 夕阳西下,东北冬天黑的早,还不到四点,屋里已经暗了下来。 周国柱将烟袋锅在炕沿边敲了敲,没说话,起身走到了北侧一溜木柜前。 掀开一个柜子,用头顶着柜盖,半个身子探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掐着一条毛裤走了回来,毛裤是用好多种颜色毛线拼织的,看着像万国旗一样。 坐在炕上,打开毛裤,周国柱从里面拿出了厚厚一沓钱,有10元的,也有五元、两元和一元的。 “爷!?”周东北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周国柱看着那些钱,轻声说:“我知道,你爸一定又惹祸了,不然你不会着急赚钱!” 周东北没吭声。 “爷攒了这么久,一共也才523块钱,本来想给你以后结婚用,就算咱们买不起电视,但起码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咱得买!” 周东北鼻子一阵阵发酸,低下了头。 “爷才61岁,还不算老!社会在变,我看的清清楚楚!你说的这些,一大半我都听不太懂,可我得承认有理!” “爷舍不得这个工作,更不想让你去做什么个体户,可俗话说的好,穷则生变!想改变生活,就不能死熬死守!” “当年,我一个人的工资能养活一大家子人,你太爷太奶,还有你奶你爸,你两个叔叔,还有你老姑......现在不行喽,尤其你又摊上这么个爹......” 他没再往下说,沉默了十几秒。 “你年轻,有知识,有闯劲儿,我不拦着你!”说着,他叹了口气,“知道爷爷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周东北抬起头,连忙擦了一把眼泪。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让你去念大学!看看咱厂里新分来的大学生,那可都是宝贝疙瘩!” “知识决定了眼界,你爷我大老粗一个,目光短浅,竟然还拼死拼活让你接了班!这段时间以来,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睡不着,实话实说,爷后悔了!” “社会在变,一个高中生天天在车间里拉木头,憋屈!” “我不想再后悔了,所以,你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钱拿着,不多,是爷的一点心意!” “爷——”周东北喉咙一阵阵发堵,已经说不出话来。 “东北,爷没啥文化,能送给你的只有三个字,你得记一辈子!” 周东北哽咽起来,“您说!” “走正道!” “哎,”他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第11章 绝对不行 拎着五斤沉甸甸的小米,周东北走出爷爷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周国柱没问他三角兜里装的是什么,他也没敢说,更不敢给老爷子留下半两。 刚叮嘱完自己要走正道,结果就变出这么多粮票来,不削自己是不可能的! 不远处那辆新凤凰不见了,不知道是主人骑走了,还是丢了。 捏了捏棉手套里面的523块钱,心头涌过一股暖意,这老头,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其实自己早就想好了对策,如果爷爷就是不同意,就把自己爹欠钱的事情说出来! 可万万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想一想,估计不是自己说动了他,而是他很清楚他那个败家儿子什么样儿,靠工资这日子肯定没法过了...... 自行车丢了,只能腿儿着回家。 路过加工厂正大门,还没到下班点,门前聚着几个穿着棉大衣的小子,一个个大冬天不戴帽子,叼着烟晃着腿,估计不是等姑娘,就是在堵谁打架。 周东北把棉帽子系好,裹紧了大衣,贴着马路边往东走,路途可是不近,麻溜往家走吧! 路上,他开始琢磨粮票换鸡蛋的“伟大事业”。 俗话说的好,独木难成林,这事儿自己干可不行,每天100斤的任务很难完成。 谁合适呢? 另外还得买辆自行车,不然太不方便了! 心思重,想的多,走路就没觉得累,一个半小时后,悄悄推开了自己家院门。 他先偷偷摸摸进了自己屋,把三角兜塞进了被垛里,随后才拎着小米子进了正房。 “东北,你怎么没上班?” 赵玉芳扎着围裙,正在盛粥,见儿子进屋就愣了。 周东北把那袋小米放在了锅台上,笑道:“去我爷家了,他给拿了五斤小米子!” “这孩子,”赵玉芳放下了手里的碗,“我问你怎么没去上班?” 周东南一挑门帘,也出来了,“东北?你不是夜班吗?” 得,这娘俩问题一样! “一会儿进屋说!”说完,周东北端起锅台上一碗盛好的粥,就往东屋走。 周旺盘腿坐在炕上,见儿子进来,抬头瞥了一眼。 周东北把碗放在了炕桌上,低头瞅了一眼地上那双破棉鞋,周边沾的雪还没化,明显是才回来! 行,知道回家吃饭就是进步。 别看昨晚他在史桂香家说的那么狠,可他很清楚,都说劝赌不劝嫖,这种事儿想一下子就断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一点一点来吧! 上一世,到死他都没想明白,自己这个爹怎么就鬼迷心窍屡教不改,和小屯那个出了名的破鞋搞在了一起? 母亲170公分的个子,模样虽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却也不输常人。 史桂香是个寡妇,大前年夏天,丈夫被一条尥蹶子的马踢死了,一下正中太阳穴,一声没吭就见了阎王。 没多久,她就出了名,不只是因为长得白,更因为浪,从小屯浪到红升乡,又浪到了市里。 就像三伏天阳光下的一泡屎,引得苍蝇无数。 直到2002年,父亲在她家得了脑淤血,母亲把他接回了家,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了两年才咽了气。 周东北从省城赶了回来,可直到火化,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唯一哭过一回,也是多少年以后了。 他喝酒极少醉过,可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从饭店出来后,脑袋晕沉沉的,一幕幕都是儿时的情景。 他坐在大连山东路的马路牙子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 娘俩端着两碗粥和新出锅的玉米面大饼子进来了。 “吃饭,吃饭!”周东北抓起了一个热乎乎的大饼子,三碗疙瘩汤早就消化的干干净净,此时肚子又饿了,油水太少,一点都不抗饿。 “快和妈说说,出什么事儿了?”赵玉芳焦急起来。 “边吃边说!” 赵玉芳伸手就掐,“你这熊孩子,就知道吃,急死我了......” 周东北无奈,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句没提。 例如粮票,还有爷爷给的523块钱。 “不行!” “你爷同意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前一句是周旺说的,后一句是赵玉芳问的。 周东南一把扯住了弟弟的胳膊,神色焦急:“东北,你别想一出是一出,绝对不行!” “对,”周旺瞪着眼珠子,“好好的工人不做,停薪留职?你抽什么疯?” 周东北看向了他,没说话,但冰冷的眼神已经清楚地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周旺闭上了嘴。 “妈!”他看着母亲,“我爷确实同意了,别看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但思想可一点不落后!” “不行,”赵玉芳撇着腿坐在儿子身边,“妈不同意,你才19岁,知道怎么做生意吗?你要去卖什么?电子表?蛤蟆镜?喇叭裤?你知道去哪儿进货吗?不行,绝对不行!” 周东南更觉得不靠谱,“东北,哪怕你利用夜班的机会,先尝试着去自由市场卖点什么,姐都不拦着,也跟着你一起去!” “可你一点这方面的经验都没有,就冒冒失失的停薪留职,这绝对不行,太冒险了!” 周东北早就料到了家里人的反应,呵呵一笑,拿起香喷喷的大饼子咬了一口。 赵玉芳眼眶红了,气的伸手就抢了下来,“啪!”的一声,大饼子摔在了桌子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她眼泪掉了下来,“生意哪儿是那么好做的,咱家又没有本钱,你是不是想气死妈?” “妈!”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一定会是这个结果,“我是停薪留职,又不是辞了工作,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去的!” “真的?”赵玉芳眼睛一亮。 周东北点了点头,“张主任已经答应我了,随时可以回去上班!” 赵玉芳松了口气。 “妈,姐,你们放心,我不止不要家里的钱做本钱,以后每个月我还会给家里交100块钱!” 听到这句话,周旺、赵玉芳和周东南都愣在了那里。 周东南担心地伸出了手,去摸他的额头,“打过针了呀,没发烧吧?!” 周东北嘿嘿一笑,端起粥碗喝了两口,又拿起了那个大饼子。 周东南和母亲对视了一眼,娘俩出了屋,来到厨房。 “妈,你说是不是不一样了?”周东南压低了声音。 赵玉芳点了点头,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脾气秉性她太清楚了! 虽说从小也淘气,但胆子一直不大,蔫声蔫语的,怎么被打了几扁担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 “大丫儿,你说、你说你弟能不能是撞着什么了?”她问的小心翼翼。 周东南打了个冷颤,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让张叔张婶给看看?” “行,”赵玉芳觉得这是大事儿,“明天我说说去!” “嗯呐!” 第12章 走近科学 屋里。 周东北耷拉着眼皮,大口咬着玉米面饼子,夹了口炖豆角丝。 “该说的我都说了,再出去玩的时候,多想想这个家,别让我发现你夜不归宿!” 周旺撇了撇嘴,想起下午王老骚找到自己后,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想说点什么,还是憋了回去,端起粥碗吃了起来。 吃完饭,周东北把母亲拉到了自己屋。 他从棉手套里把那些钱掏了出来,“妈,我爷给了我523块钱,我自行车丢了,得再买一辆,我琢磨着买台旧的就行!” “剩下的钱我不能给您,因为做生意需要本钱,但我得和您说一声。”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些钱,可自己做的毕竟不是无本生意,没钱怎么换粮票? 避免引起怀疑,这钱暂时还不能给家里! “自行车丢了?”赵玉芳好一阵心疼,又怕儿子上火,没敢再说什么。 “钱你留着,够不够?家里还有六十多呢!” “妈,不用!”他拦住了母亲,“生意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有办法,放心!” 说完,他放好钱,穿上了棉大衣。 “这么晚了,去哪儿?” “去二虎家看看!” “你还没说要做什么呢?” “不急,我还琢磨着呢!” “早点回来!”看着儿子出门,赵玉芳又是一阵心慌,这孩子咋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和家里商量商量...... —— “咚咚咚!”周东北敲响了二虎家院门,“二虎?二虎?” “谁呀?叫魂儿似的!” 一个人粗声粗气喊了起来。 “我,你爹!” 别看周东北平时蔫,和两个发小在一起可不那样,从小到大开玩笑都习惯了。 “操,你不是夜班吗?被开除了?”二虎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门开了,一张贴满纸条的大脸露了出来。 “尼玛,吓我一跳!”周东北乐了。 二虎,本名张学军,身高勉强一米七,白白胖胖挺大个脑袋,笑起来不拿放大镜都找不着眼睛。 “我和满囤刚才还说你呢!” 周东北进了院,“说我啥?” 他说的满囤,姓朴,也是他们发小,三个人一起长大,好的穿一条裤子。 两个人比周东北小一岁,都在他家后趟房住。 不过他俩可没有当工人的爷爷,没班可接。 今年两个人的高考分数,加一起都不到200分,灰溜溜回家务了农。 周东北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接下来要用省粮票走乡串屯换鸡蛋,还得去粮食局门前蹲着兑换全国粮票。 要知道,这两件事在这个年代都是违法的! 他一个人分身乏术,所以必须得有可靠的人帮忙。 而这二位,就是他要找的主要劳动力! 二虎咧着大嘴,“都说你昨天抡着大斧,把小屯的王老骚爷俩干跑了,白天我俩还去你家找你了呢!” 周东北咧嘴一笑,没多说这事儿。 两个人往里走,他问:“你爸妈和你哥都在家?” “嗯呐,都看电视呢,又整一堆人!我哥也不知道跑哪儿撩骚去了,一天到晚抓不着影儿!” 拉开房门,就听到了东屋传来的电视声: 永远的靖哥哥,那是我们童年的回忆! “依稀往梦似曾见, 心内波澜现; 抛开世事断愁怨, 相伴到天边——” 是1983版《射雕英雄传》,听着这熟悉亲切的旋律,周东北感慨万千。 去年冬天,兴安市电视台第一次播这部剧的时候,不只是自己家没有电视,整个红升乡五百二十一户人家,也只有五台黑白电视,其中就包括二虎家的一台。 那时自己脸皮薄,来看的人太多,来过两次就不来了。 再后来看全这部电视剧时,已经是六七年后了。 “走啊!”二虎伸手怼了他后腰一下。 二虎母亲陈淑梅撩开门帘,拎着个铁皮暖水瓶出来了,“东北来了?!” “张婶!”周东北笑呵呵打了个招呼。 东屋乱糟糟的,看电视的人不少,陈淑梅脸色明显不太好看,掀开锅盖,拿起铁皮水瓢开始灌热水,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周东北知道这不是冲自己,谁家天天晚上一堆人熬着不走,谁都不会高兴。 一天两天新鲜,还能显摆显摆家里的富裕,可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这也是自己不爱来的原因。 “走,进屋!”二虎推着他往西屋走。 周东北扭头往东屋瞅了一眼,清一色自带的小板凳,黑压压都是人脑袋。 西屋。 朴满囤同样满脸纸条,手里掐着一把扑克,正撅着屁股跪在炕上偷看二虎的牌,见进来人赶快躺下。 “我艹!” 见是周东北,他“呼”的一下,又坐了起来。 他身高比二虎高点不多,特别的瘦,刀条脸上卡着副黑色塑料框的近视镜,一双细长的眼睛藏在后面,头发半长不长,看着斯斯文文,其实满肚子坏水! 他天生嗓子就有些沙哑,惊讶道:“哥,你不是夜班吗?被开除了?” 周东北笑了起来,这两个货,咋就不盼着点自己好呢? 他把棉大衣扔在了炕梢,西屋柜子上供奉了一些黄纸牌位,什么胡翠花、常天龙等等,此时一根香还没烧完。 二虎爬上炕,两个人把脸上的纸团都撕了下来。 周东北也脱鞋上炕,盘上腿笑道:“老嫖,给哥点根烟!” 听到这两个字,朴满囤有点懵。 老朴? 那不是我爸吗?我啥时候成老朴了? 周东北发现了自己的口误,上一世喊惯了,一不小心就秃噜了出来。 二虎仿佛心有灵犀,嘿嘿直笑,“老嫖,挺好,我一直都觉得满囤名字起的好,满屯子嫖,多牛逼!” 朴满囤撇撇嘴,“我还不满意呢!” 周东北和二虎都看着他,想听听他的高论。 “我总觉的叫朴满城是不是更好?叫着也大气!” 二虎说:“那你就去派出所改去呗,这玩意儿还不简单?!” 周东北哈哈大笑,“小了!” 两个人看着他,异口同声:“啥小了?” “格局小了!” “格局?”朴满囤揉搓着下巴,认真地琢磨起来。 二虎疑惑道:“啥是格局?” 周东北憋着笑,“城市不过比屯子大了一些而已,要我说,真想改的话,就叫朴全省!朴全球!” 三个人哈哈大笑,又说起了上学时的一些趣事。 周东北说:“老嫖啊,你小子真是太色(读:sǎi )了!”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你就拿小棍儿挑女生裙子!初中时,咱们学校操场公共厕所,记得不?中间木质隔板上面那个窟窿,是不是你小子抠出来的?” “我艹!”朴满囤的小刀条脸涨得通红,“你咋知道?” 二虎的小眯眯眼裂开了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于这个洞,他的记忆十分深刻,每次去厕所都会不由自主瞥两眼,那里有时会塞团卫生纸,但经常被捅掉。 后来,学校将男厕这边钉上了一块铁皮,可没多久,铁皮又被扣出一个洞。 接下来,男女两侧都钉上铁皮,没多久,两侧都会被抠破。 再钉,再破...... 周东北左看看右看看,呵呵笑着,年轻真好! 关于这个洞,还是几年以后,有一次朴满囤喝多了,才说出来是他干的,不然,这就是木材加工厂子弟中学的未解之谜! 1998年开始,某电视台综合频道每晚20:00有一档节目叫《走近科学》,如果这个节目提前18年就有,一定会来采访这个诡异事件。 因为这个隔板,无论钉几层铁皮,无论是钉在男厕还是女厕,几天后都会破掉。 最诡异的是,铁皮上的洞竟然能非常准确的对准以前的那个洞,就像用尺量的一样,一丝一毫都不差。 如果再配上此节目那特有的配乐,月光下,阴森的公厕,扑鼻的味道...... 以这个节目的调性,连拍三集不成问题! 其实,这个洞二虎也光顾过。 第13章 老嫖和二虎 那是一个初秋午后,阳光虽然明媚,却也有了淡淡凉意。 那个洞还是崭新的,上面更没有铁皮,那一抹雪白一直印在二虎脑海里,那是他青春的记忆。 炕上。 二虎摇着大脑袋,“你别说,叫老嫖,形象!” 朴满囤抬脚就踹,笑骂道:“像个屁!”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是个屁!”二虎大笑。 “操!”朴满囤一只手拄着炕席,施展起了连环脚,“虎了吧唧滴,反应还挺快!” 二虎缩到了炕梢,嘻嘻哈哈,“老嫖,老嫖,以后就叫老嫖了!” “不能这么叫吧?和我爸分不开了!” 二虎大笑:“没事儿,你爸是姓朴的朴,你是嫖那啥的嫖,两回事儿!” 提到那两个字,两个人都是一脸兴奋,尽管这事儿还没做过,但说出来就让人莫名的兴奋...... 看着两个人孩子一样的打打闹闹,周东北脸上都是欣慰的笑容,自己一个不小心,让这个绰号起码早诞生了五年。 上一世的八十年代末起,朴满囤常去市里文化宫舞厅跳舞。 他酷爱“黑四”,就是每晚一场黑灯20分钟的慢四步,那是真黑,伸手不见五指,破鞋搞的飞起,没多久就传出了这么个绰号。 朴满囤也不在乎,打闹完了,嘴一咧,“老嫖就老嫖呗,兄弟我本来就姓朴,谁知道是哪个“嫖”?咱可不像东北似的,一天天的假正经,其实他最骚!” 周东北哈哈一笑,这要是放在以前,自己肯定脸红脖子粗地上去削他了,此时却觉得特别好玩,十分亲切。 于是笑道:“行,那以后就叫你老嫖了!” “我举双手同意!”二虎投降一样,举起了两只手。 朴满囤,也就是从此以后的老嫖,破口大骂:“你他妈挺大个脑袋,小眼儿吧唧滴,同意个叽霸!” 说罢,一个鹞子翻身就骑在了他身上,两个人又厮打在了一起。 二虎大喊:“哥,我和你说,他新整了个手抄本,叫什么之心,老色了...... 周东北哈哈大笑,自己还记得那本书,当年就是在老嫖手里拿过来的。 其实自己还有一本好书,粉红色的书皮,书名五个字,在市新华书店两毛四分钱买的,现在还藏在炕席下面。 掏出那盒皱皱巴巴的大前门,还剩一只了,拿出来捋了捋,在炕沿上顿了几下,烟丝结实了一些,这才点着抽了起来。 这两个活宝,是自己上辈子最好的朋友,遗憾的是,两个人后来都不太好。 二虎家里兄弟俩,他哥叫张学农,小名大虎,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中,在兴安市社会上很有名气。 从小到大,大虎军挎里装的就不是书本,而是砖头和菜刀! 等周东北他们三个步入社会后,挨的打不多,和他有很大关系。 1995年夏天,在汤旺河游泳的大虎,为了救一个抽筋的孩子,溺水身亡;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出了名的大混子,竟然死在了见义勇为上,听着就像一个悲伤的黑色幽默。 大虎的死,让二虎消沉了好久。 他父母的职业比较特殊,跳大神! 周东北也时常感慨,自己两个死党,一个父母是跳大神的,另一家是唱二人转的。 怎么凑的呢? 改革开放后,各路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二虎父母也渐渐有了一些名气,再过几年,甚至省城都有来找他们“看病”的。 所以在红升乡,他家是第一个买上电视机的人家。 大儿子没了以后,他父母更把小儿子当成了宝贝,一心想让他继承衣钵。 遗憾的是,出马可不像收徒那么简单,二虎吃嘛嘛香,从小到大连个小感冒都不得,一直没有出马的迹象。 夫妻无奈,只能作罢。 周东北被木材综合加工厂开除后,三个人更是形影不离。 2000年,周东北离开了兴安市,二虎并没有跟着。 而那时候,他父母出马跳神就不太准了,年纪越来越大,生意也越来越差。 再后来,二虎和媳妇在市里开了个小食杂店,平淡度日。 周东北父亲中风偏瘫后,多亏他常去家里照顾,2004年周旺去世时,里里外外的寿衣都是他给穿的。 而那时,朴满囤,也就是老嫖,已经死四年了...... 老嫖家是鲜族,他只有个妹妹,叫朴满满,小时候一次高烧成了哑巴,耳朵没问题,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改革开放后,他父母开始只是偷偷的走村串乡唱二人转,再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尤其一些结婚或过寿的场子,一次就能赚一二百块! 老嫖是副云遮月的嗓子,从小耳濡目染,唱起二人转很有韵味。 他父母想让他跟着学二人转,可这货说什么也不学,天天在社会上厮混。 后来,老嫖他爸通过关系,给他找了个市场协管员的工作,可没干多久就撂了挑子。 前前后后换了四份工作,最长一个是在家具厂,可就干了三个月,原因是工组里那个性感的小媳妇调走了。 1998年春节,在文化宫舞厅,老嫖又遇到了那个小媳妇,没多久俩人就上了炕。 那时候,没人不羡慕老嫖对女人的手段,周东北也曾醋意满满地“采访”过他,问他是怎么勾搭上手的。 老嫖叼着烟眯着眼,声音低沉沙哑,逼格满满:“无他,干柴遇烈火而已!” 2000年春节,在小媳妇家里,卖完力的老嫖一口气喝了半瓶饮料,等感觉出味道不对以后,很快就口吐白沫瘫倒在地,没到医院就咽了气。 没多久案子就破了,是小媳妇开火车的丈夫干的,他往两瓶饮料里兑了整整一大包耗子药,就想把这对狗男女都毒死。 老嫖死了。 两个多月以后,小媳妇又出现在了文化宫舞厅,饭照吃,舞照跳。 事实证明,没了谁,太阳第二天都照常升起。 处理完老嫖的丧事,周东北心灰意冷,离开了家乡。 那一年,他已经34岁,离了婚,兜里只揣了900块钱,还是母亲给的。 第14章 黑材 回忆起这些,恍如隔世,周东北一阵阵心酸。 这哥俩,一身的毛病。 二虎和他哥性格很像,做事不爱动脑子,莽撞,一言不合就开干! 老嫖打架不行,还爱撩骚,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只有女人的胸脯和屁股。 可就这么两个人,从小到大,自己的零花钱几乎都是他俩给的,更是帮自己打过无数次的架。 逢年过节,必到家里给老娘拜年,家中劈柴、清理积雪更都是两个人的活。 从小到大,两个人对自己一口一个哥,可自己给过他们什么? 自己离开兴安市后,照顾母亲和瘫痪在床父亲的活,基本都落在了二虎身上。 从市内到红升乡十几公里,每周一趟,风雨无阻,二虎媳妇都颇有怨言。 那时老嫖早就不在了,他知道,如果在的话,也会一样! 自己父母相继去世,每年扫墓、烧纸、送灯,同样都是二虎做的。 这就是好朋友,这就是发小! 后世那些蜜罐中长大的孩子,也许永远无法理解这样的情谊...... 再想想自己,父母生前死后,一点孝没尽到,枉为人子! 望着还在打闹的两个人,周东北将烟蒂用力按灭在了一个铁皮罐头盒里,既然重新活一回,绝不能让他俩再走老路了! “别闹了!”他喊了起来。 老嫖和二虎疯了一头汗,笑着住了手。 “你俩天天忙活啥呢?”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挠了挠头。 老嫖说:“我俩能干啥,你还不知道?” 周东北真忘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自己天天上班,谁还记得这俩货天天干啥? 他摇了摇头。 老嫖抓起炕上的大前门烟盒,发现里面是空的,翻了个白眼。 二虎撅着屁股,在炕琴抽屉里翻出了一盒烟。 “我艹,红梅?!”老嫖一把抢了过去,“你小子有私货呀,骗的我天天偷你爸旱烟抽!” 他点了一根,深吸一口:“香,真香!” 周东北没好气道:“说呀!” 二虎叹了口气,“我们能干啥,想去耍钱,可兜比他妈脸都干净!天天在家里窝着,看电视、玩扑克,偶尔上山去拉点柳条子烧火......” 老嫖盘着腿,一脸神秘,压低了声音,“我有个来钱道儿,你俩想不想听?” “啥?” 两个人都来了精神,一起看着他。 他也不卖关子,撩了一下半长不长的头发,“上山偷木头卖!” 周东北就是一怔,印象中就是从今年开始,有了计划外木材,价格比有指标的贵了很多。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山偷木头,尤其是各个林业局更甚,这种木材,就是市场上所说的黑材! 而这些人,只要没抓进去的,后来很多都发了财。 “不行!” 还没等二虎说话,周东北一口否决。 “哥,你知道一立方的红松原木能卖多少钱不?”老嫖眼镜后细长的眼睛都瞪圆了。 “多少?”他早就忘了具体价格。 上一世的八十年代中到九十年代初,兴安市里南方来的木材商人多如牛毛,当地俗称这些人为老客。 那时候,他带着这两个货没少忙活,跟着老客混吃混喝,偶尔拼个缝,也能整个三千五千的。 “去年,一立方米的三等红松原木还是32块钱,知道今年多少了吗?” “快他妈说!”周东北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想抽他,一扬手,老嫖连忙缩脖子。 “今年木材价格放开后,计划外的木材价格开始随行就市,三个等级的红松原木,价格分别是65、75和90,就连等外材的价格都疯涨到了50块钱!” 周东北伸手拿过那盒红梅,点了一根,若有所思起来。 记得直到1998年,兴安市才实施了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禁伐、限伐,大幅减少了商品木材产量。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各林业局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 到了2008年,国内从老毛子进口松树原木的平均价格,已经到了175美元一立方米。 再看现在的价格,简直烂白菜一样。 老嫖推了推眼镜,“一等材90块钱一立方米,咱哥仨就算一天整下来一根儿,一个月最少也能整几百块钱!” 二虎眯缝眼“嗖嗖”冒着蓝光,“好卖吗?谁买呀?” 老嫖说:“我听说有些去加工厂买板材的,现在也开始买计划外的了,虽然价格贵了一倍,可不需要指标啊!” 说着,他很认真地看着周东北,“哥,你在厂子能不能接触到这些人?如果行,你负责卖,我俩上山干活,用不上一两年,咱他妈的都是万元户!” “我停薪留职了!” “啥?!”两个人都懵了。 “你疯了?!”二虎满脸不可思议,“知不知道你那个工作多让人羡慕?我妈一说我就拿你做例子,都烦死我了......” 老嫖也说:“啥情况啊?咋不干了呢?一个月六十多块钱呢,你爷不削死你?” 周东北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听的两个家伙大眼瞪小眼。 老嫖一拍大腿,“得嘞,这他妈就是命!注定咱哥仨一起发大财......” “快滚犊子吧!”周东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偷木材的事儿,你给我打住!赚钱的买卖多了,犯法的事儿坚决不能做!” “犯啥法呀?”老嫖嘴一撇,“往林子里一钻,谁能找着咱们?你信不信,咱们现在不干,以后有的是人干......” “我信!”周东北浓眉立了起来,“谁他妈爱干谁干去,可咱们不能干!” “你看你,咋这么死心眼呢,我和你说......” 周东北伸手不让他再说,语气低沉起来:“刚才你问我爷会不会削我,告诉你俩,没有!我爷同意我做个体户了,不过他老人家送我了三个字,让我记一辈子,想知道是什么不?” 二虎和老嫖点了点头。 “走正道!”他目光炯炯看着两个人,“这仨字你俩也给我记住了,记到骨子里!偷木头是能赚钱,可那就不是条正道!” “我爷虽然没什么文化,更说不出多少大道理,可这三个字就包含了一切大道理!” 老嫖目光闪动,虽然没反驳,却明显不服。 周东北太了解他什么性格了,眼珠子一瞪,“老嫖,你他妈信不信,只要你前脚上山,我后脚就去市森警大队!” “你?!”老嫖彻底被打败了,垂头丧气,唐老鸭一样嘶哑着嗓子,“行,那你说干啥?!” “换鸡蛋!” “啥?!” 周东北把要做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我家、我几个叔叔和姑姑,还有我爷,这几年攒了一些粮票,我又用钱和工友换了一些,咱们就用这些粮票下屯换鸡蛋,大副食那边我都联系好了......” 关于粮票的真实出处,他没说实话,毫无成本的意外之财,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这是人性! 话说完了,一抬头,就见这俩家伙脸都黑了。 “噗通!” 二虎直勾勾躺在了炕上,捂着肚子就开始哼哼,“哎呦,疼死我了,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 第15章 花大娘 老嫖眼睛眨呀眨。 二虎这憨货,一到干活耍赖的时候,脑子比他妈谁都快,竟然抢了自己的词儿! 他酝酿了十几秒,撩了下遮住半边脸的头发,一本正经,“那个,哥,你也知道,我爸妈一直想让我跟着唱戏,这几天给我介绍了一副架,铁岭滴,据说小丫头贼好看,让我去见见......” 周东北嘿嘿笑了,小样,和我玩这套? 他伸出手,张开五根手指,“一个月50块钱,你俩不干,我就去找别人......” “扑棱!”一下,二虎像被电着一样,一下就窜了起来,“真滴?” 老嫖扬手就抽在了他大腿上,不屑道:“瞧你这点出息!” 随后一脸谄媚,“真给50?” “废话!”周东北下炕穿鞋,随手把那盒红梅揣进了裤兜,拿起棉大衣,“明早八点正式上班,去市里买两杆秤还有花筐!” “哎——”老嫖伸手去扯他,“急啥呀,再聊两毛钱的,你还没说打王老骚他们的事儿呢!” “那玩意儿有啥说的!”周东北边穿大衣边往出走,“八点,我在家等你俩,迟到扣工资!” 屋门关上了,还听老嫖在喊:“艹,还扣钱哪?” 二虎撕心裂肺一声大吼:“我红梅呢?!” 周东北笑呵呵往家走,俩二货! 天冷路滑,不能让姐姐去遭这个罪,他有更好的安排。 而这两个货是最好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吃点儿辛苦赚钱未必是坏事儿! 作为发小,自己一定会拉一把,尤其是关键的路不能走错,至于说能跟着自己走多远,就要看个人的悟性和造化了。 另外,自己能混成什么样也不好说,哪怕知道很多未来的走向,但个人能力有限,重生真不是万能的! 自己上一世不是什么亿万富翁霸道总裁,眼界以及智商都普通的掉渣,唯一的优点,也就是因为活过了一次,情商提高了一些。 但缺点更多。 股票一窍不通,看过的书一本记不住,好多国家大事以及国际形势更是稀里糊涂。 因为糊口,自己只对生活上一些事情还有些印象,例如这个年代烟酒粮油等日用品的价格,88年后半年好像发生过抢购潮,93年废除了粮票等等,大部分都是些琐事。 自己也想过利用重生优势的各种可能: 想过是不是应该去找二马做朋友,但去哪儿找? 只记得他们一个是在杭市,一个在鹏城,可家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理智告诉自己,人家凭啥搭理你? 也想过买彩票,依稀记得再有不到两年,福彩就开始销售了,先别说自己一组得奖号码没记住,就算记住了,能让自己中奖? 你以为空出来的75分钟是在干嘛? 还是醒醒吧! 还想过茅台股票、沪市的股票认购证以及燕京的四合院以后很值钱,可也得有钱去买不是? 而且有些东西即使现在有钱买,也得耐得住寂寞,难道躺床上等20年? 一个自行车丢了都心疼的主儿,现在让他去想怎么做世界首富? 快拉屁倒吧! 没有金刚钻,就别去揽那个瓷器活,自己几斤几两得先掂量清楚,如果没那个命,就担不起那么大的财! 想那些不切实际的,还不如一步一个脚印,赚力所能及的钱! 这人哪,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抓住现在的机遇,努力改变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比什么都好...... 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 刚推开自己家院门,就见母亲在往出送客人。 眼前这半大老太太五十多岁,花棉袄花棉裤,扎了条花围巾,离远一看,活像一只芦花大母鸡! 周东北认了出来,她大名叫李兰花,都喊她花大娘。 她是本乡人,土行孙一样的身高,一张嘴“叭叭叭”爆豆子一样,就是没一句实话,这些年一直干保媒拉纤的活。 “花大娘,回去了?”他打了个招呼。 “哎呦,东北呀!啧啧啧——”花大娘嘴里发出着奇怪的啧啧声,“这大高个子,真带劲!” 说着话,还亲热地拍了两下他胸口,弄的他好一阵不舒服。 “行了,他婶子,我先回去了,你和姑娘再聊聊!” 赵玉芳勉强一笑,“慢走!” 借着月色,周东北看清了母亲的表情,马上就明白了,一伸手就抓住了花大娘的肩膀。 “等一下!” 花大娘身子就是一僵。 “花大娘,”周东北盯着她的眼睛,“这是给王木生说媒来了?” 花大娘干笑两声,本以为这小子是夜班,又见院子里没有自行车,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碰到了。 想起昨天“传说中”的那顿大斧子,心脏不由跳得厉害起来。 话说以前这小子挺老实一个孩子,一定是跟老魏家和老张家那俩小子学坏了,那两个小玩意儿最坏! 花大娘打着哈哈,“也不算什么说媒,就是王村长委托我过来说和说和,他家老三是真喜欢你姐!” 周东北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她看。 “他家的意思,钱不要了,看看能不能让老三和你姐处处看......” 周东北松开了手,两只手相互轻轻拍了两下,像粘上了脏东西一样。 “花大娘......” “哎,你说!” “告诉王老骚,那些钱,大年三十我一定都还上!至于说处对象,让王木生断了这个念头吧!” “好好好,”花大娘见他并没有耍横,安心不少,笑声都爽朗起来,“那我就回去了!” 周东北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见她走到了大门口,又说了一句:“花大娘!” 花大娘身子一顿,停住了脚。 “我家随时欢迎您,不过......”他呵呵一笑,声音阴冷起来,“如果再提他老王家,迎接您的就只有斧头了!” “我知道,我知道......呵呵,咯咯......”花大娘都不会笑了,迈腿就走,两条小短腿倒的飞快,后面有狗撵一样。 赵玉芳伸手打了儿子一下,“乡里乡亲的,放这狠话干啥?不同意就算了!” 周东北也没犟,嘿嘿一笑,走过去插好了大门,随后搂着母亲的肩膀就往里走,“我爸回来了?” 赵玉芳没吭声。 周东北也没再提,换了话题,“妈,年前我给您买台电视机......” 赵玉芳站住了身子,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儿子,妈不懂什么生意,可犯法的事儿千千万万不能干!” “我知道!”他赶快答应。 “这钱如果实在还不上,妈就回趟双城堡,你姥家怎么着也能借出来几百......” “不用!”周东北用力搂了搂她的肩膀,“这么远折腾啥?您放心,这点钱包我身上了!” 赵玉芳扭头看着儿子的眼睛,轻声说:“妈不要什么电视机,妈就想你和你姐都平平安安的......” “我知道,知道!” 周东北和母亲进了正房东屋,娘仨又聊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回了自己屋。 进屋以后,慌忙找了几张旧报纸,团了几下就跑了出去。 东北的茅厕,里面有没有人一眼就能看到,还不用担心通风的问题! 十几分钟后,他从房后茅房挪了出来。 是“挪”,不是跑。 本来以为一切都能习惯,可他忘了大便这事儿! 上一世养成的臭毛病,坐在坐便上翻头条,所以大便时间无比漫长。 世事玄妙,有些事儿你想延长一点时间,可它就和你对着干,三下两下就交代了...... 有些事你想快一点,可它已经习惯成自然,虽然没有手机玩,可出路就是不顺畅。 最最重要的是冷,太冷了,实在是太冷了! 他恨不得拉一半夹断,提裤子走人。 腿还没麻,屁股先冻麻了,此时就算挨上20廷杖,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进屋后,先坐在炕上暖和一会毫无知觉的屁股,随后在被垛里抽出了史桂香家那把斧头,插在腰后,蹑手蹑脚出了家门。 第16章 疯就疯吧 没有自行车,他决定先去郑老屁家,这家伙常年在家放赌,红升乡爱玩的这些人,都习惯去他家。 如果自己那个亲爹不在他家,就去二虎家借台自行车,再去小屯史桂香家。 十分钟后,他敲响了郑老屁家院门。 “谁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东北听了出来,是郑老屁! “我,开门得了!”他说的含含糊糊。 这年代,农村耍个小钱儿不算啥,郑老屁更没当回事,听这么不客气,也以为是熟人。 拉开院门,精瘦精瘦的郑老屁就是一愣,“周家老二,找你爸?” 周东北客客气气,“郑叔,我爸在吗?” “在,进屋!” 关好门,两个人并肩往里走。 “郑叔,”周东北细声细语,“您知道我家情况,不能让我爸再这么玩下去了,一会儿我吓唬吓唬他,您可别生气......” “哦!”郑老屁答应了一声,一双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人家孩子说的客气,自己还能说啥? 又想起听到的风言风语,干笑两声,“行,总玩也不是个事儿,呵呵!” 周东北没再说话。 在院子里看,因为木窗里钉着防寒塑料布,只能看见屋里影影倬倬都是人。 郑老屁拉开房门,东西屋喧哗着,听不清个数来。 “这屋!”郑老屁走在前面,带着他进了西屋。 周东北眉头紧锁,屋里都是烟,呛的人睁不开眼,还有一股难闻的臭脚丫子味儿! 这让他想起了几年后的录像厅,一模一样的味道。 “老旺,”郑老屁喊了起来,“你儿子喊你回家!” 屋里安静了一些,好多人伸着脖子瞅。 小屯的王木生坐在炕里,见是周东北以后,赶快躲在了一个中年胖子身后,趴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周东北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桌后的周旺,他今天摸了一些头油,小分头油黑锃亮,苍蝇上去都得打滑。 他叼着烟,手里拿着牌九,眯着一只眼正在看牌,听郑老屁喊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 周东北一撩大衣,伸手就把斧子抽了出来,所有人瞬间睁大了眼睛。 三步两步来到桌前。 “噗!” 斧子砍在了桌子上,围着桌子的几个人吓得都站了起来,牌九洒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旺坐着没敢动,“吧嗒!”嘴角的烟掉在了地上。 周东北立着浓眉,环顾一圈,沉声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作为小辈,首先,我给各位叔叔大爷赔礼道歉!” 房间里不是没有脾气冲、又爱打架斗殴的人,可人家这孩子先是赔礼道歉,又有斧子在手,明显是来找他爸的,和自己有啥关系? 所以,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想到,接下来他的话可就不太客气了。 “今天我来的目的,就是想和各位老少爷们打个招呼,今后谁再和我爸耍钱,我就剁了谁的手!” 郑老屁心疼地看着自己家桌子,心里不住咒骂。 周旺脸色煞白,又气又怕,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妈说的对,一定是王木生那几扁担给他打出了问题,这就不是自己儿子,绝对不是! 周东北拔出了斧子,眉毛一挑:“回家!” 周旺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另一张桌的秦老三,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老旺,回去吧!” “是呀,”豆腐房的张大军也说:“儿子也是为你好,回去得了!” 一两个人说话,引得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劝了起来。 周东北看着周旺,脸色平静。 炕头盘腿坐着一个中年胖子,手里拿着副小牌,说话有些难听,“呦,真是反天了,儿子也能教训老子了?!” 周东北听的清清楚楚,扭头看去,不由就是一笑。 挺好,自己正想杀鸡给猴看,就有人跳了出来,这只“鸡”还挺肥! 屋里一片安静。 中年胖子斜着眼:“你瞅啥?” 周东北想起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呼!”他拎着斧子,穿着鞋就跳上了火炕。 他没有回复那句“我瞅你咋地”,而是直接开骂:“我草泥马李大脑袋,你再说一句?!” 居高临下,他看到了一脸青春痘的王木生。 呦,没想到后面还蹲了只“猴子”。 “你骂谁呢?”李红河是乡供销社主任,在乡里是绝对的牛逼人物。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绰号,可这么多年了,除了乡里几个虎老娘们扒自己裤子时敢这么叫,其他人谁敢当面喊出来? 周东北懒得搭理王木生,怒目圆睁,“艹你吗,我就骂你了!” 李红河一摔手里的牌,仰起头也骂了起来:“小逼崽子,给你惯出毛病来了吧?我艹......” 还没等他骂完,冰凉的斧子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骂声戛然而止。 身后的王木生就是一哆嗦。 “骂!继续骂!”周东北目露凶光。 郑老屁慌了神,连忙劝:“东北,可别激动,听叔儿话,快,快放下斧子......” 李红河不敢动了,可嘴没闲着,翻了翻小眼睛,“有种你就......” 周东北没废话,手一用力。 “啊——” 李红河杀猪般嚎叫起来,猩红的鲜血已经流了出来。 呼啦啦,东屋赌钱的那些人也都过来了。 乡里乡亲的,相互之间都认识,见是周旺儿子在发疯,又想到那些传言,没人敢再说话。 周东北撇撇嘴,大眼珠子一眯:“和我叫号?你说我敢不敢?” 李红河本来红光满面的大脸已经苍白一片,他不知道破了多大的口子,可黏糊糊的血顺着脖子都流到了肚脐眼儿,哪里还敢再放狠话。 “是不是琢磨着一会儿去报案?” 李红河不说话。 周东北微微摇头,“你不敢!” 房间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要知道,李红河的家虽然搬到了红升乡,但人家是城里人,是市商业局派下来的,他和乡派出所那些人关系也很好,还治不了他一个小青年? 只要今天他不敢杀人,用不上半夜,一准儿得被抓进去! 李红河平时牛逼着呢,周旺在他眼里屁都不是,要不是赌友的话,见面可能都懒得打声招呼,今天又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李红河眼珠子通红,瞪着他。 周东北弯腰低头,先是斜瞥了一眼王木生,呵斥道:“滚远点!” 王木生低着头,一声不吭往后缩了缩。 他这才用极低的声音,在李红河耳边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 再看李红河,先是眼睛猛的一睁,随后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胖脸上两个大眼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周东北嘿嘿一笑,收起了斧子。 见斧刃上沾了血,随手就抹在了王木生的黄军袄上,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他撩开棉大衣,将斧子插在后腰,几步跳下了炕。 随后看着郑老屁露出了微笑,“郑叔儿,不好意思了,改天请您喝酒!” “啊?好好好!”郑老屁懵了,印象中老旺的儿子走路贴边,蔫头蔫脑,没这么混不吝,这是真疯了? “各位叔叔大爷,”周东北看着满屋三四十人,“丑话我已经说过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郑老屁把烟笸箩递给了李红河,李红河抓起一把烟叶就呼在了脖子上,疼的龇牙咧嘴。 “我再说一次,从今往后,谁再和我爸耍钱,就别怪我砍了他的手!” 说完,看向了周旺,“回家!” 周旺舔了舔嘴唇,看见儿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威风,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郁闷,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出了郑老屁家。 爷俩一路没话。 周旺很好奇儿子在李大脑袋耳边说了啥,好几次想问,又都憋了回去。 进了院子,周东北插上院门,直接就回了自己屋。 周旺摸着黑儿进了东屋,赵玉芳已经躺下了,听他回来也没出声。 脱了棉袄棉裤,钻进炕头的热被窝,周旺头枕着胳膊琢磨了好一会儿,轻声问:“孩儿他妈?孩儿他妈?睡了吗?” 赵玉芳还是没吭声,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你说,老二是不是撞着啥了?” 赵玉芳“呼”的一下坐了起来,吓了周旺一跳。 “你发现什么了?” 周旺就知道她没睡,“我总感觉、感觉老二像换了个人似的,你明天去国祥家问问......” 第17章 盛夏 这一夜,周东北睡的非常好。 洗漱完以后,他披着大衣出了屋,昨晚后半夜下雪了,院子里铺了厚厚一层。 “二哥?!” 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响起,周东北扭头看去。 “盛夏?!”他脱口而出。 是东侧邻居,小丫头手里端着搪瓷脸盆,用力把水泼了出去,好大一片雾气腾起,仙境一般,遮挡住了两个人的视线...... 盛夏比自己小一岁,一直和老嫖、二虎他俩同班。 因为自己上面有个姐姐,所以从小她就习惯喊自己二哥。 小丫头个子不算高,多说162公分,不过长得好看,性格更是飒爽! 上一世,自己每天闷头上下班,到了社会上以后,更是多少天都不回家一趟。 不知不觉间,黄毛丫头长成了大姑娘。 可那时自己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二流子,饥一顿饱一顿,自卑刻进了骨头里,更不愿意和她多接触。 人和人的缘分,往往就是那么一刹那,没抓住的话,就会失之交臂。 直到1993年她结婚,才发现自己好像丢了点什么...... 那天,自己喝多了,趴在炕沿上整整吐了一夜。 人总是这样,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雾散了,盛夏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板杖子后,踮起了脚。 周东北仔细端详,小丫头还有一点婴儿肥,小下巴圆乎乎的十分可爱,就是穿的屯了点。 两个人小学时还经常一起上下学,上了初中以后反而很少来往了。 那年代,男女生走近了,就会受到嘲笑,关系自然也就淡了。 他清楚的记得,好多次两个人挎着书包回家时,后面一群坏小子齐声呐喊:姑娘和小子玩,天天抱小孩儿...... “二哥,你咋了?” 盛夏见他盯着自己怔怔出神,不由想起母亲的话,难道真被打傻了? “哦,没事儿!”周东北回过神儿来,呵呵一笑,“上班了吗?” 盛夏的眉毛,并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古典柳叶弯眉,相比之下要粗了一些,更浓一点。 听到他的问题,这双英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你上周问过我了!” “是吗?”周东北干笑两声,自嘲道:“睡糊涂了,呵呵!” 盛夏笑了起来,一口小白牙,乌溜溜的大眼睛成了两弯月牙。 她有着一头黑色茂密的长发,很随意的用一条白手帕扎在脑后,穿了件碎花棉袄。 冬日清晨暖阳下,青春、靓丽,这是一种让人怦然心跳的、原生态的美,美的让周东北一阵阵眼晕。 看来甭管多少岁的心理年龄,男人都喜欢青春靓丽的大姑娘! 记得她没考上大学,不过八十年代的高中毕业生,还不像后世那么不值钱,因为农业户口的原因,她爸又托了关系,没多久就去旭日国营饭店做了服务员。 这嗑已经唠死了,不能再问了,周东北刚想换个话题,盛夏母亲牛素芬就在屋里喊了起来:“小夏?!干啥呢?倒个水你也磨磨唧唧的?” “来了!”盛夏回了一句,又说:“二哥,我回去了!” “嗯!” 她拎着盆转身回去了。 臃肿的棉袄遮挡不住她纤细的腰肢,还有微微摇摆丰腴的臀部,周东北站在杖子后,抄着袖,咧着嘴,眼睛一眨不眨。 见她进屋了,连忙伸手擦了一下嘴角...... 咋这么好看! —— “有啥说的?”盛夏刚进屋,牛素芬伸手就去掐她的胳膊,“他疯了你不知道?” 盛夏闪身躲了过去,杏眼圆睁,“怎么就疯了?能不能别乱说?” “咋就乱说了?”牛素芬拉着脸,伸头还往老周家瞅了瞅,压低了声音,“前天下午你没看见,他拎着大斧满院子跑,把小屯的王老骚都吓尿裤子了!” 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老二以前啥样你不知道?三脚都踹不出一个屁的主儿,一天天蔫头耷脑像霜打的茄子,被打了几扁担就敢抡斧子,你说是不是疯了?” “我还听说呀......” “哐噹!” 盛夏没好气地把洗脸盆摔在了板凳上,“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爷俩逼上门,还不让人家反抗了?” 她转身往里屋走,“一天天嚼老婆舌,张家长李家短,破嘴像棉裤腰似的......” “说谁呢?有这么和你妈说话的吗?反天了是不是?”牛素芬掐着腰,嗓门尖锐高亢,“你给我回来,臭丫头片子,麻溜把泔水倒了去!” “让我弟去,一天天养少爷秧子呢?” —— 吃完早饭不一会儿,老嫖和二虎推着自行车来了。 老嫖踮起脚往盛夏家看,“呦,小辣椒还没走呢?” “盛夏还在饭店上班呢?”周东北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问的漫不经心。 “你被打失忆了吧?”老嫖撇了撇嘴,“不当服务员她能干啥?” 周东北没再吭声,看来历史没有改变,她确实去了旭日国营饭店工作。 “你俩谁驮我?”他岔开了话题。 老嫖问:“你自行车呢?” “丢了!今天再买一辆......” “买个屁!哥们给你整一辆,这玩意儿还用花钱?死心眼儿!” 没等周东北骂他,赵玉芳出来了。 “周婶!” 这俩货异口同声,从小嘴就像抹了蜜一样。 老嫖还翘了翘脚往里看,“我东南姐呢?” 没人搭理他。 赵玉芳笑道:“咋不早点过来?婶子早上用荤油炖的酸菜!” 二虎眯着小眼睛,笑嘻嘻说:“晚上来吃!” “好!”赵玉芳问他:“你爸妈在家不?” “在家,搽猪食呢!” “走吧!”周东北推了一把老嫖。 老嫖又扭头往屋瞅了两眼,把自行车给了他,“你驮我吧,我可整不动你!” “慢点骑——”赵玉芳在后面喊,周东南穿好大衣出来了。 “妈,我张叔在家吗?” “在家呢,我回去拿衣服!” —— “哥,东南姐没在家?”老嫖坐在后面问。 周东北知道他的小心思,这货从小到大都惦记着自己姐,虽然是半开玩笑,可当年姐姐投河,他差点没哭死。 后来,他一个人堵了王木生好多次,每次都被打的连滚带爬。 再后来还是大虎出了手,教训了王木生一顿,这事儿才算过去。 虽然老嫖心有不甘,可实力相差悬殊,他根本就干不过王木生,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里。 “你他妈滚!”周东北骂了一句。 老嫖根本就不当回事,嘿嘿笑着继续说:“女大三抱金砖,你放心,以后咱各论各叫,你叫我姐夫,我叫你哥......” “滚!”周东北又骂了一句,随后说:“我有个想法,你听听行不行?” “啥呀?” 二虎在一旁蹬着车,笑嘻嘻看着他俩。 “你说我能不能卖歌?” “啥?!”老嫖懵了,“啥叫卖歌?” “就是......”周东北想了想,“怎么说呢?就是我创作一些歌曲,然后把歌词写出来,再找明白人配上谱子卖出去,你觉得咋样?” “不咋样!”老嫖都没犹豫,“从小你唱歌就贼难听,还能写歌?打死我都不信!” 周东北不乐意了,“扯他妈犊子!你哥我是麦霸好不好?还能难听?” 二虎眨着小眼睛,“哥,啥叫麦霸?” 周东北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找补了一句,“就是唱的好听!” “你可拉倒吧!”老嫖直翻白眼,“狼嚎都比你唱的好听!” 周东北气的晃了一下车把,差点把他甩下去。 “我唱几句,你俩听听!” 老嫖慌忙抱紧他的腰,“别,哥,你让我俩多活几天吧!” 周东北扭头看向了二虎,“真那么难听?” 二虎咧着嘴,“那个,还行......” 周东北眼睛一亮,看来自己还是有知音的! “就是吓人!” “操!”气的他骂了一句,可又不死心,这是昨晚趴被窝想的主意,自己会唱的歌可是不少,提前拿出来,是不是能卖钱? “我就唱几句,你俩感觉一下行不?” “行,唱吧!”老嫖无奈了,只好愁眉苦脸地答应了。 第18章 停薪留职 西北风刮起阵阵浮雪,路上前后一个人都没有。 周东北挺直了腰,还清了清嗓子,大声唱起了自己最喜欢的《家在东北》: “我的家在东北, 松花江上啊—— 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 在那青山绿水旁, 门前两棵大白杨; 齐整整的篱笆院, 一间小草房啊! 哎——” “停停停!”老嫖伸手就去掐他的腰,只是因为穿的太多,根本就掐不动。 “咋了?”周东北住了嘴,得意洋洋,“咋样?好听不?” “求你了,可别唱了!”老嫖快哭了,“你觉得好听?” “好听啊,我再来两句......我爸爸有事没事,总想喝点酒,就算是没有菜,那也得喝二两......” “噗通!”一声,二虎摔倒了,自行车飞出去好远。 周东北赶快刹住了车,长腿支在了地上,老嫖也跳了下来,两个人回头看去。 二虎龇牙咧嘴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棉帽子,用力拍着身上的雪。 “二虎,你咋样?没事儿吧?”周东北问。 “哥——”二虎苦着脸,八字眉更明显了,“吓死我了,你可别唱了......” 周东北一脸的难以置信,“难听?” 老嫖冻的直跺脚,“不是难听......” 不等他搭茬,又说:“那是贼难听!” “我艹!”周东北真想踹他几脚,望向了推着自行车过来的二虎,“二虎,你说说,说实话,别故意埋汰我,我唱的真不好听?” 二虎歪戴着帽子,风一刮,更看不清眼睛了,“哥呀,这么执着吗?我都吓咔那儿了,还说啥呀!” 周东北眨着眼睛,怪不得后来大伙喝完酒都不爱去卡拉OK,还有多少年后的KTV,自己怎么张罗都没人愿意去...... 本以为是自己麦霸的行径让人不满,难道不好听才是主要原因? 他不死心,毕竟卖歌没啥成本,作曲家、娱乐圈、女明星......想想都兴奋...... 于是又问:“老嫖,你说能找人谱曲吗?” 老嫖翻了翻眼睛,“不用找人,我就行!” “真的?!”周东北喜出望外,费劲扭着身子,伸手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就知道这小子有点歪才,他从小跟着父母耳濡目染,二人转唱的可有味儿了。 老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给你谱曲简单,一个音符可以从头用到尾......” “啥意思?”周东北根本就不懂音乐。 “因为你唱的每一个字,都特么是一个调儿!”老嫖又故意做出一副崇拜状,表情夸张,“哥,我真想拜你为师,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对呀,”二虎也说:“和尚念经还有高低起伏呢,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可能!”周东北急了,自己听着明明还行,怎么被他俩说的如此不堪,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嫉妒! 二虎跨上了自行车,苦口婆心,“哥呀,你就断了这个念想吧,你要是干哭活去,死人都得让你唱活了!” “对呗!”老嫖撇了撇嘴,“词儿不错,问题根本就没调儿,咋谱曲?谁能买?” 周东北无奈了,如果自己真跑调,好像确实没法谱上曲,难道这条路走不通? 他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哎! 叹了口气,可惜了哥这一肚子的好歌! 别了,娱乐圈! 别了,女明星! 别了...... “走不走了?他妈冻死我了!”老嫖急了。 周东北抬脚就踢在了他屁股上,蹬上自行车。 老嫖跑了几步,笑嘻嘻跳上了后座,嘴里嘀嘀咕咕,“就你?还想写歌卖?你这脑子是不是真让王木生打坏了?” 本来断了条财路,周东北就闹心着呢,又听他磨磨唧唧,气的破口大骂:“你再逼嗤,扣你工资了!” 老嫖赶快闭上了嘴,啥都没钱好使。 —— 三个人先到的木材综合加工厂,周东北让他俩在厂门口等着自己,他得去车间找主任,停薪留职需要自己签字。 张立昨晚下班就去了周国柱家,万万没想到老爷子还真同意了。 等周东北签好字,拍了拍他肩膀,有些动情:“东北,遇到难处就回来,咱锯木车间永远是你的家!” 周东北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叔儿,您放心,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 “好好好!” 张立一直送他出了办公室,这才发现车间里锯停了,工人都围了过来。 二号锯的主机手大老刘问:“小周,真不干了?” 其他师傅也是七嘴八舌,不敢相信这个平时老实巴交的小伙子,竟然敢停薪留职,听老李说,他是要去当个体户。 话说就他这个性格,估计裤衩子都得赔进去,大多数工友并不看好。 周东北笑呵呵道:“这一年多,给大伙添麻烦了,等我发了财,一定回来请大伙喝酒!” 大老刘说:“小周啊,你得慎重!都说个体户发了财,可那是长远的事儿吗?政策说变就变,指不定啥时候又得抓投机倒把,那时候你咋整?” “就是!”进料的老吴头说:“干啥能比工人旱涝保收?涨完工资我开七十二块八!” 说到工资,他一脸自豪,“这钱够我一家五口的嚼谷了,就算一周吃一次饺子都没问题!这样的好日子不过,你折腾啥?”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 周东北笑呵呵听着,这些师傅大部分人都很淳朴,因为眼界的原因,自然看不透这些,但归根结底,人家能说出来这些话,都是为了自己好。 五号锯的王勤比周东北大两岁,也是接班进的厂,有些担心,“东北,能行吗?” 李师傅摘下劳保帆布手套,拍了拍腿上的锯末子,撇了撇嘴,“你们知道个啥?”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人家可是大学漏子,非得和咱们在车间里靠?等发了大财的,看你们一个个眼不眼红?” 听着他的阴阳怪气,周东北依旧保持着笑容,这家伙就这个德行,车间里没人得意他。 张立喊了一嗓子:“行了,都他妈别扯犊子了,开锯!” 李师傅扬了一下手,“领导,我请会儿假,去茅房抽根烟!” 张立没好气骂道:“就他妈你屁事儿多!” 王勤他们六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和周东北拍拍打打。 “晚上一起聚聚?给你送行!”王勤说。 矮个的冯老五也说:“我们都商量好了,大伙凑份子,喝点!” 周东北有些感动,这些人家里负担都不轻,连忙说:“心意领了,各位哥哥等我一年半载的,那时候我回来请大伙喝酒!” 几个人七嘴八舌,见他坚持,只好罢了,一起送他出了车间。 周东北走了几步,回头看六个人还站在门口,倒退着挥了挥手...... 望着远去竹竿似的背影,冯老五说:“这小子,变了个人似的,能行吗?” 王勤说:“有啥不行的?记不记得市里的张大蛤蟆?” 五个人都点了点头。 “79年,就是他从羊城,把喇叭裤和蛤蟆镜带回的咱们兴安,不到一年,人家就成了咱市公认的第一个万元户!” 有人说:“他不是个地赖子嘛,80年就因为投机倒被抓了!” 王勤点了点头,“判了三年,可人家出来后又开始倒腾电子表什么的,看看现在,今年夏天买了台拉达,老牛逼了!” 几个人都一脸羡慕。 身材健壮的大刘说:“要我说,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儿大的,像张大蛤蟆那样的混子,也没工作,啥顾忌都没有,所以才敢干!大不了抓进去待一段时间,对于他那样的人来说,进看守所和住大车店没啥区别!” “对呗,”有人说:“我听说他每次进去都是头铺,老牛逼了!” “那有啥可牛逼的?头铺也是失去自由换来的!” “那是江湖地位!” “地位个屁,一帮流氓......” 车间里,一台台电锯开始运转起来。 王勤摆了摆手,喊了起来:“走吧,别扯犊子了,回去干活!” 第19章 自由市场 周东北刚出厂大门,就见老嫖他俩身边多出了辆七八成新的自行车。 两个人歪戴着棉帽子,抖着腿,得意洋洋看着他。 “哪来的?”他问。 老嫖拍了拍厚实的牛皮座子,“咋样?二八大金鹿,还是脚刹的,新不新?牛不牛逼?” 周东北脸色越来越冷,“我问你哪儿来的?” 老嫖不乐意了,“还能哪儿来的?溜达一圈不就有了!” “送回去!” “哥......”二虎凑了过来,“往哪儿送啊?我和满囤屁股下面的,不都是这么来的嘛!” “别他妈叫我哥!”周东北面沉似水,“以前我不管,从今往后,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就不能干!” 老嫖嘀咕道:“一台自行车而已,天天丢,还能天天花钱买?” 周东北毫不客气,“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腿儿着走,那也不能去当贼!” 老嫖不服气,“溜门撬锁才叫贼,顺台自行车而已,你问问,这么干的人多了,这也算贼?” “算!!”周东北冷着脸,“在我这儿就算!” “哥——” 周东北瞪着二虎,“我说了,别他妈叫我哥!” 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他转身就走,扔下了一句话:“送回去还是兄弟,不送的话,你俩直接回家吧!” 二虎怼了老嫖一下,“都怨你,扯这个犊子干啥?” “放屁!”老嫖委屈的想哭一场,“我他妈不是看他没车骑嘛!谁知道这是抽什么疯?” “行了,别叫屈了,送回去吧!” “要送你送,我不去!”老嫖推车就走。 “哎——”二虎气的嘴直抽抽,“我他妈和你在一起就没占过便宜!” 老嫖三步两步追了上去,歪着脑袋看着周东北:“你看你,以前多好个人儿,脾气咋突然就这么大了呢?” 周东北看都不看他一眼。 “接着!”老嫖把手里的自行车往他身上推,周东北接了过来,还是没说话。 老嫖转身往回走,嘴里嘟嘟囔囔:“操,上辈子该你们的!” 周东北咧嘴一笑,随后笑容消失不见。 这个年代,丢自行车是家常便饭,顺台自行车确实不算什么,因为太多人这么干了。 上一世自己也顺过,至于多少台,记不清了。 这年头,别说新车了,就算破车都骑不长,派出所倒是可以打钢印,可那玩意儿屁用没有! 不过,有些事情如果养成习惯,就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顺台自行车,可能不会成为专业窃贼,但一定会养成不劳而获的思想,会导致未来做什么都不愿意付出辛苦。 虽然他知道自己刚才有些过分,但必须这么做! 回头去看,两个人不见了,估计是进了爷爷家那片平房。 几分钟以后,二虎驮着老嫖回来了,两个人还没心没肺唱着歌。 二虎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老嫖接:“不采白不采,白采谁不采!” 两个人一起合唱:“记住我的情,记住我的爱,记住有人天天在等待......” 看着他俩,周东北一脸微笑。 “哥,走吧!” 二虎喊了起来。 周东北登上自行车,用力一挥手,“呀鸡给给!” 三个人大笑起来。 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两杆秤,还有两个花筐。 “哥,为啥一样买两个呢?咋不买仨?”二虎就像个好奇宝宝,就他问题多。 周东北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二虎没想明白,可老嫖坐在他车后座上,怎么琢磨都觉得这是个坑...... “走,去站前自由市场!”周东北蹬的飞快。 那时候,兴安市的贸易市场还叫自由市场,也是由过去的黑市演变过来的,这是老百姓对自由的渴望。 “还嘎哈去呀?”二虎两条小短腿赶快蹬。 “买自行车!” 老嫖在后面撇着嘴,“贱皮子,非得花钱才舒服!” 兴安火车站在市区最东侧,对面是一排低矮平房,自由市场就在平房后面。 进市场之前,周东北支着自行车看了几眼这溜平房,此时还只有两三家个人小旅店。 没多久,这里的旅店会越来越多,后来还催生出了另一个副业,加褥子! 在兴安市,对某些男人最有吸引力的,先是旅店加褥子,接着是挂着一串红灯笼的咖啡店,再往后才是洗头房...... 站前这片狠人多,开旅店的山东子,蹬大轮的教主、小王爷,还有蹬三轮的杨历年,人称站前七哥...... “走啊!怪冷的,”老嫖气急败坏,“你小子什么情况,怎么总发愣?” 周东北没说什么,蹬车往里走。 市场人不多,毕竟在外面卖货,此时白天的气温也得零下二十几度,太冷了。 炕勤,也称炕柜或炕琴,炕稍装被褥及杂物的柜子,个人认为“勤”字更贴切,炕上看不到被褥,显得主人家勤快 周东北站在一个新炕勤前,炕勤的门板上用了一种传统绘画工艺:烫画。 四个门分别是花、鸟、鱼、虫,运用了勾、勒、点、染、擦、白描等手法,虽然只有一种颜色,但层次丰富,惟妙惟肖。 都说民间艺人有股匠气,可这手艺满满的都是东北风,看着就亲切。 “军衣多少钱?”老嫖蹲在不远处,摸着一件海军呢子大衣,爱不释手,“军大衣多少钱?” “58!”卖货是个年轻人,瞥了一眼老嫖身上的破黑布大衣,懒得再看他一眼。 老嫖松开了手,太奢侈了,想都不敢想。 伸手又指了指一件涤卡面料的棉军大衣,上面的胶木八一纽扣很漂亮。 “这个呢?” “39!” 老嫖咽了口吐沫,二虎扯了他一把,“看啥呀,也买不起!” “哎,你掐我干啥?” 老嫖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小声在他耳边说:“你个傻狍子,能不能别在这说买不起?” 二虎翻了翻小眼睛,“装逼,买不起就买不起呗......” “噗!”屁股挨了一脚。 周东北往前走,看到了几组旧门窗套,不由眼睛一亮。 “同志,这是什么木头的?”他问。 一个干巴巴的老头缩着脖子,跺着脚,两只手插在胸前的棉套袖里,“白松滴,老结实了!” “多少钱一套?” 老嫖他俩抄着袖,晃晃悠悠也凑了过来。 二虎嘴一咧,“哥,噶啥玩意儿?要盖房子?” 周东北没搭理他。 “这套8块钱,旁边三个窗户的12!” 周东北又问:“新的现在多少钱?” 老爷子问:“带玻璃不?” “带!” “那就贵了!”他想了想,“一套两窗的,估计也得接近二十块钱!你买不?我能整着水曲柳的......” 周东北笑了笑,“开春儿再说,先问问!” 老嫖和二虎对视了一眼,一头雾水,不知道他问这玩意儿干啥,难道要盖房子娶媳妇? 对了,上周他说他爷家邻居给介绍了个对象,是厂浴池卖票的,这是好上了?这么快就要结婚,难道肚子大了? 神速啊! 第20章 钱难赚 周东北也不解释,继续往前走。 最里面一排排好多自行车,沪市的永久、凤凰,津门的飞鸽、盛京的白山、青岛的大金鹿...... 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在这儿找不到的牌子! 卖自行车的摊主穿着一件军大衣,抄着手缩着脖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东北挨个看着,有几辆车的车把上面,派出所的钢印编码都被锉掉了,明显有问题。 看来看去,有辆七成新的永久不错,车身上没做任何手脚,赃物的可能性很低,于是指了指问:“同志,这车多少钱?” 摊主瞄了一眼,“80!” 周东北想了想,现在一台新的二八永久是169块钱,还得用一张自行车购买券,也就是俗称的自行车票。 如果没有票,私下里交易的话,一张票就得100块钱。 现在是不用工业券了,否则想买台自行车的话,就得全家总动员,甭提多费劲了! 应该是明年取消了自行车票,可价格却涨到了二百多块! 印象中,到了1986年秋天,永久26型自行车,链条半包的,市场零售价就涨到263块钱。 大概是,也许记忆会出现一点混乱,但八九不离十。 这台车成色不错,80块钱,合算! 老嫖凑了过来,盯了一眼摊主,随后趴在他耳边说:“信不信,这里的车子,起码有一半是赃物!” “信!”周东北白了他一眼,下意识又扫了一遍,想看看自己那辆车在不在里面。 没有,哪儿能这么巧! “信你还买?”老嫖撇了撇嘴,“这和我先前顺那辆有啥区别?” “区别大了!”周东北立起了眉毛,“起码我买着心里不愧的慌!” “掩耳盗铃!” “你这叫圣母知道吗?” 老嫖眨了眨眼睛,没明白啥意思。 “圣母,说的就是你这种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问你,现在想买新车的话,咱们有车票吗?” 老嫖摇了摇头。 “有钱吗?” 老嫖又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要钱没钱要票没票,可我也不能不买车吧?” “事情就摆在这儿了,要么去偷一辆!要么买辆二手的,有可能是别人偷的,但也有可能不是偷的,你说怎咋整?” 老嫖嘿嘿笑了,是这个道理,二虎扯了他一把,小声说:“你屁事咋那么多?” 周东北抬头看向了那个摊主,“能便宜点吗?” 摊主面相有些凶恶,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79,最低了!” 周东北看清了他的样子,怔了一下,认识! 摊主名叫白二宝,曾经也是木材加工厂职工,前几年因为打架被开除的。 再后来混的也一般,打架没名,做生意更没发财,九十年代初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认识对方,白二宝可不认识他,套近乎没用。 正琢磨着,就听老嫖说:“大哥,这掉漆了,还有,你看后胎明显补过......” 白二宝耷拉着眼皮,爱理不理,“那就换一台,这个成色的都这个价,随便挑!” 二虎一撇嘴,“哥,要不算了,去顺一台得了,花这个钱干啥?” “也行!”周东北点了点头,“走吧!” 白二宝盯了三个人一眼,“你们哪儿的呀 ?” 周东北指了指自己大衣上面的印字,“木材加工厂的!” “哦,”他想了想,“75,我再送你条链锁,咋样?” 周东北一副犹豫状。 白二宝不高兴了,“不要算了,要不是看你们是加工厂工友,我一分都不便宜,这个价给你,我他妈连五块钱都赚不上!” “这辆和那几辆不一样吧?”说着话,周东北指了指不远处几辆锉掉钢印的车子。 白二宝没好气道:“你都看出来了,还用问哪!” 他咧嘴一笑,“那就好,不过我没钱......” 白二宝马上就翻了脸,“没钱你和我扯犊子玩呢?滚!” 二虎脸色一变,迈步就往前冲,“我艹......” 周东北一把扯住了他,笑呵呵问:“粮票行不?” “粮票?!”白二宝愣了一下,“全国的?” “嗯呐,你看多少合适?” 白二宝摘下了棉帽子,热气腾腾,伸手挠了两下,压低了声音:“最多一斤合三毛钱,一共......一共是250斤,行不行?” 听他说一斤能兑换三毛钱,周东北还真有些惊讶,记得一斤全国粮票能换两毛钱,难道那是八十年代后期的行情? “行不行啊?!”白二宝又急了。 “大哥,二百五是不是不太好听,我给你248斤咋样!” “249斤!” “成交!”周东北呵呵一笑,又低声问他:“去哪儿?” 白二宝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公共厕所,“走吧,正好我也尿泡尿!” 说完,看向了老嫖,脸上堆起了笑容:“麻烦老弟帮我看会儿摊儿?” 老嫖笑呵呵点了点头,二虎没吭声。 白二宝看到刚才他想冲过来了,瞪了他一眼。 二虎直勾勾看着他,毫不退缩。 厕所里有六个坑,最里面蹲着个老头,冬天虽然冻屁股,可好处是没啥味道。 两个人也不说话,站在那儿解裤子开尿。 系好裤子,白二宝掏出了一个金黄色的烟盒,朝周东北示意了一下。 “良友?!”周东北眼前一亮,一晃几十年没抽过这烟了。 白二宝有些意外,没想到眼前这小家伙竟然能叫出这烟的名字,要知道他也是才开始抽这个牌子,而且还挺不好买的。 抽出一根,这烟要比普通过滤嘴烟长一些,周东北拿出火柴帮他点燃,问:“这烟现在多少钱一盒?” “三块五!” 周东北点了点头,和记忆中差不多,这烟是港岛菲利浦莫里斯公司生产的,混合型,有烟草公司进口的,也有走私进来的。 兴安市太偏远,进来的晚,大概是83年才有,好多都是火车列车员在做这个生意。 到了1989年,已经涨到了8块钱一盒。 当时民间盛传,说要看良友烟的底部钢印,每盒里面都有一根是加料的,抽一口飘飘欲仙,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里面老头在提裤子,两个人吞云吐雾,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粮票交易一直都是违法的,不得不小心一些,等老头出去以后,周东北才从大衣兜里拿出一沓全国粮票,查出249斤递给他。 他见白二宝查完,又都放了起来,才笑着问:“大哥贵姓?” “姓白!” “白大哥,”他叫的亲热,“我还有一点粮票,您知道哪儿能兑换吗?” 白二宝斜眼看着他,“你是教主的人?” 周东北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他把自己当成蹬大轮的了,就是专在火车上行窃的小偷。 教主,大名刘东平,是这些人的头儿! “放心,我是良民,这都是家里亲戚攒的,又都不出远门,用不上!” 白二宝眼里还有一丝怀疑,却没再刨根问底。 他想了想说:“要是自己做,就去市粮食局门口,那儿天天有拿着介绍信去兑换的,大多数人都不够用,就在门口找人换,所以那边常年有人做这个!” 这些周东北都很清楚,点了点头。 他抽了口烟,又说:“这活儿危险,虽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抽疯,一抓一个准!你也应该知道,一直都不让这么私下里兑换!” “再有,人家一伙人常年蹲那儿,能容得下你去抢食儿?” 周东北也想过这些,所以才向他打听,于是又问:“那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吗?” “直接给贩子呗,不过价格可就低了很多!” “多少?” 白二宝眼珠一转,“据说一斤兑两毛!” “差这么多?” “那是呀,人家还担着风险呢!” 周东北点了点头,没说话。 白二宝用力抽了两口,将烟蒂弹进了茅坑,“我有个朋友做这个,要不要帮你联系一下?” 周东北暗自好笑,小样儿,你还想从中间扒层皮? “就剩二百多斤了,这点事儿还麻烦啥朋友!” 白二宝一听才这么点,瞬间失去了兴趣,“行,走吧!” “今天谢谢了!”周东北客气道。 白二宝摆了摆手,“谢啥,都是工友!” 说到这儿,他尴尬了一下,“只不过我被开除了,呵呵!” 周东北笑了起来,“白大哥这是有先见之明,现在一天就能赚以前一个月工资,多好!” “好啥呀!”白二宝叹了口气,“死冷寒天的,遭他妈老罪了,钱难赚,屎难吃,哎!说多了都是眼泪!” 周东北打了个哈哈,又应付了几句。 回到摊位,白二宝还算热心,帮他给前后胎都打足了气,三个人推车告辞。 第21章 张大蛤蟆 三辆车出了站前自由市场。 “哥,还去哪儿呀?饿死了!”二虎喊了起来。 周东北正琢磨着换粮票的事儿,根本就没听清他说啥。 老嫖说:“完犊子了,肯定是被打傻了,哥呀,要不咱仨去削王木生一顿吧!这逼总缠着东南姐,我贼烦他,正好给你报仇!” 周东北骑在前面,没搭理这俩二货。 明天开始,正式营业! 先带着他俩去收鸡蛋,熟悉几天以后,就放手让他俩做,自己得去粮食局蹲坑。 虽然亲自去有风险,但利润却大了三分之一,能不给二道贩子就不给! 不过,怎么对付那些粮票贩子是个难题,就像白二宝说的那样,这些人不可能让自己去和他们抢饭碗...... “饿呀,饿死了!” 耳边传来二虎的声音,扭头就看见了那张满是愁容的大脸。 “几点了?”他问。 “中午了呗!”老嫖也拉着哭腔,“出来小半天儿了,我也饿了!” 周东北想了想,“带你俩吃馒头去!” “馒头?”二虎眼睛亮了,“有菜吗?” “有个粑粑!” “你真埋汰!” “......” 从火车站往北山居民区骑,二十几分钟就到了木材综合加工厂东门,再往前骑一会儿,是北山这片儿最大的十字路口。 旭日国营饭店,就坐落在十字路口北侧,坐北朝南。 马路上车很少,一辆大解放呼啸而过,车厢后挂着两个半大小子,两个人用手扒着车后厢,脚在冰雪路面上滑行着。 周东北歪着头,看了一眼左手侧加工厂斑驳的围墙,上面用白灰刷写着好多计划生育的宣传标语。 远远四个红幌儿在北风中摇曳着,很有气势,二虎已经冲到了前面。 周东北暗笑,这个吃货,一提起吃,比什么都上心! 在这个年代,东北很多城市的饭店都挂幌儿,早起挂上幌儿就是开始营业了,晚上摘下幌儿,就是歇业。 有时晚上忘了摘幌子,如果有客人进店吃饭,就算厨子走了,老板也得亲自下厨,就这个讲究,谁让你还挂着幌儿呢! 幌儿是圆筒状,用薄木板或铁皮围成,代表的是筛面的罗和蒸馒头的笼屉,上面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花,下面是长长的红色飘穗,上面三根绳拴一个铁钩,便于早晚挂摘。 汉族饭店的幌儿是红色的,而回民饭店的幌儿和飘穗都是蓝色的,很好区分。 再有,挂几个幌儿也能看出饭店的档次! 挂一个幌儿的是小吃铺,经营面条、米饭和几个拿手小菜, 挂两个幌儿的属于普通饭店,价格相比小吃铺略高一些,客流也是最大的。 挂四个幌儿的就是大饭店了,可以包办酒席,而且备有多个单间。 东北有句话,就是来调侃四个幌儿饭店的:吃啥有啥,点活人脑子现给你砸! 就这么霸气! 没有实力的饭店不敢挂四个幌儿,如果点菜做不出,很容易被人砸招牌。 挂八个幌子的饭店极少,起码兴安市是没有的,这就相当于五星级豪华大酒店,能烹调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价格也高...... 另外,就算你走遍东北的大小饭店,也见不到挂三个幌儿的饭馆。因为东北老人在说一、二、三的时候,通常说成一、俩、仨,“仨”和“幌”连起来,就成了“撒谎”的谐音,谁愿意进“撒谎”的饭馆吃饭? 当然了,除了小吃铺这个特例,也有挂双不挂单的因素。 一般来说,早起挂幌儿也是很有讲究的,用长长的木杆挑起幌子,幌子的顶端有个铁钩子。 钩子口要冲里,也就是饭店的方向,钩口如果冲外,一天生意都可能不会好。 挂幌儿这个习俗,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期,才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 饭店门前停着好多自行车,三个人支好自行车,又各自锁好。 二虎把两个花筐摞一起,两杆秤放在了里面,拎在了手里。 周东北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赠送的链锁有些单薄,看来还得再买一条,双保险能更好一些! 老嫖说:“不放心的话,下午去派出所办个证,打个钢印!” 二虎说:“你可拉倒吧,屌毛用都没有,丢了一样找不回来,花那个钱干啥?!” 周东北看向了路边,那里停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擦的雪亮。 老嫖嘴里啧啧有声,“牛逼呀,拉达!” 二虎一脸艳羡,“啥时候咱们也能买一辆呢?” 周东北笑了,“这叫三大破,等咱们赚钱了,买更好的!” 老嫖翻了翻眼珠子,“破?能不能败吹牛逼,指望着换鸡蛋买车?” “操!”周东北懒得骂他,转身就往饭店里走,“吃不吃?不吃你俩蹲马路牙子上等我!” 俩人赶快屁颠屁颠跟在了后面。 正是饭时,饭店里面人声鼎沸,一桌桌密密麻麻都是人。 旭日饭店规模不小,单间就有十几个,大厅还有三十多张桌,很多老北山人结婚都是在这儿操办的。 这里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服务方式,开完票得自己去取菜,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样,没人伺候,服务员只负责收拾桌子。 好不容易在靠窗位置拼了张桌,周东北让他俩先坐着,边走边查钱和粮票。 终于轮到他了,哈着腰朝里说:“15个馒头,一盘尖椒干豆腐,一盘地三鲜......” 还没说完,后面传来二虎哭咧咧的声音,“哥,整点肉呗,喂兔子呢?” 周东北无奈了,这小子竟然盯上来了,只好又说:“再来盘锅包肉!” “六块两毛五,二斤一两粮票!” “刷——”窗口里的阿姨撕了票。 他多买了一些馒头,准备吃完拿回去。 等了十几分钟,还没喊到他们,同桌的两个人已经吃完走了,闻着阵阵飘过来的香气,三个人肚子咕噜噜乱响,大眼瞪小眼。 “怪了,”老嫖左顾右盼,“怎么没看着盛夏那死丫头?” 周东北呵呵直笑,这俩人从小就不对付,上学都不一起走,见面就掐架。 说来也怪了,老嫖见到漂亮女人都挪不动步,难道看不到盛夏的美? 二虎耷拉着八字眉,捂着肚子,“估计是看到你来了,躲起来了呗!” “躲我干啥?” “烦你呗!” “我还烦她呢!”老嫖摘下眼镜,用放在一旁的大衣擦着镜片,“一天天像他妈二踢脚似得,沾火就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喧哗声,好多人站了起来。 “打起来了!” “谁呀?” “好像单间那边!” “......” 一个女孩的声音十分高亢:“你动我一下试试?!” 周东北一愣,盛夏! 二虎反应最快,抄起屁股下的板凳就走。 他和老嫖赶快跟上。 盛夏不只是他们的同乡,周东北家的邻居,更是二虎他俩的同班同学! 东侧走廊挤满了人,离老远就能听到盛夏的声音。 “让一让,烫着,烫着!快让让!”周东北喊了起来,围观的人吓了一跳,赶快往旁边闪。 果然是她! 走廊里,盛夏穿着件白大褂,怀里还搂着一个抹眼泪的女孩,看样子也是饭店服务员。 看到两个女孩对面的那个人,周东北不由就是一愣。 张跃进,张大蛤蟆! 第22章 解围 张大蛤蟆,本名张跃进,1960年生人,兴安市第一批万元户,也是出名的大混子。 九十年代中期,因为赌博,渐渐消声灭迹。 他穿了套笔挺的黄色校毕,黑色三接头棉皮鞋,身材魁梧,因为没少喝,长脸通红,鹰钩鼻梁上都是汗。 “小丫头片子,有你啥事儿?” 说着话,张大蛤蟆伸手就去扯盛夏...... “啪!” 盛夏扬手就抽在了他手上,“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和我们女人动手动脚,你磕不磕碜?” 张大蛤蟆被打笑了,“有啥磕碜的?不和女人动手动脚,我还能去摸男人?” 盛夏那张小嘴像刀子似的,“你没有兄弟姐妹?你没有妈?如果她们在外面被谁欺负,你不难受?” “你说你丢不丢人?磕不磕碜?” “......” 周东北回手就按在了二虎胳膊上,压低了声音:“放下!” “哥?!”二虎急了。 “听话!我不动手,你俩谁都不能动手,听清了吗?” “嗯呐!”老嫖答应的十分痛快,本来打架也不是他的强项。 “你拉着点他!”周东北对他嘱咐了一句。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二虎可不是一般的虎,这种事儿从来都是不管不顾。 随后,他脸上堆满了笑,大步走了过去,“这不是张哥吗?” 二哥 ?! 盛夏愣了。 张大蛤蟆歪头斜眼,“你他妈谁呀?!” “我?东北,忘了?去年和七哥,咱们一起喝过酒!” 听到七哥这两个字,张大蛤蟆明显怔了一下。 周东北手脚麻利地掏出了红梅烟,递上了一根,又拿出火柴帮他点着。 扔了火柴,笑呵呵道:“一晃儿快一年没见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外面那辆新拉达,就知道张哥您在这儿!” 张大蛤蟆打了个哈哈,脸上泛起了油光,这马屁拍的,舒坦! 只是连着抽了两口烟,还是没想起这小子是谁...... “七哥说过年时聚聚,有时间不?” 张大蛤蟆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咽了口吐沫,“那个,过年我得去趟羊城,等回来再说吧!” “嗯呐!不能因为喝酒,耽误张哥您赚大钱!”说完,他佯做才发现盛夏,扭头看向了她,“老妹儿,你在这儿干啥呢?” “这个流......” 盛夏才说出来三个字,就被他抢了过去,“啥这个那个的?我们都坐多长时间了?一个菜都没上呢,快给我问问去!” 说完,伸手就往出推她。 盛夏脾气是爆了一些,可脑子不笨,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二哥给自己解围呢! 于是拉着同事就往出走。 “哎——”张大蛤蟆不乐意了,扬起手要拦着她俩,“小丫头片子,嘴还挺厉害,你再骂一会儿,我还没听够呢!” 周东北笑呵呵挡在了他身前,“张哥,别和她一样的,我妹妹,从小就虎了吧唧的!” “你妹妹?”张大蛤蟆明显不信,上下打量着他,这小子比自己都高,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才多高? 这能是一个妈生的吗? 周东北岔开了话题,笑道:“张哥,我那边请两个朋友吃饭,方便过去喝点?” 张大蛤蟆心里画着魂儿,这小子眼生啊! 不过既然他提了杨老七,那两个小妮子也跑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也不好翻脸。 于是应付了一句:“算了,我这儿也有朋友,要不你过来喝点?” “不了,”周东北摆了摆手,“哪儿好意思打扰你朋友,等过了年一起聚,一会儿我过来敬几杯酒!” 说话间,他瞥了一眼张大蛤蟆身后,单间里还坐着三个人,一个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 这三个人,他都认识,尤其是脸上有疤那位。 周东北心脏猛的就是一跳,有点后悔提站前七哥了。 张大蛤蟆打了个哈哈,“行!” “好嘞,那我回去了!”周东北松了口气,转身就走,嘴里嚷着:“都散了吧,有啥看的?麻溜吃饭去!” 老嫖和二虎一直在后面看着,一头雾水。 周东北知道张大蛤蟆在身后看着自己呢,也没理这两个货,自顾自走了。 张大蛤蟆扭身进了屋。 “跃进,这小逼崽子谁呀?”一个光头问他。 张大蛤蟆把烟头扔进了桌上一个空酒瓶子里,“站前杨老七的小兄弟!” “操!”斜对面脸上有疤的人骂了起来,“我看你是被老七打服了吧?” 张大蛤蟆没好气斜了他一眼,“你也就说我的能耐,有章程你去灭了他?还不是被他拎着铁锹追着满市里跑!” 那人语噎,朝地啐了一口。 另外两个人哈哈大笑,光头说:“行了,让一个蹬三轮子的,把你们整的水裆尿裤,还好意思说?” 张大蛤蟆端起了酒杯,“提那傻逼干啥,喝酒!” 刚走到大厅,老嫖他俩就追了上来。 “哥,你认识站前七哥?”老嫖问。 周东北摇了摇头,“不认识!” 老嫖愣在了那里,这是唱哪儿一出啊? 周东北没多解释,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这个年代,只要你够聪明,确实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可同样遍地都是地痞流氓,不然怎么会有1983年和1996年两次声势浩大的严打。 正所谓,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不只是这座东北小城,全国各地都一样。 这些人,距离黑社会差着十万八千里,绝大多数都是些待业青年混不吝,在这个娱乐活动贫瘠的年代,每日里在大街小巷乱窜,精力无处发泄,一句口角一个眼神就大打出手。 再后来,什么游戏厅、舞厅、台球室、录像厅......遍布这些混子的身影。 你说他们浑吧? 有些人还知道孝敬父母,极讲情义。 可你说他们好吧? 一个个都是社会不稳定因素,坑蒙拐骗偷的更是不少! 上一世,周东北在2000年之前,也曾是他们的一份子,多少年以后,回忆起这段往事,他总结了五个字: 都他妈闲的! 现在又重新活回来了,咋整? 如果自己还在工厂上班,和这些人碰面的机会不多,厂门前虽说也经常打群架,离远点就行了! 可此时要进入社会做生意,尤其自己以后还想做木材生意,想不和这些人交集,那是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 这些人,不是离远点就行了,别说以后他们很多人也会去做木材生意,和自己成为竞争对手,就算平时无意间看一眼,可能都会大打出手...... 在这个年代,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不是为了钱,因为此时他们眼里还看不到赚钱的门路,他们无所事事,只比谁打架更厉害。 怎么能远离这些人,还不被他们欺负到,这是个难题,也是自己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就像张大蛤蟆。 刚才的情形不用问,自己挤进去扫一眼就看明白了! 盛夏搂着的那个女孩虽然穿着白大褂,可那件本来应该宽松的大褂,却被那女孩改的快成旗袍了,根本就掩饰不住婀娜的身材,女孩不只是脸蛋水灵,身材更是妖娆。 如此妖孽,一定是被张大蛤蟆骚扰了,盛夏是个火爆性子,肯定在为她出头。 因为能打架还能赚钱的混子并不多,所以直到九十年代初,张大蛤蟆在兴安市都是顶级的社会人。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如果今天和他们硬碰硬,此时自己和老嫖、二虎已经被横着抬出去了...... 第23章 兴安市的平头哥 这也是周东北一见是张大蛤蟆,就马上按住了二虎的原因,敌我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即使他哥大虎来了,同样屁用没有! 何况屋里还坐着三个人呢! 俗话说,恶人还得恶人磨,张大蛤蟆再牛逼,他也怕一个人。 他就是火车站前的杨历年杨七哥,人称站前七哥! 可以这么说,不是张大蛤蟆自己怕,是兴安市绝大多数的大小混子都怕! 据说,杨历年是元旦生的,所以家里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他在家里排行老七,熟悉的人都叫他老七,或喊声七哥。 他曾是铁路工人,后来因为打架被开除,没多久就在站前蹬起了三轮车,不偷不抢,靠卖力气赚钱。 可这个年代不消停,没多久他就在兴安市闯出了“站前七哥”名号。 这人也是朵奇葩,别看名气大,可人家并不混社会,每天只是老老实实蹬三轮赚钱糊口,只要别惹他就行,但凡惹了他,绝对就是不死不休! 1982年夏天,他曾给兴安市民上演了一场精彩大戏,以至于多少年后都有人谈起,津津乐道...... 市区有个特有名的混子,绰号小地主,事情就是他挑起来的。 这个小地主,就是先前单间里脸上有疤的那位,所以刚才周东北看到他以后,才后悔提站前七哥,幸好他没站出来。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小地主雇杨历年的三轮车拉砖。 两个多小时以后,活干完了,可小地主不给钱不说,还破口大骂,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一开始,杨历年并没有动手,他的性格虽然执拗暴躁,可讲理,特别的讲理! 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的理讲明白,脑袋就挨了一砖头。 于是他抄起了三轮车上的铁锹,开拍! 一场大戏就这样徐徐拉开序幕...... 故事起点在第四中学附近,杨历年光着膀子,脚蹬黄胶鞋,下身一条脏兮兮的黄军裤,拎着铁锹一路狂追到市区。 接着又从市区追到北山,从北山到河西,又从河西干到桥北,再从桥北穿过市区追到南山...... 这年头的业余生活太枯燥了,飞舞的铁锹,马拉松似的奔跑,引得无数路人围观跟随,散了一波又会跟上一波。 后半夜,小地主进了林业中心医院,据说还是杨历年背去的。 据知情者爆料,小地主虽然被拍得像血葫芦似的,可那些伤并不致命,最严重的反而是因为不停奔跑,得了滑膜炎...... 这一幕发生时,周东北还在上初中,并没有看到,此乃他人生一大憾事! 多少年后,他为站前七哥总结了八条人生格言,与栖息在非洲热带雨林的蜜獾,出奇的一致: 一、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二、我干起仗来,我自己都怕; 三、我一般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 四、张狂不是我的本性,惹我等于自杀; 五、我不针对谁,因为在我眼里你们都啥也不是; 六、我只想整死在座各位,或者被在座的各位整死; 七、我的一生太忙碌了,不是干架就是在干架的路上; 八、每次打架,不要告诉我对方有多少人,我只需要时间和地点! 站前七哥,兴安市的平头哥! —— 周东北三个人刚坐下,窗口服务员喊了起来:“69号,菜好了!” “嗖——”二虎窜了出去。 三个人三个菜,尖椒干豆腐、地三鲜和锅包肉,外加15个雪白的大馒头上了桌。 三个人撸胳膊挽袖子,开造! “二哥!”盛夏过来了。 周东北嘴里还塞着馒头,看到她以后,才想起还有件事儿没做。 于是赶快咽下嘴里的馒头,“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起身就走。 盛夏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同行的还有先前那个水灵的服务员,两个女孩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去。 二虎筷子上还夹着块锅包肉,朝周东北喊:“哥,你嘎哈去呀?用不用我?” 周东北挥了挥手,意思不用。 老嫖放下了筷子,眨动着眼镜后面那双细长的眼睛,X光一样,上上下下扫着那个女孩...... “美女,坐,坐!” 盛夏没好气道:“就你嘴甜,上班呢,坐啥呀!” 老嫖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笑嘻嘻问:“敢问这位小姐姐芳名?” 女孩抿嘴笑了笑,“我叫李春红......” “春红啊,好听,好听!” 盛夏给了他一个白眼,拉起李春红的手,“走,一会再过来!” —— “一共三块三毛六!” 周东北给窗口里递上钱,还有些心疼,八毛四一瓶,真是不便宜! 一手两瓶兴安啤酒,敲响了张大蛤蟆他们单间的房门。 “张哥,过来送几瓶酒!” “呦,”张大蛤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小兄弟真是客气,来,一起喝点!” 周东北把啤酒放在了桌子上,笑道:“不了,那边也有朋友,我给各位哥哥满上......” “啪!”张大蛤蟆一只手重重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怎么就不记得你呢?” 那双小眼睛死死盯着他,单间里安静下来,另外三个人都抱着肩膀看着,目光不善。 周东北算准了他得怀疑自己! 所以这一趟必须得过来,这几瓶酒也必须得送,否则张大蛤蟆会越想越不对劲儿,以后就是个麻烦! 兴安市毕竟不是大京城,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小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盛夏在饭店的安全,都必须要把麻烦消灭在萌芽期。 他呵呵乐了,“站前饭店,咱们十几个人一起喝的,记得不?” 张大蛤蟆愣了一下,没吭声。 “那天你送了七哥一块电子表,我去的晚,大伙都喝多了!后来咱们还和邻座的孙大马棒他们打起来了,记起来了吗?” “哦——对,是有这回事!”张大蛤蟆摸了摸脑袋,他说的没错,可自己怎么就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真是奇怪! 周东北说的这件事儿,只是上一世听杨历年说的而已,他又没在现场,张大蛤蟆怎么可能见过他。 言多必失,所以他也不再多解释,起开两瓶啤酒,挨个满上,随后笑道:“小弟我三杯为敬,各位哥哥慢用!” 四个人面无表情看着他,尤其是小地主,脸上那道疤都在不停抖动。 周东北谈笑风生,就像看不到他们的敌意一样,三杯酒进肚,四个人的脸色才明显缓和下来。 周东北的解酒酶分泌极其旺盛,从年轻喝到老,真正醉倒也不过一两次而已。 他放下了酒杯,笑道:“各位哥哥慢用!” 张大蛤蟆拍了他肩膀几下,“小兄弟敞亮,别走了,陪哥几个再喝点!” 周东北笑容满面,不卑不亢,“改日,那边朋友还等着呢!” “好好好!” 他朝另外三个人微笑点头,这才转身出了单间。 去卫生间放了放水,周东北暗自思索,这些地痞流氓实在是难缠! 再过两年,一些来兴安市买木材的老客,被他们欺负的够呛,甚至人财两空,从这个世界蒸发的无影无踪,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还有好多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同样被这些人盘剥的厉害,尤其那些开店的商家、木器厂、家具厂等等,都叫苦不已! 走?离开这里? 他冒出了一个念头。 随后又暗自摇头,这个年代,走到哪儿没有这样的人? 人生地不熟更难,还不如暂时留在家乡,毕竟自己熟悉这些人,更知道他们的一些底细。 因为熟悉,就能避开危险,更能想出办法来解决危机...... 还有就是人脉,这是去外地所不具备的! 起码暂时是这样。 第24章 一碗杀猪菜 回到饭桌前,周东北脑袋嗡嗡滴。 三个菜,光了!? 二虎抱着肚子坐在那儿只打饱嗝,老嫖在剔着他四环素的小黄牙...... 啥都别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谁让自己犯贱,带着这么两个吃货! 他坐了下来,悲愤地拿起一个馒头,掰开一块,蘸起了菜汤。 这时...... 一碗热气腾腾的杀猪菜放在了桌子上。 周东北连忙抬头,就看到了盛夏那张笑吟吟的俏脸。 二虎刚要伸手去拿筷子,周东北扬起手里的筷子就抽在了那只胖手上,气急败坏道:“你他妈再动?” “嘎哈玩意儿啊,我尝一口还不行?” “不行,滚!”骂完以后,他抬头笑了起来:“还是夏丫头向着哥,谢谢!” 盛夏咯咯直笑:“我在窗口看的清清楚楚,这俩狼一定是故意的,你前脚刚走,他俩就风卷残云的一顿猛造......” 老嫖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烦人!” “说谁呢?”盛夏立起了眉毛。 “我说二虎呢,”老嫖一脸堆笑,“春红呢?” “春红是你叫的?二皮脸!” “你看你,又急眼,就你这个脾气,以后谁敢要你?” “放心,剩不下,就不劳你大驾操这个心了!” “哎,”老嫖摇头晃脑,一脸愁容,“同学一场,怎么能不操心呢?” “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长毛搭撒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老嫖潇洒地撩了一下头发,“这叫艺术,啥也不懂!” “你懂!” “我就是懂啊!不然能把头发留起来嘛?” “你懂个......” 她把“粑粑”两个字咽了回去,毕竟二哥还在吃饭,没好气地又瞪了他一眼。 “你瞅啥?”老嫖开始挑衅。 “瞅你咋地?” “......” 周东北大口吃着酸菜五花肉血肠,一边笑呵呵看着这俩人拌嘴。 说着说着,就见老嫖闭上了嘴,眼睛直了...... 周东北扭头看了过去,就见盛夏那个同事走了过来,袅袅婷婷。 她笑着喊了一声:“盛夏?!” 盛夏回身搂着她的胳膊,“二哥,刚才多亏你了,春红说要当面谢谢你!” 周东北放下了筷子,“谢啥,伸把手的事儿,既然是小夏的同事,那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应该的!” 此时他才认真打量了几眼这个女孩。 看她年纪约有二十一二岁,个子比盛夏高出半头,身材玲珑有致,某个部位更像是气吹的一样鼓涨,瓜子脸大眼睛,肩头搭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 猛一看,与后世那位范姓明星有着几分相似。 “正式给大伙介绍一下,”盛夏笑道:“李春红,我们旭日饭店的一枝花!” 李春红笑盈盈伸手打了一下她,“别听她瞎说!” 盛夏指着三个人挨个介绍: “周东北,我家老邻居,比我大一岁,从小我们就叫他二哥!” “二哥好!”李春红的声音糖分很足。 周东北点了点,“你好!” “这是朴满囤,他最坏,长的也丑,别搭理他!这是张学军,小名二虎,别看眼睛不大,可老实忠厚,人见人爱......” 老嫖苦着脸,“小辣椒,有你这么介绍人的吗?往死里踩我,我怎么坏了?” “叫谁小辣椒呢?信不信我一会儿抓把辣椒塞你嘴里?” 老嫖赶快闭上了嘴,这事儿她真能干的出来。 五个人又说笑了几句,有人喊服务员收拾桌子,两个女孩才走。 周东北吃饱了,一碗杀猪菜,两个大馒头,看了一眼盘子,里面只剩五个馒头了。 “操,你俩咋这么能吃?” 二虎嘿嘿直笑,老嫖也不搭腔。 “去呀,”周东北立了眉毛,“一点眼力价没有呢?去要张油纸打包!” “嗯呐!”二虎站了起来,老嫖老神在在的点了根烟,像没听到一样。 不一会儿,二虎回来了,周东北用深棕色的油纸包好几个馒头,三个人起身往出走。 二虎弯腰拿起了花筐,嘴里嘟嘟囔囔:“俩地主老财,啥都是我的活儿!” “二哥!” 盛夏追了过来,手上拎着个蓝色网兜,里面的东西用油纸包着,装的很满。 “啥呀?!”周东北问。 “给周娘买了些馒头,你捎回去吧!”盛夏两鬓都是细汗,抬手擦了一下。 “多少钱?我给你!” 周东北伸手去掏钱,盛夏把网兜往他手里塞,“我们内部员工买贼便宜,啥钱不钱的,再说就不给你了!” 老嫖用肩膀撞了一下二虎,两个人一脸暧昧,小声咬起了耳根子。 “噗!”盛夏抬脚就踢在了老嫖小腿上,恶声恶气道:“嘀咕啥?有屁就放,别像个老娘们似的!?” 老嫖拉着二虎就往出跑,祖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周东北见盛情难却,只好收下,“谢谢!” “谢啥?慢点骑!” “好嘞!”周东北朝她摆了摆手,这才转身出去。 李春红走到盛夏身后,将下巴搭在了她肩膀上:“小丫头,恋爱了?!” 盛夏赶紧解释:“可拉倒吧,那是我哥!” “哥哥妹妹的,没毛病啊!” 盛夏回手就掐她,两个人打闹着往回走。 李春红又说:“个头和长相都不错,就是太瘦了,没啥安全感......” 说到这儿,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你咋买了那么多馒头,这是想把他喂胖吧?” 盛夏摇了摇头,“不开玩笑,我们真没那个意思,就是老邻居而已,我也不喜欢他那个性格,太蔫了!” “蔫?!”李春红惊讶起来,“他还蔫?是我眼睛出了问题?还是你眼神有毛病?” 盛夏愣了一下,若有所思起来。 两个人走到一张桌子前,开始收拾碗筷。 李春红问:“我看他们又是筐又是秤的,个体户?” 盛夏还真没注意,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二虎手里确实拎着两个新花筐。 “可能是二虎他俩的吧,二哥可不能去做小买卖!” “工人?” 盛夏点了点头,“嗯,加工厂锯木车间的,这周应该是夜班......” “我听说10月份涨的工资,都没少涨,还有奖金了,你的二哥哥开多少?” “好像六十多吧......”说到这儿,盛夏才反应过来,拿着一把脏筷子就去敲她,“什么二哥哥?多难听!” “你俩真没啥?”李春红又问。 “能有啥?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李春红咯咯笑了起来,“这叫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 “去你的!” 两个人端着碗筷往回走。 李春红嘴角含笑,工人,大高个,真不错...... 盛夏又瞥了一眼大门口,奇怪,以前那么老实本分的二哥,怎么像变了个人儿似的? 又想起母亲的话,不过是打了几扁担而已,变化这么大吗? 会不会脑震荡了? 第25章 愁死我了 回去的路上,老嫖蹬着车,哼哼呀呀: “夏妹妹坐北楼哇,雨泪汪汪啊; 叫一声二哥哥呀,咋还不还乡啊; 想当初咱二人,情深一往啊; 咱二人洒泪而别,你离了家乡......” “滚!”周东北抬脚就去踹他,老嫖一扭车把,离他远了一些,哈哈大笑。 “急了吧?说明我唱到你心里去了!” 周东北瞪了他一眼,“再他妈唱,就把你那张破嘴撕了!” 二虎说:“哥呀,我看那个叫什么红的挺好,大眼珠子咣里咣当,像头小狐狸精似的!盛夏有啥好的?像个假小子......” 周东北不由好笑,二虎是真不会说话,啥好话到他嘴里都变味儿。 “就是!”老嫖直撇嘴,“从小到大,我压根就没把她当成女的......” 这个货也一样,这张破嘴,夺笋!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上学时候的事儿。 周东北没去想女人,毕竟自己才19,处这么早对象干啥?赚钱他不香吗? 再说了,小丫头蛋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还能跑了她? 重活一回,早晚是自己媳妇! 至于说其他女人,上一世虽说不富裕,但因为有着一副好皮囊,也是千帆驶过,环肥燕瘦大小松紧都已波澜不惊。 经验告诉自己,无论多漂亮,蒙上脸都特么一样,还扯那犊子干啥? 前面是北山副食店,他在门口停了下来。 “帮我看着点车子,我进去搂一眼!” 二虎在后面喊:“买盒烟!” “我也要!”老嫖也跟着喊了起来。 走进店里,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这家店的规模和大副食可没法比。 “同志,要点什么?”一个中年妇女在柜台里面说。 “你好,有鸡蛋吗?” “没了,昨天新到了20斤,一上午就没了!” “现在多少钱一斤?”他又问。 “一块两毛九!” “哦,谢谢!” 来到柜台前,看着里面的香烟,“给我拿两盒凤凰!” “一块六!” “八毛一盒了?我记得几年前还四毛六呢!” 中年妇女说:“那是啥时候的事儿了,现在啥不涨价?要不?” “要!” 交完钱接过烟,周东北又道了声谢,转身往出走。 看来鸡蛋还是挺紧俏,好事儿! “我艹,凤凰啊!”两个人接过烟,兴高采烈。 老嫖撕开包装抽出了一根点上,“都说这烟香,是真香啊!” 二虎也说:“嗯呐,贼香,比葡萄好抽多了!” 周东北笑骂:“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二虎小声嘀咕:“好像你见过似得,还顺我的红梅呢,不比你的凤凰贵多了!” 回到红升乡,周东北在胡同口说:“明早七点在我家集合,别晚了,秤和花筐别忘了带!” “这么早?”二虎快哭了。 周东北没搭理他,转身往家蹬。 老嫖喊:“迟到扣钱不?” “扣!” “操,周扒皮!” 周东北还不知道自己多出了一个绰号,而且还是《半夜鸡叫》里面的人物:恶霸地主周春富,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的姓不好了。 “妈,我回来了!”拎着网兜进屋。 走进东屋,两个女人盘腿正坐在炕上,母亲在织毛衣,姐姐在补袜子。 “回来了!”赵玉芳放下了手里的毛衣,瞥了一眼闺女。 周东南连忙放下手里的木头袜楦子,下炕穿鞋。 “妈,中午我带二虎他俩去旭日饭店吃饭,隔壁小夏给买了一些馒头,非让我拿回来!” 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网兜。 赵玉芳赶快下地接了过来,“这孩子,上次我就随口一说,说自己怎么发面,都蒸不出来饭店那么蓬松的大白馒头,你看看,人家就记住了!” 周东南已经出了屋,赵玉芳拎着网兜往出走,嘴里还说着:“这得五分钱一个吧?还得要粮票,回头你把钱给人家......” “姐,你干啥去?”周东北喊。 周东南没应声,已经出去了。 放好馒头,赵玉芳推门往外看了一眼,进东屋问:“车子买了?” “嗯,”周东北已经脱鞋上了炕,坐在炕头暖和脚呢,笑呵呵说:“七成新的大永久,半包的,75块钱!” “不贵!半包的好,链子掉了好装,这回可得注意点,别再丢了!” “嗯呐!” “小夏这孩子啊,是真好......来,让妈看看脑袋上的伤,好点没有?” “没事了,都定嗄巴了......” 娘俩热乎乎聊着天,不一会儿,院子里来了人。 周东北趴窗台看,隐约是四个人。 “谁呀?好像还有我姐......” 正说着,几个人裹着寒气进了屋,头一个是姐姐周东南,后面跟着笑嘻嘻的二虎,手里还拎着个大柳条箱子,再往后是他父母。 “呦,张叔张婶!”周东北连忙下地穿鞋。 “坐你滴,也不是外人!”二虎父亲张国祥摆了摆手。 周东北拿出了烟,周东南去倒水,赵玉芳拉着二虎母亲陈淑梅的手,两个人坐在了炕沿上。 张国祥是个瘦高个,有些严肃,不太爱开玩笑。 陈淑梅个子最多150公分,二虎和他哥都像他妈,老嫖曾经开玩笑说,爹矬锉一个,娘矬矬一窝,气得二虎差点挠他个满脸花。 周东北有些奇怪,不明白这夫妻俩怎么来了,平时两家虽然也常走动,但大部分都是两个母亲之间,今天她过来借点醋,明天她过去送颗酸菜啥的。 闲聊几句就发现了不对,张国祥有意无意总盯着自己看,而二虎坐在炕沿上咧着嘴也不说话。 想到这一家人是姐姐请过来的,再低头看看那个大柳条箱...... 明白了! 这是要给自己跳大神儿!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自己醒过来以后,变化确实有些大,以前一个老实本分的孩子,被打了一顿就敢抡斧子,又要停薪留职当个体户...... 不怪别人怀疑自己,看来以后得再注意点儿了。 “东北,感觉哪儿不舒服吗?”张国祥开始徐徐善诱。 周东北苦笑起来,“张叔,我啥事儿没有,能吃能喝的!” 赵玉芳和二虎母亲陈淑梅都不说话了,看着他。 “再老实的人也有脾气,我也是被老王家逼的,这人总不能一直窝窝囊囊,不然人家就得骑脖子上拉屎......” “张叔,”周东北又看了一眼母亲和姐姐,“你们放心,我啥病都没有,更不可能撞着啥,真的,放心吧!” 张国祥把手里烟头按灭在了玻璃罐子里,站了起来,“开始吧!” “别呀!”周东北快愁死了,自己都说的这么实在了,咋还不相信呢? “傻子,你快帮我说说呀!”他焦急起来,看向了二虎。 二虎裹着黑棉袄,眯着小眼睛嬉皮笑脸,“说啥呀?跳跳呗!” 尼玛?! 张国祥拎起柳条箱,和陈淑梅去了西屋,看来这是换行头去了。 “妈——” “妈什么妈?”赵玉芳虎着脸,“跳跳,不跳妈不放心!” 周东北抓了好几下头发,牵扯的伤口直疼,真是我亲妈呀! 愁眉苦脸点了根红梅,坐炕沿上不说话了。 幸好自己没什么异能,不然还不得抓起来切片儿? 昨天刷牙的时候,还一再告诫自己,言行举止一定要符合现在这个年纪,自己觉得做的还不错,怎么就非得跳大神儿呢? 另外,最最重要的是,如果看出自己是重生的怎么办? 把自己整回去? 咋整回去呢?灌酒还是摸电门? 可自己在那边已经挂了,这会儿尸体都成灰了,真回去的话,灵魂也无处安放不是? 我滴个亲妈呀,你可愁死我了! 第26章 试探 周东南带着二虎父母回来了,两个人穿的一样,头上一顶红色尖帽子,垂着五颜六色的布穗。 上身是件颜色夸张的衣服,下身一件灰布裙,裙子上挂着好多小铜铃铛。 张国祥的帽檐下,垂着一条写着满文的布帘,布帘遮挡着眼睛,帽子两侧各有一面小镜子,悬在太阳穴处来回晃动。 陈淑梅的帽子上则没有这些东西。 陈淑梅对周东南说:“大丫儿,家里有馒头吗?” “有!” “拿五个,其他的也摆上来吧!” 很快,周东南就把大白馒头,还有一盘猪头肉和三个猪爪子,摆在了北侧的箱柜上。 周东北看的目瞪口呆,家里哪里有什么猪头肉和猪爪子,这是今天现出去买的,看来这娘俩早有准备,就瞒着自己呢! 张国祥坐在箱子前的木凳上,一动不动。 这时,外屋门开了,周旺穿着棉大衣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老张来了!” 周东北见他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也明白了,看来他也参与此事了。 张国祥只是点了下头,没抬头,也没说话。 周旺把大衣和棉帽子放在了一旁柜子上,脱鞋上了炕。 供品很快摆放好了,周东南用碗装了些小米,放在了三盘供品前面。 陈淑梅说:“马上就要开始请神儿了,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出声!” 周东南有点害怕,连忙坐在了弟弟身边。 周东北伸手偷偷掐了她一把,她也没敢放声。 张国祥站了起来,伸手拿起一根香,划着火柴点燃,嘴里嘟嘟囔囔,声音太小,其他人也听不清。 陈淑梅右手拿起一只带腿骨的羊蹄子,左手拿着一面皮鼓,皮鼓直径接近脸盆大小,鼓面泛着油光,看着有些年头了, 张国祥把香插在了装着小米的碗里,又一声不吭地坐回了凳子上。 陈淑梅站在了地中间,羊蹄高高扬起,“通”的一声,鼓声响起,紧接着她转起圈来,鼓声也越来越快。 张国祥依旧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陈淑梅站住了,鼓点换了节奏。 她看了一眼丈夫,明显感觉有些奇怪,不过也没说什么,张嘴唱道: “我鼓要之打鞭子多, 老仙你能说贯道口若悬河, 知天文晓地理知识那么渊博, 你凭着三寸不烂之舌, 陪同刘备南阳请过诸葛, 我与老仙真乃怒马比麒麟......” 一大段请神曲,在鼓声的配合下特别好听,可周东北却越听头皮越凉。 从小到大,跳大神看过很多次,如果二虎父母就是糊弄钱儿的还好说,可这二位后世能名声在外,有些事情实在没法说...... 老天爷保佑,千万别看出什么来! 一曲唱罢,鼓声骤停,陈淑梅紧张地看向了丈夫。 张国祥伸手撩开了帽子上的布帘,眉头紧锁,“再唱一遍!” 陈淑梅无奈,只好又唱了一遍。 张国祥回头一看,香已经燃到了尽头,起身又点了一根。 “再来一遍!” 陈淑梅又唱了一遍。 “再来一遍!” “......” 已经唱了五遍,陈淑梅嗓子都哑了。 周东北听到了鼾声,扭头一看,二虎耷拉着大脑袋,睡着了。 “好了!”张国祥站了起来,看向了赵玉芳,“嫂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请不来神儿,就这样吧!” 赵玉芳目瞪口呆,“咋这样呢?” 周东北内心狂喜,又不好表现出来,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张叔,什么情况?” 张国祥摇了摇头,也是费解,“奇了怪了,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周旺说:“别走了,正好有头肉和猪爪子,咱哥俩喝点!” “算了!”张国祥觉得有些丢人,弯腰拎起地上的柳条箱,就往西屋走,路过二虎身边抬脚就踢,“虎玩意儿,哪儿都能睡着!” “咋了?!”二虎猛地蹦了起来,“跳完了?!” 周东北憋不住想笑。 陈淑梅扯住了儿子,“去帮你爸换衣服!” “哦,”二虎以为跳完了呢,回过头还问周东北,“哥,你没事儿吧?” 陈淑梅气的伸手怼了他一下。 往出送这一家三口,周东北和张国祥、周旺三个人并排走在最前面。 张国祥问:“听说你要带二虎和满囤做生意?” 周东北笑了笑,“不能总让他俩这么呆着,赚点小钱儿!” “挺好,交给你了,不听话就削!” “嗯呐!” 陈淑梅安慰赵玉芳,“请不来是好事儿,说明你家老二啥事儿没有!你呀,一天到晚的瞎惦记,哪个大小伙子没点儿血性?别送了,回吧!” 赵玉芳眼圈泛红,“他婶儿,真没事儿?” “没事儿!” 周东北放慢了脚,二虎走到身边的时候,抬脚就踢,“想看哥热闹是不?” 二虎捂着屁股,嘿嘿直笑。 “这回我可有尚方宝剑了,听没听见你爸怎么说的?不听话就往死里削!” 二虎摇着大脑袋,“不对,我爸可没说这么狠......” 周东北一咧嘴,“意思差不多!” “差多了......” 送二虎一家人出了院子,周东北搂着母亲的肩膀往回走,周东南跟在旁边。 周旺披着大衣,孤零零走在后面。 “妈,你看你儿子能有啥问题?不就是胆子大了一点儿嘛!我还能总像个孩子似得?啥事儿都躲在你和我姐后面?” “妈也是担心你......” “我知道,妈,放心吧,真啥事儿都没有,你儿子永远都是你儿子,亲生的,如假包换!” “这孩子!”赵玉芳脸上有了笑意,打了他一下。 看着上前开门的姐姐,周东北笑道:“姐,你这个叛徒,不和你好了!” 周东南抿嘴一笑,知道弟弟没生自己的气,心情舒畅了好多。 进屋以后,周旺见没人搭理自己,脱鞋爬上炕,在炕琴里扯出个枕头,躺炕头就闭上了眼睛。 娘仨聊着天。 过了好一会儿,赵玉芳看了一眼儿子,轻声说:“给你爸拿条被子,睡着了,容易感冒。” 周东北没动。 赵玉芳叹了口气,只好看向了闺女,“大丫儿......” 周东南起身在炕琴里扯出条棉被,给父亲盖在了身上。 赵玉芳伸手点了点他,周东北没吭声。 天黑了,娘俩去做饭。 周东北也没开灯,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亲爹,又想起了儿时的一些趣事。 父亲手很巧,尤其鱼盆做的特别好。 夏天的时候,常常带着他和姐姐去河里捞鱼,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在河里就像泥鳅一样了,都是父亲教的...... 怎么就变了呢? 突然,他灵光一闪—— 呆若木鸡!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也重生了? 不对呀,记得看那些重生穿越类的小说,重新来过的人生,不都得是开挂一样嘛! 不手撕鬼子,脚踢老美,当上世界首富,也叫重生? 如果不那么牛逼,占着一个重生名额干啥? 难道...... 难道是个二流子重生到我亲爹身上了? 夺舍? 细思极恐。 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赵玉芳进屋拉着了电灯,饭菜上桌。 因为有了猪头肉和猪爪子,周旺喝了一杯。 周东北觉得肉里有股香烛味儿,没吃几口。 见亲爹“滋喽滋喽”喝的挺开心,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燕京奥运会是哪一年开的了?” 第27章 夜谈 周东北一直盯着父亲的脸,可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周东南看了一眼弟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赵玉芳见儿子没怎么动筷儿,夹起一块猪拱嘴放在了他碗里,“啥奥运会?” 周东北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老毛子啥时候能黄摊儿?” 周旺伸手拿起半个猪蹄子,不悦道:“神神叨叨瞎巴巴,老大哥怎么可能出事儿?!” 听到这句话,周东北终于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夺舍,挺好,挺好! 再不是个东西,起码还是自己爹! 赵玉芳放下了筷子,有些担心地看着儿子,“东北,你咋了?” “没事儿,这两天琢磨做生意的事,快想魔怔了!” “别想那么多,冰天雪地的,不急!”赵玉芳心疼起来,连忙安慰他。 “嗯呐,知道了!” 吃完饭以后,他就回了自己屋。 查出一些粮票装好,刚把剩下的那些藏好,姐姐就过来了,要给他烧炕。 “姐,以后我在家的话,自己烧就行,你歇着!” 周东南一怔,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自己帮他烧炕、烧水、倒洗脸水、刷牙水......已经都习惯了。 周东北见她愣在那里,笑着往出推她,“回去吧,我去抱柴火!” “你能烧好吗?”她不放心。 “我都多大了?你呀,一天天的越来越像妈,啥都不放心,快去休息吧!快去!” 望着夜色中朦朦胧胧的瘦高身影,周东南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弟弟长大了,真好! “姐,咋还不回去?怪冷的!”他抱着木柈子过来了。 “进屋,姐还有话要问你呢!” “哦!” 进屋后,他把柈子堆在炕洞前,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往里填。 “东北,到现在也不知道你要做啥,我和妈怪惦记的......” “呦,你看我,忘说了......”周东北呵呵笑着,拿火柴点燃了一小条明子,眼看着冒起了黑烟,赶快塞进炕洞里。 很快,火就烧了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火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所谓明子,学名叫北沉香或琥珀木。 松树枯死,或者人为、电击等原因倒地后,经过常年腐蚀,松树中的油脂集中渗到了底部木质中,又受到地质环境、水蒸气侵蚀等影响,油脂与木质相互交融,形成了一种天然物质,并带有一种浓烈的松脂香味, 因为这东西沾火就着,人们在山中将其捡回来后劈成小块,用来引火。 二三十年后,曾经家家户户引火的小东西,开始有人磨成文玩珠子卖,不过把玩出来以后,确实也十分漂亮! “姐,常有人来咱们这边收鸡蛋,你知道多少钱一斤吧?”他抬头问。 周东南想了想,“大概七毛钱左右,今年春天之前价格更低,不过还要看个头大小,另外,红皮蛋能贵几分钱......” 周东北点了点头,和自己记忆中一样。 “你要卖鸡蛋?”她惊讶起来。 周东北开始生炉子,拿起炉钩子,将炉子里的灰勾到下面...... 灰越来越大,姐俩都屏住了呼吸。 “我去拿撮子!” 周东南赶快跑了出去,很快把铁皮簸箕和扫把拿了进来,“你轻点掏,我就说你不行,看看这灰,炕上都是了......” 她嘴里埋怨着,却不顾漫起的灰尘,开始往簸箕里装。 火终于生起来了,姐俩都成了灶王爷,小脸魂儿画儿的,两个人相互看着,开怀大笑。 “姐,”周东北看着她怔怔出神。 “嗯?” “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你!” “傻小子,”周东南笑了,伸手抹了一把他的脸,更花了,“姐去打点水!” 她出去了,很快端过来半盆温水。 “姐,你先洗!” “你先洗!” 周东北执拗起来,非让她先洗,周东南没办法,只好先洗起来。 站在她身旁,周东北轻声说:“我换了一些粮票,本身粮票和人民币就有一点差价,然后用粮票去换鸡蛋,再把鸡蛋批发给副食店......” “副食店我已经联系好了,他们一块钱一斤收......” 周东南拿毛巾擦着脸,疑惑起来,“用粮票换鸡蛋?这折腾啥呢?直接用钱不好吗?” 周东北苦笑,此时姐姐还没明白,用钱就不好收了! “你刚才说副食店一块钱收,这里就有三毛钱的差价,10斤赚三块,100斤就是三十块钱,这个利润可以呀!” 听她说完,周东北说:“姐,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来收鸡蛋的,好收吗?” 周东南摇了摇头,“天太冷,很多鸡都不下蛋了,除非那些养在仓房里,还舍得天天烧炉子的!家家鸡蛋都是宝贝,每天都得去鸡窝摸好几遍,唯恐落下一个,自己家都不够吃呢,谁能愿意卖!” “为什么呢?” “口粮不够啊,虽然今年有了议价粮,可太贵了,农村人谁吃得起......” 说到这儿,她愣住了,微微张着嘴,漂亮的大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明白了,我明白了!” 周东北笑道:“说说看!” 周东南微微皱起眉头,捋顺了一下思路,“因为口粮不足,议价粮又贵,所以家家都舍不得卖鸡蛋!” “可那些家里有孩子上学的,进城工作或做小生意的等等,他们都需要粮票!因为进城后,没粮票就吃不上饭,而粮票同时还是平价粮的门槛......” 周东北竖起了大拇指,姐姐没再继续读书真是可惜了,这脑子绝对聪明。 周东南按着他,“先洗脸,水都凉了!” 他洗干净脸以后,周东南用剩下的水洗了把抹布,跪在炕上擦着炕席。 “姐,一会儿我自己擦吧!” 周东南也没说话,很快就擦干净了。 铁炉子里的火旺了起来,周东北端起洗脸盆,往铁皮煤槽子里倒了一点水。 随后用小铁铲子将碎煤渣搅拌成糊糊状,又往炉子里添了几铲子,熊熊的火苗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周东南暗暗奇怪,弟弟以前从来不做这些活,怎么看着如此轻车熟路? 难道看就能看会? 守着炉子,周东北坐在了小板凳上,点了根烟。 “ 姐,你看是不是这个逻辑:随着改革开放的进展,城里人餐桌上的副食品多了,粮票也用不完,可国家供应的“平价”粮定额,并没有相应减少。” “国家以低价收购农民的粮食,再以平价卖给城里人,副食多了,粮食吃不完,城里人就将多余的粮食兑换成粮票,再用这些粮票从农民手里换取货币或实物......” “农民拿着兑换过来的粮票,再进城去买他们亲手种出来的粮食,这相当于城里不种田的人向种田的农民卖余粮!” 有些绕,但周东南还是听明白了,神色黯然。 这就是吃商品粮的优越性! 一直以来,当兵、上学、提干......是农民能够吃上商品粮的唯一途径,等于鲤鱼跃龙门一样。 农村姑娘如果能嫁给工人或者转业兵,那绝对是祖坟冒了青烟,天大的喜事,全家都跟着光荣...... 第28章 尴尬 “姐明白了,”周东南点了点头,“简单来说,城里的粮票会越来越不值钱,可农村人却需要!” “咱们把钱换成粮票,用粮票去换农民家里舍不得吃的鸡蛋,再把鸡蛋卖给城里人换钱,来赚取中间的差价!” “对!”周东北说:“这里的关键点,就是粮票才好换鸡蛋,而不是用钱!” “东北,姐也去......” 周东南话音未落,头顶那盏25瓦的灯泡灭了。 “又停电了!”她叹了口气,起身说:“我去找截洋蜡......” “算了,姐,晚了,去睡吧!” “我还没说完呢!” “明天是第一天,我们先趟趟路再说,死冷寒天的,路又滑......” 周东南不高兴了,“你姐我在砖厂,能和男人一样打砖坯、推独轮车,换个鸡蛋有什么干不了的?” “我知道姐能干,可万事开头难,等我开好这个头,天暖和一些了,一定带上你!” “不行!”周东南有些哽咽,“姐连累你了,不然你又怎么会停薪留职?又怎么会想出换鸡蛋这么辛苦的营生?” “姐,你听我说......” “我不听!天暖和我就得上班了,给你一星期时间,然后必须得带上我!” 周东北无奈了,只好先答应下来,好说歹说把她糊弄走。 —— 第二天一早。 周东北刚出屋,就看到了盛夏的弟弟盛春,穿了件军大衣,挎着黄色的军挎书包。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大春儿,上学?” 盛春推着自行车,扭头看了一眼,“嗯呐,我走了!” “慢点骑!” 骑出老远,盛春还扭头往周东北家院子里瞅了两眼。 奇怪,这么关心我呢?难道是真疯了! 吃完早饭,就听院子里传来老嫖他俩的声音,周东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正好七点。 下炕穿鞋。 赵玉芳拿出了一条紫色的毛线围脖,“妈新给你织的,过来围上!” “咋这么长?!”周东北感觉有些好笑,这围脖起码两米多长,这得用多少毛线? “现在城里流行长围脖,暖和!”赵玉芳一圈一圈把围脖缠在了他脖子上,随后退了一步,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周旺还没吃完,小偷似的看了这娘俩一眼。 周东北笑道:“暖和是真暖和,不过脖子都快比身子粗了!” 赵玉芳打了他一他,“真能邪乎,暖和就行!” 刚出屋门,周东南跑了出来,回身又把房门关上了。 “东北,这是姐攒的,你拿上!” 说完,就往他棉手套里塞。 “啥呀?” 周东北低头一看,是一卷钱。 “姐,我钱够了,咱爷还给我拿了五百多呢!” “小点声,”周东南回头看了一眼,“别让爸听着!给你就拿着,钱不够的话和姐说,咱一起想办法,千万别去琢磨什么歪门邪道,知道不?” 周东北鼻子有些发酸,姐姐最怕自己学坏,上一世就是这样,可惜她走了以后,自己还是辜负了她...... 他没再推辞,这是姐姐的心意,就算用不上,此时也得收着。 “还是我老姐最好!” 迎着晨光,周东南笑颜如花,摆了摆手,“去吧,路滑,小心点!” “嗯呐!” 他没去查多少钱,戴着母亲亲手织的长围脖,手套里是姐姐一分一分积攒下的钱,踏上了征程。 这是他正式成为个体户的第一天,一个新起点! 老嫖眼睛一直盯着周东南,二虎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行了,眼珠子都他妈掉地上了!” 老嫖小声问:“二货,你说说,东南姐好看不?” “废话!”二虎不满意地翻了翻紧致的小眼睛。 “满囤儿,二虎,”周东南朝他俩挥了挥手,“你们骑车都慢点,尤其筐里装上鸡蛋以后,千万别摔倒了......” “嗯呐!”两个人异口同声。 “姐,回去吧!” 三个人看着周东南回了屋,才推着车子往出走。 出了院子,周东北说:“走,从咱们乡开始!” 走了几步,听后面没动静,回头一看,那俩货谁都没动地方。 “走啊!”他喊了起来。 老嫖给二虎使了个眼色,二虎把脸扭了过去,一声不吭。 “操!”老嫖气的骂了一句。 周东北看明白了,抬腿跨上自行车,“走不走?不走扣工资了!” “哥,等一下......”老嫖推着自行车,笑嘻嘻地跑了过来,“别总拿扣工资吓唬我俩,哥们是看中钱的人嘛!” “是!”周东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货是想让二虎张嘴,没想到二虎今天不虎了,没上当。 “有屁快放!” 老嫖嘿嘿笑着,“咱乡养鸡的少,去小屯或新屯呗......” “咱乡养鸡的还少?你小子是怕丢人吧?” 老嫖舔了舔嘴唇,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看吧,乡里乡亲滴,哪好意思去换什么鸡蛋......” 周东北没搭理他,朝二虎喊:“你过来!” 二虎磨磨蹭蹭,还是过来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丢人?” 他低着大脑袋不吭声。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你俩给我记住了!” 两个人都看向了他。 “只要不偷不抢,凭能耐赚钱就不丢人!没钱才丢人,明白不?” “二虎,你说说,咱乡谁家鸡最多,也好打交道!” “秦老三家鸡多,三十多只呢!”他说。 “走,就去他家!”周东北蹬上车就走。 老嫖白了一眼二虎,“完犊子玩意儿!” “你行?你说了,可有用吗?” 老嫖叹了口气,小眼睛无奈地眨呀眨。 二虎又说:“怪了,你说我咋还开始有点怕他了呢?” “怕个屁!” 两个人骑上了车,老嫖小声问:“昨天下午真没跳?” “没有,把我妈都累屁了,唱了好几遍请神儿,愣是没请下来......” 老嫖若有所思起来。 好半天又说:“你听没听说,前天晚上他去了郑老屁家,不只是砸了局子,还把供销社的李大脑袋整出血了......” 他把听来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二虎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吧?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操,我还能蒙你?现在都在说,说老周家二小子疯了!我看哪,一会儿去秦老三家,都不一定能叫开门!” 二虎脑子里想事儿的时候不多,此时不由也琢磨起来...... 疯了? 不对,不对!疯肯定是没疯,但和从前确实不太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呢? 话多了? 胆儿大了? “哎,二货,想啥呢?”老嫖问他,“你说说,这家伙和李大脑袋说的能是啥?” 二虎伸手压了压棉帽子,“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呀!” 老嫖也很费解,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嘀嘀咕咕:“你说,我特么是怕丢人吗?我是怕他有了疯子的名声,乡里乡亲的再不给他开门,多尴尬呀!” “尴尬?啥意思?”二虎扭头看着他,一脸天真。 老嫖差点没咔那儿。 “尴尬,你没学过?尴,九字加一个监,尬字是九字加一个介......” 二虎小眼神有些茫然,“不对吧?这俩字不是应该念“干给儿”吗?我看《故事会》和小人书啥的,都念好多年了!” “操!”老嫖知道再聊下去的话,自己就得疯,快蹬几步追周东北去了。 第29章 粮票换鸡蛋 秦老三家距离乡供销社不远,家里板杖子都快烂没了,院子里堆了好多玉米秸秆,十几只鸡也不怕冷,在院子里四处瞎溜达。 在兴安市各农村乡镇,正经过日子人家都不烧秸秆,那玩意儿不抗烧不说,还特别占地方。 秦老三媳妇十分精明,养鸡养猪也是把好手,据说是从娘家带来的手艺。 遗憾的是摊上秦老三这么个货,日子越过越水。 二虎追了上来,后面还跟着条老黄狗。 周东北支好自行车,“今天你俩的任务就是学习,好好看着!” “嗯呐!”两个人异口同声,答应的倒是爽快。 老嫖踢了老黄狗一脚。 “嗷——” 老黄狗落荒而逃。 二虎气的抬脚就要踢他,周东北立起了眉毛,“工作时间,你俩能不能他妈消停点?” 两个人低头不说话了。 他刚要扬手敲门,老嫖说:“等一下!” 周东北回头看向了他。 “那个......哥,把围脖借我戴戴呗,怪冻脸的......” “你要是想要脸,就得学会怎么赚钱!”周东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换个鸡蛋而已,看把他俩害羞的,以前偷鸡摸狗的精神头去哪儿了? 自己为啥选从红升乡开始? 就因为这里是家,都是熟悉的人,把他们所谓的脸扔地上再踩几脚,慢慢他们就会知道到底什么是脸面! “嘭嘭嘭!” 他敲响了院门,“三叔,在家吗?” 在农村,大部分人家相互之间都是亲戚,只不过这个亲戚拐的有点远,什么二大爷小姨子他哥的表弟的小舅子的大舅哥等等。 别说出没出五服了,二十服都够不上。 周东北喊的这声三叔,也是随着二虎他们喊的,因为他家属于外来户,他爸周旺是当年知青留在红升乡的,母亲赵玉芳属于远嫁,老家在双城堡。 “谁呀?!”秦老三披了件羊皮袄出来了。 “三叔儿,我,老周家老二,东北!” 秦老三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了柴火垛上面的斧子...... 这疯子找我干啥? “那个......有事儿啊?”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打颤。 “三叔儿,你先开一下门!” “啊,好,你先等一下哈!”秦老三伸手就把长斧扯了下来,想了想又放在了板杖子边,这才磨磨唧唧地去开院门。 木门不像铁皮大门,它是有缝隙的,再加上他家的板杖子都快倒了,外面三个人把秦老三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老嫖憋的实在难受,已经笑的蹲在了地上。 二虎小声说:“哥,现在乡里有些人背后都说你疯了,还叫你周疯子......” 周东北愣了一下,周疯子? 随后就笑了:“疯子不好吗?等有机会的,哥弄张精神病的鉴定证书!” 二虎眨了眨小眼睛,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秦老三打开院门,脸上堆着笑,只是有些勉强。 “是东北啊,夜班?还有二虎和满囤儿,咋了?有事儿?” 周东北往下拉了拉围脖,扯着脖子,努力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咧嘴笑道:“三叔儿,我想问问,你家有鸡蛋吗?” “哦,有,我让你婶儿给你拿点!” 秦老三放下心来,原来是要借鸡蛋,只要不是来找茬的就行,话说自己这两天真没和他爸玩儿...... 自从前晚那事儿过后,现在乡里没人再和老旺玩了,谁愿意找那个麻烦呢? “不是,”周东北赶快拦下了他,“三叔儿,别误会,不是借鸡蛋,我想用粮票换点鸡蛋,你看换不换?” “粮票?!”秦老三眼睛就是一亮,“你说用粮票换?” “对呀,全省粮票,想不想换?” “行啊!你等一下!”说完,他转身就往院里跑,“老蒯,你出来一下!” “嘎哈玩意儿?晚上喊白天叫的,还能不能让人消停点?” 秦老三媳妇王桂花出来了,趿拉着毡底趟绒的二棉鞋,披着件油叽叽的花棉袄,花卷头下肥嘟嘟的脸拉了足有二尺多长。 秦老三呵斥起来,“别一天天破马张飞的,孩子在外面呢?” “谁孩子?有事呀?” “老旺家二小子!”秦老三压低了声音。 “谁?!”王桂花打了个哆嗦,慌张起来,“你不是说没和他玩嘛!” “不是那事儿,这孩子说想用省粮票换点鸡蛋!” “换鸡蛋?”王桂花一头雾水,“没全国粮票吗?” 秦老三说:“我哪儿知道啊,你问问呗!” “你一天天的知道个啥!”说完穿好棉袄就往出走,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回头喊:“傻站着嘎哈?跟着我呀!” “怕啥呀?” “别整用不着滴,万一真是疯子呢?” “你个败家老娘们,能不能小点声!” “......” 院外。 两个人的对话清楚地传了过来。 老嫖说:“哥呀,我看你这疯子的名号算是坐实了!” “你说疯子好不好?”周东北笑呵呵问他。 “好?”老嫖愣了,“有啥好的?” “你也是高中毕业生了,虽说学习啥也不是,但起码的法律意识还有吧?” “这咋还埋汰上我了呢?” “不是埋汰你,你琢磨琢磨?” 琢磨琢磨? 疯子? 法律? 瞬间,老嫖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你是说......” 周东北嘿嘿一笑,“我啥都没说!” “我明白了!”老嫖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二虎一脸懵逼,“啥呀?故意啥?” “你个憨货,不告诉你!” 吱呀—— 院门开了,王桂花脸上堆着笑,“东北来了,呦,二虎你俩也来了!” 老嫖和二虎一起喊了声三婶儿,甜度很高。 王桂花答应了一声,又说:“东北,我听你三叔儿说了,乡里乡亲的,换啥呀,婶子给你拿点回去吃!” 说完,装模作样地要往回走。 周东北脸上依旧挂着笑,“三婶儿,我要的可多......” 王桂花被点穴一样,马上就停住了脚,干笑了两声,“多点怕啥,婶子给你拿去!” 说归说,脚却没动步。 周东北也不逗她了,“三婶儿,不开玩笑了,我带二虎和满囤儿学着做点小生意,用粮票换鸡蛋,你看看想不想换!” “想啊!”王桂花连忙借坡下驴,借一两个鸡蛋不是不可以,乡里乡亲的,谁求不着谁呀! 但多了绝对不行,就他那个家,能还得起吗? 赵玉芳也不是没养过鸡,没两年,都让周旺左一只右一只偷出去卖钱了。 “咋个换法?”她问。 周东北想听听她怎么说,于是一脸诚恳地说:“我们也是刚开始,一点都不懂行情,婶子您常卖鸡蛋,您说说看,觉得合算就行!” “这样啊——”王桂花打起了小九九。 听说现在一斤全国粮票能换三毛钱,一斤省粮票能换两毛钱,鸡蛋如果按照7 毛钱一斤的话..... 周东北笑呵呵看着那张胖脸,这娘们别看邋遢,也不太会过日子,可脑子精明着呢,后世养鸡赚了不少钱! “东北,你看这样行不行......” “您说!” 王桂花怔了一下,这年头的农村,没人说话一口一个“您”,这二小子还真是不一样了! 她想了想,说的小心翼翼:“三斤全国粮票或五斤省粮票换一斤,你看怎么样?” 周东北不由好笑,这老娘们可是够黑的了! 这等于用全国粮票的话,她家的鸡蛋九毛钱一斤,用省粮票就已经一块钱一斤了! “婶子,”他脸上没流露出丝毫不满,“我手里没有全国粮票......” 听说没有全国粮票,王桂花露出一抹失望。 “您看这样好不好,就当支持一下我们小哥仨,三斤五两省粮票换一斤鸡蛋,您看行不行?” 王桂花大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三斤五两省粮票?这不就等于7毛钱一斤吗? 这小子没疯啊,一丁点的便宜都没让老娘占着...... 第30章 个体户大会 秦老三见媳妇半天不吭声,实在是忍不住了,“行了,死冷寒天的不容易,该支持孩子们一下!三斤半省粮票,我看行!” “行你妈了个......”王桂花怒气冲冲转过身,满脑袋的花卷乱颤,骂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秦老三眼珠子也瞪了起来,平时在家里让这老娘们欺负欺负也就算了,可此时在小辈面前丢人不? 周东北见这夫妻俩大眼瞪小眼,不由偷笑,轻咳两声又说:“三叔三婶,也快过年了,用粮票的地方多,我手里也没多少,如果你们觉得不合算,我就去别人家看看......” “行,”秦老三脖子一梗,“有啥不行的,家里还有几斤,我去给你拿!” 王桂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虎逼爷们,也就坐赌桌前精明一点,平时就是头猪,真他妈恨铁不成钢! 可已经这样了,没法再争争讲讲了,毕竟仨孩子矮一辈儿,传出去让人笑话。 她脸变的很快,转回头就已经笑容满面,“行,你婶子是痛快人,做买卖不容易,必须得支持!” 说完,又看向了老嫖和二虎,“你俩爸妈都在家呢?” 二虎憨笑道:“没,他俩去陈屯了!” “哦,”王桂花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老嫖。 老嫖心里暗骂,这个老娘们,换她几个鸡蛋而已,这是想让我们三家人都领她的情啊! “我爸妈干活去了!”他说。 王桂花嘴里啧啧有声,一脸艳羡,“还是朴哥厉害,现在二人转的活儿真多,挣老鼻子钱了吧?” 老嫖摇头叹气,“糊口而已,这不,俩人又跑朗乡去了,接了个哭活儿!” 王桂花愣了一下。 “三婶儿,你家啥时候有这样的活儿?如果需要人手的话,我们哥仨都能来,一天给两块钱就行!我和您说,二虎嗓门大,哭起来贼响......” 王桂花一甩袖子,转身就往院子里走,丧气! 满红升乡,就老朴家这小子最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周东北憋着笑,伸手点了点老嫖,轻声说:“早晚有一天,有人得把你这张嘴撕了!” 哭活儿,有的地方也叫哭丧,一些人丁不旺的人家老人去世,为了让外人看着家里孝子贤孙多,就花钱请人来哭。 这是个体力活,也是技术活,眼泪说来就来,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哭一天嗓子还不能哑,不然第二天就不用你了! 后世的小鲜肉,如果能和这些人学习几天,也不至于天天被骂没演技了...... 老嫖不只二人转唱的好,哭活儿也是深得其父母真传。 很快,夫妻俩拎着篮子出来了,一共六斤二两,周东北查出来二十一斤七两粮票,递到了王桂花的手上。 “三婶,以后吃不了的就给我攒着,我天天收,有时间送我家去也行。” 坐在家里收鸡蛋,这是他给姐姐提前想好的路! “嗯呐,给你攒着!”王桂花手里攥着那一沓粮票,这可是宝贝。 秦老三很热情,“来,我帮你们装上!” 王桂花白了他一眼,周东北夸道:“三婶真是厉害,好多家的鸡到冬天都不下蛋,你家是咋养的呢?” 王桂花撩了撩头发,一脸自豪:“这个简单,每天保证一定的光照时间和鸡舍温度就行了!你没看到我家仓房改成了大玻璃窗嘛,阳光贼好,反正柈子也不花钱,烧的也勤……” 周东北竖起了大拇指。 王桂花又说:“咱乡里好多家都是和我学的,你去收吧,虽说下的不多,也能收上来一些!” 两个花筐,分别绑在了二虎和老嫖的自行车后座侧面。 “呦,准备的还挺全,棉被都有!”秦老三笑呵呵说。 周东北这才发现,两个筐里竟然都有一条小棉被。 二虎笑道:“我妈说了,鸡蛋也能上冻,还怕颠,就给我找了两条棉被!” 周东北也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和秦老三开始往里装。 秦老三一边装一边说:“一会儿路过谁家的干草垛,多扯点干草,前面老李头家有锯末子也弄一些,一层鸡蛋垫一层干草和锯末子,避免颠碎了,保温还好......” 周东北一再感谢。 老嫖叼着烟蹲那儿看着,二虎把秤放好,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屁股,他才不情不愿站了起来。 放好鸡蛋,秦老三挎着篮子笑道:“行,那我们回去了!” “好,谢谢三叔三婶!”周东北连忙说。 “这孩子,客气啥!” “三叔儿,”周东北扯了他一下,“最近我爸玩儿没玩儿?” 秦老三脑袋晃的像拨浪鼓一样,“没有,绝对没有!” “好好好!” 目送这夫妻俩进了院子,周东北转身挥手,“走,下一家!” 两口子进屋以后,王桂花一把就掐在了秦老三脸蛋子上,咬牙切齿,“出息了是不是?在外人面前往死里装,你装啥呀?” 秦老三龇牙咧嘴,“疼,疼,你撒开!” “一张破嘴,咱少赚了多少你知道不?” “那也不能坑孩子吧?” “孩子?!”王桂花疑惑起来,眼珠子直勾勾的,“谁孩子?你和赵玉芳生的?” 秦老三脖子都涨红了,一巴掌打在了她胳膊上,“你个虎逼朝天的傻老娘们,胡咧咧啥?” “胡咧咧?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儿......” “滚他妈犊子!” “心虚了是不是?自从赵玉芳嫁到咱乡,你看看你们这些骚老爷们,一个个狗起秧子似的......” 秦老三进了西屋,她又追了进去,嘴里“叭叭叭”机关枪一样...... —— “哥,这些鸡蛋咱们能赚多少钱?”二虎不敢快蹬,鸡蛋都在自己车上。 “一斤赚三毛,六斤二两,你算算......” 二虎很认真地算了起来,“一斤三毛,六斤是十五......不对,三六一十八,就是十八块钱,不对......是一块八,二两咋算呢......” 老嫖紧蹬了几下,没好气道:“一块八毛六,你是猪吧?!” 二虎也不乐意了,“你属穆桂英的吧?哪儿哪儿都有你,阵阵落不下!” “我太难了,”老嫖快哭了,“这一天天的,智商都他妈被你拉低了!” “......” 听两个人斗了会儿嘴,周东北停住了车,“你俩歇会儿!” “咋了?”二虎问。 “开会!” 老嫖和他对视了一眼,不明白这是要起什么妖蛾子。 三个人支好了自行车,围一起互相点着烟,站在胡同里,召开了个体户三人小组第一次大会。 那条老黄狗不知道从哪儿又钻了出来,犹犹豫豫地过来了,瞥了一眼老嫖,贴着二虎趴在了雪地上。 周东北一脸严肃,轻咳了两声,“刚才是我们第一单生意,在此,我要对张学军同志提出表扬!” “过秤的时候,他一直在认真看,努力学!并且知道鸡蛋怕冻怕碎,还带了小棉被儿!” 二虎嘿嘿直笑,得意洋洋看了眼老嫖。 “所以,经组织同意,特奖励张学军同志一块钱,月底发工资时一并发放!” 二虎喜出望外,这就涨工资了,51块! 周东北听不到他的心里话,否则一定会告诉他:傻兄弟,这是奖金,下个月就没了...... 老嫖左右看了看,“哪儿呢?组织在哪儿呢?” 周东北没好气道:“你哥我就是组织!” 停顿一下,接着又说:“你俩都不认识秤,接下来的任务,天黑之前必须学会,两天后考核!” 考核?! 二虎和老嫖小眼瞪小眼,看来这点工资不容易赚哪! 第31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二家,张大军豆腐房,两间土坯房靠着前街,院子在后面。 奇怪,豆腐房里静悄悄的。 周东北使了个眼色,老嫖支好车子,磨磨蹭蹭走到了那扇斑驳的木门前。 “咚,咚......” “咚......” “你他妈猫挠墙呢?”周东北骂了起来。 老嫖拉着脸,嘀嘀咕咕:“三毛两毛还不够丢人的呢!上山偷木头多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听到这些话,再想起从说换鸡蛋那一刻开始,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周东北真想上去暴揍他一顿,脑海里闪现出一幅画面: 自己掐着他的脖子喊: 臭小子,我不是你爹妈,不可能一辈子帮你宠你! 现在我能拉你一把,但你不能掉队! 画面黑了。 他很清楚,这话不能说,说了也没有意义,因为他根本理解不了! 一声叹息。 男人这辈子,交心过命的好朋友不多,能值得伸把手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眼前这两个货就是! 上一世。 因为老嫖能说会道,有个木材老客想单独留下他帮忙,一个月给开一千块钱! 要知道那是九十年代初,一千块钱工资是多么的诱人,可这货愣是没同意,宁可三个人在一起顿顿方便面。 那时对于他们来说,火腿肠和茶叶蛋都是奢侈品。 就这么两个玩意儿,一身的臭毛病,可又实实在在的把自己当成亲人。 别说自己还需要人手,就算不需要,又怎么忍心扔下他们自己去发财? 再想起他中毒身亡时的悲惨样子,周东北更是心中悲痛,自己有过一次人生体验,可他们没有,所以根本就理解不了自己的感受! 这是个迷茫的年代,一天天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太多了,家里有父母和房子,冻不着更饿不着。 信息闭塞,目光短浅,再加上娱乐场所匮乏,花钱的地方不多,人的欲望就很低,每天浑浑噩噩打打杀杀,小日子还过得有滋有味。 他们羡慕的不是当官,更不是有钱,而是谁最厉害! 他们觉得拎把刀四处砍人,让谁见着都害怕,这才是最牛逼的,最有成就的! “社会大哥最牛逼”这种畸形的人生价值观,从七十年代末一直延续到了九十年代末,整整二十年! 遗憾的是,那时的幡然悔悟,已经晚了! 八十年代初,兴安市里就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南方人,他们挑着扁扁的木盒子走街串巷,零下三十几度,在风雪中蹲在街头卖眼镜。 二十年后,兴安市里第一栋商厦,就是这些卖眼镜的南方人盖起来的! 一年后,曾经最繁华的商城悄然易主,新主人是多年以前,从南方来兴安市卖纽扣的...... 没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那是一种多么震撼心灵的冲击! 他们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瞧不上眼什么眼镜、纽扣等等的小玩意儿,竟然能赚这么多的钱! 可人家曾经吃过的苦呢? 谁看到了? —— “使点劲儿,不然我和二虎以后就不带你玩了!” 说完,周东北瞥了一眼二虎。 这货终于聪明了一次,连忙说:“对,不带他玩了!敲个门也像个娘们似的,你就不能大点声?” “操!”老嫖撇了撇嘴,扬起了手,用力砸了下去。 “砰砰砰!” “张叔儿,在家吗?” 周东北嘿嘿直笑,恶人还得恶人磨,和这货讲道理没用! 隐隐约约,豆腐房里好像有声音,二虎刚要说话,周东北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老嫖把耳朵贴在了门上,里面的声音很小,是那种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大军,谁、谁呀?”一个女人在说话,声音颤抖。 张大军声音很小,“不知道啊,这个时间豆腐都卖光了,按理说没人来!” “我就说刚才有人敲门,你还不信,现在咋整?” “嘘,别出声!” “......” 老嫖一脸坏笑,蹑手蹑脚走了回来。 周东北小声问:“谁呀?” “李大脑袋他媳妇!” “操!” 周东北骂了一句,这事儿闹的,明知道张大军家后院养了七八只鸡,可也不能再“打扰”了...... 挥了挥手,小声说:“撤,换一家!” 三个人推着车子走,老嫖一脸坏笑,“真是没想到啊,李大脑袋他媳妇瘦的像排骨成了精似得,张大军也不嫌硌得慌!” 周东北和二虎也嘿嘿直乐,乡供销社主任带了绿帽子,让你牛逼! “哥,你说说呗!” 周东北瞥了老嫖一眼,没好气道:“说啥呀!” “那天晚上你和李大脑袋说啥了,他那么怕你!” “你这一天天能不能琢磨点正事儿?” “这不是正事儿吗?” “是你个粑粑!”周东北骂了一句,就换了个话题,“你说说,下一个去谁家?” 老嫖仰头长叹,完了,自己被这货拿捏得死死的,看来只能做这个换鸡蛋的小买卖了! 可悲,可叹哪! 他懒洋洋道:“这还不简单?先看院子里有没有鸡,再看有没有鸡架,如果再没有,那就是在仓房里呢!” 周东北骂道:“这他妈还用你说?谁看不着咋地?” “听我说完哪,只要有一家确定了,换鸡蛋的时候问一声,就知道这一趟房还有谁家养鸡了,多简单点事儿!” “哥,”二虎问,“咱不能吆喝吗?” “吆喝啥?”周东北问。 “就是......换鸡蛋喽,粮票换鸡蛋喽!” “能!不过没两天咱们就得进去!” 二虎小眼神很迷茫,“为啥呀?” “你是猪吧?”老嫖抬脚踹了他车子一脚,“粮票让这么兑换吗?犯法知道不?” “哦!”二虎好像懂了。 周东北皱了皱眉,“你俩记着点,一定不能去小屯,避免让王老骚爷俩发现,不然这个生意就没法干了!” “另外,观察好再敲门,如果遇到其他收购鸡蛋的人或者联防队,必须躲着点!” 你俩? 他说的是你俩? 老嫖听出了他话里有话,连忙问:“啥意思?想让我俩单独作业呗!” “废话,就两天时间,后天你俩就得分开,十里八乡慢慢跑,每人每天定额收50斤,少半两都不行!” 老嫖差点没哭出来,三个人一起跑,说说笑笑还能有点意思,如果就一个人还不得无聊死? 想一想...... 北风嘶吼,漫天大雪,自己一个人蹒跚前行。 终于见到一户人家,上前敲门,可怜巴巴的问:“粮票换鸡蛋,换吗?” “滚!” 脑补断了片,老嫖打了个哆嗦,自行车“咣当”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就蹲了下来,“哎呦,肚子好疼,疼死我了......” 二虎咔吧着小眼睛,伸手摸了摸肚子,又觉得不行,不能两个人一起肚子疼,咋整? 周东北斜着眼睛,“肚子疼不是病,有泡屎没拉净!我俩等你,你去找个地方拉去吧!” 老嫖停止了哼哼,连忙说:“哥,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农村人谁舍得把屎拉外面,我能回家拉吗?” 周东北抬脚就踹,“别他妈给我来这套,你小子一撅屁股我都知道拉几个粪蛋儿,麻溜起来给我走!” 老嫖不起来,继续哼哼着。 “二虎,你想哪儿疼?”他问。 二虎慌忙摇头,“我不疼,哪儿都不疼!” “那行,100斤的量是你的了,还有那50块钱工资!” 二虎咧嘴乐了,“那我一个月工资就是101块钱了?” 周东北愣了一下,不明白怎么多出了一块钱,不过也没刨根问底。 老嫖扑棱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二虎就骂:“二货,你趁火打劫!” “你不是不想干嘛,还不让我多赚点?” 周东北跨上了车,小样儿,和我玩这个?钱如果不好使,哥哥我还有后招儿! 第32章 不错,出息了 老嫖瞄了一眼周东北的背影,小声问:“二货,你还真想干这个?” 二虎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是磕碜点儿,但总比天天在炕上窝着强吧?赚点钱花不好吗?” “上山偷木头不也赚钱吗?”老嫖还是解不开这个结。 二虎上了车,往前用力一蹬,“哥说了,那就不是啥正道,走吧!” 老嫖也跨上了车,“偷几根木头而已,咋就不算正道呢?” 一个老汉披着羊皮袄,背着手从老嫖身边走过,脚步没停,歪着头笑呵呵打招呼:“满囤儿,在这嘎达嘎哈呢?” 老嫖干笑两声,刚想蹬车,灵机一动,赶快下了车,推着自行车追上了他。 “四舅姥爷,我记得你家有几只鸡是不是?” 老汉脸有点难看,“还惦记我家鸡?前前后后让你偷走好几只了......” “你看你这老头,”老嫖辩解起来,“一再说不是我,你咋还不信呢?” “不是你?!”老汉的胡子和眉毛上都是霜,听他这么说,一脸怒容,“那次抓了你个现形,一嘴油不说,手里还拿着个鸡大腿,还说不是你?” 老嫖嬉皮笑脸,“过去的事儿还总提干啥?我知道你家我小叔在城里上班,用粮票不?” 远远的,周东北和二虎都停下了,回头看着这边。 周东北把手套里的钱拿了出来,查了查,一共71块,也不知道姐姐攒了多久,好多张都旧了。 那边。 “粮票?!”老汉狐疑起来,“你小子不是偷的吧?” 老嫖急了,“四舅姥爷,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现在和东北、二虎,我们仨开始做生意了,粮票换鸡蛋,你换不换?” “做生意?”老汉依旧持怀疑态度,抬眼看了看远处的两个人,“老周家二小子没毛病,人家是大学漏子,跟他做生意了?他不是接他爷班儿了吗?” 老嫖爱面子,还辩解两句了两句:“咋就是跟着他呢?是我带着他们......” 不等他说完,老汉转身就走,“我可信不着你个败家玩意儿!” “哎——”他赶快伸手去扯老爷子,“是,是我跟着他,行了吧?” “这就对了,满囤啊,听四舅姥爷的,学点好吧!”老汉苦口婆心劝了起来,“你看看人家周家二小子,那可是正式工人,可人家还出来做小买卖呢!你呀,让你爸妈省点心,多跟这样的孩子一起玩......” 老嫖听的无可奈何,赶了个空,赶快拦住了他,不然没完没了,“四舅姥爷,家里有多少鸡蛋?” “不少呢,想给你小叔带城里......” “带啥呀,麻烦死了,换成粮票多好,想吃啥就吃啥!”他赶紧劝。 “说的也是,上次你小叔回来,还念叨说粮票总不够用,哎,你说现在这是咋了......” 老嫖怕了他了,赶紧说:“三斤半省粮票换一斤鸡蛋,行不行?” “嗯呐,家走!” 一共换了三斤鸡蛋,周东北往里装,二虎找来了一抱干草,帮着他一层一层的垫。 老汉脸上挂着笑,扯着老嫖的手,“满囤啊,不错,不错,出息了!” 这是老嫖记事以来,第一次听到这老爷子的表扬,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四舅姥爷,你说干这玩意儿丢人不?”他小声问。 “丢人?”老头急了,眉毛一立,“偷鸡摸狗才他妈丢人!” “砰!”院门被他重重关上了,差点拍老嫖鼻子上。 “你看你这老头,”老嫖讪笑着喊了起来,“四舅姥爷,筐不要了?” “装完从杖子上边给我扔进来,听你说话就来气!”老爷子喊了一句,气呼呼进了屋。 老嫖伸手捂了捂脸,太冷了,鼻子尖都冻的生疼。 扭头见那俩货还在认真地放鸡蛋,不由琢磨起来,挺大个小伙子,走街串巷的挨家去收鸡蛋,怎么想怎么丢人现眼...... 可看刚才四舅姥爷那个样,好像还挺欣慰。 又想起两天前和父母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当时老娘都激动的差点哭了,还有小妹,比划了好半天,意思是她也想跟着。 难道真不丢人? 一上午,收上来七十多斤。 中午,周东北带着两个人回了家,热乎乎吃着馒头和萝卜丝粉条汤。 赵玉芳和周东南都很开心,没想到生意这么好。 “东北,明天我就和你们一起去!”周东南坐在炕沿上,看着三个狼吞虎咽的大小伙子。 “东南姐,”没等周东北说话,老嫖搭了腔,“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周东北没吭声,这货从小到大就是一肚子的馊主意,每次闯祸也都是他的主意,看看他能说出来个啥! “咱乡一共521户,我们上午才跑了几户?以前不知道,今天才发现,一些人家里的鸡蛋还真不少......” 二虎放下了汤碗,“是,早知道你就不只是偷鸡了,顺带着还能多偷点鸡蛋!” 周东南笑了起来,她是看着这仨孩子长起来的,满囤虽然懒了一点,可本质不坏,而且鬼点子还多! 二虎看着傻乎乎的,其实那是他为人憨厚,心里挺有数的。 “啪!”老嫖扬起筷子就抽在了他脑袋上,这个二货,竟然敢在我的东南姐面前埋汰我,等找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虎笑着,拿起馒头就咬。 “我是这么想的,下午再开始的时候,我们可以挨家告诉他们,以后完全可以送到家里来!东南姐你就在家里收,这样多好,一点罪都不遭!” 周东北暗自点头,这个办法自己早就想好了,没想到这个货竟然也能想到,看来这是上道儿了! 二虎嘟嘟囔囔:“要这么说,是不是所有家里有鸡的,咱们都走上一遍,以后就让他们送家里就行了呢?” 周东北暗笑,这货的潜台词是: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以后就赚不到工资了? 他还是没插嘴,喝了口汤,听老嫖怎么说。 老嫖摇了摇头,伸手往上怼了下眼镜,“你看上午咱们跑的这些家,大部分家里也就七八个鸡蛋而已,有一些舍不得吃,明显都不新鲜了,我都害怕随时孵出小鸡仔来!” “咱们毕竟是刚开始收,所以存货多,等收上一茬以后,量自然就会下来了,那时候,咱们乡可满足不了一天上百斤的供应!” 周东北依旧没说话,这小子的脑子确实好用,尤其是在女人面前的时候,不是一般的灵活。 听了这话,二虎放下心来,不会失业了,大脸笑的像花一样。 “老嫖,你觉得以后咱乡,一天最多能有多大的量?”周东北问他。 周东南暗笑,怎么还叫上老朴了呢?满囤今年才18岁,这些臭小子! 老嫖注意到了她脸上的表情,连忙解释:“东南姐,这是他俩给我起的外号,你说多难听!” 周东南眨着大眼睛没说话,小孩子总想快点长大,老朴就老朴呗,能有啥呀! “别整没用滴,快说!”周东北没好气地呵斥起来,这个货,总惦记自己老姐,真想抽他。 老嫖轻咳两声,一副运筹帷幄的欠揍表情,随后伸出了两根手指,“20斤!” 第33章 一万哪个屯子的? 20斤? 听老嫖说整个红升乡一天才能出20斤鸡蛋,周东北觉得有点少了,怎么可能才这么点? 二虎说:“可拉屁倒吧,你以为还是十年前?咱乡现在起码得有200家有鸡的吧?就算一家两只鸡,一天就得400个鸡蛋,怎么可能就20斤?” “呦?!”老嫖笑了起来,“啥时候数学变这么好了?200乘2,是400吗?” 二虎涨红了脸,“滚他妈犊子!” “就算一天能产400个鸡蛋,咋地呀,人家不吃了?知道咱乡有多少去市里上学和上班的人不?知道他们每天带几个鸡蛋吗?” 二虎瞠目结舌,这种事儿自己怎么可能知道? “再说了,舍得天天给仓房点炉子的能有多少家?零下30多度,有多少母鸡还能下蛋?这些你都想过吗?” “所以!”老嫖一拍桌子,“一天多说能收上来20斤,服不服?” 周东北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二虎也没吭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不敢说话了。 周东南却点了点头,“我觉得满囤儿说的有道理,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鸡蛋就是最好的补品了,粮票虽然也需要,但要有一个平衡......” 大家讨论了一会儿后,周东北做总结发言:“按照这个速度,咱乡能跑三天,我也决定跟三天!” “这三天,我们要与每一家打招呼,以后家里的鸡蛋都可以拿到我家来,找我姐就能兑换粮票!” “三天结束以后,你俩就得分开,一个人定量50斤,晚饭前把收上来的鸡蛋送到这来!” “三天时间,咱们争取收上来400斤,家里压着100斤,我每天就可以下午去市里送货,而不用在家等你们回来,这样就运转开了!” “好!”二虎鼓起掌来。 老嫖白了他一眼,“马屁精!” 骂完以后看向了周东北,“那个,哥,我想问问,一共就俩花筐两杆秤,三天以后你去干啥?” 周东北表情严肃,“领导干啥还得告诉你?” “......” 赵玉芳坐在炕里做着针线活,一直也没插话,儿子只要是做正经事儿就行。 吃饱喝足,下午三个人又开始工作了。 周东北一直没问父亲去哪儿了,因为不问他也知道,一定是去了小屯史桂香家。 都说劝赌不劝嫖,其实这两件事儿都不容易劝,别看自己放下了狠话,但毕竟不可能天天去抓奸,慢慢来吧! —— 下午三点,已经收上了124斤,周东北决定打道回府,自己答应大副食的陈主任,说三天内就送到,绝不能食言。 三个人回到家,秤出来24斤,又把剩下的100斤包好,干草垫了一层又一层。 “哥,我俩也过去看看吧!”二虎说。 老嫖真想给他一脚,自己现在只想回家躺热炕头好好睡一觉,浑身上下都冻透了! “不用,你俩回去好好暖和暖和吧!” 今天是第一天,周东北不想把他俩累怕了,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能让这两个在家里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儿,跟着自己跑一小天,已经不错了。 听说不用他俩去,老嫖开心地真想抱着他啃一口。 “那行,那我俩回家了!”二虎也不强求,他也冷啊! “行,去吧!” 天寒地冻路又滑,二虎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哥,你小心点,千万别咔了,你摔着不要紧,鸡蛋白瞎了......” “噗!” 老嫖抬脚就踢在了他屁股上,“臭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万一灵验了咋整?” “好听的就灵?”二虎梗着脖子。 “废话,万一不好听的灵了呢?” “我这嘴他妈开过光啊?怎么就能那么灵?” “我说的是万一,没听说过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为啥不怕一万?一万哪个屯子的?” “......” 两个人斗着嘴走了,周东北顿觉清静下来,这一天,就好像耳边有五百只鸭子在同时叫,一刻不得闲。 周东南一直送他出了院子,一再叮嘱慢点。 “姐,我回来的晚,让妈别等我吃饭了!”他回头说。 “行,”周东南答应了一声,又说:“我在炉子里埋几个土豆,回来别忘了吃!” “嗯呐!” 周东北从小就喜欢这么吃土豆,那时候家里比现在还穷,没有任何零食可吃,炉子里烧两个土豆,炉盖上烤个地瓜,就是顶级美食了! 他骑的确实很慢,毕竟路上都是雪,一个不小心就得摔倒,100斤鸡蛋能剩多少就不好说了。 一路小心翼翼,刚拐过第二中学,几个孩子在打出溜滑,差点没把他碰倒。 四点半,终于到了二百货大副食,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拖着花筐进到店里,他就愣了。 卖场里好多人排着长队,一个个都拎着三角兜或挎着小筐。 “小周?!” 陈爱民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宽阔的脑门上都是汗,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胳膊,“后悔没要你电话,可急死我了!” 周东北明白了,这是店里提前写了通知,说今天到鸡蛋,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排队。 他笑了笑,“主任,我倒是想给你电话号码,可家里也没那玩意儿啊!” “不开玩笑了,”陈爱民伸手扒开了筐上的干草,“怎么红皮和白皮混一起了?” “主任,这个真是没办法,只能麻烦你们来分了!” “好吧!”这是小事情,见到鸡蛋,他终于能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小张,过来帮忙把鸡蛋抬过去!”他招呼过来一个小伙子,和周东北一起把鸡蛋抬到了柜台后面。 “各位,各位!”陈爱民拍了拍手,那些排队的都看向了他。 “还得麻烦各位稍等片刻,我们得把白皮和红皮分出来,很快就好了!” 队伍里有个老太太说:“老陈,一共就100斤?够吗?” “就是,我想买五斤呢,这么多人,轮到我就没了!”一个老爷子也嚷了起来。 陈爱民在这个位置时间长,经验丰富,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见没人喧哗了才说话: “各位,没办法,每天这个时间送过来的鸡蛋限量100斤,所以顾客也得限量,每人每天最多二斤!” “轰——”人群炸了锅一样,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陈爱民不再多说,拉着周东北就去了他办公室。 这次是他拿出来的烟,不过周东北十分坚持,烟可以抽你的,但点烟这个活儿,必须自己来做。 “这两天就来配了一次货,190斤一天时间就卖光了,现在老百姓手里钱多了,副食本不用以后,购买力反而增加了不少!” 他揉着脑袋继续说:“可把我们难为坏了,各种供应不足,哎!” 周东北笑呵呵听着他发牢骚。 “小周啊,我看就别局限这100斤了,能多送就多送一点吧!” 周东北点头称是,“不过,大话我可不敢说,还是先保证这100斤吧,如果有可能,一定多送一些!” “好好好!”陈爱民十分欣慰,这小伙子,不急不躁,真是个人才! 可惜喽,砸了铁饭碗做起了小买卖,钱可能会多赚一些,但以后咋整?能有什么出息呢? 这人呐,到啥时候还得有个正经工作! 小伙子年轻啊,被金钱迷了眼睛,可悲,可叹! 他有些痛心。 第34章 多栽花,少种刺 等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店里客人已经散了,100斤鸡蛋一个没剩。 “小赵,你领小周去会计那边签个字,别忘了给人家打个条!”陈爱民朝那个圆脸女营业员喊了起来。 “赵姐好!”周东北见是熟人,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往里走,小赵低声说:“你可把主任急坏了,如果再不到,那些大爷大妈能把他吃了!” “我也是紧赶慢赶,路太滑。” “嗯,可得慢点!” 很快办理好了手续,周东北兜里多出了一张100元欠款的白条子,没办法,这年代就流行这个,想一天一结那是做梦! 不过,这个时候和公家打交道还是很安全的,一般到日子就能结账,轻易不会出什么问题。 周东北又去了一趟主任办公室,和陈爱民打了声招呼才走。 望着走出门的瘦高背影,瓜子脸女营业员问小赵:“凤霞,你说这小伙子一趟能赚多少钱?” 赵凤霞摇了摇头,拿起角落里的扫把,开始扫地。 瓜子脸还在继续,“ 我猜呀,至少也能赚两块钱,那一个月就是六十块钱,可比咱们赚的多多了!” “别干了,明早一起弄得了,一会儿就下班了!” 赵凤霞答应了一声,不过手没停。 “你说说,这活儿我家那口子能不能干?” 赵凤霞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抢饭碗了?小周是个憨厚小伙子,可不能让她撬了行! 再说了,她家那位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主儿,整天和一些待业青年地痞流氓胡混,能吃得了这个苦? 可这话还不能这么直说,于是抬头笑了笑,“玲姐,姐夫还用干这样的活儿,你看看他穿的是什么?啥时候不是一身笔挺的毛料,皮鞋锃亮!” “再看看刚才那个小周,除了围脖是新的,大头鞋、黄军裤、加工厂的破大衣,那身行套扔大马路上都没人捡!” “零下三四十度,驮着花筐走街串巷挨家挨户收鸡蛋,你觉得这么苦的活儿,你家我姐夫能干?他可是每天出入国营饭店的主儿,这活儿太掉价了,你可别瞎出主意了!” 柜台里一个小伙子也说:“就是,我胡哥能干这活儿?” 营业员大老李拿着抹布在擦酒坛子,他没说话,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嘲笑。 瓜子脸营业员叫刘玲玲,听了几个人的话以后叹了口气,可又不好说什么。 外人不知道的话,听赵凤霞这么说,一定还以为自己家那口子是什么大干部呢,可苦不苦只有自己知道。 每天在外面像个人似的,有个屁用! 一分钱拿不回来,这日子过的,真是憋屈! 自己也是瞎了眼,当年怎么就鬼迷心窍不看人品,只盯着成分了呢! 他家成分是好,雇农! 往上查祖宗十八代都穷的底儿掉,据说他太爷爷年轻的时候,全家就一条棉裤,谁出门谁穿...... 哎,随根儿! —— 周东北从陈爱民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六点了,他决定去旭日国营饭店接盛夏下班。 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不假,却没有成年男女之间的感情,这得慢慢培养! 路灯昏黄,他的身影一会被拉的老长,一会矮如侏儒。 周东北咳了两声,鼻子里满是烟火味儿,有些呛人。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这座东北小城并没有什么香甜的清新空气,由于家家户户都在烧柴火做饭,冬天气温低气压高,导致烟无法上升,整座城市犹如仙境一般烟雾缭绕。 再过几年,液化气罐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以后,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 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更没有后世的五彩霓虹。 东北这边干什么都晚几拍,现在的鹏城个体经济已经遍地开花,大街小巷都是饭馆旅店,甚至夜总会都有了。 再看看这座小城,不说是1985年的话,你会以为生活在六七十年代! 路上的积雪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因为雪压的实,有的路段用斧头或者铁锹砍得像洗衣板一样,骑在上面很不舒服。 前面是八大局,这里有一家去年新开的个体饭店,据说生意特别好。 远远就能看到饭店牌匾上亮着一个灯泡,两个红色的幌子高挑着,一群人从饭店里冲了出来...... 打架了! 周东北第一反应就是穿过马路,骑到了对面,这个时间行人车辆都少,没啥不安全的,离这些人远点才行。 斜撇了一眼,人群里有人拎着板凳在砸人,几把造纸厂专用的刨刀闪着寒光,两伙人至少有十五六个,乱糟糟分不出个数来。 他赶快蹬,路对面一伙人开始跑,后面八九个人在追。 妈的,这些人竟然和自己一个方向! 他拼命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人挨个被砍到,跑在最前面那人穿了件军大衣,大声朝他喊着:“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我才不等! 周东北赶快蹬,眼瞅着离喊自己那人越来越远了,“噗通!”一个大跟头,自行车飞了出去,这一下把他都摔懵了。 晃了晃脑袋,来不及揉屁股,赶快往起爬,身后还在你追我赶。 扶起自行车,撇腿上车,一下子蹬空了,尼玛,车链子竟然掉了! 他弯下腰赶快安装车链子,庆幸还好买了台半包的车,那伙人已经越来越近。 “兄弟,拉我一下,快,求你了!”又是先前那个军大衣,他已经跑过来了,一把就扯住了周东北的胳膊。 这人一脸的血,已经看不出模样来了。 “你别拽我,车链子掉了!”周东北不愿意趟这个浑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快,快,让他们追上来我就完了!”军大衣焦急起来,要不是手里的刀掉了,此时他早就一刀抡上去,抢过自行车就跑了。 后面有人高喊起来,“我艹你吗,丁老五,有种你别跑!” 丁老五? 周东北就是一愣,车链子已经挂上了,赶快撇腿上了车,大喊一声:“走!” 丁老五回头看了一眼,最前面的人离自己只有十几步了,慌忙跳上了车后座。 周东北猛蹬起来,不一会儿就将那些人甩没了影儿。 前面就是区医院,他在大门口刹住了车,“去包扎一下吧,有没有钱?” 丁老五跳下了车,“谢谢,有钱,我叫丁利强,以后有事儿去文化宫找我,你叫什么?” 周东北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蹬车就走。 丁老五在社会上口碑很一般,两年后,他靠偷黑材发了家,既然赶上了,顺便就伸把手,未来不一定会有什么交集。 其实,即使自己不帮忙,他也就是被砍个半死,这些人打架,轻易不会要人命! 多栽花,少种刺,也许今天的举动,未来就能帮自己一把。 第35章 吃人嘴短 旭日国营饭店。 门前停了好多自行车,隔着玻璃窗都能听到里面的喧哗声。 他没留意,饭店的幌儿已经摘了。 周东北锁好自行车走进饭店,一阵阵饭菜的香味袭来,肚子打鼓般叫个不停。 四下看了看,没找到盛夏,也不知道几点了,看样子下班还得等一会儿。 想了想,姐姐给了自己71块钱,加上爷爷给的,自己手里现在有584块钱,大方点,来碗大米饭,再整个硬菜! 可走到窗口才发现,关了。 郁闷呐! 伸手摘下了棉帽子,屋里一热,头上伤口就有些痒,估计是在结痂。 “二哥?!”一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在耳朵里却有些陌生。 回头一看,是盛夏的那个同事李春红。 她依旧穿着那件修改过的白大褂,体态玲珑,灰色的裤子,黑色的猪皮棉皮鞋。 “哦,是春红!”他客气道。 “你怎么来了?一个人?”说着话,李春红往后看了看。 “路过,饿了,想吃点饭!” “哦,”她点着头,又有些奇怪起来,“你不是夜班吗?” 周东北不想逮谁和谁说自己停薪留职了,毕竟还不熟悉,没必要解释那么多,笑了笑说:“没去!” “你等着!”她甜甜一笑,跑开了。 周东北有些奇怪,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既然都来了,还是等夏丫头一起回去吧! 大厅里已经空出了一些桌子,于是就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这个年代,没人管在公共场合抽烟。 什么公共汽车上,火车车厢里,常常被抽得冒烟咕咚,可他在前世已经养成了习惯,想抽,不过还是没拿出来。 四处看了看,奇怪,盛夏去哪儿了? 刚才想问李春红,可那丫头跑的倒是快,一转眼就没了影儿。 开始陆续有客人撤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就觉得肚皮已经贴上了脊梁骨,望了一眼不远处一桌子的残羹剩饭,不由咽了口唾沫。 这时,李春红端着两个大碗走了过来,笑盈盈道:“你有口福了,我们晚饭是大米饭和猪肉炖粉条子,给你热了热!” “哎呦,”周东北赶快站了起来,笑道:“还是你们的伙食好,太谢谢了!” 李春红把饭菜放好,又说:“别用嘴说谢谢,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周东北饿坏了,坐下就拿起了筷子开造,嘴里含含糊糊问:“啥行动啊?” “送我回家!” 周东北一怔,送她回家?这是唱的哪一出? “真是不好意思,我答应盛夏了,说顺路一起回去!” “骗子!”李春红狐媚的大眼睛朝上翻了翻,“盛夏这周是到晚上六点,下周才是到八点半,她没告诉你?” 呃—— 周东北一点都没尴尬,反而一脸吃惊地抬起头问她:“几点了?” “七点多了呗!” “哎呦!”他一拍脑袋,“完了,明天小辣椒非得削我,来晚了!” 李春红狐疑起来,看他这个样子,难道两个人真约好了? 不对,怎么没听盛夏说呢? 再说了,她说两个人没那个意思呀,怎么又来接她回家,这事儿不对,不是盛夏说了谎,就是这姓周的小子在蒙自己! 她咯咯一笑,略带着一点撒娇,还扭了一下身子,“不管,反正你吃了我的东西,就得送我回家!” 说完,仰首挺胸,转身就走了。 周东北眨了眨眼,都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古人诚不欺我,这事儿整的,还不如饿着呢! 没招了,吃吧! 哪怕是吃饱喝足,等待也是很漫长的,大厅里还有两座没走,啤酒瓶子倒了一地,一看就已经喝的啥也不是了,聊的都是酒磕,听的人只想笑。 终于熬到了八点半,饭店开始赶人了,这可不是私人饭馆,到时间关门,雷打不动! 平时如果不是饭点来吃饭,例如下午两点,对不起,不伺候,就这么有脾气! 单间一伙人,还有大厅两桌客人,都被请了出去。 李春红已经换好了便装,从后面走了出来。 周东北眼前一亮。 常见的军大衣,粉色的毛线帽子,可穿在她身上就是那么与众不同,俏生生的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走吧!”李春红笑道。 周东北指了指不远处狼藉的桌面,“不收拾了?” “下班了,谁还干这些,明早有人干!” 周东北没吭声,心里却有些不太舒服,明早有人干?谁干?一定是盛夏她们那些早班的服务员干呗! 这种事情换做盛夏的话,一定干不出来。 后厨一些人,还有几个服务员都在往出走,有人开着玩笑:“呦,春红,男朋友啊?” 有几个人交头接耳,李春红也不解释,弄的周东北有些尴尬。 一众人出了饭店。 “你家住哪儿?”他打开车锁后问。 “南山浴池!” 我去,这么远! 他有些郁闷,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就叫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你车呢?”他又问。 “不骑了,上午上班就摔了个跟头,明天坐公汽儿来!”说完,她娇滴滴地对后厨那些正在开车锁的人说:“小刘师傅,帮我把自行车推进去呗!” 一个小伙子闷声闷气答应了一声,抬起一辆凤凰二六的后轮,就往饭店里面推。 周东北跨上自行车,“上来吧!” 李春红乐呵呵偏着腿坐在了后座上,赞了一句:“你腿真长!” “你也不矮呀!”周东北一用力,自行车蹬了起来。 李春红抿嘴一笑,自己167公分,可比盛夏那丫头高多了! 周东北明显感觉到一只小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可他又不好说什么,幸好冬天穿的多。 两个人毕竟不熟,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周东北对这个女人一点印象没有,可能上一世完全没有交集的原因,自己这只小蝴蝶,不知道未来将会改变什么。 自己野心不大,不过就想让家人过的更好一些而已,可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一切都在改变,这样的未来,谁又知道呢? 终于到了南山浴池,再往前骑一会儿,又到了几天前丢失自行车的地方了。 “前面胡同!”李春红说。 胡同里很黑,本来他不想进去,可这黑灯瞎火的,不送说不过去。 其实,他对这个女人唯一的好印象就是美,真是很美,但其他印象都不算好。 例如,在弄不清楚自己和盛夏的关系时,竟然让自己送她回家,这是典型的撬行行为。 还有那两桌子的狼藉,本来应该是晚班的活,却要留给早班...... 当然,这一点也可能有失偏颇,毕竟自己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可能这种行为真就是他们的惯例,这个不好说。 第36章 粮票贩子 其实,最让周东北不舒服的,还是张大蛤蟆那事儿,他不信这女人那么弱不禁风,怎么就梨花带雨的非让盛夏出头呢? 这是自己出现解了围,如果没有自己呢? 盛夏会怎么样? 要知道张大蛤蟆可不是什么好鸟,别说砸了饭店,就算把盛夏绑走,一群人轮了她,也不是不敢! 这个年代在饭店当服务员,如果姿色尚可,就得有几分自保的本事,能够快速的摆脱纠缠。 或与后厨师傅们相处的不错,真遇到纠缠的客人,大师傅拎着菜刀,带着后厨一群人出来,一般流氓混子也不敢再惹事。 当然,这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盛夏正好赶上了而已。 “你慢点......”李春红怯生生的,像只娇弱的小猫,“你?你拉着我点呗!” 周东北并没有伸手,呵呵笑着岔了过去:“忘问你了,平时你这么晚回来,谁接你呀?” 李春红沉默了几秒钟,“我爸!” “哦!”周东北没再说话,却看明白了这个想小鸟依人的姑娘。 她说谎了! 如果真是她爸接,这个时代也没有手机,是不是这个时间应该在胡同口等着? 就算不在胡同口,起码也得拿个手电站在家门口等吧? 如果根本不需要人接,这么黑的胡同她都敢走,就说明胆子并不小,那被张大蛤蟆占便宜后,她缩在盛夏怀里抹眼泪是什么情况? 李春红哪儿知道身边这个小伙子想了这么多,还以为他只是年纪小,不好意思而已。 “到了!”她停住了脚,嘴角挂着笑:“谢谢你了,回去路上小心点!” “好!”周东北微笑点头,昏暗的星光下,这张小脸真是漂亮,可惜了,这女孩心思太深沉,他不喜欢。 哪怕做朋友,这样的人也不适合! “再见!” 周东北摆了下手,没再说话。 骑到家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几点了,手和脚都已经冻麻了。 夜深人静,支好自行车,往东边院子看了两眼。 盛夏家一片漆黑,农村睡的早,基本天黑就进被窝,孩子多也是有原因的...... 刚要拉开屋门,就听正房的房门开了。 “东北,这么晚了,咋才回来?”赵玉芳披着棉袄,下身只穿着秋裤。 “妈,快回去,别冻着!”周东北赶快说:“在外面吃饭,遇到朋友聊了会儿天!” “早点睡!”赵玉芳又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进了屋。 周东北呆呆出神起来。 一句“这么晚了,咋才回来?”让他感慨良多。 上一世,母亲是2009年冬天去世的,从那儿以后,再也没听过这句话。 还有谁会大半夜的惦记着自己,只有自己的亲妈! 只有她能时刻记挂着你是否吃饱穿暖,少喝酒,慢点开车,早回家...... 妈,我一定会努力赚钱,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进屋后伸手拉灯,没亮,看来又停电了。 叹了口气,这年头,停电比有电时候都多,电压又极其不稳定。 炉子里尚有余温,扒拉出三个热乎乎的土豆,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将它们吃完。 真香! 第二天,周东北早早就起来了,洗漱完就在院子里劈柴。 听到东院有动静,直起了腰。 “盛夏?” 果然等到了她。 “二哥?!”小丫头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垫着脚趴在了杖子边,“这么能干哪?!” 周东北笑了笑,“我昨晚路过你们饭店,想和你一起回来,没想到你下班了!” “你几点去的呀?” “七点多了!” “没诚意!”盛夏小巧的鼻梁上皱起了几道褶,十分俏皮,“太晚了,我这周是晚上六点下班,下周才到八点半呢!” 周东北说:“下次一定不会搞错了,昨天饿坏了,是李春红给我拿的饭菜!” “是吗?春红姐人可好了!” “嗯,”他点了点头,又说:“可不白吃,吃完又送她回的家!” “哦?!”盛夏明显怔了一下。 点到为止,周东北岔开了话题:“张大蛤蟆那伙人,没再去找你麻烦吧?” 盛夏摇了摇头,莫名其妙的有些心烦意乱。 “那就好,以后再遇到这些地痞,离他们远一点!” “嗯!”盛夏答应了一声。 他摆了摆手,“快走吧,一会儿上班迟到了!” “那我走了!” “咔咔!”周东北继续劈起了柴,等她走远了才瞩目远眺。 白雪反射着晨光。 盛夏也穿着件军大衣,后面看却丝毫不觉臃肿,娇小的身材,毛线帽后的长发飞扬,好一幅恬静的画面。 背影渐渐远去,他不由思索起来。 李春红不值得盛夏交往,可这话没法明说,也不能说! 哪怕自己担心她以后受到什么委屈,也不能像个碎嘴老娘们一样背后讲究人,只能通过暗示,或以后一件件的事情,让她自己看明白一个人。 ——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都十分顺利。 老嫖虽然偶尔还是会发发牢骚,可干活却不再偷懒了。 三天时间,他们把整个红升乡跑了一遍,一共收了439斤鸡蛋。 当天晚上经过考核,两个人的业务已经十分熟悉了,周东北拿出来准备好的粮票,一人350斤,多拿了一倍。 其中一半是以一市两、贰市两和半市斤为主,毕竟大多数家里鸡蛋并不多,多数人家连一斤都凑不上。 给两个人规划好路线,又一人分了五个鸡蛋的福利,三个人坐在小火炕上吹了会儿牛逼,这才抱着鸡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周东北回到自己屋,从被垛里找出来史桂香家那把斧子,别在了后腰上。 揣了一千斤全国粮票,骑车去了市里。 兴安市粮食局,就在八大局东侧,再往东是面粉厂。 斑驳老旧的围墙,灰突突的三层苏式建筑,院子里好多粗大的杨树,天气热了以后,漫天飞絮。 正是上班时间,好多自行车涌进了院子里,虽然没有加工厂门前壮观,人也不少。 周东北抄着袖,靠在大门对面的树干上。 七点四十分左右,上班的人越来越少,大门口来了五个人,这几个人前后脚到的,相互之间明显十分熟悉,聚在一起抽烟闲聊。 周东北依旧远远看着,不动声色。 渐渐开始有人骑着自行车来办事了,出来人以后,只要不是骑车直接走,就会有一个人凑过去,随后拉到一边嘀嘀咕咕。 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人,粮票贩子的队伍已经扩大到了七人。 一个小时以后,周东北已经彻底看明白了。 这些人并不是一伙的,却明显有套规矩,每个人都在按照规矩来。 他们七个人是轮着来的,无论谁是否兑换成功,再出来人,就得由下一个贩子上前了。 七个人中,周东北认识俩,而余下的五个人,估计后世混的啥也不是,所以他并不熟悉。 他认识的这两个人是亲哥俩,哥哥叫王刚,弟弟叫王强。 哥俩家在桥北住,大约是两三年后,俩个人买了台菲亚特126P,也就是俗称的“大头鞋”跑出租,那几年赚了些钱。 这哥俩打架不行,但有生意头脑,也常和一些社会混子玩。 尤其是弟弟王强,如果不是他哥看的紧,估计也早就成了地痞。 七个人中,那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明显是头儿,这些人都围着他转,而他和王刚说话的时候最多。 这人身高得180公分,面相并不凶恶,甚至还有些憨厚,周东北没见过,眼生的很! 脑子里想了几条对策,又一一被他否决。 例如提出站前七哥是自己大哥。 可现在的七哥并不认识自己,上次情急之下,又在张大蛤蟆面前提过了一次,这种事情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未来一定会是个麻烦。 那边已经没人兑换了,周东北已经拿定了主意,大步走了过去。 第37章 只赌这一斧子 “各位!”周东北笑呵呵打了个招呼。 七个人都看向了他,眼里都是警惕。 他们做这个时间长了,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瘦高个不是来换粮票的。 这事儿违法,可又离不开这些粮票贩子,于是各个方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你谁呀?”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王刚问他。 “我叫周东北,想和各位哥哥商量点事儿!” 周东北笑容依旧,说完拿出了一盒凤凰烟,开始发圈。 这烟虽说算不上有多高档,可一般工人每天一包也舍不得,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每个人都接了过来,不会抽烟的就夹在了耳朵上。 他又拿出火柴,给几个人点燃。 王刚吐出了口烟,“说吧,啥事儿呀?” 周东北一脸的不太好意思,“是这样,我也想做这个,不知道各位大哥能不能带带我?” 七个人都愣了,没想到这小子是这个意思! 王强体格比他哥壮实好多,一脸的不耐烦,“上一边喇去,你知道我们干什么的呀,就让我们带你!” “知道!”周东北依旧笑着。 七个人相互看了看,那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张了嘴,“说说我们做什么的?” “换粮票!” “犯法你知道吗?”壮汉又问。 “知道!” “你他妈谁呀?”王强暴躁起来,谁愿意多一个人抢饭碗吃,“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周东北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那个壮汉。 壮汉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大哥,俗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也是生活所迫,没办法了......” “兄弟,你不用说了,”壮汉拦住了他,“这块肉就这么大,我们七个人也是勉强吃饱而已,不能再添人了!” 王刚也说:“就是呗,狼多肉少,快他妈走得了!” “各位大哥......”周东北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你他妈有病吧?”王强上前就怼在了他胸口上,把他怼了个趔趄。 周东北站稳后继续赔着笑,“这位大哥,您别动手,咱不是好说好商量嘛......” “谁和你商量啊?你谁呀?”王强骂骂咧咧,赶苍蝇一样挥着手:“滚,快滚,别他妈磨磨唧唧像老娘们似得!” 一个胖子穿的十分厚实,也围了条长围脖,一脸的不耐烦,“快走得了,哪儿有你的地方啊!” 其他几个人也是七嘴八舌骂骂咧咧,有两个小子撸胳膊挽袖子,明显就要动手了。 周东北暗自叹息,他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可还是想试试,毕竟不能什么事情都靠抡斧子! 那自己成什么了? 和那些流氓混混还有什么区别? 可此时好说好商量明显是不行了,就只能采用下下策了,俗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变翔! 于是他不再废话,撩开大衣,就从后腰抽出了那把锃亮的斧子...... 王强吓的差点蹦起来,慌忙往后退,其他几个人同样吓了一跳,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只有那个壮汉没动地方,抱着肩膀不说话,脸上更没有多少害怕的表情,只是没人注意到,其实他的两只手已经开始在抖。 周东北拎着斧子,缓缓踱步。 他的嘴角还挂着笑:“各位哥哥,我家在红升乡,乡里乡亲的都喊我周疯子!其实吧,我真很少发疯......” 没有人说话,王刚站在了壮汉的身旁。 “各位如果哥哥肯收留我,我一定守规矩......” “不收呢?”那壮汉沉声问。 周东北嘴角一翘,“我也得给各位一条活路不是?这样吧,以后上午是我的,下午是你们哥七个的......” 王刚和壮汉对视了一眼。 壮汉又问:“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周东北开始一步步缓缓上前,目光渐渐阴冷,“那就得问问我手里的斧子了......” “你敢?!”壮汉明显色厉内荏,却也没有退后。 “好!”周东北爆喝一声,手里的斧子就抡了上去...... 这一斧,他早就算计好了。 首先,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有两种可能: 一、打架啥也不是,只是因为人高马大,所以矬子里拔大个,当了这些人的头儿。 二、没混明白进去了,或者被谁收拾老实了,以后本本分分赚钱,不在社会上玩了! 再有,这年头像张大蛤蟆那样天天知道琢磨钱,打架还狠的真不多,这个人外强中干的可能性很大! 人生处处都是一场豪赌,程咬金有三板斧,周东北却只赌这一斧子,砍出去就让他们心服口服。 这一斧和砍王老骚爷俩一样,只要他们往后退一步,哪怕不是一步,往后下意识收收脑袋,也砍不上! 可他毕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全凭一股蛮力和善于揣摩对方心思,万一出现一点失误,眼前这张脸就得被劈开...... 众人齐声惊呼。 壮汉就觉得寒光一闪,已经呆住了。 王刚离他最近,在斧子扬起的同时,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拉...... “呼——” 斧子贴着他的脸擦了过去。 这汉子腿一软,差点就跪下,扭头看向了身旁的王刚。 王刚干瘦的脸已经煞白一片,他看的清清楚楚,这绝对是真砍,如果自己不拉一把,此时孙哥的脑袋已经两半了......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周东北一双大眼珠子凑了过去,脸都贴在了那壮汉的脸上,恶狠狠道:“我已经在发疯的边缘了,你别逼我!” “兄弟,别激动,咱们再聊聊!”壮汉服了,这是真玩命啊! “不聊了,”周东北依旧瞪着眼睛,“以后我上午班,你们下午班,就这么定了!行不行?” “行行行!”壮汉忙不迭答应。 “你们呢?”周东北歪着头,斜着眼睛看了一圈。 其余六个人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没人再出声,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 周东北退后一步,斧子一下下敲击在另一只手的棉手套上,发出着“噗噗”声。 他又开始踱起了步。 “其实呢,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就干到大年三十,过了年就不干了......” 所有人都愣了,不明白这疯子是什么意思,地盘既然已经打下来了,就干到过年? 又要发疯吗? “就干到过年?”那壮汉把大伙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周东北十分肯定,“对,就干到过年!” 壮汉左右看了看另外六个人,见王强和谭小军开始咬起了耳朵,连忙用眼神制止住他俩,随后又看了一眼王刚。 王刚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这位兄弟,为啥就干到过年呢?” “我有一笔账要还,还完以后就没必要干这个了!”周东北说的是实话,至于信不信的,无所谓了! 王刚点了点头,“哦!” 身后的王强喊了起来,“哥——” 他朝后瞪了一眼,“你闭嘴!” 随后他和那壮汉又对视了一眼,说:“我们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讲不当讲?” 第38章 疯子哥 “你说!” 周东北早就看明白了,这支七人小组有两位领导,壮汉是门面,属于体力输出,说白了,就是吓唬人的! 而王刚才是这支队伍的大脑。 “如果我们遇到事儿,你得帮我们出头!”王刚说。 周东北眉头一皱,“遇到事儿?啥事儿?” “有时候会发生一些冲突,兑换金额不满意什么的......” “都是些有工作的人,这你们还解决不了?”周东北真为自己之前的小心翼翼感到不值,怪不得七个人能凑在一起,敢情一个个都是绣花枕头,啥也不是! 王刚脸一红,“有人可能认识一些社会人,比较麻烦......” “行,我知道了!” 周东北把斧子插回了后腰,看来自己得感谢史桂香,她家这把斧子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 “各位,我以后七点半来,十一点就走,剩下的时间都是你们的!怎么样?” 谁还能说啥? 人家一开始说是一上午,现在又减少了一个小时。 刚才那一斧子,大伙看的清清楚楚,那绝对是实打实地往人脑袋上砍,他们可没有一个人敢下这种死手。 对于他们这个行业来说,上午是标准的黄金时间,就这么被人抢走了,一个个十分郁闷! “对了,这位大哥贵姓?” 收起斧子以后,周东北仿佛就像变了一个人,文质彬彬,让人琢磨不透。 “哦,我叫孙广志,”壮汉接着说:“我以前是面粉厂的,在装卸队上班!” 孙广志? 周东北暗暗摇头,不只是脸陌生,名字更没听过。 他脸上又挂上了笑,“那以后就叫您孙哥了!” 他这一笑,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怎么看都觉得阴森。 孙广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啥大哥不大哥的,就是混口饭吃,抱成团也是避免挨欺负而已!” 周东北又笑了笑,“孙哥给我介绍介绍哥几个?” “好好好!”孙广志挨个介绍起来,“这是王刚、这是他弟弟王强、谭小军......” 周东北挨个打招呼问好,就像之前抡斧子的不是他一样。 “对了,现在全国粮票怎么兑换?”他瞥了一眼王刚。 “一斤兑三毛!”王刚说。 “你们收呢?” 王刚怔了一下,明显犹豫起来。 周东北摆了摆手,“算了......” 他连忙陪起了笑,“这有啥不能说的,收的价格不等,因为什么渠道都有,大概两毛左右,两毛五占多数......” 周东北刚要再说话,就见粮食局院里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一个人推着自行车。 他扫了一眼七个人,眉毛一挑:“我过去了?” 王刚陪着笑,“去吧,不懂的地方问我们!” 孙广志也说:“是呀,去吧!” 周东北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过去,满脸堆笑:“阿姨,您是要换粮票吗?” 女人看了他一眼,明显有些警惕。 “阿姨,我们也是为人民服务,顺便赚点小钱,天天都在这门口兑换,很安全,也不骗人,您想换吗?” 女人又扫了一眼他后面几个人,压低了声音:“怎么换?” “三毛钱换一斤!” “这么贵?”女人犹豫起来。 周东北笑道:“都是一样的价格,不信您问问那哥几个?” 说完,他退后一步,让出了路,伸手指向了孙广志他们。 女人并没有去问,只是叹了口气,凭介绍信才换了20斤,明显不够,难道让老头出差吃不上饭? 咬了咬牙,“给我换20斤!” “好嘞!” 那边。 王强扯着两个人走到了路边一棵树后。 “操,要我说,这小子就是吓唬人!”王强说。 胖子谭小军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刚才孙哥不被你哥拽一下的话,可能也砍不上!” 小个子李明嘴里骂骂咧咧,“妈的,就早上这会儿人最多,就这么被抢走了?我不服!” “找人吧!干死他!”王强恶狠狠道。 谭小军叹了口气,“找谁呀?” 王强想了想,“丁五怎么样?” “你可拉倒吧,”李明连连摆手,“我听说前两天晚上,丁老五一伙人被小地主他们差点给灭了......” 那边的周东北刚要掏粮票,王刚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说:“疯子哥,可别这么明目张胆的,咱往旁边走一走!” 听到这声疯子哥,周东北暗自苦笑,疯就疯吧! 走到围墙边,很快兑换完毕,兜里多出了六块钱,那女人很开心,道了声谢,骑车走了。 周东北一抬头,就见那七位都在看着自己。 他不由咧嘴一笑,恶人还得恶人磨,好说好商量不行,非得逼自己犯浑。 大步走过去,又拿出了那盒昨天买的凤凰,挨个发烟,随后还帮他们点着,关系瞬间又缓和了好多。 “疯子哥,”孙广志抽了两口烟,也跟着他们这么叫了起来,“我觉得你一定认识站前七哥吧?” 周东北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自己可没提过。 “为啥这么说?”他问。 “我看你刚才那架势,和他真像!” “你看过七哥打架?”因为脑子里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这声七哥,他叫的十分自然,可听到其他人耳朵里就变了味。 王强和谭小军他们都是一愣,夹着烟的手都不由自主抖了两下。 “我们都看过!”孙广志笑道:“工人文化宫的马小花,还给站前七哥写过一首诗呢,你们想不想听?” 马小花? 周东北太熟悉这个名字了,他本名马晓华,因为举止妖娆,人称马小花! 这厮作过的诗无数,人称兴安市非著名狂野派诗人,在社会上也是个风云人物。 大伙都让他说说,孙广志清了清嗓子: “站前七哥就是叼, 狗皮帽子黑棉袄; 铁锨飞舞随风摇, 谁要不服就撂倒。”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周东北更是莞尔,这诗自己上一世也听过,没想到又听到了...... 又出来人了,周东北扔下烟蒂,这次也不再问他们了,快步走了过去。 王强又拉着那两位躲到了一边,三个人嘀咕起来。 “操,完犊子了!”李明低声咒骂。 王强说:“也不见得有什么关系吧?” 谭小军摇了摇头,“我仔细观察了这小子脸上的表情,他和站前七哥绝对有关系,而且孙哥刚才念的那首诗,他也不是第一次听!” “这么肯定?”王强疑惑起来。 李明说:“小军说的没错,你看他是真疯吗?是谁给了他这个底气?敢上来就抡斧子?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人?” “不对呀,”王强皱着眉,“如果是这样,他直接提人不就行了?如果他说自己认识站前七哥,咱们能说啥?还敢说啥?” 谭小军沉思片刻,“我觉得,他是想立棍儿!” 这句话一说出口,王强和李明都是一惊。 立棍儿,北方俗语。 简单来说,就是某个人在某一片区域,把最牛的那个人打趴下了,他成了老大。 孙广志走了过来,低声呵斥:“别他妈整用不着滴,过了年人家就走了,瞎琢磨什么呢?” “孙哥,你想过没有,”王强一脸严肃,“万一过了年他不走怎么办?” 第39章 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 “咋办?凉拌!”孙广志气呼呼骂了一句,转身回去了。 自己能咋办? 看样子,这小子和站前七哥一定是关系莫逆,谁敢炸刺儿? 忍着吧! 时间过的很快,周东北已经换出去了525斤粮票,兜里又多出了一百五十七块五毛钱。 相当于三个月的工资到手! “孙哥?”他喊了一声。 “哎,来了!”孙广志颠颠跑了过来,“疯子哥,有事儿?” 周东北笑道:“您可别这么叫,喊我名字就行!” “各论个的,各论个的!”他嘿嘿笑了起来。 周东北没纠结这事儿,问他:“几点了?” 孙广志往上扯了扯棉衣袖子,看了眼腕子上的手表,“呦,过的还挺快,十一点半了!” “我靠!”周东北一拍脑袋,连忙赔礼道歉:“你看我这脑子,主要也是没块手表,不知道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马上撤!” 孙广志咽了口吐沫。 主要也是没块手表? 这话里有话呀,难道是相中我这块手表了? “那个,”他呵呵笑着,伸手就把那块电子表撸了下来,“这表我也没戴几天,不值几个钱,疯子哥拿着......” 周东北就是一怔,尼玛,怎么弄的好像自己要崩他手表一样呢? 于是连忙伸手往外推,“不行,我可不能要!” “你拿着,拿着......” 两个人你来我往,推让起来。 周东北是真不想要,更不能要! 如果今天拿了这块表,自己成什么人了? 他转身就跑,蹬上自行车又朝七个人喊了一嗓子:“谢了,我走了,明儿个见!” 望着远去的身影,孙广志掐着那块电子表喃喃自语:“真是个实诚孩子!” 王刚走过来正好听到,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这是啥记性啊,先前拿斧子抡你的时候忘了? —— 回家途中,路过市总工会。 周东北支好自行车,在寒风中点了根烟,默默看了一会进出的人。 一根烟抽完以后,这才蹬上车往回走。 到家吃了口饭后,回到了自己屋,脱鞋上炕,把钱都掏了出来。 之前手里有584.74元,其中包括姐姐的71块,还有爷爷给的523块。 今天一共兑换了163.5元。 昨天买了两盒凤凰,还有什么花销了? 算来算去,最后还剩下747.24元! 抱着这些钱,他呵呵笑了,不错,不管是换鸡蛋,还是换粮票,开局都不错,折腾到过年的话,妥妥一个万元户就诞生了! 陈六指呀陈六指,等你出来以后,兄弟我是不是该补偿你点? 不然这心里怎么还有点不落忍呢? 想起他愁眉苦脸的小模样,不由又笑了起来。 美了一会儿,查出50块钱,其余的都放在了被垛最里面,保证谁都翻不到才行。 点了根烟,默默想起了心事。 幸好有那两个货帮忙,自己才能腾出手来。 老嫖和二虎那边是源源不断的鸡蛋,自己这边上午去粮食局兑换全国粮票,下午往大副食送鸡蛋。 看来到过年,就应该能把所有粮票折腾光! 今年一斤全国粮票还能换三毛钱,估计明年就得掉下来,包括鸡蛋也是一样,粮票越来越不值钱是一定的了。 回想一下今天这事儿,正应了一句老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自己好说好商量就是不行,后来如果再多说一句,王强他们就得动手了...... 这种情况下怎么办? 想要把手里接近六万斤的全国粮票兑换出去,就只能走这个途径,文的不行,也只能动武。 在这个年代做生意,如果想不受欺负的话,以下三点至少要做到一点: 一,自己牛逼; 二,后台牛逼; 三,上面有人; 第一点是柄双刃剑,一个弄不好就把自己折腾成了社会混子,你不承认都没用! 第二点,取决于你这位后台大哥的人品,否则不够你跟在后面擦屁股的,哪儿还有时间赚钱! 第三点最难,因为这个时候,有些着装的甚至和那些混子称兄道弟...... 自保,很关键。 如果一点都做不到怎么办? 简单,忍着!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忍过来的,随着法律越来越健全,社会才越来越和谐,一切幸福生活都来之不易! 把手里的烟掐灭,他又告诉自己,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这种事儿还是得少干! 自己又不想混社会,只要别受欺负就行了! 转念想起了那天在公共汽车站救人的事儿。 市总工会副主席赵秋兰、建委副主任梁建国、北山居民区重建...... 他把这条线串联起来,琢磨着一切可能。 这个人,可不能白救! 1985年12月22日,周日,这天也是冬至。 周东北从大副食送完鸡蛋往回走,他要去看爷爷,一晃半个月没来了。 胡同里几个孩子在打雪仗,有几块砸在了他后背上,他回头跺了一下脚,吓的几个孩子四散,惹得他哈哈大笑。 大门没锁,他用自行车前轮刚顶开院门,就见东侧邻居张婶正好出门。 他见躲不过去了,只好笑着打了个招呼:“张婶,出去啊?” “哦,东北来了?!”张婶客气了一句,随后挎着小筐,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周东北有些茫然,没见到以往热情的笑脸,更没再提她的外甥女李桂枝,就这么走了? 难道和张叔儿吵架了? 他摇了摇头,怪事! 推车进了院子,“爷,我来了!” 喊完才发现,院子里有两辆自行车,看来小叔一家人都在。 刚支好自行车,房门开了,是老叔周达,他手里捧着一个铝管制成的电视天线,后面拖着一团线。 周东北看过一张老照片,周家哥几个,长得都像去世的奶奶,无论身高还是相貌。 周达和周旺有着七分相似,中等身材,单眼皮,白白净净,戴着副框眼镜。 他在木材加工厂工会上班,性子有些懦弱,典型的妻管严。 “老叔,这是干啥呢?” “东北来了,”周达笑呵呵说:“新买的电视,得把天线架上,正好你来了,干活!” “好!”周东北把车把上的三角兜拿了下来,“给你们带了点鸡蛋,我先送进去!” “去吧!” 周达话音刚落,老婶马凤英拎着件黑棉袄风风火火走了出来,嘴里还嚷着:“穿上点,别感冒了......” “呦,”她看到了周东北,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东北呀,啥时候来的?” “老婶,”周东北脸上笑容依旧,“刚进院儿,给你们拿了点鸡蛋!正好,我就不进屋了,帮我老叔把天线装上!” 说完,他把半兜子鸡蛋递了过去。 马凤英的脸变得极快,眉飞色舞,“这孩子,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 接过沉甸甸的三角兜,还真是吃了一惊,不过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马凤英在育林小学做后勤工作,家中殷实,当年和周达是同班同学。 周东北去仓房拿了木梯子,脱掉大衣,踩着梯子就上了房。 第40章 上辈子的债 房上。 周达扶着木方问他:“听你爷说,你停薪留职了?” “砰砰砰!” 周东北钉着木方,“嗯!” “行,没想到你小子胆儿还挺大,干啥呢?” “跑屯子,用粮票收鸡蛋,再往副食店送,赚点差价!” “这?这事儿犯法呀!”他吃了一惊。 “确实不让,不过小心点没啥事儿。” “可得注意点,前几年抓投机倒把抓的多厉害!”随后他又问:“好不好干?” 周东北咧嘴笑了笑,“辛苦钱,不过比上班强多了!” 周达家只有一个女儿,可能是因为没儿子,对周东北一直都很好。 “厂办也有人办理了停薪留职,据说去了南方。”他说。 “老叔,你觉得应不应该停薪留职?” 周达想了想,“这个......具体得看什么工作吧?如果工作好的话,何必这么折腾呢?” 周东北看了他一眼,“老叔,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了,咱们一车皮一车皮的木头拉往祖国的大江南北,以后呢?木头没了咋整?” 周达没吭声。 “给我!”周东北伸了伸手。 周达把天线递给了他。 周东北拿着钳子,用铁丝把天线往木方上绑。 周达叹了口气,“支援国家建设嘛!再说还有工资呢!不管咋说,这也是个铁饭碗!” “如果有一天,木头没了,铁饭碗又被砸了怎么办?” 周达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摇头,“砸?这怎么可能!” 周东北没再吭声。 终于弄好了,天色已经昏暗。 “你在上面,我下去捋捋线,如果电视不真亮,你动动天线的方向......”周达说。 又折腾了二十多分钟。 “东北,就这样,千万别动了,下来吧!”周达跑出来喊他。 周东北进屋后才发现,新买的这台熊猫黑白电视,竟然摆在了老叔他们住的西屋。 周达在房间里喊他:“东北,过来看看!” “我陪我爷聊会天,老叔你看吧!” 撩开门帘,他走进了东屋。 屋里黑着灯,烟袋锅一明一暗。 拉了一下灯绳,灯亮了,又随手关上了门。 “爷!” “嗯!”周国柱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炕,“冻坏了吧?快上炕暖和暖和!” “嗯呐!” 周东北脱鞋上炕,他知道电视这事儿,爷爷心里一定不舒服。 “爷,进门的时候,我看见张婶了,她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呢?” 周国柱笑了,“知道你没工作了,哪儿还敢让你做她的外甥女婿,呵呵,鼠目寸光!” 周东北一听就乐了,原来如此! 自己对李桂枝的印象很模糊了,只记得每次透过厂浴池买票的方形窗口,都没看全过她的脸...... “半个月了,咋样?” 他知道爷爷问的是什么,笑笑说:“还行,有二虎和满囤儿帮我,暂时一天能赚个五六块钱!” 他不敢多说,说多了也不现实,毕竟粮票如果真是兑换来的话,一天能赚五块钱不少了。 周国柱很欣慰,“不错,一个月赶上以往三个月工资了!” “爷,您等着,用不了多久,我给您买台电视机,还是彩色的!”周东北说。 周国柱没吭声,在炕沿上磕掉了烟灰,又装了一锅烟。 他帮着划着了火柴。 “吧嗒,吧嗒!”周国柱啯了几口。 “爷不爱看那玩意儿,你老叔要放这屋,我没让......” 周东北知道爷爷这是在安慰自己,同时也是在宽慰他自己,没等说话,就听到西屋传来了争吵声。 他竖起耳朵听。 老婶马凤英的声音十分高亢,哪怕隔着两道门,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你说他来干啥?啊?不要钱来干啥?” “做生意哪儿来的钱?” “你轻点......轻点......姑奶奶......”周达哀求起来,声音有些模糊。 “周达,你说说,就他们那个家,哪来的钱?赢的?还是劫道去了?”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可你们老周家怪了,只疼大孙子是不是?你这个老儿子屁都不是!” “买电视拿不出来钱,大孙子做生意有钱,是不是这个理......你说说......” “最后还不得是我爸妈拿钱?真是让我在娘家丢尽了脸!” “我一天天上顿下顿伺候,容易嘛,怎么咱们买台电视就拿不出来钱了......” “呜呜呜......” 说着说着,传来的都是哭声了。 周东北双手已经握紧了拳头,他清楚地看到爷爷长长的烟袋杆都在微微颤抖。 “爷,”他起身下地,“走,跟我回家!” 周国柱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傻小子,去哪儿?这不就是我家吗?” “可?!”周东北眼圈就红了。 周国柱用力把他按坐在了炕沿上,啯了两口烟袋,不慌不忙磕掉烟灰,叹了口气:“这儿女呀,都是上辈子的债,等我两眼一闭,才算还完!” “爷,跟我回去吧,”周东北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咱爷俩一个屋,我那小炕能住开,以后我伺候您......” 周国柱笑了,心头暖暖的。 “去吧,爷今天不留你了,路滑,小心点。” 周东北焦急起来,“爷——” “去吧,有时间再来看爷!” 他知道劝不动了,爷爷就是这个脾气。 爷爷说的对,这是他的家,该走的是老叔老婶!可自己是小辈儿,总不能现在过去和他们吵。 他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那我走了,爷,你注意身体,少抽点烟!” “嗯,去吧,慢点骑!” 周东北推车刚出院子,老叔周达就追了出来,“东北,吃完再走吧!” 他回过头,忍不住想说两句,借着月光看到了老叔的脸,那上面满是无奈、愧疚和痛苦...... 他甚至都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周东北能理解他,却不可怜他。 “东北......”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老叔,”周东北不想给他难堪,换了个话题,“我想问你个事儿!” “你说!” “当年我爸为什么没回城?又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没有动静,周达沉默不语。 两个人往前走了几步以后,他叹了口气说:“都是过去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说这些干嘛?” “奇怪,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周东北眉头紧锁。 周达却不再吭声。 他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说:“我走了!” 刚跨上自行车,前面过来一个瘦小的人影,蓝底白花的小棉袄,梳着两个羊角辫,是妹妹周西西。 按照家谱,周东北这一辈犯东字,所以姐姐叫东南,他叫东北,他三叔周发家的儿子叫东东。 本来女孩是不上家谱的,可老叔觉得既然二哥家闺女都随家谱了,自己女儿也应该随上,于是就给女儿起名叫周东西。 老婶坚决不同意,说太难听,于是折中了一下,叫西西。 “哥!”周西西看清了两个人,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西西,才放学?”周东北笑了起来,这丫头很乖,学习也好,未来是周家最高学历的孩子。 “嗯,才放学!” “这么黑,自己走不害怕?”周东北问她。 “我们排队回来的,习惯了,没啥怕的!” “好!”周东北逗她,竖起了大拇指,“我妹妹好样的,这就叫巾帼不让须眉!” 周西西笑的露出了两个小虎牙,“哥,这是要走吗?吃饭了吗?” “嗯,哥回去还有事儿,改天再来看你!” “你骗人!”她一把抱住了周东北的胳膊,“我都多久没见着你了?走,回家吃饭!” “是呀,”周达也劝,“走吧,吃完再回去!” 周东北不想看到老婶那张脸,笑笑说:“晚上真有事儿,改天的!” 周西西崛起了小嘴,眼圈都有些发红。 周达当然明白他怎么想的,也不好多说,有些尴尬地叮嘱了一句:“路上慢点骑!” “嗯!”周东北朝小家伙摆了摆手,“走了,再见!” 周西西用力挥着手,看着他消失在了胡同口。 “爸,我啥时候能长哥哥这么高?” 周达接过她的书包,“傻丫头,女孩长这么高就不好看了,走,回家!” “电视安上了吗?” “嗯!” “太好了,”周西西转身就往家跑,“能看电视喽!” 周达拎着女儿的书包,扭头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胡同口,静静站了十几秒钟,才转身往家走了。 第41章 胡老三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月。 这天吃完早饭,赵玉芳把儿子拉到了厨房,拿出了一块钢链的上海手表。 周东北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父亲手腕上的,这些年他再怎么赌,这块表始终没押出去。 “东北,这是你爸给你的!” 周东北瞥了一眼东屋,表的主人还在炕上吃饭,因为有盘炒鸡蛋,大早上的还倒了三两白酒。 这段时间家里鸡蛋可是没少吃,毕竟再注意,冰天雪地的也不可能不摔跟头,二虎和老嫖各摔了一次,他自己摔了两次。 幸好花筐里干草垫的多,不至于全军覆没,可几次下来,也损失了二十多斤鸡蛋。 那两个货说,现在看见鸡蛋就想吐。 “他怎么不亲手给我?”周东北问。 赵玉芳没回答他的问题,扯过他的左手,给他戴上。 出门时,她轻声说:“别一口一个“他”,你爸就算有万般不是,可还是你爸,他惦记你!” 周东北心头一颤,五味杂陈,却没说什么。 “妈,我走了!” “嗯,慢点骑!” 推开门,他顿了一下身子,没回头嘀咕了一句:“大早上的,让他少喝点!” “嗯,知道了!”赵玉芳抿嘴笑了。 周东北推着自行车往出走时,看了眼盛夏家,她和大春的自行车都在,看来还没走。 他没等,碰上了就一起走,没赶上就算了,顺其自然! 粮食局门口兑换的生意,属于猫一天狗一天,最多的一天,他兑换了300多块钱,最少的一天没开张。 这段时间,他和孙广志他们已经混熟了,每天到了11点,这哥七个准时都到。 周东北照例发一圈烟,八个人吞云吐雾吹会牛逼,他再蹬车回家。 七个人里面,孙广志虽然名义上是头,可既不能打架,心眼又不多,也怪不得后来默默无闻。 但这个人的人品相当不错,实诚,没那么多花花心眼儿。 王刚正好相反,心思活泛,见风使舵,立场极不坚定。 他弟弟王强明显莽撞了一些,还有胖子谭小军和小个子李明,三个人关系更好一些。 另外两个小子存在感不强,啥事都随大流,没主意,胆儿更小。 他刚要骑车走,孙广志拉住了他的胳膊说:“疯子哥,有个事儿和你说!” “你说!” “昨天下午,南山那片儿的胡老三来了......” “胡老三?”周东北太熟悉这个名字了,“你说是南山的胡晓光?” “对,”孙广志连连点头,“他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胡老三? 周东北暗暗咬牙切齿,上一世这货把自己坑的好惨,钱都收了,说好的50米红松大板,可拉过回来一看,全他妈是杂松板皮! 结果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货开始无限期的耍臭无赖。 这件事,让自己和老嫖、二虎三个人,在那个羊城老客面前丢尽了脸面,一年多才缓过来。 周东北神色淡然,“哦,是他呀,啥情况?” “说要收粮票,不管是省的,还是全国的,多多益善,而且还能出高价!我们手里不多,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法......” “多多益善?”周东北疑惑起来,“他要干嘛?” 孙广志摇起了头,“不知道,反正我总觉得这小子不太靠谱!” 周东北想了想,“让他明早过来,我会会他!” “好嘞!” “对了,”周东北又说:“你告诉他,不管是全国的,还是省的,要多少有多少!” “知道了!” 看着远去的瘦高背影,王刚走到了孙广志身边,一脸迷惑。 要多少有多少? 他能印粮票吗? —— 今天正好一个月,可以结账了,摸着兜里厚厚一沓白条子,周东北很开心。 刚卸好鸡蛋,营业员赵凤霞就把悄悄他扯到了走廊。 “赵姐,咋了?”他有些奇怪。 大副食一共七个营业员,五个女的,两个男的,其中赵姐为人最热心,当初也是她去帮自己找的陈主任。 赵凤霞压低了声音:“主任可能不想再用你送鸡蛋了!” 周东北愣了,什么情况? “赵姐,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赵凤霞欲言又止。 “我小周是什么人,这么久了,赵姐你很清楚,放心,无论出了什么事儿,我周东北都不会把你装进去!” 赵凤霞探着身子往外看了看,刘玲玲一直在忙,并没有注意这边,她又扯了一下周东北的大衣袖子,两个人往里走了走。 “是这样,刘玲玲的丈夫要做这个,已经和主任谈妥了,听说九毛一斤送......” 九毛? 周东北眉头紧锁。 如果是用钱去乡下收的话,即使七毛能收上来,去除损耗,利润也很低了,这是什么操作? “她丈夫是开养鸡场的?”他问。 “不是,他能开什么养鸡场,就是个二流子......” 二流子? 周东北灵光一闪,马上想起了一件事儿,“赵姐,刘姐的丈夫是不是叫胡晓光?” 赵凤霞就是一怔,一脸吃惊:“你认识?” 周东北点了点头,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原来如此! “那个胡晓光是馒头掉地上踩一脚,不是什么好饼!社会上都喊他胡老三,在南山那片可出名了......” “小周,你是个老实孩子,听姐的,实在不行了,还可以去问问其他副食店,毕竟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春节了,哪儿哪儿都缺货......” “赵姐,谢谢你!”周东北郑重点头,“找时间一定请您和姐夫喝酒!” 赵凤霞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儿,可他脸上没有一丝丝的沮丧和慌张,难道他不在乎吗? 要知道二百货大副食,可是兴安市最大的副食店了,其他家就算要,可能前三天五天的能消化每天100斤,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毕竟那些小店周边居民的购买力要差好多。 “行,姐,我去会计那儿结账了!” “去吧,完事去主任那边,他嘱咐我告诉你一声!” “嗯呐!”周东北咧嘴一笑,转身往会计那屋走了。 赵凤霞摇了摇头,这小伙子,看不透! 转念又想起那个油腔滑调的胡老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初刘玲玲提这件事儿的时候,自己就怕她起什么妖蛾子,果然,挺了一个月,见小周赚钱,她还是忍不住了。 可她家那口子能干得了这个? 主任哪主任,你真是瞎折腾! —— 财务室。 好多钱堆在老旧的木桌上。 一共是3764块,这一个月以来,他多送了764斤。 距离第四套人民币发行还有两年半时间,此时最大的钞票是10元一张,俗称大团结! 三沓崭新没开封的大团结,还有76张散的,外加4张一元纸币,厚厚一摞,会计都看的好生羡慕。 朱会计是个和善的小老头,据说在大副食干了一辈子。 他把那些白条子放进了抽屉里,又叮嘱道:“小周,一定收好了,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周东北将钱分开,左右大衣兜各揣一半,拍了拍笑道:“这兜深,啥事没有!” 朱会计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哪,真是大大咧咧。 告别朱会计,他敲响了陈主任的房门。 第42章 哥给你揉揉 “进来!” 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茉莉花茶的茶香。 陈爱民坐在老位置上,满面红光,深蓝色中山装笔挺,头发虽然已经不多了,但梳的光滑。 “小周啊,快,快坐!” 他客气着,却没有站起来。 “主任,您找我?”周东北脸上挂着笑。 “来,抽根烟!”陈爱民拿起桌上的一盒软中华,递给了他一根。 “呦,这可是好烟!”周东北接过烟,又拿出火柴帮他点燃。 “小周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陈爱民打着官腔。 周东北知道这是要直接进入正题了,他在心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计划,不过依然保持着以往的谦卑姿态。 这是经历过多年社会鞭挞得到的感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主任太客气了,辛苦是应该的,毕竟我也赚到钱了!”他客气道。 “是这样。”陈爱民也不想藏着掖着,“新接到的通知,市食品水产公司加大了年前的供给,鸡蛋每天二百斤的供应,看来年前不会再缺蛋了......” 周东北点了点头,脸上依旧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陈爱民奇怪起来,怎么就看不透这个毛头小伙子呢? 他不应该着急吗? 不应该失望吗? 不应该求自己吗? “我明白了,主任!”周东北站了起来,把手里的半截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这一个月以来,多亏了您的照应,以后有机会请您喝酒!” 说完,他伸出了大手。 陈爱民也站了起来,下意识也伸出了手。 周东北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松开手后转身就走,拉开办公室的门,扭头笑了笑,“对了,一直忘了和领导说,我家在红升乡,再见!” 陈爱民愣了一下,红升乡?啥意思? 门关上了,他也没再多想,叹了口气。 话说这小伙子真是不错,这么年轻就能如此的吃苦耐劳,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依旧不卑不亢,就算是个中年人,可能都做不到。 再一想起胡老三那副嘴脸,不由就是好一阵的腻味。 没办法,他不只是员工家属,又是个出了名的大混子,如果自己拒绝了他,日后麻烦事少不了。 自己倒也不是怕他,可这种人就是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 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能不能干好,他说找了几个小兄弟跑乡下,可自己也看到了跟着他的那几个小子,一个个吊儿郎当,能吃得了这个苦? 一声叹息。 胡老三哪胡老三,你小子千万别坑我! —— 旭日国营饭店。 今晚客人很多,大厅基本满了。 李春红端着一堆盘子,远远就看到了刚刚进门的周东北。 盛夏说他停薪留职了,放着好好的工人不做,去卖鸡蛋,这不是脑子坏掉了嘛 ! 她扭过了头,懒得再去看一眼。 这段时间,这家伙偶尔会过来和盛夏搭伴回家,不过自己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确实还没处对象。 现在看,应该是这小子对盛夏有那个意思,不然怎么会隔三差五的就来找她一起回家? 不过盛夏不可能跟他好,谁傻呀,放着有正式工作的不找,找个做小买卖的盲流子? 有病! 病的还不轻! 虽说做生意赚的可能会多一些,可身份呢?地位呢? 再说了,这个火柴棍儿算什么生意人,看看他穿的,那件木材加工厂的劳动布棉大衣都泛油光了。 换鸡蛋的生意人? 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他就差脑袋上顶着个鸡蛋壳和稻草了...... 周东北也看到了李春红,本想点个头打声招呼,可两个人的眼神明明在空中都碰到了,她竟然像没看到一样。 他暗自摇头,这个女孩脸变的真快,自从知道自己没工作了以后,那声亲亲热热的二哥就再也没喊过。 也好,自己本来就不喜欢这么势利的人,早知道她看中的是工人身份,还不如第一次见面就说了呢,也避免那晚跑了趟南山浴池不是? 不行,如果那样的话,那碗大米饭和猪肉炖粉条子就吃不上了,得饿着回家...... 看了看手表,六点了。 刚一抬头,就见盛夏和三个服务员从后面出来了。 “二哥!”盛夏叫的很亲热,小脸都乐开了花,另外三个女孩叽叽喳喳笑话着她。 她怼了一下其中一个女孩,“去,滚蛋,这是我哥!” 众人说笑着出门,周东北打开连锁一抬头,就看到马路对面停了一辆白色拉达。 拉达车驾驶位的车窗放下了一条缝隙,有烟飘出来。 张大蛤蟆? 他怎么不下车? 接人? 盛夏见他愣着不动了,喊了起来:“二哥,走啊!” “哦,走!” 骑了不远,周东北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辆车还停在那里,难道不是张大蛤蟆? 想想也是,毕竟兴安市又不是只有一辆白色拉达。 可他总觉得哪儿不对,扭头问盛夏,“最近欺负你们的那个张大蛤蟆来过吗?” “来过好多次了,经常缠着春红姐,贼烦人!” 周东北明白了,这是被张大蛤蟆盯上了,俗话说,好女架不住赖汉磨,李春红要倒霉! 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不放心旁边这傻丫头,又一次叮嘱她:“离他们远点!” “放心吧,我才懒得搭理这些臭流氓!”说着笑了起来,她能听得出来二哥对自己的关心。 “如果真有什么冲突,你就说自己认识站前七哥,明白了吗?” “站前七哥?谁呀?” “你不认识,你这么说就行,就说是他妹妹!” “二哥,这个什么七哥,不是你吧?” “想什么呢?”周东北笑了,这丫头的脑回路有时候特别清奇。 盛夏咯咯笑了起来,“我说呢,怎么从老二混到老七了,难道一群人拜了把子?” 周东北也笑了起来。 “噗通!”盛夏摔了个腚墩儿。 周东北更是大笑起来。 “坏蛋,就是被你笑的,哎呦,疼死我了!” 她坐在地上不起来。 周东北支好自行车,扯着她的手,用力将她拉了起来,“哪疼?哥给你揉揉?” “滚蛋!”盛夏抬脚就要踢他,又哎呀一声,“疼,好疼!” 周东北不敢再开玩笑了,这么结实的摔在地上,确实容易摔坏。 “是不是尾椎骨疼?”他问。 盛夏一时没反应过来,“尾椎骨?” 周东北无奈了,“就是尾巴根儿!” 一句话把她造了个大红脸,又想起这坏蛋刚才还说要给自己揉揉,扬手就打了他一下,说:“我走两步看看!” 下一盏路灯距离还很远,这个位置有些昏暗,盛夏拉着他的手,皱着眉缓缓走了几步。 望着她红苹果一样的俊俏小脸,还有沾着一些白霜的长长睫毛,周东北不由有些痴了。 这丫头,像个洋娃娃一样,怎么就这么好看! 可惜了,大冬天穿戴的太多,拉个手还隔着两个大棉手套...... 第43章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没事儿了,走吧!” 盛夏见他没反应,扭头看了一眼,“哎,干啥呢?又发傻!” 周东北这才回过神来,忙问:“不疼了?” “咋不疼呢,不过没事儿!” “能骑吗?不行我驮你吧,哥技术好,一手把着一辆自行车没问题!” “臭美!”盛夏笑了起来,“屁股疼而已,坐你车后座还是我自己骑,不都一样啊!” 她走到自己自行车前,弯腰扶了起来。 跨上自行车,不由皱了一下眉,这一下摔的可是不轻。 咬着牙用力一蹬,又咯咯笑了起来,“开拔!” 自行车从周东北身前滑过,冷冽的空气中裹着一团少女的气息,这味道既熟悉又陌生,让人着迷。 这丫头,从小到大,真是一点都不娇气,周东北总是忍不住想揉搓一下她的小脑袋。 月色如水。 由于海拔的关系,兴安市的月亮似乎都比那些大城市的大,星星也更加明亮耀眼。 望着前面年轻又充满活力的背影,周东北真想大声喊几嗓子: 年轻真好! 能再活一次真好! “快走啊!”盛夏扭头喊了起来。 周东北笑着追了上去。 “丫头,我给你唱首歌呗!” 盛夏手一抖,差点又摔倒,赶紧说:“可拉倒吧,从小你唱歌就难听,再把狼招来!” “我进步了,你听听......” “不听!”说完,盛夏赶快用力蹬,离他远点。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周东北见她骑的快,只好也猛蹬,跟在后面继续大声唱着: “Dililili,dililili,denda——” 盛夏觉得自己快疯了,拉着哭腔,“哥,求你饶了我吧,可别滴滴了......” —— 盛夏刚进家门,就被母亲牛素芬一把揪住了耳朵。 “死丫头,你说,是不是和老周家二小子搞对象了?” “你撒开!”盛夏被扯的生疼,“快点,哎呀妈呀,疼死我了!” “说,不说我就不松手!”牛素芬恶狠狠道。 “搞啥对象啊?”盛夏也急了,“要搞早搞了,这不就是顺路嘛,怪黑的!” “真的?” “骗你干啥?” “那怎么连说带笑的?”牛素芬还是不放心。 “不笑还哭着回来?也不是奔丧呢!”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牛素芬的手刚一犹豫,盛夏就挣脱了。 她揉着耳朵没好气说:“你噶啥呀?疼死我了!” “我告诉你,”牛素芬瞪着她,“以后你给我离周老二远一点!” “从上小学开始,你就天天夸二哥,我考试一考不好,你就叨叨叨的说看看人家周老二......不是榜样吗?现在咋地了?又不让碰了?” “那时候是那时候,”牛素芬没好气的说:“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看周旺那个德行,周老二又没了工作......” 盛夏翻了个白眼,“没工作是关键吧?人家那是停薪留职,做生意不好吗?” “好什么好?换鸡蛋也叫生意?他说停薪留职你就信?要我说,一定是被单位开除了!” “你咋知道?” “我就知道!谁疯了?好好的班不上,去做小买卖?” “自力更生,我觉得挺好!” “好个屁!”牛素芬的吐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我告诉你盛夏,找对象最低得是个正式工人,做小买卖的你想都别想!” 盛建设从东屋走了出来,“赶快给孩子热饭得了,一天天就操心用不着滴!” “爸——”盛夏扑了过去,“你看看我妈呀,差点把我耳朵撕下来......” 盛建设看了一眼她通红的耳朵,心疼起来。 “我告诉你盛夏,”牛素芬掐着腰,“别让我再看见你俩一起走,搞对象更是门儿都没有!” “行了,瞎嘞嘞啥?”盛建设推着闺女往屋里走,“别听你妈的,你自己喜欢就行......” 牛素芬在后面嚷着:“你爷俩反天了是不?她喜欢?她懂个屁......” 盛春推开了西屋的门,手里拿着钢笔,一脸不高兴,“妈,有完没完?还让不让我学习了?都快饿死了!” 牛素芬瞬间换上了笑脸,伸手抓起了围裙,“妈这就给你热饭!” —— 周东北支好自行车,见自己屋亮着灯,以为是姐姐在给自己烧炕。 拉开房门就是一愣,没想到二虎竟然也在。 “哥,你可回来了!”二虎连忙迎了过来。 “怎么了?”周东北见姐姐也是一脸焦急,不由奇怪起来。 “满囤儿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二虎说。 “还没回来?!”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了,平时两个人天擦黑儿就到家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别急,”他安慰了一句,“你俩今天去哪儿了?” “他去的乌马河,我去的靠山屯。”二虎说。 “东北,你说他能不能是咔了?路这么滑......”周东南说。 周东北摇了摇头,“不会,如果真是摔跤了,推着回来这个时间也能到家了!” 二虎也说:“就是啊,三个多小时了,爬也能爬回来了......能不能是被车撞了......” “你个乌鸦嘴!”周东北骂了一句,“我估计被抓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是罚点款,没事儿!” 被抓还能没事儿? 这么多年了,满囤儿和二虎就和自己亲弟弟一样,周东南更是担心起来。 “走,二虎,咱俩去看看!”周东北转身就往出走。 二虎连忙答应,“嗯呐!” 周东北兜里还揣着三千多块钱,本来应该放起来,想了想还是得揣着,万一需要钱怎么办? 走到门前,他又转身对周东南说:“姐,啥都别和妈说,让她知道没用,还跟着惦记!” “嗯,我知道,小心点!” “放心吧!” 说完,他推开房门,和二虎骑车出了院子。 乌马河镇距离红升乡30多公里,中间还要穿过兴安市区。 两个人骑的飞快,一路上都摔了几个跟头,两个小时以后,才到了镇派出所门前。 摘下棉手套,两个人互相拍打掉身上的雪,这才走进派出所。 没有人,十分安静。 周东北四下张望,可墙上连个公示牌都没有,看不到照片和职务,想找个能套近乎的人都找不到。 二虎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 “咚咚咚!”他敲响了值班室的门。 “进!” 第44章 死冷寒天的不容易 周东北推门走了进去,行军床上躺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盖着件棉大衣。 见两个人进来,他只是睡眼朦胧的抬了抬头,也没起身,“有事儿?” “公安同志,你好!” 周东北稍稍哈了点腰,脸上堆满了笑。 这人坐了起来,“啥事儿?” 周东北走了过去,伸手掏出了一盒红彤彤的大鸡烟,抽出一根赶快递了过去,“抽根烟!” 那人摆了摆手,表情冷淡,“不会,说事儿!” 周东北呵呵笑着,随手把烟放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是这样,不知道你们这儿,下午抓没抓着一个换鸡蛋的小伙子?” “换鸡蛋?!”他眉头紧锁,“是用粮票吧?” “对对对!” “你们不知道这是犯法吗?” 听他这么说,周东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自己猜的没错,老嫖被抓了! “哎!”他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那是我弟弟,待业青年,再不出来干点啥的话,家里就揭不开锅了!总不能让他在社会上胡混,也给你们添麻烦不是......” 这人脸色缓和了一些,站了起来,伸手把橄榄绿色的棉大衣披在了肩上,“交罚款吧!” “没问题,”周东北赶快答应,“多少钱?” “跟我走!” 周东北跟着他往出走,给二虎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等着。 两个人上了二楼,中年公安敲开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同样躺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区别是这人没着装。 “指导员,这是下午抓的那个小贩家属,过来交罚款!” 那人没说什么,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在抽屉里拿出了一沓票据,坐下刚要写,周东北连忙说:“同志,我不要这个,能不能少罚一点,死冷寒天的不容易......” 这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刷刷刷”就写完了,撕下蓝色印纸后面的那张,沉声说:“罚款二十,以后别再干这种事儿了!” “不干了,不干了,谢谢!” 周东北接过了票据,由于下意识想的是上一世的物价,所以听到二十块钱以后,第一反应就是真便宜。 交完钱连声感谢,跟着那人下了楼,很快,从审讯室里接出了蔫头耷脑的老嫖。 往出走的时候,老嫖凑到了中年公安身边,挤出了一点笑容:“叔儿,鸡蛋和秤啥的还给我呗?” 这人紧锁着眉头,呵斥起来:“想啥呢?给你再接着干?” “不干了,”老嫖赖赖唧唧的说:“叔儿,还给我呗,都是花钱买的,回去我爸该削我了......” 中年公安没搭理他,转身就要往值班室走。 “叔儿,那个王木生啥时候回去的?”老嫖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 这人眉毛立了起来,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他的手。 老嫖呵呵笑着松开了。 周东北明白了,原来是王木生那个货在使坏! 因为五马河镇距离红升乡远,所以他还真就没往王木生身上想。 中年公安什么都没说,直接回了值班室。 三个人在派出所门前点了根烟,老嫖一听罚了二十块钱,差点没哭出来,马上问:“哥呀,不能扣我工资吧?” 周东北哈哈大笑,安慰他说:“公款,放心吧,瞧你这点出息!” 三个人往回骑。 “你看见王木生了?”周东北问他。 老嫖说:“我只是怀疑,因为四个人上来抓我的时候,远远有个人,穿着件军大衣,那个身高特别像他!” 周东北笑了,“行,你小子脑子好使,刚才那句话问的有水平!” “那是!”老嫖洋洋得意,“你看那个公安的反应,一定就是王木生报的案!” 二虎气的骂了起来:“艹他吗,看我回去不削死他的!” 周东北摇了摇头,“不急,早晚有机会收拾他!” 他又问老嫖:“你咋不打个电话?” “打了!”老嫖哭咧咧说:“咱们全乡就乡政府有台电话,打了两次都没人接,公安也没耐心了,我也没招了,琢磨着只能等明早上班以后再打......” 周东北叹了口气,这年头,程控电话还没普及,市区普通家庭也没几个有电话的。 二虎说:“你傻呀?兜里那么多粮票,就用粮票给自己赎身不行吗?” “行个屁,”老嫖没好气的骂了起来,“我倒是想给,他们也得敢要不是?” 随后又嘀咕了一句,“再说了,都没收了,哪儿他妈还有粮票了......” 三个人折腾到家,已经是半夜了。 周东北在胡同口说:“明天你俩休息一天!” “真的?” 两个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周扒皮什么情况? 一个月了,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雪,两个人一天都没休息过,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你俩去市里再买个花筐和秤,记得明晚七点来家里开会!”周东北说完就往家蹬。 “哎——”老嫖对他心里没底,“休息扣工资不?” 二虎也喊:“我说,是不是该开工资了?” 周东北没搭理他俩。 刚推开院门,就见姐姐开门出来了。 她压着声音问:“怎么样?” “没事儿,”周东北知道她惦记着,支好自行车,赶快走了过去。 “让派出所抓了,交了二十块钱罚款,一起回来的!” “二十?”周东南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 “不多,”周东北安慰她说:“人没事儿就好,钱没了,咱们还能赚!” 周东南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早点睡吧!” “好,我进屋了!” “对了,”周东南又说:“炉子里给你烧了几个土豆,别忘了吃!” 周东北咧嘴笑了。 他没说背后是王木生捣的鬼,毕竟也只是猜测而已,对付那爷俩的雷早就已经埋好了,现在就等着鱼咬钩了。 吃完土豆,他把大衣兜里的钱都拿了出来,又在被垛里翻出来这段时间兑换粮票的钱。 查了一下,一共是4215元。 加上大副食这一个月送鸡蛋的钱,还有姐姐和爷爷给的,扣除零花和今晚的罚款,手里现在一共有8734.24元! 一个月时间,成绩斐然,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把钱放好,又把粮票都拿了出来,全国粮票还剩45672斤,省粮票还剩21023斤。 再把粮票放好,边脱衣服边想着明天的事儿。 胡老三! 这货出现的真是时候,既然你想要粮票,那就都给你! 赔死你! 翻来覆去,又想起了乡供销社主任李红河,这个货屁股还挺沉,一个月了,这条大头鱼竟然还不咬钩...... 看来是吓坏了,不敢面对自己,可这事儿你能躲得过去吗? 呵呵! 我看你什么时候来! 第45章 为人民服务 早上七点半。 后半夜下了场大雪,整座城市银装素裹。 周东北靠在粮食局大门对面的大杨树上,刚悠闲地点了根烟,孙广志就到了。 “这雪太大了,早上起来推门都费劲!” 他拍打着身上的雪,一看就摔了好几个跟头。 周东北拿出根烟给他,他吧嗒了几口又说:“疯子哥,你这大衣太埋汰了,也不是没赚钱,买件新的呗!” 周东北笑了笑,“无所谓,暖和就行呗!” 孙广志摇着头,“干净利索的大小伙子,才好找对象不是?” “不急,结婚不能太早了!” “这是实话!”孙广志当了真,“你看看我,19就结了婚,今年28,儿子都上小学了......” “啥?!”周东北惊讶起来,“我一直以为孙哥你三十五六了呢!” “我58年生的!”孙广志揉了揉脸,“老婆、儿子、爸妈、爷奶,还有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指望着我一个人养活......” “你说,就我在面粉厂当装卸工那点工资,粥他妈都喝不上溜儿!” 周东北也没想到他负担这么重,重重拍了拍他肩膀。 “孙哥是什么学历?初中毕业?” 孙广志一脸自嘲,“说是高小毕业,可你想想那个年代,天天抱着本语录,能学个啥?再后来谁还去上学......” 听着他唠唠叨叨,大门口的自行车越来越少了,王刚和王强哥俩也来了。 “一会胡老三来了以后,你们得配合我点......”周东北叮嘱起来。 “没问题,”孙广志点头答应,“你就说怎么做就行了!” 王刚哥俩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嘿嘿直笑,“嗯呐,都听疯子哥的!” “他来了以后,我会......孙哥你......还有刚子,你要这样......” 几个人听的频频点头,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 又聊了一会儿,周东北见有人来换粮票,过去换了30斤,完事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多了。 “孙哥,”他大步走了回来,“你和胡老三怎么定的?” 孙广志皱着眉,看了一眼王刚。 “七点半啊!”王刚连忙说。 王强撇了撇嘴,“这帮玩意儿还能起这么早?昨晚几点睡的都不一定呢!” 说着话,谭小军和小个子李明他们四个也到了。 可能是因为路不好走,今天换粮票的人很少,眼瞅着八点半了,王强他们开始叽叽歪歪起来。 大冷天在外面干冻着,一开始的兴奋已经消失殆尽! “哗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五台自行车晃晃悠悠过来了。 周东北大眼珠子眯了起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胡老三! 真年轻! 此时他最多二十五六岁,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副油腻样子。 这货穿了件黑色呢子大衣,毛料裤子和三接头棉皮鞋,头上还带着一顶棕色的旱獭帽,脖子上围着一条大红色围脖。 一米八的身高,皮肤白净,眉清目秀,还真是一表人才。 这气质,这装扮,看的王强他们几个人都艳羡不已,这才是标准的社会人儿! 有钱,有派头! 俗话说的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尽管周东北面无表情,眼皮都没眨一下,可一股火气已经在胸中熊熊燃烧起来。 对于此时的胡老三来说,还真是冤死了。 孙广志也不熟悉胡老三,毕竟昨天才见过一面而已,通知今天见面时间,也是王刚去南山找的他。 王刚迎了上去,笑嘻嘻道:“三哥来了!” 胡老三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停住了自行车。 他身后四个穿着军大衣的小子,也都用脚支住了车子,一个个横眉斜目,很社会的样子。 “不好意思哈,起来晚了!”胡老三撇腿下车,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声抱歉是对谁说的。 周东北冷眼看着。 胡老三支好自行车,扯了扯手上带着的黑色皮手套,眼睛扫视一圈,大哥派头十足。 “昨天说今天给我个准信儿,行不行啊?你们能有多少?” 周东北低声问孙广志:“你们算没算,能拿出多少?” “全国的不到三万斤,省的没有,得现收......” 周东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双手插着大衣兜,晃晃悠悠走到了胡老三身前。 “你谁呀?”胡老三抬了抬下巴。 “周东北!” “操,没听过!” 周东北也不生气,自己本来就没啥名气,有啥生气的? 于是呵呵一笑,“我们手里粮票不少,主要还得看价格!” 王刚掏出盒红塔山,一看就是为了面子新买的,还没开包呢! 胡老三斜了一眼那盒红塔山,伸手在大衣兜里拿出了一盒金黄色的良友,“来,抽我的!” “哎呦!”王刚一脸谄媚,接过烟说:“大良友,兄弟我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红塔山一盒一块二,良友三块五,身价差了接近三倍,所以胡老三才这么牛哄哄。 周东北看了一眼递过来的烟,笑着摇了摇头,“不会!” 胡老三也没再客气,揣回了兜里。 王刚给他点着烟,他吐了个烟圈,“我给你们个价,你们看看行不行?” “没问题!”周东北应了一声。 “全国粮票一斤兑三毛,省粮票是两毛......” 周东北转身就走。 “哎——”胡老三急了,“你他妈啥意思?” 周东北根本就不搭理他,对着孙广志数落起来,“这就是你说的高价?这他妈和在这儿蹲着有区别吗?” 孙广志脸涨得通红:“疯子哥,你别生气呀!” “玩呢?大早上把我整过来,有意思吗?” 孙广志解释起来,“我琢磨着,即使价格一样,一下子换出去的话,不也省着天天蹲这儿遭罪了不是?” “扯淡!”周东北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量大的话,咱们多少钱收?三毛往出兑?没利润了知道不?脑子缺根儿弦吧?” “嫌天天蹲这儿遭罪?咋地呀,你们还想猫冬不成?” 七个人被他骂的面红耳赤,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如果我们不来了,从小处说,以后这块地儿就不是咱们的了!往大了说,那些出差到外地去的同志们就得挨饿,知道吗?” “同志们,我们一贯坚持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哪儿去了?” “痛心哪!”周东北一副悲愤状,背着手踱着步,“行业虽小,但意义很大!我们要时刻牢记: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样的精神绝不能丢!” “我们要对工作负责,要精益求精!我们要对人民热忱,要全心全意!为了解决人民的出行困难,哪怕我们苦一点,累一点,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同志们呐......” “......” “停停停!我艹!”胡老三急了,嚷嚷起来,“我说你们他妈到底谁说的算?” “他!”王刚第一个伸出了手,指向了周东北。 王强他们五个人也同样指向了他。 周东北被打断,脸色明显不太好看,抬手擦了擦嘴角,大眼珠子瞪着胡老三。 胡老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孙广志说:“你不是?” 孙广志连连摇头,“不是,他是我们的头儿!” “你说你,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咋这么熊呢?”胡老三开启装逼模式,教训起人来。 孙广志不吭声,脸上带着一丝小羞愧。 “你得三十多了吧?你看看我,走到哪儿不得立棍儿?让个毛头小子管着,你他妈不难受啊......” “当年哥在南山那一片......” “......” 胡老三也背起了手,走路姿势像被传染了一样,和周东北一模一样,说的更是吐沫横飞。 粮食局院子里出来人了,周东北赖得再听他白话,快步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又兑出去了20斤。 胡老三词穷了,也说累了,自顾自点了根烟。 周东北回来后,瞥了一眼孙广志,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一抹笑意。 大戏开场! 第46章 真疯啊? 周东北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两声: “这位胡老板,我给你个价儿,你看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也别耽误你大事儿!” “行,你说!”胡老三也腻味了,觉得和这些粮票贩子装逼忒没意思,体现不出自己大哥的威风。 “全国粮票一斤兑4毛,省粮票三毛!” “扯几把蛋!”胡老三听完就炸了,差点就蹦起来,他爱装逼不假,可绝对不傻! 话说这种小买卖他是真不爱干,太不匹配自己的身份了! 可架不住家里的老娘们天天墨迹,发展到最后,如果他不干的话,就不让他“干”,这可把他愁坏了。 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又让人去乡下打听,这才发现,如果用钱收的话,大多数人家都不卖。 多亏有个小兄弟人机灵,打听出可以用粮票换,省粮票大概三斤多就能换一斤鸡蛋。 他和陈主任谈的就是九毛一斤,如果三毛换一斤省粮票,就算三斤粮票能收一斤鸡蛋,这不就是白玩吗? 其实他留了后手,当时谈九毛钱,就是为了撬行而已,等把那个送鸡蛋的整走,再晾他几天,还不乖乖涨到一块钱? 王刚和孙广志他们听到这个价格,不由暗自咋舌,疯子哥之前可没说这个价格兑呀,接近一倍的利润,是不是太黑了? 周东北沉着脸,“不同意就算了!” 胡老三气急败坏,“我艹,和我叫号是不是?你是不是不知道三哥我是谁?” 周东北咧了咧嘴,轻笑道:“不知道!” 这货就是个装逼犯,上一世把自己骗得一愣一愣的,后来才知道,啥也不是! “二胖、老五、强子!”胡老三用力一挥手,“削他,让他知道知道三哥我是谁!” 跟他来的四个人气势汹汹大步向前,可才走几步就停住了脚...... “上啊,嘎哈呢?” 胡老三吼完一回头,就见那个大高个正在往自己这边走,那张脸上挂着一抹残忍的笑意,手里还拎着把明晃晃的斧子。 “操,”胡老三强自稳定心神,撇了撇嘴,“拿这玩意儿吓唬人,你还真敢砍不成?” 说着话,他开始往前走,“来,你三哥脑袋就在这儿,你砍,砍哪!” 周东北眼角抽搐起来,本来只是演戏而已,可此时他这副无赖的样子,竟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回想起从前的一幕幕,他手里的斧子就举了起来,眼神越来越冰冷。 看着他这副样子,王强他们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虽说一切都是提前说好的,可此时他们毫不怀疑这一斧子他是真敢砍。 “胡老板,知道他们都叫我什么吗?” 胡老三也注意到了他冰冷残暴的眼神,不由开始肝颤起来。 “叫、叫啥?”他问。 “周疯子!” 话音未落,一斧子就朝他脑袋劈了上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广志已经站到了胡老三身前,在众人惊呼中,他一把将胡老三扯了个跟头。 “哎呀我艹!” 胡老三一声惊呼,在雪地上打了个滚,旱獭帽掉在了地上,露出了油光水滑的小分头,呼呼冒着热气。 他带来的那四个小伙子傻了一样,谁都没敢动。 周东北眼珠子通红,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胡老三,沙哑着嗓子问他:“削我?” 说完上前两步,手里的斧子又扬了起来。 孙广志伸手就去扯胡老三,焦急道:“兄弟,他是真疯,精神病医院的鉴定证书我都看过,你说你惹他嘎哈?” “真疯啊?”胡老三差点没哭出来,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这他妈不是倒霉催的嘛,怎么还惹了个疯子呢? 听说这种人别说打架了,就是杀人,也不承担法律责任哪! 孙广志赶快点头,“真疯,真疯啊!你想想,不然我们凭啥听他的呀!” “我艹!”胡老三快愁死了,“你他妈昨天咋不告诉我呢?” 孙广志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没说话。 潜台词是:谁知道你这么能装逼呢?先把自己教训一顿,随后还想出手打人...... 话说这些竟然都被疯子哥算准了,所有过程都一模一样! 神了! “要不算了,你就别换了!”孙广志开始劝他。 胡老三弯腰捡起旱獭帽,戴在了脑袋上,摇了摇头:“不行!” 胡老三挤出了一丝笑容,“那个,疯子哥,开玩笑而已,呵呵!” 此时,周东北还举着斧子呢,一双大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嘴角和眼睛还一动一动的,看着就让人心寒。 孙广志赶快上前,一把将斧子抢了过去,随手递给了王刚,嘴里还劝着:“疯子哥,咱和气生财,有话好好说,刚才他也是开玩笑......” “就是就是,”胡老三赶快解释,舔了舔嘴唇,“那个,生意嘛,有来有往你说是不是?” “是。”孙广志应了一声,捧哏一样。 周东北眼睛的红色渐渐消退,眼角也不抽了,终于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你给了个价,我总得还价吧?”胡老三混了这么久了,虽然打架啥也不是,可毕竟不是傻子。 如果按照周东北说的这个价格,哪怕和大副食谈到一块钱,也没啥意思,这生意还不如不做呢! “还价?”周东北眼神还有些迷茫,看着更像一个疯子在缓缓恢复神智,“说说看!” “全国粮票,三毛二......” “三毛五!”周东北不让他再说了,“省粮票两毛五,一口价!行就行,不行就滚他妈蛋!” 胡老三脑子飞转,两毛五,三斤就是七毛五...... 一头必须压倒三斤粮票换一斤鸡蛋,另一边还得做到一块钱收,这里面一斤就是两毛五的利润。 一斤两毛五,十斤两块五,一百斤二十五,一天送二百斤就是五十块钱的利润,一个月就是一千五...... 操,发财了! “行,”他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孙广志松了口气,瞥了一眼王刚他们,见这几个小子已经快憋不住笑了,赶快挤了挤眼睛。 “好,你能拿出多少钱?”周东北问他。 胡老三底气足,小胸脯又挺了起来,“你们能拿出多少粮票,三哥我就能收多少!” 提到钱,他马上把“三哥”两个字带上了,装逼模式即将再次开启。 周东北疑惑起来,他怎么可能这么有钱? 自己手里这些粮票,如果按照谈好的价格,差不多能兑两万一千多,再加上孙广志他们近三万斤全国粮票,合计就接近三万二,他能拿得出来? “好,你准备三万五千块钱吧!” “一言为定!”胡老三意气风发,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的狼狈样子。 孙广志和王刚在说着悄悄话。 “三哥,”王刚笑嘻嘻说:“再多拿几千吧,我们想办法多凑点!” 周东北没出声,自古财帛动人心,省粮票他们收购的价格大概是一毛五,现在一斤粮票能有一毛钱的利润,全国粮票利润更高,自然会上心。 王刚的母亲是红旗纺纱厂的,以前他哥俩的粮票都是通过母亲收上来的,这次可够他哥俩忙的了。 “没问题!”胡老三大手一挥,得意洋洋,“给大伙几天时间,我看就三天吧!” 这时,跟他来的一个小胖子走了过来,趴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第47章 站前七哥 小胖子在胡老三耳边说: “哥,我四姨夫说了,从办手续到钱下来,得四五天时间呢......” 周东北只听清了几个字,瞬间就明白了,这货原来是要贷款,怪不得底气这么足! 他想了起来,这年代银行贷款好像并不难,很多还能申请到无息贷款。 贷款换粮票,然后用粮票去换鸡蛋,再卖给副食店...... 这个货,脑子怎么长的呢? 用这些钱干点啥不行! 难道随着议价粮的出现,还有副食本的取消,他看不出来粮票在贬值? 转念又想,先别说人家,曾经的自己看出来了吗? 记得直到1993年,粮油实现了敞开供应,粮票再无用武之地,被正式宣告停止使用,长达近40年的票证经济就此落幕,可还有很多人家苦巴巴攒着手里的粮票舍不得花,更舍不得去换东西,最后都成了废纸! 话说就胡老三这个智商,上一世的自己竟然差点被他忽悠瘸了,可见那时候的自己还不如他。 想到这儿,周东北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胡老三轻咳两声: “那个,这样,怕你们准备不充分,还是多给你们几天时间吧!一周后上午九点,还是在这儿,行不行?” 孙广志和王刚他们都看向周东北。 “行!一言为定!”周东北拍了板儿。 胡老三大笑起来,仿佛谈成了几个亿的大项目,“来,哥几个抽着!” 说着话,拿出良友开始发圈。 到了周东北这...... “不会!” 说完,他看向了王刚,“家伙事儿给我,我下班了!” 王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斧子,于是赶紧递了过去。 周东北将斧子往后腰一插,看都不再看这些人一眼,蹬上车就走了。 胡老三瞥了一眼王刚,夹着烟的手点了点远去的背影,“这逼哪儿的呀?” 王刚陪着笑:“红升乡的!” 胡老三撇撇嘴,明显流露出了对乡下人的瞧不起。 “行了,各位,三哥我也撤了!”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走了,那四个小子赶紧跟在了身后。 孙广志朝雪地上啐了一口,小声骂道:“装逼犯,不死也得判!” “哥,”王强掩饰不住笑意,“明天开始,是不是咱们就不用来了?” 王刚没好气瞥了他一眼,“听不懂疯子的话?这点钱能吃一辈子?” 王强眨了眨眼,“还来?如果还是以前的价格兑,那不是亏了嘛!” 孙广志笑了,“他胡老三是个小插曲,你们想想,没有这事儿的话,咱们觉得亏吗?” 所有人不说话了。 王刚若有所思起来,“你说明天疯子哥能来吗?” “他来不来,咱们也不能扔下!”孙广志说完又想了想,“明天开始,咱们都上午来,如果疯子在,咱们就走,抓紧去收!” “他要是不在呢?”王刚问。 “不在的话,咱们接下来的一周,就干一上午,下去都赶快去收货!” “好嘞!”大伙七嘴八舌,兴奋不已。 只有王刚眉头紧皱,如果周疯子不来了,是他手里粮票有限?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呢? 又想到他曾经说过,就干到过年,不由更是疑惑起来。 难道...... 难道他手里的粮票来路不正?! 想到这儿,他不由心脏猛的一跳,随后又瞥了一眼孙广志,以前遇到这类动脑子的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周东北心情愉悦,蹬着车,唱着歌。 这些粮票都折腾完以后,自己手里就有了接近三万块钱! 这是自己的第一桶金,不过,胡老三这个尾巴得收好,完事就能开始执行第二套计划了。 看了一眼手表,马上到中午下班时间了,他飞快地往市总工会骑。 到了市总工会门口,正赶上下班。 从这些人衣着打扮上,就能看的出来坐办公室和工厂的不同。 木材加工厂上下班的时候,棉大衣不是黑色就是灰色,放眼望去,滚动的泥石流一样。 偶尔有一件红色或者白色的大衣,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再看市总工会,完全是两道风景。 虽说军大衣占了多数,可时髦的呢子大衣也不少,加上色彩鲜艳的帽子、围脖,与工厂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东北也搞不明白,怎么一个总工会,需要这么多做办公室的人吗? 他摘下了棉帽子,推着自行车穿过人流,走的极慢。 可再慢也有走过去的时候,没有人认出自己,他有些灰心。 戴上帽子,他也没再回头,又开始往火车站骑。 二十分钟后,周东北来到了兴安市火车站。 站前广场店的东侧,停着四五辆三轮车,车厢里扔着一些破麻袋和铁锹。 兴安市对这种车俗称倒骑驴,所以才喊他们是蹬三驴子的,这时候干这个的还不多。 他推车走了过去。 几个穿着黑色铁路棉大衣的人围了上来。 “小兄弟,用车不?”一个矮个中年人抄着袖迎了过来。 “我看看!”周东北扫了一眼,不由有些丧气,这几个人里没有站前七哥。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问:“看啥呀?” “就是,”一个胖乎乎的年轻人笑嘻嘻说:“你也想干哪?” 周东北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他一直跟着站前七哥玩了,叫张涛,绰号大头。 这小子中等个,脑袋比一般人都要大好几圈,眉毛很淡,小眼睛,看着就像个大号汤圆。 “大哥,”他看着大头,“从二煤建拉一车煤到红升乡多少钱?” 大头人挺实在,“你在这雇啥车呀,去二煤建门口多合适!” 周东北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啊,这不顺路嘛,多少钱哪?” “二煤建那边估计得五块钱!” “这么贵?” “贵?”大头不乐意了,“你咋不看看红升多远呢!二十多里路,还得连装带卸,一天就搭你身上了!” “那也太贵了......” 周东北话音未落,就听那排三轮车里传过来一个声音,“操,嫌贵找别人去!” 他就是一愣,站前七哥杨历年! 虽然这声音少了一些沧桑,可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没别人了! 他不由有些激动起来。 上一世,自己和他认识的晚,直到1996年,两个人才有了交集。 七哥大自己五岁,那时候交情虽然不是很深,但求他什么事,也是二话都没有! 直到自己离开这座城市,七哥还和现在一模一样,时光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 同样的装束,同样的工作,哪怕兴安市大大小小的混子见他都绕道走,可他依旧我行我素。 用他的话来说:靠力气吃饭,到啥时候都不丢人! 一辆三轮车厢里的麻袋被掀到了一旁,一个长手长脚的汉子坐了起来,睡眼朦胧。 他穿了件脏兮兮的铁路黑棉袄,腰上系着条麻绳,脑袋上是一顶毛茸茸的狗皮帽子。 他还是老样子,当年认识他时就这样,长条脸,小眼睛,高高的颧骨,大嘴叉威风凛凛。 他以前经常爱说一句话:我大姐说的,男人越丑越抗老! 周东北暗自好笑,他身高180公分,这么小的车厢是怎么蜷里的呢? “七哥,”大头走了过去,埋怨道:“这死冷寒天的,不让你睡,你就是不听话......” “别他妈跟老娘们似的,磨磨唧唧!”说着话,杨历年从车厢跳了出来,用力敲了一下头,骂道:“操,昨晚那酒不好,喝完脑袋贼疼!” 说完,他看向了周东北,粗声粗气,“拉煤呀?” 第48章 热情好客 周东北有些愣神。 “哎?”杨历年不乐意了,“瞅他妈啥呢?” 周东北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对,拉煤,拉到红升乡。” “五块钱,看看行不行吧!”话音刚落,大头点了根烟递给了他。 周东北犹豫了一下,“行吧,谁去呀?” 杨历年看向了那个矮个中年人,“老谭,是不是该你了?” 矮个中年人翻了翻眼睛,“谁呀?你都两天没拉活儿了吧?麻溜去得了!” 大头也说:“对呗,再不干活的话,你都生锈了,快去吧!” 杨历年摘下狗皮帽子,挠了挠光头,“行吧,那我去了!” 说完也没废话,回身蹬上一台三轮车就走。 周东北赶快跟上。 大头在身后喊:“七哥,晚上去我那儿透透?” 杨历年朝后摆了摆手,“再说吧!” 两个人一路无话,杨历年可能也是因为宿醉的原因,更是默默不语。 在二煤建装了500斤煤,开始往红升乡走。 二煤建的议价煤今年每吨涨到了32块钱,印象中去年还是19.7元一吨呢! 一年时间就涨了这么多,很多老百姓只好选择烧木柴,毕竟这玩意儿即使花钱买也不贵。 路面上雪厚,两个人骑的很慢,周东北偶尔没话找话,杨历年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说十句,往往也只回一句。 两个人骑到红升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都黑透了。 刚进院子,周东南和母亲赵玉芳披着棉袄出来了。 “这孩子,咋买这么多煤?够烧就行了呗!”赵玉芳埋怨起来。 周东北拍着身上刮的雪,“够啥呀?天天算计着烧,就差用秤约(读yāo)了!” “卸哪儿?”杨历年闷声闷气问。 “师傅,卸这儿!”周东南带着他往西侧杖子边走,那里煤堆已经见底儿了。 周东南见他帽子边缘和眉毛上都是白霜,轻声说:“师傅,要不先进屋歇会吧,这么远的路......” “不用!”他开始卸煤。 周东北已经饿的不行了,“妈,把饭菜热上吧,一会我进屋吃!” “好!” 赵玉芳和闺女都回了屋,周东北拿起自己家的铁锹,开始帮着卸车。 杨历年一锹锹铲着煤,说:“我可没让你帮我,是你自己愿意干的,不能少了我的钱!” 周东北笑了起来,这家伙,还是这个直脾气。 “放心,不会少你一分钱!” 他不吭声了。 500斤煤很快就卸完了。 周东北笑道:“大哥,进屋洗洗,抽根烟再回去!” “不了,天都黑了!”他拿起扫把清扫着车厢里的煤渣。 周东南推开房门说:“东北,你俩进屋洗一把!” 周东北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扫把,“挺大个老爷们磨磨唧唧,走!” 说完,推着他就往屋走。 盛情难却,杨历年也只好进了屋。 周东南已经把热水倒好了,“师傅,你先洗!” 周东北看见刚出锅的黏豆包,伸手要去抓,赵玉芳手里的筷子就抽了上去。 “这孩子,没干没净的,洗完手再吃!” 杨历年洗完脸和手,接过周东南递过来的手巾,胡乱擦了一把,“我走了!” 赵玉芳客气道:“这么晚了,师傅吃口饭再走吧!” 杨历年摆了摆手,还没等说话,周东北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胳膊,“我看行,今天路不好走,把师傅累坏了,喝两口暖和暖和再走!” 赵玉芳怔了一下,自己也只是客套一句而已,没想到儿子当了真,只好笑道:“中午的剩菜,有炖冻豆角和茄子干,吃一口再走吧!” 周东南也不知道弟弟这是怎么了,可母亲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于是也劝道:“是呀,正赶上饭时,吃一口再走!” 杨历年还不等再说什么,就已经被周东北拖拖拉拉扯进了房间。 杨历年有些发愁,人家如此热情好客,自己也不好急眼,甩袖子走更不太好。 “大哥,脱衣服上炕!”周东北热情地帮他摘掉狗皮帽子,又脱去了大衣,随后自己先爬上了炕。 杨历年挠了挠光头,这一家人,也忒热情了。 本来他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上炕吧! 周东北拿出一盒大鸡烟,递给他一根,又帮他点燃,“大哥,贵姓?” “我姓杨,叫杨历年!” “呦,”周东北乐了,“这个名好听,元旦生的?” 杨历年竖起了大拇指,“一看小兄弟就是有文化的人,马上就能反应过来,真厉害!” “还真是呀!”周东北大笑起来,“我听那个圆脸胖子喊你七哥,您在家行七?” “嗯呐,家里孩子多!” “那以后我也叫您七哥了!” 杨历年眨了眨眼,这小家伙还真是个自来熟。 他摆了摆手,自嘲道:“我一个人蹬三驴子的,啥哥不哥的......” “来喽——”周东南端上了一大碗土豆炖干豆角丝,热气腾腾。 “师傅,多吃点,这是上秋儿家里晾的!”说完,她就去倒酒。 “好吃!”杨历年也不客气了,昨晚喝酒没吃什么,白天难受,又一直空着肚子,闻到香气以后也不矜持了。 此时谁要是赶他走,他肯定得急眼...... 一碗炖茄子干又端了上来。 两个人狼吞虎咽,一会儿半碗菜,一盘子黏豆包下了肚儿,这才端起了酒杯。 对于男人来说,酒是最快拉近彼此距离的东西。 一杯三两三的60度白酒进了肚,两个人已经称兄道弟了。 东北的习俗,家里有客人的时候,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的,两个人盘着腿坐在炕上喝酒,赵玉芳和闺女在厨房端着碗对付了一口,随后就去西屋聊天去了。 和站前七哥接触上,是周东北早就策划好的了,只是他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两个人从上山下乡说到了改革开放、待业青年、社会趣事......越聊越热乎。 杨历年的那些故事,周东北知道的清清楚楚,自然就掌握着主动权,往往一两句话,就正对他的心思。 杨历年越喝越开心,越看这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越是舒服。 一人三杯,他已经晕了,周东北却越喝越精神。 “兄弟,你七哥我别、别的不行,就、就这点能耐!以后拉东西找我,谁欺负你的话,就说你是我站前老七的亲弟弟、亲弟弟,知道不?” “好!”周东北用力一拍大腿,“七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哥!” “必须滴!”说着话,杨历年爬了起来,跪在了炕席上,“来,你、你过来......” 周东北也有些发懵,不知道他要干啥。 “过来!” 他只好绕着炕桌爬了过去。 “咱、咱俩今天拜个把子,以后你就是我弟了,亲弟弟!” “......” 第49章 义结金兰 拜把子? 周东北一脸懵逼,印象中这哥哥酒量可以呀,怎么才一斤就高了? “你、你看不起我?”杨历年醉眼迷离。 “这啥话呀!”周东北赶快和他并排跪着。 杨历年嘿嘿笑了,“天、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我杨历年......” 周东北赶快说:“我周东北!” “东北?好听!”杨历年嘀咕了一句,又大声说:“我们兄弟二人、二人义结金兰,歃血为盟,结兄弟谊,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外人乱我兄弟者,视投名状,必杀之;天地作证,山河为盟,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一席话听的周东北目瞪口呆,这哥们到底喝没喝多呀,说的太顺溜了...... 门外,周东南听到屋里吵吵闹闹,就来到了门口,可门帘在里面,隔着门玻璃也看不到里面。 仔细一听,不由“扑哧”一声就笑了,这怎么还拜上把子了呢? “嘎哈玩意呢?磕头啊!”说完,杨历年撅着屁股就磕起头来,咚咚作响。 周东北也不想那么多了,赶快跟着磕,但愿他明天酒醒别忘了就行,不然可就白磕了...... 三个头下去,周东北直起腰来,却发现杨历年还没起来,撅着屁股,脸贴着炕席,一动不动。 “七哥?七哥?” “呼——呼——” 我靠,睡着了! 完了,肯定他妈白磕了! 周东北哭笑不得,这大体格子,自己也整不动啊! “妈——?妈——!”他喊了起来。 周东南连忙拉开门走了过来,“咋了?” 赵玉芳也过来了,随后两个人都愣了,这呼噜声,太响了! 周东北也有点不好意思,“妈,要不今晚你去我姐那屋睡吧!” “你这孩子......”赵玉芳想说他几句,按理说,先前自己也就是客气两句,怎么还真把个陌生人留下了呢? 留下就留下吧,现在不像过去,不差这一口吃的,可留完吃饭还留宿,这叫什么事儿呀! 赵玉芳本就不是那种泼辣性格,张了张嘴,又怕客人听着,只好咽进了肚子里,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周东南性格和母亲很像,伸手点了点他,又想起刚才这两人竟然还磕头拜把子,不由笑着收拾起桌子来。 赵玉芳上了炕,把炕琴里的被褥扯了出来,瞥了一眼杨历年脏兮兮的劳动布裤子,小声说:“这套蓝色的被褥,就是家里来且盖的......你别忘了把他裤子脱下来......” “嗯,我知道了!” 赵玉芳把被褥铺在了炕头,这是东北人的待客之道,因为这个位置最热乎。 虽然杨历年只是个蹬三轮车的,可她并没有丝毫的瞧不起。 周东北从裤兜里拿出了10张大团结,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妈,一个月了,这是我交家里的!” “这么多?”赵玉芳惊讶道。 “拿着,”他把钱塞到了母亲手里,“我说过了,以后一个月交家里100块钱!” 赵玉芳犹豫了一下,“也好,我攒着还饥荒!” “妈,这是给你家用的,还账的钱不用你管!” “这孩子,”赵玉芳不悦道:“地主老财家一个月也花不了100块钱,我给你攒着!” 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他摇了摇头,由着她吧,开心就好。 他开始给新认的大哥扒衣服,一身大汗,终于把他骨碌到了褥子上,又盖好被子。 抬手看了看时间,快七点了,穿鞋下地。 刚出屋,就见周旺回来了。 “我来个朋友,喝多了,今晚你在炕稍睡吧!”周东北说了一句,推门就出去了。 周旺低声嘟囔了一句:狼崽子,就不会喊声爸? 周东北回到了自己屋,炕和炉子都烧好了,自己说过以后这些事情自己做,可一忙起来以后,还都是姐姐在做。 点了根烟,默默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门响了,老嫖和二虎来了。 三个人在炕上盘着腿聊了一会儿,周东北拿出了十张大团结,“一人五十,这是上个月的工资......” 两个人笑嘻嘻接了过去,“呸!呸!”都往手指上吐着口水,一遍又一遍查着钱。 二虎先停了手,大手一伸,“少一块钱!” 周东北有些懵,“啥呀?” 二虎小眼睛瞪了起来,“啥啥呀?我的一块钱,你说的!” “哦——”周东北一拍脑袋,“我艹,你这记性可以呀!” “废话!”他一翻眼睛,“你以为是一分两分钱呢?麻溜地得了!” 周东北憋着笑,掏出一块钱,“给你,阎王不欠小鬼儿的帐!” 二虎乐呵呵接了过来,爱说啥就说啥,给钱就行! “这钱,我会告诉你俩爸妈,至于你俩给家里多少,我不管!但有一条,不能赌!”周东北说的很严肃。 “看你说的,”老嫖呵呵笑着,“我俩也就是过年耍点小钱儿,那还叫赌啊?” 周东北没吭声,农村就这么个风气,农闲时间太长,一点不玩是不可能的,尤其到了过年的时候。 “你俩看着办吧!” “放心,我看着他!”二虎说。 “你看个屁!”老嫖抬脚就踹。 两个人疯闹了一会儿,二虎问:“明天继续呗?” 周东北点了点头,“继续,不过暂时先不往大副食送了,攒着!” 攒着? 两个人面面相觑,小眼瞪着小眼,难道他想抱窝孵小鸡仔? “你俩手里的粮票够不够?”他又问。 “再给点吧!”老嫖说。 “行,我给你俩拿上两个星期的,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嗯呐!”两个人一起答应。 他从被垛里摸出了准备好的粮票,都用报纸包着,递给他俩。 “对了,别以为工资这么好拿,给你俩布置几个任务!” 任务? 老嫖起身下地,把粮票塞进了大衣兜里,撇了撇嘴,就知道周扒皮的钱不好赚。 “我说的这两件事情不急,但以后会对你俩进行考核......” 两个人的脸垮了下来,这家伙,考核上瘾吗? “一、多联系一些木匠!” “木匠?”二虎恍然大悟,“哥,原来你真要娶那个李桂枝!” 周东北愣了,这他妈是哪儿和哪儿呀? “你不是要结婚吗?” “结你个大头婚!”气的他扬手就抽在了二虎的大脑袋上, “别想用不着滴,老实听着!” 二虎龇牙咧嘴揉着头,哭咧咧说:“真打呀,疼死我了!” 老嫖笑道:“本来就不奸,越打越傻!” 周东北继续说:“不需要太精细的好木匠,会打门窗套就行,把工钱打听细了,还有适合打门窗套的木材以及价格......” 两个人见他说的认真,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也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听了起来。 “第二个任务,趁着天天往出跑,多了解一下各个林业局木材的价格,有指标的和没指标的,还有黑材以及那些老客的收购价......” “我说的这些,都得拿本子记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你俩那个臭脑子!”周东北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以后记住了,我再说开会,你俩都给我拿个本子做记录!” 两个货耷拉着脑袋,没敢反驳。 “另外,木材的品种这么多,什么是针阔叶,什么是软杂硬杂......红白松、落叶松、樟子松......三大硬阔中,什么是胡桃楸、水曲柳和黄菠萝等等,这些你们都要去学习了解,明白了吗?” “哥,”老嫖眨着眼,“你不是说不偷木头吗?” 周东北气的一扬手,“我说的是上山偷木头吗?” 吓的他赶紧往后躲。 二虎愣眉愣眼,小眯缝眼里满是迷惑,“这不就是在说偷木头吗?” 周东北仰头长叹,真他娘的是猪队友啊! “我再说一遍,趁早打消偷黑材的念头!咱们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知道了吗?” 两个人虽然还有疑问,不过很聪明的不再张嘴了,十分配合地点着头。 第50章 太吓人了 聊完了正事,三个人又嘻嘻哈哈白话起没用的了。 老嫖说:“天擦黑的时候,我俩去小屯了!” 周东北问:“去找王木生了?” “嗯呐,这货爱去他们屯子张麻子家玩小牌,我俩就跳了进去,等他出来拉屎的时候,按茅楼里狠削了一顿!” 二虎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 周东北哑然失笑,这种报复手段太小儿科了,这俩家伙,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有仇不过夜呀! “打咋样?知道是你俩吗?”他问。 “不知道!”老嫖说:“我俩蒙着脸呢!打得那个逼养的满地骨碌,整他妈一身屎!” 周东北也是哈哈大笑,“人家傻呀?刚把你点了就被打,就你俩这个身高体型,王木生还能猜不出来?” “操!”二虎立着眉毛,“知道就知道呗!我之前就说不蒙脸,就他妈削他了,能咋地?” 老嫖说:“别整用不着滴,他猜得有证据吧?这么削他一顿,既解气又不承担任何责任不好吗?” “你就是鬼鬼崇崇,太不大气!”二虎撇着嘴,一脸瞧不起。 “啥?”老嫖有点懵,“鬼鬼崇崇啥意思?” “就是做事不够光明正大,鬼鬼崇崇!”二虎声音很大,义正言辞。 “我滴个亲爹呀,”老嫖差点晕炕上,“那念鬼鬼祟祟!祟,出字下面一个公示的示,不是崇!崇字是上面是一个山字,下......” “下个叽霸!”二虎红了脸,不让他继续说了,扑过去就往他肚子上捶。 两个人开始满炕骨碌起来。 周东北看的嘿嘿直笑,清了清嗓子,“今晚月色不错,我给你哥俩唱首歌吧!” 老嫖和二虎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了。 “哥,”二虎双手还掐在老嫖的脖子上,僵硬地扭过头,“真唱啊?” “你俩听听呗,我又想起了一首好歌,如果行,老嫖就帮我谱成曲儿......” 老嫖见他贼心不死,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一把推开了二虎,又使了个眼色。 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那、那行,你就唱呗!” “自你离开以后从此就丢了温柔, 等待在这雪山路漫长......” 周东北闭着双眼,唱的十分投入,不自觉还加上了手势。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 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当年他太喜欢这首歌了,唱着唱着又把自己感动了,鼻子一阵阵酸楚,可没唱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听到了开门声。 外面的寒风刮了进来...... 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你俩他妈给我回来!!” 他一声大吼。 老嫖和二虎连滚带爬出了院子,这才松了口大气。 二虎说:“太吓人了!” 老嫖心有余悸,“以后他要是再唱歌,咱俩就掐死他!” “必须滴,不然先死的一定是咱哥俩!” —— 周东北惦记着杨历年,骂骂咧咧回了正房东屋,见周旺正在穿大衣。 “咋了?”他问。 “咋了?这他妈能睡觉吗?呼噜打的像火车鸣笛似的,我上你屋睡去!”说完,甩袖子就走了。 周东北挠了挠头,没办法了,自己陪着睡吧! 可躺下以后才发现没错,这哥们打呼噜的声音绝对赶得上火车鸣笛了。 他悄悄爬了过去,伸手怼他一下...... 呼噜声没了。 可一分钟不到,又响了起来。 再过去怼了他脸蛋子一下,杨历年翻了个身,这次不错,挺的时间很长。 周东北迷迷糊糊刚要睡着...... “呼——呼——!” 我艹! 他又爬了起来,干脆把被褥扯到了杨历年身边,只要呼噜声一起,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一脚。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 杨历年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爬了起来,随后就懵了。 这? 这是睡别人家了? 他揉了揉脑袋,可不能再这么喝了,太他妈丢人了。 扭头看了一眼,见旁边睡的是昨天那个小伙子,不由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那个漂亮的大姑娘,否则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他蹑手蹑脚穿衣服,奇怪,屁股蛋子咋这么疼? 难道? 瞥了一眼旁边的小伙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周东北醒了。 “七哥,不睡了?” “嗯呐!”杨历年答应了一声,听他叫的这么亲热,有点别扭。 下地穿鞋。 看来一定是自己酒后白话什么了,勾肩搭背地让人家喊哥...... 酒后失德又误事,自己咋就没点儿逼脸呢? 行吧,哥就哥吧,反正自己也比这小子大。 周东北坐了起来,赶紧穿衣服,“吃完早饭再走吧?” 杨历年哪儿好意思再吃饭,穿上大衣,拎着狗皮帽子去推门,扭头问了一句:“你叫啥了?” 周东北正在穿棉裤,听到这句话差点犯脑血栓,一个跟头栽炕上。 完犊子了,这三个头果然白磕了! 可这时候提明显不合适,只好笑笑说:“周东北!” “行,周兄弟,谢了!”说完一撩门帘,大步往出走。 周东北赶快下地,抓起箱柜上的棉大衣就往出追,出门就见他已经蹬着三轮车出了院子。 “七哥,改天去站前找你再喝点!”他喊了起来。 杨历年挥了挥手,“好!” 说完赶快蹬,太不好意思了,干个活儿而已,又是吃又是住的...... 话说这家人是真好,还有这个小兄弟,太热情了。 不对! 不对呀! “吱——” 他握住了刹车,三轮车在雪地上往前滑了七八米远才停下。 哎呀我艹,五块钱的车费没给我! 刚想掉过头去要,又停住了脚,这又吃又住的,再伸手要钱? 摘下棉手套,手伸狗皮帽子里挠了挠光头。 算了! 这他妈活儿干的...... 憋不住了,左右看看没人,站在路边连忙解裤子就尿,热气腾腾。 周东北披着大衣往回走,不由嘿嘿笑了起来。 进屋看到母亲起来了。 赵玉芳问:“人走了?” “嗯呐!” “以后可别这么实在,不认不识的,万一是坏人咋整?”赵玉芳埋怨道。 “知道了!”周东北没法解释,只好笑嘻嘻的答应。 “劈点柴火去!” “好嘞!” 第51章 领导辛苦了 接下的一周,老嫖和二虎买完筐和秤以后,继续去各个乡镇收鸡蛋,红升乡也有人往家里送,家里的鸡蛋越堆越多。 周东北开始满大街的逛,中午晚上下班点就去市总工会。 他看到了市总工会副主席赵秋兰三次,可人家并没有看到他,没办法,既然是“偶遇”,就不能太刻意了,只能慢慢来。 他也去了火车站的站前广场,可连着去了四天,都没找到杨历年,估计是有活,只好先放一放。 这天上午九点,他拎着那个小碎花的三角兜,准时来到了粮食局门前。 孙广志他们哥几个已经到了,看地上的烟头,应该是早就来了。 “疯子哥!” 七个人咧嘴笑着,纷纷打招呼。 围一起刚聊了一会儿,胡老三到了,还是那副牛逼的打扮,气势也更足了,这次后面足足跟了六个人。 “各位,”他用脚支着自行车,满面红光,“死冷寒天的,咱不能在这儿吧?” 周东北他们围了过去,大伙都注意到了,胡老三车把上挂着个黑色人造革包,鼓鼓囊囊。 王刚笑嘻嘻问他,“三哥,你说去哪儿?” “前面有家砂锅居,正好我还没吃早饭呢!行不行?” 孙广志看了一眼周东北,见他没啥意见,手一挥,“走吧!” 这是家新开的小吃铺,高悬着一个崭新的红幌儿。 饭时早就过了,店里靠墙有五张长条木桌,一个客人都没有。 老板娘见呼啦啦进来这么多人,吓得胖乎乎的脸都白了。 “噗!” 胡老三把那个人造革包放在了桌子上,意气风发,“老板娘,给我来碗酸菜五花肉的砂锅豆腐,一碗米饭!” 老板娘松了口气,连忙答应:“好嘞,马上!” 随后,她又看向了其他人,意思很明显,你们呢? 周东北笑了笑,“我们看他吃!” 王强他们在后面憋着笑。 老板娘没敢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后厨。 “都坐,都坐!”胡老三摘下了旱獭帽,挥着手,像到了他家一样。 大伙纷纷落座,周东北和孙广志坐在了他对面。 周东北懒得再看他这副装逼的做派,说:“行,咱们开始吧!” 胡老三拍了拍那个皮包,“没毛病,谁先来?” 后面桌的王刚说:“疯子哥先来吧!” 周东北摆摆手,“我不急,你们先来!” 孙广志笑道:“不行,必须你先来!” “好吧!”周东北也不多客气了,谁先来不一样,随后,他就把三角兜里的粮票倒在了桌子上,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王刚更是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那些粮票...... “我查过了,”周东北说:“全国粮票45622斤,省粮票15000斤!” 本来省粮票还剩21500多斤,他又给了老嫖他俩4500斤。 虽然明知道此时用粮票收鸡蛋没有兑给胡老三合适,但也只能这么做,不能因为多赚几个钱,就让那两个货太清闲了。 “我提前查了一下,全国粮票是15967.7元,省粮票是这些粮票一共3750元,合计19717.7元,你算算吧!” 孙广志他们满眼艳羡,他们七个人的加一起,连人家的一半都没有。 “二胖,你算算!” 胡老三扭头朝一个小胖子喊了起来,随后又吩咐另外几个小子,“拿过去查查,认真点,别他妈整错了!” “来喽——” 老板娘端着一个木质托盘,砂锅豆腐还冒着泡,热气腾腾,托盘上还有一碗大米饭,一小盘萝卜条咸菜。 “我先吃一口!”胡老三拿起了筷子。 桌子下,周东北的腿碰了下孙广志,起身说:“我出去抽口烟!” “我也整一根!”孙广志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出了小吃铺,走到路边点着烟。 “孙哥,我估计一周左右,胡老三还会再来找咱们......” 孙广志愣了,“他干啥?还想反悔不成?” 周东北呵呵笑了,“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反悔也没用!” “那啥意思?” “我估计,他是用这笔粮票去乡下收鸡蛋!” “啥?”孙广志眼珠子都瞪圆了,“收鸡蛋?这活儿他能干?” “你也觉得他不能干?” “这个货,抠皮子挂马子扒老娘们裤衩子,什么坏事都干,唯独吃苦的活他干不了!” “对,”周东北点了点头,“所以我断定他干不长!” 孙广志若有所思起来,“他要是雇人干呢?” 周东北哈哈一笑,“这种小营生,自己亲力亲为都赚不了多少钱,你觉得就他那些人,谁能死心塌地给他出这个力?” 孙广志连连点头,“所以你料定他干不长,要回来退货?” “嗯......” 周东北还没等再说什么,孙广志脖子都红了,“不可能!凭什么呀?” “你别急呀!”周东北赶快安慰他,“他要退的话,可以给他退......” “不是......” 周东北拦住了他,压低了声音:“不过,不能叫退,而是回收!” “回收?!”孙广志疑惑起来。 “对,回收!咱们卖给他的时候,全国粮票是一斤兑三毛五分钱,回收价一毛五......” 孙广志眼珠子瞬间又瞪得溜圆,“这可能吗?我们收也就两毛多......” “有啥不可能?他要是干不下去了,这么多粮票怎么办?你觉得他能吃得了这份辛苦,像咱们一样天天蹲粮食局?” 孙广志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嘛!他吃不了这个苦,收鸡蛋也干不下去了,不找咱们回收怎么办?” “是,是这个道理,可一毛五的话,是不是太黑了?” 周东北呵呵笑了,这位哥哥可真是个实诚人! “不黑,他还得谢谢咱们呢!” 孙广志挠起了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点不放心,“他要是动手呢?” 周东北嘴角一咧,笑容狠辣,“那就要问问我后腰上的斧子同不同意了!” 孙广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看了一眼他的腰,他真想问问,你天天别着它,不硌得慌吗? “啥时候他来了,你们先什么都别答应,你去红升乡找我......” 两个人嘀嘀咕咕又说了好半天,这才回去。 很快,19717.7元,一分不差都装进了三角兜。 周东北拎着兜子站了起来,笑呵呵道:“各位慢慢兑着,我就先走了!” 胡老三叼着烟,脸上都是笑,起身伸出了手。 “小周啊,辛苦了!” 这副派头,就好像刚签完上百亿的合同一样。 周东北憋着笑,小子,有他妈你哭的时候! 不过,他还是伸出了手,“领导辛苦了!” 说完,还用力顿了两下。 胡老三用手抚摸着油叽叽的小分头,眉开眼笑,这声领导真他娘的悦耳。 孙广志和王刚他们想起身送,周东北没让,自己出了小吃铺。 第52章 请客 今天没什么风,东北昼夜温差很大,这时候也就零下十几度,天黑后直到后半夜,就能降到零下三十多度。 周东北哼着歌,心情愉悦。 往火车站方向骑了不远,就看到了一家工商银行。 锁好车子进去以后,工作人员给了他一个圆形的铁牌子,等了好一会儿,才叫到他。 听他说存两万块钱,窗口里的女人看了他好几眼,又喊过来一个女领导,十分重视。 他填进去了282.3元,凑个整数,存了个活期。 在一道道羡慕的目光中,周东北是穷人乍富,感觉脚步都轻灵了好多,拿着存折走出了银行。 家里还有八千四百多,替父亲还账,给家里买电视,富富有余! 站在自行车前,他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这个粉色的小存折,此时存折还是手工填写的,不能通存通兑,更不是实名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00年的4月1日,国家颁布施行了《个人存款账户实名制规定》,至此才确立了储蓄实名制。 他把存折放进了里兜,叮嘱自己,这玩意一定得收好,丢了可就完犊子了! 看了眼手表,快中午了,去市总工会肯定来不及了,再去火车站看看吧! 十几分钟后,来到了站前广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三轮车上抽烟的杨历年。 他身边围着三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比比划划。 “七哥!”周东北骑到了近前。 四个人齐齐回头看向了他,大头问:“你谁呀?” 周东北呵呵笑着,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了杨历年,“七哥,那天的运费还没给你呢!” 杨历年认出了他,脸有点红,连连摆手:“可拉倒吧,又是吃又是睡的,还要啥钱?” 大头翻了翻眼珠子,惊讶道:“哥,他陪你睡了?!” “滚!”杨历年气的跳下车,抬脚就踹,大头撒腿要跑,被他一把扯住了胳膊。 “哎,你这人,又急眼......” “噗!”一脚! “不是你说的嘛!” “噗!”又是一脚。 “疯了?真踢呀?”大头哭咧咧的求饶了。 杨历年没惯着他,扯着他的胳膊,转着圈又狠狠踢了好几脚,看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周东北拿出一张崭新的五元钱,支好自行车,走到杨历年身前,“那天你走得急,我都忘了,快拿着!” 杨历年的长条脸涨得通红,摆着手,“兄弟,你这就是骂我一样了,这钱无论如何都不能收......” 两个人推来搡去了好半天,周东北见他执意不要,就说:“既然七哥不要,我就不矫情了,正好赶上中午,我用这钱请大伙吃点饭没毛病吧?” 大头他们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一个个喜笑颜开,不过谁都没敢吭声。 杨历年说:哪能让你花钱,哥哥我请了!” “不行,必须我请,”周东北手一挥,“走,去旭日大饭店!” 杨历年一听是四个幌的旭日,差点没噎过去,不过还是不想掉价儿,又说了句他请,周东北笑呵呵也不说什么,先跨上了自行车。 十二点多一点,五个人到了旭日大饭店。 门前依旧那么多自行车,周东北一眼就看到路边那辆白色拉达。 巧了不是! 四辆三轮车并排停好,大头用一条长长的锁链把车都串在了一起,又用一把三环的大锁头锁好。 饭店大门开了,李春红在往出送人。 “三姨夫,你们慢点走!” 一个中年男子看着有点派头,带着两个人笑呵呵走了。 李春红刚要回去,一眼就看到了周东北,不由就是一愣。 此时两个人已经面对面了,再不说话也不太好,她勉强堆起一丝笑,“小周,来了?!” 小周? 周东北不由好笑起来。 好嘛,自己是工人的时候,喊的是二哥,现在是个体户了,就变成了小周。 这变化太大了! “春红,送人啊?!” 当你看清楚一个人而不揭穿,你就长大了。 两世为人的周东北,虽说算不上什么老狐狸,可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横眉冷对,而是一脸微笑看着她。 “嗯,”李春红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那几辆三轮车,有些惊讶,“你改蹬三驴子了?” 周东北笑了笑,没说是,更没否认。 “来拉货吗?”她又问。 “吃饭!” “哦!”她明显有些不敢相信,似乎蹬三驴子的不太可能来这儿吃饭,可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帮你喊小夏!”说完,她扭身进了屋。 大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兄弟,这姑娘你认识?真好看!” 杨历年骂了起来,“好看个叽霸,狐狸精似得!” 周东北哈哈大笑,伸手说:“各位哥哥请!” 五个人刚进大厅,盛夏穿着白大褂迎了过来,“二哥,你咋来了?!” “盛夏,”周东北给她介绍,“这是七哥!” 随后又看向杨历年,“这是盛夏,我家邻居,在这儿当服务员!” 杨历年笑了笑,“妹子,你好!” 盛夏喊了声七哥,不由狐疑起来,难道这人就是二哥说过的那个什么站前七哥?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明显都是出苦大力的,什么情况? 周东北把大头他们也介绍给了盛夏,随后问:“还有单间吗,我请几位哥哥吃饭!” “有,空出来两间了!” “好!”周东北看向了杨历年,“七哥,你们跟盛夏过去,我去开票!” “那个......”杨历年一把扯住了他,压低了声音,“兄弟,咱们就吃五块钱的,就当哥哥请了,千万别点太多,行不?” 周东北咧嘴一笑,“嗯呐!” 盛夏在前面引着四个人走,周东北往卖票窗口走,就听身后有人在喊: “七哥,喝点?” “老七,啥时候来的?” “我艹,是七哥,好多天没看到你了!” “七哥,一会儿我过去,咱哥俩得喝两杯!” “......” 周东北笑了笑,站前七哥的名气太响,社会上不认识他的人真是不多。 来到了开票窗口,他哈着腰点菜,“来份地三鲜、尖椒干豆腐、锅包肉、溜肉段、糖醋鲤子、小鸡炖榛蘑和大碗酸辣汤!再来两瓶玉泉方瓶!” “三十四块两毛五!” 大厅里热火朝天,周东北拿着票往单间那边走,迎面盛夏回来了。 “几号间?”他问。 “五号!”盛夏说完又问:“二哥,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七哥?” 周东北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问她:“张大蛤蟆来了?” “嗯!”盛夏点了点头。 “他俩好上了?” “你咋知道?”盛夏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伸了伸俏皮的小舌头。 周东北叹了口气,落到张大蛤蟆手里没好! 这家伙仗着手里有俩糟钱,这些年可是没少玩女人,只是没一个能长远的,都是玩够就扔...... “这些人可烦人了,有个脸上有疤的,每次来都缠着我,烦死了!” 脸上有疤? 周东北知道是谁了,脸就冷了下来,“你没提七哥?” “提啥呀,也没把我怎么样,就是爱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我离远点就是了,找那个麻烦干啥!” 周东北脸色阴沉,毕竟自己不能天天在这儿守着她,被这些流氓盯上的话,早早晚晚是个麻烦。 想了想,趴在她耳边嘀咕起来...... 第53章 我这眼睛毒着呢 听他说完以后,盛夏晃起了脑袋。 “我可不去!” “听话,我保证一次就能解决问题,让这些人再也不敢骚扰你了!” “真滴?” 周东北点了点头。 盛夏还是有些不乐意,又见他如此肯定,知道二哥不会坑自己,点了点头,“好吧!” 周东北笑了笑,忍着揉搓她小脑袋的冲动,快步走了。 进了五号单间,他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把烟从兜里拿了出来,开始给大伙发圈。 大头一脸羡慕,“大鸡212,牛逼,小兄弟做啥的?” 周东北坐在了杨历年身边,“以前在木材加工厂锯木车间,前段时间停薪留职了,最近在粮食局门前换粮票,赚点小钱儿!” “呦!?个体户啊!”大头惊讶起来,没想到这小伙子还挺厉害。 转念他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大姑娘,不由心痒难耐,嬉皮笑脸地又打听起来:“小兄弟,刚才那个女人,能不能帮着拉格拉格?” “上边喇去!”杨历年张嘴就骂,“臭不要脸,你他妈一个蹬三驴子的,还想找个有正式工作的服务员,做啥美梦呢?” 大头被骂的面红耳赤,低着头嘟嘟囔囔,那两位叼着烟嘿嘿直笑。 杨历年嘴一咧:“哥哥我虽然没搞过对象,可看女人贼准!” 周东北当场石化,你说你一个童子鸡,竟然说看女准,谁信哪! 杨历年老神在在,“就刚才那个丫头蛋子,小尖下巴像锥子似的,眉眼轻佻,胸大无脑,这样的女人能当媳妇?能养的住?” 大头又嘟囔了一句,“我也没说当媳妇呀!” “啪!” 杨历年用力一拍桌子,“不搞对象?你他妈想耍流氓吗?” 大头不敢再吱声了。 杨历年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周东北,“我和你说,哥哥我这眼睛毒着呢!” 周东北憋着笑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再说那个叫什么夏的小丫头!” “盛夏!”周东北提醒了一句,也来了兴趣,想听听他怎么说。 “我刚才跟在小丫头身后走,看的清清楚楚!” 杨历年喝了口水,接着又说:“这丫头相貌虽然不妖艳,可眉眼鼻都有股正气,小嘴唇丰盈红润,一看就是心地忠厚又有福气的女人!” “还有屁股......” 周东北愣了一下,不是吧,你是怎么看到的? “别看这丫头穿着大褂,可左摇右摆起来,看的清清楚楚,那绝对是个能好生养的女人!” “我大姐说了,屁......”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杨历年赶快闭上了嘴。 周东北喊:“进!” 盛夏端着一盘尖椒干豆腐,手里还拎着两瓶玉泉方瓶,笑盈盈走了进来。 杨历年一见是她,赶快低下了头,脑袋差点藏桌子下面。 “二哥,好了一个菜!” 周东北笑道:“一聊天就忘了,我去取吧!” 盛夏把菜和酒放在了桌子上,“不用,我给你们送上来吧,你们聊!” 她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七哥?七哥?”周东北见杨历年耷拉个脑袋,连忙喊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杨历年还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嘿嘿笑着抬起了头,脖子还红着呢。 “你还没说完呢!”周东北说。 “还说啥呀!”杨历年可不敢再说了,不过还是找补了一句,“这丫头不错,多刹愣儿,兄弟你要是看好了,赶快下手!” 周东北笑了起来,连连称是。 很快,六菜一汤都上来了,大头他们看的直咽口水。 杨历年端起了酒杯,“周兄弟真是太客气了,都是硬菜呀!” 周东北也端起了杯,脸上挂着笑:“那晚和七哥聊的也不尽兴,今天正好补上,来,走一个!” 喝了一大口后,大头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动起了筷子,大快朵颐。 杨历年只记得当晚的第二杯酒,过后一片空白,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那晚咱俩喝了多少?” “一人三杯!” 周东北夹了口溜肉段,外焦里嫩,味道真是不错。 杨历年拍了拍光头,满脸懊悔,“操,又喝这么多!” 随后又不放心地问他:“我没做啥出格的事儿吧?我喝完酒以后,自己都不放心自己!” “没有!”周东北呵呵直笑,“就是,就是......” 杨历年听他吞吞吐吐,更担心起来,急道:“说呀,咋了?” 其他三个人也看了过来。 周东北笑道:“就是非拉着我拜把子......” “噗嗤!”大头笑喷了出来,另外两个也大笑不已,幸好桌子够大,没喷桌子上。 “拜了?”杨历年问。 “拜了!” “真拜了?” “真拜了!”周东北连忙又说:“七哥,酒后玩笑而已,你可别当真!” 杨历年伸手用力揉搓了几下脸,真想狠狠扇自己两个嘴巴子,这两年,自己的把兄弟都他妈能组成一个连了。 站前卖瓜子的、摆残棋、要饭的、卖冰棍的、开旅店的、山上伐木头的、开车的......东山劳改队号子里还有一大堆。 尼玛! 可不能再这么喝了...... 周东北当然清楚他什么情况,甭管什么三教九流,也甭管什么情况下结拜的,只要有事求到他,那是绝对的义不容辞,两肋插刀。 此时听他说别当真,杨历年脸果然变了,“兄弟,就算哥哥我那时候喝多了,可也绝对是看出来你这人可交,对脾气,我才要结拜的!” “是是是!”周东北笑着答应。 “所以,不能就这么算了!一个头磕地上......” “炕上!”周东北纠正他。 “哦,是在炕上磕的?” “嗯!” “对呀,一个头磕炕上,拜都拜完了,怎么能算?”他端起酒杯就站了起来,“我现在没喝多吧?” 周东北也站了起来,“没有,这不才喝嘛!” “那就行!”杨历年看向了大头他们三个,“大头,老四、土豆,你们三个今天就是证人,我和周......”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太好意思,“兄弟叫啥来了?我又忘了!” 周东北差点没咔桌子上,只好又说了一遍。 “对,周东北,我和周东北周兄弟义结金兰,以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没毛病吧?!” “没毛病,我敬哥哥!”周东北笑呵呵和他撞了一下杯。 大头他们三个见七哥说的如此正式,也跟着端了起来,众人一饮而尽,大声叫好。 坐下以后,杨历年重重拍了两下周东北肩膀,“兄弟,让你破费了!” 周东北摆了摆手:“没几个钱,破费啥?” 第54章 亲弟弟 杨历年说起了那天晚上拉煤的事儿,最后又说:“我这弟弟一家,绝对的热情好客!你们说说,你们干过那么多活,谁家能又请你吃席喝酒,又安排睡觉?”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土豆陪着笑:“那是那是,饭吃过,酒也喝过,请睡觉的确实没遇到过......” “是吧?”杨历年得意起来,“我这兄弟,绝对是实在人!看看你们,一个个他妈虚头巴脑的......” 他话还没说完,“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进!”周东北喊。 一个矮个白胖子拎着瓶正流白酒走了进来,这人周东北也认识,混文化宫那片的齐保。 这家伙为人圆滑,后来倒腾BP机没少赚钱,再后来又开了家手机店,生意一直不错。 他进屋就打起了哈哈,十分响亮。 “憋回去,瞎他妈哈哈啥呀?”杨历年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 “你看你这脾气,又急赖赖的......”齐保笑容不变,把酒放在了桌子上,伸手摸出了两盒红塔山,也扔在了桌子上。 “呦,大头也在,老四来了,土豆你哥腿咋样了......” 土豆脸色明显有点不太好看,齐保笑呵呵打了一圈招呼,又看向了周东北,“这位小兄弟是?” “我亲弟弟!”杨历年一直都没站起来。 周东北笑了笑,起身伸出了手,“周东北!” “好名字,好名字呀!”齐保脸上都是笑,也没说出来这名字哪儿好,握完手拿起那瓶白酒,开始给几个人挨个斟满。 “老保子......”杨历年斜瞥着他,“还放鸽子呢?” 齐保正在给周东北倒酒,笑眯眯道:“七哥,你别总一口一个老鸨子,弄的我像开妓院的一样!” “操,那他妈叫你啥?” 轮到土豆了,他伸手就把酒杯倒扣在了桌子上。 齐保笑容一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兄弟,你哥的事儿和我真没啥关系......” “我说有关系了吗?”土豆懒得看他,“我就是不想喝你的酒,行不?” “行,那有啥不行的!” “你告诉马回子,等我哥好利索了,就去找他!” 齐保嘻嘻哈哈,也不答应什么,接着又给大头倒酒。 周东北冷眼看着,不知道这俩人有什么仇,不过明显是土豆他哥的事儿,不然杨历年早把他削出去了。 齐保倒完了酒,自己也端起来一杯,不过这个小酒杯是他自己带来的,只有七钱。 “兄弟我先干为敬,你们慢慢喝!” 说完,一口干了,又连着倒了两杯,都一口干掉。 随后又说笑几句,这才告辞往出走。 杨历年全程也没起身,只有周东北往出送了几步。 回来坐下以后,他笑了笑,“这人有点意思!” “有啥意思?”杨历年一脸的看不起,“这狗懒子最他妈滑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贼烦他!” “那他这是?” 大头说:“打怕了呗,去年七哥差点没把他拍死!”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杨历年摸了摸光头,“妈的,放鸽子放倒我把兄弟家了,我能饶了他?” 随后他又说:“土豆,以后地瓜的事儿你少管!” 土豆没吭声。 周东北不太熟悉土豆他哥,印象中他哥九几年就因为重伤害跑了,等自己离开兴安市的时候,这家伙也没回来。 这哥俩父母都是铁路职工,哥哥于江涛,绰号地瓜,土豆大名叫于江飞。 两个人性格完全不一样,他哥地瓜性子张扬,好好的铁路工作折腾没了,整天带着一帮人厮混。 而土豆一直跟着杨历年,虽然没赚着什么钱,不过日子起码过的安稳。 齐保开了个头,随后就开始没完没了,一个接着一个,都是些社会上的人,四十几分钟以后,桌子上的烟酒已经快摆不下了。 周东北暗自叹息,这年头也是奇葩,让人羡慕的不是你有多大的事业,而是有多大的名气! 当然,这个年代能把事业做大也是凤毛麟角,尤其在这种东北小城。 就像杨历年,不过就是个蹬三轮车的,可就因为谁也不惧,又打服了几个极具盛名的大混子,就能受到如此的尊敬。 这事儿如果放在二十几年后,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年轻人更无法理解,不去羡慕崇拜世界首富,巴结一个能打架的人,这不是疯了吗? 没办法,这年头就这么奇葩! 这也是他费尽心机要和杨历年建立起关系的原因,他一个人改变不了这个风气,只能想办法自保。 无论是抡斧子,又或是认大哥,目的只有一个:以后让兄弟我安心赚钱,地痞无赖们离我远点,更别惹我...... 他笑着问:“还有没有人了?喝点酒也太耽误事儿了!” 杨历年摇了摇头,“差不多了!” “都来了?” 杨历年咧开大嘴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大厅那么多桌,在社会上玩的得有二三十个呢!” “来的这几位,不是被我打服的,就是不想得罪我的!不来的那些,多数都是不服的,还有看不起我的!” “其实吧,”杨历年摸了摸光头,“只要不惹我,不惹我朋友,爱他妈谁是谁!我就是个蹬三驴子的,我用他们看得起?” 周东北点头称是,“七哥这话说的没毛病,只要活着,就总有你看不惯的人,也有看不惯你的人!你做的再好,也不能保证人人都喜欢,所以没必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杨历年眼睛亮了,竖起了大拇指,“一听兄弟就有文化,你念到几年级?” “高中毕业!” “我艹!”他用力一拍桌子,“牛逼了,兄弟你是我这些把兄弟里学历最高的,怪不得说话这么有道理,来,整一个!” 众人喝了一口。 放下酒杯,杨历年点了根烟,“不是哥哥我瞧不起他们,就这些个地赖子,有一个他妈算一个,好人少!” 说到这儿,他盯着周东北,“老弟,既然咱拜了把子,七哥就说两句......” 周东北放下了筷子,神色端正起来,“您说!” “哥打架,就是看不惯这些个王八蛋!可哥不混社会,你明白不?” “明白,明白!”周东北点了点头,这是实话。 他站前七哥这么多年,虽然也因为打架斗殴进去过好多次,可出来后马上继续蹬上这台三轮车。 “兄弟你是文化人,说什么都不能和这些人混,赚钱的路多了,但得走正路,不行就和哥蹬三驴子!” “记住哥的话,靠力气吃饭,到啥时候都不丢人!” 远隔二十几年,周东北终于又听到了这句话,还是十分感动,正色道:“七哥放心,犯法的事儿,我周东北绝对不做!” “好!”杨历年咧开大嘴笑了,端起了酒杯,“来,哥几个干了!” 这一口至少得有二两,周东北也没犹豫,一口就见了底。 杨历年见他喝酒如此豪爽,又是个高材生,更觉得自己眼光不错,越看这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越好。 可惜了,自己也没个妹妹啥的,不然就塞他被窝里,这个妹夫以后一定能有出息...... 不对呀,自己五姐还没找呢,妹夫不成,姐夫也是可以的嘛! 看模样,五姐比他也不过大了七八岁而已,大点怎么了?大了知道疼人! 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也没再犹豫,“我说兄弟,你和先前那丫头,你俩搞上了吗?” 周东北有点抓狂,这都啥词儿呀,啥叫搞上呢,也不是搞破鞋。 没办法,七哥就这个风格,只好解释了一句,“没有,我俩就是邻居,没那回事!” 杨历年喜出望外,连忙说:“兄弟,我和你说,我家你五姐......” 他还没说完,就听走廊传来了吵闹声。 周东北眼睛一亮,好戏开场了! 第55章 老鹰抓小鸡 走廊里。 盛夏敲响了四号单间的房门。 听到里面喊进来,她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张大蛤蟆身边的李春红。 这? 她吃了一惊! 只见这两个人胳膊套在了一起,还各自端着酒杯,这是在喝交杯酒吗? 李春红没想到会是盛夏,脸瞬间就涨红起来。 “春红姐,刘姨让你赶快回去!” 说完,盛夏扭身就往出走。 小地主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伸手就把门关上了,按着不让盛夏开门。 “妹子,坐下聊一会儿呗!” 盛夏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脸上那道疤像条活生生的蚯蚓,有些恶心。 “你谁呀?我和你有啥聊的?” “哎呦!”小地主笑了起来,“都见过这么多次了,还这么厉害,你就陪哥哥说会话呗!” 李春红慌忙放下了胳膊,张大蛤蟆呵呵笑着,低头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什么。 李春红明显不太乐意,不过还是勉强笑了笑,“小夏,老刘太太能有啥大事儿,坐下说会话,一会儿咱俩一起走!” 小地主往盛夏身前凑了凑,“妹子,你看看你这双鞋,太旧了!下午哥带你去大百货,给你买双纯皮的咋样?” 盛夏被他满嘴的酒气差点熏个跟头,身子直往后退,“离我远点!” “为啥呀?”小地主都快贴她身上了。 盛夏又往旁边退了一步,“你吃屎了吧?嘴巴这么臭!” 李春红差点笑出声来,张大蛤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地主更是觉得没面子,可见她这副俏生生的小模样,又心痒痒的,没舍得翻脸。 “妹子,我不生气,你就陪哥坐一会儿,中不?” 盛夏摇了摇头,“凭啥陪你坐一会儿?” “我不是说了嘛,下午带你去买鞋......”小地主伸手要去扯她。 “姑奶奶我差你一双鞋?看见你我就恶心......” 盛夏虽然牙尖嘴利,可她却不傻,尤其周东北又一再叮嘱过她,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遇到这些人从来都是躲着走。 可今天答应了二哥,所以才把自己送上门,又故意激怒这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此时见他要来抓自己,手离开了房门,赶快绕过他,伸手就拉开了门。 眼看着她就要跑出去了,小地主上前两大步,一伸手就扯住了她的大褂后襟。 盛夏一条腿已经迈到了走廊上,后背一紧,整个人都被扯了起来。 “哎呀——” 她大喊起来。 李春红脸色就变了,她并不喜欢这个张跃进,尤其他在社会上的外号,叫什么大蛤蟆,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可这个男人是真有钱,不只有辆小轿车,还给自己买了条金项链,十几克重,一百多块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站了起来,脸色不悦,“陈哥,你们这是干嘛?” 小地主大名叫陈自强,听到李春红说话,理都没理,继续扯住了盛夏。 盛夏被他扯了个趔趄,见他又要关门,连忙一把又将门拉开,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李春红要过去,张大蛤蟆冷着脸,大手死死攥住了她的胳膊。 小地主也没想到这个小辣椒如此泼辣,一个不留神,脸蛋子上就被挠了一把,火燎燎的疼。 盛夏十指如钩,劈头盖脸就往他脸上挠,嘴里还大喊着:“抓流氓啊,来人哪,有人耍流氓......” 小地主别看挨了挠,可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这样了都舍不得打她,歪着头躲,一心一意地想把单间门关上。 于是,场面就演变成了盛夏一边挠他,一边护着大门,不让他关。 而小地主扯着她后背上的衣服,还得尽量离她远点。 两个人就像玩老鹰抓小鸡一样,在门口转起了圈...... 呼啦啦,跑过来好多看热闹的,都围在了门前。 “你干啥?”李春红脸都涨红了,用力扯着胳膊,“陈自强,你松开盛夏,你干啥呀?” 张大蛤蟆眼看着控制不住她了,“啪!”伸手就是一个耳光,抽在了她脸上,呵斥道:“你他妈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李春红懵了,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敢打自己,才好不到一个月,竟然就敢动手了? “张跃进!你敢打我?”李春红疯了一样扑在了他身上,连挠带咬。 同桌另外两个小子都看懵了,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站了起来,他知道张大蛤蟆和小地主吃不着什么亏,所以也没拉架,而是轰起了门口那些人,“瞅啥?都他妈滚蛋!” 门口的人往后退了一步,指指点点,可没有人敢上前。 盛夏累了,手指甲也劈了,依旧张牙舞爪地挠着。 小地主一只手还扯着她白大褂的后襟,用力歪着脑袋,不敢靠前。 站起来那人走过去要关门,盛夏抬脚就踹,小地主就用力往后扯她。 眼看着单间的门就要被关上了,盛夏不由焦急起来,周东北,你个王八蛋,快来呀! “砰!”房门被人猛地用力推开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东北! 他一直听着这边的声音,知道只要有打闹声,就不会有大事情,所以故意拖延了两分钟。 “二哥!” “你谁呀!?” 盛夏和关门那小子一起喊了起来。 周东北二话没说,抬脚就踹在了这小子的肚子上。 “噗通!” 一脚,这小子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另一个小子“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抄起了桌子上的一个啤酒瓶子。 李春红和张大蛤蟆同时停了手,怔怔看着门口。 周东北上去就攥住了小地主的手腕,“撒开!” 小地主眼睛就眯了起来,一抹狠毒闪现,“小逼崽子,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你不就是小地主嘛,咋滴了?严打没抓你,憋不住想嘚瑟了呗?” 张大蛤蟆想起来了,这个又高又瘦的小子给自己敬过酒,姓啥来着? 小地主还是没松手,直勾勾盯着他,“既然知道是你陈爷,就乖乖滚蛋,别他妈找不自在!” 张大蛤蟆没想起周东北叫啥,但想起了他说他认识站前七哥,想了想还是说:“行了,小地主,都是熟人......” 小地主当然也认出了周东北,但他怎么可能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冷哼一声:“敢和我叫号,今天就让你躺着出去,提谁都他妈没用!” 说完,另一只手就在腰里抽出了一把三棱刮刀,寒光闪闪。 李春红和盛夏都吓了一跳,走廊围观的人更是惊呼起来。 周东北稳稳站着,一步也没后退,可惜了,今天没带斧子出来...... “呦,谁呀,这么牛逼闪闪放光芒?” 一个声音在走廊响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走廊太长的原因,竟然还自带回响,声音浑厚中带着一丝丝懒散和不屑。 “吧嗒!” 小地主手里的三棱刮刀掉在了地上。 第56章 勒狗 门口的人让出了一条道,就见一个瘦高的大光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七、七哥!” 小地主早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只是没想到在这儿能遇到这个冤家,话说你一个蹬三驴子的,也能吃得起四个幌的饭店? 周东北松开了手,小地主也慌忙松开了扯着盛夏的手。 杨历年进了屋,两步就走到了小地主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提谁都没用?提我好使不?” 小地主咧了咧嘴,太他妈尴尬了。 他和杨历年的关系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1982年夏天,他被杨历年拎着铁锹从中午打到半夜,最后又是被他送去的医院,连医药费都是人家交的...... 后来张大蛤蟆从中说和,又在一起喝过两次酒,虽说谈不上什么化干戈为玉帛,却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小地主干笑两声,“七哥,他、他俩是谁呀?” “谁?”杨历年回身指了指周东北,“这是我亲弟弟!” 又指了指盛夏,“这是我亲妹子!” 说到这儿,他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是不是让这俩人结拜一下,成了兄妹以后,自己五姐就更有机会了? 张大蛤蟆觉得自己脸火燎燎的疼,知道也被挠坏了,没好气瞥了一眼李春红,随后打着哈哈走了过来,“七哥,在哪儿屋呢?也不告诉我一声,好过去敬两杯酒......” 说着话,他又看了一眼周东北,看来这小子没说谎,他确实和杨老七关系不浅! “蛤蟆呀,”杨历年看着他,“现在牛逼了呗,赚了点涂壁钱儿,就开始四处调戏妇女了!用不用七哥给你买件大褂儿,再配个鸟笼子和折扇?这不是欺男霸女的标配嘛!” “哦,对了,再整条大狼狗牵着......” 张大蛤蟆朝一个小子使了个眼色,这小子开始赶外面的人,随后把单间门关上了。 说到狗,杨历年一拍光头,想起了一件事儿,“你他妈去年冬天就说要请我吃狗肉,狗呢?” 张大蛤蟆反手在酒桌上拿起一盒良友,又给他点燃,苦笑起来: “别提了,前段时间真整了条狗,都他妈快勒死了,结果铁丝子转折了,狗掉下面了......” 杨历年听了个稀里糊涂,“说啥呢?啥玩意儿掉下面了?你们在哪儿勒的?” 张大蛤蟆狠抽了口烟,眼睛迷离起来...... “就在我家那趟房的房头,那儿不是有座公厕嘛!我们把狗吊房檐上了,用铁丝子勒的,没想到那狗在上面一扑棱,就打起了转儿,没几圈呢,铁丝子就折了,狗就掉茅坑里了......” “我艹,”杨历年心疼的直咧嘴,“那还能吃了吗?” “能,前一天刚掏完,可干净了,就是太深,那条大黄狗疯了似得,在下面四处跑......我们几个也累了,就琢磨着回家抽根烟暖和缓和,让一个看热闹的半大小子看着点......” 杨历年明白了,“狗丢了?” “嗯呐,”张大蛤蟆一脸丧气,“一打听,是让丁老五他们给弄走的,你说气不气人?” 周东北听明白了,敢情那晚自己在八大局饭店救的丁老五,就是因为这事儿和张大蛤蟆他们干起来的。 一条狗而已,这不是闲的嘛! 杨历年也听明白了,这货明显是想让自己去收拾丁老五,他笑了起来,“你小子也没想请我吃呀?” “这怎么话儿说的,哪能呢?” “别他妈整用不着滴,想请我吃的话,勒狗之前咋不喊我?” 张大蛤蟆脸红了,“那个,呵呵,不是想炖上以后再喊你嘛!” “别和我玩这个立根儿楞!我不管狗怎么没的,欠我一顿狗肉,我可是等着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出走,又骂了一句:“真他妈笨死,有用铁丝子勒狗的吗?” 张大蛤蟆和小地主赶紧跟上。 “七哥,留下喝点呗?”小地主客气着。 杨历年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他,又斜撇了一眼张大蛤蟆,“看你这脸蛋子,咋能让人挠成这逼样呢?” 小地主伸手摸了摸脸,尴尬的直呲牙,张大蛤蟆也伸手摸了摸。 “妹子,”杨历年朝盛夏招了招手,“走了!” 盛夏一直没吭声,因为她早就看懵了,小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开着小轿车的人,怎么会怕这个大手大脚的邋遢汉子呢? 此时听他喊自己,连忙乖巧地走了过去。 杨历年就当着小地主的面,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行,我妹子绝对是女中豪杰,这练的是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吧?” 盛夏的小脸就红了。 小地主这个气呀,感觉自己七窍都在“呼呼”往出冒烟。 李春红还在桌旁站着呢,同样早就懵了,完全搞不懂状况。 在她的印象中,张跃进在兴安市社会上已经是顶天的存在了,怎么这个蹬三驴子的比他还厉害? 三驴子和拉达车能比吗? 周东北朝张大蛤蟆伸出了手,微笑着说:“张哥,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刚才进屋太着急了,根本就没看屋里是谁就动了手,大水冲了龙王庙,您可别生气!” 张大蛤蟆的气已经快憋不住了,打狗他妈还得看主人呢! 小地主跟自己玩好几年了,杨老七这么埋汰他,这不就是往自己脸上吐口水一样吗? 还真以为自己怕了他? 万万没想到,这个姓周的小子竟然主动赔礼道歉,火气马上就消了一些。 两个人握着手,打了个响亮的哈哈。 谁料两个人松开手以后,周东北又把手伸向了先前被他踹了一脚的钱冬子,“这位大哥,真是对不住了,不好意思,我给您赔礼道歉!” 钱冬子挠了挠脑袋,这就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啊! 杨历年暗暗点头,这小兄弟不错! 今天这种情形,如果换个人的话,肯定会借着自己的势,抖抖威风。 可他不仅没有,还能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缓和了关系...... 不错,真是不错! 还有这个小丫头蛋子,换个不知好歹的,一定会不依不饶,要求对方给她赔礼道歉什么的,可这丫头竟然什么都没提。 又想起小地主那张满是血道子的脸,不由嘴角就挂上了笑。 几个人回了房间,张大蛤蟆马上就拎过来四瓶啤酒,又客气了几句才回去。 周东北一直把他送到走廊,两个人亲热地拉着手,又聊了好一会儿才各回各屋。 他回房间刚坐下,盛夏说:“二哥,我也回去了,不然一会就得挨骂!” 说完,她又看了看杨历年,笑笑说:“七哥......” “叫啥呢?”杨历年眉毛就立了起来。 盛夏愣了一下,随后甜甜一笑,“哥,今天谢谢你了!” 杨历年大笑起来,“你这丫头,既然认了我这个哥,以后就不能再说这样客气的话!” “嗯呐!” 盛夏更是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二哥真厉害,看来以后再也不会有地痞纠缠自己了...... “那我走了,你们慢慢吃!”说完,她摆了摆手,转身出了门。 周东北起身说:“我让厨房热下菜......” 第57章 五姐贼好看 走廊里。 “怎么样?没吃亏吧?”周东北有些自责,看到小地主那张脸,就知道自己过去晚了。 盛夏襟了襟鼻子,鼻梁上出现了三道俏皮的褶皱。 “谁让你来的这么晚?你看看哪,指甲都挠劈了......” 说着话,她扬起了白生生的小手,果然有两个指甲前端撕裂了,指甲缝隙里都是血。 周东北憋着笑,知道她从小泼辣,可没想到会这么猛,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是个悍妇? 想到这儿,不由打了个寒颤。 “哎,想啥呢?傻了吧唧的,”盛夏咯咯笑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走了,刘姨肯定得骂我!” 周东北说:“回去好好洗洗手,对了,把我们那桌的菜热热,都凉了!” “知道了!” 盛夏刚走两步,就见前面四号单间的门开了,李春红哭着跑了出来。 看到两个人以后,她愣了一下,随后低头就跑。 盛夏赶快追了上去。 周东北无奈摇头,哎,这虎妞,“你慢点——” 李春红一路跑到了后面库房,盛夏追过去以后,她顶着门不让她进。 “春红姐,别哭了......” “春红姐?出来吧,别再哭了!” “以后别搭理那个人就行了,有啥哭的呀?” “春红姐?” “......” 周东北他们一直喝到了下午四点才散,要不是因为有盛夏的关系,早就被轰出去了! 饭店门口。 盛夏才说了几句话,就有人出来喊她,只好先回去了。 杨历年蹬在三轮车上,拍着周东北的肩膀,“弟呀,哥真不骗你,我家就我像我爸,长的磕碜......可我五姐像我妈,贼好看,真滴,儿唬......” 儿唬,东北话的意思就是:骗你的话,我就是你儿子!周东北哭笑不得,就没见过这么拉郎配的,七哥比自己大了六岁,他五姐得多大了? “她吧,就是前些年被耽误了......改天,改天我让五姐做几个拿手菜,你来家里,咱哥们再喝......” 大头他们三个乐的肩膀直抽,憋的辛苦。 周东北赶紧劝他:“快走吧,天都黑了,别干活了,赶快回家!” “嗯呐,走了!”杨历年晃晃悠悠蹬车就走。 周东北松了口气。 大头路过他身边,笑嘻嘻说:“真滴,五姐贼好看......” “滚!” 他狂笑起来,四辆三轮车很快骑远了。 ——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路灯下染的金黄,纷纷扬扬。 周东北又一次推着车,从市总工会门前缓缓穿行,人群中好多人连说带笑,没有人注意他。 他绕到了马路对面,蹲在那儿点了根烟。 下班的人越来越少了,门卫拿着大扫把,开始清扫院子里的雪。 周东北灵机一动,推车穿过了马路。 “师傅?师傅?”他喊了起来。 门卫是个黑脸汉子,四十多岁,抬头看了一眼,“下班了,有事儿明天来!” 他支好自行车车,迈步走了过去。 “哎,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下班了嘛......”那人嚷了起来。 周东北陪着笑,“师傅,我看你扫雪这么辛苦,我就想问一下,你们单位为啥不把除雪的活外包出去呢?” “外包?”门卫直起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啥意思?” “就是承包给个人干,一年固定多少钱,只要下雪,他就得负责来除雪!”周东北解释起来,又连忙拿出烟,要给他点上。 门卫抬手推了推,意思自己不会,随后笑道:“小伙子,你真是异想天开!” 周东北看着他。 “你看看咱们整个兴安市,有哪家单位会把扫雪的活包给个人干?谁敢?钱谁给?” “再说了,单位职工就有除雪的义务,为啥要花这个冤枉钱?” 说完摇了摇头,继续扫了起来。 周东北叹了口气,这个想法确实太超前了,记得应该是95年左右,兴安市才开始有外包除雪的...... “谢了,师傅!” 他转身走出院子,推着自行车走了。 这时,赵秋兰出了办公楼,走下台阶,她今天穿的还是那件浅灰色呢子大衣。 “李师傅,还下着呢,明天再扫吧!” 门卫师傅一脸憨笑:“赵主席下班了,单位就您每天走的最晚,辛苦了!” 赵秋兰笑了笑,走到自行车棚,推着自行车往出走。 “赵主席,慢点骑!”门卫喊。 “好嘞,谢谢!” 赵秋兰往南走,没看到与她相反的方向,有个影子正在风雪中渐渐远去。 接下来的这些天,周东北继续每天在市里闲逛,大街小巷,似乎每个地方都是那么的熟悉,又有些陌生。 市里的大百货、二百货、百货商场,渐渐热闹起来的商业街,他都不耐其烦地去走一走、看一看。 但更多的时间,他则是去看了汤旺河的那些河道,将军背、河西湾、黑锅底儿,包括红升乡西侧的小兰河以及东山的兰花岸,有时在风雪中一站就是好半天。 有时,他还会把岸边厚厚的雪层扒开,抠出下面的沙子看,一处处的走,一遍又一遍的看。 冰天雪地,汤旺河很多稍浅的地方都冻实了,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赶上下班时间,他依旧会去市总工会门前“路过”,又去站前和杨历年他们喝过几次酒。 只不过无论杨历年怎么邀请他去家里,他都没敢去。 隔个三两天,避开周末,他会去看看爷爷,陪他聊会儿天,劈柴、拎水,又去二煤建买了半吨煤。 爷爷的收音机坏了,修了几次也不行,咝咝啦啦的听不清声音。 他跑到商业局旁的第一供销社,花了98块钱,买了台上海牌七管两波段的半导体收音机。 爷爷特别高兴,不过吃饭时还是把他狠狠数落了一遍,骂他乱花钱。 他笑呵呵听着,也不犟嘴。 老人是从艰苦日子走过来的,对怎么过日子,怎么花钱,有着他们的一套理论和坚持,没必要较真! 他很清楚,骂归骂,可爷爷心里是喜欢的。 这天,老嫖和二虎前后脚到家了,把鸡蛋放好以后,他决定带着这俩货去厂浴池洗澡。 这年头,尤其是冬天,很多人能半个月到去浴池洗一次澡就不错了!相比之下,工人会好一些,因为大部分工厂都有浴池,懒的人也能一周去一次。 “三张澡票!” 周东北递进窗口六毛钱,以前都是车间发澡票,这还是他第一次花钱洗澡。 加工厂浴池便宜,一个人才两毛钱,印象中南山浴池就贵多了,一人五毛,而且没两年又涨到了两块钱! 其实,想不花钱也简单,去车间找张主任要几张澡票就行,只是他觉得因为几毛钱欠人情,实在是不值得。 “要香皂吗?五分钱一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周东北想起来了,里面这人应该是李桂枝,就是爷爷家邻居张婶的外甥女。 他已经忘了这女孩的模样,于是哈下腰往里看。 是她,面如满月。 其实女孩不丑,就是脸盘比较大,身子圆了一些而已,如果能穿越去唐朝,敢和杨玉环争宠。 李桂枝也看见了他,明显怔了一下,瞬间脸就羞红起来,轻咬下唇,欲语还休...... 其实,她真没在乎周东北有没有工作,就是喜欢他的大高个,以前他每次来洗澡,尽管很少说话,她都很开心。 可家里听说他没了工作以后,说什么都不同意,二姨也怕自己吃苦,再也不提这事儿了! 周东北说:“我们带了,不用!” 也不知道谁的主意,厂浴池卖的小香皂,比五分钱硬币都大不了多少,太贵了! 李桂枝撕了三张澡票,伸手在旁边纸箱里抓了几块小香皂,连同三把小锁头一起递了出去。 周东北接到手就愣了一下,再往里看,人家低着头已经不再看自己了。 “谢谢!”他只好道了声谢。 回头一看,见老嫖和二虎正在咬耳根子。 他抬脚就踢,笑骂:“快他妈进去得了!” 男浴池里,这个时间人很多,靠墙一排排铁皮柜是装衣服的,好多木质长椅背靠背摆放着。 几个孩子光着屁股追逐打闹,大人们喝茶的、聊天的,有人呼呼大睡,有人在训斥孩子。 三个人脱掉衣服,锁进铁皮柜,往浴区走。 老嫖说:“哥,最近你好像胖了点儿!” 二虎也说:“嗯呐,排骨都看不太清楚了!” 周东北低头看了看,笑道:“傻吃孽睡,长点肉挺好,以前太瘦了!” 老嫖撇撇嘴,“你倒是胖了,看看我俩......” 周东北大笑起来,这段时间他俩确实很辛苦,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浴区里热气腾腾,两个大池子,好多人在里面泡着,老嫖他俩也蹦了进去。 池子上方,是个巨大的梯形天窗,因为雾气太大,偶尔会往下滴水,滴到身上就让人一激灵。 看着浑浊不堪的池水,周东北实在是难以接受,直接去淋浴了。 站在淋浴头下,他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半个月才能来一次,都是爷爷给攒的澡票。 记得有一次他们一群孩子在池子里打闹,不知道哪个败家孩子在水里偷偷拉了。 筷子长的屎飘了上来,四周的大人纷纷咒骂着起身跑出去了,二虎拿着盆,把那节大便装了进去,倒外面以后,一个个狗刨、仰泳、潜水......继续玩的不亦乐乎。 想起这些,他也是不由好笑,那时候一个个的是真虎啊! 第58章 军大衣 一晃儿,距离和胡老三换粮票已经过去了十二天,周东北没急,知道该来的早晚会来。 天刚擦黑。 他今天回来的早,推车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院子里多了两辆自行车,其中一辆后座上还有一包东西。 来了!! 周东南听到了院门声,出来说:“东北,你来了两个朋友!” “姐,让他们来我屋吧!” “好!” 他刚走到自己屋前,就见孙广志和王刚两个人从正房走了出来。 “疯子哥!”两个人打着招呼,脸上都是笑。 周东北招了招手,笑道:“来我房间聊!” “好嘞!” 屋里很热,姐姐刚烧好,活儿还是都让她干了。 以前去村头大井拎水,也都是姐姐和母亲在干,前几年家里打了手压井,现在方便多了。 想起这些,他更是觉得惭愧,上一世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对家里亏欠实在太多了...... “来多久了?”周东北坐在了小板凳上,拿出烟给他俩。 两个人坐在了炕沿上。 孙广志笑道:“两个多小时了,没想到你没在家。” 王刚脸上挂着笑,一双眼睛甚是灵动,四下看着。 周东北并没有解释自己干什么去了,笑着问:“我家是不是好找?” “嗯!”孙广志点了点头,“我都没打听,按照你说的,一下就找到了!” 周东北不急着问,他可是憋不住了,“胡老三今天上午来的......” “哦......” 听了孙广志的话,周东北只是“哦”了一声,也不往下问,差点把他憋死。 “我觉得他瘦了呢?”孙广志说。 王刚也说:“嗯,看着老凄惨了!” 周东北笑了起来。 孙广志又说:“他来了以后,就直接问我们能不能回收他手里的粮票,我说得研究研究,他说那就明天等消息!” “你们什么意思?”周东北问。 王刚脸上带着一丝忧色,“孙哥和我说了,我觉得是不是两毛收全国票也可以,这个价格也比我们收的时候便宜好几分呢!” “你呢?”周东北看向了孙广志。 孙广志毫不犹豫,“我听你的!” 王刚见周东北耷拉着眼皮,就轻轻怼了他一下,不过孙广志并没有任何反应。 周东北的眼角余光,把他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这家伙的性子太过油滑,明显是怕得罪胡老三,又想占这个便宜,所以就想折中一下。 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要么选左,要么站右,想在中间左右逢源,最后一定会很尴尬! 而孙广志这人却单纯了很多,认定自己后,就不再动摇。 “全国的,一毛五!省的,一毛!”周东北不去理会王刚的小心思,继续说:“咱们必须统一口径,否则这个事儿就不好办了!” 孙广志连连点头。 王刚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周东北已经算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没劝他,因为他这种性格,最后一定是利益至上。 “还有,你们多准备点钱,我不会兑换太多,省粮票大约11000斤,全国的5000斤就行了!” 两个人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些粮票我就是留着家里用,以后不会再去粮食局了!” 听了他这话,王刚眼底明显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孙广志急了,“疯子哥,本以为你就是想休息休息,怎么真不干了?” 周东北点了点头,“嗯,钱没有赚完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小目标,可以了!” 小目标? 两个人琢磨着他这句话。 孙广志闷头抽烟,明显舍不得。 王刚斜撇了他一眼,暗骂:傻逼,他周疯子不来还不好?以后上午咱们也能赚钱了! 很快,他的心思又转到了那些粮票上。 他总感觉这些粮票不太正常,主要原因是太多了! 周疯子已经停薪留职了,应该就不是在木材综合加工厂收的,那这么多的粮票是哪儿来的? 再有,他这么快就收了手,明显和自己这些人不一样,他不像是靠这个赚差价,更像是家里突然翻出来好多粮票,于是急于变现...... 另外,更可疑的是,他家并没有养鸡,怎么厨房那么多的鸡蛋? 孙广志这个二逼,这个周疯子处处疑点,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哦,对了!”孙广志跑了出去。 很快,他抱着一包东西回来了。 周东北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的时候,看有辆自行车后座上有一团东西。 不等孙广志说话,王刚就笑着说:“这是哥几个一点心意,疯子哥打开看看!” “送我的?” 周东北还真没想到,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笑道:“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孙广志把东西放在了炕上,周东北打开了包袱皮,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军绿色棉大衣。 这是件涤卡面料的军大衣,配着棕色的胶木八一纽扣,市场价格接近40块钱。 孙广志笑道:“跑了好几个地方,主要是你个子太高,尺寸不好碰......” 王刚也说:“巧了,我弟在油厂那边一家供销社找到的这件,感觉能合适......” 摸着大衣,周东北有些走神。 自己抡着大斧,抢了他们的地盘,他们竟然没有记恨自己。 虽说因为自己想坑胡老三一把,让这些人小赚了一笔,但这一件军大衣的价格,也接近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了。 七个粮票贩子,性格迥异,人品更是参差不齐,竟然如此有心...... 他有些感动。 又想起了那天和孙广志聊天的情形,他说:疯子哥,你这大衣太埋汰了,也不是没赚钱,买件新的呗! 看来,这是他的主意。 “谢谢,真的谢谢!”他看向了孙广志。 孙广志憨笑着,并不居功。 王刚说:“疯子哥,你试试,看看合不合适,不行让我弟去换!” 话里话外,就像这件大衣是他哥俩买的一样。 “好!”周东北穿了起来,身长正好,只是显得有点肥。 “行,我看行!”孙广志围着他转了一圈,“你呀,就是太瘦了,不去粮食局以后在家多吃点,大小伙子,没几天就能粗一圈!” “嗯呐!”周东北笑着脱掉大衣,“听孙哥的,壮实一点也好找对象!” 三个人大笑起来。 “坐!”周东北又坐在了小板凳上,“咱们说说明天的事儿!” 两个人都收起了笑容。 “明天有两种可能,首先,我先忽悠他,让他哑巴吃黄连......” 孙广志自不用说,早就对他心服口服,听的自然十分认真。 听完他的分析以后,王刚也是敬佩不已,这个脑袋,是怎么长的呢? 三个人又聊了好半天,把计划再一次的完善,又约好明天的时间,两个人起身要走。 周东北一再挽留在家吃饭,可他俩说啥都不干,还说等过年再来串门,那时候不留喝酒都不行...... 刚送走两个人,二虎就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哥呀,冷啊!”他哆哆嗦嗦,拉着哭腔,棉帽子一圈白霜,眼睫毛、眉毛和上唇绒胡都是白的,看着像圣诞老人一样。 周东北也是一阵心疼,本来可以不让他俩继续收了,可还是没让两个人停,甚至明天还要从胡老三手里回购一些粮票,让他俩一直干到过年。 自己有过一次失败的人生体验,可他俩没有。 想要改变命运,改掉以前的游手好闲,就得让他们多吃吃苦,知道每一分钱的来之不易。 希望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快,进屋暖和暖和!”周东北把鸡蛋卸了下来,搬进正房。 他刚出去,赵玉芳从东屋出来了,看着满厨房一堆堆的鸡蛋犯了愁,连着这么多天不送了,越攒越多,这啥时候是个头? 儿子这是要孵小鸡开养鸡场吗? 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大丫儿?” 她喊着声闺女,迈步进了西屋。 第59章 姗姗来迟的胡老三 炕洞里的柴火正旺,灯光昏黄,周东南正在炕上织着毛衣。 “咋了,妈?” “你问问你弟,这么多鸡蛋,都快没下脚的地方了,他到底想干啥呀?” 周东南放下了手里的织针,笑道:“妈,我问过了!” “怎么说?” “他说这几天就有人来拉走了!” “这几天?”赵玉芳有些奇怪,“谁来拉呀?” 周东南摇了摇头,她确实也不知道,怕母亲担心,又劝她:“妈,不用惦记,马上来到年根儿了,城里副食紧缺,还怕卖不出去呀?” 赵玉芳叹了口气,“话是这样说,可看着眼晕不是?” 周东南岔开了话题,“我爸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耍钱了,真不玩了?” “他倒是想玩,可乡里根本就没人和他玩......” 母女俩都笑了。 赵玉芳又担心起来,“你说你弟,拎把斧子就去砸老郑家,现在一个个背后都喊他疯子,这以后可咋找对象?” “你就瞎担心,真疯假疯谁看不出来呀?” 说到这儿,她压低了声音,脸上都是笑意,“妈,你没发现我弟和小夏好像有点意思吗?” 赵玉芳眼睛就亮了,随后又叹了口气,“夏丫头是真好,长的好看,性格妈也喜欢,可她那个妈,哎......” “夏婶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她呀!”赵玉芳摇了摇头,“就是太偏向了,什么好事都可着大春儿,对小夏太不好了!” 说完,她看向了闺女,“大丫儿,你说妈偏向吗?” 周东南呵呵笑了起来,夸道:“我妈从来都不偏向,对我更好!” 赵玉芳伸手怼了她脑门一下,随后又叹了口气,“这臭小子,到现在也不喊声爸......” 周东南又拿起了织针,低着头说:“妈,你知道吗?有时我都忘了他以前啥样了。” 赵玉芳眼圈红了,喃喃道:“他也是真伤心了......” —— 周东北和二虎刚聊了一会儿,老嫖也回来了。 放好鸡蛋,回到房间后就赶紧爬上了炕。 “哥,”他趴在炕沿上,拉着哭腔,“这点钱太难赚了,能不能放两天假?太他妈冷了......” 二虎也可怜巴巴地看着周东北,“哥,放一天假也行!一冻就是一整天,都透了,浑身上下拔凉拔凉的......” 周东北不提放假的事儿,反问他俩:“这段时间还睡不着吗?” 两个人一起摇头。 老嫖说:“沾枕头就着,浑身都疼,不睡觉干啥?” “时间就是金钱哪,所以,放假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个人听不能放假,差点哭了,老嫖索性拉着二人转的唱腔,嘶哑着嗓子干嚎起来: “北风凛冽刺骨的冷, 老天爷不住降下鹅毛, 乌鸦就在当空而叫, 朴爷我泪水雅赛春雨浇; 叫一声周扒皮呀, 你个小没良心滴呀, 你的心肠被狗吃的一干二净——” 周东北哈哈大笑,觉得还挺好听,“这样吧,这个月每个人奖金五块!” 呃—— 老嫖马上没了声,本来他也是干打雷没下雨,瞬间喜笑颜开。 二虎掰着手指头算起账来,五十六了,不错,能过个肥年...... —— 第二天上午九点。 周东北穿着新大衣,准时到粮食局门口。 八个人围在一起拍拍打打,连说带笑,十分热闹。 过来一个骑车的中年男人,没进粮食局大院,推着车在门前探头探脑。 周东北说:“来活了,你们轮到谁了?” 王强说:“疯子哥,你才到,你去吧!” 王刚也说:“就是,你去吧!” 周东北心里暗笑,这哥俩,在试探自己呢! 孙广志脸一沉,“疯子哥都说以后不干了,扯他妈什么蛋?” 王强脸一红,低下了头。 王刚好一阵别扭,却笑嘻嘻的不说话。 孙广志看向了谭小军,“胖子,该你了!” 谭小军咧嘴笑了笑,“那啥,疯子哥,那我去了!” 周东北点了点头。 众人又聊了好一会儿,胡老三姗姗来迟。 这货行套没变,车把上还挂着那个人造革兜子,只不过这次就他一个人。 以前那几个跟屁虫,不知道是他没脸带着了,还是人家不跟他玩了,今天看着有些形单影只,可怜兮兮。 “呦,三哥!”王刚笑着迎了过去。 胡老三没搭理他,一只脚支着地,眼睛死死盯着人群里的周东北。 他的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怎么看这小子的新大衣,都是花自己钱买的...... 就知道这帮人昨天没答应自己,一定是找这家伙了,有这小子在,准他妈没好事! 你看他长的,挺大个眼珠子咣里咣当,大长胳膊大长腿,瘦的像只螳螂似的...... 真他娘的越看越难看,越看越难受! 哎,这买卖干的,没招了! 本来想的贼好,胡三哥我别的没有,就是兄弟多! 自己在家坐镇,把下面跟着自己玩的小兄弟们撒出去,一人一天收个二三十斤还不像玩似得? 积少成多,多简单的道理! 可万万没想到啊! 一个个跑了两天就说啥都不去了,连着换了好几拨人,不是不好意思敲院门,就是嫌冷。 有一个还不错,一天收上来四十多斤,可还没到家呢,摔了个稀碎! 那个货笨的呀,花筐都摔碎了,兜里揣仨鸡蛋回来的。 不能再干了,这买卖就他妈不是人能干的...... “你们啥意思?商量好没有?”胡老三赶走心里的委屈,朝人群喊了起来。 王刚被无视了,心里泛起了酸水,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起来。 周东北他们走了过来。 “胡老板,这还没几天呢,咋又要卖了呢?”周东北神色凝重,语气中还透着些许遗憾。 “这你管不着,三哥我就爱折腾着玩!”胡老三扬了扬下巴,口气依旧很硬。 周东北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孙广志他们,声音洪亮:“哥几个都看看,看看!这就是大老板的气魄,卖了孩子买个猴儿,就是个玩儿!” 胡老三怎么听怎么别扭,可这个“玩儿”字是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现在也不好多说什么。 心里有火不能发,毕竟得先把事情解决了,不能因小失大...... 他劝着自己,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也好听不了:“别他妈整没用的了,说说吧,多少钱能收?” 周东北没吭声。 孙广志张了嘴:“全国粮票一斤兑一毛五,省粮票......” “停!”胡老三扬起了手,眼珠子都绿了,碧绿碧绿的。 “你再说一遍!” 孙广志看到了周东北鼓励的眼神,于是又说了一遍:“全国粮票一斤兑一毛五,省粮票一斤兑一毛!” 胡老三这次听清楚了,觉的自己头有些晕,拄着自行车把的两只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你、你们是不是太他妈黑了?”他咬着后槽牙说。 孙广志脸色也不好看了,“胡老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俗话说的好,在商言......” “我言你麻痹!”胡老三吼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他:“还不到半个月,半个月!我他妈三毛五兑的一斤全国粮票,现在你给我一毛五?良心呢?啊?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第60章 我这人实在 良心? 周东北走到了他身前,这句话他也想问问。 当年自己那么信任他,一天天陪着吃喝嫖赌唱,他也一再表示新青林业局老大是他姐夫,不仅能拿到最低的价格,一等材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可最后呢? 50米的红松大板都变成了板皮! 说到良心! 他的良心在哪儿? 可心中再有气,这些话也没法说,毕竟在这一世,还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周东北压下了火气,露出了一口白牙,“胡老板,稍安勿躁!” “啥意思?”胡老三的小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 周东北无奈了,这就是个典型的绣花枕头,外表像个人似的,肚子里都是糠! “就是别生气!”没办法,他只好解释了一句。 “不生气?换成你生不生气?” “我当然不生气!” 胡老三张着嘴巴,满眼的难以置信。 不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事儿换成谁会不生气? 周东北脸上笑容未减,柔声细语,“胡老板,你先听我说说,看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胡老三撇腿下了自行车,气呼呼道:“行,你说!” “首先,上次你来用钱兑换粮票,甭管什么价格成交的,都是你情我愿,没有任何一方拿刀逼着对方,对不对?” “对!”胡老三只能点头,这话没错,也听不出来什么毛病。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兑换完毕,你吃你的砂锅豆腐,我们查着我们的钱,大伙都开开心心,对不对?” 胡老三又点了点头,“对!” “今天你是来卖粮票的,对不对?” “对呀!”胡老三迷糊了,这不是没屁乱捅嗓子眼儿嘛,都他妈是废话! “好,”周东北继续,“既然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那就别再提了!” 胡老三没吭声。 “现在你是来卖粮票的,我们给的价格你不满意,你完全可以不卖嘛!甚至我们可以接纳你,和我们一起在这儿兑换......” 他还没说完,粮食局大院里就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王强大步走了过去。 周东北指了指,“你看,如果不同意我们给你的价格,可以和我一起做,最近掉价了,多少钱了?” 他看向了孙广志。 “一斤兑两毛五!”孙广志说。 周东北摊了摊手,“哎,就半个月时间,已经掉到了两毛五!” 胡老三眼睛眨呀眨,觉得这小子还真挺实在...... “你看看,这死冷寒天的,我们一蹲就是一整天!一毛五收,两毛五出去,这么多人还得轮着来,你说说,一天能赚几个钱?” “胡老板,这活儿不容易干哪!你觉得一毛五亏,可你也得看看我们这么辛苦能赚几个钱吧?” “......” 胡老三越听越不对劲儿,伸手拦住了他,“我艹,差点被你绕进去,你们第一次没少赚我钱吧?” “你看看——”周东北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我说这么多不是白说了嘛,第一次已经过去了,你也点头了呀!?” 胡老三觉得身上有点痒,不知道是不是虱子,反正浑身不舒服。 周东北还在继续,“既然已经过去了,你也同意,就没有再提的意义了!今天你来卖粮票我们收,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果你不满意价格,完全可以不卖给我们!” “对呀,”孙广志劝他:“要不和我们干得了,起码一斤能多赚回来一毛钱!” “就是,就是,和我们一起干吧!”王刚也说。 紧接着,其他几个人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大概意思就是一直很仰慕胡三哥,想和三哥一起并肩作战,三哥是我们的精神领袖......等等。 一时间,把个胡老三说的头昏脑涨。 想让三哥我当票贩子? 寒冬腊月的在外面蹲一天,多赚个块八毛的值吗? 再说了,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呢,我胡老三能当个票贩子? 脸呢? 脸往哪儿搁? 想着想着,他渐渐又回过味儿来,不对,不对呀! 第一次怎么就过去了呢? 同样一批粮票,在自己手里难道不是被他们赚了两次钱吗? 怎么就能过去呢? 这帮该死的票贩子,这是要吃定了三哥我呀! 反天了他们! 想到这儿,他的脸阴沉起来,那双眼睛渐渐狠毒起来...... 几个人没打扰三哥的“头脑风暴”,在一旁点着烟聊起了天。 周东北说:“孙哥,昨晚不让你俩走,你俩非走,漏掉了一顿酒不是?” 孙广志问:“去哪儿喝的?” “你俩前脚刚走,七哥给我拉了一车煤,我请他去旭日喝的......” “哎呀,四个幌的饭店哪!”孙广志嘴里啧啧有声,一脸遗憾,“我一直都想和站前七哥认识认识,真是太可惜了!” 周东北弹了弹烟灰,“下次你请,我喊七哥过来!” “嗯呐,就知道你俩关系贼铁......” 胡老三立着眉毛刚要开骂,就听到了这番对话,瞬间石化。 这个大眼螳螂,竟然和站前七哥是哥们? 周东北一共有两套方案: 第一套方案,是想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这家伙忽悠瘸了。 上一世离开兴安以后,他做过各种小买卖,无论是烤羊肉串、烤鱿鱼、烤冷面,还是去饭店推销啤酒饮料、工地搬砖、卖二手车,靠的就是嘴皮子,忽悠还不简单?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就没必要再抡斧子。 可刚才观察胡老三脸上的表情,他知道第一套方案芭比Q了,忽悠不住了,这家伙不傻,赔了这么多钱,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如果他带人来开战,孙广志他们打架太菜,自己更不能扔下这些人不管,那样的话,又得把斧子掏出来...... 除了用武力之外,还有一个办法:提人! 只要你交往够广,很多时候提个牛逼一点的人,而你又确实和这个人有着亲近的关系,对方一般就不会再难为你了。 这就是第二套方案! 自己千方百计和七哥拉扯上关系,目的就是以后尽量少抡斧子,和气生财,万古不变。 上一世的九十年代初,自己和七哥什么关系都没有,否则借他胡老三几个胆子,也不敢骗自己! 他胡老三也就是在南山那片有点名气,但在七哥面前,就连张大蛤蟆用铁丝子没勒死,结果掉茅坑里又被丁老五弄走的那条狗都不如...... 胡老三轻咳了几声,周东北和孙广志他们都看了过去。 “那个......”他觉得嗓子有点紧,“那个......兄弟们,能不能再给哥加点?” 周东北心中狂笑,这就成了! 他又走了过来。 胡老三看到他就不舒服,右眼皮开始狂跳。 “胡老板,”周东北态度很端正,十分端正,“我这人实在......” 听到从他嘴里说出“实在”两个字,胡老三有点犯恶心,身上的虱子又活跃起来,难受,贼拉难受! “我这人实在,从来不说没用的,说实话,钱真加不了!不过,经过我们刚才的会议讨论决定,下面,由我诚挚地向您发出邀请,加入我们吧!” 他的话音一落,孙广志和王刚哥俩、谭小军他们都鼓起了掌,一个个喜笑颜开,热情洋溢! 胡老三脑瓜子嗡嗡滴,尼玛,这到底是帮什么玩意儿? 第61章 吃一顿少一顿 “胡老板,看到我们的诚意了吧?”周东北露出了八颗牙齿,真诚依旧,“以后每天早上七点半开始,胡老板您来开第一壶......” 胡老三不想再听下去了,慌忙摆起了手。 早上七点半? 尼玛,自己的早晨,习惯性都是从中午开始好不好? 要不是因为换鸡蛋这烂事儿,三哥我此时还在热乎乎的炕头呼呼大睡呢! 亏就亏点吧! 死冷寒天滴,可别再和这些货扯王八犊子了! “还是算了,三哥我心意领了,心意领了!” 他一说完,掌声又响了起来,依旧还是那么热烈。 几个进出粮食局的人直瞅,愣眉愣眼,不明白这是在召开什么盛大会议。 胡老三快愁死了,用力咳了几下,“兄弟们,兄弟们!” 所有人看向了他。 望着一张张“诚挚”的笑脸,一双双饱含“深情”的眼睛,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那个......这个......”胡老三一咬牙,“就这样吧!一毛五!” 孙广志差点没蹦起来,这些粮票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收回来以后再一次兑出去,又赚一次钱! 此时,他真想抱着疯子哥亲上几口,牛逼,太牛逼了! 其他人更是兴奋,一个个憋着笑,十分辛苦。 周东北脸上可没有一丝笑容,反而都是失落,叹了口气,“遗憾哪,真想和您做同事,万没想到,就这么失之交臂了......” 胡老三没明白他文绉绉的是啥意思,听着像是舍不得自己,不由暗骂起来: 妈的,要不是看在你认识杨老七的面子上,我胡三哥分分钟把你们都灭了! 灭了!! “走吧,怪冷的,换个地方!”他说。 孙广志连忙笑道:“走,我请三哥吃砂锅豆腐!” 胡老三真想一口老血吐他脸上,三哥我的钱可都他妈是贷款,现在你就是给我吃红伤药,也无法治愈我心中的创伤...... 孙广志果然给他点了份砂锅豆腐,同样是酸菜五花肉的。 还是周东北先换的,省粮票换了11000斤,全国粮票换了5000斤,一共花了1850块钱。 省粮票是给老嫖他俩收鸡蛋用的,而全国粮票家里得用,还得给爷爷送一些。 砂锅豆腐上来了,热气腾腾。 胡老三估计也是饿了,没心没肺吃了起来。 周东北把粮票收好,起身笑道:“行,我先走了,胡老板慢慢吃,千万别烫着!” 胡老三没烫着,却差点噎着,怎么这个大眼螳螂说话这么难听! 好吧,看在杨老七的面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放下小勺,勉强一笑,比哭都难看,“我送送吧!” “不用,客气啥!”周东北呲牙一笑,“别耽误胡老板吃饭,吃一顿少一顿的......” 周东北也没让其他人送,自己推门走了。 胡老三坐在那儿嘴角直抽搐,看得斜对过的王刚都担心起来,我们还没换呢,你可千万别得脑淤血! 孙广志还是追了出来。 “疯子哥,”他十分不舍,站在自行车前,“真不来了?” “嗯,以后常联系!得空去我家,咱哥俩喝点!” “嗯呐!”他有些伤感。 周东北拍了拍他的胳膊,“等过了年,我就琢磨干点别的,需要人手的话,我来找你!” “真的?!”孙广志一脸狂喜,“我愿意,疯子哥,我愿意跟着你干,干啥都行!” “犯法的事儿呢?”周东北盯着他的眼睛。 孙广志就是一愣,随后又笑了,“咱们现在做的不犯法吗?我相信疯子哥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好!”周东北又用力拍了拍他,压低了声音,“以后小心点儿王刚,这人不地道!走了!” 望着远去的瘦高身影,孙广志琢磨着他留下的这句话,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 二百货,大副食,主任办公室。 “领导,一天50斤塞牙缝都不够,这马上到年根儿了,老百姓都快把我吃了......” “喂?喂?” “啪!”陈爱民用力把电话挂上了,不由揉起了宽阔的脑门。 胡老三,你个王八蛋! 你他妈坑死我了! 半个月时间,连200斤鸡蛋都没送上来,这头猪! 怒气冲冲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刘玲玲,你来一趟!” 刘玲玲正在给顾客打酱油,被这一嗓子吓得手一抖,酱油都洒在了外面。 戴着花围巾的老太太不高兴了,“嘎哈呢?你得给我补上!” 赵凤霞走了过来,轻声说:“你去吧,我来!” 刘玲玲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抓起手巾擦了擦手,钻出柜台往办公室走廊走。 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前,她犹豫起来,怎么办? 这个胡晓光,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自己真是瞎了眼,当年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了他? 四万块钱的贷款哪,虽然没有利息,可本金估计也没剩多少了,以后怎么还哪! 这日子,没法过了! 必须得想办法把剩下的钱要出来,不然放他手里,用不了多久,都得嚯嚯光了! 这事儿也怪自己,看人家赚钱就眼红,也不想想他胡晓光是不是那块料! 转念又想起胡晓光的好来,这家伙是没正事儿,可一直对自己挺好的,咋整?受着吧!哎! 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咬牙,“咚咚咚!”敲响了门。 “进来!”陈爱民语气明显不善。 刘玲玲唯唯诺诺,小步挪着,来到了办公桌前。 陈爱民压着怒气,点了根烟。 “刘玲玲同志,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家那口子是不是不干了?” “是,他干不了......” “行了,你出去吧!”他摆了摆手,看见这傻娘们就生气。 刘玲玲有些惊讶,本来想好的是挨一顿臭骂,可一切都没有发生,就这么让自己走了? 走了几步她又不放心,回头瞅瞅,结果主任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 一根烟抽完,陈爱民用力按灭在了玻璃烟缸里,起身穿上了毛料大衣,戴上旱獭帽和皮手套。 走到营业区,他朝赵凤霞招了招手,“小赵,你来一下!” 赵凤霞赶快跑了过来,“主任。” 陈爱民压低了声音,“那个送鸡蛋的小周,是不是住在红升乡?” 赵凤霞点了点头,“对,周东北,就是在红升乡!” 陈爱民想起了上次周东北临出门时说的那句话:对了,一直忘了和领导说,我家在红升乡,再见! 他前几天才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这小伙子早就料到了今天! “行,知道了,我出去一趟,有人找的话,就说我办事儿去了!” “主任,”赵凤霞犹豫了一下,“我去吧!” 陈爱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能看出来自己的心思,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事儿怪我......” 说到这儿,又笑了,“坐的憋闷,正好也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走了!” 望着走出门的陈爱民,赵凤霞心情有些复杂,既为小周高兴,又觉得主任真是不容易。 陈主任这个人,除了有时候爱摆摆官架子,胆子有点小,其实人品真是没的说,在这个岗位上十几年了,可谓是兢兢业业。 按理说鸡蛋这种事儿,换做其他副食店领导,谁都不会这么急,供应不上又能怪谁? 没有卖的就不卖呗! 反正是国家的买卖,又不耽误开工资...... 叹了口气,赵凤霞钻回柜台,继续忙碌起来,今天顾客还挺多的。 刘玲玲斜瞥了她一眼,心里一阵阵的泛酸,手里正在包装的桃酥都捏碎了。 “姑娘,”柜台外的老爷子嚷了起来,“你轻点呀!” “我怎么了?”她也不客气。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了?” 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里面的桃酥都碎了,你看不见?你们领导呢?我找你们领导!” “领导不在!” “......” 赵凤霞见吵起来了,连忙跑过去好言相劝。 “啪!”刘玲玲把手里的那包桃酥摔在了柜台上,一句话不说,转身就钻出了柜台,往厕所走去。 “你看看,你看看,”老爷子气坏了,“拿着国家给的工资,却是这种服务态度,真是把你们惯坏了!” 其他顾客也是七嘴八舌,都在数落着刘玲玲。 “不好意思,”赵凤霞赶快赔礼道歉,“大爷,她今天家里有点事儿,心情不好,我给您赔礼道歉了,我再给您重新秤一份好不好?” 老爷子听她这么说,火气才渐渐消退,“行吧!” 人群中,几个老太太又开始夸奖起赵凤霞。 “满大副食,就这丫头态度好!” “对,刚才那个小媳妇,天天都像吃了枪药一样!” “觉得自己好看呗,就四处甩脸子!” “她好看?哪儿好看?” “......” 刘玲玲正好从厕所出来,听到这些话,脸更是难看起来。 第62章 负荆请罪 周东北从砂锅居离开以后,哪儿都没去,计算一下时间,该来的也快来了,于是慢慢悠悠往家骑。 一个多小时以后,推开了自家院门,不由怔了一下,父亲周旺正在院子里劈柴。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印象中,好像自己上小学三四年级以后,他就没在家干过活了、 周旺穿了件黑棉袄,额头上都是汗,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儿子身上那件新军大衣,不由露出一丝惊讶。 见儿子没和自己说话,他也没吭声,低头继续干活。 周东北回到自己屋,脱掉大衣扔在了炕上,出去开始默默地收拾劈好的木柴,抱到西侧杖子边码好,方便随时用。 四十分钟过去了,已经摞了好多。 正房东屋。 赵玉芳和周东南母女俩趴在窗沿上看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大丫儿,是不是一直没说话?”赵玉芳问。 “看不太清楚,不过没听着声儿!” “这俩犟种!” “......” 周东北进了厨房,拿起水瓢,拉开了木质的水缸盖。 “这死孩崽子!”赵玉芳听到了声音,慌忙下地穿鞋,“别喝,大冬天的不能喝凉水......” 周东北举着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怎么就不听话呢?”赵玉芳趿拉着鞋跑了出来,见到底没拦住,气的上去就捶了几下。 “没事,妈,小时候不也常喝......”他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 “能一样吗?大冬天的,也不是没热水......” 话还没说完,院外传来喊声:“老旺,你家老二在不在家?” 听声音是房西头的李嫂,赵玉芳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来干什么,还要找儿子? 不会是儿子闯了什么祸吧? 院子里的周旺直起腰,“在家,嫂子,你有事儿?” 周东北知道应该是来了,拿起棉手套,拍打起黄军裤上的灰。 “出去拍,你看这灰!” 赵玉芳往出推他,“走,看看你李娘找你干啥,要是闯了祸,看我不掐死你......” 李嫂穿着件大粉花的袄罩,抄着袖,走路飞快,进了院子就笑,“呦,老旺,干活呢?” 周旺笑了笑,看向了她身后的中年男人,不由惊讶起来。 男人穿了件毛料大衣,头戴价值不菲的旱獭帽,红光满面的一张大脸,一看就是城里当官的! 这人跟着李嫂来自己家里,还要找儿子,要干嘛? “这位是?”他问。 “哦,”李嫂牙不好,习惯性的捂着嘴笑道:“这位同志来我家打听你家老二,我就给带过来了!” “哦?”周旺更是狐疑起来。 周东北和母亲脚前脚后出了屋,自己猜的没错,果然是大副食的主任陈爱民。 “陈主任?!”他快走几步,离老远就伸出了手,“您怎么来了?” 陈主任听出劈柴这人是小周的父亲,刚要说话,就看到了周东北。 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周旺、李嫂和赵玉芳都看的愣眉愣眼。 “小周啊,惭愧,今天我是负荆请罪来了!”陈爱民说。 周东北笑道:“主任您这可把我说迷糊了,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担不起“请罪”两个字!” 赵玉芳没过来,可即使离得远,也能看出来这人应该是个官,于是赶紧喊:“东北,怪冷的,快让客人进屋!” 周东北伸了伸手,“走吧,咱进屋聊!” 说完,又扭头朝邻居李嫂说:“李娘,谢谢了,还麻烦你把人送过来!”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儿!”李嫂咯咯咯的又捂上了嘴,眼神飘忽,神色间有些疑惑。 陈爱民也道了声谢。 李嫂摆了摆手,“行了,我回去了!” 赵玉芳喊她:“嫂子,坐一会儿呗!” “不了,你家有且,改天我再过来!”说完,她风风火火地走了,走到院外又猛地停住了脚,趴着杖子缝往院子里瞅了瞅...... 奇怪,看着不像疯了呀! 这个当官的找他干啥呢?难道是精神病医院的领导? 不像,看着不像。 老旺干活了?真是稀罕事儿,那叫什么了? 浪子回头,对,呵呵! 早干啥去了? 呸! 周旺一脸疑惑地看着几个人进了屋,可儿子什么话都不和自己说,只好摇了摇头,继续劈柴。 走进厨房,陈爱民就吃了一惊,只见北墙边好几个花筐,里面都是鸡蛋,看样子得有一两千斤。 “进屋!”周东北笑着招呼他。 两个人坐在了炕沿上,周东南和母亲在厨房烧水。 周东北掏出烟,又帮他点燃。 “小周啊,鸡蛋这事儿,我也有苦衷,不过无论如何,错误都在我......” 周东北连忙说:“陈主任,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换任何人坐您那个位置,做的都未必比您好!” “过去的就不提了,您能亲自登门,还需要再解释什么吗?再说了,我真担不起您的赔礼道歉......” “......” 一席话,把陈爱民说的眼眶都红了,这年轻人,句句暖心,真是不简单! 周东南把水端了进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家里也没有茶叶,喝点热水暖和暖和吧!” “哎,好,谢谢!”陈爱民赶快道谢。 “姐,这是大副食的陈主任,这是我姐周东南!”周东北为两个人介绍。 周东南伸出了手,落落大方。 陈爱民赶快下地,和她轻轻握了一下,不由暗自感叹这姐俩的相貌不俗。 周东南又客气了两句,这才出去。 “小周,客气话就不说了,你看接下来的鸡蛋......”陈爱民看着他。 “陈主任,实话实说,这些鸡蛋就是给您准备的!” 陈爱民惊讶起来。 周东北接着又说:“天太冷了,家家户户鸡蛋都不多,挨家挨户的跑,一跑就是一整天,所以我就捉摸着,无论是谁,可能都坚持不下来,不一定能做长远......” 陈爱民脸不由就是一红,自己还说谎骗他,说什么食品水产公司配送充裕,其实人家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没当面拆穿自己而已。 “所以我就一直没停止收购,目前攒了一千六百五十二斤!家里厨房凉,所以都很新鲜......” “小周,没问题,我都要了,价格呢?”这是陈爱民最关心的,唯恐他坐地起价。 “价格不变!” 听到这四个字,陈爱民终于放下了心,更是感激。 “不过......” 陈爱民的心又是一紧,最怕的就是这两个字。 “陈主任,我这人实在,也不瞒你......” 第63章 非著名狂野派诗人 陈爱民说:“有什么话就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就没问题!” 周东北笑了笑,“我手里还忙着一些事儿,每天没时间往您那边送了,您看能不能这样,每10天你们过来拉一趟,雇个三驴子也没多少钱!” “行!”陈爱民毫不犹豫。 “另外,我有个朋友就是蹬三驴子的,能不能......” “没问题,你让他去店里找我,以后这个活儿就是他的了!” “太好了,谢谢!”周东北很开心,每一步都十分顺利,接着又说:“还有个事儿......” 陈爱民听到不涨价以后,越看这个小伙子越是舒服,听他说还有事,就笑着说:“都说出来,只要我老陈能帮上的,就没问题!” “是这样,过了年以后,我要把收鸡蛋的活给我姐,红升乡五百多户人家,每天收上来个二三十斤不成问题,虽然有时候也能多一些,但一定无法满足你们的需求......” “没问题,”陈爱民拍了一下大腿,“过了年以后,需求也会大幅回落,我们有配送,再加上你这边的几十斤,够了!” 周东北有些不太好意思,“能不能也攒几天,你们再雇三轮取走呢?” “行,就这么定了!”陈爱民马上就拍了板,不为别的,就冲这小伙子这份实在劲儿,这个忙就得帮,何况这事儿本身也是在帮自己呢! 两个人在屋里相谈甚欢,厨房的周东南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她才明白了弟弟的心思,这回不仅把这些鸡蛋都折腾出去了,以后自己在家里收的鸡蛋也不用送,真是不错。 想起他说蹬三驴子的朋友,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大手大脚的瘦高汉子。 不由更是偷笑起来,这小子,一个都没落下,还给他结拜大哥找了个活儿。 送走陈爱民,周旺也劈完柴了,明显想问问儿子什么情况,可周东北根本就没给他机会,直接就进了自己屋。 不一会儿,他穿着军大衣出来了,蹬上自行车就走。 赵玉芳追了出来,“几点了还出去?回不回来吃饭了?” “不回来吃了,出去办点事儿!”周东北隔着板杖子喊。 “这孩子!”赵玉芳叹了口气,见周旺一头一脸的汗,“快进屋吧,别感冒了!” 周旺“嗯”了一声,赵玉芳转身进了屋。 他呆立良久,重重叹了口气,怨不得别人,一切都是自己折腾的! 他将大斧支在了杖子边,又把刚刚劈好的柴火一趟趟都抱了过去,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灰,拿起窗台上的棉大衣,这才进了屋。 —— 晚上。 杨历年在站前饭店请周东北。 他端着酒杯,“兄弟,咱这站前饭店才俩幌,档次差了点,你可别挑理!” 周东北笑道:“七哥,你这一顿饭,得把蹬十趟活的钱扔进去,我这点忙白帮了!” 杨历年连连摇头,“钱是啥?钱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重要的还是咱们哥们之间的情意,你能想着哥,这就够了!” “就是!”大头一拍桌子,“我就说这小兄弟是个实在人,来,干了!” 单间里六个人,一起干了杯中酒。 酒过三巡,大伙喝的非常高兴,杨历年问起他现在在做什么,周东北就一五一十的把家里欠钱、砍王老骚父子以及换鸡蛋这些事情都说了。 杨历年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兄弟,你不容易!来,走一个!” 两个人又一干而尽。 杨历年呵呵笑道:“疯子?疯子好啊!慢慢你就知道这个称呼的好处了,以后哥哥我就叫你疯子了!” 其他几个人也都七嘴八舌,说这个绰号好,霸气...... 这时,屋门被推开了。 “呦呦呦——”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一个长头发的小子走了进来。 这人个头中等,身材消瘦,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相貌清秀的像个大姑娘,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他应该把棉衣脱在了自己房间,此时只穿了一件花衬衣,大粉色喇叭裤,白色的尖头棉皮鞋。 周东北一眼就认出了他,马晓华! 不对,马小花,兴安市非著名狂野派诗人! 真是难为他了,这身行套在哪儿淘换来的呢? 他扭着纤细的腰肢,把手里两瓶北大仓白酒放在了桌子上,“七哥,要不是四哥说看到你了,我都不知道你也在这儿!” 杨历年一见是他,脑袋瞬间就大了。 “那个,老四也来了?我咋没看到他?” “嗯,”马小花点着头,“喝傻了,没等过来就顺桌子底下了,不然早就过来了!” 说完,他拿起了桌子上的白酒,“我给各位哥哥满上!” 随后,他看着周东北就叫了起来,一惊一乍,“哎呀,这小伙子谁呀?浓眉大眼滴,我咋没见过?” 周东北看到他的做派就想笑,心道,你是不认识我,可我太熟悉你了...... 说着话,他浑圆的小屁股一扭,就坐在了周东北身边的空位上了,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搭在了他肩膀上,“小哥哥,你叫啥?” 周东北就觉得自己半边身子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干笑道:“你好,我叫周东北!” “东北?又好听又应景儿!”马小花伸出了手,十指修长,“你也好,我叫马晓华!” 大头他们都憋着笑。 周东北只好伸手和他握了握,不出意外,手心被这货抠了两下。 他知道这里的一些关系,杨历年和图四是把兄弟,而图四和马小花是发小,所以杨历年再烦这货,也不好翻脸。 另外,马小花这人也只是这副做派恶心人,却一直没什么恶名。 马小花斟完酒,又热情洋溢地讲了几句,喝完落座,周东北知道肉戏来了。 果然,他“吃吃”一笑,“今天有新朋友,小弟不才,就吟首诗吧!” “你他妈......”杨历年骂出了三个字,又憋了回去,伸手用力揉搓了一把脸,“吟吧,快吟吧!” 周东北笑道:“马哥还会吟诗?太厉害了!” 马小花妩媚一笑,还挺谦虚,“瞎吟,有时候也即兴写两首,就是兴趣,哎?你懂朦胧诗吗?” “朦胧诗?”周东北眨了眨眼,“我不懂!” “不懂也听过吧?像北岛、顾城、舒婷和芒克,听说过吗?你也来一首呗?” 周东北连连摆手,“我吟诗真不行,我只是喜欢唱歌!” “不嘛,”马小花摇晃起了身子,房间里所有人都被他摇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先吟诗,后唱歌,你唱完了以后,我再吟一首,好不好嘛——” 杨历年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这他妈是要开联欢会吗? 可他又不好赶这个货走,于是看着周东北,眼中满是哀求,“兄弟,你快吟吧!” “那?那行吧!” 周东北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一首诗,咧嘴一笑,站了起来: “我们 一起去 尿尿 我 尿了一条线 你 尿了 一个坑” 吟完了,一屋子人目瞪口呆,这是诗? 马小花张着嘴,仰头看着他,一脸崇拜,惊为天人。 “小哥哥,为啥你是一条线,我是一个坑呢?” 第64章 同志,你认识我? 呃? 周东北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赶快岔了过去:“来吧,马哥,该你吟诗了!” “不行!”马小花又摇起了身子,“你还没唱歌呢!” 周东北看向了杨历年。 杨历年连忙点头,“快,快唱吧!” 马小花两个胳膊肘拄着桌子,一双“玉手”拖着下巴,含情脉脉地歪头看着他。 好吧,这可是你们求我唱的! 周东北清了清嗓子,张嘴就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 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 “嗖——” “哎!”周东北眼疾手快,一把就扯住了马小花的胳膊,“马哥,我还没唱完呢,你别走啊!” 马小花脸都白了,声音也不嗲了:“别,周老弟,你就放过哥哥我吧!” “别呀,你还没吟诗呢!”周东北发出了诚挚的邀请,“马哥先别走,听我唱完你再吟诗,我还想听呢!” “别,听完你的歌,我怕自己就没命吟了,你还是放了我吧!” 马小花见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死死扯着不松手,不由哭丧着脸,看向了桌对面的杨历年,“七哥,看看他呀,你管不管了?” 杨历年也快哭了,“兄弟,撒手吧,怪可怜的......” 周东北叹了口气,只好松开了手。 马小花瞬间消失在了门外,比兔子都快。 “那个,啥,我接着唱完!” 他刚要再张嘴,杨历年和大头他们都站了起来。 “疯子兄弟,太晚了,”杨历年的长条脸煞白煞白的,“太晚了,都没没少喝,咱们就散了吧!” “就是,就是!”大头慌里慌张,回身就去拿墙上挂着的大衣。 周东北看向了今天新认识的赵光腚,“赵哥,你们不急着走吧?” 赵光腚完全还处在懵逼的状态中,听到这句话马上就跳了起来,就像椅子上有钉子一样,连连摆手,“急呀,急,我着急回家烧炕呢!” 他又看向了二驴子,“兄弟......” “我、我、我也着急回家劈柴火!” “呼啦啦——”一分钟不到,走的干干净净。 站在站前饭店门前,遥望逃难似的六个人,周东北仰头长叹: 杀伤力这么大吗? —— 第二天,他带着杨历年去了大副食。 陈爱民当场拍板,以后大副食拉货的活都交给他了。 杨历年把站前旅店的电话留给了他,说有事打这个电话就行,喊他很方便。 当天,他又召集了几辆三轮车,把周东北家里的1755斤鸡蛋都拉到了大副食。 这些鸡蛋里,还有昨晚老嫖他俩收回来的103斤。 陈爱民当场就给结了1755块钱,又给杨历年他们结了35块钱车费。 往出走的时候,周东北见赵凤霞脸上都是笑意,他点了点头,人太多,就没过去说话。 出了大副食,他十分开心,又一笔钱进了兜,于是大手一挥:“七哥,我请大伙喝酒!” 杨历年连忙说:“先说好了,能不唱歌了吗?” —— 接下来的日子,周东北除了沿着汤旺河两岸走,又开始跑各个木器厂,打听各种木材价格,并且一一记录...... 这天晚上,他又来到了市总工会门口,遗憾的是来的有点晚,门口已经没人了。 他刚从乌马河骑回来,特别的累,于是就没再蹬车,晃晃悠悠从市总工会门前走过...... “哎——同志?!”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周东北身子就是一僵。 赵秋兰! 他已经想了两个月,就像日夜思念情人一般,又在这个门前“路过”了无数回,今天,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缓缓回头看去。 赵秋兰穿了件黑色毛料大衣,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 她微微歪着头,借着黄昏的路灯,努力辨认着周东北的脸,随后露出一抹喜色,快走几步,惊讶道:“真是你?” 周东北脸上都是茫然,“同志,你认识我?” “记不记得去年的12月9号,就在前面2号线车站......” 周东北眉头皱起,一副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的表情。 “那天我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呢子大衣,下车慢了,结果包被车门夹住了,是你救的我,记不记得了?” “哦——”周东北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时间太久了,您要是不说我都忘了!” 赵秋兰十分惊喜,“那天匆匆忙忙的,连你的名字也没问,想找你都找不到!我还时常想,咱们市里也不大,兴许什么时候就能碰到,你看看,这不是巧了嘛,还真碰到了!” 周东北笑道:“是呀,真是没想到,哦,您在这儿上班?” “对,”赵秋兰怕他再跑了,连忙问:“你叫什么?” “周东北!” “好好,好名字,我叫赵秋兰!” “你好,赵姐!” “那天晚上回家,我和我家那口子说起这件事儿,他还埋怨我,说怎么就不好好问问你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也好找机会感谢你!” 周东北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有啥感谢的,谁碰到还不伸把手!” “你不知道,我回去后还后怕呢,如果再晚一会儿,可能就会被卷进车轱辘下面......” “没那么严重,”周东北憨笑着,不想再提这事儿,岔开了话题,“赵姐,你家在哪儿住?我送你回去!” “行,正好认认门儿!”赵秋兰非常高兴,越看这个小伙子越是欣赏,救了人不求回报,多好的品质! 两个人说说笑笑,二十几分钟后,来到了啤酒厂附近的居民区,这里好大一片平房。 胡同里很黑,周东北默默记着路。 “赵姐,你慢点!” “没事儿,走习惯了!” “到了,第五家就是!”赵秋兰下了自行车,支好自行车去开院门。 她摘下皮手套,手从木门上的锁洞伸了进去,摸到了锁头,“我家那口子还没回来呢!” 说着话,她从包里拿出了钥匙,很快打开了院门。 “走,进屋,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赵秋兰去推自行车。 周东北说:“太晚了,您到家就行了,我就不进去了......” 话音未落,后面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两盏淡黄色的卤素大灯将胡同照亮。 “呵呵!”赵秋兰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家那口子回来了!” 周东北此时更加肯定了,她丈夫就是建委副主任梁建国! 一辆军绿色的212吉普车停了下来,后面有人下车,司机也下来了,“梁主任,我回去了!” “嗯,慢点开!”梁建国大步走了过来。 第65章 梁建国 虽然是逆光,周东北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眼前男人约有三十六七岁,一米八的个头,穿着一件深灰色雪花呢大衣,没戴帽子,头发浓密,国字脸上浓眉醒目。 梁建国目光炯炯,看向周东北满是审视。 周东北暗自苦笑,大黑天的和自己老婆在一起,换成谁都得怀疑。 “建国,给你介绍一下!”赵秋兰迎了过去,“记不记得救我那个小伙子?” 梁建国明显怔了一下,点点头,“他是?” “对,”赵秋兰笑道:“今天下班在路上遇到了,你说巧不巧?” 梁建国惊喜起来,几步就走到了周东北身前,伸出了两只大手,“同志,真是太谢谢你了!” 周东北赶快把自行车支好,又摘下了棉手套,和他握在了一起。 “太客气了,不算什么!” “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我们全家来说,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哪!” 那辆212吉普已经退了出去,胡同里瞬间就黑了。 赵秋兰说:“怪冷的,进屋聊!” “对对对,快进屋!”梁建国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院子里走。 周东北说:“自行车......” “嗨,你看我!”梁建国呵呵一笑,松开了手。 周东北推上自行车,跟在后面,穿过仓房走廊,进了院子。 院子不小,收拾的干干净净。 进屋以后,赵秋兰打开灯,说:“穿鞋进就行,不用换了......” 周东北往里看了一眼,红色地板干净明亮,还是把鞋脱了。 因为没有集中供暖,房间里有些凉。 “你俩聊,我去抱柴火生炉子!”赵秋兰没往里走。 周东北回头说,“赵姐,我来吧!” 梁建国拉着他往里走,一把将他按在了沙发上,笑道:“快坐,怎么能让客人干活,你先坐着,我先用电炉子烧点热水!” “别忙,坐一会儿就走了!”周东北说。 “你坐,不急!”梁建国摆了摆手。 赵秋兰在院子里喊:“建国,柴火快没了!” “知道了!” 周东北端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着房间。 客厅不小,墙面雪白,蓝色油漆刷的墙裙,有些地方已经崩了漆。 脚下是大红色的木头地板,这可是真正的实木,每一条约有一掌宽,几米长,油漆厚实。 屁股下面的沙发里面明显是弹簧的,两只单人沙发,一张三人的,棕色人造革材质,上面铺着垫子。 对面靠墙一组实木的五斗柜,矮柜上有台能按8个频道的彩色电视机,看尺寸大概18寸左右。 什么牌子的看不太清楚,好像是天涯两个字,十分陌生的牌子。 角落立着一台落地式,十分气派,上半部是单卡录音机和收音机,下面是大音箱。 这个时代,这个家已经相当富裕了。 赵秋兰抱着柴火进屋,周东北连忙站了起来。 “你坐你的,很快就好了!”赵秋兰风风火火,典型的东北女人,麻利爽快。 很快,梁建国端着一个木托盘回来了,上面一个白瓷茶壶,四个配套的白瓷杯。 他把托盘放在了茶几上,拿起茶壶倒茶,“上次出差去燕京,在张一元买的!” 茶香阵阵。 周东北上一世最爱喝茶,可这两个多月以来,他已经快忘了茶叶的味道,今天终于喝上了。 “来,尝尝!”梁建国示意了一下。 他喝了一口,微闭双眼,由衷赞道:“好茶!至少九窨的茉莉小珍珠,茶芽嫩度高,香气和口感也好......”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话多了。 正所谓言多必失,自己一个普通工人,喝出是茉莉花茶不奇怪,但怎么可能把多少窨花,以及品名都说的如此清楚? 兴安人爱喝茉莉花茶,但副食商店卖的几乎都是陈茶,从过去的劳保茶,到再后来的袋装猴王,有多少人能喝上新茶? 梁建国果然吃了一惊,自己买的正是茉莉小珍珠,据店员讲是经过九次窨花,自己也不太懂,但对方更不应该懂吧? “小周还懂茶?”他的眼里明显多出了一丝疑惑。 周东北放下了茶杯,伸手挠了挠头,动作青涩,笑容憨厚,十分符合他的年纪。 “我们车间张主任特别喜欢喝茶,他姐夫是我们副厂长,有一次送给他一点这个茶,我去他办公室,和我显摆过......” “我喝着就是这个味道,特别的香......哦,对了,这茶叶是不是一个球儿、一个球儿的?”他又问。 梁建国点了点头,伸手又给他倒上,笑咪咪客气着,“喝,别客气!” “好!”周东北松了口气。 “你和你们车间主任关系不错?”他好像随口一问,语气漫不经心。 周东北明白他的意思,你一个普通小工人,车间主任和你显摆个屁? “嗯,”他也没犹豫,“张主任刚进厂时,是我爷的徒弟,从小我就和他十分熟悉,而我又是接我爷的班,一直都处的不错!” “哦——” 梁建国打消了疑虑,笑了起来。 想想也是可笑,明明是自己爱人的救命恩人,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工作累不累?”他闲聊起来。 “我停薪留职了!” 周东北实话实说,眼前这个男人思维太过缜密,怪不得三十几岁就能做到这个位置,这些事情本来就没必要瞒着他。 梁建国有些惊讶,“为什么?” 周东北把家里事情简单说了说,“没办法,这么多饥荒靠工资还肯定不现实,只能出来做些小生意!” 梁建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况,也是摇头叹息。 “那现在做什么呢?” “去各个屯子、乡镇收鸡蛋,然后卖给大副食,赚点差价!”周东北笑了起来,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丢人的。 “哦?生意怎么样?”他问。 “还行,就是冷点,但效益不错,现在一个月利润是过去工资的几倍!” “这么说,饥荒快还上了?” “嗯呐,我答应人家了,大年三十前还钱,没问题!” 梁建国并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不错,小周,我们现在的政策,就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你能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并且肯吃苦,让人佩服......” 周东北脸都红了,“这活儿没人愿意干,我也是没办法了!” “没办法?”梁建国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封建社会,没有父债子还这一说法,换做其他人,完全可以低头上班不理嘛!” 周东北惭愧起来,上一世自己不就是这样嘛,结果呢? “聊什么呢?”赵秋兰过来了。 周东北站了起来,梁建国哈哈大笑,只见她脸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黑灰。 周东北也忍不住想笑,又禁不住感叹,这个年代真是淳朴,这二位在兴安市里也算职位不低了,可回家依旧要自己抱柴、生火、烧炉子...... 第66章 送礼 赵秋兰赶快去洗脸,素面朝天,回来后笑道:“小周晚上就在这儿吃吧,我炒两个菜!” 周东北站了起来,目的已经达到了,第一次登门,再坐下去就过了。 “赵姐,”随后又看向了梁建国,有些不太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好,就叫您姐夫了......” 梁建国含笑点头,算是默许。 “太晚了,我得回去了,还得往红升乡走。” “不行,”赵秋兰脸就沉了下来,“今天必须得在家里吃了再走!” “赵姐,真不能在这儿吃,路远,又没和家里打招呼,回去晚了我妈也惦记......” “行了,”梁建国见他不是客气,也站了起来,“今天咱们也没什么准备,就别难为人家了,以后常来常往,不差这一次,走,我送你!” 赵秋兰见劝不动他,丈夫又这么说了,只好作罢。 两口子一直送他到了院外,又叮嘱他慢点骑,挥手告辞。 插好大门。 梁建国问:“青青又去她姥家了?” “嗯,回来早也吃不上饭,去就去吧!”赵秋兰说。 很快炒好了两个菜,两口子坐在了饭桌前。 “真是巧,竟然还能碰到!”梁建国夹了口菜。 “可不,我看背影有点像,可他换大衣了,不太好认,要不是他又高又瘦,我还真不敢认了。” 梁建国把周东北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秋兰十分惊讶,“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孩子真是不错,怎么就有这么个没正事儿的父亲呢!” 梁建国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谁摊上都犯愁!这孩子不错,有礼貌,知进退,眼睛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赵秋兰也点了点头,“是呀,这么冷的天,看他年纪最多二十岁,就能这么肯吃苦,以后错不了!” 说着话,伸出筷子敲了梁建国筷子一下,嗔怒道:“别总盯着肉,吃菜!” “遵命,老婆大人!” 两个人笑了起来。 —— 第二天上午。 周东北去找了自己的老主任张立。 “呦,大鸡212?”张立叼着烟,一脸惊讶,有些夸张,“小子,行啊!” 说着,又看了看他的新大衣。 “主任,今天过来求您点事儿!”周东北嬉皮笑脸。 张立扬了扬手指间的那根烟,笑道:“求我办事儿,就一根烟?” “哪能呢?”他赶快从大衣兜里拿出了两盒没开封的大鸡,放在了桌子上,“您老人家抽着,以后烟我包了!” “少给扯这个,一块二一盒,你包了?” 周东北嘿嘿笑着,不接茬了。 张立点了点他,“小滑头,说吧,啥事儿?” “我想拉车柴火!” “柴火?”张立有些愕然,“一车柴火用的着你出两盒烟的血?说,啥情况?” 周东北竖起了大拇指,“我就知道啥都瞒不过领导......” “少他妈拍马屁,不说麻溜滚蛋!” “我想整一车精柴,不要板皮和小杆儿......” “拿走!”张立伸手就去推那两盒烟,“都想省事,可哪儿有那么多精柴?” “有,领导出马一定有!”周东北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耍起赖来,“张叔儿,从小到大,您老人家对我最好了,我这是要送礼,帮帮忙......” “送礼?”张立眼珠子瞪得溜圆,“你见过送礼送柴火的?” 周东北摇了摇头,“没见过!” “这不就得了嘛,咱兴安就这玩意儿不值钱,一车才能卖几个钱?有你这么送礼的嘛!” “叔儿,礼物不分贵贱,要看合不合心意......” “败扯犊子,想送礼就去供销社买两条中华,或者拎瓶茅台五粮液......” “叔儿......” “叔什么叔,”张立又开始苦口婆心教育起他,“你小,你不懂,送礼首先得贵重,不然人家怎么能领你的情......” “......” 巴拉巴拉,张立说的口干舌燥。 “叔儿,我就要一车精柴,四轮子装满就行!” 张立差点晕过去,这个犟种,特么白费口水了,气的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沓票据。 刷刷刷—— 呲! “滚蛋!” “得嘞!”周东北接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胳膊,“来,亲一口......” “滚!” 周东北去二煤建门前雇了辆四轮拖拉机,最近两年,这种后面挂着个两轮货箱的拖拉机明显多了起来。 凭着张大主任的那张条子,在加工厂装了满满一车柴火,全部都是细长或者小块的边角料,回去以后根本就不用劈,直接就能烧火。 这车柴火确实是要送礼的,要送到赵秋兰家! 下午四点,天已经擦黑,他让四轮车在路边等一会儿,推车进了市总工会。 “哎——干什么的?”一个汉子从门卫走了出来。 这人没见过,不是下雪那天的黑脸汉子。 “师傅,我找赵秋兰赵副主席!” “你哪儿的?啥事儿?” “我是她家亲戚,你打个电话吧,就说我叫周东北!” “亲戚?”这人有些狐疑,不过还是说:“等一下,别往里走了!” “好!” 不一会儿,他就跑了出来,脸上都是笑,“赵主席让你直接去三楼她的办公室!” “好,谢谢!” 周东北把车停进了自行车棚,进了大楼。 这是一栋苏式建筑,举架很高,宽敞而陈旧,楼里十分安静,水泥地面干干净净,反射着头上的灯光。 顺着宽大的楼梯,他直接上了三楼,找到挂着副主席的吊牌,伸手敲门: “咚咚咚!” “进!” “赵姐!”他大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大约只有二十几平,十分简洁,办公桌和木椅更是普通老旧,角落有一盆春意盎然的绿植。 赵秋兰穿着一套浅灰色的小领西装,在这个年代,绝对是端庄洋气。 她站了起来,心里虽然有些不解,脸上还是挂着笑意。 “快坐,我给你倒杯水!”她客气道。 “不用,”周东北说:“昨天听赵姐说家里柴火没了,正好我今天给家里拉柴火,顺便给您也送一车!” 赵秋兰先是一愣,随后一脸喜色,“真的呀,太好了!你姐夫一天天忙的抓不着影儿,昨天和他说完估计今天也忘了!” “我还犯愁呢,你说这点事儿吧,要是找加工厂工会的老李说,又不太好意思......” 周东北手里拿着棉手套,憨笑着看着她絮絮叨叨,也不插话。 赵秋兰也发现自己话太多了,连忙打住,“快,快坐呀!” “不坐了,四轮子还没熄火,在外面等着呢,您看看谁和我回去一趟?” “我回去,今天请个假!”赵秋兰说完就去拿大衣。 第67章 囚笼中跳舞 到了赵秋兰家以后,周东北也没进屋,把大衣给了她,直接就和师傅干了起来。 这年代,兴安市城里的平房结构都差不多,临胡同是装杂物的平顶仓房,房顶上可以摞很多烧柴。 推开院门是条走廊,右手侧是仓房的门。 穿过走廊才是院子,城里人家的院子毕竟和乡下没法比,一般能有四五十平就不算小了。 赵秋兰让两个人把烧柴都放到仓房,随后就进屋做菜去了,又给梁建国打了个电话。 相比那些板皮或者原木杆,装卸这种精烧柴反而费事,周东北和师傅两个人边干活边聊天。 “师傅,您这车如果装沙子能装多少?” “差不多六方吧!” “卸车可费点劲,为啥不改成翻斗子?” 师傅笑了笑,“那不得花钱哪?” 周东北又问:“拉沙子活多不多?” “多,每年都不少!” “都去哪儿拉?您觉得哪儿的沙子最好?” “最好的肯定是红升乡小兰河,沙子里的泥最少,粗沙质量好,装车也方便,就是稍微远了点!” “其他地方呢?” “河西湾和将军背那边的也行,就是太费劲了,大车下不去,都得用独轮车倒一遍......” 两个人聊着天,时间过的很快,一个多小时才弄完。 胡同里,他正在支付运费,赵秋兰扎着围裙出来了,撕扯半天也没抢过他。 四轮车师傅收好钱,一边拿着扫把清扫着车厢,一边说:“好长时间没拉这么好的烧柴了,一根根小木方就这么烧了,真是可惜!” 赵秋兰眉眼都是喜色,这车柴火是真好,以后烧起来太省事儿了! 胡同里有车灯亮起,是梁建国回来了。 “姐夫,回来了!” 这声姐夫,周东北叫的如丝绸般顺滑,听在谁的耳朵里都不会感到不舒服。 梁建国披着大衣,笑道:“老婆大人命令我务必回来陪你喝酒,我就乖乖回来了!” 周东北呵呵笑着,这话不好接,笑最合适。 他见吉普车退出去了,跑过去指挥着四轮车往后退。 赵秋兰低声问:“晚上真有事儿?” 梁建国眉头微皱,“老秦整事儿,屁大点儿事儿没完没了,晚上还要接着再开会,我没给他好脸,请假回家!” 赵秋兰看了一眼已经到了胡同口的周东北,换了个话题:“没想到我昨晚无意间一句话,小周就记心里了!” 梁建国脸色缓和了一些,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点了点头,“小伙子真是不错,要不要把他调我们建委来?” “你呀!”赵秋兰看了他一眼,脸就撂了下来,“人家释放一点善意,你就疑神疑鬼,总觉得有所求,怎么着?当官就不能有朋友了?人家可是个实诚孩子......” “要不......”梁建国呵呵一笑,“一会儿试试?” 赵秋兰没吭声,转身就进去了。 梁建国熟悉妻子的性格,可身处此位,不得不防。 无事献殷勤,哪儿会那么单纯? 他在门口等着周东北,见他回来以后,两个人说笑着进了院子。 “呦,”望着仓房里好大一堆烧柴,梁建国也是有些惊讶,往里走了两步,弯腰捡起一根。 木方一米余长,粗细同拐杖差不多少,四个面都十分光滑。 “红松的,多好的木头,哎!” 周东北说:“是呀,都是红松大板的边角料,现在只能是烧柴,再过十年八年,想烧可能都没有了!” “哦?”梁建国看了他一眼,“说说,为什么会没了?” 周东北笑了笑,“我信口雌黄,姐夫您可别见笑!” “说说!”梁建国笑吟吟看着他。 “一棵18米高,胸径28厘米的红松,生长周期需要50年!不算以前被小鬼子掠夺走的那些红松,就从49年开始算起,37年了,我们山上还有多少大树可以持续采伐?” 梁建国沉默起来。 “作为一座资源型城市,我始终觉得,我们此时的狂欢,不过是在囚笼中跳舞而已!” 囚笼中跳舞? 梁建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细细品着这句话。 “未来,国家一定不会再让乱砍乱伐,甚至修生养息封山育林,而到那个时候,这座城市的老百姓,又将何去何从?” 周东北的话十分简短,却是一针见血。 仓房里的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你的意思,就不应该继续采伐了,木头停止买卖?”梁建国问。 周东北摇了摇头,“此时我们不靠这个还能靠什么呢?而且全国各地都需要我们的木材来大搞建设,只能是采伐光了以后再谋出路!” 梁建国沉思片刻又问:“封山育林50年后,再次伐木出售,岂不是又一次的循环?” 周东北就笑了,“姐夫,50年哪,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那时候一定会有替代木材的原材料出现,而人类也会更加重视森林绿化,再想采伐可就难了......” “吃饭了!”赵秋兰推门喊了起来。 两个人的对话被打断了,梁建国笑道:“走,喝两杯,今天你可不能走了!” “好!”周东北爽快答应。 梁建国拉了一下仓房门口的灯绳,灯灭了。 餐厅里。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还有一瓶五粮液。 三个人围坐下来。 “赵姐真是好手艺!”周东北由衷赞道。 赵秋兰抿嘴一笑,“你姐夫也这么说,不然早就把我休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几口酒下肚,聊着聊着,梁建国问:“小周怎么没念大学?” 周东北笑容消失不见,讲起了家里一些事情,“那时家里一团糟,如果我执意上大学,我姐和我妈就更累了!虽说大学的学费和书费能全免,每月还有18块钱的补贴,可供一个大学生和多出一个挣工资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再加上我爷不顾我叔和我姑的反对,执意要让我接他的班,思来想去,我就同意了!” 梁建国黯然一叹,“可惜了!” 赵秋兰笑了笑,“已经过去了,不开心的事儿就不提了!” 梁建国点点头,“是,不提了!哦,对了,想不想上班?” 赵秋兰气的抬腿就踩了他一下,梁建国不动声色。 “上班?”周东北就是一怔。 “对,如果你还想上班的话,可以考虑我们建委,或者市总工会、工商局、派出所和水利局等等,这些都可以!” “你是正式工人,可以先把关系调过去,弄个电大学历,转年就能提干......” 周东北听到后来,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说什么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这是机会吗? 如果是,自己就能一步踏入仕途,相信梁建国有这个能力。 这个年代,什么公安局、工商局......没人看得上,甚至都没有食品水产公司吃香。 可这是机会吗? 毕竟今天才第二次见面,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就凭救过他媳妇?就凭一车烧柴? 这不是开玩笑嘛! 再说了,既然天上真掉下了一个大馅饼,可正式工作对自己有意义吗?是自己重活一回要追求的吗? 梁建国低头夹菜。 赵秋兰有些紧张,小伙子不错,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他答应了,自己会失望吗? 她很不喜欢这种测试,一个普通工人面对如此诱惑,有谁能拒绝得了! 人家拉来柴火,摆明了是想进一步交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点小心思不是很正常吗? 这又算什么心机呢? 心思百转,其实也不过十几秒钟而已。 周东北憨憨一笑,端起了酒杯,“姐夫......” 梁建国看着他,手却没有去拿酒杯,如果眼前这个小伙子同意了,自己并不会多说什么,也不会有半点不悦。 话已经说了,就一定给他办,毕竟人家救过自己妻子一命,知恩图报,这是必须的。 但,只有一次! 至于以后,呵呵...... 第68章 彩电票 赵秋兰心里七上八下。 周东北看着梁建国的眼睛,轻声说:“我从加工厂停薪留职,是想多赚一些钱,帮家里把饥荒都还上......” 梁建国没吭声。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挺苦,可我也很享受这种生活!” “我爷是个老倔头,当初我最怕的就是他老人家反对,可万万没想到,他把他攒的523块钱都给了我,还送给了我三个字:走正道!” “我爷没什么文化,他不会说人间正道是沧桑,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比那七个字更有分量!” “我不否认仕途也是一条路,可我既然已经选择了一条路,就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如果有一天撞到了南墙,那我就翻过去!” “姐夫,心意领了!”说完,他一饮而尽。 “好!”梁建国的手伸向了酒杯,“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干了!” 赵秋兰的心落了地,笑道:“我陪一口!” 她放下酒杯后,朝梁建国盈盈一笑,柳眉轻轻一挑,意思是说:怎么样,你个小肚鸡肠! 梁建国哈哈大笑,虽然只见过两面,但他对这个小伙子感觉不错,这也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心情自然畅快。 “赵姐,”周东北有些惊讶,“没想到您酒量也这么好......” 赵秋兰脸一沉,“以后把前面那个赵字去掉!” 梁建国笑道:“就是,听着这个别扭,以后叫姐!” “哎,”周东北又端起了酒杯,“姐,我敬您!” “我呢?”梁建国也端了起来,“你小子不地道,宁落一群不落一人不知道吗?” “好,姐、姐夫,干!”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晚上十点多,周东北走的时候,已是醉眼朦胧。 梁建国让他睡家里,他说什么都要回去。 走出胡同后,他原本踉跄的脚步瞬间恢复正常,跨上了自行车。 他又想起了一首歌,小声哼唱起来。 梁建国搂着赵秋兰的肩膀往回走,喷着酒气,“这小子,是、是真能喝!” 赵秋兰打了他一下,“两个人喝了两瓶,你以为你还是大小伙子呢?” “是不是的,一会儿你不就知道了?” “滚蛋!”赵秋兰脸像涂了胭脂一样。 —— 接下来的日子,周东北过的十分惬意。 他没有再去梁建国夫妻家,更没再去找杨历年他们喝酒,不过杨历年一周就会跑红升乡一趟,把积攒的鸡蛋拉走。 隔个三五天,周东北才会“顺路”和盛夏一起回家。 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把握好这个“度”非常重要。 小屯的王老骚爷俩很老实,不知道是被他的斧头吓怕了,还是憋着什么坏,既然他们不来找麻烦,周东北更是懒得搭理他们。 上一世,因为这爷俩的使坏,姐姐自杀,自己被关进看守所,紧接着又丢了工作,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他们!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他时常想起那时候,自己怎么就那么完犊子,被折磨成了那个逼样,不想着去报仇,竟然选择了逃避...... 丢了工作以后,他带着老嫖和二虎在市区胡混,有时几个月都不回一趟家。 别说给母亲钱,走的时候他能不要钱就不错! 而父亲周旺,一年半载见不到一面都正常。 烂泥扶不上墙,破罐子破摔,说的就是上一世的他...... —— 这天,又到了开工资的日子。 吃晚饭的时候,他当着父亲的面,拿出了10张大团结和500斤全国粮票,交给了母亲。 “妈,这些钱和粮票你收好!” 说着话,他还斜撇了父亲一眼,他是故意的,想看看自己这个爹会不会再偷钱。 赵玉芳乐呵呵接了过去。 随后,他又拿出了五十块钱给她,“妈,这些钱,你多买一些大黄米和红豆,有时间和我姐多包一些黏豆包!” 赵玉芳愣了一下,“家里仓房大缸里还冻了一些呢?不用再包了吧?” “多包点,我过年用它送礼!” “送礼?”赵玉芳连忙说:“儿子,送礼可不能送这个,太寒酸了......” 周东北笑了,“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周旺一直自顾自吃着饭,也不插言。 晚饭后,老嫖他俩过来了。 二虎学会奉承人了,“哥,你有点肉以后,看着好看多了!” 周东北坐在炉子旁的小板凳上,摸了摸脸说:“是吧?这叫帅气!” 老嫖撇了撇嘴,“你个周扒皮,能不能出血了?” 周东北嘿嘿笑着,把准备好的钱拿来了出来。 二虎查了两遍,随后小胖手一伸,“拿来!” “啥呀?”他懵了。 “这不是五十五嘛,还差我一块钱呢?” “怎么就差一块钱了?” “上个月开了多少?”二虎眨着小眯缝眼儿。 “五十一!” “对喽,这个月你答应我俩多给五块钱奖金,五十一加五,是不是五十六?” 老嫖憋着笑,也不说话。 周东北差点吐血,“我问你,上个月多出来的一块钱,是不是奖励给你的?” “对呀!”二虎一梗脖子。 “既然是奖金,这个月就没了呀!” 二虎眼里满是迷茫,“没了?怎么能没呢?” “咋滴呀?你还想月月有呗?那还叫奖金了吗?那他妈叫涨工资!” 老嫖憋的十分辛苦,肩膀头一动一动的。 周东北翻着白眼继续说:“这个月奖励了五块钱,依你的意思,下个月我就得给你五十六了呗?再有奖金再往上加,是不是?” “对呀!” “对个叽霸!”周东北气的扬手就抽,打的他哇哇乱叫满炕爬。 老嫖终于憋不住了,抱着肚子大笑。 —— 还有一周过年了,周东北不得不再次登了梁建国的家门。 他给爷爷承诺过,要给他买台彩色电视机,家里也得买一台,让母亲和姐姐在家开心点。 可他走遍了全兴安市,只有市百货商场据说要到一批彩电,又听说因为一共只有300台,已经取消的彩电票又冒了出来。 梁建国晚上有事还没回来,赵秋兰听他说完以后,二话没说就拿起了电话: “林局,你好,我是市总工会的赵秋兰。” 对面一个中年男人声音洪亮,坐在沙发上的周东北都听的清清楚楚:“弟妹,这是要开会吗?整这么正式?” 赵秋兰也笑了,“求你点事儿。” “别说求,不然你家那口子还不得和我急眼?说,啥事儿?” “我弟弟过年想买两台电视,听说市百货商场要到一批彩电......” “你弟弟?啥时候有弟弟了?” “以后和你说,先说正事,怎么又开始要票了?” 那边的林局长叹了口气,“没办法,量太少了!你说说,一共就300台,怎么办?” “我不管,”赵秋兰耍起了赖,“必须得给我留两台!” “那必须滴呀,弟妹发话了,谁都不给也得给你!”林局长哈哈大笑。 “那行,明天我让我弟去局里找你,他叫周东北!” “上午过来吧,下午我有会,放心,我给他留着!” 周东北见她放下了电话,有些不好意思,“姐,给你添麻烦了!” 他简单说了说老叔和婶婶那边的事,又说:“我爷年纪大了,天天听收音机,这辈子彩电是个什么样还不知道......” 赵秋兰被他说的眼眶都红了,多好的孩子,顶风冒雪赚点辛苦钱,想的不是自己享受,反而是家里的老人,这个忙帮的心里舒坦。 又聊了一会儿,她起身张罗做饭,周东北赶快站了起来,“改天姐夫在家的,我还想着和他再喝点呢!” 梁建国没在家,自己就不能多留,避免闲话。 赵秋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小家伙才多大,竟然如此精通人情世故。 “你等一下!”说完,她去了后面餐厅。 不一会儿,拎着一个蓝布兜回来了,“你姐夫和林玉山关系挺好,但毕竟是咱麻烦人家,所以也别空手去,他爱喝两口,你把这两瓶酒拿上......” “不行不行不行!”周东北像被烫着一样,“姐,我手里有钱,明天去之前在供销社买就行了,怎么能拿你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赵秋兰脸就撂了下来,“你那点钱赚的容易吗?让你拿着就拿着,别惹姐生气!” 周东北鼻子一阵发酸,甚至都为自己一步步接近她的行为惭愧起来,这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弟弟...... “姐——”他有些哽咽。 赵秋兰看他这样,鼻子也是一酸,连忙把兜子塞进了他手里,大声骂道:“别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一样,滚蛋!” 第69章 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回去的路上。 他没有骑车,慢慢走着,扒开挂在车把上的兜子,不用拿出来看都认识,里面是两瓶茅台。 现在的茅台酒看似不贵,国家核定零售价才8块钱一瓶,可只有钱不行,你还得有票,而一张票黑市的价格在100元至120元之间。 一些大城市的友谊商店,则需要侨汇券。 侨汇券是一种物资购销凭证,汇聚了粮票、布票、棉票、副食品购买券、工业品购买券等各种票证,一省仅发行一组,一度与人民币等值。 应该再过一年多,国家才取消了几种白酒票以及侨汇券的限制,可茅台零售价马上就飙升至了128元一瓶! 星光满天,他开始反思起自己来。 自己只是无意中救了赵秋兰,可人家真把自己当成了亲人,自己是不是太工于心计了? 可当初不这么做行吗?在这个人情社会,没有关系的话,未来很多事情寸步难行。 就像今天的彩电票,很多人手里掐着钱,动员所有人脉,想尽一切办法,可也不如刚才的那个电话好用。 这就是关系! 普通人求爷爷告奶奶,有些事情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可同样的事情放在某些人的身上,也不过就是一个电话,或者一顿酒就解决了。 默默走着...... 转念又想,人家如此待我,今后万万不可辜负人家! 第二天上午。 周东北来到了市商业局,又是登记又是打电话,终于见到了这位林大局长。 没想到人家亲自开的门,看来赵秋兰面子不小,或者说是梁建国的面子不小。 林局白白胖胖,四十出头,肚子很大。 “小周?” “是,林局好!” 两个人握了握手。 大局长的办公室也不过如此,看着甚至比赵秋兰的办公室还寒酸。 林局长引着他坐在靠墙的一张三人沙发上,周东北把兜子放在了茶几旁,笑道:“我姐说您好这一口,给您拿了两瓶酒......” 林局长哈哈笑着,“也就是她,别人的我可不敢收!” 周东北刚才往里进的时候,看到办公桌上没有烟灰缸,此时见茶几上的烟灰缸也干干净净,说明这位大局长不会吸烟,于是也就没往出掏烟。 “林局,这事儿给您添麻烦了!”他说。 “没啥麻烦的,都是家里人!”他也没坐,走向了办公桌,拉开抽屉,拿出了两张粉色小票。 “你来的巧,货都到了,明天开售,一定早点去排队!” 周东北知道不宜多坐,起身把票接了过来。 粉色的纸张很薄,盖着商业局的大红印章,上面写着: 兴安市商业局 电视机购买票 牡丹14寸彩电 (准购一台) 有效期至一九八六年二月九日 周东北觉得14寸太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林局,没有18寸的吗?” 林局长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就这个,还是我们求爷爷告奶奶跑来的呢!听说索尼有18寸的,更抢不到了!” 行吧! 周东北把两张票收了起来,微笑道:“林局,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您忙,我就先回去了!” “好!” 林局听他一口一个“您”,心里暗自惊讶,不过依旧客客气气,一直送他到办公室门口。 到家以后,周东北拿出了五百块钱和一些粮票给母亲,让她和姐姐再多置办一些年货。 赵玉芳知道他赚了一些钱,但具体多少却不知道。 周东北见她一脸担心,安慰道:“妈,你放心,欠王老骚那笔钱我已经放好了,一分都不会差他们的!” 赵玉芳这才收起了钱。 “东北,看看给你爷那边买些什么,另外,你去的时候,问问他能不能来咱家过年?” “东西我买,妈,你就放心吧!” 当天晚上,老嫖和二虎回来以后,都在周东北家吃的,因为晚上做的二米饭和红烧肉炖土豆。 肉是周东北下午买回来的。 那两个货撑的肚皮溜圆,又在他的小炕上白话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回家。 关于买电视,他没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给爷爷买的那台,不只是母亲,连老嫖他俩也没有说。 朋友虽然好,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点。 两个人每个月才50块钱工资,可自己竟然给家里买了彩电,而且一买还是两台! 谁知道以后,难免心里都会有落差,会不舒服,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第二天是周末,他早早就到了位于商业街东侧的百货商场,离老远就吃了一惊,简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他找了个靠电线杆子的地方,刚把自行车锁好,一个穿着羊皮大衣的小子就挤了过来。 “老弟,卖电视票吗?” 周东北愣了愣,“你买电视票?” “我买,”这小子一脸兴奋,“你有吗?一百,一百一张我要了!” 我艹! 一百一张?有这么夸张吗? “兄弟,卖不卖?”这小子跟在了他屁股后。 “电视啥时候看不行?非得赶过年买多不合算?卖给我绝对发一笔财!怎么样?” 周东北被他烦的不行,不再搭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大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他赶快跑了过去,排在了后面,前边至少得有上百人了,很多都是一家几口都来了。 “兄弟......” “我不卖,你问问别人吧!” 这小子刚走,一个瘦子过来了,挨个问排队的人,“二百一张,谁卖?马上就点钱,嘎嘎新的大团结......” “二百,二百一张......” 周东北摇了摇头,这年头,真是彩电也疯狂! 印象中,1986年的彩电确实是紧俏货,尤其马上就要过年了。 到了今年下半年开始,全国绝大多数商店里彩电都没有货,各个城市又陆续开始出现了彩电票,同时迎来一番涨价潮,18寸的彩电涨到了3000多块。 “三百,三百有人卖吗?” 王刚? 周东北就是一愣,这小子怎么来倒彩电票了? 他不想被这家伙认出来,伸手把军大衣的毛领子立了起来,藏起了半张脸。 “疯子哥?” 操! 周东北暗骂了一句,到底还是被他发现了。 “呦,你怎么在这儿?”他只好露出了脸。 “我看着就像你,这么高的个子,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哪!”王刚一脸兴奋。 “你自己?”周东北问。 “和我弟来的,你这是要买电视?” “嗯,过年了,家里一直也没电视,想让我妈她们看看春节晚会......” 王刚艳羡的啧啧有声,“听说一共就三百台,好多人要买都没票,我俩就过来瞅瞅!” “怎么样,收到没有?” “哎,”他一脸丧气,“别他妈提了!有两个卖的,还被人家截胡了,剩下这些位一个比一个犟......” 说到这儿,才想起来把周疯子也装进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刚要说话,就听后面吵了起来。 “我艹,打起来了,我去看看!” 说完,他撒腿就往后跑。 周东北扭头看去。 只见那两个人才对骂了几句,就已经撕扯在了一起,果然是能动手就不逼逼。 他懒得看这种热闹,老老实实排队,后面动静不小,人越聚越多。 第70章 买电视 这年头打架斗殴的太多,只要别崩自己身上血就行,队伍心有灵犀的往一侧挪了几步,继续排队。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说的比打的都热闹: “挠人了!” “哎呀呀,薅头发呢,你说留长头发干啥!?” “对呗,我听说省城开始流行一种短发,打架的时候能防止被人薅头发!” “山炮,早就流行了!” “抠嘴了!” “哎呀我艹,他咋还咬人!” “这谁呀,怎么都是阴招?” “你不认识?” “谁呀?” “郭老四!” “尼玛,当我没问!” “......” 很快,百货商场大门打开了,有人出来开始维持秩序,队伍挪动的比蜗牛都缓慢。 周东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市里的小偷头子水蛇腰,这家伙来这儿准没好事儿。 果然,他贼眉鼠眼地转悠起来,就像闻到鱼腥的猫,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 周东北心急起来,这么长的队伍,家家至少都拿出了一千多块钱。 一千块钱,这时候绝对是笔巨款,很多人家都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几年才能积攒下这么多钱,如果被偷了,还不得哭死? 怎么办? 这种闲事,一个管不好,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可如果不管的话,他又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思来想去,他回头朝身后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笑了笑,“大姐,我办点事儿,一会儿回来行吗?” 女人点了点头。 他开始往前走,回头瞥了一眼水蛇腰,这伙人还在队伍后面,离自己很远。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对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说:“叔叔,小心点身上的钱,来了一伙贼!” 那男人愣了一下,他也不管信不信了,继续往前走,隔几个人就低语几句,并叮嘱通知一下前后排队的人。 很快,他就来到了商场门口,绕过去继续往后走,一边走又一边神经兮兮地叮嘱着人群...... 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等到了自己的位置时,水蛇腰他们已经快过来了。 他朝那个女人说了声谢谢,笑了笑,又低声说:“小心,过来贼了!” 女人就是一惊,随后赶快捂住了身前的兜子。 水蛇腰从周东北身前走过,黑色的棉服紧紧裹着他瘦小的臀部,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越往前走,眉头越是紧锁。 几分钟后,队伍后面猛然一声炸雷:“我钱没了,有小偷!” 随后一个老太太喊了起来,“抓贼呀,我的钱丢了!” “快报案,抓小偷!” 接二连三的喊声响了起来,就连前面都有两个人在大叫丢了钱,场面一片混乱,有人开始放声大哭...... 周东北再去找水蛇腰他们,早就无影无踪! 他摇头叹气,没办法,首先得自保,才能去帮别人,自己能做到的只能是这样了,起码避免了更多人被偷。 这个水蛇腰,后来和站前蹬大轮的教主他们火拼过几次,但谁也没打服谁,楚河汉界分的更清楚了。 水蛇腰他们只在市区活动,教主他们也不能捞过界,只能去扒火车。 很快有公安来了,混乱的场面渐渐缓和下来。 周东北并没主动去做什么证人,因为来的这几位公安他也眼熟,这么大的场面,又丢了这么多钱,只要不是过江龙,相信他们很清楚是谁干的...... 他担心被自己提醒过的人说出自己来,于是把大衣领子立了起来,抄袖缩脖,低着头谁都不看。 估计有些人清楚这里面的道道,所以相互嘀嘀咕咕,却并没有人跳出来说是他提醒过自己,这让周东北安心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公安带走了被偷的群众走了,拖家带口,看着得有三四十人,时不时还有人在哭。 又过了一会儿,前面有几个人陆续过来打招呼,只是都不敢明目张胆,走到他身边小声道谢。 周东北依旧低着头,也不说话。 又过了四十几分钟,终于轮到了他,脚都站麻了。 柜台前,周大老板一出手就是两台,看的所有人羡慕不已。 拿着票去收款处交钱,一台1050,两台2100块,厚厚一沓大团结就这么没了。 钱难赚,但是真好花! 这年头的大屁股彩电太贵,普通工人一年多的工资,还得不吃不喝才能买上一台,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趋之若鹜。 回来把小票给了营业员,又商量了一下,自己得出去找辆三轮车,一台能用自行车拉回去,两台就不行了。 三个营业员忙的满头汗,根本就没时间搭理他。 旁边柜台就卖室外天线,铝管制作的,一圈又一圈,造型不错,看着很唬人。 问了一下,最大那种12块钱,他买了两个,还有40米的线。 又和营业员说好,一会儿过来一起拉,这才出了商场。 马路边,阳光不错。 周东北站在那儿直挠头,失策了,昨天就应该去一趟站前找杨历年。 自己排六十多号,已经卖出去那么多了,有用自行车驮走的,还有一些雇三轮车拉走的,这时候去哪儿找车! 王刚那哥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打架的也早就散了,雪地被踩得一片狼藉,血迹刺目,盛开的梅花一样。 他想给站前旅店打个电话联系杨历年,可这年头,街边连个公用电话亭都没有,IC卡电话亭更是要到1998年才盛行。 没招,等吧! 点了根烟,看着往出搬电视的人们,还有那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 这一定是个特别开心的春节,一家人围着彩电,磕着瓜子,吃着冻梨,其乐融融。 这时候的“年”,才最有年味儿! 来到了二月份,暖和好多,他靠着路边一棵大杨树,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半个多小时以后,终于等来了一辆三轮车,一看就是拉了一趟又回来的。 周东北离这辆车最近,所以不等商场门口那些人过来,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师傅,我一起拉两台!” “到哪?” “木材加工厂北门!” “八块!” “啥?”周东北愣了,杨历年拉一车煤,从二煤建到红升乡那么远,连装带卸才五块钱,这家伙是不是太黑了? “行不行?不行那边一堆人等着呢!” 蹬三轮的师傅年纪不大,口气可是不小。 这小子个头不高,眼睛不大,下巴却挺长,他也穿了件军大衣,只是脏的已经很难分辨出本来颜色了。 周东北想了想,总不能为了省三块两块的,就提七哥吧?还不够丢人的呢! 人家也是力气活,又赶上过年了,算了,谁让自己财大气粗买两台呢! 此时,他也只能自己劝自己了。 “行!”他咬着后槽牙说。 这小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芝麻牙,“那走吧!” “跟我去搬!”说完,周东北大步往商场里走,这小子也没锁车,赶快跟了上去。 很快,两台电视和天线被他俩抱了出来,装好以后,周东北大手一挥:“走了!” “好嘞!” 周东北骑着车跟在三轮车旁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师傅叫啥?”他问。 “喊我张三就行!” “......” 走到第二中学附近,周东北听有人喊自己,往马路对面看,竟然是杨历年。 “疯子?疯子?!” “七哥?” 杨历年蹬车累出了汗,狗屁帽子攥在车把上,光头锃亮,自从上次在站前饭店喝酒后,他就开始喊周东北疯子了。 “买啥了?”他喊。 “给我爷买台电视!” “行,牛逼!初三下午来我家喝酒!” “嗯呐!” “干啥呢?能不能快点骑?”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在杨历年前面不远下了自行车。 “干点活磨磨唧唧的,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来了,来了!”杨历年臊眉耷眼地赶快蹬。 周东北哈哈大笑。 杨历年走了,可给他拉电视的张三却不动了。 “走啊,干啥呢?”周东北问他。 “那个......”他犹豫着,“你认识七哥?” “啊,咋了?” “你早说呀!”他后悔要这么多钱了,有些郁闷。 “快走得了,认识谁也少不了你一分钱!”周东北没好气道。 第71章 一年电费 拐进胡同。 房檐上的雪正在融化,滴滴答答。 因为早晚温差的原因,明早就会看到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冰锥,俗称冰溜子。 “到了!” 周东北支好自行车,推开院门喊了起来: “爷,爷?” 院子里停着四辆自行车,看来是三叔两口子来了。 今天是周末,他就是想让有些人不舒服,没想到三叔他们竟然也来了,两家这么多年不走动,正好一锅烩了。 “哥?” 老叔周达的女儿周西西推门跑了出来,兴高采烈。 “哥,你怎么来了?” 周东北笑了起来,“咋了,不欢迎哥?” 周西西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才不呢,今天必须在家吃饭,三大爷和三大娘他们也都在......” 周东北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半大小子冲了出来。 “哥,哈哈,想死我了!” 眼前的小家伙十四五岁,个子却只比周西西高了一点,虎头虎脑。 是三叔周发的儿子周东东。 周东北亲昵地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最近学习咋样?” “十分稳定!” 周西西撅起了小嘴,“嗯,稳定倒数第一!” “你咋那么烦人呢!”周东东伸手就去怼她。 看着弟妹打闹,周东北暗自叹息,如果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不去影响到下一代,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可惜! 想起上一世,不由又叹了口气。 周东东学习不好,可做起生意来头脑却灵活的很。 到了九十年代末,他的新星电器商行是兴安市最大的,有人开玩笑说,兴安市百分之九十的电视机,都是新星卖出去的。 可这个弟弟不知道听家里说了什么,长大后对自己始终不冷不热,关系自然越来越疏远。 周西西考上了清华,考研、读博,后来又出了国,就像放飞的小鸟,多年没有音信。 “我给咱爷买了台电视,我抬进来!”周东北笑了笑,有些苦涩,转身出了院子。 两个小家伙也跟着出来了,看到纸箱上面写着彩色电视机几个字后,更是大呼小叫。 周东北抱下一台后,刚要抱另外一台,张三伸手拦住了他。 “兄弟,这台送哪儿?” 周东北愣了一下,“红升乡,你不用管了,我待会用自行车能驮回去!” “你可拉到吧!”他咧着嘴,“路这么滑,咔个跟头电视就得报废,这么贵的东西,还是我给你拉回去吧......” 周东北明白了,这小子见自己是七哥的朋友,所以才这样的。 不过,看先前七哥也没和他打招呼,说明他们之间肯定也不是很熟悉。 他笑道:“我可不加钱!” “这话说的,提钱不是骂我一样嘛!” “那你得多等一会了,我还要把天线安装好才能走!” “我帮你弄!”说着,他弯腰拿起一个天线纸箱拆了起来,“这玩意儿我装过好多个了,你先跑线,我这边帮你装上!” 周东北也不再多说什么,将纸箱抱了起来,毕竟才14英寸,算上外包装也不算太沉。 两个小家伙跟在了后面。 周东北刚进院子,就见穿着黑色毛衣的三叔周发站在门口。 这哥仨长的都很像,只是周发面相更老成一些,看着比他父亲周旺年纪都大。 周发在市纺织厂工作,车间小领导,派头同样不小。 “东北来了!”他神情冷淡,不过还是打了个招呼。 “三叔!” 周东北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谈不上热情,但该有的礼貌并没有丢。 “爸,爸,”周东东嚷了起来:“我哥给我爷买的电视,还是彩色的呢!咱家也买一台呗!” 周发脸色难看起来,一声没吭,往旁边走了一步,把进门的路让了出来。 周东北没再说话,抱着电视往里走。 厨房里热气腾腾,蒸馒头的香气扑鼻。 老婶马凤英和三婶荣巧围着锅台正在往大盆里捡馒头,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三婶,老婶!”周东北打了个招呼。 “呦,”荣巧的笑容很假,“好一阵儿没看着东北了,听说当了个体户?赚不赚钱哪?” 周东北笑了笑,“还行!” “这抱的是什么呀?这么大?”马凤英问。 厨房雾气大,她没看清。 “给我爷买了台电视!”周东北边说边往里走。 “啪嗒!” 马凤英手里拿的馒头掉在了锅帘上,脸瞬间就涨红了,这不是在赤裸裸的打自己脸吗? 周东北已经抱着电视进了屋,两个小家伙也跑了进来。 马凤英一把扯住了周西西:“你嘎哈?” “我看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看新电视!” “我看你像电视!”马凤英疯了一样,调门都高了好几倍,“你个死丫头,没看过电视吗?还是咱家没有?回屋去!” 周西西完全懵了,不知道母亲这是怎么了,眼圈一红,转身跑回了西屋。 周东东看的一头雾水,刚要迈步,就听自己母亲压低了声音说:“你也给我回去!” “我回哪儿去呀?”周东东一脸委屈看着她。 荣巧伸手就去扯他,“回西屋去!” “我不滴!”周东东用力扭了一下身子,硬要往里进。 荣巧狠狠掐了他一把,“死孩崽子,能不能听点儿话?” 这时,周发沉着脸走了进来。 “爸,你看我妈呀!”周东东向父亲求救。 “看什么看,”周发立着眉毛,“回西屋去!” 周东东见父亲也这样,气的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你干啥去?”荣巧追了几步。 “烦死你们了,天天抽疯!”周东东跑出了院子。 屋里。 周国柱和老儿子周达对面坐着,他手里的烟袋锅冒着缕缕青烟。 周东北没想到老叔在爷爷这屋,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拆包装,“爷,本来想给你买个18英寸的,可惜没有!这个是14的,小了点,等我赚钱了,再给您换更大的......” 外面传来老婶马凤英的喊声,周东北像没听到一样。 他收拾了一下东山墙柜子上的杂物,这里有个活动插座,旁边就是收音机,放这个位置,爷爷坐在炕头看也方便。 把电视放在上面以后,插上电源,打开电视,都是雪花。 “爷,我去把天线安上,晚上你就能看了!” “累不累?”周国柱看着他,“坐一会儿再弄吧!” “我给家里也买了一台,外面师傅还等着我呢......” 周东北的话音未落,就听马凤英喊了起来:“我不同意,什么家庭啊?一屋一台电视,电费谁交?” 周东北脸色如常。 厨房里。 荣巧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哪能这么浪费,现在一度电两分钱,两台电视一起开着,电表还不得飞起来?” “你能不能闭嘴?”周发骂了起来。 “你说谁呢?” “说你,闭嘴!” “周发,别蹬鼻子上脸,回你家腰板硬了是不?我给你脸了是不?” “你能不能别里挑外撅的?” “我说啥了?” “......” 屋里。 周达说:“东北,天线我安吧,你回去还得整家里那台,我坐着也没事儿!” 周东北没吭声,弯腰拿起地上的线,开始顺着炕沿下走线,翻开炕琴抽屉,拿出小锤子和钉子,把线钉在木炕沿下面,这样就看不到了...... 周达还要说话,周国柱斜了他一眼,他马上闭了嘴。 周东北不管不顾,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扯线,上房架天线,又有张三帮忙,四十几分钟后,电视里显示出了清晰的图像。 “爷,”周东北站在火炕前,“我妈让我问问您,春节能不能上我家过?” 周国柱摇了摇头,“让你姐有时间来一趟,爷想她了!” “好!”周东北看向了周达,“老叔,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出了东屋,随后径直走进了西屋。 周西西趴在桌子上,应该是在哭,老婶马凤英盘腿坐在炕上抹眼泪。 三叔周发和三婶荣巧早就不打了,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见他进来,马上都挺直了腰,闭了嘴。 周东北从兜里拿出了一沓大团结,放在了炕上,“老婶,这是一百块钱,您收着!我爷就算一天24小时不停的看,这些钱也够一年电费了!” 第72章 红升乡第一台彩电 周东北又看向了三叔和三婶,嘴角依旧挂着笑:“三叔,三婶,提前给您二位拜个早年,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几个人说话,转身就走了。 “哥——”周西西抹了一把眼泪,追了出去。 马凤英去抓那沓钱,再想去拦闺女已经来不及了。 荣巧羡慕地看着那些钱,低声说:“这才不上班几个月呀,就赚这么多钱?我咋不信呢?” 周发脸色阴沉的可怕。 “要我说呀,肯定不是好道儿来的!” “......” 周发也不说话,起身就往出走,进了东屋以后,用力关上了房门。 “爸,他啥意思?”他的脸色铁青,“眼馋我们是不是?这不是在打我和老四的脸嘛!” 周达轻咳了一声,“三哥,没那么严重,孩子也是想孝敬咱爸......” “老四,你脑袋被驴踢了?想孝敬的话哪天来不行?为啥偏巧就今天来了,还不是想来羞辱咱哥俩嘛!当年......” “行了!”周国柱瞪起了眼睛,“有完没完?” “没完!不就是恨我吗?恨我当年......” “你闭嘴!”周国柱扬起手里烟袋锅就抽了过去。 “啪!”这一下重重打在了周发的胳膊上。 周国柱赤着脚就下了地,抡起烟袋继续往他身上抽:“你他妈还有脸提当年的事儿,要不是你这个畜生,你哥又怎么回不了城......” “啪!啪!啪!”一下比一下重。 周发不敢还手,抬起胳膊护着头,狼狈地往出跑。 周达赶快拦住了父亲。 周国柱气喘吁吁,“滚,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发在厨房喊了起来:“荣巧,你走不走?这个破家,谁他妈要是再来,谁就是小妈生的!” “你滚——”周国柱手还在颤抖。 “爸,你别生气,别生气!” 周达吓坏了,唯恐父亲气出个好歹来,扶他坐在了炕上。 周国柱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老泪纵横,“作孽呀,作孽!我怎么有你们这帮畜生儿子!” 院外。 周东北揉了揉周西西的小脑袋,“回去吧,哥走了!” “哥,你别生气,真别生气,我妈就是嗓门大......”周西西怯生生道。 “知道,哥不生气!” “你饿吗?我去给你拿两个馒头!” “不用......” 话还没说完,小丫头就跑了回去,周东北叹了口气,扭头对张三说:“走吧!” 张三跨上车,摇着头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那些亲戚聚一起也这样,破马张飞的,能他妈把人烦死!” 周东北没说话。 不一会儿,周西西捧着两个馒头跑了出来,可胡同里早就没了人影。 小丫头哭了出来,“骗子,你就是生气了......” —— 到红升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赵玉芳和周东南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娘俩都傻了眼。 “妈,”周东北得意地拍了拍大纸箱子,“彩电,咱红升乡第一台!” “东北,”赵玉芳赶快走了过去,瞥了眼张三,扯着儿子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这得多少钱哪,咱得还上饥荒再说,买这个干啥?” “妈,你就放心吧,不耽误还钱!” 张三乐呵呵抱起了电视,周东北把车厢里的天线盒子和线都拿进了屋。 进屋以后,两个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很快,八个频道的14寸牡丹彩色电视机放在了箱柜上,赵玉芳和周东南左摸摸,右看看,爱不释手。 一个多小时以后,两个人终于弄利索了。 张三洗完手就走,周东北一把扯住了他,拿出了一张十块钱。 “拿着,跟着我折腾了一小天,起码耽误了你两三个活,钱不多,就是个意思!” 张三长长的下巴都红了,“兄弟,这钱我不能要,你不知道,七哥这几年没少帮我们......” “两回事儿,”周东北沉下了脸,“出力拿钱,天经地义,麻溜滴!” 说完,把钱硬塞进了他的大衣兜里。 本来说好的是八块钱,可人家不只送到了红升乡,两边又都跟着帮忙安装天线,再给八块就不合适了,他不想占什么便宜。 对比上次杨历年那车煤的运费是五块钱,给十块可以了。 盛情难却,张三只好收下,周东北一直送他到院外。 回到屋里,赵玉芳和女儿喜滋滋收拾着满地的包装,周东北问:“妈,我爸没再动你的钱?” “我上个月给了他10块钱,其他的钱没动!”赵玉芳说。 “哦,那就好!”周东北应了一声,他不太相信母亲的话,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赵玉芳出去倒垃圾,周东北说:“姐,我给咱爷也买了一台,他让你有时间去看看他。” “给爷也买了一台?”周东南吃惊不已,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晚饭时,周旺回来了,可想而知是怎样的目瞪口呆。 吃完饭,一家四口坐在了炕上,开心地看着新闻。 周东北枕着母亲的腿,火炕让浑身都懒洋洋的,这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 “妈,晚上我脱下的内衣,你再给我用热水好好烫烫!” 赵玉芳问:“又有虱子了?” “嗯呐,咬得慌!” “行,这回多给你烫一会儿,保证连小虮子都烫死!” 周东北也是奇怪,自己和家里都很干净,内衣裤换的也挺勤,怎么会生虱子呢? 仔细想想,上一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小玩意儿就消失了。 怎么有的,又是怎么没的,都莫名其妙。 赵玉芳轻轻摆弄着他的头发,“还好这个疤是在头发里面,这要是在脸上可就破了相了。” 周东北微闭着眼睛,笑呵呵道:“妈,你看看我头发里有没有虱子,我可愿意听你尅死虱子的声音了。” 赵玉芳笑了起来,“傻小子,咔吧咔吧的,有啥好听的?” 他没吭声,鼻子一阵阵发酸。 枕着母亲的腿,感受着她捋动自己的头发,细细寻找着那些小虱子,又一一将它们用两个手指甲夹死。 那是一种非常美妙的声音,是他上一世无数次梦境中的情形,每一次醒来,都会泪洒枕巾。 赵玉芳并没找到虱子,不过还是用两个指甲发出着响声...... “妈问你个事儿?”她一边说着,手也没停。 “嗯。” “我看你常和小夏一起回来,你俩是不是有那个意思?” “妈,如果有的话,你同意吗?”周东北睁开了眼睛,歪头看着母亲。 赵玉芳笑了,点了点头,“同意。” 周东北也呵呵笑了起来。 “傻小子!”赵玉芳溺爱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还像小时候一样,又说:“不过,她妈可是个难关!” “为啥?” “小夏转正以后,牛素芬就不止一次说过,她家闺女怎么着也得找个工人,还说干部也不是不可能......” “妈,观念是会变的,我们都还小,不急!” “还小?”赵玉芳掐了他肩膀头一把,“你爸19岁就和妈结婚了!” “那是什么年代呀!”周东北开导起她来,“男人成熟的晚,有的人三十岁了还像小孩儿一样呢!再说了,结婚早的话,婚姻也不稳定......” “这孩子,”赵玉芳嗔怪道:“哪儿来的这些歪理。” 周旺眼睛看着电视,手上搓着旱烟,他真想问问儿子,收鸡蛋这么赚钱吗? 可好几次想张嘴,又怕挨呲,想想还是算了,只要不犯法就行呗! 他怔怔出神。 人真是不抗混,一晃儿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老旺?老旺?” 院外,隐约有人在喊。 赵玉芳侧了侧耳朵,没听出来是谁。 周东南问:“这么晚了,谁呀?” 她扭头看向父亲。 “爸?爸?” 周旺回过神儿来,“咋了?” “有人喊你!” “喊我?” 这时,外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旺,在不在家?” 是乡供销社主任李红河! 第73章 李大脑袋来了 周旺连忙下地穿鞋,披上大衣就跑了出去。 周东北也听出了是谁,翻身坐了起来。 院子里。 “李主任,有事儿?” 周旺扯着脖子喊了一句,惊得后院不知谁家的狗叫了起来,一条狗叫,引得好多条狗跟着乱叫。 周旺的心被这些狗叫的乱七八糟,一边走一边琢磨,难道是来找自己推牌九的? 自从那虎玩意儿抡了那顿斧子,快三个月了,红升乡就再也没人和自己玩了,害的自己总得往其他屯子跑,又没个自行车,腿儿都跑细了。 如果今天李主任真是来找自己玩的,正好也测试一下儿子的反应。 转念又想,不对呀! 李红河那次明显被儿子吓唬住了,怎么可能登门找自己去玩呢? 他疯了? 话说,儿子那天到底说的是啥呢?能把这头老狐狸吓成那样儿...... “老旺,你家老二在家吗?”李红河隔着木门喊。 周旺彻底懵逼,“你找东北?” “嗯呐,我找他有点事儿!” 周旺心就是一紧,难道是带公安来抓儿子的? 按理说不应该,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怎么可能这时候再来抓人? “啥事儿呀?” 他犹豫起来,甚至想返回去让儿子快跑,这小王八蛋再他妈不是个东西,也是自己儿子! “就是找他说几句话,你开门吧!”李红河说。 周旺犹豫着来到了大门前,借着星光,透过木门缝隙看的清楚,外面真就是他一个人,这才伸手打开了院门。 李红河穿着呢子大衣,两只手各拎着一个白色的玻璃丝袋子,鼓鼓囊囊。 送礼? 这是周旺的第一个反应,随后就暗自苦笑,这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常在一起耍钱,以他李红河在乡里的身份地位,见着自己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他能给自己送礼? 不再去想这种天方夜谭了,可能就是路过而已。 “找东北?”他又问。 李红河的脸有点红,幸好夜色朦胧,也看不清楚。 “嗯呐,你让他出来一趟呗,我和他聊两句!” 周旺仔细看了看他,觉得这家伙好像瘦了,脑袋都小了一圈,脸上的肉更是松松垮垮,憔悴了许多。 “进来吧!” 两个人往里走。 周旺低声说:“你们不讲究啊,一个个都不找我玩了......” 李红河干笑了两声,“我最近也没玩。” 周旺怔了一下,这可能吗?这家伙赌瘾比自己可大多了,他竟然没玩? “病了?” “没有。” 两个人走到了正房前,李红河显得犹犹豫豫,“我不进去了,老旺,麻烦你喊他出来吧。” 周旺刚要说话,房门开了,周东北走了出来。 “李主任,你好!” 这是句很平常的问候,可听在周旺和李红河耳朵里却十分别扭,毕竟这个时代很少有人这么打招呼。 可能是饿怕了,绝大多数人见面打招呼喊的都是:吃了? 李红河明显有些局促,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随后扬了扬手里的两个玻璃丝袋子: “这不马上过年了嘛,拿了点野猪肉和狍子肉,留着过年吃!” “哦。”周东北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此时站在一旁的周旺,就像被武林高手点了穴一样,半张着嘴一动不动...... 他李红河是谁? 那可是公家人,是近些年红升乡活得最滋润的人,就连乡长和书记也得给他七分面子...... 可他今天竟然给自己儿子送礼? 而且还是野猪肉和狍子肉? 他艰难地抬起手,抠了两下耳朵眼,没办法,他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眼前的一切太魔幻了! 周东北瞥了一眼自己的亲爹,“瞅啥呢?接过去吧?” 李红河连忙把两袋子东西递给了周旺。 周旺也下意识接了过来,还挺沉。 随后他才感觉到儿子的语气太不客气,想发火,还是忍住了。 “来吧,到我房间聊!” 周东北轻声说了一句,随后大步走向了东侧房,也没看周旺一眼。 李红河赶紧屁颠屁颠跟了上去,他可不想其他人听到。 周旺拎着东西傻站在那里。 他很郁闷,十分郁闷,更是心痒难耐,真想知道儿子到底说了什么,能让这位大主任如此害怕,甚至今天还拿着礼物上门。 可这俩人明显不想让自己听,叹了口气,拎着东西回了屋。 “坐吧!” 周东北坐在了炕沿上,随手指了指炉子旁的小板凳。 李红河瞅了一眼那个小板凳,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但还是费劲地坐了下来。 “抽烟!”周东北拿出了一盒大鸡烟。 “抽我的,抽我的......”李红河掏出了一盒红塔山。 周东北没吭声,自顾自点了根自己的烟,烟雾缭绕中,居高临下看着他。 李红河划了好几下火柴,才把烟点着,眼神飘忽不定,不敢去看他。 “李主任可真能坐的住,让我等了这么久!” 李红河额头出了汗。 此时炉火正旺,他又没脱大衣,很快,浑身上下就像洗澡一样了。 “是、是应该早点过来......”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结结巴巴,“要过年了,来看看......看看......本来......之前想来了......” 周东北又不说话了,看着他前言不搭后语。 李红河手里的半截烟被汗水打湿,“呲——”灭了。 “吧嗒!” 半截烟掉在了地上。 “噗通!”一声,他就跪在了地上,一把就抱住了周东北的大腿,“东北,我错了,真错了,你帮帮我,帮帮我......” 周东北毫不意外,弹了弹烟灰,“贪污了八九千块钱,不知道能不能枪毙?” 声音不大,字字诛心。 当初他在郑老屁家,趴在李红河耳边就是这么说的,一个字不差,就这一句话,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先前他和周旺真没说谎,这段时间寝食难安,哪儿还有心情再玩! 那天过后的第二天晚上,他与乡供销社会计白小红躺在了一个被窝里。 “小白,那些钱的事儿,你和谁说过?”李红河问 白小红“扑棱”一下就坐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上下乱颤。 “你疯了?我能和谁说?” “真没说?”李红河顾不得眼前已经看腻的风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没有,天地良心......”白小红趴在了他身上,“怎么了?我看你这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李红河任由她的手四下游走,毫无兴趣,脑子里天马行空。 这笔钱可不是一次拿到手里的,陆陆续续五六年了,如果不是前段时间让白小红统计一下,都不知道两个人竟然花掉了这么多钱。 7920块钱,只有一小部分自己输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两个人去市里胡吃海喝,又买了一些衣服。 去年,两个人还借着开会的名义,在省城哈市玩了九天。 接近八千块钱,即使严打已经过去了,可这么多钱,也够判自己十年八年的了! 这要是放在三年前,死刑都跑不了,听说市区有个混子,就因为调戏妇女,就挨了枪子...... 第74章 咱爷俩聊聊 李红河心思百转。 这件事情除了自己和白小红知道,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自己不可能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白小红说的,不承认也是她! 可她为什么说? 难道? 一定是了! 别看这小娘们每次完事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好像自己多么的勇猛无敌,可自己到底什么样自己最清楚。 这臭娘们吃不饱!! 她家里那位更没用,于是她就勾搭了周家老二...... 想起周家老二高高的个子,英武的面孔,李红河惶恐中泛起一丝醋意。 “咋了?出啥事儿了?”白小红感觉到了不对,放弃了对那条死蛇的摆弄,抬起头问他。 李红河猛一翻身,一把就将她按在了炕上,两只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说,你他妈是不是和老周家那个小疯子有一腿?” 白小红完全懵掉了,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谁是老周家小疯子。 她喘不过气来,两只眼睛瞪的老大,两只手用力扒着李红河的手,白嫩的大腿胡乱蹬着。 “说,”李红河眼珠子通红,“是不是你把这些钱的事儿和他说了?你说!说!说!” 白小红已经说不出话了,开始拼命眨眼。 李红河觉得她的手脚已经没有刚才有力气了,瞬间清醒过来,赶快松开了双手。 白小红大口大口喘着气,随后艰难地翻过身,趴在炕沿上就呕吐起来。 李红河一阵阵后怕,慌慌张张的帮她叩背,又连忙下地收拾,好半天过后,白小红说:“你、你疯了!” 李红河光着腚蹲在地上,抱着大脑袋“呜呜”大哭起来,此时他的脑子已经成了一锅粥,智商更是直线下降。 白小红吓坏了,浑身抖如筛糠。 等两个人都渐渐冷静下来以后,李红河也哭够了,爬上炕抱着她,把事情讲了一遍,白小红也是呆若木鸡。 “哥,你得相信我,我和老周家那小子真没啥关系!” “在我眼里,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呢!长什么样我都忘了,我甚至和他都没怎么说过话!” “我想想,我想想......” 白小红皱着眉,凝思苦想,好一会儿才说:“最后一次看到他,还是两三年前他来供销社买东西,好像......好像还拎着个瓶子,不是打醋就是打酱油,正好我从外面回来,还问李老蔫这是谁家孩子......” “这是要杀头的呀,我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对外人说这事儿,你得相信我!” “......” 李红河脑子又从宕机状态恢复过来,开始飞转起来。 白小红说的合情合理,按理说她应该不会这么糊涂,即使两个人真骨碌一起了,她说这事儿干嘛? 不怕掉脑袋吗? 可如果不是她说的,周家老二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红,要不哪天你去透透他的底儿?” 白小红眉毛就立了起来,用力一扭身子,一盏大灯差点抽李红河脸蛋子上。 “不去,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这么一说,反倒是打消了李红河疑心。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苦命鸳鸯相对无言,长吁短叹。 李红河真怕了,一是怕周东北举报,二是怕他敲诈自己。 这事儿折磨了他近三个月,茶不思饭不想,什么事情都索然无味,几次想去老周家,可每次走到半路就抬不动脚了。 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供销社,听见敲门声就害怕,后来办公室干脆不再关门,天天大敞四开。 他和白小红再也不敢动公款了,开始拿工资往里添。 可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才一百三十多块钱,还不能都填里面,毕竟家里的日子还得过。 这么大的窟窿,猴年马月能补上? 如果周家老二再用这个把柄敲诈自己,这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因为工资越来越少,他老婆也是恼火,说家里好久没见荤腥了。 李红河更闹心,上顿豆腐下顿豆腐,吃的他直恶心...... 这么久了,公安一直没来,这说明周家老二并没有举报自己,思来想去,必须得去一趟了! 正好来到年了,也有了借口。 —— “起来吧,都这个年纪了,这不是折我的寿嘛!”周东北轻声说。 李红河没敢动,任由汗水横流。 “起来把大衣脱了,咱爷俩聊聊!” 李红河抬起了头,眼睛里依旧满是惶恐。 周东北呵呵一笑,“我要想利用这件事情做点什么,还用等到今天?” 听到这句话,李红河的眼神游离起来,这也是他最费解的地方,更是今天登门的原因之一。 咬了咬牙,他还是站了起来,赶快脱掉了大衣,马上凉快了好多。 周东北看着他,嘴角还挂着笑。 李红河贪污公款这件事情,是上一世1987年春天出的事儿! 原因是市区一家供销社爆出了一起贪污案,于是,兴安市商业局全系统突击查账。 这个李红河李大脑袋,就倒在了这次查账中。 不查不知道,从1980年开始,不到七年的时间里,他伙同会计白小红,挪用公款9951元! 这件事情轰动了整个红升乡乃至全市,没多久就宣判了,李红河十年,白小红六年。 那天晚上在郑老屁家,周东北并没说具体数字,因为此时距离1987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所以他只含糊的说“八九千块钱”。 这个雷,是他自己给自己埋的! 谁让他听了王木生的怂恿,非要出这个头! 李红河又坐在了小板凳上,双腿并拢,双手放在了膝盖上,乖的像个一年级的小学生一样。 “这笔钱,能还上吗?”周东北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李红河嘴唇都哆嗦起来,“能,不过得几年......” “几年?”周东北摇了摇头,“晚了!” 李红河一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一年后,商业局会有一次大规模的突击查账,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这只是商业局的工作规划而已!林局长随口一说,也没和我聊的那么详细......” 李红河彻底懵逼,他竟然认识林老大? 难道自己挪用这些钱,局里知道了?可怎么知道的呢? 他想问,但知道问也白问,只好默不作声,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 全国绝大多数的供销合作社,还包括土产公司、扎花厂、农资公司以及棉麻公司等等,管辖权是在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并不归商业系统管辖。 1958 年和1970年,国家对省、县供销合作社与省、县商业局进行过两次合并,结果都不是很成功。 于是1982 年又进行了第三次合并,这次各地总结了过去两合两分的经验教训,绝大部分省及省以下的供销合作社没有与国营商业合并,保留了独立的组织系统。 也因此,供销合作社才有了“上面没爹没娘,下面儿孙满堂”的说法。 不过,兴安市是个例外。 因为冬季大雪封山等原因,为了避免两套物资供应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在1983年的春天,省里又将兴安市供销合作社分给了市商业局。 所以,周东北嘴里的林玉山林大局长,正是他李红河的“最高长官”! —— 周东北笑了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想搞你,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场面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李红河赶快点头,小鸡啄米一样。 此时,他的汗又下来了,火炉太热,可又不敢往旁边挪凳子。 周东北又问:“截止到今天,一共多少钱了?” 李红河眼珠滴溜溜转了起来,难道他不知道具体数字? “哦,对,应该有八千了!” “噗通” 李红河的凳子一歪,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第75章 借刀杀人 李红河惶恐的心差点就从嗓子眼崩出来! 那次统计是7920块钱,他和李小红这段时间一共还上了190块,还欠7730块,可不就是接近八千嘛! 他怎么说的这么准? 李红河坐在地上,大脑袋耷拉着,汗水打湿了红砖。 其实,这是周东北蒙的! 这件案子在红升乡议论了很久,各种八卦和小道消息。 两个人宣判以后,案情才公布于众。 他俩一开始挪用的并不多,尤其是1980年,挪用了还不到200块钱,越到后面胆子才越大。 周东北把9951元分解一下,到目前为止,估计也就是八千左右,所以他才这么说的。 看到李红河如此的惊慌失措,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年时间,能还上吗?”周东北伸出了手,将他拉了起来。 李红河脸白的吓人,嘴里嘀嘀咕咕,“一年?一年?” 这年头,即使去借,也借不到这么多钱。 “能吗?”周东北又问。 李红河摇了摇头,眼眶都红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炉火的“噼啪”声。 “坐!”周东北指了指小板凳,他失魂落魄地又坐在了上面,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我能帮你!” 李红河猛地抬起了头,焦急道:“真的?” 周东北点了点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的心思飞转,自己已经这样了,这小子的条件一定不是要钱,难道他想要白小红? 倒也不是不行,那娘们虽然一身好皮肉,可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没啥心疼的! “东北,什么条件你就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义不容辞!”他精神状态好多了,声音都大了起来。 周东北呵呵一笑,可随后目光就阴冷下来,一字一顿,“我要让王老骚生不如死!” “什么?!” 听到这句话,李红河“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目瞪口呆。 “李主任,我会在商业局查账之前,帮你把这笔钱垫上!条件就是,你要帮我玩死王老骚父子俩!” “别别别!”李红河连连摆手。 可能是连着两个“死”字太刺耳,他自动忽略了其他内容,此时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贪污被抓也不过判个十年八年,可杀人的话,那是死刑啊! “东北,我知道你恨他们,可杀人绝对不行,不行,真不行,我不会,也不敢哪……” 他已经语无伦次。 周东北惊讶起来,嘴角朝上微微一翘,“我让你动手杀人了吗?” 李红河看着他,急促地眨着眼,渐渐明白了些什么,又模模糊糊的抓不住。 按理说,他这个脑子可不笨,不然也不会被派到红升乡当主任,但这段时间被折磨的都快抑郁了,刚才又被周东北这么一吓,脑子基本上又进入到了宕机状态。 周东北冷眼看着他,等着他。 “你是说......说......”他犹犹豫豫,“借刀杀人?” 周东北咧嘴笑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 他拿起炕沿上的那盒大鸡,抽出一根递了过去,刚要帮他点,李红河慌忙划着了火柴。 周东北吐出一口烟雾,这步棋下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他李大脑袋送上门来! 王老骚和他关系不错,两家也是常走动,所以那天在郑老屁家,李红河才会蹦出来。 也正是因为他的强出头,自己才想起一年多以后的案子,才会想到利用他收拾王老骚! 本以为他会扛不住内心的折磨,能早点来找自己,谁料马上要过年了,他才登门。 不过也无所谓,好饭不怕晚! 有仇不过夜,吃亏就砸人家玻璃,那是小孩子的把戏,再活一回,自己已经耐心十足。 二虎和老嫖,觉得打王木生一顿就出了气,可自己与王老骚父子那是血海深仇,想一想姐姐凄凉的坟头,岂能是打一顿就行的? 从勾搭自己父亲借钱,又给他儿子王木生拿彩礼钱,这爷俩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姐姐! 把自己扔进看守所,又栽赃诬陷自己偷木材被单位开除,这一步一步,哪一步不是他王老骚做的孽!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周东北在炕沿上翘起了二郎腿,轻声说:“王老骚在小屯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他没有仇家?” 李红河智商已经恢复了,脑子里翻来覆去权衡着利弊。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因为道理很简单,王老骚的命,没自己的命值钱! “仇家不是没有......” 周东北静静看着他,仿佛是在说: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望着他嘴角的笑意,李红河又紧张起来,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他突然感觉有点冷,就像半夜三更走在坟地里,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眼前这小子虽说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但也算很熟悉了。 印象中,这孩子四五年前个子才窜了起来,什么时候看到自己都是低眉顺眼,甚至说句话都脸红。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转念又想起乡里的那些谣言,说自从他被王木生打了两扁担以后,人就疯了...... 疯了? 开什么玩笑,有如此心思阴沉的疯子? 他不再多想,保命要紧。 “祖德这些年没少得罪人......”说到这儿,他赶快闭上了嘴,这些年都叫习惯了,此时再这么称呼,就让人感觉太亲热了。 必须,马上,划清界限! 轻咳两声,他继续说:“不过,这些人都没有收拾他的能力!” 周东北并不插话,只是看着他。 “不过,并不一定非得是仇人......” “哦?说说!”他来了兴趣。 “有时候,亲近的人一旦反目成仇,后果更可怕!” 说到这儿,他无声地笑了起来,肥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扭曲。 周东北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微微点了点头。 “知道红岩吗?” 他就是一怔,“杨红岩?” “对!”李红河点了点头,“就是他!” 红岩! 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自己一直是在装疯,可这个红岩绝对是真疯,莫名其妙,间歇性的歇斯底里! 他比自己大了两三岁,是兴安市出了名的社会疯子。 他这一辈子,在市区晃的时间并不多,一年得有多半年时间在外潜逃,或者进了看守所。 可他和王老骚有什么关系? 周东北眉头皱了起来,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红河察言观色,马上说:“红岩和王祖德不仅没仇,而且这些年还常受王祖德的接济......” 他改了口,把姓加上了。 周东北也不急,看着他。 “因为他那个寡妇妈,和王祖德好!”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炉子里火势渐弱。 周东北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李红河无声地笑了起来,那脸胖肉抖动的十分阴险。 “李主任,这事儿就麻烦你了!” 呃—— 李红河笑容瞬间消失,心中翻江倒海。 看来自己这辈子算是毁这小子手里了,一个又一个的把柄握在他手里,以后不得怎么抓弄怎么是? 可又能怎么办? 自己又没胆量杀人,哪怕是借刀杀人,也得有能借的刀才行...... “李主任,你在乡供销社干多少年了?” 李红河微一愣神儿,叹了口气,“一晃十几年了,跑不起了,所以才把家都搬了过来!” “哦,”周东北若有所思,又说:“副食本取消了,粮油开始双轨制,这两年商业局动作越来越大,我看供销社早早晚晚得取缔,李主任就没什么想法?” 第76章 合作共赢 李红河马上明白了他的话里有话,既然他和林大局长有关系,那自己以后...... 还矜持个啥? “东北,”他猛地一下又站了起来,“你放心,王祖德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说着话,还用力拍了几下胸脯,砰砰作响。 周东北脸上挂着笑,语气却是冰冷:“可别忘了,还有个王木生!” 李红河想了想,“如果赶上了,以红岩的脾气,也就一锅炖了,可如果没赶上......要不就缓缓?” 周东北知道这根绳子不能扯的太紧,于是笑了笑:“行,都听李叔儿的!” 一声李叔,让李红河顿时眉开眼笑。 出门的时候,周东北伸出了手,两个人握在了一起。 这么正式,弄的李红河还有些不太自然,这些年和乡里乡亲打交道习惯了,弄的他都快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城里人。 “李叔,拜托了,我可不想让有些人过好这个年!” “明白,明白!”李红河用力顿了顿手,“再晚也不会出正月!” 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东北,你看我的事儿......” “放心,商业局有动静之前,我就会帮你把那笔钱补上,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这钱可是借的!” “那是,那是!”李红河连忙说:“应付过去以后,我马上就倒出来,然后尽快想办法堵上这个窟窿!” 穿上大衣,两个人往出走,周东北一直送他到大门口。 “李叔,赚钱的方式有很多,你这是最不可取的......” 李红河脸涨的通红,想起他现在带着两个发小在换鸡蛋,虽然是小买卖,可他能迈出去这一步,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强多了! 于是说:“以后有什么赚钱的买卖,别忘了言语一声!” “好!”周东北笑的一脸阳光,“我期待着能和李叔合作共赢!” 合作共赢? 李红河往家走的路上,一直都在琢磨着这四个字,说的真好! 走着走着,不由叹了口气,这一晚上,自己一直被这个小家伙牵着鼻子走,每一步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最让他疑惑不解的有两点: 一、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件事情的? 二、他之前是个普通工人,现在又做了个体户,怎么会和林老大扯上关系的呢? 走进家门后,他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小子变化太大了,和以前完全就像换了个人似得。 尤其他的那双眼睛,哪里是个处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子,简直就是个社会老油条! 真是怪事! —— 赵玉芳的性子温顺,周东南非常像她,两个人都不是那种爱炫耀的人。 可房顶高高支起来的电视天线,又怎么能瞒得住人?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盛夏的母亲牛素芬是第一个发现的,她早上往出到泔水,拎着桶回来的时候,手搭阳棚就愣在了那里。 老周家竟然买电视了? 三个月以前,因为600块钱的彩礼,在院子都抡上斧子了,他家还能有钱买电视? 这时,赵玉芳出来抱柴火。 牛素芬快走几步,边走边喊:“玉芳,买电视了?” “嗯,”赵玉芳笑了笑,伸手撩了下额头的碎发,“昨天东北买回来的!” “呦,多少寸的呀?现在黑白电视也得六百多吧?” 牛素芬不敢相信,觉得一定是赵玉芳自己攒的私房钱,为了面子说是儿子买的,换个鸡蛋而已,还能赚出一台电视来? 打死她都不信! “14寸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钱,东北这孩子毛毛愣愣的,也没说!” 赵玉芳知道她什么性子,所以压根没提是彩电。 “真好,”牛素芬艳羡的明显有些假,眼神中满是怀疑,往板杖子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欠王老骚的钱还上了?” 赵玉芳不愿意提这件事情,可她已经问出来了,只好“嗯”了一声。 牛素芬刚要再说话。 赵玉芳笑着堵住了她的嘴:“素芬,年三十过来看晚会吧!” “行!”牛素芬答应了一声,还要什么,见她已经转身走了。 赵玉芳在西墙边捡了一抱柴,往回走见她还站在板杖子后面,只好又笑了笑:“想着过来,我先回去了!” 牛素芬答应了一声,转过身脸就撂了下来,拎着泔水桶往回走。 盛夏穿戴好了要去上班,娘俩在门口差点撞一起。 “死丫头,不能看着点道儿?” 盛夏着急走,也没还嘴,往左让了让。 没想到牛素芬同时也往右让了让,两个人你让一下,她让一下,向住了。 牛素芬本来就窝着火,伸手就往盛夏胳膊上掐,“死丫头,故意和老娘过不去是不是?” 盛夏迈步跑了出去,推起车子回头喊:“老盛太太,吃错药了吧?” 牛素芬差点把泔水桶甩出去,“死丫头,你才吃错药了!你才老太太呢!” “走喽!”盛夏咯咯笑着,蹬着自行车就跑。 盛建设从里屋走了出来,眉头紧锁,“干啥玩意儿?大早上也不消停,五马长枪的!” “干啥?”牛素芬的火气就是针对他,“看看人家老周家!” 盛建设愣了一下,“看啥呀?” “看啥?人家买电视了!看看立的室外天线,都快三层楼高了!” “虽说是14寸的黑白电视,可那也是电视!” “再看看咱家,唯一能响的就是那台快20年的电子管收音机,你不臊得慌?” 盛建设被她说的面红耳赤,“满红升乡才几台电视?” “几台电视?几台里面现在就有他老周家的了!” “比这个干啥?” 牛素芬放下了泔水桶,“咋了,你盛建设现在都不敢和个赌鬼比了?再说了,我这是比吗?你说我是吗?” 盛建设无奈地看着她。 “同样种着一亩三分地,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牛素芬,你这不是比吗?”他很无奈。 “我比什么了?不应该比吗?能不能别天天抱着本破书看,去琢磨琢磨怎么赚钱不行吗?” “行!”盛建设气的一甩袖子就往出走。 “嘎哈去!” “捡驴粪卖钱去!” “那玩意儿谁买呀?”牛素芬喊。 “没人买留着,等着它发烧......” 牛素芬愣了,怎么听着像是在骂自己呢? —— 又过了一天。 老周家买彩电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因为房西头的邻居李嫂来了。 虽然明知道她是看到了天线,奔着电视来的,可人家已经来了,赵玉芳就不能不让她进屋。 李嫂不仅腿快,嘴更快。 从周家走了以后,她回家拎着桶去了大井, 随后又去了趟张大军家豆腐房,不到两个小时,整个红升乡基本上都知道了。 接着,周家来串门的开始络绎不绝。 第77章 送礼的学问 虽说电视机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了,但这可是红升乡第一台彩色电视,大部分人还没看过什么是彩电呢! 这些人来了以后,一开始明显有些畏惧,毕竟现在周疯子的名声太响,见周东北不在家后,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来的就不走了,炕上坐满了人,周东南和母亲忙活的一头汗。 幸好今天是周二,下午没有电视节目,望着出现的“再见”两个字,所有人还意犹未尽。 这些个大老娘们小媳妇老太太往出走的时候,一个个嘴里还啧啧有声: “带色的就是好,你看那些花儿,像真的一样!” “二奶,人家那本来就是真的!” “哎呀,八仙真厉害,看看何仙姑的小红嘴唇,黑白电视能看出来嘛!” “就是,老张家还贴了个彩色膜,一道子一道子的,你说那不是骗鬼呢嘛,那叫啥彩电?” “玉芳啊,你算是熬出来了,看看儿子多孝顺!” “还是带色的好!” “......” 娘俩终于把人都送走了,累并快乐着。 还有两天就是年三十了,这天傍晚,周东北来到了梁建国家。 “姐夫!” 梁建国披着棉衣,呵呵笑道:“不会吧,你小子这么早来拜年?” “没到拜年的时候呢,我来送礼!”说完,他又笑着问:“我姐在家?” “生火呢!快拿出来,我看看什么宝贝礼物!”梁建国开着玩笑。 周东北把挂在车把上的两个布兜子摘了下来。 “一兜大黄米的黏豆包,另一兜是豆沙馅的白面豆包,冻得噹噹的!都是我妈和我姐蒸的,也不知道你和我姐爱不爱吃......” “哎呦!”梁建国赶快接了过去,哈哈大笑,“好久没吃黏豆包了,我和你姐都爱吃,这么多?太好了!” 周东北见他不像是客气,更是高兴。 送礼是门学问,不是贵重就好,关键要看对不对主人的心思。 像梁建国和赵秋兰这样的身份地位,就算自己拎着茅台中华,人家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反而把关系弄远了! 最主要的是,自己送那些东西不合适,这和钱没关系。 从一开始那车烧柴,到今天的两兜豆包,都不值钱,可这才是他们之间这种关系最正确的表达方式。 这种关系,是一种不好定义的亲近关系! 它要高于朋友、同事、上下级以及有求于人的关系,这也是周东北这么长时间以来,刻意打造出来的关系。 “进屋,晚上和姐夫喝点!”梁建国说。 “不进去了,这都几点了,我还得回去呢!” “你等一下!”说完,梁建国拎着两兜子豆包就进了院子。 不一会儿,他和赵秋兰一起出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纸箱子。 “干啥着急忙慌的?”赵秋兰说:“和你姐夫喝点再回去呗,我正要炖菜呢!” “改天的,”周东北憨笑着,“正月啥时候方便,我过来蹭酒喝!” 这话必须要提前问,不然冒冒失失直接来了,你知道那天人家宴请的是谁?自己的身份坐一起合不合适? 梁建国说:“初五下午过来吧,没外人,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好嘞!”周东北暗自高兴,这说明初五下午的人都是他的好朋友,梁建国是兴安市建委副主任,他的好朋友能是什么身份? “你姐早给你装了好多东西,也不让我看一眼,生怕我舍不得!”梁建国笑着把手里的纸箱往他自行车后座放。 “小心点骑,别摔碎了!”赵秋兰叮嘱道。 “啥呀?”周东北问。 “还能是啥,你们除了烟酒,还能喜欢啥?” “太好了,豆包换烟酒,这买卖不赔!”周东北不仅没有客气,还开了句玩笑。 有来有往,关系就是这样越处越好的。 此时他如果推辞,东北人就把这种行为叫假假咕咕,说的是一个人不够大气,小心眼,能装假…… 梁建国回仓房找了根麻绳,“绑上点吧,不然容易掉!” 周东北赶紧接了过来。 他猫着腰一边绑着绳子,一边说:“对了,姐,电视票那事儿多亏了林局长,挺不好意思的,我是不是该去看看?” 商业局的局长林玉山,是通过赵秋兰认识的,否则人家凭啥搭理自己? 可自己不能因为有过一面之缘了,就不管不顾硬贴上去,如果不和赵秋兰打声招呼,这就是典型的隔着炕沿就往炕上爬,让人反感。 赵秋兰笑道:“巧了,老林媳妇特别爱吃黏豆包!” “嗯呐!”周东北没再多说,因为人家一句话就已经点的清清楚楚。 一、我知道了,你去吧! 二、不要送贵重的礼物! 周东北脑子转的很快,这事儿换个人一定会很奇怪,不要送贵重礼物?他第一次去找林玉山的时候,不也拎了两瓶茅台吗? 可不要忘了,当时周东北说的是:我姐说您好这一口,给您拿了两瓶酒。 意思很明显,送酒的主人不是他,而是赵秋兰! 但是,他再登门性质就不一样了,是通过赵秋兰熟识以后,他个人想表示感谢。 此时就要适合他的身份,还要去考虑赵秋兰和林玉山他们之间的关系。 赵秋兰说家常的黏豆包就行,那就说明他们关系很近,而送这个,更适合此时周东北的身份。 什么身份? 他是赵秋兰的干弟弟,是自家人! 很快他就绑好了,抬腿上车,“姐,姐夫,新年快乐!” 两个人笑着挥手告辞。 到家以后,周东北打开了箱子。 里面的东西让他吃了一惊,两瓶茅台,两瓶五粮液和两条软包中华烟。 价值不菲! 茅台和五粮液此时定价虽然不高,但都需要侨汇券,换算一下,也是一百多一瓶。 中华烟现在的价格是40元一条,看似也不算贵,可问题是这些东西有钱你也买不到! 印象中,直到1988年的夏天,全国才放开13种名烟的价格,开始上市供应。 当天,一条中华烟就从40元涨到了65元,第二天又涨到了72元一条! 因为烟酒价格的大幅度上涨,刺激了其他商品的物价快速上涨,从而引发了一场全国性的抢购风潮...... 物价飞涨,人们觉得存钱不如存物,于是银行排起了长队,造成了大范围的挤兑潮。 各大城市的老百姓几乎见东西就买,什么彩电、冰箱、自行车、首饰、电扇等等,既抢购保值的商品,也抢基本消费品,有人一下子买了几百公斤的食盐,还有人囤积了上千盒火柴。 这股蔓延全国的商品抢购风潮,足足持续了半年之久,后来,国家出手凭票供应才逐渐消停下来。 想起这些,周东北摇头苦笑,真是个疯狂的年代! 他将这些东西都藏在了书桌下面的柜子里,又锁好,这些自己还不能享用,得留着送礼! 躺在被窝里,想着今天的事儿。 梁建国夫妻二人对自己真是不错,即使自己曾经救过赵秋兰,可关系还在于怎么处,否则感谢过后,也就渐渐淡了…… 第二天。 他拎着满满一兜子黏豆包去了商业局。 不出所料,林玉山非常高兴,喊进来一个小伙子,让他把这些黏豆包放在外面背阴又安全的地方,还一再叮嘱千万不要丢了。 周东北只坐了两分钟就起身告辞,而这次,林大局长一直送他到了走廊上。 第78章 送鸡蛋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 赵玉芳打了一盆面浆,和闺女两个人,把周东北房间重新糊了遍报纸。 晚上。 粮票换鸡蛋责任有限公司,第N次非正式会议正式开始。 首先,周大董事长对公司唯一的两位员工,张学军同志和朴满囤同志,提出了表扬。 口干舌燥后,拿出了一沓大团结。 “明天可以休息了,这是二位优秀员工的工资以及奖金,好好过个肥年吧!” 老嫖已经听的头昏脑涨,不知道这个货啥时候这么能白话了,见到发钱,才精神起来。 二虎一把抢了过去,数了一遍以后,吃惊地长大了嘴巴,“我艹,出血了呀,100块!” 两个人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两张小脸都乐开了花。 周东北见二虎没再提奖金的事儿,松了口气。 截止到今天,粮票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明天大副食就上半天班,自己得去把帐结了。 年后砖厂就要开工了,不能让姐姐再去了,所以昨天跑了趟粮食局,让孙广志以后给自己留一些粮票,并且承诺按照市价兑换。 孙广志哪能同意,坚持一分钱不赚,他也就没再客气。 他让姐姐半个月去找一次孙广志,然后继续在家收鸡蛋,即使量不大,但每个月也比砖厂赚的多。 最主要这个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在家陪着母亲,连家务活都不耽误。 “哥,啥时候开工?”二虎一脸兴奋。 老嫖伸了个懒腰,“休息几天,接着大展宏图!” 对于两个人的态度,周东北非常满意,甚至都有些意外。 二虎还好一些,他虽然莽撞,但性子纯良,也肯吃苦,可老嫖绝对是一身的懒肉,他能坚持下来,不得不说是奇迹中的奇迹。 当然了,这里也有自己逼他的原因,听说要去森警队告他,他才打消了偷黑材的想法。 周东北依旧端坐在小板凳上,笑呵呵道:“过了年以后,咱们就改行了!” 改行? 老嫖和二虎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过了年以后,鸡蛋的需求会小很多,所以,咱们必须要改行!” “干啥呀?”老嫖问。 “先不告诉你俩,不过,不会这么辛苦了!” 二虎眨了眨小眼睛,“是因为天暖和了吗?” 周东北笑了,这个憨货! 老嫖对他卖关子的行为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两个人嘀嘀咕咕说明天上午去逛街,还问他去不去。 周东北明天先要去大副食,完事还要去小屯还钱,哪儿还有时间逛街! 两个人又白话了一会才走。 第二天吃完早饭他就出了门,把两个装着鸡蛋的布兜挂在车把上,“啪”刚朝后踢起脚撑,就见隔壁的盛夏出来了。 “二哥?”她头上裹着条毛巾,手里捧着洗脸盆。 周东北问:“休了吗?” “休了!”盛夏扬手把水倒进了园子里,问他:“去哪儿?大过年的也不消停?” “大副食,要账!” “给我整点好吃的!”盛夏笑了起来。 “没毛病!”周东北挥了挥手,不再多说,跨上车就走。 盛夏转身进屋,就见母亲脸拉的老长。 “你又咋呀?”她也没给好脸。 “挺大个姑娘,你还要不要点脸?”牛素芬骂道。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呢?” “凭啥朝人家要东西吃?你们什么关系?” “咣当!” 盛夏把脸盆放在了凳子上,“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凭我一口一个二哥,凭我们青梅竹马......不行吗?” “不行!”牛素芬立着眉毛,“你给我离他远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一个做小买卖的,门儿都没有!” 盛夏摘下了头上的毛巾,又用力擦了几下头发,笑着说:“要不是你天天这么叨叨叨的,我还真没啥感觉,太熟了,一直也不好意思下手,可你天天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我还真得琢磨琢磨......” “你?你琢磨啥?这是你一个女孩儿该说的话吗?”牛素芬气的嘴唇都哆嗦起来,觉得这丫头越来越难控制了,不由更是头疼。 “女孩咋了?婚姻自由你不知道?二哥一米八十多的大高个,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还能赚钱,这么好的男人,可不能放过了......” “不要脸!盛夏!你?你气死我了!”牛素芬气的伸手就去抓水缸盖上的水瓢,还没等砸过去,盛夏已经咯咯笑着进了屋。 “噹!”水瓢又被她扔在了水缸上。 “明明是彩电,还说是黑白的,这不是故意显摆嘛!” 里屋。 盛春正在穿棉裤,见她进来连忙扯被子往身上盖,“嘎哈呀你,出去!快出去!” 盛夏大笑,“臭小子,从小就在我面前光屁股跑,现在知道害羞了?” 说完,伸手就去掀他的被子。 盛春大喊:“妈?妈!你看我姐呀,她疯了!” —— 周东北走进了大副食,手里拎着的两个布兜子里,各装了15斤鸡蛋。 晚上就是年三十了,下午大副食就放假,所以这个时候顾客非常多。 “赵姐!” 赵凤霞正在柜台里给顾客打包装,手里的纸绳在油纸包上熟练地飞舞着,很快就缠的结结实实。 说来也巧,周东北重生以来,两个贵人都姓赵! 这一个,就是这位圆脸的营业员赵凤霞,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来这儿,就是她去找的陈爱民主任。 第二个,是市总工会的副主席赵秋兰。 赵凤霞听到有人喊自己,踮起脚往门口方向看,看见是他后扬了扬手,“小周?!” 周东北穿过人群,笑呵呵挤到了柜台前。 刚才的顾客走了,一位中年妇女上前一步,赵凤霞朝她笑道:“大姐,你先等我一分钟,和朋友说两句话!” 随后,她朝周东北说:“可是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 “嗯呐,过年了,过来给赵姐送点鸡蛋!” 赵凤霞连忙摆手,“不行,我可不能要,你做点买卖多辛苦......” 不远处,瓜子脸的刘玲玲冷眼看着这边,她手里也一直在忙。 “姑娘,你都把我手套包里面了!”一个老爷子不高兴了。 刘玲玲低头一看,连声抱歉。 “赵姐,咱姐俩还客气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快收起来,别让人看着笑话!”说完,周东北就把兜子轻轻放在了柜台上,转身就走。 “哎?”赵凤霞真不想要,可此时一帮人在排队买东西,也不好出去追。 中年妇女说:“姑娘,给我来一袋全脂奶粉,四根红肠,还有精盐......” “好嘞!”她答应了一声。 周东北敲响了陈爱民的门。 “进!” 他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呦,小周!”陈爱民非常客气,笑呵呵起身迎了过来。 两个人握了握手,随后落座。 周东北解开兜子,拿出了两条大鸡烟,放在了办公桌上。 “领导,过年了,知道您爱抽212,给您买了两条,还有点鸡蛋,精挑细选,都是红皮的!” 陈爱民哈哈大笑,伸手点了点他,“鸡蛋我留下,这是你答应我的!烟拿回去,我不兴这一套!” 周东北笑着:“您兴不兴的我可不管,这是我一点心意!” 两个人天南海北聊了十几分钟,他才起身告辞,陈爱民拿着两条烟说啥也不要,但周东北怎么可能再拿走。 如果没有后续姐姐收鸡蛋的事儿,他送15斤鸡蛋就可以了,不会有这两条烟。 家里虽然有两条软中华,但这种礼却不适合,太大了,不值得。 陈爱民这儿也不适合送黏豆包,这种家常的吃食,对于梁建国和林玉山他们来说,是有着烟火气的好东西。 但陈爱民这个位置,本身就满是烟火气,黏豆包就不稀罕了。 在会计那里又结了1495块钱,周东北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出走,扣除买电视、收音机、工资以及其他一些开销,自己现在手里一共有27600块钱了! 顺着走廊往卖场走,远远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撩开棉门帘,走进了大副食...... 第79章 感觉是个坑 胡老三?! 周东北大眼珠子眯了起来,还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他。 胡老三气色如常,还是那件逼格满满的黑色呢子大衣,蓝色毛料裤子和一双黑色三接头棉皮鞋,脑袋上的旱獭帽,脖子上还围着那条红色长围脖。 这个货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不得不说,长的确实够帅,唇红齿白大高个,再加上这身干部一样的打扮,走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胡老三没想到这么多人,左顾右盼,见媳妇在柜台里忙着呢,就想去陈爱民办公室蹭根烟抽。 至于说这位大主任烦不烦自己,他从来不去想这些,三哥我就这样,烦?那你也不好意思赶我走! 本来周东北也没想躲,见他往这边来了,就站在那里等着。 于是,两个冤家在走廊里遇到了。 胡老三很意外,毕竟他媳妇只说以前送鸡蛋的姓周,又没说过叫什么,他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粮票贩子和送鸡蛋的是同一个人。 “呦,这不是周——老弟嘛!”胡老三把周字拉长了声调,因为他想叫周疯子,又临时想起这小子和杨老七有关系,就把疯子两个字咽了回去。 周东北笑的人畜无害,“真是巧了,这不是胡老板嘛,您怎么来这儿了” 胡老三背起了手,扬了扬下巴,“我来找老陈喝会儿茶!哦,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周东北暗笑,这货明明是来找他媳妇的,还往自己脸上贴金,陈爱民都恨死他了,还喝茶? “晓光,你咋来这么早?”刘玲玲跑了过来。 周东北这个方向正好面对着刘玲玲,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了一抹惊讶,“刘姐,你和胡老板认识?” 刘玲玲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小周怎么会认识自己丈夫。 “哦,”胡老三回头瞥了一眼,“我媳妇!” “哦——”周东北笑了,这笑容看在胡老三眼睛里,感觉有些神秘,还有些意味深长。 刘玲玲走过来问:“晓光,你们认识?” “啊?是,小周我一个哥们!” 周东北憋着笑,“真没想到,原来刘姐你们是一家的呀?” 刘玲玲大眼睛眨呀眨,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那行,”他笑着拱了拱手,“给胡老板和刘姐拜个早年,我先走了!” “好,”胡老三笑的很真诚,仿佛真是好朋友一样,“改天咱哥们喝点!” “好嘞!”周东北走到柜台那边,又和赵凤霞打了个招呼,这才施施然出了门。 “你俩是好朋友?”刘玲玲扯住了胡老三的胳膊。 “嗯呐?”胡老三还没察觉出什么来,“都是哥们,这小子就是有点虎了吧唧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媳妇的手伸向了自己额头,吓得他连忙往旁边躲,“干啥呀?” 刘玲玲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我们这的鸡蛋一直都是他送的!” “啥?”胡老三懵了,“不可能,他是个粮票贩子,送什么鸡蛋!” “我和你早就说过,送鸡蛋的小伙子姓周,你想想!”刘玲玲也快被他说糊涂了,怎么又成粮票贩子了呢? 胡老三闭上了嘴,思索起来。 对,媳妇是说过,说一直是个姓周的大高个给他们送鸡蛋! 送鸡蛋的姓周,换粮票的周疯子...... 尼玛,咋感觉是个坑呢? 可这个坑怎么挖的?谁挖的?自己又是怎么跳进去的呢? “你们真是朋友?”刘玲玲又问。 胡老三还在头脑风暴呢,根本就没听清媳妇的话。 “你?”刘玲玲见他傻呆呆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伸手就去掐他,“你个笨蛋,你让朋友坑了!” 胡老三清醒过来,连忙说:“你别急眼,我还没想明白呢......” “还想?你还是快想想怎么还上那笔钱吧!”刘玲玲“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还剩多少钱了?你麻溜都给我!” “给你干啥?这可都是我的本钱,媳妇,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我就赚回来......” “......” “刘玲玲!”卖场有人喊她。 刘玲玲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回去。 胡老三觉得有点热,摘下了旱獭帽,挠了挠小分头…… 尼玛,什么情况? —— 周东北听不到这夫妻俩的对话,否则一定高呼冤枉,自己可没有特意去害他,事情只是赶巧了而已。 这事儿即使没有自己,折腾到最后他也是个赔钱货,区别无非就是多赔少赔而已! 心情愉悦地离开大副食,路过商业街的年货大集,他又买了一些年货,鞭炮、冻鲤子、花生、瓜子等等。 这些都是给爷爷买的,他妈和姐姐已经跑了好几趟,今年家里的年货十分丰盛。 看见有个老爷子在卖糖葫芦,一串十多个大红山楂,冰糖晶莹剔透,看着就很有食欲。 两毛一串,他买了四串,蹬着车先去了爷爷家。 老叔周达出来打了个招呼,老婶根本就没露面,周东北拿给了周西西一串糖葫芦,小家伙开心极了。 大过年的,他不想和谁闹不愉快,爷爷既然不肯跟自己回去过年,也没法强求,就这样吧! 放下东西,他又给爷爷留下了200块钱和500斤全国粮票,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回到红升乡。 进门就看到父亲正在院子里扫雪,他也没吭声,支好自行车,站在杖子边喊:“盛夏?盛夏?” 很快,小丫头跑了出来,她穿了一件大红的新毛衣,俏脸红扑扑的。 “二哥!” “看看这是什么?”周东北举起了两串糖葫芦。 “呀,糖葫芦!”盛夏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你和大春儿一人一串!” 周东北递了过去。 盛夏垫着脚,接了过来,从杖子缝看到他手里只剩下了一串,知道那是给东南姐留的,于是拿着一串又从杖子上递了过去。 “咬一个!”她说。 “我不吃!”周东北笑道:“冻的噹噹硬,咬不动!” “怎么就咬不动?你七老八十了?不行,必须吃一口!”她不高兴了。 “好!”周东北无奈了,只好在最上面咬下了一个,确实很硬,像石头一样。 “这儿!”盛夏指了指自己粉红的唇边。 周东北嘴里含着糖葫芦,伸舌头舔了一下,原来是嘴角挂了一小块冰糖。 “甜不甜?”她问。 “嗯,甜!” 盛夏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晚上我去你家看晚会!” “嗯呐,来吧!”周东北嘴里含含糊糊,“我回去了!” “好!谢谢!”盛夏蹦蹦跳跳回去了。 他惦记着去小屯,拎着最后一串糖葫芦往正房走。 周旺这才起身,拄着铁锹,他想问问,今天能把钱还上吗?可见儿子一眼都不看自己,没办法,只好臊眉耷眼地接着干活了。 “姐!”周东北进了东屋,嘴里的糖葫芦软了一些,他大口嚼着,甜里带着酸,味道好极了。 周东南正在拿着小镊子,一下一下拔着半片猪头上的毛。 今年多亏了弟弟,家里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丰盛的年货了,谁也不会想到,他换个鸡蛋竟然能赚这么多钱。 “姐,”周东北从身后拿出了糖葫芦,“噔噔噔——噔!看看这是啥?” “哈哈,”周东南乐了,“糖葫芦!” 别看她平时一副稳稳当当的模样,可毕竟才22岁,这一瞬间才符合她少女的天真烂漫。 “这孩子,花这个钱干啥?”赵玉芳在和面,笑着说道。 “妈,”周东南擦了擦手,接过来咬了一口没咬动,这才笑道:“你刚才没听见有人大呼小叫的?我这是借了别人的光了!” 周东北哈哈大笑,“行,我去小屯还钱!” “东北!” 赵玉芳喊住了他。 第80章 莫劝他人善 赵玉芳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问他:“钱够吗?” “够!” “千万别打架!” “妈,你放心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完了钱,咱们和他老王家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无缘无故的,我打什么架呀!” 赵玉芳听他这么说,稍稍安心了一些,但还是说:“妈和你去吧?” 周东北知道她不放心,过去用力搂住了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起来:“妈,你就放心吧,就是还个钱而已,他就算骂我,我都不还手?” “真的?你可别哄妈!” “我发誓!”周东北举起了一只手,一本正经。 赵玉芳伸手打了他一下,“过年都二十了,还像个小孩似的,快去吧,早点回来!” “嗯呐!” 周东北刚推开门,就见两个穿着军大衣的小子推车进了院子,大呼小叫。 “周老板?周老板?” 老嫖和二虎? 他俩不是去逛街了嘛,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还都买了新大衣? “周大爷!”他俩这才看到周旺,赶快打招呼。 在东北,对那些和自己父亲同辈,但比父亲年纪大的,就要喊大爷,重音在前,不是老大爷那个大爷,更不是窑姐喊的那声大爷。 比自己父亲小的,才喊叔叔。 “哦!”周旺笑了笑,没说什么。 “行啊,”周东北笑着迎了过去,“都换新叶子了!” “咋样?”二虎支好自行车以后,还转了一圈,一脸兴奋,“35一件,我俩一起买两件,讲下来三块钱!” 老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说买海军呢子的,可这货舍不得钱!” “废话,”二虎说:“58一件,一分不讲,太贵了,我给了我妈50,钱也不够啊!” 周东北说:“把你烧的,买什么海军呢子的?” 老嫖叹了口气,“俩屯货,哎,没招!” 周东北笑着问:“你俩咋这么快回来了?” “还不是惦记你?”老嫖没好气说:“怕你一个人去小屯有危险,我俩买完大衣就赶快往回蹬,腿都他妈累抽抽了......” 周东北明明心中感动,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好听,“你俩去能干啥呀?刚偷袭完王木生,去了别再打起来!” “要打的话早就打了!”二虎说,“我琢磨着这事儿得和我哥说说,让他再找机会收拾收拾王木生!” 周东北怕大虎坏了自己的大事,连忙说:“你可拉倒吧!还以为是小时候呢?挨欺负就喊你哥,丢不丢人?” 二虎大脸一红,干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走吧!”周东北推着车子就往出走。 “东北?!” 周东北转过了头,是周旺在喊他。 周旺觉得有满囤他俩在,儿子应该不能撅自己,于是壮着胆子说:“我也跟你去呗?” “你去干啥?”周东北脸色不好看了,“我还完钱,你再接着借?” 周旺一脸的尴尬,他主要想看看是不是真还上了这笔钱,另外也怕这些人打起来。 毕竟是自己儿子,说不惦记是假的! 他一直想和儿子解释两句,自己真不是想卖姑娘! 附近几个乡,王祖德家里最富裕,他是村长,两个儿子又在煤矿上班,老小子和闺女又是同班同学,自己也是想让闺女以后能过上好日子而已...... 至于钱,耍钱这玩意儿,就是有输有赢嘛,自己去年也是点儿背,可能今年点子就起来了,还用儿子替自己还钱? 想一想自己这几个月以来,过的是真惨! 要不是上个月媳妇给了自己10块钱,闺女又偷着给了10块,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老嫖伸手扯了他一下,周东北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 他只好悻悻收回了手。 本来二虎还想说两句,见这种情况,赶快闭上了嘴,别惹不痛快了。 三个人出了院子,一起往小屯方向骑。 过了好一会儿,周东北先张了嘴:“你俩想说啥我都知道!” 两个人歪着头看他。 “有句话说的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两个人没明白什么意思。 他继续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不要以自己的认知,去揣测别人的世界,因为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 “刀子插在谁的身上,谁才会感觉到痛,而与他人无关!没有切切实实经历过别人的人生,就永远不要去指责和评判别人……” 老嫖他俩听的懵懵懂懂,不敢说话。 周东北不想再解释了,能明白最好,不明白也没办法。 当然,他很清楚两个人是好心,毕竟那个人不是别人,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动物且然,况于人乎! 三个月了,他不想这样,也想缓和一下这种关系,可每次有这个想法的时候,眼前都会出现姐姐的那座孤坟,瞬间心又冰冷起来。 哪怕两世为人,可他始终还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平凡人,有着七情六欲,还有好多缺点。 快到小屯了,已经零零星星听到了鞭炮声。 他叹了口气,又说:“这么多年了,你俩很清楚我爸什么样,如果我不这么对他,他更得变本加厉!” 老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哥,周大爷啥样我们当然知道,可无论如何,他是你爸,在外人面前的时候,还是得收敛一些,他也得要面子......” “面子?”周东北眉毛就立了起来,“他如果知道什么是面子,就不会做下这么多丑事!他如果......” “噗通!” 周东北话没说完,二虎滑倒了,摔了个大腚墩,两个人赶快下了车。 “哎呦,疼死我了!”他哼哼唧唧,揉着屁股不起来。 周东北明白了,这小子是故意的。 他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两个人都是为了自己好,哪怕不会说话,哪怕言不达意,但心是好的,自己这又是何必! “别装了,起来吧!”他走了过去,抬脚踢了下二虎的屁股,“肉比老娘们都厚,还能疼?” 二虎揉着屁股爬了起来,龇牙咧嘴,“疼,贼疼,你咋还不信呢?” 老嫖没吭声,他不可能生什么气,也看得出来二虎拙劣的表演,更理解二哥的心情,谁摊上这么个没正事的爹,谁都闹心。 周东北用手套拍着二虎身上的雪,嘟囔道:“一个个也他妈不会说话,你俩是外人吗?” 老嫖嘿嘿笑了起来。 二虎听的愣眉愣眼,“啥玩意儿内人外人的?说啥呢?” 周东北抬脚又踢在了他屁股上,“快走得了!” “哎呦!疼死我了!” 二虎蹦了起来。 刚才他是怕两个人吵起来,所以才用了个苦肉计,他也想不起来还能怎么办,只能作践自己,只要这哥俩别吵架就行。 虽然是故意摔的,属于作弊,但摔地上可假不了,他也没那个身手,绝对是结结实实一个大腚墩,现在又挨了一脚,能不疼嘛! 三个人谁都不再提这件事儿了,进了小屯。 路过史桂香家,周东北下意识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没想到正赶上她出来。 史桂香今天穿了件粉色的棉袄外罩,胳膊上挎着个小筐,看样子是要去仓房取东西。 她也看见了杖子外有人,可三个人捂的严严实实,很难认出是谁。 史桂香撩了一下头发,一步三摇,肥大的臀部左摇右摆,进仓房前还羞涩地抿嘴一笑。 “呸!”周东北朝雪地上啐了一口,骚货。 老嫖他俩当然知道这个寡妇是谁,所以谁都没吭声。 毕竟和周大爷有一腿,放百十年前,如果娶回去做小,他们还得喊声小婶子,所以还是闭嘴的好。 三个人来到了王老骚家。 村长家就是气派,虽然小屯的人口还没有红升乡的一半,但官就是官,大门都比普通人家高大许多。 院子里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桦树杆儿,上面吊着一个大红灯笼,此时里面的蜡烛还没有点燃,随着北风晃晃悠悠。 周东北支好自行车,沉声说:“记住,一会儿这爷俩无论说啥,说的多难听,你俩都不能动手,知道了吗?” 老嫖他俩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他怎么熊了呢! 二虎摸了摸怀里的尖刀,见他在瞪着自己,只好悻悻然放下了手。 “咚咚咚!”周东北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院门。 第81章 还钱 “谁?!” 是王木生。 “我,周东北,还钱来了!” 王木生一听是他,转身就进了屋。 “爸,爸!真来了!”进屋他就喊了起来。 王老骚正在调着那台14寸的牡丹黑白电视,嘴里骂骂咧咧说雪花太多,看不清楚...... 见儿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不由骂了起来:“多大个人了,能不能稳当一点?” 王木生母亲坐在炕上搓着旱烟,接了一句:“随根儿!” 王老骚差点气个倒仰。 “爸,周家老二真来了!” “不应该来吗?”王老骚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王木生都快哭了,“爸,真还了钱,我的媳妇可就跑了!” 王老骚伸手去拿大衣,“不要钱也架不住跑,有这个的精力,好好琢磨琢磨你自己吧!看看人家,三个月真就赚出了这个钱,听说还买了彩电......” 王木生脸都涨红了,恨恨道:“他那是投机倒把,换鸡蛋?我就不信干那玩意儿能赚这么多钱?” “投机倒把?”王老骚恨铁不成钢,“我看你是越活越回旋了!谁现在还提什么投机倒把?” 王木生不服,“二虎他俩能肯吃那个苦?一定是借着这个由头入室盗窃......” “你不是点过人家嘛,结果怎么样?” 王木生没吭声。 “我都纳闷了,你这一天天的想什么呢?过了年麻溜和你大哥二哥去煤矿干活!” “我不去!”王木生一扭身子。 “由得你了!” 王老骚不再搭理他,披上大衣,背着手迈步往外走。 王木生母亲急了,喊了起来:“不行,我老儿子怎么能去当煤黑子?” “都他妈你惯的!”王老骚骂了一句。 推开房门,站在院子里,王老骚清了清嗓子,朝雪堆上吐了口痰。 都吵吵说周家老二疯了,可他知道那纯粹是扯淡,真疯的话,这钱就不会还了! 既然能来还钱,就说明不仅没疯,而且比谁都活的明白。 妈的,自己费尽心机,一步步把老旺拉进了坑,没想到他这个熊儿子竟然蹦了出来,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太郁闷了! 自己精明一世,怎么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完犊子! 周旺那个货,干啥啥不行,可媳妇贤惠,闺女漂亮,儿子又牛高马大,老天爷真他妈是没长眼睛! 他大步往门口走着,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再抡斧子...... 大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张笑脸。 “领导,过年好!” 领导? 听到这两个字,王老骚觉得自己耳朵直痒痒,这是什么称呼? 王木生也跟了出来,脸色铁青。 他看了一眼周东北,随后就把目光落在了老嫖他俩身上,上次自己被打,就是这两个货干的! 自己带着人堵了好几次,可这俩人一天天早出晚归,一次都没赶上。 没想到今天他俩也跟着来了,早知道就喊几个人在家好了,这个仇,早晚得报! 老嫖看着他,嬉皮笑脸。 二虎小眼睛里闪着寒光,他在等着王木生先动手,自己这把刀可不是摆设! 二哥说,这爷俩说啥难听的都不能动手,可如果他们先动手,自己再掏刀就没毛病了吧?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付这爷俩,周东北耐心十足。 王老骚在鼻子里“嗯”了一声,问:“钱带来了?” 周东北笑道:“领导不请我们进屋坐坐?” 王老骚愣了一下,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这家伙,他面无表情道:“都挺忙的,算了吧!” “行吧!”周东北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手伸进了大衣兜,把钱拿了出来。 1500块钱,报纸包看着挺厚。 “查查吧,多给了10块钱,这是我随的礼份子!”他说。 礼份子? 王老骚有些纳闷,伸手接了过来,扭身递给了儿子,“查查!” 王木生赶快打开报纸,查了起来。 他看着周东北,“什么礼份子?” 周东北呵呵一笑,“大过年的,总不能空手来,您说是吗?” 王老骚“哦”了一声,却还是眉头紧皱,总感觉他说话云里雾里阴阳怪气,却也懒得纠结这事儿,10块钱呢,就当利息了! 他又问:“听说做了个体户?” “嗯,托您的福,辞了工作干点小生意,不然猴年马月能把钱还上!”周东北笑容不减。 听他一口一个“您”,王老骚更是别扭,满兴安市也没几个人这么说话。 “挺好,看来你还得谢谢我!” 他应付了一句,想赶快结束这番对话,不然就像浑身爬满虱子一样难受。 周东北又是一笑:“嗯呐,谢谢了!” 王老骚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寒光,转瞬即逝,不由小肚子都是一酸…… “爸,正好1500!”王木生查完了。 “行,那就这样吧!”说完,王老骚转身就往回走。 “哎——”周东北一把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您忘了点什么吧?” 王老骚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干笑两声:“还真是差点忘了!” 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叠纸条,有烟盒,有报纸,还有几张卷烟纸。 周东北接了过来,果然都是父亲写的,五十一百,三百二百的都有,他一边看一边累计着钱数。 没错,正好890块钱! 彩礼钱不兴打收条,所以这个没有任何凭证,周东北也不怕他耍赖。 呲!呲!呲! 他用力撕了起来,伸手往空中一扬,随风飘散。 王老骚抬头看了一眼这纷纷扬扬,一声不吭,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王木生攥着钱,一脸恨意地瞪着他身后的老嫖和二虎。 “瞅你麻痹?” 二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张嘴就骂。 老嫖“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王木生也忍不住笑了,回了一句:“我就瞅你!” 周东北哈哈大笑,把二虎都笑懵了,不明白这有啥好笑的。 王木生上面两个哥哥,从小就被他妈惯的不像样,可他脑子并不笨,眼前三个人,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于是说完这句话以后,转身也回去了。 望着紧闭的大门,周东北的笑容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三个人往回走的路上。 二虎两个胳膊肘拄在车把上,闷闷的叨咕道:“瞎叽霸大方,凭啥多给他们10块钱哪?” 老嫖也说:“对呀,10块钱的礼份子是不是大了点?再说了,你给他家随啥礼呀?” “啥礼?”周东北咧嘴笑了,目光狠辣,一字一顿道:“葬!礼!” —— 天长了,下午四点还没黑。 周东南推开门,笑颜如花,“上饺子了,放吧!” 周东北弹了弹手上的香烟,点燃了挂在院子里晾衣绳上的鞭炮。 噼噼啪啪。 他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混杂着清冷的空气、农村烟火气以及鞭炮燃烧时的味道。 有时候,偶尔听到一首歌,或看到一个场景,又或是闻到一种味道…… 那一刹那,能让你的思绪穿越几十年,往事历历在目。 周东北无疑是最幸运的,他不仅又闻到了这股熟悉的味道,也回到了这个年代,一切还都来得及...... 他的心情极为舒畅。 三个月,还上了全部外债,家里和爷爷家又买了彩电,手里还攒下了两万多块钱,基本达到预期! 过年了,他让母亲和姐姐买几件新衣裳,可两个人苦日子过惯了,多余的钱一分都舍不得花。 第82章 过年好 鞭炮停了,满地的红色纸屑。 “二哥?” 盛夏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吃没吃呢?”周东北笑着问。 “马上,”盛夏咯咯直笑,“你这个不行啊,抠搜的,买的多少响?” “1000!” “你看看我家的!” 正说着,盛春抱着鞭炮跑了出来,“二哥,过年好!” 他咧着嘴打招呼。 “大春儿,过年好,你姐和我臭显摆,你这是多少响的?”周东北笑问。 “2000!” 呃—— “放吧,看看是不是比我家的响!” “嗯呐!”盛春把鞭炮也挂在了晾衣绳上,吹了吹手里的香,哆哆嗦嗦去碰了一下。 鞭炮还没响,他“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躲得远远的,还捂上了耳朵。 “啥呀?”盛夏见鞭炮根本就没响,骂了起来,“你咋这么完犊子呢!点个鞭炮怕啥?” 周东北哈哈大笑,老天爷也不知道是不是开了个玩笑,把这姐俩性格弄反了! 盛春从小就胆子小,蔫声蔫语像个姑娘,可盛夏正相反,小学一年级,她曾经把欺负她的男同学骑身下扇大嘴巴。 十一二岁的时候,她就敢拿着二踢脚放,第一响在手里,随后窜到空中爆起第二响,一般男孩的胆子都没她大。 盛春造了个大红脸,松开了双手问:“没响?” “完犊子玩意儿!” 盛夏又骂了一句,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香抢了过去,来到鞭炮前伸手点燃。 盛春又捂上了耳朵。 烟雾中,盛夏的笑脸时隐时现。 2000响燃放的时间也不长,很快就完事了。 “咋样?”她翘着精巧的小下巴,得意洋洋。 周东北笑道:“响,你家的好!” “那是!” “啥时候过来?” “快开演的时候过去!” “好嘞!” 周东北答应一声就回去了。 盛春白了姐姐一眼,嘀咕道:“放个鞭炮也值得你显摆?” 盛夏抬脚就踢。 盛春狼狈躲闪,“妈,你看我姐呀,又踢我......” 盛夏一把薅住了他的衣服领子,恶狠狠道:“没断奶呀?天天喊妈?” “粗鲁!” —— 年夜饭开始。 周东北主动给周旺满上了一杯白酒,又举着杯说了句新年快乐,只是还没喊爸。 看着桌子上丰富的菜肴,赵玉芳红了眼圈。 红烧带鱼,猪头肉,红烧肉,酸菜白肉,白菜丝粉条凉菜......还有一盘盘酸菜猪肉馅的饺子。 这是近些年来,最丰盛的一顿年夜饭了。 “妈,”周东南看到了母亲的异样,连忙夹了块红烧肉,“吃肉!” “嗯,你吃!” 周旺很开心,虽然儿子没和自己说话,但先前他娘俩在厨房说的话,自己可是听得清清楚楚,1490块钱都还上了,这回自己腰板也能挺起来了! 转念又暗自一叹,如此团圆夜,也不知道桂香干啥呢,她一个人太凄凉了,哎! 晚上七点,家里开始上人了,都是左邻右舍来看春节晚会的,并且自带小板凳。 赵玉芳忙着用大锅烧水。 周东南拿着盆去了仓房,在大缸里捡出冻梨,回厨房往盆里再倒上冰凉的井水,一会儿就能缓好。 回身又去仓房,把布袋子里的花生瓜子糖块装好,端出来一盘盘放在炕上。 这娘俩的性子就是这样,以前两个人从来不去别人家看电视,可她不去是不去的,人家来了自己家,一定笑脸相迎,好吃好喝招待着。 因为这几天每天晚上都有人过来,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周东北提前买了一条大鸡烟,拿出来两盒给大伙分着...... “李叔,抽烟!” “哎呦,大鸡?!” “张娘,别抽旱烟了,尝尝我这个!” “我可抽不了那玩意儿,咳嗽!” “张大爷,来一根?” “......” 屋子里乱哄哄的,家长里短过后,开启了夸孩子模式,你一句我一句,把周东北夸成了一朵花。 盛夏家。 “妈,你不去我们可走了!”盛夏说。 “我才不去!”牛素芬站在灶台前刷着碗,看都不看这爷仨。 “大春儿,你去仓房装盆冻梨,”盛建设说:“大过年的,咱总不能空着手去!” 牛素芬没吭声。 爷仨拎着小板凳走了,气的她抹起了眼泪,“两头小狼崽子!白眼狼!有了电视妈都不要了......” 周旺正在往灶坑里添柴火,看见盛建设进来,笑呵呵打了个招呼: “建设,过年好!” “老旺,这就对了,多在家干点活儿!” 盛建设一句话,把他说了个大红脸。 以前两个人处的不错,就因为盛建设劝过他几次别总扯犊子,两个人闹了个半红脸,再后来就很少在一起喝酒了。 “周大爷,过年好!”盛夏姐俩嘴甜的很。 “哎,过年好!” 赵玉芳拎着两个暖瓶出来了,笑吟吟道:“建设来了,小夏,你妈呢?” “在家刷碗呢!” 没等盛夏继续说,盛建设接了过去,“一会就过来了,拿了点冻梨,快,给大伙缓上!” “你看你,来就来呗,拿什么东西!”赵玉芳客气着,把暖水瓶放在了灶台上,伸手接了过去。 爷仨进屋以后,都被这么多人吓了一跳,敢情这一趟房的邻居都来了,孩子哭老婆叫的好不热闹。 “夏丫头,快,上炕!”周东北坐在炕头朝盛夏招手:“给你留着位置呢!” 盛夏咯咯笑着,麻利地脱鞋蹦上了火炕。 盛春看了一圈,“二哥,我呢?” 周东北指了指角落,“那儿是你的位置!” 盛夏大笑起来,一脸得意。 盛春差点哭了,见确实没啥地方了,又不想和那些大老娘们挤,只好抱着小板凳过去了。 炕上人也多。 周东北和盛夏两个人背靠着火墙,腿只能蜷着。 不经意间,周东北的膝盖碰到了她的小脚丫…… 这双脚最多穿三五的鞋,今天穿了双粉色袜子,纤细精巧。 盛夏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脚看,脚趾不由轻轻一勾,赶快藏在了腿下,俏脸粉红,声音轻柔: “讨厌!” 还没到八点,屋里乱糟糟的都在唠着家常。 “还是彩电好,看看,多真亮!” “嗯呐,真好!” “......” “哎,你们听说了吗?” 是房西头的邻居李嫂。 “啥呀?” “又咋了?” 李嫂是乡里著名的小喇叭,很多小道消息都是她传播出来了。 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我和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周东北也被她吸引了,听到这句话就想笑,爱传瞎话的人第一句都是这个套路。 “听说呀,小屯的王老骚和杨寡妇有一腿......” “啊?李嫂,你也听说了?” “三胖子媳妇,你也知道?” “嗯呐!” “不会吧?”有人说:“老杨婆子挺正经的呀!” “正经啥呀?那就是个骚货!” “人家都说,两个人都在一起睡好几年了......” “有啥奇怪的?王老骚这些年消停过吗?” “就是,我一点都不纳闷,还有前屯老胡他媳妇,都让人堵过被窝......” “对呀,听说一帮人闯进去的时候,王老骚正撅着……” “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孩子都在呢!” “......” 第83章 精神病杨红岩 听到这些,周东北心里乐开了花,因为杨寡妇就是杨红岩他妈! 既然都传到自己家里了,看来王老骚这个年不好过了。 李大脑袋干的不错,这事儿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乡里最喜欢传播这种谣言,想找源头都找不到。 “开始了,快,大点声!”有人喊了起来。 1986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舞台布置的土里土气,彩色灯泡蹦跶的活像二十年后农村集市上的促销舞台,后面的花屏风更像只蹲在那儿不知所措的孔雀。 主持人里只有一位赵姓的专业男主持人,剩下的两男三女,不是电影演员就是相声演员。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大伙都仰着头看着电视。 周东北有点小紧张,因为上一世,他就是看着其中一位的相声重生过来的。 他往盛夏身边靠了靠,生怕那位再把自己带回去...... 听着歌曲大联唱的《拜年歌》,他贪婪地吸了吸鼻子,除了前面三胖子他奶的旱烟味,旁边还有一股淡淡的处子芬芳。 盛夏的心脏蹦得像头小鹿,脸都红到了脖子。 别看她平时像个小辣椒,可毕竟没经历过男女之事,这又是两个人成年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真是羞死个人。 —— 杨红岩很少回家,过年了,不得不回来陪陪老娘。 他五岁时父亲就死了,据说是和朋友喝酒时吃了太多黄豆,回家喝了两瓢凉水后撑死的。 有人总结过,说杨红岩对外人绝对是头不折不扣的牲口,可对他妈相当孝顺。 吃完年夜饭,他溜溜达达去了村南头的小学同学二蛋家。 二蛋父母早亡,和哥哥一起过,家里常弄一堆狐朋狗友喝酒,今天人也不少。 杨红岩推门进屋,大炕上八九个小子瞬间安静。 他穿了件黑色棉大衣,左胸口还印着“兴安市机修厂”的白字,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淘弄来的。 别看他穿的不起眼,但头型前卫,别说这个年代,即使放在三十年后,这造型也绝对是个潮人! 他的左边脑袋头发极短,露出了青色头皮,右边脑袋上的头发却很长,长的盖住了右脸。 他的脸色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眼睛不大,眉毛和眼角高高吊起。 偶尔轻甩头发,就能看到有一道疤,从他的右侧眉梢一直贯穿到右嘴角,疤很深,尤其脸蛋位置,增生的疤痕向外翻着。 先别提这个真疯子打架狠不狠,就这副尊容,绝对能止小儿夜啼。 “红岩!” “杨大哥!” “小岩!” “......” 大伙七嘴八舌,称呼什么的都有,亲切又热情,可此时如果有外人,一定能感受到他们的惧意。 一个多小时以后,杨红岩喝进去了一斤多60度的散装白酒,他晃晃悠悠的出去撒尿,二蛋也跟了出去。 本来他酒量还可以,可此时被风一吹,晕的更是厉害起来。 两个人站在板杖子边,解开了裤子,热气腾腾,不远处响着零零星星的鞭炮声。 “哥,最近村里有个谣言......”二蛋说的小心翼翼,从小玩到大,他太清楚身边这位什么脾气了。 “啥呀?”杨红岩一只手拄着板杖子,打了个酒嗝。 “好多人都在背后说......说......” “说啥呀?操,你他妈啥时候结巴了?” 二蛋一咬牙,“说杨婶和王老骚好!” “啥?!”杨红岩打了个哆嗦,尿停了,随后全身血液都涌向大脑,瞬间双目赤红。 “哥,你听我说,”二蛋怕死了,连忙解释:“这些人也不知道哪儿听来的,就人前身后的胡乱嚼舌头......我听说了,就和你说一声......” “呼——”杨红岩一把就扯住了他棉袄的前大襟,“是真是假?” “我、我、我......” “说!” 杨红岩虽然喝多了,可脑子还没彻底糊涂。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自己常年不在小屯住,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可二蛋哥俩一天天无所事事,村里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们。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就是听说的......” 杨红岩的脸几乎贴在了他脸上,声音阴森,“二蛋,我他妈最后再问你一次,是真是假?” 二蛋觉得自己都快晕过去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杨红岩见他这副神情,已经明白了大半,不由两只手颤抖起来。 二蛋怕现在不说,以后再翻后账更严重,一咬牙,决定实话实说: “前年夏天,有一次我玩牌玩到了天蒙蒙亮,回家的时候,看到、看到王老骚从你家后窗跳了出来......” 杨红岩石化了一般,好半天才缓缓松开了手,腿一软,差点坐在了地上。 “哥,”二蛋连忙伸手扶他,又说:“父辈的事儿,咱们也别在意......” “滚。” 杨红岩没看他,只是沉声说了一个字,这个“滚”字,没有平时的一丝丝霸气,里面甚至夹杂着一些沮丧和无奈。 “哥?”二蛋也感受到了什么。 他失魂落魄地往出走,脚步沉重。 二蛋知道劝不了他,再多说一句,自己很可能就得挨揍,于是赶快回去拿了他的大衣,又跑出来帮他披身上。 他始终一句话没说。 看着他的背影,二蛋咽了口吐沫,王老骚,你完了! 他哥和朋友们都跑了出来。 “说了?” 二蛋苦笑,“我要是不说,以后如果他从别人嘴里知道,非把我腿打折了!” 谁都没再说话,知道他说的没错,现在说是一回事,以后说就另是一回事了。 —— 王老骚这个年过的不痛快,在煤矿的两个儿子都没回来,电视怎么调都不清楚,顶着雪花看了半宿,多喝了几杯,老婆子又叨逼叨没完没了。 他扯了两张旧报纸,披上棉袄,准备出去蹲一会儿。 哪怕冻屁股,也躲躲清静。 走进院子西南角的旱厕,还没等回头关门,就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王老骚悠悠转醒,感觉腰以下一片冰冷,脚腕手腕都被紧紧绑了起来,嘴上还缠着东西。 左右看了看,还在自己家茅房里。 “呜——呜呜——” 他惊恐地大喊起来,可根本就喊不出声来,再加上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即使嘴不被堵上,估计也传不了多远。 朦胧夜色中,一个人如孤魂野鬼般站在茅房门口,一阵风吹过来,他看到了那道恐怖的疤痕。 红岩? 他就是一惊,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呜呜呜呜——”他继续大喊,不明白这小子要干什么。 王老骚还没有听到那些谣言,这种事情,当事人往往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第84章 血雨腥风 快到半夜这顿饺子了,鞭炮越响越多。 杨红岩将长发撩到了脑后,缓缓弯下腰,那张恐怖的脸凑了过去,哑着嗓子问:“听说你和我妈好了?” 好大一股酒气! 听到这句话,王老骚眼睛猛的就瞪圆了,“呜呜呜——” “我就问问,好?还是没好呢?” 王老骚赶快摇头,我滴个娘,自己最怕的就是这个,所以犹豫了好几年才钻了杨寡妇的被窝。 话说这还不到三年时间,应该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精神病是怎么知道的? 他感觉到自己棉裤秋裤裤衩子都被扒了下来,这小子要干什么? “摇头不是点头是,我最后问一次,说实话我可能还会原谅你!可如果骗我......”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说,好?还是没好?” 王老骚心中翻江倒海,难道是那个傻娘们自己说漏嘴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 看来瞒不住了,他爸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自己这几年对他妈又如此照顾,估计他也就是吓唬吓唬自己! 再说了,他妈也不可能同意,这小子是牲口,可他孝顺...... 他刚想点头,一抬眼,就看到了眼前这双狼一样的眼睛,狠毒,冰冷......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马上醒悟过来,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忍受如此屈辱,尤其这小子自幼丧父,跟着母亲身前脚后长大,他妈就是他的唯一。 如果今天自己承认了有奸情,必死无疑! 于是,他慌忙用力摇头,拼命大喊: “呜呜——呜呜呜——呜——” 杨红岩见他不认,也懒得再问了,二蛋绝对不会说谎,此时自己只想闻到鲜血的味道。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疯劲儿和酒劲上了头,下唇无力,口水都流了出来。 他慢悠悠蹲在了王老骚身前。 “嗯——”王老骚闷哼一声,就觉下面一阵剧痛。 紧接着,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就晕了过去。 红岩兴奋的脸上那道疤更红了,又是一刀下去! 家家户户饺子端上了桌,鞭炮声连成一片。 王老骚疼醒了,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两条大腿乱蹬,肥胖的身体像蛆一样扭动着。 杨红岩翻身就坐在了他的腿上,一刀!又是一刀! 屋里。 王木生他妈喊了起来:“你爸掉茅楼了?这都多半天了?你去看看!” 王木生起身把电视声音调大,不耐烦道:“等一会儿,看完滴!” “你个死孩子崽子,快去!” 王木生只好磨磨唧唧站了起来,也没披棉袄,出了东屋,推开房门朝院里喊:“爸?爸?干啥呢还不回来?” 鞭炮声弱了一些,他觉得茅楼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就像猪在抢食时发出的哼哼声,听不清楚。 “爸?” 他皱着眉,决定过去看看。 抱着肩膀才走几步他就后悔了,应该穿棉袄出来,真冷。 杨红岩瞥了一眼雪地上血淋淋的一大坨,嘿嘿笑了,拎着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此时,王木生已经走到了跟前。 崩了一脸鲜血的杨红岩走了出来,呲牙一笑。 “妈呀——” 王木生惨叫一声,撒腿就跑。 杨红岩一个箭步,手里的匕首就捅了过去。 “噗!” 由于奔跑的原因,只捅进去了一半。 王木生就感觉屁股一凉,根本就不知道疼,还在继续奔跑。 红岩追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追了,得赶紧跑! —— 小屯王家血雨腥风,红升乡老周家却是欢歌笑语。 盛夏她妈牛素芬是八点半过来的,还端过来一盘关东糖,一群老娘们围在一起,看着节目,吃着糖,偶尔扯几句闲篇儿哈哈大笑。 这时候的春节晚会可没有后世长,新年钟声敲响以后,电视里闪回着一个个提前录制好的镜头: 日历翻动、编钟敲响、煮饺子、倒红酒、吃火锅,工人、农民、边防战士...... 六位主持人化着夸张的舞台妆,你一句我一句,热情洋溢。 对于周东北来说,真是满满的怀旧风。 很快,那位相声演员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动作夸张地在舞台上推走了几个大字:明年除夕再见! 特效蹩脚,但此时的老百姓还是觉得十分神奇,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晚会终于结束了。 周东北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还好,这时候的相声还行,起码没把自己带走...... 四个小时,他几次想偷偷拉盛夏的小手,都没得逞,不由有些郁闷,这小丫头蛋子太保守,碰碰大腿都瞪自己。 大伙纷纷起身,一个个都还没有困,对于他们来说,节目太精彩了。 周东北正相反,如果没有盛夏坐在身边,他早就昏昏欲睡了。 往出走的时候,他低声在盛夏耳边说:“听说市里初二有秧歌,去不去?” “嗯!” 盛夏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晚上的小暧昧,此时她没有了平时泼辣的样子,小猫一样温顺。 周东北从里往外荡漾着笑意,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真是美妙! 盛夏温顺是有原因的,因为她早就注意到了母亲不善的眼神。 这一晚上,那双眼睛像小刀子一样,“嗖嗖嗖”,隔三差五就扎过来几刀。 毕竟这不是自己家,要是顶几句嘴一定得让邻居们笑话,所以她才选择做了只温顺的小猫咪。 回家以后,她直接就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他爸来敲门喊她吃饺子,她都没开。 抱着枕头,她的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很快就睡着了。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老周家才开始包饺子,煮好上桌时,已经是后半夜一点了。 —— 初一上午,老嫖和二虎顶着黑眼圈拿着礼物来拜年。 赵玉芳一人给了一个大红包,里面是提前换好的新钱,一毛一张,一人50张,俩人这才兴高采烈地的跑去了周东北房间。 周东北听他俩白话了好半天,一直也没说小屯的事,不由也是疑惑,难道这个“谣言”还没传到杨红岩耳朵里?或者他又跑路了,没回家? 对于杨红岩这个精神病来说,一切皆有可能! 他不急,这个雷已经埋下了,迟早得响,等着就行了。 下午两点,这两个货在家里吃的,晚上八点多了,又突然一起跑了过来。 “听说了吗?” 老嫖第一句话就让周东北精神一震,雷爆了! “咋了?”他一脸迷惑。 “知道红岩吧?” “废话!”周东北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听说他把王老骚那玩意割了下来,还捅了王木生一刀!” “啊?!” 周东北还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这么狠。 于是忙问:“怎么样了?人死没?红岩抓住了吗?” 老嫖脱鞋上炕,拿出了一盒凤凰,老神在在地撕包装,气的周东北真想踢他几脚。 二虎说:“都说王老骚差一点就死了,血都快流干了,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没让他咽气!王木生不严重,那一刀捅屁股蛋子上了,不深,也不致命!” 老嫖伸手就怼他,“你他妈咋这么欠儿呢?让我说不行啊?” “你特么磨磨唧唧大便干燥似的,说个粑粑!” “没死?!”周东北愣起神来。 第85章 小拜年 周东北怔怔出神,没想到王老骚命还挺大,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命根子都没了,这么活着岂不是比死更难受? 自己和李红河说要让王老骚生不如死,看来还真如愿了! 其实,自己是想让他死的,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 二虎嘿嘿直笑,“这老叽霸登,估计以后得蹲着尿尿了!哈哈哈” 他畅快地大笑起来。 老嫖点着了烟,也跟着笑:“老惨了,据说割的干干净净,王老骚十里八乡至少有八九个相好的,这回都他妈得守寡了!” “红岩呢?”周东北问。 “还能抓着他?”老嫖撇撇嘴,“这小子干这种事儿轻车熟路,估计早扒火车跑了!” 二虎也说:“可不,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回来横晃了!” 周东北暗自叹息,自己这口气算是出了,可并不感谢红岩,甚至希望他被绳之以法! 因为这家伙精神绝对有问题,再后来又犯下了累累罪行,手段都极其残忍...... 可惜让他跑了! 想了想,他又问:“谁说的?” “你也不出去玩,乡里都传遍了......” 说到这儿,老嫖才发现自己说走了嘴,干笑两声,不说了。 周东北脸色阴沉下来,“是不是去耍钱了?” “小的流玩几把,输赢才几块钱儿......” “看见我爸没有?” “没有,”老嫖连忙摇起了脑袋,“现在没人敢和他玩儿,你就放心吧!” 两个人又闲聊一会儿才走。 送他俩出门的时候,周东北说:“明天下午去加工厂看秧歌,你俩去不去?” “必须滴呀!” 往回走的路上。 老嫖低声问二虎:“有个事儿,你还记不记得?” “啥?” “那天,二哥多给了王老骚十块钱?” “嗯呐,记得呀!” “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吗?” 二虎想了想,站住了身子,“葬礼?” 老嫖点了点头,“我问他,你给他家随啥礼?他只说了四个字......啥礼?葬礼!” 漆黑的夜里,一只烟花升到了空中...... “砰!”一声爆响,满天绚丽,两个人整齐划一地打了个哆嗦。 二虎战战兢兢,“你的意思是说,二哥晚上要去医院补刀?” 老嫖哭笑不得,“二虎啊二虎,我发现你是真他妈虎啊!” “咋了?” “补他妈什么刀?我的意思......”说到这儿,他又赶快压低了声音,“这事儿的背后,能不能是二哥做了什么?不然他怎么会这么说?是不是太巧了?” 二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嗯,有道理,一定是他使出了美人计,让杨寡妇勾搭王老骚......” “我艹!”老嫖觉得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扭头就走。 “哎——,”二虎连忙喊他,“听我分析完哪!” 几步追上他,又说:“等这两个人如胶似胶......” “如胶似漆!”老嫖提醒了他一句。 “差不多!”二虎接着说:“这时候,二哥就开始四处散播谣言......” “停!”老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王老骚和杨寡妇好几年了?” 二虎愣眉愣眼,“那个,都说三四年了吧?” “王老骚家给彩礼,还有周大爷借钱是啥时候?” “去年春天!” 老嫖叹了口气,“明白了吗?” “明白啥呀?”二虎不解。 “时间线哪!”老嫖又要抓狂了。 “啥线?哪儿来的什么线?” “滚!”老嫖懒得再说了,太废口水,迈开腿就往家走。 二虎紧紧跟随,嬉皮笑脸,“你看看你,一点耐心都没有,快,说说这个线......” “滚!” 第二天下午。 周东北拉上姐姐、喊上盛夏和盛春,还有老嫖、二虎,六个人五辆自行车,杀向木材加工厂北门。 周东南坐在弟弟的车后座上,一只手搂着他的腰,风扬起了秀发,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她笑着朝老嫖喊:“满囤,唱一段儿呗!” 老嫖还有点不好意思,从小到大,东南姐都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 盛春扭头笑道:“我还是前年听满囤唱过呢,可好听了!” 盛夏今天戴着一顶新织的帽子,上面还带着两个毛茸茸的圆球,十分俏皮。 她用力蹬着车,咯咯直笑:“行了,别矜持了,让你唱就唱得了!” 周东北说:“你要是不唱,我可就唱了!” “别!!!” 老嫖、盛夏和二虎齐声高喊,吓的他手一抖,差点摔倒。 “嘎哈玩意儿?”他大吼起来。 老嫖赶紧说:“我唱,我唱还不行吗?” 二虎骂了起来:“快点得了,磨磨唧唧地!” “东南姐,你点一个!”老嫖说。 “嗯......”周东南想了想,“唱《小拜年》吧!” “没问题!” 盛夏说:“好,这个应景儿!” 老嫖清了清嗓子,张嘴就唱: “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 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 家家团圆会呀啊, 少地给老地拜年呀啊, 也不论哪,男和女呀,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 唱第二遍的时候,大伙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雪道上,白茫茫一片,六个人欢歌笑语。 众人骑上小木桥,周东北实在是心瘾难耐,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了,双手一张,撒开了车把,微闭双眼,一脸陶醉: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盛夏大喊:“老弟,快跑!” 老嫖和二虎一声不吭,闷着头猛蹬。 周东南见弟弟两只手都松开了车把,吓得连忙说:“别松手啊,吓死我了!” 盛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正一头雾水呢,就听他的二哥还在继续: “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 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我艹! 盛春打了个冷颤,终于明白了姐姐他们为啥跑,赶快猛蹬,大喊:“姐,等等我!” “东北?老弟?”周东南一动都不敢动,又不敢太大声,唯恐摔倒。 周东北终于不唱了,双手放回了车把上,笑着问:“姐,好听不?” 周东南长出了一口气,“老弟呀,人都跑了,还用问吗?” “姐,不是还有你呢嘛!” 周东南差点哭出来,“姐要是能跑早就跑了!” “真这么难听?”他不死心。 “姐唱歌好像也跑调,所以难不难听的我不知道,不过刚才吧,姐刚才有一种狠下心来掐住你脖子的冲动......” 周东北欲哭无泪,真要是这样的话,打架还抡什么斧子呀,自己唱首歌还不得把对方折磨死? 这些人,太夸张了! 切! 第86章 老牛啃嫩草 四个人远远的停了下来,齐刷刷扭着脑袋往后看。 盛夏问:“是不是不唱了?” “嗯呐,”二虎说:“我看手都回到车把上了!” 盛春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们太坏了,咋不等等我?” 盛夏笑道:“我第一个喊你的,谁让你傻乎乎的不跟上!” “我哪儿知道这么吓人!” 老嫖一脸悲愤,心疼的喃喃自语:“我可怜的东南姐......” 沿着一条大直道,一行人来到了旭日国营饭店,望着宽阔的马路,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眼前密密麻麻都是人! 别说骑车了,这种情况走路都费劲,他们只好把自行车锁在了饭店门口。 周东北也是感叹,这年代的业余生活太枯燥了,这得闲成啥样了,一个扭大秧歌而已,马路两侧孩子哭老婆叫,黑压压都是人头。 “东南姐,你看那个女孩的衣服,听说叫滑雪衫,好看不?”盛夏拉着周东南的手说。 “嗯,”周东南点了点头,“还是白色的呢,真好看!” “那个,还有那个,红色的呢子大衣,多漂亮!” “……” 盛夏的小脸粉里透红,兴奋地翘着脚。 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在一望无际的黑蓝灰中,乐此不疲地寻找着一个个亮点,这是她们最大的乐趣。 周东北吆喝着:“都拉着点手,别挤散了!” 他想借此机会去拉盛夏的小手,可这丫头一定是故意的,几次都没让他得逞。 有人在路边卖海拉尔冰砖,他跑过去买了六块,五毛钱一块,坐地起价,真是够宰人的了! 这种冰砖是用白色纸盒装的,里面的冰砖裹着一张纸,没有木棍,含奶量很足,特别好吃。 知道价格后,周东南明显有些心疼,但见大伙兴高采烈,也跟着笑呵呵吃着,什么都没说。 老嫖嘟嘟囔囔:“哪呢?大秧歌在哪呢?啥时候出来呀?” 二虎骂骂咧咧:“操,出来看人脑袋来了?” 周东北笑道:“你可拉倒吧,就你这个身高,你能看着谁的脑袋?” 二虎气的伸手就怼,几个人打打闹闹,随着人流往西走。 盛春紧跟在姐姐身后,一只手吃着冰砖,另一只手扯着她的大衣。 六个人就像巨浪里面的小舟,随着拥挤的人群漫无目的,很快来到了木材加工厂北门,听到了散乱的锣鼓声。 周东北个子最高,给大家汇报着情况:“快了,我看好多人在往腿上绑高跷呢!” 这是木材综合加工厂的大秧歌队,表演者都是加工厂职工,好多厂工会的干事都在忙活。 周东北有些黯然,十年后,再也看不到这番景象了...... 周东南回头问:“东北,完事咱俩去看看爷?” “嗯呐!”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好多人冻得直跺脚,嘹亮的唢呐和锣鼓点响了起来。 伞头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涂着夸张的红脸蛋,棉袄棉裤外套着彩绸服饰,手持一把花伞边舞边唱,秧歌队伍开始出场。 伞头是秧歌队的领头,是总指挥,他象征着风调雨顺。 后面是几十个丑角,有丑婆婆、抽旱烟的老太太、拉毛驴的老爷子、挑着炊饼箱的武大郎、猪八戒背媳妇...... 这些人做着各种夸张的动作,引得路两旁的人捧腹大笑。 乐队后面是各种扮相,有拿折扇的公子、耍大刀的武生、妙龄少妇、卖货郎、拿着单桨的渔翁和蹦蹦跳跳的小孩等等。 再往后是跑旱船、龙摆尾、双过街、刘海戏金蟾、车幺妹、傻子接媳妇、九连环......眼花缭乱。 最后面是高跷队,有个人竟然戴着高跷翻起了跟头,掌声如潮水般响起。 在锣鼓唢呐的伴奏下,他们走着十字步,边扭边舞,动作诙谐有趣、朴实可爱,时而引得围观群众哈哈大笑,兴致勃勃。 秧歌队缓缓向东,两侧的人群看不够,也都跟着走。 实在是太挤了,此时一个个也都不冷了,手套都摘了下来,周东北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一把就抓住了盛夏的手。 小手细腻嫩滑,仿佛没有骨头一般。 盛夏另一只手还拉着周东南,感到被一只火热的大手攥住以后,马上意识到是二哥,吓的心砰砰乱跳,轻轻咬着下唇...... 坏蛋,到底还是没躲过去! 她的粉脸红到了脖颈,小心脏“砰砰砰”跳了个乱七八糟,也不敢回头去看。 她虽然泼辣,可事情真发生以后,还是十分慌乱,甚至都有些六神无主。 周东北紧紧握着她的小手,趁着拥挤,偶尔还能搂一下她的小蛮腰,老牛啃嫩草,他开心地一直咧着嘴。 盛春被挤掉了队,恨恨地找到了老嫖和二虎,大声说:“我姐和二哥搞对象了!” 老嫖他俩眼珠都瞪圆了,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盛春绘声绘色讲了起来,这二位除了“我艹!我艹!”其他的已经基本不会说了。 羡慕啊! 老嫖踮着脚去找他的东南姐,一颗花心蠢蠢欲动。 盛夏甜蜜又慌张,早就顾不上看秧歌了。 周东南感觉到了异样,又看到了弟弟那只咸猪手,抿着嘴唇偷笑起来。 盛夏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和母亲都喜欢这个心直口快又长相甜美的小丫头,如果她能给自己当弟媳妇,真是求之不得。 这时...... 她就觉得左脚一阵剧痛,失声叫了出来,““哎——你踩我脚了!” 她前面一个穿着深色雪花呢大衣的男人转过了头,刚要张嘴骂人,看到周东南的脸以后,不由就愣在了那里。 红色围脖映衬着一张粉红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鼻梁小巧高挺...... 还有那张薄薄的小嘴,是那种天然健康的粉红色,看着就让人莫名的心跳加速。 他紧紧盯着周东南的脸,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周东北和盛夏都听到了她的喊声,一起看了过去。 看到这人以后,周东北也愣了,他认识! 孙大马棒! 此人名叫孙洪涛,家就在北山居民区住,八十年代初立棍儿,嚣张跋扈了十几年。 九十年代中期,在市里一家台球厅,他被河西的吕慎行捅了十几刀,当场毙命! 那次在旭日饭店,他对张大蛤蟆说,他们曾经和七哥一起在站前饭店喝过酒,后来还打了一架,对方就是这个孙大马棒! 这人和杨历年、张大蛤蟆他们都有仇。 那次的事情,是周东北后来听杨历年说的,此时的孙大马棒可不认识他。 孙大马棒把嘴里的脏话咽了回去,咧嘴笑了,“呦,真是对不住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周东南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长的虽然不丑,可眉眼轻浮,说话更是流里流气,就不想惹什么麻烦。 这一脚其实特别疼,要不然她也不会下意识喊出来,这人穿着一双黑色棉皮鞋,而她穿的是双条绒毡底棉鞋。 不知道孙大马棒是不是在躲人,重重一脚就踩在了她左脚的脚面上。 “没事儿,你也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拉着盛夏就要走。 孙大马棒已经被她的模样迷住了,怎么可能放她走…… 第87章 非常突然 “哎——”孙大马棒连忙伸出了手,“别急呀,我知道一定踩疼了,要不我给你揉揉?”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东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人就是个流氓! “谢谢,不用了!”她低下了头,不想理他。 孙大马棒已经把手放在了她肩膀上,笑嘻嘻道:“别急着走啊,你叫啥?家住哪儿?” “啪!” 盛夏扬手就打在了他手上,“流氓,拿开你的臭手!” “呦?”孙大马棒不仅没生气,反而更是乐不可支,浑身都跟着抖动起来,“这是你妹妹?还挺厉害,不过哥喜欢,哈哈哈!” 周东北见麻烦找上门来了,不由暗自叹息,这些个地赖子,怎么就不能干点正事儿呢! 孙大马棒这边有了动作,他身边的人也都转过了身,都是些跟着他玩的混子,其中好几个周东北都能喊出名字来。 “呦,这俩闺女长的水灵嘿!”一个面目黝黑的矮胖子笑嘻嘻说。 他叫朱辉,绰号猪大肠,嗜酒如命,一辈子也没混明白,年纪大一些以后,喝酒喝的走路都直拉拉尿。 “你俩哪儿的呀,”穿着海军呢大衣的瘦子疑惑起来,下巴微微挑着,一副很牛逼的样子。 “这么好看的大妮子,怎么没在北山见过呢?” 这位周东北也认识,他叫刘大庆,小名二狗,社会上的人都喊他刘二狗。 自己离开兴安市的时候,他已经沦落在一家小木器厂值夜班,东北俗称打经。 “我艹,”猪大肠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这小丫头不是旭日饭店的服务员嘛!” “是吗?” 几个人七嘴八舌,有人还说:“脱了白大褂不好认了!” “好像就是她!” “对,这些个服务员,没一个服务态度好的!” “谁让你去吃了呢!” “你他妈废话!” “......” 周围的人见好像出事了,赶快往旁边闪。 老嫖和二虎他们也发现了不对,连忙往这边挤,听了几句以后,二虎转身就往后面跑,满地找家伙事儿。 老嫖也赶快跟了过去。 周东北这个郁闷,怎么就没带那把斧子呢?! 眼珠一转,他已经有了对策,于是低头在盛夏耳边说:“一会儿打起来,你赶快拉着姐往我爷家跑,听到没有?” 说完,也不等她说什么,用力一拉,上前一步就挡在了两个女人身前。 还没张嘴,先露出了微笑,“哎呦,这不是孙哥嘛!你好!” 孙大马棒怔了一下,估计他很少遇到这么有礼貌的年轻人。 “你谁呀?” “小弟姓周,久仰孙哥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他张嘴就是一顿马屁,把孙大马棒拍的振聋发聩。 因为杨历年和这家伙有仇,所以提人肯定不合适,不到万不得已,周东北又不想动手打架。 对方这么多人,自己手里什么家伙事儿都没有,如果打起来,吃亏是肯定的...... 所以,首先就得忽悠。 忽悠能让对方放松警惕,随后他要做的就是一招制敌,只要控制住孙大马棒,其他人就可以先跑。 等盛夏和姐姐她们都跑远了,自己再想办法脱身即可,就凭自己这两条大长腿,肯定追不上自己。 可没等他继续忽悠,孙大马棒就立起了眉毛,“滚!” 周东北又往前上了一步,脸上堆着笑,“孙哥......” “去去去!”孙大马棒伸手就推他,“你他妈谁呀?一口一个哥的,滚一边喇去!” 对于这小子能喊出来自己姓啥,他一点都不奇怪,整个北山地区,不认识自己的人不多。 为了能一出手就制住他,周东北做出很弱的模样,被他推的倒退了好几步。 他打着哈哈,满脸堆笑,迈步继续往前走,一只手在身后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盛夏快跑! “孙哥,你看你,别急眼呐,咱都在北山住,我提个人你肯定认识......” 还有两步就要走到孙大马棒身前,周东北眼中寒芒一闪,刚要暴起,耳边就听到了一阵风声袭来...... “呼——” 一条黑影从身旁掠过,又高高跃起。 就听“啪!”的一声,孙大马棒整张脸都开了花。 周东北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再一看,竟然是二虎,这货落地后,手里还拎着一半红砖,而另一半则是掉在了孙大马棒的脚下。 这一下,竟然把一整块砖都拍断了! 所有人都傻了,呆若木鸡,周围人群瞬间四散,唢呐声都远了。 这一下太突然了,孙大马棒身边几个小子也都是懵的,眼看着孙大马棒仰面倒地,就像电影慢动作一样。 周东北反应极快,猛的抬起了脚,狠狠蹬在了刘二狗的肚子上,随后一声爆呵:“跑!” 盛夏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懵了,听到周东北这一嗓子后,扯着周东南的胳膊转身就跑。 她见盛春还在外围傻站着,喊了起来:“快跑!” 周东北反手扯住了二虎胳膊,大吼:“快他妈跑!” “蹬!蹬!蹬!” 刘二狗被这一脚踹得后退了好几步,随后一个腚墩,结结实实坐在了雪地上。 猪大肠连忙去扶他,另外几个小子去看孙大马棒。 孙大马棒摇摇晃晃被搀扶起来,鼻子里的血根本就止不住,他知道,这一下鼻梁骨肯定是折了。 他抓过一个小子头上的棉军帽,用力捂在了脸上,闷声闷气大骂:“都他妈围着我干啥,追呀!” 一把把枪刺和匕首亮了出来,可哪里还有那几个人的影子。 —— “呼呼呼——” 六个人在胡同里停下了脚步,一个个大口大口喘着气。 “二、二虎,”周东北猫着腰,两只手拄着膝盖,气喘吁吁,“你是真虎啊,能、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二虎顺着墙坐在了地上,“说、说啥呀?人、人家也不听你白话,干就完了!” 盛春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一脸羡慕,“二虎哥,你、你真厉害!” 老嫖翻了个白眼,“厉、厉害啥呀,那块砖头子还是我帮他找着的呢!” 二虎跳起来那一下,还有那个人的一脸鲜血,盛夏和周东南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不由一阵阵后怕。 盛春又说:“二虎哥,你那个助跑太帅气了!” 二虎有些不好意思,“那小子太高,不跳起来我怕够不着他!”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气匀了,拿出烟给他俩,又划着火柴。 深吸一口烟,他问二虎:“知道你打的人叫啥不?” “叫啥?” “回去问问你哥,他叫孙大马棒!” “谁?!”老嫖发出了一声惊呼。 二虎眨了眨眼睛,因为不用问他哥,他也知道这个人。 盛春满脸迷惑,“这个什么大棒子谁呀?厉害吗?” 老嫖说:“他是北山这片第一个立棍儿的,在市区的名气也很大,你说厉不厉害?” 盛春伸了伸舌头。 第88章 有限责任公司 周东北继续说:“你说干就完了,可怎么干?你那一下是出其不意,可接下来呢?” “先不说这些人一定个个都带着凶器,就算是空着手,凭他们九个人,咱们也根本打不过!” “咱们六个人里就咱俩能打,二对九!二虎你说说,这个仗该怎么打?” “是一场混战被他们扎上几刀好?还是赶快跑好?” 老嫖嘿嘿笑了,“跑呗,打不过逞什么能啊!” 二虎不服气,“我就是没带刀,不然还不知道谁捅谁呢!” “一个捅九个?”周东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是古代大侠?万一失手捅死一个怎么办?给那些地痞无赖偿命?你命咋就那么不值钱呢?”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二虎也耷拉下了脑袋。 其实,还有一件事儿周东北没说,就是这些人认出了盛夏。 他叹了口气,本来自己只是想控制住孙大马棒而已,只要能脱身就行了,这点小冲突不算什么,又没多大的仇,他们再去找盛夏麻烦的可能性不大。 可二虎这一下太狠,孙大马棒岂能善罢甘休! 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只能再去想办法解决,毕竟二虎是好心,哪怕办错了事,自己也不能没完没了的埋怨,这会让他寒心。 谁料他没说,嘴快的老嫖却说了出来:“你个二货,他们认出小辣椒来了,也知道她在哪儿上班,你这一下这么重,他们找不着你,难道还不去找她?” 周东北直挤眼睛,可这货根本就没看自己。 听到老嫖这句话,二虎脸色就变了。 “二虎,”周东北怕他有心理负担,连忙安慰她,“没事儿,后续的事情我来解决,放心吧!” 周东南走到了二虎身边,伸手把他手里那半块砖头拿了下来,他还一直拎着呢。 “二虎,今天怪姐,踩一下能咋地?如果我不说那个人,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儿了!” 二虎后悔了,没想到会给盛夏带来麻烦,此时又听东南姐这么说,更不好意思了,可又不知道该说啥好。 “二虎,今天多亏了你,不然咱们几个都得吃亏!” 周东南那半块带血的砖头远远扔了出去,又说:“你二哥说话难听,可也是为了你好,他怕你出手太重,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姐,我知道,我怎么可能生气!”二虎笑了笑。 “嗯,”周东南伸手把他头上的棉帽子正了正,就像小时候一样。 随后,她又轻声说:“姐知道你不可能生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对方好……” 盛夏一直在看着她,眼里冒着光。 她觉得东南姐真温柔,说话也那么好听,让所有人心里都暖烘烘的。 不由又想,自己是不是太厉害了一点,万一二哥以后不喜欢自己咋整? 看来要多向东南姐学习才行! 她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周东北不会读心术,否则一定会哈哈大笑,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小辣椒变成了玫瑰花,那还是你自己了吗? 盛夏走到了周东南身边,“姐,今天也怪我,我就不应该打那个人一下......” 周东北咧嘴笑道:“行了,都别检讨了!批评和自我反省结束,下面开始召开表扬大会!” 几个人都愣眉愣眼看向了他。 “鉴于张学军同志今天的英勇表现,这个月会有五块钱的奖金!” 二虎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哥,不收鸡蛋了还有工资?” “废话!”周东北脸一沉,“你和朴满囤同志都是本公司的优秀员工,怎么能没有工资呢?” 盛夏眨着迷茫的大眼睛,“你们啥公司啊?” 二虎想了想说:“粮票换鸡蛋有限责任公司!” “啥?”盛夏懵了,“这是啥公司呀?又是有限又是责任的,啥意思?” 周东北嘿嘿一笑:“换名字了!” 老嫖问:“啥呀?” “砂石开采门窗套制作有限责任公司!”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周东北也不解释,手一挥,“走,给我爷拜年去!” 进院子的时候,二虎跟在他屁股后面问:“哥,咋整啊?” “没事儿,你就别管了,我有办法!” 今天大年初二,周达带着老婆孩子去了老丈人家,一帮人无拘无束,玩到天黑才走。 周国柱一直攥着大孙女的手,出门时,周东北又塞给了他一百块钱。 老爷子站在院门口一直看着,直到他们消失在胡同口。 一行人先去旭日饭店取了自行车,随后便往回骑。 “小夏,你们初几上班?”他问盛夏。 “初七,不过正月十五之前只有早餐,卖完就下班!” “哦!”周东北没再吭声。 盛夏知道他惦记什么,柔声安慰他说:“没事儿,我一个女孩,那个什么大棒子即使去我单位,也不可能动手打我!你们在场的话,反而麻烦......” “你自己小心一点!”周东北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一直在琢磨,这事儿必须得想办法解决,因为孙大马棒这次的亏吃大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二虎他哥大虎,随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大虎的名气还不够。 还有杨历年。 他与孙大马棒这几年打过好多次,没有输赢,此时不过是维持着一个平衡罢了! 说白了,就是谁都打不服谁,那就离远点,相互之间眼不见心不烦。 不是没有能压住孙大马棒的人,可这样的人不是还没立棍儿,就是周东北根本不认识,更搭不上话。 他想起了后世捅死孙大马棒的吕慎行,可这小子此时应该还在上初中。 怎么办? 难道自己只能再次发疯,去抡斧子? 回家途中,一行人没有了来时的欢乐,周东北更是一路想着心事,没人敢打扰他。 —— 兴安市人民医院。 这是一间三张床的普通病房,十分简陋。 孙大马棒脑袋缠的像木乃伊一样,半躺在靠门一侧的病床上,两只眼睛冒着蓝光。 出来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对手是谁都没看清楚,竟然就被人拍倒下了。 话说这小子是真狠,竟然跳起来用砖头子往脸上拍,当时自己都听到了鼻骨发出的断裂声...... 还有那个姓周的小子,小嘴叭叭这顿白话,看来其目的就是想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然后让同伙突然出手干自己。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好用! “二狗,”他阴沉着脸。 当然了,现在也没人能看得清他什么脸色,声音更是瓮声瓮气,“查到没有?” 刘二狗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就知道那个女孩是旭日饭店服务员,其他人、其他人都不认识!” “你们他妈是猪啊?” 孙大马棒拿起床上的枕头就砸了过去,刘二狗头一歪,砸到了靠窗那张床的病人。 那人四十多岁,一看就老实巴交,望着一屋子的流氓,拿着枕头不知所措。 孙大马棒这人性格多变,难以琢磨,这时候竟然客气起来,“呦,不好意思了!” 那人听他这么说,伸手就要去拿床边的两根拐杖。 孙大马棒见他明显是要给自己送枕头,连忙又说:“不用,你快老实躺着吧!” 说完又朝刘二狗瞪起了眼睛,“你他妈是不是瞎?没看见人家是残疾人?把枕头给我拿过呀!”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口响起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 “二舅,咋样了?我妈让我过来看看你……” 第89章 袅袅婷婷马女郎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病房里的人都往门口看了过去,就见一个人拎着个网兜,晃着马尾巴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格子大衣,下面是条嫩粉色喇叭裤,宽大的裤脚拖着地面。 “晓华,这大过年的,你咋来了?”靠窗的中年人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妈惦记你呗,非让我......” 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七八个大小伙子虎视眈眈。 “马小花?!” 猪大肠站了起来,一双粗壮的大手发出了“咔咔”声。 “我艹!猪大肠?” 来人惊呼起来,正是兴安市非著名狂野派诗人,马小花! 猪大肠和马小花有仇。 说起来,他俩这个仇,结的让人啼笑皆非。 熟悉马小花的人都知道,他有两大爱好,一是吟诗,二是跳舞。 不过他自己可不承认,他认为诗人是自己的职业,而跳舞只是业余爱好。 那是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马上要下雨了,天气闷热潮湿。 猪大肠也有两大爱好,一是喝酒,二,也是喝酒。 那天他又喝多了,决定和几个朋友去跳舞,找点刺激,于是晃晃悠悠来了文化宫舞厅。 这个世界做什么都有规矩,无论是后世的广场舞,还是这个年代的交际舞,甚至连搞破鞋都一样,时间久了以后,都会形成一个固定的套路,也就是所谓的规矩。 尽管上不得台面,可它确确实实存在。 例如搞破鞋。 第一次吃饭谁请客?坐单间还是大厅?以后约会的地方是你家还是我家?又或者是小旅店?谁花钱去?一起去还是分先后...... 很多时候,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包括如何能让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迎风招展却始终不倒。 心照不宣其实就是规矩,也都要守规矩! 如果有一天谁打破了规矩,就只能一拍两瞪眼,不是撕破脸,就是默默分手老死不相往来。 跳交际舞同样也有规矩。 不说那些自带舞伴的,单说那些没有舞伴的。 老舞客的习惯,一首曲子结束以后,如果还想和这个舞伴继续跳,就会很自然地坐在一起。 看她热了,会来事儿的就去买瓶汽水。 更有眼力价的,还会拿出干净的手帕递过去,让舞伴擦擦香汗,瞬间博取芳心。 如果这首曲子跳的感觉不好,曲子结束以后,两个人就会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是规矩,也是老舞客们相互之间的默契。 舞厅里两首舞曲的间歇时间并不长,这个时间一是给乐队喘口气,二是方便舞客寻找下一个舞伴目标。 到黑四儿的时候,很多男舞客就会提前站到心仪女士的身边或不远处,舞曲一起,比的就是谁眼疾腿更快! 这时也有规矩,如果你看中的女人身边,已经站了位社会大哥,而且还是你惹不起的,那就赶快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哪怕你离的近,也别犹豫! 因为抢舞伴大打出手屡见不鲜,时间不等人,惹不起咱躲得起。 所谓“黑四儿”,巴蜀蓉城又叫莎莎舞(砂砂舞);陕省的长安称之为“暗曲”或砂舞;滇省的春城也叫摸摸舞……以此类推,各地都差不多,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直火到了新世纪。 舞厅音响师把一首首轻柔的舞曲磁带接的很长,它的原名应该叫:越跳灯越黑伸手不见五指可以上下其手之超长慢四步舞曲…… 可能是因为说起来太长,于是简化为“黑四儿”,这是兴安市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黑四儿”的创意来自哪里,早已无从考究,1983年严打后消失了近两年,去年夏天又悄然“上线”。 再后来,“黑四儿”前面又加了一场15分钟的迪士高。 频闪灯下,群魔乱舞。 乐队是最开心的,因为休息时间又延长了15分钟。 那天猪大肠来的晚,走进舞池的时候,黑四儿已经开始了,一组一组的灯在逐渐关闭。 文化宫舞厅把门的两个老娘们极其凶悍,甭管多牛逼的社会人,来这儿也得乖乖去买票。 八毛钱的门票可不便宜,很多人每晚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曲黑四! 猪大肠虽然没少喝,可也清楚一晚就一场,而且一黑灯就是二十分钟,机不再失失不再来,不能白瞎了门票钱,于是赶快贴着边,顺着胶合板折叠椅寻找目标。 朦朦胧胧中,远远就看到一个长发女郎坐在那里,大红裤子二郎腿,粉色尖领小衬衣,身材那叫一个苗条...... 猪大肠就很懂规矩,瞪着醉眼,仔细分辨着女郎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男人。 没有,她的左右和身前都没有人! 完美,就她了! 灯光越来越少了,猪大肠唯恐被别人抢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女人身前赶快伸出了手。 这手势,十分绅士。 此时,舞厅里的灯全部暗了下去,异香扑鼻,伸手不见五指,女郎袅袅婷婷站了起来,两个人都很守规矩地搂在了一起。 一分钟后,他只凭感觉就开始有了点小后悔,没想到怀里一马平川。 行吧,已经这样了,谁让自己上来晚了呢? 也许东边不亮西边亮,这就叫内秀,他安慰着自己。 又过了两分钟,猪大肠懵了,八两60度的纯粮大曲。瞬间就化成了汗水,从额头溢出。 “马小花?你他妈是马小花?” 他喊了起来,提着裤子转身就想跑。 马小花咯咯“娇笑”,尖着嗓子:“往哪儿跑?” “你撒开我!” “我就不滴!” “撒开!” “......” 于是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满地打滚。 黑暗继续,舞曲也继续。 只要不出人命,舞厅是不会轻易开灯的,这种打打闹闹太平常不过,舞客们更是坦然面对,就像有夜视眼一眼,都会自动绕开事发地点。 猪大肠那叫一个惨,爬到舞厅大门时,正好舞曲结束,灯光亮起。 他的裤子早就不翼而飞,海魂衫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脸上都是血道子。 马小花也没好到哪儿去,大红色的喇叭裤已经被撕成了短裤,一只眼睛成了乌眼青。 这个仇,就这么结下了。 不过,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说起来都当笑话听,谁都没太当回事。 社会上都知道马小花背后站着的是图四,而图四和站前七哥又是把兄弟,这几年两伙人都打疲沓了。 想起站前七哥,孙大马棒就脑袋疼,他轻易不想再去惹这个麻烦,毕竟那两个货也没个胜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谁料大年初二的晚上,竟然在病房里遇到了! 可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猪大肠此时人多势众,马小花又正好落了单,怎么可能放过他? 于是爆喝一声,他就朝马小花扑了过去。 “哎呀妈呀!” 马小花娇呼一声,随后,手里的网兜流星锤一样就轮了上去—— “噗!” 这一下,正好砸在了猪大肠的脑袋上。 “哗啦!” 网兜里的几瓶山楂罐头都碎了,黏糊糊的罐头汤淌了他一头一脸,一侧墙上崩的都是,暗红一片。 猪大肠闷哼一声,姿势和下午的孙大马棒一模一样,直勾勾躺在了地上。 靠窗那张床上,马小花他二舅惊呆了,伸手捂着脸,我滴个妈,这个院是没法住了! 马小花身经百战,见寡不敌众,所以一记流星锤过后,看都不看一眼,手脚麻利地转过身,撒丫子就跑。 刘二狗第一个蹦了起来,伸手抄起挂滴流的铁架子,迈步就追。 孙大马棒骂道:“都他妈傻了?追呀!” 其他人这才往出跑。 病房空了,只剩下他和马小花的二舅,还有躺在水泥地上过了电一样直抽搐的猪大肠。 下午刚被拍了一砖头子,晚上马小花竟然又在自己病房动手,孙大马棒被彻底激怒了,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你是他二舅?” 由于鼻梁骨折了,又缠了这么多的纱布,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怪异,可还是能听得清。 “不是,我不是......” “不是?”孙大马棒目露凶光,一步步走向了那张病床,“他大舅他二舅,不都是他舅嘛!” 乒!乓! “哎呀!” 哐—— 病房里打了起来。 猪大肠悠悠转醒,“马、马小花,我草、草泥马!” 第90章 他是个传奇 初三下午,周东北要去杨历年家喝酒,他拎了两瓶德惠大曲和两条葡萄烟,不是他抠门,是因为七哥说他就喜欢抽这个牌子。 杨历年家离火车站不远,好大一片平房,这一片居住的大部分都是铁路家属。 周东北没来过,听杨历年说一直往东走,看到一个特别大的公厕以后就往里拐,第五个门就是他家。 骑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那个长长的木质厕所,刚要往里拐,就听有人喊他:“疯子?疯子老弟?” 仔细一看,是常跟着杨历年一起玩的土豆,这家伙随着杨历年,也开始这么喊自己了。 他还穿那件黑乎乎的铁路棉服,挽着棉帽子抄着袖往这边跑,两个帽耳朵一上一下翩翩起舞。 “土豆哥,你怎么在这儿?”周东北笑道。 “七哥怕你找不着,把我打发出来了!” “等半天了吧?” “没多一会儿,走吧,就等你了!” 两个人说笑着往里走。 杨历年父母去世的早,是六个姐姐抚养大的,慢慢一个个都嫁了出去,此时家里只剩下了他和五姐杨秀丽。 推着自行车往院里走,路过仓房大门,闻到了一股鸡屎味儿,看来他家还养鸡了。 院子很宽敞,停着杨历年的那辆三轮车,还有七八台自行车。 周东北扫了一眼,基本上就能看出来这个家里的主人勤不勤快,院子打扫的十分干净,靠东侧杖子边码放着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 东北角窗下有个狗窝,一条大黑狗趴在窝前的麻袋上一动不动,满脸委屈。 周东北支着自行车,有些不解:“这狗咋这么蔫呢?” 土豆嘿嘿直笑:“让四哥吓的!” 吓的? 他有些奇怪,不明白图四吓唬人家狗干啥。 拉开房门,土豆领着他往里走,就见一个女人拿着水瓢,弯着腰从大锅里往暖水瓶里灌开水。 见进来人,女人直起腰,用手背撩了一下额前碎发,脸上都是笑意:“来了!” 女人三十岁左右,衣着朴素,长发很随意地挽着,她的脸型和杨历年很像,也是长条脸,谈不上多漂亮,只是十分清秀。 周东北知道,这位一定是杨历年的五姐杨秀丽,想起曾经的玩笑,不由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五姐,过年好!”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微微躬身。 “是小周吧?常听老七提起你,这大小伙子,多精神!”五姐笑的灿烂。 看得出来,这女人的性格十分爽快。 “快进屋,就等你了!” “好,谢谢五姐!”周东北迈步往东屋走,有些后悔,自己这又是烟又是酒的,怎么就没想着给五姐买点什么? “疯子,你小子还来呀?”杨历年抬头喊了一嗓子。 炕稍围坐着一群人在打扑克,杨历年坐在被垛上,耳朵上还夹着根烟。 炕头的炕桌上铺了张门板,上面已经摆满了一盘盘的菜,碗筷摆放的整整齐齐,看来人家真是在等自己,一直还没开席。 他把网兜放在一旁的箱柜上,呵呵憨笑着,这时候说啥都多余,过分的客套还显得生分,干脆就什么都不说。 杨历年把手里的牌一扔,“不玩了,喝酒!” 说完,他猛地弯下腰,就去抓众人中间的那堆钱,紧接着,一帮人都扑了上去。 有人大喊: “我艹,老七,你又他妈的玩赖!” “别抢,这是我的!” “我的!” “还上人家兜里抢啊?” “老海儿,你挠着我了!” “你先动手的!” “哎呀,臭不要脸的......” “......” 周东北看的哈哈大笑,这些人他都认识,只有两个人让他有些意外。 赵光腚赵有田、二驴子孟伟、大头张涛和老四陈军,还有土豆于江飞,这几位以前都在社会上胡混,先后被杨历年抡着铁锹毒打,后来就一直跟着他蹬三轮。 他们是幸运的,也因此躲过了严打,不然此时都应该在东山劳教队蹲着呢! 周东北和他们已经喝过了几次酒,都很熟悉了。 盘着腿正在点烟的这位,就是全市大名鼎鼎的图四,他生日比杨历年大了两个月,过了年都是26岁。 他的身材中等,典型的东北车轴汉子,一脸凶相。 图四家在油厂附近住,据他说,他家原本姓图尔佳氏,在旗的满族人,祖籍在辽省境内的六台,正黄旗,祖上还曾任太常寺少卿。 谁也不知道真假,六台是哪也知道,太常寺少卿是个什么官更不清楚,反正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放在后世的话,人家这叫家世显赫,绝对的高大上! 图四旁边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是马小花,嫩黄色的喇叭裤,身段还那么妖娆,只是头上缠着好几圈纱布,脸上也有些伤,看来是又打架了。 马小花这样的人,东北称其为二尾子,这个尾要读成椅,二椅子! 不过,千万别被他的外表欺骗,这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打起架来绝对生猛,更敢下死手。 俗话说的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而马小花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让周东北意外的两个人,其中一位是个消瘦的青年。 郝忠海! 社会上好多人一开始喊他老海儿,后来喊海哥,再后来是海爷、郝总。 这是一个几年后,让社会上绝大部分流氓混子胆战心惊的名字,更是未来十几年后,兴安市唯一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名字! 他有着一副让人过目不忘的相貌,尤其是两道浓眉间那颗小米粒大小的红痣。 浓密的短发,丹凤眼炯炯有神,干净,帅气,英气逼人! 在周东北的印象中,他退伍后做了乘警,可干了一年多竟然辞职不干了,后来在站前开了间叫比家好的旅店。 八十年代末,他开了家小木器厂,两年后又开家具厂,陆陆续续开办了木雕厂、纸箱厂、绿色林产品加工厂等等,最终集团在1998年成功上市。 他不仅长的帅,为人更是正义感十足,事业上又获得如此成功,他是兴安市的传奇,被无数人奉为偶像。 他身边盘腿抠着脚丫子的大汉,是周东北感到意外的第二个人! 沈波! 他是郝忠海的战友,也是他的发小。 此人虎背熊腰,是员忠诚的虎将,一直追随其左右! 可惜! 周东北好一阵黯然。 1999年春天,就在集团上市一周年之际,风云突变! 郝忠海竟以非法经营罪、单位行贿罪以及内幕交易罪锒铛入狱。 两个月后,为他的事情四处打点奔波的沈波,在去往省城的路上出了车祸。 一车三人,全部遇难! 仅仅一天后,郝忠海就在狱中离奇的“自杀”身亡...... 一年后,集团退市。 他是一个传奇,也是个悲剧! 他死后,各种传言满天飞,可真相早已经被掩埋。 直到周东北重生前,也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谁,这个案子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炕上这帮人疯闹够了,杨历年一脑袋的汗,两只手抓满了毛票,咧着大嘴往裤兜里塞。 “各位,”塞好了钱,他在炕上站了起来,“我给各位兄弟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小老弟,周东北,家在红升乡住,江湖人称周疯子,今晚咱们都是家里人,喊他疯子就行!” 周东北差点没笑出来,还江湖人称,哈哈! “来,我给你介绍,”杨历年指了指图四,“图浩,家里排行老四,以后你得叫四哥!” “四哥,过年好!”周东北一脸微笑,站在炕沿边伸出了手,两个人握了握手。 他认识图四,曾经还喝过几次酒,可那是上一世的事情,此时谁认识他呀! 即使是上一世,虽然通过杨历年认识了图四,但也就仅仅认识而已,见面还算客气,并没把他当回事儿。 没多久,他还通过杨历年认识了郝忠海,那是为了往他的家具厂送木材,人家很给面子,非常爽快的就同意了。 那段时间,周东北每次去办公室找他,他再忙也会客客气气。 其他那些送木材的,经常会有拖欠货款的时候,可他的钱从来都是送到量以后,当天就给能支付,一天都不会拖欠! 就这样,他带着老嫖和二虎,陆陆续续送了一年多,赚了大几十万。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收敛,有钱了就张狂起来,歌厅、洗头房、夜总会......家常便饭。 赚钱的速度没赶上花钱的速度,因为不争气,后来再想靠前,已经靠不上了! 这就是命,多好的机会,可他并没有把握住。 第91章 危机解除 图四一脸的横肉,以至于明明是在笑,看着也不像。 他打着哈哈,“疯子?这小老弟看着文质彬彬,哪儿像什么疯子?” 杨历年就把周东北家里欠钱、砍王老骚父子,以及在粮食局兑换粮票这些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图四竖起了大拇指,“牛逼,这才是个爷们!钱都还上了?” 周东北笑道:“三十那天下午去给的!” “好!”图四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其他人再看他的眼神也有了变化,为了替家里还债,敢在这个年代砸掉铁饭碗,又顶风冒雪的去换鸡蛋、换粮票,这份魄力和毅力让人刮目相看! 周东北有些不太好意思,红着脸挠了几下脑袋,一切表现都十分符合他这个年纪。 “这是晓华,你见过,咱们喝过酒!”杨历年指了指马小花。 “马哥过年好!” “好,疯子老弟过年好!” 马小花也改了口,不叫周老弟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次在饭店遭遇的非人折磨,这次手都没敢伸。 他不伸手更好,周东北还怕他挠自己手心呢! 他没问马小花怎么造成了这个奶奶样,此时两个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这话不好问。 “这是老海儿,大名郝忠海,我邻居兼发小,人家可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现在是乘警!” “海哥,过年好!”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周东北笑容不减,可心中却翻江倒海。 原来他现在还没辞职,如果他不辞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未来那些事情呢? 郝忠海没着装,只穿了件部队的黄棉袄,他微笑着,手上加了一点力气:“老弟,过年好!” 两个人松开手后,郝忠海笑道:“七哥,看看你身边这几位,老四、土豆、大头......哪有一个有人样的,今天终于见到一个精神小伙,不错!” 杨历年大笑起来,土豆他们也不生气,都跟着嘿嘿笑。 “疯子,这是波哥,大名沈波,和你海哥是发小,都才转业一年多,也在铁路上做乘警!” “波哥,过年好!” 这些人都比周东北大,小老弟好处多,他自然一口一个哥,叫的又亲切又自然。 “行了,没完没了的,”五姐拎着两个铁皮暖壶进了屋,“菜都凉了,开造吧!” 杨历年赶快说:“这就是我五姐,我和你提过,你说说,漂不漂亮?” 一句话把周东北问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漂、漂亮,比你好看多了!” 五姐笑着啐了一口,“这小子,有拿女人和他比的吗?我要是长他那样,更嫁不出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 几个人把炕桌小心翼翼挪到炕中间,纷纷围坐起来,周东北也脱鞋上炕。 他喊五姐上桌,五姐坚决不肯。 那个年代东北就这个习俗,家里来客人时,女人孩子不上桌,他也就不再多劝了。 大伙热热闹闹地喝了一大口,郝忠海放下酒杯说:“七哥,我停薪留职了!” “啥?!”杨历年眼珠子都瞪圆了,“不是,你、你啥情况啊?” 沈波说:“他有病!” 郝忠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起因是我发现好多列车员参与走私香烟......” “操,这关你屁事,管人家这么干嘛?”杨历年骂了起来。 他和郝忠海、沈波从小玩到大,因为比两个人大两岁,一直都是这群孩子的孩子王,自然说话不客气。 郝忠海浓眉就立了起来,“怎么可能没关系?这种走私行为,会让烟草公司受到多大的损失?这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思个叽霸,你是不是闲出屁来了?人家也不过就是想赚点外快贴补家用嘛!”杨历年骂了起来,“就因为这个不干了?” “嗯!”郝忠海端起酒杯自顾自喝了一大口,“知道我举报以后,这些人开始串通一气,处处和我过不去......” “你举报了?那这些参与走私的列车员没受到处置?”杨历年问。 “都是象征性的,一个个没闪腰没岔气,背着我接着干!” “你?!”杨历年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东北一声不吭听着,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干的乘警! 看来此时的他,还保持着当军人时的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所以才看不惯那些走私行为。 可惜,一个人与一群人做斗争,最后难受的一定是他! 不是不应该这么做,而是情商低了一些,处理事情的方式太过简单直接,看来还是年轻啊! 如果一直都是这种情商,未来怎么可能支撑起一家上市公司? “这个班没法上了,每天都受气,打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干的他妈憋屈!”说罢,郝忠海仰头干了杯中酒。 “你呢?”杨历年看向了沈波,随后也不等他说话又骂了起来,“不用说了,你个虎逼,一定也跟着辞职了!” 沈波嘿嘿憨笑,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大口。 周东北脑海里猛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只是还不太清晰,不由怔怔出起神来…… 图四叹了口气,伸手重重拍了拍郝忠海,却没说什么。 他和杨历年是把兄弟,但认识郝忠海晚,还是他转业回来后才熟悉的,所以有些话不可能像杨历年那样毫无顾忌。 杨历年问:“你俩都不干了,那以后想干点啥呀?” “不知道,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郝忠海说的轻松,但谁都看的出来他的心事重重。 “你爸没削你?” “我爸?”郝忠海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呢!” “我艹!”杨历年用力揉了一下脸,开始为他担心起来,那老爷子开了一辈子火车,儿子当兵又转业做了乘警,啥时候在胡同里腰板都挺得笔直,如果知道他不干了,还不得拿鞋底子抽他? “要不,你跟我......”杨历年说了半截话又咽了回去,人家一个转业兵,以前又是干乘警的,能跟他蹬三驴子? 怎么想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呀! 郝忠海咧嘴笑了,端起酒杯,“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丧气的事儿,喝酒!” “嗯呐!”杨历年只好附和起来。 大伙开始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说着,说到了马小花身上。 “花呀!”杨历年其实挺烦他,不是别的,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二尾子模样,“你咋整成这个逼样了呢?” 马小花愁眉苦脸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大伙听的哈哈大笑。 周东北的眼睛越听越亮…… 巧了! 这回盛夏的危机解除了! 第92章 五姐,误会了 图四骂了起来: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啥也不是!还能让刘二狗打成这个奶奶样,以后别他妈说是我兄弟!” “哥呀,”马小花愁的兰花指都变了形,“七个人削我呀,我能受点轻伤,又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要不是遇到了南山的大眼儿,又跳上了他的车子,今天......今天你们就见不到我了......”说着说着,他眼圈就红了,开始哽咽起来。 “行了,”图四没好气道:“憋回去!” 马小花果然不敢再哭了,低着缠满白纱布的脑袋,肩膀还在一动一动的,楚楚可怜。 “你没看着孙大马棒?”杨历年问他。 马小花摇了摇头,“太突然了,我进屋猪大肠就冲了上来,把他削趴下以后跑我往出跑,不过......” “不过啥呀?”图四越看他越生气,要不是因为从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玩,今天人还这么多,真想踹他几脚。 “不过我跑了以后,我二舅被病房里的一个病人打了,说那人满脸都缠着纱布,也不知道是谁!这小子把我二舅刚接好的腿又打折了,打完以后,搀扶着猪大肠就跑了......” 土豆忍着笑,“这还用问,那家伙一定就是孙大马棒,也就他能干出这么损的事儿!” 大伙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周东北犹豫起来,此时他面临着两个选择: 一,再一次借刀杀人。 既然马小花和孙大马棒起了冲突,正好祸水东引,解除盛夏的危机。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远离这些江湖纷争。 二,实话实说。 可如果说了,他们去找孙大马棒的话,自己去还是不去? 不去? 你自己姐姐挨了欺负,你竟然不去? 那样的话,所有人都会看不起自己,以后更不会再把自己当成朋友! 去? 如果自己跟着去了,打完这一架以后,就等于踏进了这些人的行列,以后各种纷争就会纷至沓来。 这与他对王老骚父子抡斧子区别很大,很矛盾,他不想混社会,却又不得不游走于这些人之间。 他想左右逢源,既解决问题,又能置身事外,这才符合自己的最大利益…… 可如果不说的话,事情早晚会露! 毕竟这些人哪儿有什么国恨家仇,很可能打着打着就坐在一起成了朋友…… “各位哥哥……”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说出来,不能做墙头上的那根草,更不能败了自己的人品! 所有人看向了他。 于是,周东北把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啪!”图四拍了桌子,怒骂道:“这个臭不要脸的,大街上调戏女人,还动手打晓华他舅,我看他是不想好了!” “这个什么棍子,干啥的呀?”郝忠海问了一句。 他当兵前没混过社会,转业后就做了乘警,所以根本就不熟悉兴安市社会上的这些混子。 沈波说:“这不就是个无赖嘛,竟然还能动手打病床上的病人,咱们就去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得了!” 杨历年阴沉着脸,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妈的,干他!” 房门开了,五姐走了进来,面沉似水,“干谁?杨老七你是不是皮子又痒了?”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姐,你看,喝酒呢,大过年的......” 杨历年没等说完,五姐指着他就开骂:“过年咋了?你们想好好过年,别人难道不想好好过年?” “干啥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啊?谁不是娘生爹养的,谁被砍完他的父母不心疼?” “你们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阶级敌人吗?” “无非不就是你看他不顺眼了,他瞅你不舒服了,要我说,都是闲出屁来了!” “......” 周东北惊讶地看着五姐,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泼辣,一炕的大小伙子,被她骂的哑口无言,谁都不敢看她一眼。 十分钟过后。 周东北见她也累了,连忙下地,脸上堆起了笑:“五姐,七哥就是在放狠话,大过年的打什么架呀!你放心,我看着七哥,绝对不让他去打架,你快去休息吧,说了这么半天,都累了......” 好说歹说,把她劝走了。 回屋以后,杨历年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兄弟呀,还是你行,从小到大,我五姐骂人的时候,我们谁都不敢吭声,不然她能一句不歇骂半宿!” 图四一脸苦笑,压低了声音说:“去年秋天,我要吃院子里那条大黑狗,都他妈把它拴门框上了,五姐回来以后,差点把我皮扒了......” 说着话,他还打了个寒颤,大伙都哈哈大笑。 周东北终于知道那条狗为啥怕他了,人家要吃自己,换谁能不怕呀,这明显是有心理阴影了! 马小花不死心,小声问:“哥哥们,干不干他呀?” 杨历年压着嗓子,“明天开始找他,找到准确藏身地点以后......嘿嘿!” 他笑了起来,恶狠狠的。 二驴子问:“用不用喊一声张大蛤蟆,他们之间也有仇!” 图四翻了翻眼珠子,“喊他干啥,我贼他妈烦他!” “嗯,”杨历年点了点头,“老四说的没毛病,那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脑袋都钻钱眼儿里了,离他远点!” 周东北说:“七哥,记得喊我!” “你可拉倒吧,你家太远,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 杨历年立了眉毛,“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好好干你的买卖得了,瞎掺和这些事干啥?” 周东北没再吭声。 这话自己必须得说,没想到七哥会如此偏向自己,这让他心里好一阵温暖。 赵光腚说:“早就该收拾孙大马棒了,这碧养的最不地道!去年夏天在大百货,因为五分钱的自行车费,竟然把看车的老头给打了,你说他是人不?” 沈波眼珠子瞪了起来,“畜生,削他!” “呼——”房门又开了,满屋皆惊,五姐这耳朵是不是太灵敏了? 沈波一把就将自己的嘴捂上了。 五姐插着腰还没等说话,周东北赶快就下了地,嬉皮笑脸说:“五姐,误会了......” “误会啥?我刚才去喂大黑,他一口食都不吃!只要老四一来,它就这样......” 周东北明白了,看来不是因为沈波的那句话,这是因为外面那条老黑狗。 “图四!”五姐瞪着他,“咋不馋死你呢?” “大黑在我家十二年了,自从上次被你吊起来以后,你看看现在变成啥样了?你还想吃它?” “狗是我们的朋友,你咋就能忍心张嘴?咋就不馋死你呢?” “我记得都说满族人不吃狗肉,你是不是假满族人?” “你一天天的没个正事儿,不是削这个就是干那个,你是不是闲的?闲的慌你就去挠墙……” “......” 图四盘腿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一声都不敢吭。 “我告诉你,我家大黑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来给我家看家护院!” 二驴子和大头他们都低着头,想笑又不敢,肩膀不停抖动。 “噗嗤——” 马小花没憋住,笑了出来。 这一下,算是给图四解了围,五姐火力奔向了他。 “你笑啥?有啥可笑的?一天天长毛搭撒的,穿的像个败家老娘们,你还想不想好了?” “你说你小时候多好个孩子,眉清目秀的,说话也讨喜,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个人样儿了吗?” “是,我也知道,你上面好几个姐姐,你爸妈从小也把你当成了女孩养......” “可你看看你七哥,他姐比不比你多?他咋就没像你这样呢?” “以后再上我家来,你给我把他发藏起来,穿身正常点的衣服,不然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出去,雪地上挖个坑就把你埋了!” “......” 马小花哭了,坐在炕上,两只手抱着膝盖,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没人敢放声,唯恐火力转向自己。 最后还是得周东北出马,他憋着笑,连说带哄,终于又把她哄回了西屋。 回来的时候直擦汗,这五姐,太猛了! 回屋后,发现所有人都瞪着他。 杨历年做贼似的环顾一圈,问:“你们觉得咋样?” “嗯——”所有人异口同声,都点起了头。 周东北低头扫了一眼身上,没啥问题呀,这些人啥意思? 马小花脸上还挂着泪,吃吃笑了起来,“你别说,我看还真是般配!” 尼玛! 周东北知道他们啥意思了,这是又要开启拉郎配模式! 杨历年端起了酒杯,“五姐夫,谢谢了!” 众人爆笑。 图四恨恨道:“你小子,欠我一条狗!” 周东北愕然,自己怎么就欠了条狗呢?五姐不让你吃,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93章 你能把我们直接唱没了 接下来的酒喝得更是尽兴,只是说到打架等字眼时,明显都压低了声音。 很快,每个人都喝进去了半斤多白酒。 “各位哥哥,你们谁熟悉杨红岩?” 周东北把杨红岩将王老骚净身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的大伙目瞪口呆。 图四说:“这小子是头饿狼,在市区没啥朋友!” 杨历年说:“我见过几次,不过没有过什么冲突,那家伙一看精神就有问题!” 周东北笑道:“嗯,我是装疯,人家是真疯!” 马小花娇笑道:“疯子,我大姨在北安精神病院,过段时间我给你整张诊断怎么样?” 周东北眼睛一亮,“行啊!谢谢马哥!” 马小花飞了个媚眼,周东北干笑两声,敬了他一口酒。 “你把你所有信息都给我吧!” “真整啊?” “废话!”他下了炕,推门就喊:“五姐,给我找张纸和笔!” 很快,五姐就拿过来一个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周东北把自己的姓名、出生日期、籍贯和家庭住址等信息写了下来。 马小花撕下那张纸,叠好放了起来,还笑道:“你还能白叫疯子呀,必须得有证明才行!” 众人都笑了起来。 聊着聊着,图四说起了生意经,说过了年他准备放印子钱。 印子钱,这个词来自清代。 有个民谣是这么说的: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意思是说,印子钱是日息三厘,一年365天每天复利计息,年利率高达200%。 周东北知道图四后来靠这个营生发了财,只是不知道原来是从今年开始做的。 大伙七嘴八舌,纷纷献计献策,酒也是越喝越多。 面红耳赤的马小花偷偷瞄了好几眼周东北,把他看了个乱七八糟,唯恐这货对自己起什么心思。 终于,马小花憋不住了,一脸正色对他说:“疯子老弟,哥想求你点事儿!” 周东北见他难得这么正式,连忙说:“马哥太客气了,您说!” “每次吧,哥几个喝酒,都、都少不了我的诗,可是吧......你懂得......” 周东北眨着大眼珠子,真没懂他什么意思。 马小花憋坏了,想吟诗一首,又怕他凑趣要唱歌,所以才不得不说一声。 “就是吧,我可以吟诗,但你不能唱歌,行不?” 他没少喝,头晕乎乎的,可这疯子嚎起来杀伤力太强,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小心翼翼。 周东北面露喜色,“哎呀,马哥你不提醒我的话,我都忘了唱歌这回事儿了!” 马小花脸色马上就变了,惨白惨白的,连连摇手,“我不吟了,兄弟,就当我没说!” “别呀,”周东北嘿嘿笑着,一把拉住了他,“咱俩好好配合一下呗......” 马小花拉着哭腔,“大兄弟,你就当我是个屁,你放了我吧!” 郝忠海也是头昏脑涨,勾着杨历年的脖子问,“七、七哥,啥情况啊?” 杨历年心有余悸,趴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郝忠海呵呵直笑,“不会吧?唱个歌而已,你们太夸张了!” 这么一弄,没听过他唱歌的人反而更来了兴趣,例如图四、郝忠海和沈波。 马小花见这是挡不住了,连忙抽出了手,下地穿鞋,“我、我去尿尿!” 杨历年也慌忙下地,“那个,我也憋半天了!” 大头、赵光腚和二驴子他们也纷纷跟着起身,干笑着也说要去尿尿。 如此举动,让周东北幼小心灵很受伤,不过幸好还有几位观众,于是拱手一笑:“几位哥哥想听什么歌?” 院外胡同里。 杨历年、马小花、大头他们拉成一排。 “哗——” 一团团热气升起。 鞭炮声时断时续,偶尔还会响成一片。 马小花系好了裤子,大声喊:“不知道唱没唱完呢?” 杨历年担心起来,等鞭炮声弱了才说:“也不知道图四会不会揍他?” 二驴子憋着笑说:“不能!” “为啥?”赵光腚问。 “我估计吧,咱们进去一看,四哥他们都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几个人爆笑起来。 大头拿出烟给大伙发圈,又划着火柴挨个点燃。 马小花优雅地用两根手指夹着烟,叹了口气,“疯子老弟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真是哪哪都好,可就这一嗓子,吴了豪疯地太吓人了......” 土豆说:“他唱歌的声音不好形容……” 赵光腚说:“有啥不好形容的?你拿刀去划玻璃,声音特么一样一样滴……” “……”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从院子里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是五姐杨秀丽! “五姐,咋了?”杨历年连忙迎了上去。 五姐一把扯住了弟弟的胳膊,花容失色:“我、我以为你们菜吃光了,在屋里杀咱家鸡呢!” “谁想到进屋一看,竟然是小周在唱歌,你快回去吧,图四都骑他身上了......” “我艹!”杨历年吓的慌忙往院子里跑,其他人都狂笑起来,也纷纷跟了回去。 炕上。 图四骑在了周东北身上,两只手都捂着他的嘴,哭咧咧道:“疯子,你要是再唱一句,哥就只能掐死你了!” 郝忠海脸也白了,“兄、兄弟,四哥可不是开玩笑,你点点头就行!” 沈波扣了扣耳朵,“我艹,你要是不说,我真听不出来这是《打靶归来》!” 郝忠海酒都醒了一半,问他:“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连队炊事班养猪的那个小卢?” “嗯呐!”沈波点了点头。 “他唱歌够难听的了,可今天一比,我发现咱们都误会他了......” 周东北“呜呜呜——”直晃脑袋。 图四又问:“不唱了?” 周东北赶快用力点头。 图四慢慢松开了手,但做好了随时再捂上去的准备。 杨历年他们跑进了屋,见没打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周东北喘着气,看了一圈,问:“真难听?” 房间里一共11个人,回答的十分整齐:“嗯呐!” “好吧,”周东北垂头丧气,“以后我少唱!” “别,”杨历年脱鞋上炕,“不是少唱,是千万别再唱了!” 众人七嘴八舌,场面十分欢乐。 “那个,”周东北举起了酒杯,有点不好意思,“给各位哥哥赔个礼,没想到唱首歌差点把你们唱疯了......” 大伙又大笑起来。 沈波说:“兄弟,你要是再唱,能把我们直接唱没了!” “得嘞!兄弟我给哥哥们赔礼道歉,我干了!” 说完,三两三一杯的65度散装白酒就进了肚,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这小子,海量啊! 酒席继续。 “疯子啊!”马小花醉眼迷离,攥着他的手揉搓着,“哥、哥求你,以后千万别再唱歌了!” “嗯呐,不唱了!” “真、真不唱了?” “真不唱了!” “那你能、能和哥说说嘛!” “说啥呀?” “为啥你是一条线,我、我是个坑呢?” “......” 半夜,终于喝完了。 郝忠海搂着周东北的脖子,“疯子,兄、兄弟,你是个实在人,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今晚都没少喝,每个人至少都是一斤二两打底。 65度的白酒在嗓子里,就像条火线一样,进到胃里更是火热一片,一般人扛不住。 可周东北来者不拒,明眼人看的清清楚楚,他今天至少得喝进去二斤! 酒能拉近彼此的关系,通过喝酒有时也能看清一个人的品质,虽然并不绝对,但大多数男人都很看重一个人酒品。 如果发现一个人喝酒时偷奸耍滑,那么对方就会觉得你看不起他,就会心存芥蒂。 而像周东北这样如此豪爽的,自然能获得所有人的好感。 往出走的时候,图四踮着脚搂住了他的肩膀,“疯子,好人!好人哪!” 周东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好人了,只好陪着笑。 “你吧,除了唱歌难听,剩下哪都好!” 周东北脸都红了。 “今晚,今晚哥认了你这个兄弟,不过,就、就求你一件事儿......” “四哥,您说!” “以后吧,以后千万千万别再唱歌了!” 这番话,又把周东北整不会了,只好尴尬地笑着。 “还有,你欠、欠我一条狗!” “......” 胡同里,杨秀丽客气两句回去以后,11个人拉着横排,对着墙根放起水来。 “各位哥哥,旭日饭店营业以后,我做东请各位喝酒!”周东北提着裤子,发出了正式邀请。 “好!” 所有人都很开心,晃晃悠悠走出了胡同。 杨历年早就不行了,可还是拉住了周东北的手,“兄弟,太、太远了,你就住下得了!” 周东北搂着他肩膀,“七哥,我没多,骑车啥事儿没有,你就放心吧!” 图四在旁边说:“老七呀,别、别他妈劝了,人家明显是怕你把五姐塞他被窝......” 所有人又狂笑起来,远处的鞭炮声都压不住他们畅快的笑声。 第94章 一口吐沫一个钉子 初四下午,粮食局门前换粮票的那些哥们都来了。 孙广志、王刚王强兄弟俩,还有胖子谭小军、小个子李明他们,七个人都没空手,虽说礼物都不贵重,可周东北还是挺高兴,有这个心就好。 赵玉芳炖了只鸡,又做了条红烧鲤鱼,家里年货也就剩这两道硬菜了,仓房的大缸里还有李主任送来的野猪肉和狍子肉,可儿子说不能动,他要留着送礼。 酒菜上桌,孙广志请家里人一起吃,他年前来送过两次粮票,和周东南也已经很熟悉了。 赵玉芳娘俩怎么可能上桌,周旺也只是陪了一口酒就走了。 临走时,他说借儿子自行车用用。 周东北明知道父亲是要去其他屯子玩牌,可此时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说什么。 过年了,想让他一次都不玩是不可能的,就没吭声。 八个人推杯换盏,喝到晚上七点多才散,每个人都很开心,周东北一直把他们送出胡同,这才告辞往回走。 刚要关院门,乡供销社主任李红河来了。 “进屋!” 周东北低声说了一句,两个人都没寒暄。 李红河又坐在了老位置,周东北坐在炕沿上,居高临下。 “怎么样?” 他知道以李红河和王老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是一定得到医院看望的。 李红河吐了口烟,声音深沉,“在林业中心医院呢,差点就没命!” 周东北没说话。 “割的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接上的可能!”他肥胖的脸蛋子哆嗦了两下,嘀咕道:“太狠了,真是太狠了,这比杀了他还狠!” “王木生呢?”周东北又问。 “病床上趴着呢,一刀捅屁股上了,伤的不重,不过吓坏了......” “李叔,辛苦了!” 李红河咧了下嘴,却没笑出来。 “明晚我和林局他们喝酒,有什么想法吗?”周东北话锋一转。 其实,他也不敢肯定明晚饭局有没有商业局的林玉山,但这话必须得这么说。 李红河能屈服自己,是因为怕贪污的事情漏了,自己又答应帮他堵上这个窟窿!可当他亲眼看到王老骚的惨样,内心一定十分不平静,这时候不宜再多提此事,得赶快把饼画圆了。 李红河果然马上来了精神头,随后腰又弯了下去,自嘲道:“有想法也没用,靠不上去,过年想送礼都不敢登门!” 周东北点了点头,这是实话,一个是全市商业系统的老大,一个是乡供销社的主任,两个人之间隔的太远。 如果是以前,供销和商业是两套系统,他李红河完全可以不在乎,可现在不行,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年,给我一年时间,明年我带着你去他家拜年!” “真的?”李红河激动起来。 “我周东北说出来的话,一口吐沫一个钉子!” “好!”李红河站了起来,“东北,太谢谢了!” 又闲聊几句,李红河起身告辞。 两个人往出走。 周东北看似随口一问:“李叔,啥时候和咱们的吴大乡长一起喝酒?” 李红河脑子很快,马上说:“初七晚上,你有时间吗?” 半空中,一颗颗烟花燃起,“啪!啪!啪!”一声声炸响,火树银花,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周东北看着有些犹豫,“我去好吗?” “有啥不好的?他吴洪这点面子还是得给我的!” “好,那我提前过去找你?” 李红河又看了他一眼,揣摩着他的心思,“下午一点?要先打一下午的麻将,你也可以跟着玩玩……” “嗯呐!”周东北笑了。 往回走的路上,李红河琢磨起来,这小子要见吴乡长干嘛? 路过供销社会计白小红的家,隐约见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着根红绳,不由嘿嘿一笑。 左右看了看,随后手从门上的锁洞伸了进去,里面的门插果然没上锁。 穿过院子刚走到房门前,门猛的一下就开了,吓了他一跳。 “死鬼,怎么才来?” 白小红伸手把他扯进了屋。 —— 1986年2月13日,大年初五,阳光明媚。 下午两点,周东北来到了梁建国家,手里拎着的,正是李红河年前送的野猪肉和狍子肉。 这些东西,家里一点都没舍得吃,为的就是今天用。 年前送黏豆包,那是他为人实在,又将关系拉的更近;而此时的野味儿,则体现出了他作为小老弟的诚心诚意,你看看,我有好东西自己都舍不得吃,先别说这些东西值不值钱,这份心意已经值100分了。 院子里,房檐上的冰溜子滴滴答答。 赵秋兰穿着件红色的新毛衣,很是喜气,接过东西一脸嗔怪,“臭小子,拿这个干啥,留家里吃多好?” 周东北笑道:“我倒是想吃,可我妈说她不会做,想来想去怕吃瞎了,还是算了,给您和姐夫留着吧!” “这有啥难的?一会儿我缓上点,野猪肉红烧,狍子肉给你们汆个丸子汤!” “好啊!”他憨笑着,“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进屋,他们玩麻将呢,”赵秋兰拎着东西往屋走。 客厅里很热闹,靠窗四个中年男人在打麻将,旁边还坐着两个人在扒眼看,沙发上坐着四个女人,磕着瓜子闲聊看电视。 见两个人进来,女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秋兰,这谁呀?”其中一个三十七八岁胖乎乎的女人问。 “我弟,精不精神?”赵秋兰笑了起来。 几个女人恍然大悟,穿着白毛衣的女人说:“就是那个救你的小伙子吧?” “对!”赵秋兰应了一声,随后朝麻将桌那边喊:“建国,让正平玩,你过来帮我干活!” 梁建国一脸无奈地站了起来,扭头看到周东北,招了招手,“来,东北,给你介绍几位领导!” 那边的五个人,周东北能喊出名字的有四个。 市商业局林玉山林大局长,他果然在! 他见过两次,第一次去取电视票,第二次去送黏豆包。 坐在林局长对面的,是个身材魁梧的黑胖子,短发,目光凌厉,这是市公安局的一把手方振。 这人的经历颇为传奇,据说他当年在乡下工作时,常去陪一个中年人下棋,还经常送一些吃食,照顾的无微不至。 1978年12月底,中年人调回省里,方振否极泰来,水涨船高,上升速度堪比火箭一般。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后世的民间传闻,具体是真是假,周东北也不清楚。 靠窗面对着梁建国的,是位面目白净的中年人,样貌普通,身材中等,他姓齐,具体叫什么,周东北记不清了。 再过几年,他将升任兴安市木材调运局一把手。 坐在一旁的两个人,有一个周东北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人年纪和梁建国差不多,戴了副眼镜,白白胖胖。 另外一个人,却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第95章 往来无白丁 让周东北震惊的那个人,他叫徐辉,是未来的兴安市一把手! 同时,他也是市公安局方振的小舅子。 此时他的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白白净净,其貌不扬,利落的小分头,也戴着副黑框眼镜。 周东北迈步走了过去,心里打着鼓,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 上一世不白活,起码脸皮够厚。 梁建国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这是我家那口子的干弟弟,周东北!” 五个人的表情各异,不过周东北看得出来,这些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说明梁建国说过了自己救人的故事。 梁建国开始介绍起众人。 “这位市公安局的方振方局,也是我的老大哥!” “方局,过年好!” 距离远,又隔着桌子,所以周东北只是微微弯腰问好,并没有过去握手。 方振的形象很是粗犷,想起那个传说,他不由升起一个疑问,这模样会下棋? “这大高个,真是不错,就是瘦了点!”方振笑着说。 周东北有些不好意思,“这两个月已经长点肉了,看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位你见过,咱们商业系统的大老板,林玉山,林大局长!” “林局,过年好!” 林玉山笑道:“好,过年好,你那个黏豆包是真好吃......” 说着话,他直着腰,伸长了脖子朝沙发那边喊:“孩儿他妈!” 沙发那边,那个三十七八岁胖乎乎的女人说:“这一天天的派头,不是倒水就是点烟,又咋了?” 林玉山说:“那个黏豆包,就是这位东北老弟送你了!” “呦,是吗?”女人知道误会了,连忙笑道:“好吃,特别好吃!” 周东北回身打了个招呼:“嫂子,过年好!好吃的话,我再让我妈包一些!” “那说定了,我可等着了!” “没问题!”他连忙答应。 梁建国继续介绍: “这是我的好朋友,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齐副局长!” “齐局,过年好!” 周东北继续问好,梁建国可以称呼他为副局长,但自己绝对不能带出这个字来。 齐自强是个颇为严肃的人,笑起来也淡淡的,只说了三个字:“小周好!” “这是我的老同学于正平,是咱们水利局的大局长!” 周东北微微躬身,“于局,过年好!” 水利局? 他内心一震,巧了,自己的项目规划中,头一个就在水利局管辖之内,真是太好了! 商业局、公安局、水利局、木材调运局,再加上梁建国的建委,还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梁建国最后才介绍徐辉,“这是咱们府办的大秘,徐辉,哈工大高才生!以后你们兄弟多亲近!哦,对了,他也是方局的小舅子!” “徐哥,过年好!” 这声徐哥,周东北喊的时候心跳都在加速。 梁建国介绍这些人的时候,先后顺序很有讲究。 按理说,此时的商业局和木材调运局最强势,但他还是先介绍了市公安局的方振,因为他的年纪最大。 第二个是林玉山,因为他们之间最熟悉。 第三个是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他介绍是朋友。 第四个介绍的于正平虽然是一把手,但他们之间是同学,所以才放在了齐自强后面。 而最后介绍的是徐辉,一是他年纪最小,二是所谓的大秘只是好听而已,徐辉此时在府办只是个普通秘书。 他的仕途发迹,应该是一年后调去了委办那边,跟了省里新调来的老大,那时才成为真正的大秘。 徐辉笑的亲切自然,也是第一个站起来朝他伸出手的人:“周老弟,过年好!” 周东北稍稍流露出一丝诚惶诚恐,恰到好处。 两个人握在了一起。 徐辉继续说:“先前建国哥都说过了,没想到你能不顾危险舍身救人,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周东北涨红了脸,连连谦虚。 “行了,”梁建国拍了拍手,“正平你替我玩一会儿,我干活去,那老娘们不陪着她干活不行!” 众人都大笑起来,沙发上几个女人愤愤不平,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朝厨房方向喊了起来:“秋兰,你家老梁叫你老娘们!” 客厅里一片欢乐。 厨房那边,传来赵秋兰的笑声:“回家了,咱可不就是老娘们了嘛!” 水利局局长于正平面相极善,笑起来一双眼睛和二虎很像,他对周东北说:“老弟,你来玩呀?” 周东北赶快摆手,“我可不行,于局您玩!” 他这声于局喊出来以后,其余几个人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要知道刚刚梁建国一口气介绍了五个人,一般大部分人能记住一两个人的名字就不错了。 人的很多记忆都来自反复强化,能一遍就记住,不由不让人刮目相看! 于正平笑眯眯坐在了梁建国位置,八只大手在桌子上搅动起来,发出了“哗哗”声。 徐辉朝周东北伸了伸手,笑道:“坐,他们玩他们的,咱们聊咱们的!” 周东北拿出烟,徐辉摆了摆手,“大学时抽过一年,被我姐知道后骂了一顿,再也不抽了!” “不抽好,不抽好!”周东北听他这么说,自己也就没抽,又放回了兜里。 “你抽你的,”他摆了摆手,又问:“我听建国哥说,你停薪留职了?” 周东北一再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不过只比自己大了五六岁而已,此时他还不是你的父母官,万万不可露怯,放松点! 可劝归劝,想起后世频频出现在电视里的挺拔身影,别人看不到未来,但自己毕竟知道啊! 他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手心明显冒了汗,幸好脸色还算正常。 “是,家里欠了一些钱,答应年前还上,指望不上工资了,也是没办法!” 徐辉叹了口气,看来他也听说了这些事,又问:“鸡蛋好收吗?” 其实收鸡蛋的活,都是二虎和老嫖在做,周东北那段时间每天都在粮食局门前蹲着,可这话不能说。 他笑了笑,“还行,农民手里缺粮票,市民家里缺鸡蛋,副食供应困难,我这样的二道贩子,只要肯吃点辛苦,利润还是可以的!” 徐辉若有所思起来,声音不大,“看来双轨制也有它的弊端......” 周东北说:“弊端是一定的了,但这也是过渡时期必要的方式,如果使用休克疗法,猛然打破计划经济,恐怕更加危险......” “休克疗法?”徐辉就是一怔。 周东北真想掐自己一把,此时老毛子还没解体,休克疗法是后世总结出来的,自己怎么就秃噜出来了呢! 于是笑了笑说:“我也是打个比方,良药苦口利于病,但猛药却伤身!” 徐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怔怔出神起来。 周东北不敢再多说话了,耳边听着麻将声,陪他干坐着…… 第96章 胜读十年书 好半天过后,徐辉才发现自己冷落了人家,连忙道歉:“你看我,说着话就爱走神儿,真是不好意思!” 周东北心中一暖,觉得这人真是不错。 徐辉又问他:“为什么没去念大学?高考考了多少分?” “462分。” “哪年?” “前年!” 他想了想,“不错呀,我记得咱省那年的高考,文科录取分数线好像是452分,怎么没去上学呢?” 周东北无奈的笑了笑,把接班的事儿讲了一遍。 徐辉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周东北摇了摇头,“行行出状元,我相信自己即使没有大学文凭,也能混出个人样来!” “好!”徐辉击了一下掌,脸上都是笑意,“能不能说说,你觉得到什么程度,才算混出了人样?” 周东北怔了一下,和这些人打交道是真累,他们的思维太过发散,跳跃性极大, 他沉思片刻才说:“从我个人角度说,首先我想赚很多的钱,让家里人都过的好一些!” “嗯!”徐辉点了点头,他很满意,如果对方说的假大而空,他就没有了兴趣。 周东北继续说:“在身份、地位以及金钱都得到充分满足后,如果有可能,我想尽到自己的最大能力,把家乡城市建设改造的好一些,也让家乡人更富裕......” 徐辉频频点头,又问:“还有呢?” 周东北有些挠头,万万没想到,这位还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 先前那些话,他真是实话实说,虽说自己是重生一回,可屌丝就是屌丝,眼界和格局都不大! 真有钱了以后,能把家乡建设好就不错了。 什么做世界首富,改变国家以及人类命运,冲出地球开发宇宙……想都不敢想。 他也不想说那些虚的,那样只会让人家觉得自己好高骛远,反而会拉低好印象! 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刘孟容的《习惯说》一书中,有句话我很喜欢,他说: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 “徐哥,我是个实在人,不会说那些没用的,只想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吧!” “好!”徐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站了起来,朝他伸出了手。 周东北连忙也站了起来,两个人又一次重重握在了一起。 “老弟,”他说:“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也祝愿你能越走越远!” “谢谢,谢谢徐哥!” “啪!”方振用力一摔牌,哈哈大笑:“自摸!会儿!我又胡了!哈哈哈!” 哗—— 麻将声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笑道:“俩书呆子,在那儿又是感动又是握手的,说啥呢?” 周东北红着脸,“方局,我就是个小商贩,可不能把我和徐哥相提并论!” 徐辉脸色一正,“小商贩怎么了?就凭你刚才那一席话,未来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听他这么说,其他三个人也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都知道这小子颇为傲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徐辉拍了拍周东北肩膀,“走,咱去建国哥书房聊去,别让这些老官僚污了耳朵!” 打麻将的四个人都大笑起来。 方振笑骂道:“臭小子,这还没当官呢,就看不起我们了!” 林玉山伸手扇了扇眼前的烟,说:“你们能不能少抽点!” 于正平嘿嘿笑着:“老林哪,你说你也不抽烟,家里那么多塔山、中华的,给兄弟我分点得了!” “呦!”林玉山打趣道:“你个大局长,和我哭啥穷?” 于正平哭丧着脸,“真不是我哭穷,水利局这个清水衙门能和你们商业局比?” “......” 周东北随着徐辉往里走,这些人的闲聊,他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也看得明白,今天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确实非常好。 而且徐辉和他们也不外,不然以他的教养和情商,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来。 两个人去了梁建国书房。 书房的装饰十分简单,正面墙是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靠窗的墙上挂着两幅字,一张黑色长条沙发,墙角一盏落地灯,老式转盘电话,另一面墙上还贴着一张全国地图。 坐下以后,两个人又开始聊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周东北也没有了先前的紧张,虽然他只有高中文化,但毕竟两世为人,眼界要比现在的人宽阔太多了。 从民生说到环境,聊着聊着,又从国际形势说到了未来发展…… 两个人也不知道聊了多久,房间都暗了下来。 赵秋兰喊他俩吃饭,推开门就笑了起来,“幸好你俩都是男的,不然我以为这是一见钟情了呢!” 周东北和徐辉也都笑了起来。 两个人往出走,徐辉说:“与老弟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周东北有些惭愧,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位未来的头把交椅,还能把他忽悠的五迷三道,造孽呀! 仰头狂笑! 走在走廊里,他才琢磨过味儿来! 梁建国1992年竞争建委一把的时候,没竞争过那个姓秦的副局长,那时候徐辉在哪儿呢? 想起来了,他的老板在兴安干了一届就回省里了,他则被安排到了下面一个林业局做了副局长,直到2001年才杀回市里做了副手,2005年才更进一步...... 尼玛,还有十几年! 自己还能在兴安市等他十多年不成? 他真想拍拍自己的脑袋,白特么忽悠了! 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看来这位暂时没多大用处,还不如屋里那些打麻将的老家伙实惠...... 不过,既然有了这场机缘,关系还得好好处,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 再说了,凭着自己对未来官场的记忆,如果能帮他一把,也许他就能走的更高更远,这不就是自己的一大助力嘛! 脑子飞转,他又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赶快伸手扯了一下赵秋兰的胳膊。 “姐,你等一下!” “有事儿?” “有两句话和你说!” 徐辉回头笑道:“你姐俩聊,我先过去了!” 周东北歉意的笑了笑,不过也没多做解释。 “啥呀,神神秘秘的?”赵秋兰有些奇怪。 “姐,我一直有承包沙场的想法,恰好水利局的于局长在,不知道我向他打听一下这个事儿,合不合适?” “那有啥不合适的?河道不就正好归他管嘛!”赵秋兰笑道:“正平和你姐夫好的穿一条裤子,咋想的就咋说,也不是外人!” “嗯,谢谢姐!” “走吧,一会别太实在了,少喝点!” “嗯呐!”他笑了。 今天这个场合,很明显是几家人过年时的惯例。 既然让自己来,就说明是梁建国夫妻两个人在帮自己,但不能以为人家帮你架好了梯子,你就该顺杆往上爬,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也不能说。 如果有想说的话,就必须要提前打招呼,否则万万不可张嘴! 第97章 好大的手笔 大伙纷纷上桌,周东北陪在了下首,和徐辉坐挨着。 望着这一桌子硬菜,红烧带鱼、小鸡炖榛蘑、血肠酸菜大骨头、糖醋排骨、熘肝尖、溜肥肠、手掰肝、松仁小肚...... 再想想自己家的年夜饭,还有前天在杨历年家的菜,此时才能体会到什么是区别。 女人单开了一桌,喝起了红酒。 这边桌上的四瓶茅台全部起开,地上还放着一箱,梁建国要倒酒,周东北连忙抢了过来。 大伙连喝带聊,十分融洽。 听大伙都说红烧野猪肉味道不错,周东北也夹了一块,细细咀嚼,肉纤维要比普通家猪粗了一些,但味道特别好,真香! 方振拿手巾擦了把汗,他是越喝汗越多,这样的人酒量都相当不错。 他说:“这两天太气人了!” 梁建国问怎么了。 “家里火墙和火炕都出了问题,一烧就他妈冒烟,年都没过好!局里找了好几波人来修,一个个都是二把刀,整完了好几天,接着还冒烟……” 林玉山笑道:“放着弹簧床不睡,非得睡大炕,你真是有福也不会享!” 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摇了摇头,“老林哪,你这是忘本哪!” 大伙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心思一动,笑着对方振说:“那是烟道堵了,我有两个朋友修这个特别厉害,明天我带他俩去,一会儿就弄好!” “真的?”方振喜出望外,“那快点吧,我都快烦死了!” 周东北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方振连忙说:“别,别,这不扯呢吗,还差这一天哪!” 梁建国也笑了起来,“这小子就是个急脾气!快坐下,明天老方休班,你带朋友啥时候过去都行!” 周东北憨笑着挠了挠头,本来也就是做个姿态而已,于是又坐了下来。 方振把家里地址告诉了他,又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老弟,这事儿我可就交给你了!” “放心,一准儿给您弄的利利索索!” “好,干!”方振一扬脖子,半杯酒就下了肚。 周东北起身陪了一杯,坐下后又暗自好笑,这么大的局长家,也一样有过日子的难题。 好事儿,这就叫正瞌睡就有人塞枕头! 大伙天南海北,边喝边聊。 周东北左手侧是徐辉,右手侧是水利局的于正平。 他轻声笑道:“于局......” 于正平那张喜气的脸就是一板,“你小子怎么这么外道呢?我和你姐夫啥关系?叫哥!” “哎,于哥!”周东北顺杆就往上爬。 “于哥,我想问问,如果个人想承包河道的沙石,需要什么手续?” “承包?!”于正平明显愣了愣。 “对,个人承包!” 于正平摇了摇头,“一直也没有承包沙场这个说法,建筑工地去拉沙子,给局里交点管理费就行了,过后我们也会派人去看看......” 周东北笑了笑:“汤旺河几条支流河道我都考察过,我们兴安市只有几处河沙质量好的地方,包括将军背、河西湾,小兰河以及东山兰花岸......” 于正平没说话,看来这小伙子还真做过功课。 周东北继续说:“虽然近几年咱们市里没什么大型工程,但各家各户以及单位盖房子的也不少,看看那些河道,早已经被挖的千疮百孔,真正能去水利局交管理费的,我估计不多。” 于正平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这些事情局里不是不知道,可谁愿意离开办公室去守那些荒滩呢? 什么没有大工程? 呵呵! 今年整个北山居民区要重建,一共规划了68栋楼,沙子的用量可想而知会有多大! 现在郁闷的是,市里大会小会一场又一场,折腾到最后,水利局一点甜头都没看到。 “于哥,我是这样想的,”周东北正色道:“如果水利局立下一些条条框框,例如每年的最大开采量,开采深度以及面积等等,然后承包给个人管理,个人每年上缴一定的管理费,是不是会比现在好很多?” “水利局既不用再费心管理,又能收入一大笔费用,何乐而不为呢?” “这?”于正平犹豫起来,“这不违反政策吗?” 徐辉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笑道:“我的老于大哥,你还以为是五年前呢?农田都分产到户了,野外河沙承包给个人,然后由局里统一管理,这能违反什么政策?” 于正平心思就是一动,看向了梁建国。 难道这是建国的意思? 可如果这么做了,市里一定会不高兴,全力支持北山居民区重建工作,这是市里定的调子。 本来不需要花钱的沙子,如果水利局这么一搞,这不是给市里上眼药嘛! 这事儿还得和孙书记沟通好,他快退了,又是老领导,市里方方面面关系都比自己强太多了…… 想到这儿,他又看向了周东北,“你想做?” 周东北也不含糊,“是,我考察了很久,确实有这个想法!” “如果承包给你,你一年能上缴多少管理费?” “要看年限、开开采量以及具体位置!” “你说个地方我听听!” 周东北略做思索状,“例如红升乡的小兰河。” “哦?”于正平点了点头,“那里的沙子全市最好,不过就是太远了!” “确实远了一些。” “你觉得这个地方能出多少钱?” 周东北伸出了两根手指。 于正平神色一暗,连连摇头,“不行,两千太少了!” 周东北就笑了,“是两万!” “什么?”于正平就是一惊,河沙不是煤矿,汤旺河两岸遍地都是,虽然适合大量开采的位置不多,但拉个十车二十车的地方却是太多了! 这年头,拉两车沙子而已,能跑到水利局交管理费的真就没几个。 每年有数的那些,也都是公家用沙,谁都不愿意惹这个麻烦,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可即使这样,水利局一年也收不上来几千块钱,完全是靠着财政过日子。 两万? 好大的手笔! 看来这应该就是建国的意思,他很清楚市里的想法,这是要给兄弟我创收啊! 自己完全可以把质量好,位置又好的沙场包出去,建筑方想要好的就花钱去买,不想花钱的话,那你们就费点力气呗! 这就是打个擦边球,让市里无话可说…… 周东北脸上都是微笑,又说:“20年开采权,每年两万!” 于正平嘿嘿笑了,伸手点了点他,“你小子,20年不是不能签,可没有递增,固定一年两万是不可能的......” 周东北挠了挠头,好一副憨态可掬,“商量嘛,有商有量,嘿嘿!” “行,我觉得可以商量,哪天你来我办公室?”于正平笑的眯起了眼睛。 周东北端起了酒杯,里面至少还有二两白酒,“一言为定,小弟先干了!” 说完,也不等他说什么,一仰脖子就倒进了嘴里。 “啪啪啪!”方振鼓起掌来,“周老弟,海量!” 这顿酒,周东北发挥的很好,来者不拒,二斤茅台进了肚。 赵秋兰瞪了梁建国好几眼,见明显不好用了,又开始瞪他,可他也装作看不见,这不是贪杯,有些事情女人不明白。 有时,酒是润滑剂,一顿酒能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拉近。 一桌子人都醉了,要不是几个女人上来拦着,估计还得再整一瓶。 大伙穿好衣服往出走。 木材调运局的副局长齐自强拉着周东北的手,晃晃悠悠喷着酒气,“小老弟,考、考虑一下调我们局里得了,你就去办公室,专职陪客人......” 这一晚上,周东北做成了两件大事: 一、定好了给市局的方振家修理火炕; 二、承包沙场; 就差木材调运局这块没沟通好。 原因是这位齐副局长在酒桌上离他太远,而且这个人面冷话少,所以一直也没机会把关系拉近。 没想到酒宴结束,机会来了! 周东北丝毫没有醉态,搀扶着齐自强。 “齐局......” “哎?”齐自强不高兴了,“喊、喊哥,知道我和建国啥、啥关系不?你小子可别外道了......” “是,”周东北嘿嘿直笑,“齐哥,以后有酒场的时候,只要您需要,我随时都是您的兵!” 齐自强甩了甩头,清醒了一些,这小伙子是真会说话,于是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行,你小子行啊!建国?建国?”他大声嚷了起来。 第98章 技术活 梁建国正搂着徐辉说着什么,听见喊自己,就走了过去。 “建国,”齐自强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你、你这个小舅子不错,海量啊!绝对海量,你把他给我得了,我们愁呀,一天天喝的他妈头昏脑涨......” “木材口就是牛,你看看我们,一年到头没几个请的……”梁建国说。 “别和我哭穷,我就要你小舅子!” “我说的可不算……” “齐局,有事儿你就喊一嗓子,小弟保证随时到位!”周东北搀扶着他的一条胳膊,又一次打下包票。 “这可是你说的?” “必须滴!” 周东北很会利用这个机会,不管是这位齐副局长,还是商业局的林玉山、市公安局的方振、水利局的于正平、府办的徐辉,每个人都照顾得当,拉手搂肩,酒磕一唠,关系“嗖嗖”地越来越近...... 赵秋兰和几个女人愁坏了,一个个都喝成这样了,在胡同里搂一起磨磨叨叨没完没了。 最可气的是,这些大老爷们不管不顾地拉成一排,解开裤子对着前院房根儿就尿,丝毫不顾忌身份。 终于把人都送走了,周东北扶着梁建国往回走。 “姐夫,谢谢!”这句话,他说的郑重其事。 梁建国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兄弟,好好干,姐、姐夫看好你!” 人就是这么奇怪,如果那次周东北没通过测试,帮一次忙也就再不会管了,可就因为他表现的无欲无求,反而更上心了! 周东北又说:“今晚我和于哥提了提沙场的事情,这件事儿我想了很久了......” 梁建国点了点头,“我听到了,老于......老于苦啊,水利局是个清水衙门,这事儿也等于你帮他了,我觉得行!” 说着话,他差点被门槛绊倒,好在整条胳膊都吊在了周东北脖子上,才没摔倒。 赵秋兰气的伸手狠狠掐了他一把。 周东北把他扶上了炕,又脱了鞋和衣服,见他已经响起了呼噜声,这才去客厅穿大衣。 赵秋兰一直送他到大门外。 周东北在大衣里拿出了一个红包,里面是50块钱,是他年前去银行换的新钱,都是崭新的一块钱。 “姐,这是给青青的压岁钱,她不在家,只能你收下了!” 赵秋兰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来,笑道:“这是舅舅给的,我替你大外甥女收着了,这丫头放假就长在她姥家了,嫌在家不自由……” “姐,那我走了!” “慢点骑!” “放心吧!” 看着他骑出胡同,赵秋兰才回去。 周东北还不能回家,他直接去了杨历年家。 赶到他家时,已经快十点了,杨历年下午和一帮朋友喝到晚上,这时候正呼呼大睡,让周东北给弄醒了。 “啥?”杨历年趴在炕上,以为自己听错了,“让老海儿给人家掏烟筒去?你小子是不是喝多了?” 五姐端过来一杯开水。 周东北连忙接过来放在了炕沿上,笑道:“谢谢五姐!” “你哥俩慢慢聊,我去躺下了!” “好!”他起了起身儿。 五姐出去以后,他解释起来,“七哥,你听我说呀!” “给我点根烟!”杨历年说。 他抓起烟笸箩里的半盒葡萄,帮他点了一根,又塞进他的嘴里。 “说吧!”杨历年把脑袋靠在花枕头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海哥停薪留职了,可工作关系还在,如果他和波哥能在市局老大面前露露脸,就有机会调到公安局去......” “你可拉到吧!”杨历年撇着嘴,“铁路系统和地方能一样吗?调两个人费老鼻子事儿了!” “哥呀,在你看来费了牛劲的事情,在有些人眼里,可能不过是一个电话一顿酒的事儿,明白不?” 杨历年若有所思起来,不得不说,疯子说的有道理。 “七哥,你想想,如果海哥他俩去做买卖,就他俩那个性格,以后在社会上能消停?你希望他们混社会?” “当然不想!”杨历年扬起了脑袋。 “这不就是个机会嘛!你想想,去哪儿找这种机会?” 呼—— 杨历年猛的一下坐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他拿起旁边的棉裤就穿,“你说的没毛病,我带你去找他,他俩家都不远!” 周东北笑了。 初三那天下午喝酒,当他知道郝忠海他俩不干乘警以后,就有了这个想法,不过当时想的是能不能找梁建国说说,哪怕花点钱都行。 那时只是有这个念头,思路也没有捋清。 他很欣赏这两个人,尤其是郝忠海,那是自己上一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他不想这两个人再走老路,太惨了! 当然了,他所做的一切,看似是在费尽心机,无条件的帮助别人,其实都是在给自己扩充人脉。 如果这件事情成了,如果这两个人能再穿上那身制服,自己才是那个获利最大的人! 要不怎么说人就是命,不知道是自己命好,还是郝忠海他俩命好,竟然能让自己今晚遇到市局的一把手,而且还能有机会迅速的把关系拉近! 俗话说的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当他听方振说家里烟道出了问题,马上就答应下来。 其实,他根本就不会修那玩意儿,对郝忠海两个人更没底。 郝忠海家。 周东北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随后三个人都傻了。 果然,郝忠海果然也不会修。 “波哥会吗?” 郝忠海苦笑起来,“他会吃!” “我艹!”周东北挠起头来,修理火墙和火炕可是个技术活,咋整? 郝忠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凝重:“兄弟,无论这事儿成与不成,哥都得谢谢你!” 毕竟只是一顿酒的交情,自己也没说过什么,可人家就能这么有心,这让他感动不已。 周东北摇了摇头,哭丧着脸,“哥呀,咱这关系还客气啥?还是快想办法吧,如果放了大局长的鸽子,我可就再也没脸见人了!” 三个人愁眉苦脸抽着烟。 “啪!” 杨历年一拍大腿。 “操,我咋忘了呢!大头他爸就是瓦匠,这些年砌了太多的火炕和火墙了,带他去不就行了?” 两个人眼睛都是一亮,随后周东北就摇起了头,“不行,这个活必须得让海哥和波哥动手,而且越难弄越好,干完了浑身没个人样儿才行!” 杨历年眨了眨眼睛,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郝忠海马上就懂了,只有这样,人家大局长才会觉得这活儿干的不容易,当然是越惨越好。 他看向周东北的眼神又多出了一些东西,这小老弟,不简单! 他站了起来,“明早我和大波过去,先学艺,争取下午就去干活!” 周东北有点没底,“一上午能学会吗?” 郝忠海笑了,脸上都是自信,“哥哥我是铁道兵,汽车、战壕、猫耳洞我都修过,死人堆里我都爬了出来,就没有我学不会的!” 周东北也是暗暗敬佩,这个人确实有他特别的感染力,让你不由自主就会相信他。 “你俩别走了,我去整两个菜,再喝点!” 郝忠海说完就要往出走,周东北赶快拦住了他,“不行了,我今晚喝了两斤多,再喝就回不了家了!” “两斤多?”郝忠海也是咂舌不已,“兄弟,你可真是海量,你如果不说,我都看不出来你喝了酒!” 杨历年直晃脑袋,“我也不喝了,下午喝的太多了!” 三个人蹑手蹑脚出了房间,他家里人都睡下了,郝忠海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家里只有他和父母。 三个人在胡同里又抽了根烟,约好明天中午在杨历年家碰头。 告别郝忠海,周东北又把杨历年送回了家,这才蹬着自行车往家走。 第99章 建筑系火炕专业 周东北到家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 这个时间,烟花鞭炮也都消停了,山村的夜分外寂静,可能是太冷了,连邻居的狗都懒得爬出窝管闲事。 尽管他轻手轻脚,赵玉芳还是披着衣服出来了,儿子不回来,她一直也没睡实。 “睡吧,妈,没事儿!”他轻声说。 “好!” 看着母亲关上了门,他才进屋。 脱了大衣,拿起炉钩子,勾动了几下已经熄灭的炉火,里面果然有几个烧好的土豆。 拿出尚有余温的土豆,坐在小板凳上剥去皮,慢慢吃了起来。 这一天,成绩斐然! 那些粮票处理完以后,他的规划有两个,一是承包沙场,因为开春以后,北山居民区就要动工,建筑工程对沙子的用量可是不小。 第二是给工程配送门窗套,可这个时间线有点长,要等居民楼主体完成以后,才能安装门窗。 所以这个事儿反而不急,最急的是沙场。 上一世,他接触沙场这个行业比较晚,直到九十年代中期,木材的管控越来越严,这才发现,原来卖沙子也挺赚钱。 可那个时候,兴安市的沙石市场十分混乱,很多社会人都参与了进去,抢夺沙场发生的打架斗殴案件层出不穷,甚至还闹出过多起人命! 他惦记着接近杨历年,不乏有这个原因,包括想办法让郝忠海和沈波重新穿上制服,都是在给自己铺路。 甚至“偶遇”赵秋兰,八大局门前救丁老五,给李红河下套收拾王老骚等等,哪一步都有目的! 没办法,家徒四壁,还有外债,自己唯一的依仗就是前世那点可怜的记忆。 可想要在这个社会熬出头,并不是有重生记忆就行的,自己也想振臂一呼,王霸之气侧露,所有人都跪地臣服。 可这样的情节,也只能做梦想想罢了。 没钱,没有强大的人脉,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有事情,必须走一步看三步,要翻来覆去想懂了,琢磨透了,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一切未知风险都躲避开才行。 有句俗语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自己原本就不是多聪明的人,不然上一世也不可能混了个啥也不是,两世为人,唯一长进的也就是情商和脸皮了,再加上一些对未来的预知,但愿这些能让自己走的更远,也不枉重活一回...... 脸盆里和窗台上牙缸里的水早就凉了,他洗手刷牙后爬上了炕。 躺在被窝里,又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把今后一年要做的大事捋顺了一遍,翻个身又想起了盛夏,好几天没看见这丫头了。 想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有些淫荡。 小丫头,早晚是我的! 开心,睡觉! —— 第二天中午,他又装了一些黏豆包,准时来到了杨历年家。 老嫖和二虎上午来了家里,想要跟着来,他没让。 周东北进屋就懵了。 只见东屋的炕拆了一半,火墙也掏了个大窟窿…… 杨历年叼着烟,蹲在一旁愁眉苦脸,两个人趴在炕上研究着什么,一个个像是非洲来的一样,要不是身材体型不一样,根本就看不出谁是谁了。 “七哥,这是咋了?”他憋着笑问。 “疯子,来的正好,”炕上的郝忠海呲着一口白牙,“我俩已经出师了,放心吧!” 杨历年骂了起来:“折腾一上午了,差不多行了吧?麻溜把我家里炕砌好,不然今天就把你俩皮扒下来!” 沈波拍了拍手上的黑灰,“急啥呀,还能让你没地方睡?一会儿大头和他爸吃完饭回来就给你弄了!” “就是,还顺便把你家炕灰都掏干净了,偷着乐去吧!”郝忠海也说。 五姐走了进来,“快回家好好洗洗吧,干正事要紧!” 周东北也看明白了,这是大头他爸在这儿开展实地教学了。 两个人下炕刚要往出走。 他连忙说:“你俩带着现在这套脏衣服,然后换一套以前部队的旧衣服!” 两个人有些疑惑,沈波刚要问,郝忠海却说:“听疯子的,走!” 两个人走了,五姐也回了西屋。 胡同里。 两个人一出来,吓得几个在胡同里玩的孩子一哄而散。 沈波故意吓唬他们,还张牙舞爪的追了几步。 “没个正形,快走吧!”郝忠海喊他。 沈波大大咧咧说:“这疯子行啊,挺够意思!” 郝忠海点了点头,“嗯,一面之缘而已,人家就能记得咱俩的事,还如此上心,不容易!” 两个人快步往家走。 沈波又问:“你说能行吗?” “啥?” “给领导拍马屁!” 郝忠海笑了起来,“行不行的,也是个机会,谁都不是傻子,想给人家溜须拍马的人太多了,所以,咱也别指望干点活儿就能怎么样!” “那?那还去吗?”他停住了脚。 “废话!”郝忠海扯了他一把,“想拍马屁也得有机会不是?你以为谁都能贴上前?” “嗯,也是!” “快走吧!” “嗯呐!” 杨历年家。 “七哥,没问题了?”周东北还是有些不放心。 杨历年翻了翻眼珠子,“这玩意构造简单,一上午翻来覆去的,我他妈都听成东北大学建筑系火炕专业毕业生了,他俩再不明白的话,不是成猪了?” 周东北哈哈大笑,“那你和我说说呗,我也学习学习!” 杨历年站了起来,披着棉袄背着手,叼着烟在屋里走来走去,这模样还真像个乡村教师。 “火炕呢,它是由炉灶、火墙、炕体以及烟囱四部分组成!” “做饭的炉灶在厨房,烟和热量通过火墙传到炕体,在炕里旋转迂回,炕热了,烟通过烟囱排出去!” “同时,炕体的炕头位置,也要开一个灶坑,这样无论是做饭,还是直接在灶坑添柴,火炕都会加热!” “说到火墙,就是间隔厨房和卧室的一道中空墙体,它既能将做饭时的热量和烟传到炕体里,又能给整个房间带来温度!” “而炕体呢,既可取暖,又可坐卧......”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脚,骂了一句:“你说这不是废话嘛,还能他妈能翻跟头造小人呢!” 周东北像捧哏一样笑道:“可不!” “因为地区和民族习惯的不同,火炕的平面布置也有着很大的差异,有什么南炕、北炕、顺山炕、万字炕和环室的凹形炕等等!” “炕体有直洞式的、横洞式的、还有花洞式等等,这些形式可归纳为并联式和串联式两大类!” “并联式散热均匀,但是抽风差,串联式正好相反......” “烟囱,是炕体的排烟道,想要炕体保温好的话,可以在烟囱上设计一个插板,来阻止温度消散!” “总的来说,火炕就分两种,那个,这是杨老师我自己总结的......”杨历年嘿嘿笑道:“就是好烧的火炕和他妈不好烧的火炕!” “啪啪啪!” 周东北鼓起掌来,又竖起了大拇指,“牛逼,七哥绝对是人才,听都听成了专家!” 第100章 赶鸭子上架 杨历年听了夸奖,更是昂首挺胸,像只傲娇的大公鸡,八字步迈的那叫一个有派头。 “怎么解决问题学会了吗?”周东北又问。 “嗯,不难!张叔儿把几种内部构造都画了出来,出问题就一种情况,堵了!” “而堵了的原因,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是掉砖,二是里面灰太多了!” 周东北点了点头,大头父亲确实是个行家! “这两种都很好解决,难点是当初砌的时候内部结构就不合理,导致炕不好烧,这就需要进行内部改造,要麻烦很多......” 周东北又担心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海哥他俩行吗?” “没问题!”杨历年信心满满,“大波那头猪我没把握,可老海儿脑子没的说,他已经把几种最好的内部结构图,都记在了脑子里,又背着画了好几遍......” 说着话,他回身抓起箱柜上几张旧报纸,抖了抖上面的灰,周东北伸头去看,上面果然画了好多平面图。 “放一百二十个心,啥事没有!”杨历年把手里的报纸抖得哗哗作响。 周东北也是不由暗自感叹,七哥和郝忠海他俩的关系是真好,不然任谁把自己家嚯嚯成这样,还不得急眼? 包括五姐杨秀丽,更看不到一丝丝的不高兴。 又想起上一世。 郝忠海发达以后,多次找杨历年去集团上班,甚至所有职位让他随便挑,可他就是不去,依旧每天蹬着他的三轮车,数九寒天,风吹日晒。 想到这儿,他不由发起愣来,海哥的集团七哥都不去,自己小小的沙场,他能去? 周东北的汗就下来了,失策了! “哎?!”杨历年喊了起来,“放心吧,啥事没有!我也嘱咐他俩了,真不行的话,也不要虎了吧唧的干,喊张叔过去就行了!就算工作的事情没成,也不能让你掉链子!” 周东北知道他误会了,可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好笑了笑,拿出烟帮他点燃。 时间紧任务重,赶鸭子上架,就看这俩人的命了! 半个多小时后,郝忠海和沈波回来了,两个人都穿着翻毛大头鞋,黄军裤和旧军用棉袄。 周东北转着圈看,“好,这身行套最好!” 杨历年没明白他的意思,这旧军装有什么好的,去大局长家不够丢人的呢! 郝忠海隐约猜到了什么,不过也没多说。 实际他和沈波都喜欢穿这身,两个人一直都觉得,什么衣服都没有军装穿在身上舒服。 “走吧,”周东北计算了一下时间,从站前到市公安局北侧的家属区,得骑半个多小时。 三个人骑到地方,一点十分。 胡同里,路面上的雪有一半在融化,而不见阳光的另一边没有任何变化。 一帮半大孩子在放鞭炮,一个孩子蹲着在点双响炮,还有几个孩子手里拿着半截香,在兜里掏出一个拆散的小鞭,点燃...... “呲——” 用力扔出去,“啪!”的一声。 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三个人推着自行车往里走,沈波探头探脑,“这一趟房的院子真大!” 周东北笑道:“嗯,一看就知道都是领导家!” 望着一扇扇厚实的木门,还有高大的红砖围墙,郝忠海有些感慨,“就是和咱们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啊!” 周东北没吭声,这算什么? 这个年代已经很亲民了,起码一些领导还和普通职工住在一片儿,区别无非就是木头杖子换成了围墙,房子和院子也大了一些而已! 用不了多少年,一些人就换了别墅,怎么豪华怎么来。 他们不只在兴安市里有房子,哈市、燕京、大连、沪市、琼省等等都有别墅,那才是真正的奢侈! 周东北歪着头看门框上的蓝色门牌号,就连这小玩意也不禁让他羡慕起来,到底是公安家属区,门牌号崭新,看着也规矩。 再看市里其他那些居民区,老门牌早就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新门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统一,现在想去找谁家,只能靠打听。 别说住宅门牌了,市里好多街道牌都乱的很,多数都没有。 红升乡的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可再看看这里,家家房檐都扯着电话线…… “到了!”他指着一扇双开木门说。 郝忠海他俩明显有些紧张,毕竟这可是市局老大的家! 转业的时候,两个人都特别想进公安系统,可他俩是铁路家属,当年就是从铁路系统调出的关系,转业也必须回到铁路,所以才会做了乘警。 周东北上前去敲门。 “谁?”院子里响起了方振爱人徐丽的声音。 “嫂子,我,周东北!” “是小周啊!” 走路声越来越近,门开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烫着乌黑的大波浪,穿着一条米色的毛料裤子,淡粉色的高领羊毛衫,简简单单,雍容大方。 徐丽是1954年生人,比方振小了8岁,眉眼间和她弟弟徐辉很像,清秀、恬静。 昨天知道她是徐辉的姐姐以后,周东北也是暗自感叹,方振看着就像黑旋风李逵一样,竟然能有如此福气,娶了个美貌佳人。 “这是嫂子,”他笑呵呵侧着身子介绍:“这是我两个好朋友,他叫郝忠海,他叫沈波!” “嫂子,过年好!” 郝忠海面带微笑,尽管有些紧张,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沈波没了往日里的大大咧咧,声音都比平时小了好多。 “好,过年好!”徐丽笑容满面,“快进,把车子都推进来,不然咱这片也架不住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伸手摘下车把上的布兜子,笑道:“第一次登门,太仓促了,什么准备都没有,在家里拿了一些黏豆包,都是我妈和我姐包的,嫂子您可千万别嫌弃!” “哎呀,”徐丽赶快接了过来,笑着说:“昨天霞姐就说你家黏豆包好吃,我家我妈每年也包,可她做的总有点发酸,真是太谢谢了!” 周东北知道她说的霞姐,是商业局林玉山局长的爱人冯霞。 跟在后面的郝忠海和沈波悄悄对视一眼,两个人第一次发现,原来黏豆包也能送礼,不由对这个疯子更是刮目相看。 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关系认识的方家,第一次登门还能如此熟络,最主要的是,这个礼送的简直是绝了! 不仅适合他的身份,任何人还不好拒绝,又能拉近彼此的机会。 “喜欢吃就好,啥时候吃没了还想吃,您就告诉我!”周东北说。 “一定的!”徐丽伸了伸手,“快,快进来吧!” 三个人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第101章 方振 院子很大,中间有两棵山梨树,看样子有点年头了。 一看就有段时间没清理雪了,只扫出来了一条小路,两侧厚厚一层,上面散乱着一些鞭炮的红色纸屑。 窗下停着一台军绿色的三轮挎斗摩托,这可是好东西,看的三个人眼睛直放光。 郝忠海他俩的脏衣服,都塞在了一个破帆布兜子里,支好自行车,他伸手把兜子摘了下来,三个人随着徐丽往屋里走。 “不用换鞋......” 虽然她这么说,周东北还是第一个脱了鞋,郝忠海也连忙跟着脱。 进屋脱鞋,周东北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对于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来说,还都十分陌生,甚至别扭。 沈波在后面扭扭捏捏,周东北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喷出来,他的两个大拇脚指头都露在了袜子外面。 沈波唯恐徐丽看到,慌忙套上一双布面拖鞋,可他的脚太大,脚后跟都露在了外面。 周东北看了一眼郝忠海手里的兜子,轻声说:“先放这儿吧!” 郝忠海把兜子放在了鞋架旁。 “快进屋!”徐丽客气着。 客厅很大,比梁建国家大了一半不止,到底一个是正职一个是副职,还是有区别的,不过同样铺的都是大红色的实木地板。 宽大的纯牛皮弹簧沙发,实木组合柜上摆放着一台18寸索尼彩色电视机,一旁还有落地式、胶片电唱机。 墙角有个一米多高的木质大钟,看着十分古朴,落地电风扇上面套着白色布罩,上面还绣着两只鸳鸯...... 东北很多人家爱用布罩子,唯一的几件电器都得罩起来,还有人家喜欢按布帘子,什么都得挡起来。 看到上面那两只鸳鸯,周东北想起一句诗: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鸳鸯在人们看来一直是爱情的象征,其实鸳鸯还真不是一夫一妻的动物。 它们只在春季交配期间形影不离,在整个生殖期鸳鸯会共同生活,养育幼崽。 但生殖期一过,就会分道扬镳,重新奔向新生活。 重点是,多数雄鸳鸯都会在生殖期时寻花问柳,典型的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鸳鸯这种过日子方式,在东北叫搭伙过日子。 望着眼前的一切,郝忠海不动声色,可沈波的眼睛明显不够用了,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什么都新鲜。 “老方?老方?”徐丽喊了起来,随后笑道:“你们坐,这家伙还在睡觉,这几天酒喝的太多了!” 客厅有些凉,脱鞋都明显冰脚,三个人都没坐。 方振穿着一套便装,披了件棉袄,打着哈欠从东侧一个房间走了出来。 “方局!”周东北打了招呼。 尽管昨天喝酒的时候,他已经随着徐辉改口喊了姐夫,可此一时彼一时,这时候再这么叫就是不知深浅了。 “小周啊,”方振笑着大步走了过来,“来了,这两位是?” “方局,这就是我和您说的那两个朋友,我今天带他们来看看!” “方局长,过年好!” 郝忠海和沈波分别打了个招呼。 “好好好!你们好!”方振打着哈哈,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惊讶道:“你俩当过兵?” 郝忠海“啪!”一个立正,随后又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报告首长,铁道兵2师8团汽车一连郝忠海,1980年参军,1984年退伍!” 沈波同样一个标准的军礼,平时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也端正起来:“报告首长,铁道兵2师8团汽车一连沈波,1980年参军,1984年退伍!” “2师8团?”方振好一阵惊讶,略一思索,“那不是89308?” 郝忠海和沈波更是吃惊,异口同声,“您怎么知道?” 方振神情严肃起来,把披着的棉袄放在了沙发上,随后,立正,敬礼,“53897,老兵方振!” 一旁的周东北默不作声,这就是他让俩个人穿这身衣服的目的,因为昨晚在酒桌上他清楚的看到,方振红着眼圈说自己退伍太早了,没能赶上部队上前线,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53897?”郝忠海一脸惊喜,“我们当年并入的部队就是53897,真是太巧了!” 方振点了点头,“我也是听一个老战友打电话说的,所以我才知道你们的番号!” “快,”他做出请的手势,“过来坐!” 四个人坐在了沙发上,方振拿起茶几上的软中华,郝忠海连忙先给他点燃。 三个人聊起了当兵的那些事儿,越聊越热乎。 周东北靠在沙发上,面带微笑,一句话不说。 他给自己的定位十分准确,今天红花两朵,而自己就是一片微不足道的绿叶。 “84年退伍?怎么就退了呢?”方振问。 郝忠海一脸惭愧,“82年经过集训后,我们就紧急开拔到了前线,后来又都受了伤;撤回到了春城修养,83年秋天上去了九个月,又一次捡条命回来......” “九个月,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猫耳洞里,山里的蚊子又大又凶,可又穿不住衣服,因为没多久皮肤就会溃烂......” “我们坚守的是116号阵地,距离安南军阵地不过几十米!” “我军前沿大多数支撑点阵地,都是以班或加强班为单位,有的警戒哨位上只有两三个人,一个步兵连会分散配置在若干个阵地上的猫耳洞、天然洞穴以及掩体工事内......” 方振听的十分认真,又是一次次的唏嘘不已,半响又问:“伙食怎么样?” 郝忠海笑了笑,“还不错,我们是一类灶,每人每天五毛二分钱的标准!不过,作战期间,伙食费并没有特殊补贴。” “对了,供应的军用罐头、压缩干粮是不计入伙食费标准之内的,听说现在的伙食费已经增加到了六毛八,应该比我们那时候好一些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郝忠海的语调平淡,看不到一丝丝的悲伤和痛苦,也不让人觉得他在炫耀什么。 可说起一些战事时,尤其是那些牺牲的战友,很快,他的眼睛就红了。 “那些年太耽误事儿了,很多苏式武器甚至都生了锈,像我们这样的新兵,完全是在战场上得到的锻炼,可伤亡实在是太惨重了......” 方振也红了眼睛,一声长叹,“是呀,近二十年没打仗,导致我们的战力受到严重损毁,没有军衔制度,指挥体系又严重紊乱!” 郝忠海点了点头,“各个方面原因都有,后勤补给情况不理想,补给车辆不足,前线指战员又无法适应现代化战争,仍然使用老式战术,导致兵员重大伤亡。” “那时候我们还没上去,但听说仅仅是79年的2月17日至3月16日,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就牺牲了6954人,伤21000多人......” 客厅里安静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你俩命大,给了几等功?”方振问。 “都是个人三等功!” 方振点了点头,又问:“方不方便看看你们的伤?” 沈波笑道:“那有啥,都是大老爷们!” 方振也笑了,朝里屋喊了起来:“丽丽,你可别过来!” 四个人哈哈大笑,冲淡了先前那种莫名的悲伤气氛。 看到郝忠海身上的伤以后,周东北不由好一阵揪心,他的小腿肚子上有个对穿弹孔,肩头、肚子和后背上都有弹片留下的疤痕和刀伤。 再看沈波,更是吓了他一跳。 沈波身上的伤疤比郝忠海多了一倍还多,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两个人穿好了衣服,方振站了起来。 三个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刚要起身,方振伸手往下压了压,随后,他端端正正给两个人敬了个礼。 “首长,您别......”郝忠海连忙站了起来。 方振一动不动,黝黑的脸庞神情肃穆,一双虎目泛着泪花。 沈波也慌忙跟着站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立正,敬礼! 三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切都在不言中! 第102章 难兄难弟 “老方,你们这是聊不完了?再不干活的话,晚上你就只能睡凉炕了!”里屋传来徐丽的声音。 周东北也笑道:“是呀,正事要紧!” 沈波伸手用力一拍脑袋,咧嘴直笑:“这事儿整的,快,老海儿,换衣服!” 两个人就往进门位置走。 方振跟在了后面,“小郝,你俩进屋换衣服,守着门太冷!” “没事儿,套上就行了!”郝忠海说。 不一会儿,两个黑人就进了客厅,看的方振目瞪口呆。 周东北连忙说:“他俩停薪留职以后,一直就干这个,所以工作服埋汰了点!” 方振什么都没说,表情凝重。 他带着三个人来到客厅后面的厨房。 这里虽然也有一口大锅,可同时还有一些现代化的厨具,有绿色的万宝上下双开门电冰箱,还长着两个“黑耳朵”的东芝电饭锅...... 周东北往西侧的餐厅里看。 入眼就是一张宽大的实木餐桌,虽说工艺和后世没法比,但木料极其厚重,油漆更是讲究。 靠墙的酒柜上,摆放着好多名酒,茅台、五粮液、西凤、汾酒、泸州大曲、竹叶青等等,琳琅满目。 方振说:“这套房子我们住五年了,一开始还对付,可从去年冬天开始,总爱窜烟,特别不好烧,来过几波人也没整明白!” 说着话,他又叹了口气,“我睡炕睡习惯了,家里虽然有床,可怎么睡都不舒服,尤其那个什么电褥子,一宿睡完口干舌燥,哪儿有火炕舒服!” 郝忠海说:“首长,这种情况......” “小郝,”方振不高兴了,“叫什么首长?我已经转业了,就是个普通干部而已!” “是,在部队习惯了,”郝忠海呵呵笑着,“方局,这种情况就得一一排查,我要先敲掉几块火墙的砖,家里还有红砖和水泥吗?” “有!放心大胆的干,仓房里还有一些砖和多半袋水泥,不够的话,我打个电话,一会儿就能送过来!” 郝忠海摆了摆手,“暂时还不用,也用不了多少,先看看再说!” 说完,两个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方振朝周东北招了招手,两个人往客厅走去...... —— 就在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土豆跑去了杨历年家,“七哥,我找着孙大马棒了!” 杨历年正在监督大头和他爸砌炕,听土豆这么说,抓起衣服就往出走。 大头连忙喊:“等等我呀!” “你好好干活得了!” “艹!” “啪!” 他爸扬手就抽在了他的大脑袋上,呵斥道:“吃粑粑了?嘴能不能干净点?去再搬五块砖头!” 大头一脑袋的灰,垂头丧气地去搬砖了。 兴安市医院。 孙大马棒正躺在床上,胸口上放着一本打开的小人书。 他脸中间依旧缠着好几圈白纱布,微闭着双眼,一只手枕在脑后,眼前都是周东南的一颦一笑。 真好看,不知道她叫啥,家在哪儿住? 刘二狗手里也拿着一本小人书,看了一会儿心烦意乱,嘟囔道:“买点吃的这么慢,这货怎么还不回来?” 孙大马棒没理他,继续思着春。 “哥?哥?”刘二狗见他一副痴呆模样,连忙喊他。 “嘎哈?”孙大马棒睁开了眼睛,“一天天这么烦人呢?你不愿意在医院呆着,就麻溜回家!” 刘二狗脸红脖子粗,“我说不愿意了嘛!” “那你嘎哈呀?” “我琢磨着,等你出院以后,咱们能不能找点营生干,太穷了......”刘二狗哭咧咧道。 “嗯!”孙大马棒点了点头,“我看南山的胡老三,一天天穿得溜光水滑的,你说他那儿来的钱呢?要不咱找找他?” 刘二狗一下就坐了起来,“行啊,我俩关系还可以,那小子打架不行,可总有来钱道儿......” 两个人正研究发财大计,“砰!”病房门开了,就见杨历年拎着铁锹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图四、马小花、二驴子、赵光腚、老四和土豆他们。 病房里就孙大马棒和刘二狗两个人,后果可想而知。 几分钟结束战斗,杨历年他们走了以后,两个人直接被抬进了手术室。 九个人杀气腾腾下楼时,猪大肠拎着个网兜,正唱着小曲晃晃悠悠往楼上走。 据土豆后来和周东北讲,当时猪大肠就懵了,马小花在腰里抽出一条链锁,蹦起来老高,劈头盖脸就往猪大肠脑袋上抽。 其他人都没伸手,看着他满医院走廊追着抽,不一会就把猪大肠抽成了血肠…… 医院里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敢靠前。 马小花见他躺水泥地上直哼哼,收起那条还在滴血的链锁,从后腰掏出一把匕首,跪在地上,三下两下,就把猪大肠的脚筋都挑了。 一众人大摇大摆出了市医院。 很快,猪大肠也被推进了手术室,别看他浑身是血挺吓人,没多久筋就接好了。 对于兴安市各大医院来说,接这个是小意思,因为每年每家医院,至少都得有个十几台这样的手术,可谓是轻车熟路。 这些混子的创新力明显不足,翻来覆去也就这点手段。 孙大马棒、刘二狗和猪大肠,三个好兄弟正好一间病房。 难兄难弟。 孙大马棒这次不只是脑袋,浑身都缠上了绷带,看着更像木乃伊了。 他的鼻子刚刚长好一点,这次又被打断了,说话都有些听不清楚了,“老猪啊,我特么以为你能躲过去呢!” 猪大肠麻药劲刚过,疼的直哼哼,“哎呦——哎呦——,我哪儿知道他们来呀,草他吗的马小花,太狠了!” 刘二狗两条腿都被砸骨折了,哼哼唧唧,“我特么惹着谁了?!” 孙大马棒牙根直痒痒,瓮声瓮气:“杨老七、图四,此仇不报非君子,你们等着!” —— 方振家客厅里。 当方振听周东北讲完郝忠海的遭遇后,不由怒目圆睁:“走私香烟这事儿,不管是分局、市局和烟草稽查,都找过兴安站以及佳铁路局多次……” “可人家那是亲生的孩子,打重了舍不得,重拿轻放,说过的话都他妈是放屁,该咋样还咋样!” 这话周东北就不能跟着掺和了,只能陪着笑。 心里也暗自好笑,这位大局长还真是军人出身,不仅好酒,骂起人来更不含糊,气势十足。 方振骂完以后,一种无力感袭来,社会转型阶段,就像一盘散乱的棋局,千头万绪,太难了! 周东北不再提郝忠海两个人,而是岔开话题,闲聊起来。 第103章 儿唬 方振有一句没一句和他说着,他在等,等眼前这个小家伙张嘴,只要不是太过分,看在梁建国面子上,自己伸把手也不是不可以! 另外,他也确实很欣赏那两个小伙子,都是当兵出身,天然的就会有亲近感!尤其两个人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又因为仗义执言在单位受到排挤,现在竟然干起了修理火炕火墙的活,这是对人才的极大浪费! 以这两个人过硬的军事素质,当刑警都绰绰有余。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小郝,前途不可限量...... 他们现在差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不管是偶遇,还是小周从中撮合,现在机会已经来了! 就在面前。 怪哉,这小家伙竟然不提了,啥意思? 难道自己想多了? 难道他真的只是看在建国的面子,单纯的要帮自己的忙? 周东北在没来之前,已经把方大局长的心理揣摩得差不多了,就是要让他失去判断力,最后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目的,就是单纯的帮个忙而已! 所以自己不能再提了,哪怕他们是战友,哪怕先前谈的很投机,可今天毕竟是第一次登门。 如果自己再露出半个字,都是目的性太强! 即使这位方局长真的很欣赏郝忠海他俩,又看在梁建国的面子帮了忙,自己也落了下乘。 同样,这对郝忠海他俩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顺其自然,非常重要! “方局?!”郝忠海在厨房喊了起来,“您过来看一眼!” 两个人起身走了过去。 厨房的火墙上,不同位置被起掉了五块砖,露出了里面黑乎乎的灰。 两个人都在东屋卧室。 周东北跟着方振走了进去,就见刷着黄色油漆的纤维板炕席已经掀了起来,立在了北墙边,火炕上也起掉了六块砖。 “怎么样?”方振问。 两个人一头一脸都是汗,看着就像京剧舞台上的大花脸。 郝忠海手里拿着一个用1号电池的手电筒,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脸,更脏了,“问题找到了!” “太好了!”方振很高兴。 这人就是贱,他家里的弹簧床不便宜,可怎么睡都难受,早上起来腰酸腿疼,只要一睡火炕,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周东北连忙问:“什么问题?” “两个问题,”郝忠海说:“虽然上次有人把灰都掏干净了,可炕梢回路有条通道里掉了一块砖头,他们并没有发现,这块砖正好堵住了一多半的回路!” 方振恍然大悟。 “另外,这个炕体有两条通道是多余的,导致烟和热量在炕体内迂回太长,造成了排烟不畅,热度不均匀......” 方振连忙说:“对对对,炕头经常烫屁股,可炕梢还冰凉......有办法解决吗?” 郝忠海呵呵一笑:“不难,把多余的两条通道堵上,再把掉下来的砖放回去,稳固住就行了!不过,还要再起开几块砖,不然没法堵,够不着!” “好!”方振开心的直搓手,别看他贵为市局一把,可有些事情却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就像家里这铺火炕,他对后勤主任发了好几次火。 领导家的活难干,主任也是急的嘴直起泡,可来了几拨人都修不好,你一嘴他一嘴,各说各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修的是火箭…… 周东北帮着搬了两次砖,干到三点钟,终于完工了。 沈波蹲在厨房灶台前,在往灶坑里添柴火。 郝忠海心里非常紧张,毕竟是现学现卖,人家疯子好心好意为了自己和大波,万一丢了人,岂不是把他装进去了嘛! 一开始冒了一点烟,但很快吸力就有了,“噼噼啪啪”柴火很旺。 徐丽过来了,惊讶道:“哎呀,不一样了!” 周东北看着她。 “以前点灶坑,得冒好半天的烟,还得开门放......” 方振问:“是吗?我以为就炕不好烧呢!” 徐丽白了他一眼,“你做过饭呢?你在家一年到头能吃几次饭哪?” 方振嘿嘿笑着,一副妻管严的幸福模样。 郝忠海没心情看他们,紧张地看着火墙上后补的那几块红砖,很快,缝隙的水泥渐渐干了,一点烟都没冒出来。 “大波,继续添柴火!” 说完,他开门进了卧室。 房间里一点烟都没有,炕体上不同位置的几块红砖散发着潮气,他伸手摸了摸炕头,已经有一点温度了。 他咧嘴一笑,成了! 看来以后还真能以此为生了,兴安市每年盘炕搭火墙的可是不少,养家糊口应该没问题! 他又想起上午大头父亲说过的话:技多不压身! 七哥也经常说,靠力气吃饭,到啥时候都不丢人! 半个小时以后,已经烧开了两锅水,徐丽灌了四个暖水瓶,实在没地方灌了,只好烧着了。 不一会儿,厨房都是雾气,仙境一般。 后补的那些砖缝已经干透了,整片火墙摸着温度很平均,炕体从炕头到炕梢都有了温度,而且炕头也不是那种热得直烫手,这种程度正正好好! “领导,”郝忠海朝方振笑道:“检查一下吧!” 灶坑里的火烧得正旺,方振和郝忠海迈步进了屋。 他也不顾砖炕脏,伸手去摸,从炕头摸到了炕梢,随后竖起了大拇指,“行,小郝,你俩是这个!” 两个人大笑起来。 “大波,别烧了,不然晚上太热没法睡人了!”郝忠海朝外面喊。 三个人把炕席抬过来铺好,又把屋里剩余的砖搬到仓房。 院子里。 “疯子,”郝忠海低声问周东北,“我看时间还早,要不咱们把院子里这些雪清了?过不过?” 周东北笑了,点点头,“不过,捎带手的事儿,干!” 徐丽沏好了茶水,说:“老方,这几个小伙子不错,我看你们聊的也投机,是不是要留下吃饭?” 方振笑道:“嗯,留下喝点!” “你可少喝点吧!”徐丽娇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放心吧!” “我放心的了吗?”徐丽叹了口气又说:“一会儿我做完饭就去接小雨,再过两年就上学了,你看让她奶都惯成啥样了!” 方振说:“过年了,就让她再玩几天吧!对了,后勤又提配保姆的事儿......” “用不着,家里就这点活儿,用什么保姆?咱可不能当黄世仁!” “......” 方振去喊他们,推门一看,三个人在院子里铲雪呢! “怎么还整上雪了呢?过两天就化了,快别干了,进屋喝点水,晚上在家吃!” 周东北拿着铁锹在往花筐里装雪,手也没停,笑道:“我说要走,海哥非说把雪都清理干净再走!” 听到这句话,郝忠海心里更是暖呼呼的,见花筐装满了,扯着上面的麻绳往出拖,也笑着说:“这点儿活也不累,等着它自己化的话,弄的院子埋汰不汰的,捎带手一会儿就完事了!” 方振没办法,只好说:“那行,完事可不能走,留下喝点!” “方局,”周东北拦下了他,“晚上我们约了朋友,喝酒就算了,您这都喝一正月了,正好也休息一天,我们干完就走!” “不行!”方振真不是客气,他挺喜欢和三个人聊天的。 “不是推辞,真是约好了!” “真的?” “儿唬!” 听到这两个字,方振哈哈大笑,“你小子,行吧,改日我请你们小哥几个!” “嗯呐!” 第104章 嫂子,我错了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擦黑儿。 沈波拄着车把有气无力,“又饿又累,你俩疯了吧?人家这么大的领导,一再要留咱们喝酒,咋就非得走呢?” 周东北笑笑没说话,他知道,郝忠海一定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你就知道吃!”郝忠海骂了一句,“我相信人家是诚心诚意留咱们的,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留!” “为啥呀?”沈波拉着长音,想起领导家餐厅里的那些好酒,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郝忠海懒得解释,侧过头说:“疯子,费心了!” 周东北笑道:“海哥,你要是再这么客气,可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好!”他也是个爽快人,“都是兄弟,客气话以后我就不说了!” “这就对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海哥,想好做什么了吗?” “你说就干这个行不行?” “我觉得行!”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一旁的沈波差点没哭出来,“不是......我艹,还真干哪?” “废话!”郝忠海说:“真干才有可能,不干的话,就啥都没有了!” 沈波骂了一句,“我咋就听不懂你俩说话呢?” “你个猪,听不懂就对了!”郝忠海骂完后大笑起来,十分畅快! “疯子,今晚必须得多喝点,我哥俩请你!”他说。 沈波虽然没弄明白这俩人打什么哑谜,可从心眼里感激周东北这番心意,于是也连忙说:“必须滴,七哥说你没喝多过,我咋就不服呢?” 周东北嘴角挂着笑,“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沈波喝酒就没怕过谁!” “对!”郝忠海大笑,“大波,喝服他!” 五个小时以后。 杨历年家门前的胡同里。 呕—— 沈波蹲在地上,一只手拄着墙,吐了个天昏地暗,周东北用力叩着他的后背。 才大年初六,饭店都没营业,郝忠海和沈波回家端了点菜,五姐又炖了一盆酸菜粉条子,就在杨历年家喝的。 今晚图四和马小花没来,据说是去外地亲戚家借钱,回来就要开始他们的放印子钱事业。 酒桌上,周东北听土豆讲了下午发生在市医院的事儿。 其实他很清楚这些人的行事作风,可还是很担心,“七哥,孙大马棒他们不会报警吧?” 杨历年哈哈大笑:“除非他们不想混了,否则就不会报警!即使医院报了警,他们也不会说出来咱们是谁!” “为啥呢?” “因为这是规矩!” —— 呕—— 沈波还在继续。 不一会儿,杨历年他们都出来了。 郝忠海也喝多了,说话明显不利索了,“大、大波呀,你瞅你这点能耐,这么个小任务都完成不了,以后、以后能不能别再吹牛逼?” 呕—— 沈波觉得自己都快把胃和小舌头都吐出来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疯子,走,咱回去接着喝!” 周东北扶着他,“波哥,我不行了,再喝半两就得吐,真事儿!” “真滴?”沈波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看他。 “儿唬!” 他嘿嘿笑了起来,“我、我就说吧,还有我沈波喝不服的......” 呕—— 郝忠海哭笑不得,“行,你牛逼!” 众人相互搀扶着,目送周东北骑车走了。 望着他瘦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杨历年用力搂住郝忠海的脖子,“老海儿,你、你觉得能行?” 郝忠海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让神志清醒一些,“疯子的意思很明显,这事儿不、不能急!” 沈波蹲在前院的墙根下又开始了,大头和赵光腚蹲他身后敲着背。 杨历年说:“真、真要去干这个?” “干,必须得干,明天我俩就去找张叔,他、他活多,先跟着他干,也能赚点零花钱......” 杨历年叹了口气,觉得也是好事多磨,就没再说这个话题,问他:“你说,疯子到底能喝多少酒?” “不知道,今晚都没少喝,你看他有一点醉意嘛?” “没......”杨历年才说了一个字,瞬间喷了出来。 郝忠海连忙帮他叩背,可这味道太冲,结果他也吐了,于是一个传染一个,土豆、二驴子、老四......都扶着墙开吐。 大头边吐边骂:“我艹,再......呕——,再也不他妈和疯子喝酒了,他就不是人,呕——” 二驴子边吐边喊:“小红,小红,哥贼想你......” “......” “杨老七,你们他妈天天在我家房后吐,招狗呢?”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仔细听,原来是前院房子里传出来的,尽管隔着窗户,又是冬天,可女人的声音依旧清晰高亢。 杨历年又吐了几口,感觉舒服多了,擦了把嘴,蹲在那儿大喊:“嫂子,我错了,明天王哥不在家的话,我去给你洗脚!” 众人哈哈大笑。 一个男人大吼:“我艹尼玛杨老七,皮子又紧了是不?” “呦,王哥在家哪,那我明天就不过去了!” 所有人又是一阵大笑,这才散了,各归各家。 —— 大年初七,下午一点,周东北拎着东西,准时到了李红河家。 “东北,进屋吧?”李红河打开院门说。 周东北笑了笑,“不进了!” 他当然不好进去,因为手里还拎着东西,大过年的登门,还能再拎走不成? 可这东西不能给他李红河,这是要送给红升乡乡长吴洪的! 李红河早就穿戴整齐,也没再客气,“走吧!” “少喝点,早点回来!” 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周东北往院子里看,是李红河的媳妇秦秋,女人长的其实还行,就是太瘦了,估计连80斤都没有。 他不由想起了第一天收鸡蛋,在张大军家豆腐房的偶遇…… “婶儿,过年好!”他打了个招呼。 秦秋笑了笑,“是东北啊,过年好,也给你爸妈带个好!” “好嘞,谢谢婶儿!” 两个人往乡长家走,路上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李红河猜测着他手里拎的是什么,他始终也没想明白,这小子要接近乡长是什么意思。 周东北见他此时空着手,知道礼物年前应该就送过了。 乡长家到了,还没等敲门,就听院子里那条德国黑背咆哮起来,这条狗特别凶,平时吴洪也不敢放。 老嫖和二虎惦记了好几年,一直想整出来吃了,可这狗竟然不吃外人给的东西,害的他俩浪费了一个大白馒头和一包耗子药。 “老李?” 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是吴洪媳妇陈香巧,这女人大手大脚,嗓门也亮:“大黑别叫了,烦人不啦滴,麻溜趴下!” 她训斥起那条黑背,狗果然不叫了,踢踢踏踏,陈香巧小跑着过来拉开了院门。 看到周东北,她明显就是一怔。 第105章 降维打击 “婶子,过年好!”周东北笑着,微微躬身拜了个年。 都说周家老二疯了,陈香巧明显有些畏惧,看向了李红河。 “弟妹,我带东北来给老吴拜个年!”说着话,他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你家那口子知道。 陈香巧看明白了,眼角扫了下周东北手上的兜子,脸上瞬间堆上了笑:“东北呀,你爸妈挺好的?” “都挺好!” “好好好,快进!” 李红河迈步往里走,周东北跟着他进了院子。 到底是乡长家,院子比寻常人家大了很多,积雪覆盖着一道道垄沟,农村人家的前后院,基本都是菜园子。 正前方一溜红砖大瓦房,窗明几亮,至少要比周东北家多出两三个房间。 那条叫大黑的德国黑背,趴在窗下的狗窝前竖着耳朵虎视眈眈,典型的狗仗人势。 李红河拉开门,热浪扑面,麻将声阵阵。 吴乡长家的房子是前两年翻盖的,格局明显与其他人家不一样,他学着城里人,进门是客厅,把厨房放在了后面。 “老李大哥,快来帮我摸两把,我尿泼尿!”吴洪喊了起来。 “来了!”李红河笑呵呵走了过去。 麻将桌围着四个人,周东北都十分熟悉。 吴洪瘦得像没蜕化好的猴子,他的对家是乡政府的会计田玉成,这家伙戴的那副近视镜比罐头瓶底都厚,看着一圈圈让人眼晕。 吴洪左手侧的黑脸汉子叫费洪志,乡武装部部长,一天天咋咋呼呼,没啥水平。 右手侧是副乡长刘岩,他在这些人里年纪最小,接近三十岁,白白净净。 在周东北的记忆里,差不多两三年后,吴洪做了红升乡书记,刘岩接替了乡长位置,可没多久他就调回了城里,去林产工业局做了副局长。 从乡长到副局,可谓是一步登天! 那时候,周东北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看,这个刘岩不简单,市里关系很硬! 什么关系呢? 几个人都看了过来,看到他们玩味又毫不惊讶的表情,周东北也明白,一定是李红河提前和吴洪说过自己要来。 而吴洪知道了,另外三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周东北笑容依旧,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各位领导,过年好!” 吴洪起身笑呵呵走了过来,“东北呀,你爸妈都挺好的?” 李红河坐了过去。 “都挺好,劳乡长挂念!”周东北把手里的三角兜递了过去,“本想年前过来看看乡长,可胆子小不敢来,今天特意让李叔带着才敢,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吴洪笑的脸上都是褶子,伸手接了过来,很随意地往兜子里瞅了两眼,嘴里还客气着,“这孩子,来就来吧,还拿啥东西......” 呃——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兜子里的东西让他吃了一惊! 做梦也不会想到,这里面竟然是两瓶茅台酒,还有两条红彤彤的中华烟! 这份礼太重了! 这些东西的价值,快赶上普通工人的一年工资了,问题是有钱你也买不到! 吴洪懵了,他只是一个乡长而已,也不是市长! 虽然过年能收到一些礼物,可大部分都是两瓶玉泉方瓶或德惠大曲、尖庄啥的,最好的烟也不过就是红梅、大鸡和红塔山,今年倒是收了条良友,还是副乡长刘岩拿过来的。 两瓶茅台加两条中华,彻底震惊了这位吴大乡长,这就是周东北想要的效果! 年前的时候,梁建国两口子送给他两瓶茅台,两瓶五粮液和两条软包中华烟,这段时间一点没动,目的就是要用在今天! 不过,还有两瓶五粮液他没拿,这些就够了,再多拿就是浪费。 这些东西如果自己送给市局的方振,或者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他们,谁都不会有过多的反应,效果甚至都不如一兜黏豆包好。 可送给吴洪就不一样了,这是标准的降维打击! 果然,吴洪尿也没了,手一伸,“快快快,快坐,我让你嫂子沏茶!” 麻将声停了,一圈四个人都有些发懵,纷纷琢磨起兜子里到底是什么,怎么能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让吴大乡长把辈分都降了下来...... “孩儿他妈,”吴洪喊了起来,“给东北沏茶,就拿那盒新的茉莉花!” 陈香巧接过他手里的三角兜,往里看了一眼也是一愣,随后眉开眼笑,“你看这孩子,来就来呗,拿啥东西呀!快坐,快坐,我去沏茶!” 李红河他们也不好意思直眉楞眼的瞅,于是麻将声又响了起来。 周东北随着吴洪坐在了一旁沙发上。 单人沙发可能是因为坐久了,里面弹簧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有的位置还有些硌屁股。 “听说你工作不干了?”吴洪笑呵呵问了一句,又拿起茶几上的一盒良友烟。 周东北连忙拿出了火柴,推搡着坚持帮他点燃,又自己点着。 他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既不懒散随意,也不端端正正,看着很放松。 “是,家里的事儿您也知道,没招,只好办理了停薪留职......” “是,哎!老旺也是贪玩,辛苦你们姐俩了!” 周东北笑了笑,“对了,乡长,顺便问您个事儿!” “说!” “当年我爸和我三叔都在咱们红升乡,怎么只有我三叔回了城,我爸咋没回去?” 吴洪怔了一下,干笑两声,“一开始指标少,大伙争来抢去的......不过后来就放开了,说的也是,你爸怎么就没走呢?” 周东北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知道他明显没说实话。 这时,陈香巧把新沏的茶水端了上来,笑吟吟道:“东北,到婶子家就别客气!” “嗯呐,我不客气!”周东北也不再继续追问,端起茶杯就喝。 这茶叶也就是猴王级别的,和梁建设家的茉莉小珍珠简直是天差地别。 “怎么样?”吴洪笑着问他。 “好茶!”周东北又喝了一口,“满口清香,咱们整个红升乡,也就乡长您家能喝得起这样的好茶!” 吴洪哈哈大笑,真是越看这小子越顺眼。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小屯的王老骚,吴洪叹了口气,“这个王祖德有时候确实差劲,可那个杨红岩也是太狠了,这让他以后可怎么活......” 周东北微笑不语。 吴洪这才发现自己就不应该提这个话题,要说王老骚出事儿,最开心的一定是眼前这小子了! 第106章 喝酒打牌看人品 吴洪打了个哈哈,赶快转移了话题,“年后还换鸡蛋?” 周东北摇了摇头,“老王家的帐我都还上了,换鸡蛋就让我姐做,砖厂太累了,在家对付点工资钱,我再琢磨干点别的!” “哦,”吴洪点点头,“想好做什么没有?” 这是他最关心的,茅台和中华可不是这么好收的,怎么可能无所求呢? 周东北笑了笑:“慢慢琢磨吧,不急!” 吴洪瞬间凌乱了,可这话还不能直接问出来,只好继续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聊。 “去陈书记那儿了?”他又问。 “没去,老书记太严肃,从小我就怕他!” 吴洪“哦”了一声,非常满意他的回答。 “乡长,你不是要出去嘛,快去吧,也不是啥外人,不用陪我。” 吴洪一拍脑袋,笑道:“差点忘了,被你一提醒,才发现憋得慌了,你坐,我出去一趟!” 周东北欠了欠身子。 吴洪出去了,他打量起这位大乡长的家。 客厅不小,乡下就这点好,都是自己的宅基地,尤其这个年代,怎么扩建也没人管,和乡里打个招呼就行了。 平整的水泥地面,两张人造革的弹簧沙发,上面罩着粉色棉帘,靠墙一张实木写字台,墙上贴着几张奖状。 另一面墙有个两门衣柜,中间镶着一大块穿衣镜,看着很洋气。 高低柜上一台金星牌的17寸黑白电视机,墙上挂着一些相框,里面都是黑白照片...... “老二,”乡武装部长的费洪志看了过来,“听说你们用粮票换鸡蛋,这事儿违法吧?” 李红河斜了他一眼,暗骂这个草包,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东北笑呵呵说:“费叔,我们可一直都是用钱收的,您听谁说用粮票换哪?” 费洪志不由语噎,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刚要再张嘴…… 啪! 副乡长刘岩一摔牌,“胡了!” 吴洪回来了,李红河站了起来,“还是你来吧,我给你赢两块钱了!” “行,你陪周老弟聊着,我玩一会儿!” 李红河听他又喊周老弟,觉得有些别扭,可又不好说啥。 接下来,这个累了就换那个上,很快,周东北也被扯上了牌桌...... “别动!”吴洪哈哈大笑,“胡!周老弟,你又点炮了!” 周东北用力抽了自己手两下,恨恨道:“真他娘的点儿背,这手摸啥了呢!” 拿出一块钱递给了吴洪,费洪志和大队会计田玉成闷闷不乐地各拿了五毛钱。 “会儿,我又胡了!”吴洪又是一阵狂笑。 半个小时以后。 田玉成用力一推牌,“我休息一会儿,刘乡长,你来吧!” 刘岩笑呵呵坐了过来。 此时,周东北左侧是副乡长刘岩,右侧是乡长吴洪,对家是武装部的费洪志。 “胡!” 周东北又给刘岩点了一个炮儿。 “自摸!”吴洪又胡了。 费洪志已经输进去了七八十,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周东北前前后后也扔进去了三百多,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厨房传来炝锅的香味儿,陈香巧开始做饭了。 吴洪家的两个半大小子回来了,一高一矮,小脸蛋都冻得通红,流着清鼻涕。 “过来!”周东北朝他俩招手。 俩小子也认识他,笑嘻嘻跑了过来。 他抓起两张大团结,一个孩子手里塞了一张,“这是二哥给的压岁钱,去玩吧!” “谢谢二哥!”两个小家伙美的鼻涕直冒泡。 “不行,不行!”吴洪连忙拦着,可俩小子腿太快了,一溜烟又跑了出去。 “老二呀,这哪能行,可不行......”说着话,吴洪拿起桌子上的钱要给他。 周东北脸就冷了下来,“领导,这是我当哥哥给弟弟的,大过年的,这有什么呀!” “你看你......这......哎!”吴洪这会儿心里更没底了,谁都不是傻子,这一下午不是点炮,就是供自己连吃带岔的,前前后后输给了自己二百多块钱,又输给了刘岩一百多,这礼太大了,可他又不说求自己干嘛,这心哪,没着没落的...... 刘岩暗暗惊讶,都说喝酒打牌看人品。 有的人喝酒耍赖,不是偷着吐出来,就是把酒倒桌子下面。 有的人打牌,输钱以后不是啪啪摔牌,就是不住嘴的骂骂咧咧。 可眼前这个小伙子,无论输赢都是稳如泰山,丝毫看不出一丝丝的不悦。 都说这小子疯了,这不是纯扯犊子嘛! 天黑了,客厅里亮起了灯。 周东北又输了20多,终于开饭了。 费洪志离开椅子的时候,脸都白了,他工资本来就不高,一下午扔进去了96块钱,想想都心疼的流血。 周东北暗自好笑,让你多嘴,我玩不死你! 上一世他不喜欢玩牌,可老嫖和二虎爱玩,后来在市里的出租屋里,无聊的时候两个人就拉着他三家拐,慢慢也就练出来了。 都说“耍钱鬼,耍钱鬼”,为啥带个鬼字,因为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个行业,是他的本职工作! 如果没有“鬼”,没有套路的话,全凭运气怎么可能生存下去…… 周东北水平其实并不高,这些都是上一世跟老嫖学的,赢钱可能费点劲儿,但要是想输给谁钱的话,就事半功倍了! 他笑呵呵码着牌,往一个木盒子里装,李红河也过来帮忙,“东北,你这手气不行啊!” “可不,来之前也不知道摸啥了!”周东北一脸懊悔。 刘岩坐在沙发上,望着那张年轻的脸若有所思。 开席了! 一桌子硬菜,野兔小母鸡炖蘑菇,红烧狍子肉,野猪肉粉条炖酸菜等等。 陈香巧手艺不错,只是擅长炖菜,不太会炒菜。 这个季节本来也没啥青菜,个人家不像大型国营饭店,因为有冷库和保鲜库,还能存一些青椒茄子什么的,多数人家都是以酸菜土豆做主菜。 喝上酒以后,吴洪更看不明白了,他几次去探周东北口风,可人家就是啥都不说。 两个多小时以后,一桌子五个人都被喝倒了,周东北是陈香巧送出的院子。 半夜。 吴洪趴炕沿上吐完以后,才感觉好受一些,脑子也没那么晕了。 陈香巧收拾完上了炕,盖好被子问他:“你说这个周家老二啥意思?怎么送了这么贵的礼?” 吴洪苦笑一声,翻过身躺好,“要就是这点礼也行,他前前后后还输给我和小刘三百多,又给两个孩子塞了二十......” “啊?!”陈香巧吃了一惊,翻过了身,“他这是要嘎哈呀?” “我哪儿知道啊!”吴洪也是挠头,自言自语道:“咱乡也没啥值得他惦记的,难道他想去砖厂上班?” 陈香巧说:“你可拉倒吧!砖厂干活还用送这么大的礼?除非他想当厂长!” 吴洪也觉得不太可能,那他是啥意思呢? 第107章 清水衙门 陈香巧说:“哎,你说,他能不能是想去乡政府上班?他不是工作没了嘛!” 吴洪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事儿得通过区人事局,他又不是干部,有点难度......” 说到这儿,他又自我否定道:“不对,不是工作上的事儿,如果是,他完全可以和我说,这没什么可忌讳的!就算有,我和他两个人出去尿了两次尿,他一句没提呀!” 两口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吴洪又说:“奇怪,他今天问起我周老三和老旺回城的事儿......” “他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当年那哥俩人脑袋都打成了狗脑袋,他和他姐都在上学,估计也就瞒着他们了!” 陈香巧说:“周老三不是人,你们干的也不是人事儿,还有那个鹤城的孟老二......” 吴洪急了,“闭嘴,你个老娘们家家的懂个屁!” 陈香巧不说话了。 好半天过后又问:“你说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呢?换鸡蛋这么赚钱?” “不知道,咱也没做过买卖,既然出手这么大方,肯定还有来钱儿道……” 陈香巧嘀嘀咕咕:“还有来钱儿道?干啥呢?” 吴洪说:“不管咋说,以前我真没留意他,今天才发现,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陈香巧翻了个身,没吭声。 吴洪开始迷糊起来,又叮嘱了一句:“酒和烟先别动,对了,明天赶快把孩子手里的钱要回来,这么多钱,可不能放他俩手里!” “嗯呐,知道了,快睡吧!” 呼——呼呼—— 吴洪已经打起了呼噜。 大年初九的早上,今天是星期一,周东北算计着时间,脚前脚后和盛夏一起出了门。 这些天一直没闲着,他想小丫头了。 “前面那个的大胖丫头,你等等!”刚上马路,他就喊了起来。 盛夏回头一扬眉毛:“你才胖呢?” “我胖了吗?”周东北来到了近前,开始装傻。 “坏蛋,”盛夏咬着下唇,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年过的有些胖了,于是小心翼翼的问:“我真胖了吗?” “我妈说了,屁股大能生儿子!”周东北说的一本正经。 “你?你坏死了!”盛夏扬手就打。 周东北赶快蹬车,这丫头太暴力。 两个人顺着雪路往西。 盛夏问:“你去哪儿?” “给朋友送点黏豆包!” 两个人并排骑,盛夏明显话少了很多。 “丫头,想啥呢?”他问。 盛夏心跳的厉害,也不说话,紧着蹬了几步。 周东北暗笑,小样,还知道害羞了,呵呵! 知道孙大马棒他们住了院,他也就不担心盛夏了,这就是典型的祸水东引,等他们出了院,估计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图四他们报仇。 而那时候,估计早就把看秧歌时发生的事情忘脑后了,甚至连二虎长什么样都不一定能记得了! “你们啥时候正式上班?”他问。 “已经开始了,本来还说只做早餐呢,结果领导一看中午晚上都有订桌的,又变卦了,财迷!”盛夏撅着红艳艳的小嘴,十分不开心。 “等以后二哥发了财,你就辞职不干这破工作了!” “那我干啥?”盛夏看了他一眼。 周东北说的一本正经:“在家哄咱儿子!” “啥?”盛夏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抬脚要去踹他,周东北哈哈大笑,歪了一下车把,离这个暴躁女孩远一点。 “你?你坏死了!” 又想起先前他说的屁股大能生儿子,她的俏脸涨成了红苹果,小心脏更是跳了个七上八下...... 周东北很享受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欲语还休,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让人心动不已,这是恋爱前最美的时光…… 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旭日饭店。 看着她跑进饭店娇羞地背影,周东北还吹了个很流氓的口哨。 —— 这是他第二次来商业局,初五那天,他答应了林玉山媳妇再给她送点黏豆包,所以就得赶快送过去。 礼虽轻,可情义无价,人家能再张嘴要,就是好事情! 走廊里。 “你找谁?”一个中年女人喊住了周东北。 “你好,”他客客气气,“我来给林局送点东西,但他办公室没人。” “哦,”女人点了点头,“林局去市里开会了,下午或者改天再来吧!” “您是?” “我姓胡,工会的!” 周东北想了想:“能不能麻烦您把东西转交给林局呢,这是我给他家我婶儿拿的一点黏豆包......” 女人听他喊局长夫人叫婶儿,态度明显更好了一些。 “行,那你就给我吧!” 周东北连忙道谢,又叮嘱说:“天儿暖和了,麻烦您放外面背阴的地方,避免化了!” “好,小伙子真细心,你贵姓?” “免贵姓周。” “好!” “谢谢!” 出了商业局,他就往河西骑。 穿过大百货、军分区、市警校,骑过一座水泥桥,就到了兴安市水利局。 周东北支着车子,在水泥桥上站了好一会儿。 桥下是汤旺河的一条支流,去年八月中旬,连续几天的暴雨,汤旺河几条支流洪水漫堤,同时决口,整座城市灌进了齐腰深的水。 1985年,先是五月大火,又是八月大水,这座东北小城多灾多难! 叹了口气,骑过水泥桥,来到西北角一栋米黄色三层小楼前,锁好自行车,大步走了进去。 “哎?找谁?” 门卫室里,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老爷子喊住了他。 “大爷,我找于正平于局长!”周东北哈着腰,朝窗口里说。 “找局长?提前联系过吗?” “说过,要不您打个电话问问?” “登个记就行!”老爷子伸手点了点窗台上一个本子。 周东北在上面写上了时间和自己的名字,工作单位只好空着。 老爷子看都没看,摆了摆手:“去吧,三楼!” “谢谢!” 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能充分感受到水利局的寒酸。 地面的水泥地已经有了裂痕,水泥窗台虽然擦的干净,可有些角都断裂了,木窗和办公室的木门更是老旧,看着至少得用了几十年。 办公室门框上,悬挂着那种老旧的白色木牌,上面的字更是斑驳。 他站在了写着局长室的门牌下,“咚咚咚!”敲响了门。 “进!” “吱呀——” 周东北笑呵呵走了进去。 “呦,周老弟!”于正平从一张宽大的老旧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于局,打扰,过来拜访您,也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于正平笑道:“记得你都改口叫哥了,怎么又这么见外?” 周东北一脸憨笑,却不接他的话。 “坐!”他指了指靠墙一张三人沙发,这是他办公室里唯一看着还算高档一点的家具。 周东北坐下后环顾左右,笑道:“于局,你这儿可是够清廉的了!” 于正平拿出烟。 周东北赶紧起身给他点燃,又被他按在了沙发上。 于正平抽了两口,嘴角流露出一丝自嘲,“没错,清廉,清水衙门,呵呵!” 周东北借机插入正题,“不怕,我就是给贵局送钱来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于局,我能不能把最好的几处沙场都包下来?” “不行!”于正平摇了摇头。 “我多拿一些钱!” “不是钱的事儿!” 周东北看着他,佯做不解。 “昨天的会上,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情了,”于正平叹了口气,“我能想到是个什么结果,班子成员七嘴八舌,总之让人很难受!” 周东北夹着烟手就是一动,难道有什么插曲? 第108章 签署协议 “于局,您可别吓我!”周东北苦着脸说。 于正平白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放心,听啦啦咕叫,还能不种黄豆了?” 周东北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你要明白,全部承包是不可能的,那样的话,市里会觉得我在公然搞对抗,不能让工程队跑几个沙场都得花钱买沙子,你明白吗?” 周东北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没问题,那我就只承包红升乡西侧小兰河的沙场!” 于正平伸手点了点他,笑道:“我就知道这才是你小子的目的!” 周东北也呵呵笑了,还伸手挠了挠短发。 此时他表现出来的,完全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青涩,憨厚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兴奋,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于正平说:“红升乡那片沙子质量最好,路好走不说,可开采量也最大!在其他沙场无法满足需求的时候,一些工程自然就得去找你买!” 他没明说是北山居民区重建工程,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乡政府那边你也得找找关系,如果不和当地通好气,也会有麻烦……” “领导放心,乡政府那边一点问题都没有!” “好!”于正平也很开心,“明天就可以过来签署协议了!” “于哥......” “哎——,”于正平乐了,拉长了声调,“你小子这时候喊哥,准没好事儿!” 周东北呵呵笑了,“我就是想知道具体年限和递增方式!” “放心吧!二十年,五年后按照协议金额,每年以百分之三递增,怎么样?” “真的?”周东北兴奋起来,要知道自己的底线可是百分之五。 于正平点了点头,“如假包换!” “那个,我还有个事儿......” “你看看,”于正平用手点着他,“我就知道你小子喊哥准没好事儿,说吧!” “协议里能不能加上一句:乙方可以自由转让此协议!” 于正平愣了一下,“你不打算常干?” “不是,”周东北连忙解释,“未来的事情不好说,如果我成立了公司,可能就会涉及到从我个人手里转到公司名下......” 于正平知道他这话有水分,可仔细一想,如果不能转让的话也不合理,一绑就是二十年,谁敢保证谁一个行业干这么多年? “行!就这么定了!”他站了起来。 周东北也站起身,笑道:“于局,中午了,我请您吃点饭?” 于正平没好气道:“一会儿于局,一会儿他妈于哥,咋的呀?吃饭也是公事呗?” 周东北嘿嘿笑了起来,他知道这就行了,顺利过渡,以后只要没外人,就可以叫哥了! 别以为在一起喝过一顿大酒,以后就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地喊哥了,很多时候,酒嗑不能当真! 尤其是身份相差悬殊的时候,更是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 像他和于正平的关系,通过一顿酒,又有梁建国的关系,此时又把利益绑在了一起,可他也要不停的做出试探,才能最终把于局换成于哥。 即使是这样,这声哥,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 虽然万变不离其宗,但也要因人而异,这位于大局长要比市局的方振好打交道,人也更随和一些。 所谓爱屋及乌,这与他同梁建国之间关系远近,都有一定的关系。 “于哥,我请您吃顿大餐!” “行,”于正平哈哈大笑,“必须得宰你一顿!” 两个人在河西一家国营回民餐厅吃的,于正平不是回民,他只是特别喜欢吃这家的烧麦。 周东北点了四个菜,两笼屉烧麦,两个人就坐在大厅,因为是中午,也没喝酒。 边吃边聊,先是说了会儿家长里短后,随后又敲定了一些签约流程。 于正平问他:“钱够吗?不行可以先付一点,剩下的往后拖一拖......” “不用!”周东北马上拍了胸脯,“您放心,保证一次付清!” “好!”于正平很高兴。 周东北也很开心,这事儿就算基本成形,每一步都很顺畅。 他在心里也很感激于正平,人家能说出这句话来,就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可自己必须要一次性把款付了,水利局不是他一个人的,上面有书记,下面还有三个副局长虎视眈眈。 他夹了一片扒肉条,放在了于正平吃碟里,压低声音说: “于哥,您放心,沙场名义上是我周东北的,实际上就和您自己的一样......” 于正平的筷子停了。 他听明白了,却没像周东北那样婉转,放下筷子看着他,目光炯炯。 “兄弟,好好干,你请我抽烟喝酒,甚至逢年过节拎着东西来家里坐坐,都没毛病!但是,不要动其他心思,记住,你的就是你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于哥,您别误会......”周东北想解释。 于正平拦住了他,接着说:“我能信任你,今天又能坐在一起,相信你很清楚是为什么!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给局里职工谋一些福利,让他们的小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你明白了吗?” 一席话,说的周东北脸一阵青一阵白,尴尬,更是汗颜! 他下意识把十几二十年后那套东西拿了出来,忘了现在的大部分干部还真不太一样。 “哥,我错了!” 于正平指了指笼屉里最后一个烧麦,“你不吃可就是我的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 第二天下午,周东北带着老嫖和二虎来的水利局。 会议室里,很快一式两份的承包协议就签好了。 协议内容,是由乙方周东北个人承包位于红升乡西侧、汤旺河支流小兰河沿途至北山的沙石场,协议时间从1986年2月18日至2006年2月17日。 协议期间,乙方有转让权、定价权,而甲方兴安市水利局有监管权等等。 承包价格为每年两万元,每年提前一个月支付,五年后第六年起,按照百分之三递增。 周东北当场就掏出了两万块钱现金,爽快的让这些领导们都暗暗咋舌。 签约现场有水利局的书记、两名财务以及三位副局长,有人喜气洋洋,有人始终不苟言笑。 所有手续都办完了,周东北笑呵呵看着众人:“各位领导,眼瞅着就要到下班点了,我们小哥仨在附近备下了薄酒素菜,请务必赏光!” 签约时间,晚饭地点,昨天都征得了于正平的同意。 于正平也觉得这样不错,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让班子里有些人也少一点怪话。 尤其是副局长刘明亮,整个签约过程,他那张脸拉的比他鞋底子都长! 第109章 小伙子不错 晚餐就安排在了水利局定点的一家国营饭店,十二个菜,四瓶德惠大曲,大伙相谈甚欢。 酒至酣处,周东北借着尿遁出了雅间,找到了饭店经理:“你好,请问于局在这儿有条子吗?” 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左眼皮上还沾着块指甲大小的白纸。 他咔吧着小眼睛,没明白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是什么意思,不过很明显今天是他请客,于是点了点头。 “大约多少?” “我看一眼,”他进到柜台里,让里面收款的小姑娘找出一个记事本,翻了一会儿,又用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打。 “去年一年没结,一共是985块钱!” “把条子都给我吧,我给你结了!”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了厚厚一叠大团结。 “真的?”胖经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这两年白条子越来越多,不让签吧,又怕跑了一家长期稳定的客户,让他们签吧,要账实在是费劲。 就像水利局这几位领导的条子,加一起快五千块钱了,年前跑了好多趟,可一分钱都没要回来...... 再这么下去,饭店就得专门设个要账的岗位,天天去堵这些领导,不然饭店早晚让他们吃黄了! 周东北脸就撂了下来,“小点声,喊啥呀?” 胖经理眉眼都笑成了花,“我这里还有孙老大的条子,还有刘局......” 打住! 周东北赶快拦住了他,“你以为我是财政派下来擦屁股的?” 胖经理没吭声,眼里满是期盼。 周东北想了想,叹了口气,无奈道:“孙振有多少?” “我算一下,算一下!” 很快他就算好了,“一共是1276块!” “行了,他俩的都给我吧!” “好好好好!”胖经理眉开眼笑,赶快把两位领导的欠条都找了出来,一共2261块钱。 周东北查好钱递给他,心里流着血,接过了那一大把白条子。 钱太不抗花了,此时自己手里就剩下了三千多块钱了。 胖经理真想抱着他啃两口,怪不得今天左眼皮跳了一上午,还真是喜事临门哪! 周东北又叮嘱了一句:“记住了,千万别对其他几位领导说今天的事儿,明白了吗?” 胖经理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明白,明白,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大伙喝的十分尽兴,天色已晚,饭店离水利局并不远,大伙步行往回走。 老嫖是个自来熟,一顿酒就和这几位领导打成一片,在前面嘻嘻哈哈聊着,时不时还整出几句黄嗑,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周东北故意放慢了脚步,扯了一下于正平的胳膊。 他把声音压的极低,“于哥,刚才结账的时候,我把您和孙老大的条子都要了回来!” 说完,伸手就把那些条子揣进了于正平的大衣兜里。 于正平就是一愣,压低了声音:“得两千多吧?你疯了?太多了!我们都计划好了,马上就......” “两回事儿,这是两回事儿,就麻烦您把条子给他吧!” 于正平无语了,这小老弟,实在是太讲究了,哎! 他踮着脚,用力搂住了周东北的肩膀,也是因为喝了酒,眼圈都有些发红,“啥也不说了,改天到家里,让你嫂子炒两个好菜,咱哥俩再好好喝点!” “嗯呐!”周东北笑呵呵答应下来。 把一众领导送到了水利局门口,三个人分别与他们握手。 副局长刘明亮打了个酒隔,脸上皮笑肉不笑,“小周真是年轻有为呀!” 周东北对他的印象最差,可还是满脸堆笑:“刘局,您过奖了,回去的路上慢点骑!” 他在鼻子里“嗯”了一声,松开了手。 周东北三个人骑车走了,大伙也没再上楼,纷纷去车棚找自己的自行车。 局里只有一辆2020吉普车,这是1984年市里新分来的,此时司机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了。 孙振再有两年就退了,和于正平关系一直相处的不错,他招呼起来:“正平,你没少喝,咱俩一起回去吧!” 以往这种情况,于正平都会拒绝,骑自行车也能醒醒酒。 “行,明早我坐公汽来!” 两个人上了车,于正平拉开有机玻璃的车窗,朝另外几个人说了一声,司机这才加油上了马路。 “小伙子不错,看到他,我这心里才算有了底儿!”他说。 于正平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局里这辆车,虽说名义上是给孙振的,可几位副局长也是谁有事情谁用,司机人虽然老实,可接触的人太杂,有些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很快到了孙振家胡同,他没让往里开,就在胡同口停了下来。 于正平也下了车,“小王,你等我两分钟!” “好的,于局长!” “有事儿?”他有些惊讶。 “有点事儿!” “好,正好你也陪我往里走几步!” 两个人往里走了二十多米,于正平才把欠条的事情说了一遍。 “哎,这小伙子,真是有心了!” 黑暗中,于正平没吭声。 “正平,这事儿你要瞒好了,还得去嘱咐一下饭店的老秦,不然让小刘他们知道,以后准得给小周使绊子!” “我明白!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才走几步,孙振又叫住了他,“正平,以后局里还是少打条子吧!” 于正平不由苦笑起来,两万块钱够干啥的呀,总不能都用来领导吃吃喝喝做招待,员工福利怎么办?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您早点休息!” 第二天上午。 水利局刘明亮副局长办公室。 铃—— 电话铃声响起,刘明亮拿起了电话。 电话那边是个怯生生的声音:“哥,我是玲玲!” “哦,有事儿?” “是,是、是......” “不说我就挂了!”刘明亮脸色不太好看。 “哥,你别挂!是,是晓光欠了点钱......” “我没有!” 啪! 电话被他挂了,心头的火腾得一下就起来了。 这个胡晓光,真是个人渣,自己的傻妹子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铃——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第110章 聚宝盆 刘明亮又拿起了话筒。 “哥,这次是贷款,还不上就得坐牢......” “呜呜呜——” 刘玲玲在那边哭了起来,哭的他好一阵烦乱。 “多少钱?” “还差两万五......” “多少?”刘明亮猛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让他去死!” “哥,哥!”刘玲玲哽咽着说,“他也是想做点生意,可万万没想到被人坑了,都是贷款,咋整啊,还不上肯定得坐牢......” “两万五啊,刘玲玲,你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是不是以为是二百五呢?也对,他胡晓光就他妈是个二百五!” “哥,我知道是两万五,我知道你也没有,我琢磨着,你能不能找找人和银行打个招呼,给我们一点时间......” “......” 挂了电话,刘明亮瘫在了椅子上,这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摊上了这么个妹夫! 点了根烟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个想法蹦了出来,既然单位能把红升乡沙场承包给个人,自己为啥不能弄一块呢? 他越想越兴奋,起身在地上走来走去,把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拿起电话就给大副食打了过去。 “陈主任,我是刘玲玲的哥哥刘明亮!” 陈爱民很客气:“哦,是刘局长,找玲玲?” “是,还得麻烦你......” “客气啥,你等一下!” 很快,刘玲玲就跑了过来,由于跑的太急,拿起电话还在喘,鼓胀的胸脯一起一伏。 “你让胡晓光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哥......” 不等她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刘玲玲懵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主任办公室,陈爱民和她说了两句话都没反应。 关上门,陈爱民摇了摇头,这个傻娘们,怎么就找了胡老三那个无赖。 都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古人诚不欺我! 三辆自行车骑过小兰桥,来到了红升乡西侧的小兰河河畔,此时河水冻的很结实,冰面上一群孩子在嬉戏。 一个半大小子蹲在单腿驴上,一手一根铁签子,用力一撑冰面,单腿驴箭一般滑了出去。 单腿驴是木板制作而成的,下面镶嵌着一只冰刀,因为无论是制作还是滑行,都有很大的难度,所以玩的并不多。 最多的还是用铁丝做成滑刃的双腿驴、盘腿坐上面的方形小爬犁和飞机头爬犁...... 孩子们一个个欢歌笑语,不亦乐乎。 三个人单腿着地,支着自行车看了好一会儿,他们也曾经这样无忧无虑的玩过,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每一天都很漫长...... 周东北从童趣无缝过渡到了金钱,伸手一指:“老嫖,二虎,这里将是咱们的聚宝盆!” 河西侧好大一片沙滩,旁边就是一条单车道的土路,一路向西通往市区。 顺着河道,越往北沙滩面积越大,一直连绵到北山脚下。 这是他们少年时最喜欢的地方,暑假的每一天基本都在这里度过,游泳抓鱼,一个个晒的像非洲人一样。 不过,此时都是皑皑白雪,看不到一粒黄沙。 两个人小眼迷离,嘿嘿傻笑。 “哥,你说这儿能挖20年吗?”二虎问。 周东北笑道:“看开采量了,以咱们市里的建设规模,估计三十年都挖不完!” 这俩家伙长长舒了一口气,唯恐聚宝盆太浅了。 “咱们现在看的河道,是几十年前改的道,而露出沙滩的位置是古河道,下面十几米深都是粗沙,再沿着河往北山那边看......” 他又伸手指了指,“一直到山脚下,那边的面积更大!” 两个人极目远望,嘴里更是啧啧有声。 老嫖说:“怪了,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破沙子竟然还能卖钱!” 周东北问他俩:“知道我为啥非要咱们红升乡这片沙场吗?” 两个人一起摇头,老嫖想了想:“因为沙子质量好?” “对,质量好!我说的质量是泥少!建筑用沙子,最好的就是河沙,因为被河水淘洗过的河沙密度高,含水量也好,而且杂质非常少!” “河沙根据粒径分为粗沙、中沙和细沙,混凝土使用粗沙和中沙,砌筑使用中沙,抹面以及勾缝使用的是细沙。” “你看看咱们红升乡的河沙,大部分都是粗沙,而且含泥量极少!” “兄弟们,粗沙是最贵的,明白吗?”他说完就畅快的大笑起来。 二虎一脸迷惑,“哥,你说沙漠里的沙子,还有海边的沙子都那么细,都不用筛,难道就不能用了?” 老嫖也是不解,“是呀,为啥非得用河沙呢?” 周东北拿出了烟,三个人凑一起,背着风点燃。 “这个问题问的好!”他意气风发,见这两个货如此好学,也愿意说说,“沙漠的沙子含碱量太高,而且颗粒又太细,跟水泥发生反应以后,强度不高,以后房子就非常容易开裂!” “所以,即使是富得流油的沙漠国家阿联酋,想盖楼的话,也得花钱进口河沙!” “再说说海沙,因为含盐量太高,氯离子超标,海沙就会腐蚀混凝土里的钢筋,盖好的房子几年都挺不了,就会开裂倒塌,明白了吗?” 二虎竖起了大拇指,“哥,我发现自从你被王木生削了几扁担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我琢磨着,哪天是不是你也削我几下,让我也聪明一点......” 周东北笑了,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自己总不能说上一世曾经在工地上搬过砖吧? 他肚子里的一点建筑知识,都是当年在工地时,听一些老工人说的。 老嫖大笑起来,“你个榆木脑袋,估计削几扁担没用!” “那咋整?”二虎问。 “等下雨天,你爬你家房顶上,举着你家电视天线......” “嘎哈呀?” “看看被雷劈好用不!” 二虎终于听明白了,翻了个白眼。 “哥,”老嫖问:“这玩意按啥卖呀?” “嗯,”周东北点了点头,十分欣慰,“你觉得怎么卖合适?” 老嫖想了想,“总不能按粒吧?” “操!”周东北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卖沙金呢?还按粒!” 上一世,河沙一开始都是按方卖的,到了2010年左右,才陆续开始按吨卖了,这个时间点各地都不太一样。 拿中沙举例,现在的河沙也就是两块五左右一吨,到了2000年,就涨到了10块钱一吨,2010年15块钱一吨。 等到了2019年,很多大城市都疯长到了每吨140块钱! 那时候国家才开始禁止出口河沙,原因很简单,咱们自己不够用了。 “那按啥卖呀?”老嫖问。 二虎也问:“哥,咱们收鸡蛋的秤还能用上吗?我怕白瞎了!” “滚!”周东北抬脚就踢,二虎嘿嘿笑着躲开了,他也是开玩笑而已。 周东北早就想清楚了,这事儿不能标新立异,还是要入乡随俗。 “按立方米卖!” “立方?”老嫖嘀咕了一句。 二虎是真不懂,“啥是立方?” 第111章 老嫖,你长大了 老嫖骂道:“你说你上学都学啥了呢?” “好像你学得好似的,那你说说,啥叫立方?” “立方米,我们简称叫一方,就是每边长为一米的一个立方体的容积,就等于一立方米,也就是一方,明白了吗?猪!” 老嫖最后一句话,是典型的倒装句。 东北人性子急,重要的话先说出来,说完以后又怕你不明白,再加上一句。 例如这句:明白了吗?猪! 原意是:你笨的像猪一样,听明白了吗? 可说的时候觉得“听没听明白”才最重要,于是就放在了前面,而“笨的像猪”则简化成了一个字。 “不是,我真没听明白,”二虎这回真不是装的,一脸的求知欲,“啥叫每边长为一米的什么的容积?” “我艹!”老嫖直挠头,看向了周东北,“哥呀,你知道我能活到现在,有多不容易了吧?” 周东北又是一阵大笑,解释道:“打个比方,你把它想象成一个大木头箱子,这个箱子的边框,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都是一米长,这回明白了吧?” “哦——”二虎拉长了声调,频频点头,“这我就明白了,那咱们就做几个这样的大箱子,然后往箱子里面灌沙子,再往出卖呗?” 周东北又笑道:“不用那么麻烦,现在常见的几款卡车都有载重量,换算一下即可,就是个大概,用不着那么精确……” 二虎又听迷糊了,不过他没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直接问出了关键问题:“对了,一箱子卖多少钱?” 老嫖眼睛也亮了,一年承包费可是两万哪,能卖多少钱才是关键! 关于定价,周东北年前躺被窝里就想清楚了。 按照一般要求,建筑用砂子堆积密度为1350-1450kg/M3,一立方米的河沙重量约为1.4吨左右,如果是细沙,重量会重出30%至50%左右。 其实这个算法并不精确,因为这与含水量有关,所以只能算个大概。 现在的合理价格,大约一立方中沙三块七毛钱左右,而粗沙一立方能要到五块钱! 他把价格说了出来,老嫖和二虎都有些愣神,傻了一样。 他刚要再说话,就见这两个家伙猛地抱在了一起,随后就开始蹦,“发财了,我艹,发财了!” 他也笑了起来,渐渐笑容又消失不见。 这买卖确实一本万利,可也正因为如此,后来成了市区好多大混子争相抢夺的肥肉,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了一下小翅膀,让兴安市个人承包沙场至少提前了一年,未来会是什么情况,现在根本无法判断…… “行了,你俩别高兴的太早了!”他得给两个人泼泼冷水,“价格就按照中沙三块五,粗沙五块来定价!” 两个人虽然不蹦了,可还是一脸潮红地看着他,活像两个怀春的少女,懵懂、兴奋、含情脉脉。 “别以为这就是摇钱树了,你们想想,咱们兴安市的建筑工程,一年能干几个月的活?” 老嫖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嘴里还嘀嘀咕咕:“起码得四月初才能伸出手干活,有时候十月一就他妈落雪了......” 他抬起了头,“操,一年才能卖七个月?” 周东北点了点头,“多说七个月,弄不好也就是半年而已!咱这沙子好采,可工地一停,卖给谁去?” 两个人马上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脑袋都耷拉了。 二虎翻了翻小眼睛,“哥,这么说,两万块钱不得赔钱嘛!” 周东北又笑了起来,“你个猪,赔个屁!眼光放长远一些,别只盯着第一年!20年,你俩琢磨琢磨,再过几年,这沙场就等于白送给咱们一样!走,回家!” 往回骑的路上,老嫖问:“哥呀,中沙卖三块五是不是便宜了点?” 周东北说:“全市就咱们这片沙场得花钱买,你说是便宜还是贵?” 二虎闷声闷气,“其他位置的沙子也不如咱们的好啊!” “对呀,”老嫖说:“就说河西湾吧,那边沙子虽然不比咱们红升乡少,可那边河坝那么高,大车咋下去?” “修路呢?”二虎问。 “扯叽霸蛋,咋把马路修到大坝下面去,那得多大的坡度?谁能修的起?” “对,”周东北说:“河西湾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冬天开采,因为大河封上以后,冰面上就可以跑车了!” “第二,就是用人力独轮车运!” “用量大肯定跟不上,用量小的话就没毛病了!” 两个人连连点头,越想越觉得全市的河滩都没有红升乡的好,二虎咧着嘴,一直都没合上。 老嫖再一琢磨也明白了,个人家盖房子,也就用十方八方的沙子,找几个朋友随便找个河滩挖就行了,确实没必要花钱...... 于是他说:“咱们红升乡就针对公家,他们用量大,说白了,今年用量最大的就是北山居民区......” “吱——”他突然握住了刹车,自行车停了下来。 周东北和二虎连忙也刹住了车,回头问他怎么了。 “我艹!我知道了!”老嫖大喊起来,把旁边路过的一辆马拉爬犁都吓了一跳。 “啪!”爬犁上的老汉用力一甩鞭子,骂了一句,“精神病!” 周东北问:“抽啥疯?你知道啥了?” 老嫖见马车走远了才说:“你在站前自由市场,又是看门窗套,又让我和二虎打听木材的价格,还要找木匠啥的,是不是想给北山居民区那些楼送门窗套?” 二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咦?”周东北又一次竖起了大拇指,“老嫖,你他妈长大了!” “滚犊子!”老嫖咧嘴大笑,“我艹,发财了!” 三个人又骑上了自行车,他开始喋喋不休问了起来: “哥,门窗套赚钱不?” “一套能赚多少钱?” “听说六十多栋楼呢,能都用咱们的吗?” “......” 这一路可把周东北烦坏了,“别墨迹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为啥呢?” “第一,建委让不让个人供货不知道,第二,即使可以,给几栋楼也不知道,第三,我还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嘴......明白了吗?” 老嫖和二虎两个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白高兴了。 “行了,回去吧!”他刚要蹬车,又说:“过两天我请几个朋友吃饭,你俩过去认识认识!” “谁呀?!”老嫖问。 “站前七哥和图四他们!” “谁?”俩二货又懵了,尤其是老嫖,朝着周东北的背影兴奋地大喊大叫,“我艹,我艹,哥,你牛逼大了!” —— 胡老三站在刘明亮办公室门前,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其实还贷的日子早着呢,他一共贷了四万,折腾到最后,就剩下了16200块钱。 刘玲玲又哭又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剩下的钱要了过去,可只剩下15000了。 胡老三连吃带喝还得赌,身边又养着一群小兄弟,一个多月时间,就造进去1200块钱。 过后他一琢磨,觉得媳妇做的对,不然那一万五也保不住! 胡老三一身毛病不假,可有个优点,就是对媳妇好! 早上虽然起不来送她上班,但晚上经常去接,嘘寒问暖,甜言蜜语,还常在家里做饭。 从他和刘玲玲处对象开始,刘明亮就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直到现在也没个好脸色。 所以他贼烦这位大舅哥,经常挂在嘴巴一句话:官他妈不大,派头不小! 胡老三不想让媳妇求大舅哥,因为两万五不是小钱儿,他刘明亮也不可能拿得出来。 昨晚去大副食接媳妇回家,她墨迹了一路,非让自己今天上午过来,来就来吧,看他起什么妖蛾子! 抬起手,又有点犹豫,真是懒得看他那张臭脸。 一咬牙。 咚咚咚! “进!” 第112章 非常过敏 胡老三推门进了办公室,脸上堆满了笑,“哥,忙不忙?” 刘明亮没站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抽烟!”胡老三拿出了一盒软包中华,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他要是不拿出这盒中华烟还好,刘明亮本来不想说什么,毕竟以前说过太多了,狗改不了吃屎,能老老实实帮自己办事儿就行了。 可看到这盒软中华,那股火气又压不住了。 啪! 他扬手就把递到面前的那根烟抽在了地上,“胡晓光,你他妈还要不要点脸?啊?你有啥呀?还他妈天天装逼!” 胡老三弯腰把那根烟捡了起来,夹在自己耳朵上,随后又抽出来一根递了过去,“哥,抽烟!” 刘明亮瞪着他,那根烟就在眼前。 “哥,这根烟是敬你的,”说着话,他的手就伸进了内衣兜,掏出了一盒皱皱巴巴的大生产。 中华是装逼用的,而里兜这盒大生产才是他平时抽的。 他见大舅哥还是不伸手,就把那根烟放在了桌子上,抽出一根大生产,用力在办公桌上顿了几下,叼在嘴上,又拿出火柴点燃。 看着他一身笔挺的黄色校毕,锃亮的三接头皮鞋,刘明亮伸手拿起了那根烟,叹了口气,沉声说:“天天为了这点面子,累吗?” 胡老三连忙拿出火柴,帮大舅哥点燃。 “累!真累!”他收起火柴,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木椅上,“可人活着不就是个面子嘛!如果面子没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刘明亮真想骂他,又咽了回去,弹了弹烟灰,“说说吧,欠了那么多银行贷款,打算怎么还?” 胡老三一脸的不在乎,“还不上!” “那你啥意思?” “抓我呗,正好进去还能多认识点儿人......” “你他妈......”刘明亮咬着后槽牙,真想把桌子上的电话砸过去,“你进去了,我妹咋整?” “熬两年呗,还能咋整?再说了,进去蹲两年就等于赚两三万,合适......” “合你吗逼!”刘明亮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进去了,想过我妹妹一个人怎么生活吗?” “你他妈多大个人了,到现在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孩子都不敢要,我妹妹怎么就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废物!” “......” 刘明亮足足骂了五分钟,胡老三就这么听着,一句话都不反驳。 中间还拿起耳朵上那根中华,又塞回了烟盒里,再伸手拿起办公桌上大舅哥的一盒红塔山,自顾自点了一根。 他见大舅哥终于骂累了,笑呵呵站了起来,“那行,哥,我先回去了!” 这就是看在自己老婆面子上,换个人他早就撒泼了,没办法,如果两个人今天真打起来,最难受的还是自己媳妇。 自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骂就骂呗,也少不了一块肉,但媳妇绝对不能受委屈! 他晃晃悠悠往出走,身后传来刘明亮的低吼声:“你给我站住!” 我艹! 胡老三停住了脚,暗骂了一句,难道还他妈有下半场? “我交给你一个活,以后就以你的名义干!” 咦?! 胡老三来了兴趣,赶快转过身,脸上笑成了花,“哥,干啥呀?” “你过来!”刘明亮招了招手。 烦归烦,可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妹夫的厚脸皮,换个人都受不了自己这么连损带骂的! 这家伙确实啥也不是,可对自己家里人没的说,尤其是对妹妹,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 他低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听的胡老三目瞪口呆。 “卖沙子?那玩意儿也不值钱哪!” 刘明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完蛋货,要文化小学没毕业,要打架见人就跑,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和爱装逼,其他真是啥也不懂,啥也不是! “盖房子不用沙子吗?”他无奈地问了一句。 胡老三眨着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下抖动着,“大河边不是有的是嘛,这玩意儿谁还花钱买呀!” “我问你,如果整条汤旺河都是你的呢?” “操,”他立了眉毛,“那他妈夏天去游泳我都收钱!” 刘明亮看着他不说话。 “哦——”胡老三一拍脑袋,他明白了,“哥,你说的是把所有沙子都包下来,谁用沙子都得找咱花钱买是不是?” 孺子可教! 刘明亮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我艹!”胡老三激动地用力一拍桌子...... “你疯了?”刘明亮吓了一跳,又骂了起来。 “激动,激动了,”胡老三嘿嘿笑着,赶快压低了声音,“哥,这买卖行啊,咱们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发大财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 接下来,刘明亮把已经有人承包的事情说了,又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有些话必须得提前说明白,不然这个货一定以为这买卖是他自己的了,钱落在他手里,指不定拿走干什么去了! 胡老三听他说承包的人姓周,不由就琢磨起来,以至于大舅哥后面说的都没认真听。 他现在对姓周的过敏,非常过敏! “哥,这个人叫啥?” “周东北!” 呼—— 胡老三站了起来,那张英俊的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就是他,周疯子,我艹他吗!” “周疯子?”刘明亮有些奇怪,那小伙子彬彬有礼,说话更是滴水不漏,怎么会是疯子? “你坐下,瞎激动啥?”他训斥了一句,“说说,你认识他?” 胡老三坐了下来,“哥,这小子是不是挺大个眼珠子,又高又瘦?” “对!” “就是他!”胡老三把换粮票的事情讲了一遍。 刘明亮眉头紧锁,“这事儿你觉得怪人家?” “不怪他怪谁?这小子明知道我换粮票是为了给大副食送鸡蛋,所以才故意抬高价格,等回收的时候又黑了我一把......” “闭嘴吧你!”刘明亮气的差点拍桌子,“你觉得人家坑你了?” “难道不是?” “是个屁!”刘明亮真是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为啥自己混到现在还啥也不是吗?” 胡老三觉得这话太刺耳,没吭声。 “你总是习惯性的把责任都推给别人,从来不知道检讨自己!” “我问你,如果你能吃得了那个苦,一直收鸡蛋,会把那些钱亏掉吗?” “如果你坚持干,还会去找人家回收粮票吗?” 胡老三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人家干的就是这个生意,咋滴呀?你还想多少钱换的,再原价换回来呗?都成你家的了?” “那?那他也不能明知道我是要换鸡蛋,也不说一声吧?”胡老三反驳道。 “他是你爹呀?”刘明亮真是哭笑不得,“人家认识你是谁呀?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胡晓光,别以为自己混的挺牛逼,你也就在南山自己家门口有点名气,还他妈是个无赖的名气!” “走到市区,谁认识你是谁呀?” “这些年,我一个做办公室的,我都听过站前七哥、图四、马小花、张大蛤蟆、孙大马棒、大黑熊、马回子、教主、水蛇腰......我他妈怎么就没听说过你的名号呢?” “你说说,你到底是哪儿来的优越感?打架厉害?有钱?还是搞破鞋能耐?你说说,你他妈到底哪儿牛逼?来,你给我说说!” “......” 第113章 精神病诊断书 刘明亮的这一顿骂,彻底让胡老三熄了火,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委屈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这就是自己大舅哥,换个人他早就发飙了!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谁愿意听你在叭叭的没完没了,像训三孙子一样。 别的不看,还得看媳妇和大团结的面子,我特么忍了…… 刘明亮觉得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得把这小子整老实了,不然怎么能放心把生意交给他!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这买卖算你入股,每年给你纯利润的20%,你要是觉得能干,就给我踏踏实实的干,不能干现在就说,我找别人!” 胡老三低着头不吭声,娘希匹,才百分之二十? “啪!”刘明亮忍不住拍了桌子,“能不能干?!” “能,哥,我一定好好干!” “行,我来安排,家里还能拿出来多少钱?” “一万多吧!”胡老三说。 “行,你先拿出来一万块钱,剩余的承包款拖一两个月......” “一万?”胡老三吃了一惊,“怎么这么贵?” 刘明亮没好气道:“这只是一部分,包个沙场,你以为是收鸡蛋呢?” “那,那你得和玲玲说,钱都在她那呢!” “行,我说!” 胡老三暗骂,只给自己这么点利润,还得让自己掏本钱,敢情他是空手套白狼啊,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呢? “哥,那银行那边......” “放心,我给你找人!” 胡老三还不放心,又问:“哥,到时候赚钱了,能不能先帮我把银行贷款还上?” “废话,要不是因为你欠了这么多钱,我能干这个?” 胡老三笑了笑,有点勉强。 “好好干,卖得好的话,你那百分之二十才能赚的更多,明白了吗?” “哦!” 胡老三有些不爽,说来说去,他一分钱都不想掏呗! “卖多少车,收多少钱,你得给我记账!另外,我会派个会计过去......” 胡老三咬了咬后槽牙,没说话,这明显就是不信任自己,钱都碰不着! 可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还真能去蹲劳改队? 话说也没见谁因为欠银行钱抓起来,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往出走的时候,刘明亮拍着他的肩膀,“等让你来谈承包协议时,一定按照我交代的说,还有就是喝酒的时候,你这张嘴有个把门的,别有的也说没的也说,明白不?” “嗯呐,这我还能不懂?咱俩啥关系都没有,放心吧!” 胡老三大摇大摆的走了。 刘明亮叹了口气,他还真不放心,可又没什么其他好办法。 主要是用别人更不放心,这个货再不靠谱,毕竟有妹妹在,起码不能坑自己。 另外,也得给这个货找个正经营生干,不然她家那个日子可怎么过呀! 至于说他胡老三和自己的关系,全水利局又有几个不知道的,这几年都已经成了笑柄! 无所谓了,也没有不让领导家属做生意的规定,我就让自己妹夫干了,又不差局里一分钱,怎么了? 再说了,他于正平和那个姓周的能没有关系? 没关系能那么上心? 上坟烧报纸,糊弄谁呢? —— 三天后的晚上,旭日饭店。 单间里十分热闹,杨历年带着二驴子、大头、赵光腚 、老四和土豆,郝忠海和沈波,还有昨天才从外地回来的图四和马小花。 周东北今天做东,还带了两个发小,老嫖和二虎,又把两个人介绍给大伙。 虎有虎的好处,二虎到哪儿都不怵,见着谁都面不改色。 老嫖不一样, 尤其是见到杨历年和图四,握手的时候腰都弯了,标准的一副汉奸狗腿子模样,看得周东北真想上去踹他两脚。 这点出息! 马小花端着酒杯,兰花指微微一翘,嗲声嗲气,“疯子,你整一杯,我给你个好东西!” 周东北干笑着,实在是受不了这家伙的做派,可又不好说什么,于是伸手拿过酒瓶子,给自己的酒杯倒满。 三两三的玻璃杯,满满一杯酒,他端了起来。 众人都停止了说话,看着他。 “马哥让走一个,说就给我个好东西,在座的哥哥们可得为我做主,万一他忽悠我,你们帮我报仇!” 杨历年问:“万一他说的好东西,是要亲你一口咋整?” 众人哈哈大笑。 “讨厌!”马小花娇嗔地骂了一句,看的老嫖和二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都抱起了肩膀。 周东北也不矫情,一扬脖子,一口就把杯中酒干了。 别看沈波嘴上不服,其实心里早就服气了,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疯子,你是真牛逼!” 马小花站了起来,伸手从挂在墙上的外衣兜里翻出来一张白纸,摇曳着走了过来,大伙的脑袋都随着他转。 “什么呀?”周东北疑惑起来。 “拿着吧!上次我答应你的,这次我和四哥出门路过北安,磨我大姨给你开的!” 周东北眼睛一亮,知道是什么了,连忙接了过来。 打开一看: 龙江省北安市精神病医院 诊断证明书 下面写着他的姓名、性别、年龄以及籍贯、家庭住址等等。 诊断:癫痫性狂暴症至人格改变,无刑事责任能力。 建议事项:尽快住院治疗。 最下面是年月日以及医院的大红印章...... 老嫖接了过去,和二虎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二虎抬头问:“哥,是不是以后你杀人都不用偿命了?” 老嫖嘿嘿直笑,“这玩意儿好,这他妈就是块免死金牌呀!” 其他人也传着看了起来,郝忠海最后看完,把诊断书递给了周东北,说:“回去弄张塑料布包好,避免湿了!” 周东北笑着接了过来,“嗯呐,回去我就弄!” “疯子,这玩意儿确实好使,但也只限于普通打架斗殴,只要不出人命,你出示了这个,分局派出所一般没人较真......”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 他又接着说:“可如果出了命案,这玩意儿就是废纸一张,毫无用处,必须还得经过市里、甚至省里更权威的司法鉴定才行......” 众人沉默了,马小花懊悔起来:“那不是白开了嘛,害的我给老太太好顿溜须拍马,又是捶背又是打洗脚水的......” 听到这句话,周东北对他的感官好了很多,这人虽然一副二尾子做派,可对朋友还真是没的说。 郝忠海呵呵笑了,“也有例外......” 所有人都看着他,杨历年骂道:“老海儿,你能不能别大喘气?” “关系硬就行!”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周东北细细琢磨起来。 他说的没错,这东西是否好用,确实要看关系! 想想上一世某个著名案件,1998年,有个人一审被判处死刑后,二审又维持原判,可死刑竟然离奇的没被核准,没多久竟然改成了死缓。 服刑期间,此案又启动了再审程序,最终改判为有期徒刑20年;12年后,他用了个化名,神奇地出狱了! 如果此人不再嚣张犯案,恐怕直到老死,这个案子都翻不出来...... 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神奇!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案子,让司法更加的公正透明,毕竟公平正义是民众对法治的最高期待! 或许还得等上几十年,关系才会越来越失去它的神奇魔力。 可此时才1986年,关系还是主流,不只是这座东北小城,全国各地都一样。 这是个神奇的年代,再过两年,社会上就会流行一句话: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 找啥? 有夏利吗? 有盘条吗? 一个个神神秘秘都像行家似的,其实很多人连盘条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只知道夏利和盘条是最紧俏的东西,如果有路子搞到手,就不愁买家出高价收购。 什么是路子? 路子就是关系! 倒卖批文的都发了,可他们凭什么能空手套白狼? 还是因为关系! 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第114章 朦胧诗 周东北把那张鉴定证书叠好,放进了里面衬衣口袋,甭管怎么说,这玩意儿用好了,就是一张“免责声明!” 他笑了起来,“我还能杀人咋地?也就是留着真挨揍的时候拿出来,人家一看我是个病人,就不好意思打了!” 大伙嘻嘻哈哈。 他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和酒瓶,绕过去给马小花倒满,“马哥,你能把兄弟我挂在心上,老弟万分感动,咱哥俩走一个?” 土豆喊了起来:“来个交杯酒!” 众人大笑,二驴子也喊:“对,交杯酒!交杯酒!” 紧接着,杨历年和沈波、郝忠海他们也跟着喊了起来,就连老嫖和二虎这两个虎逼玩意儿也在喊。 马小花脸都红了,扭捏着拿起了酒杯。 我艹! 周东北差点就晕倒在桌子旁,咋整? 十多个人鼓起了掌,随着节奏一起喊:“交杯酒!交杯酒!” 马小花捂着嘴吃吃的笑,“喝呗,让他们羡慕死!” 咚咚咚! 传来敲门声。 周东北如释重负,慌忙放下酒杯去开门。 “干啥呢?”盛夏走了进来,“咋这么热闹?” 周东北真想抱起她狠狠亲上几口,丫头啊,你可真是我的大救星! “呵呵,”他笑了笑,“大伙喝酒呢,开玩笑......” 谁料杨历年使了坏,“妹子,快过来,哥和你说点悄悄话......” 盛夏走了过去,边走边说:“我是来给哥敬酒的!” 杨历年在她耳边低语了起来。 盛夏听完哈哈大笑,把周东北气的直磨牙。 杨历年一脸坏笑,小子,我就想让你做我的五姐夫! 周东北走回马小花身前,拿起自己的酒杯,“马哥,我先干为敬!” 马小花没好气瞥了一眼盛夏,无奈道:“干!” 谁都没提交杯酒的事情,大伙也没再起哄,两个人干了杯中酒。 盛夏给众人都斟满酒,走时还白了周东北一眼。 马小花觉得自己的风头被抢,于是又站了起来,“各位,如此美妙的夜晚,众兄弟又欢聚一堂,我给大伙吟首诗怎么样?” 谁料大伙没看他,全部扭头看向了周东北。 周东北一脸懵逼,“都看我嘎哈呀?” 杨历年说:“老弟,你得答应我们,小花吟完,你能不能别唱歌?” “操!”周东北骂了起来,摆了摆手:“我都说过不再唱歌了,放心吧!” 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不过眼神中依旧残留着一丝畏惧…… 图四赶快喝了口酒,压压惊。 马小花神色端正起来,又轻咳两声,房间安静下来。 他微闭着眼睛,右手缓缓扬起,瞬间进入状态: “炉火映着我的脸庞, 你在仰望, 眼神,像夏天一样滚烫, 我懊悔,我无助,我彷徨, 因为与我握手的,不是你,而是你兜里的那把卡簧! 院子里,牵牛花已经爬上了围墙, 向上!向上!!向上!!! 知道吗? 它对我们的秘密没有兴趣, 它只是想,只是想,抚摸天空的鲁——房——” 诗吟完了,最后两个字,马小花拉长了声调,感情充沛,表情渴望,像极了缺奶喝的孩子。 他把“乳”读成了“鲁”,可没人去挑刺,因为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泪水。 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爱朦胧诗,可这诗到底是啥意思,周东北真没听出来。 二虎挠挠头,低声问:“卡簧是个啥玩意儿?” 老嫖小眼迷茫,“是刀吧?” 他已经彻底蒙圈,今天总算见识了,原来这也叫诗,原来这就是兴安市大名鼎鼎的非著名狂野派诗人。 牛逼,一首诗能把自己吟哭了! 他揉搓着下巴琢磨起来,写的是啥意思呢? 房间里继续安静着,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马小花在流泪,满屋子的人,愣是没有一个人听明白他吟的是啥。 杨历年问图四,“老四,啥意思呀?” 其实图四生日比他大了两个月,可他总不服,所以很少喊四哥,这两个人一直都是你喊我老七,我喊你老四。 图四两只手搓着脸,“我他妈这些年就没听明白过……” 赵光腚说:“朦胧诗,就是朦朦胧胧呗,谁都听不明白。” 土豆撇了撇嘴,“你懂个屁!” “我就懂你!” “......” 沈波低声问郝忠海:“老海儿,你听出来了吗?” “啥呀?” “小花的诗呀!” 郝忠海连连摇头,这玩意儿太深奥了。 于是一个问一个,都想知道这诗是啥意思,马小花看着他们,眼神热烈,他真希望能遇到知音…… 老嫖轻咳两声,见所有人看向了自己,成功拿下了装逼开关: “我听着吧,好像说是两个老爷们在一起关系贼好,可其中一个有了喜欢的女人,于是捅了另一个人一刀......”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我艹,这货是怎么听出这么多内容的? 谁料马小花听到他的解释以后,“娇躯”一震,抬手擦了把眼泪,端着酒杯就过来了。 老嫖不知道这位狂野派诗人啥意思,连忙站了起来。 “兄弟,”马小花用力拍了几下他的肩膀,“知音哪!来,和哥哥走一个!” 老嫖就是想装个逼而已,没想到稀里糊涂还蒙对了,人家这么有名的人来敬酒,高低都得喝呀! 一咬牙,三两三进了肚,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周东北鼓起掌来,紧接着,大伙才跟着一起鼓掌。 马小花盯着老嫖,有点不太好意思的问:“我没记住小兄弟叫啥......” “朴满囤,”老嫖觉得胃还在一阵阵的翻腾,又解释了一句:“叫我老嫖就行!” “好,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说完,他回了自己的位置,头抬的很高,一副看不起其他人的模样。 周东北端起了酒杯,“那个......马哥吟的太好了,我......” “打住!”图四一直留意着他呢,就怕他说话不算话,此时见他说话,慌忙站了起来。 “我替疯子老弟说下面的话,小花的诗不错,特别感人,大伙整一口!” 众人憋着笑,喝了一大口。 周东北无奈地坐下了,自己也没说要唱歌,咋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了呢? 大伙喝着开心,老嫖跃跃欲试,周东北知道这货爱臭显摆,就提议让他唱一个。 杨历年打了个酒隔,“兄弟,你要是和疯子一个风格,我一准掐死你!” 大伙狂笑。 老嫖也不解释,清了清嗓子说:“我给大伙唱段二人转怎么样?” 马小花叫起来好,“来段《回杯记》!” 土豆说:“我爱听《黄氏女游阴》” “《妓女悲秋》” “《马寡妇开店》” “......” 大伙嘻嘻哈哈七嘴八舌,老嫖已经直接张了嘴: “嫂嫂你疼包勉也该疼我,我也是嫂嫂你拉帮长成,宋祖爷江山能有千斤重,三弟我担当八百有余零,嫂嫂你一宝剑把我斩首,最可叹宋祖的江山就得白扔......” 老嫖唱的是《包公赔情》中的一段,单间里很快安静下来。 他这副云遮月的嗓子,抑扬顿挫,几句就把所有人的魂儿都勾住了,尤其是戏中包公对侄子的无奈,对嫂子的愧疚,唱的淋漓尽致。 “......嫂嫂有话只管讲,三弟我陈州放粮就要起程,久以后想包勉身得重病,是何人大街请先生,先生请到堂楼上,是何人拿个枕头把脉平,先生临走扔下了几副药,三弟我煎汤熬药把你侍奉......” “呜呜呜——”马小花哭出了声。 虽然是节选,这一曲还是唱了足足二十多分钟,把所有人都唱红了眼睛。 掌声暴起,老嫖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呲着小四环素牙,得意洋洋地连连鞠躬道谢。 周东北感叹起来,二人转正戏很多,而且都特别好听! 四梁有《钢鉴》、《清律》、《浔阳楼》和《铁冠图》;四柱《西厢》、《兰桥》、《阴魂阵》和《李翠莲盘道》。 单出头名段:《王二姐思夫》;刘家戏有《双锁山》;包公戏有《韩琪杀庙》;三国戏有《华容道》;红楼戏有《宝玉哭灵》;西游戏有《猪八戒拱地》;水浒戏有《单膀擒方腊》;二十四孝有《董永葬父》…… 林林总总,不完全统计都有三百多个传统曲目! 可后世那些洗浴中心、夜总会,包括登上荧屏的所谓二人转,还能看到几出唱正戏的? 也怪不得很多人南方观众不喜欢看,就连他这个地道东北人都看不下去! 虽说一些表演者是为了生活没办法,可也正因为这样,硬生生把二人转的名声给毁了! 有些人,说他们是二人转演员真是高抬了,因为好多表演者一出小帽都不会唱,那种在台上装傻卖彪的表演,东北俗称:耍狗坨子…… 第115章 该死的自行车 九点整,饭店里就剩他们一桌了,不管是客人还是员工走的都差不多了。 大伙也不好意思再喝下去了,纷纷拿衣服往出走。 一大群人晃晃悠悠往出走,周东北搂着郝忠海肩膀问: “海哥,最近怎么样?” “挺好,干一天活,累的回家沾枕头就着!” “别急......” 郝忠海哈哈大笑:“兄弟,让你费心了!我和大波也聊过,就当没那个事儿了,现在一天能赚四五块钱,可比上班强多了!” “叔叔知道了?” 郝忠海神色一暗,点了点头。 周东北又劝了一句,“时间太短,你俩得熬一段时间......” “明白,你不用惦记!” “第一个月工资,是不是得请我喝酒?” “必须滴!”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马小花搂着老嫖,两个人聊的火热。 “小嫖兄弟,会跳舞吗?” 老嫖去厕所吐两次了,酒醒了好多,连连摇头,“不会,好玩吗?” “可好玩了,改天哥哥带你去?” “我不会跳啊!” “哥教你!” “嗯呐!” 二虎在旁边说:“我哥也会跳,你俩带我不?” 马小花问:“你哥谁呀?” “大虎!” “我艹!”马小花停住了脚,“老熟人呀!” 二虎问:“是吗?朋友?” 马小花咯咯笑了起来,“你回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二虎一头雾水。 送走这些人,周东北帮着盛夏锁门。 夜色朦胧。 老嫖蹲在路边,抱着棵树又吐了起来,二虎在后面用力叩着他的背。 “交杯酒呢,你咋不喝?”盛夏低声问他。 周东北笑道:“我得留着和你喝......” “流氓!”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用力攥住了她的小手。 “你撒开......”盛夏吓得呼吸急促起来,用力挣扎着,“二虎他俩还在了,让人家看着,丢死人了,快撒开......” “我不滴!”周东北耍起赖来,装作喝多的样子,身子就往前凑。 盛夏体型娇小,哪里能挣脱得了他的魔爪,一只大手已经揽在了她的腰上,眼瞅着两张脸越贴越近,呼吸可闻。 呕—— 不远处的二虎也吐了。 盛夏就像受了惊的小白兔一样,猛一用力,就脱离了他的魔爪,低着头跑向自己自行车。 周东北无奈了,二虎你这个王八犊子,哥亲个嘴而已,有这么恶心吗? 没招了,这么好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二虎和老嫖摇晃着都站了起来。 “咋样?”他过去问。 二虎摆了摆手,“没事儿,我是被他熏吐的!” 周东北低声骂了一句,把二虎都骂懵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又看向了老嫖,“你呢?” 老嫖摇了摇头,“脑子清醒多了,就是胃里难受!” “行吧,不耽误骑车回家就行!”说完,他就去开自己自行车,前面盛夏推着车在等三个人。 登上自行车,周东北先观察了一会这俩二货,一开始还有点晃晃悠悠,骑一会就好了,这才放心去黏着盛夏。 四个人说说笑笑,到红升乡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老嫖他俩回去了,周东北跟着盛夏骑到她家门口。 两个人都下了车。 “你们都没少喝,快去睡觉吧!”盛夏说。 “看你冻的,脸蛋子通红,我给你捂捂!”周东北支好自行车,来到了她身前。 盛夏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心跳再次加速,眼睛也不敢看他,“不用、真不用,进屋就好了......” 周东北路上就决定了,今晚必须拿下这个小妮子! 两个人的身体越来越近,很快就贴在了一起,虽然隔着棉衣,但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的火热。 周东北摘掉棉手套,伸出两只大手,轻轻捧起她那张精巧的、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脸。 她确实不冷,小脸蛋火热火热的...... 盛夏觉得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蹦了出来,鼻孔里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她一只手还把着自行车,另一只手紧张的已经不知道往哪儿放。 周东北个子太高,她无师自通地下意识踮起了脚,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眨动。 终于,两张火热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乡村的夜是如此安静,安静的仿佛都能听到两颗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哐当! 一声巨响。 两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马上就分开了,周东北还没来得及品味她的青涩,低头一看,是盛夏的自行车。 原来,盛夏没支自行车,刚才一忘我,一只手就松开了车把...... “谁呀?!”院子里,传来盛夏母亲牛素芬的声音。 “妈,是我!” “几点了才回来?啥玩意儿响?” “自行车倒了!” “还不进来,干啥呢?” “哦,来了!” 周东北赶快帮她扶起自行车,盛夏红着脸伸了伸舌头,四目相对,羞涩、甜蜜......一切都在不言中。 周东北努了努下巴,意思快回去吧! 盛夏抿着嘴一笑,推着车子撞开了院门。 周东北一动不敢动,听着牛素芬絮絮叨叨,“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晚?以后得让你爸去路口接你,这都几点了,太危险......” 屋门关上了,他依旧站着没动。 果然,那扇屋门又开了,牛素芬站在门口张望起来,还踮着脚看了看隔壁院子,这才关门回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推着自行车进了自家院子,蹑手蹑脚,做贼一样。 “东北,没喝多吧?”赵玉芳披着棉袄出来了。 “没多,妈,快睡吧!”他第一次这个时候压着声音说话。 “嗯!”赵玉芳也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 躺在小火炕上,他又想起了那个吻,不由笑了起来。 小丫头紧张的牙齿都在打颤,哪儿还有往日里泼辣的模样! 奶奶个熊,该死的自行车!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周东北把自己承包沙场的事情说了,全家人手里的筷子都不动了,就连嘴里的咀嚼都停了。 “卖沙子?”赵玉芳紧张起来,“儿子,你不是遇到骗子了吧?沙子还有单位管?还能包给个人?这东西谁花钱买呀?” 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周东北见姐姐也同样十分担心,只好解释给她们听,又把承包协议拿了出来。 周东南念给父母听,听完后都面面相觑。 一年竟然要两万块钱? “东北,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周东南问他。 收鸡蛋利润有限,所以周东北早就想好了怎么说,“我先交了一千,剩下的打欠条,边卖边还!” 赵玉芳看向了周旺,她不懂,只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周旺咬了口馒头,“我觉得不用担心,河边的砂石确实是归水利部门管,上当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能不能好卖,我也不好说!” 周东北看向了父亲,“这个不用操心,你得帮帮我!” 周旺愣了一下,“怎么帮?” “一个月50块钱的工资,晚上看管沙场,避免来偷拉沙子的!” “住哪?” “开春咱们盖个简易房!” 赵玉芳紧张起来。 “60!”周旺说。 “行,就60!” 赵玉芳看了一眼女儿,两个女人都掩饰不住眼里的笑意,虽说这爷俩还是这么别扭,周老二那声爸还是没喊出来,可这也是一种进步。 只是不知道这个生意行不行,卖沙子?怎么都感觉不靠谱,大河两岸遍地都是沙子,凭啥花钱买你的? 第116章 我来的晚,自罚一杯 1986年3月21日,春分。 兴安市的气温终于开始回暖,但日夜依旧变化无常,路上的积雪中午化成水,晚上又冻冰,升温或降温一次就能达到十几度。 还有半个月就到清明了,昨晚又落了场大雪,这座小城真正的春天要等四月末五月初,那时才是真正的万物复苏。 这段时间,周东北带着老嫖他俩踏遍了汤旺河沿途两岸,以及各个支流所有能采沙的地方。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听说小屯的王老骚出了院,周东北还骑着自行车去了一趟,遗憾的是在他家门前来来回回好几趟,也没见到那位王公公! 回去以后,他把自己给王老骚新起的绰号告诉了老嫖和二虎,让他俩尽快宣扬出去。 很快,王公公大名传遍十里八乡,成为笑谈。 这天是周日,周东北要去梁建国家串个门,看似只是毫无目的的走动,其实他一直惦记着两件事情。 一、北山居民区重建工程的门窗配套; 二、郝忠海和沈波的事儿; 穿过小木桥,他就是一愣,远处好多辆铲土车在清理着残垣败瓦,突突突,好不热闹。 他一条腿支着地,站在桥头看了好一会儿,遗憾,如果能承包这个工程的土建就牛逼了! 可此时兴安市还没有个人承包工程的先例,所有建筑工程都是公对公,小工程有市建筑工程公司,像北山68栋居民楼的建设,则是承包给了苏省一家大型国营建筑公司。 印象中,这些楼起来的速度惊人,四月初开始挖地基,八月底就已经完工了,一个月左右,所有受灾居民全部入住! 四十分钟后。 他敲响了梁建国家院门,开门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 “你找谁?” 女孩眉清目秀,看着有七分酷似赵秋兰。 “你是青青?”周东北笑问。 “是,你是谁?”梁青青没见过他,明显有些戒备。 “我叫周东北,你爸妈在家吗?” “哦——”梁青青开心起来,“是东北舅舅吧?我听妈妈说起过你,他们都在,方大爷他们来了,都在喝酒!” 周东北心思一动,方大爷?难道是市局的方振? 不错,还就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快进!”梁青青侧着身子。 “谢谢!”周东北推着自行车往院里走。 赵秋兰从屋里出来,“东北,你可是稀客,这一晃都多长时间没来了?” “姐!”周东北连忙打了个招呼,支好自行车,伸手把车后座一个玻璃丝袋子抱了下来。 “什么呀?”赵秋兰有些好奇。 “明子!” 他把袋子抱进了仓房,这是前段时间他在山上找到的,一共两大块,用自行车驮了两趟,回去后用斧子都劈成了小条。 走出仓房,赵秋兰笑道:“你可真是及时雨,这两天明子没了,你姐夫天天让我去撕仓房棚顶的油毡纸......” 周东北笑着说:“那玩意烟贼大,一股臭油子味儿!” 梁青青咯咯直笑,“有味儿不怕,我就怕我妈把仓房薅漏雨了!” 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快进屋,洗洗手吃饭,正好老方和小辉都在,少喝点!” 三个人往屋里走,梁青青小声对母亲说:“妈,这个小舅舅很帅呀!”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帅!” 梁青青瘪了瘪嘴。 赵秋兰仔细打量洗手的周东北,发现他长肉了,人也壮实了很多。 “快去吧!” 周东北笑了笑,大步走向餐厅。 推开门,挨个问好: “方局好!姐夫!徐哥!” “呦,你小子还来呀?”梁建国笑道。 徐辉站了起来,“老弟,一晃得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吧?” 周东北笑的灿烂,“可不,天都暖和了!” 徐辉说:“我还等着找我喝酒呢,你小子也没动静!” “你们衙门太吓人,我可不敢去找你!”周东北开着玩笑。 徐辉说:“等会我把我办公室电话号码给你,啥时候方便就给我打电话,咱哥俩喝点!” “好!”他求之不得。 方振笑呵呵地伸手招呼他,“今天真巧,我和老梁也有一段时间没聚了!” 周东北边坐边说:“我在山上弄了些明子,劈好了拉过来。” “是吗?”梁建国很开心,“你姐还说去市场买点呢,这回好了!” 赵秋兰进来,拿上来新的碗筷,又把两个菜热了一下,再端上来时,多了盘红肠。 梁建国说:“看看你姐,多向着你!” 周东北笑嘻嘻夹起一片,放在了嘴里,洋洋得意,“那是,呵呵!” 闲聊几句,徐辉提起了方振家修理火炕的事情。 “东北,我姐家火炕修的是真不错,我第二天去的,我姐把你好顿夸!” 周东北说:“可别夸我,也不是我干的活儿!” 说完,他看向了方振,“怎么样,方局,过后没再出问题吧?” 从小舅子提起火炕开始,方振就一直看着他的面部表情,听他问自己,笑了笑:“不错,特别好烧!” 周东北点点头,“海哥他俩手艺不错,现在一个月能赚一百二三十呢!” 徐辉惊讶道:“这么多?比我工资都多出了好几十!” “嗯,就是太埋汰,两个人回家造得像非洲人似的!”边说边笑,随后他端起了酒杯,马上停止了这个话题,“我来的晚,自罚一杯!” 梁建国说:“我看你小子是馋酒了吧?” “那是,这可是五粮液呀!” 说完,一口就干了杯中酒。 接下来,谁都没再提修理火炕的事情,周东北更不会再提,刚才如果不是徐辉提起来,他一句都不会说! 聊着聊着,他说起了自己承包沙场的事情,这事儿必须得当面和梁建国说,避免他有什么想法。 其实,即使周东北不提,这件事情于正平也早和梁建国聊过了,他当然一清二楚。 很明显这小子是利用了这份关系,可他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 一,周东北有这个心思的时候,已经提前和自己媳妇打了招呼; 二,这事儿他办的滴水不漏,不只是老同学高兴,甚至连他们的孙书记也很满意; 这让梁建国非常欣慰,他最怕一些不知好歹的亲戚,借着自己名头四处捞好处,过后自己还得给擦屁股! “据我所知,水利局又承包出去了一片沙场......” 周东北闻言一愣,“姐夫,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个月了!” 他沉默起来,是谁? 按理说,为了不让市里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水利局不应该再往出承包沙场了,不能会议上口口声声答应市里,水利局会全力配合北山居民区的重建,回头却让工程没有沙子用,这就太打脸了。 而且水利局也没那个胆子! 他眼前浮现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那是水利局副局长刘明亮的脸。 那天从签约到吃饭,这人始终也没个笑模样。 自己以为他和于正平有矛盾,现在看,最有可能坏事的,应该就是他! 第117章 你小子就装吧 “姐夫,是副局长刘明亮?”周东北问。 梁建国眉毛一扬,没想到这小家伙如此聪明,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 这个刘明亮心眼太小,一直和正平不对付,这是当年争局长位子时留下的仇。 周东北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时候虽然不禁止家属做生意,但这位刘副局长也应该不会撸胳膊挽袖子自己上,他一定会找个代言人。 “姐夫,他承包的是哪片沙场?让谁做的?” “河西湾,出面的是他妹夫,一万块钱的承包费,同样也是20年期限的协议!” 周东北没再去想刘明亮的妹夫是谁,这些已经没了意义。 一万块钱不高,河西湾的沙子粗沙多,质量也可以,但河坝太高,大车上不去下不来,开采和运输都是麻烦事儿,大河开化以后,靠人力往河坝上运沙子可是费劲了! 想到这儿,他笑着拿起了酒杯,“挺好,不管什么生意,有了竞争对手才不会偷懒,一家独大未必是好事情!” “你真这么想?”梁建国笑问。 “我只能这么想!” 大伙都笑了起来。 下午两点多,市局来了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 赵秋兰可能睡着了,还有梁青青,这娘俩并没有出来,梁建国和周东北送他俩往出走。 徐辉叮嘱周东北:“别忘了找我喝酒!” “嗯呐!” 方振人坐在了车里,朝周东北招了招手。 “方局?”周东北猫下腰。 “明天上午八点,你小子带小郝他俩来市局找我......” 周东北内心狂喜,却极力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脱口而出:“谁家火炕堵了?” 徐辉坐在了副驾驶上,回过头笑道:“你小子笨死了,让你带他们去,你就去得了!” 周东北继续演戏,先是一头雾水,随后才露出一脸狂喜,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听到没?”方振立了眉毛。 “保证完成任务!”他直起了腰,立正,敬礼。 看着他四不像的敬礼,方振笑骂道:“难看死了,你可拉屁到吧!小崔,开车!” 伏尔加冒着白烟,开出了胡同。 周东北看向了梁建国,“姐夫,方局的意思,是不是要收了我那两个朋友?” 梁建国盯着他的脸,装,你小子就装吧! “你觉得呢?”他笑道。 “我觉得应该是,不然找他俩干啥?市局也没有火炕可以修!” 梁建国直接说了出来:“方局很喜欢你那两个朋友,想把他们调进公安系统......” “真的?”周东北眼睛瞬间就瞪圆了,兴奋的甚至都有些手足无措,“我猜对了,是不是?姐夫,这是真的,是不是?哈哈哈!” 见他这副表现,梁建国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批评,难道自己想多了?难道他那次带朋友去给老方家干活,真就是纯粹的帮忙? 难道老方也想多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 “太好了!”周东北开心的直转圈,“姐夫,实话实说,让海哥他俩去给方局家干活,我就是想拓展一下自己的人脉,工作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不对,也不全是,心里还是有点小奢望的,想让他俩在领导面前露个脸,但这件事情太大,太不可思议,所以根本就没敢往深了想......” “我得让他俩请我喝酒,太好了,简直是太好了......” 听到他这一番语无伦次的解释,一句句又都是心里话,梁建国的一点小怀疑更是烟消云散,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傻兄弟,这是好事,既给老方找了两位得力干将,又帮了好朋友,他俩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 “嗯呐,姐夫,我得马上去告诉他们,你和我姐说一声,我走了!” 说完,他“嗖”的一下就窜回了院里,很快就推着自行车跑出来了。 “姐夫,我走了!” 看着他急三火四的背影,梁建国呵呵笑了,这小子平时太老成了,这才像个年轻人的样子。 —— 出了胡同,周东北默默骑着车,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这是他最近几个月养成的习惯。 从推荐郝忠海和沈波去修理火炕,到今天已经过去了整整39天,虽然几次喝酒,他都劝郝忠海他俩不要急,实际上自己才是最急的。 这种事情的节奏最难把握,他也想趁热打铁,可又不能直接和梁建国提,一是关系尚浅说不出口,二是这个人情太大了! 要知道,方振主动提出想要两个人,和通过人去办,这完全是两回事。 左也不行,右也不是,如果拖的太久,这事儿很可能就黄了,毕竟人家大局长不是普通人,每天日理万机,谁还能总记挂着这种事情。 郝忠海提出要接着干这个活,目的就是怕方振暗中调查。 方振做没做这件事,周东北不知道,但隔一个多月他才提出来,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兴安市太小了,他一个市局大局长,想查两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正好自己今天来了,又在梁建国家遇到,而徐辉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自己又表现如常,因此打消了方大局长所有的疑虑。 先前自己在梁建国面前的表现,也是必须要做的,自己不能表现出太功利了,毕竟谁都不喜欢被人天天算计。 这个年代的人虽然淳朴,可不傻,尤其这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所以,实话实说和继续装傻都不可取,以梁建国的精明,哪一种方式都逃不掉他的眼睛! 毕竟方振的职位在那儿摆着呢,如果说自己带两个人去给他家干活,又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就太假了…… 而适当袒露出自己的“心里话”和一些小心思,既把关系拉的更近,又能让人打消疑惑。 这或许已经脱离了情商的范畴,更像是心理学的一些内容。 如何洞察人心,这是学校学不到的。 周东北更不可能学过,这是他从上一世失败人生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更是用悔恨换来的! 看破世事难睁眼,阅尽人情暗点头。 海哥,波哥,兄弟我尽力了,希望你俩能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一路飞蹬,站前只停了一辆倒骑驴,这人眼睛不大,挺长个下巴,正是年前给他拉电视的张三。 “张三,看见七哥了吗?” 张三愣了一下,随后也认出了他,呲着小芝麻牙笑道:“七哥去二百货大副食拉活去了!” “谢了!”周东北掉头往郝忠海家骑。 张三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这小子,竟然还能记住我名字,牛逼呀!” 第118章 五姐夫 郝忠海的家里没人,周东北只好再往大副食骑。 这年头,想找个人基本上就得靠腿。 骑到大副食,他累的像条狗似得,一眼就看到杨历年正在门口卸货呢! “七哥!”他大声喊了起来。 杨历年扛着一麻袋东西,费劲地回过头,“疯子?你咋跑这儿来了?” “找你有事儿!” “哦,你等一会儿!”说完,他就扛着麻袋进去了。 周东北想了想,还是没再往前走,进去就得挨个打招呼,陈主任也得去拜访,起码要递根烟,闲聊一会儿才行。 杨历年干完了活,见他蹲在不远处抽烟,一边往前走,一边拿着手套“啪啪”的抽打着黄军裤上的灰,“咋还跑这儿找我,有事儿?” “好事儿!”周东北站了起来,笑嘻嘻拿出烟。 “我不抽你那玩意儿,”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葡萄,“说呀,磨磨唧唧地!”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杨历年差点就蹦起来,“我艹!” 骂了一句以后,他用力一扔烟头,转身就往三轮车跑,“等我一下......” 两个人蹬着车往火车站跑,骑的飞快。 周东北问他:“你知道海哥他俩在哪?” “吱——”三轮车停住了,周东北只好也握住了刹车。 杨历年挠了挠头,“不知道!” 周东北哭笑不得,“那咱俩回站前干啥?” 杨历年想了想:“也只能回站前了,等大头回来以后,让他带着咱俩去找他爸,老海儿他俩不是和他爸在一起呢嘛!” 周东北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没有BP机,更没有手机,也只能死看死守了。 回到站前,一辆三轮子都没有了,看了张三也去干活了。 周东北去售票口那边买了半斤炒瓜子,哥俩坐在三轮车上边嗑边聊。 “哎,你说老海儿和大波当了公安,以后是不是咱哥们就牛逼了?” “牛逼啥?犯事儿一样得抓你!” 杨历年骂了一句,想想也是,如果不抓的话,人家工作不就没了? 他不死心,又问:“总得有点好处吧?” “有!” “啥呀?” “进去以后不削你!” “艹!” “......” 两个人在站前一直等到天黑,大头没回来,陆陆续续把土豆和赵光腚他们都等回来了。 “走,去大头家看看!” 杨历年把几个人都打发回了家,带着周东北往铁路家属区骑。 两个人先去了大头家,还是没回来,又去了郝忠海和沈波家,也没回来。 没办法,只好先回了杨历年家,五姐给烧了水,又开始做饭。 “疯子,你和哥说实话,想不想当我姐夫?”杨历年又提起了这茬,压低了声音问他。 周东北快愁死了,“七哥,不带你这样的,别瞎开玩笑。” 杨历年立起了眉毛,“艹,咋就是开玩笑呢?你说五姐好不好吧?” 周东北直薅头发,没敢吭声。 “说呀,好不好?” “好!”他没招了,只能说好! “这不就得了嘛,”杨历年得意洋洋,“好就行,我五姐还有工作,你俩多般配......” “不是......”周东北赶快拦住了他,唯恐被外面的五姐听到,“七哥,不是好就能在一起的,好女人多了,你家前院的王嫂好不好?” “好啊!那年夏天,我偷看过她洗澡,那对灯贼大,皮肤贼好!” 尼玛,周东北哭笑不得,你说你咋还干这事儿? “那你和她为啥不在一起?”他问。 “操!”杨历年骂了起来,“我他妈倒是想了,王哥也得同意不是?” 周东北大笑不已。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了郝忠海在院子里的喊声:“七哥,你找我?” 杨历年从炕上蹦下了地,光着脚就往出跑,“干他妈啥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紧接着,厨房又传来他的声音:“哎呀,你俩咋造成这个奶奶样?在灶坑里打滚儿了?” 望着走进屋的两个人,周东北差点笑喷了,就见郝忠海和沈波一身漆黑,只有牙和眼白是白色的。 他大笑道:“把你俩扔煤堆里,不呲牙都找不着!” 杨历年问:“以前不都换完衣服再回来嘛,今天咋就这么跑回来了?” 郝忠海苦笑起来:“回来吃口饭,活没干完呢!” 沈波抖了抖脑袋,“唰唰”直掉黑灰。 啪! 杨历年抽了他一下,骂道:“出去弄,整一屋灰!” 沈波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你多干净似的……” “快,快,”杨历年懒得再搭理他,焦急道:“疯子,你口条利索,你快说!” “海哥,波哥,好事儿!”周东北笑道。 郝忠海眼睛瞪大了,心脏不争气地砰砰直跳,两个人看着他不说话。 周东北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明早你俩收拾利利索索的,咱们八点准时去!” 没有兴奋的大喊大叫,房间里反而安静下来。 只见郝忠海的眼眶开始泛红,一行热泪滚下,脸上出现了两道白皙的痕迹。 沈波伸出手,用力搂住了他的肩膀,两个人都哽咽起来。 杨历年也红了眼睛,一张嘴却不好听,“操,这么好的事儿,哭个几把毛!” 周东北赶紧下了地,拿出烟给两个人点上,“先别激动,八字才画了一撇,等那一捺画上再高兴不迟!” “对!”郝忠海擦了一把脸,“疯子说的有道理,咱俩走!” 沈波懵了,“还嘎哈去呀?” “回家吃饭,完事回去干活!” “还他妈干哪?”他差点没哭出来。 “废话,还能把张叔一个人扔那儿?再说了,成不成还两说呢,站好最后一班岗!” 沈波无奈了,耷拉着脑袋跟着他往出走。 “疯子,明早我俩在市局门前等你!”郝忠海回头说。 “好,不见不散!” —— 半夜十一点,杨历年大醉,躺在炕上扯着周东北的手喊五姐夫,恰好五姐这时候进屋收拾桌子,两个人都造了个大红脸。 周东北帮着她收拾好桌子,穿上大衣往出走,五姐披上棉袄送他。 院子里。 周东北说:“五姐,七哥爱开玩笑,你可别生气!我先前一再和他说我有对象了,这家伙说我忽悠他……” 五姐笑了笑,“他呀,就是瞎着急!” 周东北有些奇怪,“五姐没处对象?” 要知道她已经30岁了,在这个年代,女孩二十一二岁结婚很正常,她这个年纪已经是老姑娘了。 五姐一阵黯然,却没说话。 周东北知道自己唐突了,看得出来,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连忙道歉。 五姐又笑了笑,“都过去了,我也只是找不到他了而已,回去吧,慢点骑!” “嗯!” 路上,他琢磨着那句话:找不到他了而已? 找不到了? 为什么会找不到? 他是谁? 第119章 似曾相识 第二天。 周东北赶到市局时,还差十分钟八点,远远就看到了郝忠海和沈波,两个人穿的干干净净,虽然军装有些旧,但腰板挺直,气宇轩昂,精神头十足! “疯子!”沈波喊了起来。 周东北下了自行车,“来半天了?” “七点到的!”郝忠海笑道。 周东北笑了,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走吧!” 三个人推着自行车往院子里走,门卫喊住了他们,听说要找方局长,又回去打了个电话才放行。 兴安市公安局就在市政府斜对过,同样是栋老式的苏式建筑,米黄色的墙体,平面规规矩矩。 中间主楼高耸,一共六层,左右两侧的楼呈中轴对称形式,各有四层。 院子里停着一台黑色伏尔加轿车,六台挂着警灯的212吉普车风尘仆仆,靠墙长长一趟车棚,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自行车。 三个人把自行车推了过去,锁好。 “海哥,波哥,一会儿我不方便进去,就在走廊等你俩。” 两个人点了点头,现在就已经开始紧张起来。 “记住,言多必失!” “好!”郝忠海应了一声,抬起头看着这栋高大的主楼,目光中的彷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三个人又经过了主楼门卫的盘问,电话请示后又挨个登记,这才放三个人上楼。 没有电梯,这种楼的楼层还特别高,三个人爬上六层,周东北已经有些气喘。 沈波低声开了句玩笑:“疯子,你这体格不行啊!” 周东北有些尴尬,最近几个月比猪都能吃,就是想壮实一些,现在看,胖是胖了一些,可体质却明显没跟上,该锻炼了。 主楼走廊并不长,十分安静,周东北朝局长室方向努了努下巴,随后又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两个人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过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弄的周东北也跟着紧张起来。 两个人进去了,他开始在楼梯位置徘徊起来...... 一分钟...... 五分钟...... 十五分钟...... 虽然他知道在里面时间长一点好,可还是不由焦急起来,心思烦乱。 二十分钟...... 楼下偶尔会有动静,可这一层楼连个鬼影都没有,虽然头上高大挑空,可这种庄严肃穆,让他越来越感觉到压抑。 他长舒了几口气,尽量调整心态,看来自己的心性还是不行,短练哪! 终于,开门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到了方振的骂声:“你小子啥意思?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周东北没想到方振会亲自送郝忠海他俩出门,赶快上了几节台阶,大步走了过去。 “方局,”他脸上堆着笑:“主要是你们这儿太吓人,真是不敢进去!” 方振一脸严肃,伸手点着他:“你小子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然怎么会心虚?” 呃—— 周东北干笑起来,到底是老公安,猜的还挺准,话说兄弟我的第一桶金确实不怎么干净...... “行,回去休息两天,好好准备准备!”方振表情和蔼起来,对郝忠海他俩说。 “是!”两个人恭恭敬敬,进入角色很快。 “方局,那我也回去了!”周东北连忙说。 方振又开了句玩笑:“我怎么觉得你小子是怕我留你呢!” “哪能呢,呵呵!” 方振摆了摆手,三个人下了楼。 推着自行车出了市局大院,郝忠海和沈波这才长舒了一口大气,周东北已经憋不住了,连忙问:“怎么安排的?” “大波去河西派出所,我去北山派出所......”郝忠海说。 “啥?”他有些发懵,“不是刑警队?” 郝忠海笑了,“傻兄弟,你以为谁都能当刑警?” 沈波说:“方局说了,让我俩锻炼锻炼......” 周东北有些失望,本以为以他俩的军事素质,又是市局老大亲自收入门下,怎么着也得直接进市局,再不济也是区分局刑警队,万万没想到,竟然都给弄到辖区派出所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海哥,这......这是不是......” 郝忠海摆了摆手,没让他往下说:“兄弟,这就已经很到位了!我俩的关系都在铁路,这种调动是有难度的!” 周东北不是很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而且,方局也要照顾各个方面的影响,我俩办理了停薪留职,原单位又没有任何立功表现,凭什么过来直接做刑警?” 周东北也是期望太大了,此时听了他的解释,也明白了。 “啥时候上班?”他问。 “周四报道,不过关系没那么快,起码也得一两月能利索!” “行,那就不着急了!” 三个人蹬上了自行车。 “疯子,”沈波开心地咧着嘴,“今天我和老海儿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郝忠海也说:“对,时间还早,咱们去找你那两个哥们!” “行!” 路过一家副食商店,郝忠海让他俩等一会儿。 周东北以为他要买烟,和沈波两个人拄着车把聊天,好一会儿他才出来,手里的网兜又是烟又是酒,还有两罐麦乳精和山楂罐头。 周东北奇怪道:“这是要看谁去?” “第一次去你家,我俩总不能空着手!”郝忠海笑道。 “我艹,”周东北直挠头,“你说你,哎,花这个钱干啥?” 他这才明白,敢情这俩人的目的不是去喊老嫖和二虎,而是想去家里串个门,东西已经买了,再说啥就是矫情了。 走吧! 接近十点,三个人进了周家的院子,刚支好自行车,就见周东南拎着泔水桶往出走。 “东北,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姐,给你介绍两个朋友,这是郝忠海、沈波!” “你们好!”周东南笑吟吟打着招呼。 郝忠海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傻呆呆一动不动。 今天阳光正好,眼前这个女孩的身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五彩斑斓的光晕。 透过这些光晕,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样子。 她穿着件粉色的手工毛衣,一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斜斜搭在肩上,那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 他觉得女孩似曾相识,又感觉这个场景曾经发生过,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难以描述的熟悉和亲切。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有些眩晕,更加迷惑。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绝对没有经历过这个场景,更没见过这个女孩,可为什么此时此景竟然会如此熟悉? 沈波憨笑着,“你好!” 他见身边的郝忠海没出声,伸手怼了他一下。 郝忠海如梦初醒,上前两步说:“我帮你倒!” 周东南连忙说:“不用,真不用,出门不远就倒了......” 郝忠海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桶里面又都是脏水,周东南不好和他争抢,桶就被他抢了过来,迈步往出走。 周东北狐疑起来,这家伙表现不对呀,咋这么殷勤? 第120章 我看到的都是钱 很快,郝忠海拎着空桶回来了。 周东南连忙伸手接了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哪能来家里让你干活呢?” “没事儿!”看着她白皙的俏脸,郝忠海不由又痴了。 沈波心再粗,也发现了好哥们的不对,不由瞥了一眼周东北,疯子呀疯子,你这是引狼入室呀! 周东南被他看的脸就是一红,觉得这个人怎么愣眉愣眼的,因为是弟弟的朋友,又不好说什么,转身就往里走。 周东北又不傻,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见郝忠海看着姐姐的背影一动不动,不由也有些挠头。 本来,他是有意想撮合杨历年和姐姐的,所以才会让大副食的陈主任用他来家里拉鸡蛋。 可这一晃都两个多月过去了,不论是姐姐还是杨历年,这两个人好像一直都没什么交流...... 难道不来电? 他也曾侧面问过姐姐,可周东南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 而杨历年那边,他一直也没找到机会问,主要是那家伙总想让自己给他当五姐夫,真是闹心! 自己想让他给自己当姐夫,可杨历年又想让自己给他当姐夫...... 真他娘乱套了! 再一想,如果郝忠海因为自己改变了命运,做自己姐夫倒也不是不行,自私点想,他的条件可比杨历年好多了。 虽然他的个子没有杨历年高,可人家长的帅,这回又有了正式工作......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别扯淡了,谁当自己姐夫那是姐姐的命,顺其自然吧! “傻了?!”沈波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怼在了郝忠海的后腰上。 郝忠海被怼的一激灵,“干啥玩意儿你?” 周东北就站在身边,沈波不好意思说啥,只能挤了挤眼睛。 郝忠海多聪明个人,马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走过去摘下车把上的网兜,笑道:“疯子,叔和婶在家吧?” 周东北就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不知道,走吧!” 三个人进了屋,赵玉芳也正好从炕上下了地。 周东北把他俩介绍给了母亲,周东南已经沏好了茶水,放在了炕沿上。 茶叶是前段时间周东北去副食店买的,最好的茉莉高碎,可也是一年前的陈茶,不过到是不难喝。 郝忠海已经恢复如常,客气道:“婶儿,我们和东北也认识一段时间了,第一次登门,给您和周叔叔买了点东西,您别嫌弃……” “这孩子,这么客气,以后可不能再拿东西!”赵玉芳笑着接过网兜,放在了柜子上。 几个人坐在炕沿上聊着天,周东南却回了西屋。 “家里几口人?”赵玉芳问郝忠海。 “五口,父母,我还有两个姐姐,不过都嫁人了......” “你呢?”赵玉芳又问沈波。 “我就哥儿一个,我爸妈都在铁路上班。” “呦,一个孩子的可不多,小时候孤单不?” 沈波咧嘴笑道:“不孤单,天天和邻居孩子一起玩,挺开心的!” “你俩也做换鸡蛋的生意?” 周东北笑了:“妈,他俩以前是铁路乘警,现在调到北山派出所了,波哥在河西派出所!” 赵玉芳吃了一惊,看着儿子,“东北,你?你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吧?” 周东北哭笑不得,郝忠海和沈波也都笑了起来。 “妈,有带着礼物来抓人的嘛!” 赵玉芳哑然失笑,“说的也是……” 又聊了一会儿,周东北和母亲说要去找二虎他们,三个人这才往出走。 郝忠海偷偷瞅了一眼西屋房门。 “大丫儿,”赵玉芳喊了起来,“你弟朋友走,你也不出来送送......” 西屋没有声音。 周东北说:“妈,你小点声,我姐可能睡着了!” “这孩子,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郝忠海有些失落。 三个人出了屋,周东北指着东侧的仓房笑道:“那是我房间,上初一的时候,我就在那住了!” 进屋转了一圈,说说笑笑,三个人出来后推着自行车往出走,赵玉芳又不厌其烦地叮嘱他少喝酒,早点回家。 去老嫖和二虎家都没找到两个人,周东北知道这俩家伙一定是去了小兰河沙场。 到了那儿以后,果然见两个人还有父亲周旺都在,三个人比比划划,看样子是在商量临时木屋盖在什么位置。 小兰河是汤旺河一条支流,此时河面的冰虽然还冻的坚固,可沿着河两岸沙滩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露出了下面黄澄澄的沙子。 “哥?!”二虎看到了他们,用力摇着手。 郝忠海他们都不知道沙场的事情,三个人穿过小兰桥,周东北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惊的两个人都张大了嘴巴。 “海哥,波哥,知道这是什么么?”周东北指着一直沿到北山脚下的漫漫黄沙,意气风发,“你们看到的是沙子,可我看到的都是钱,哈哈哈!” 沈波喃喃道:“牛逼大了,沙子也能卖钱!” 支好自行车,三个人沿着斜坡走到了河沿。 “海哥,波哥!”老嫖和二虎笑呵呵打着招呼。 “这位是?”郝忠海看向了周东北。 “这是我父亲,”周东北介绍道:“这是我两个好朋友,派出所的民警郝忠海和沈波!” 听到派出所三个字,不只周旺愣了一下,就连老嫖他俩也愣了,可能觉得是他故意这么说,目的是抬高朋友身价,所以谁都没吭声。 “叔叔好!”两个人热情地和周旺握手。 周旺听儿子这么介绍,心里舒服了很多,一张脸更是乐开了花。 “怎么样?”周东北问:“选好地方了吗?” 周旺说:“不能太往下,赶上雨季的时候,小兰河的水位也不低......” 说着话,他往西北走了十几步,那个位置十分平坦。 “我觉得这儿行,守着进来的路口,机动车只要从西边过来,一眼就能看到!” 周东北点了点头,“我看行,可以着手盖了,二虎,老嫖,这事儿就交给你俩了!结实就行,美不美观的无所谓!” “嗯呐!” “走吧,咱们去市里,有人出血请客!”周东北笑道。 郝忠海对周旺说:“周叔,和我们一起过去吧,挺冷的,喝点酒暖和暖和!” 周旺连连摆手,“都说父子不同席,你们小哥们一起多热闹,去吧,去吧!” 周东北没再说话。 沈波也劝了两句,周旺怎么可能跟他们去喝酒,笑着说:“我溜达溜达,你们去玩吧!” 说完,就沿着河沿一直往北走了。 郝忠海说:“疯子,你爸可真年轻!” 周东北笑了笑,却没搭茬,“走吧,好好宰你俩一顿!” 郝忠海心思细腻,感觉到了这爷俩可能有点矛盾,也没问什么,父子之间能有什么隔夜的仇…… 他大手一挥,“走!” 第121章 喜欢你 二虎和老嫖也没回家骑车,坐着他们的车往市内走。 前面有两辆马车,车厢上拉满了原木,慢慢悠悠。 老嫖用力勒了一下周东北的腰,说:“看看,这肯定是在东山上偷的!” 周东北说:“你可拉倒吧,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老嫖撇了撇嘴。 三辆自行车超过了两辆马车,老嫖还回头看了看,满脸羡慕,这可都是钱哪! 沈波问:“去哪儿喝?” 周东北说:“去旭日呗?!” 老嫖说:“我看你是想小辣椒了吧?” 周东北晃了一下车把,差点把他甩下去,“关你屁事!” 老嫖骂道:“重色轻友!” 到了旭日饭店,发现都快过饭时了,没办法,国营饭店太死性。 郝忠海说:“算了,还是去八大局那边的个体饭店吧,随便喝到几点都行!” “行,那你们等我一会儿!”他让老嫖扶着自行车,一个人跑了进去。 老嫖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他惦记着小辣椒吧,切!这点出息!” 大厅都是满的,人声鼎沸。 找了一圈没看到盛夏,一个服务员说她在后院,穿过厨房,周东北来到了饭店后面的院子,没想到小丫头竟然在劈柴火。 “二哥?!”盛夏一脸惊喜。 周东北脸色不太好看,“你怎么还劈上柴了?” “谁干不是干!”她直起腰,拎着明晃晃的斧子笑了起来。 走到她身前,周东北爱怜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盛夏咯咯直笑,“别弄,头发都乱了!” “晚上我来接你!” 她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不用,我妈都怀疑了......” “怀疑呗,早晚她得知道!” “你不怕?”她抬起了头。 “怕?”周东北呵呵笑了,“那是我未来丈母娘,怕她干啥?” 听到“丈母娘”三个字,盛夏的小脸像红苹果一样,喃喃道:“我妈她、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不在乎二哥有没有工作,可母亲却是非常固执。 “丫头,”周东北两只手轻轻捧起她的小脸,柔声说:“知道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沧海桑田后,我不只能拯救自己的灵魂,还能拥有你......” 盛夏没听明白他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既甜美,又有着一丝莫名的忧伤。 “相信我,我会让你,让我们的家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衣食无忧!” 盛夏笑容灿烂,“哥,不管你未来富甲一方,还是一无所有,我喜欢的始终都是你......” 周东北紧紧抱住了她,不知不觉,两个人就吻在了一起。 而此时,盛夏手里还拎着那把斧子。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盛夏觉得自己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大脑一阵阵的眩晕,仿佛下一秒人整个人就要腾空而起。 “当啷!”斧子掉在了地上。 周东北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了她,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轻轻拥她入怀,娇躯柔软。 等她平静以后,周东北说:“我走了,晚上等我!” “嗯!” 又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一下,这才大步走了。 走进厨房,关好后门,周东北伸手就抄起了菜墩上一把宽背大菜刀。 三个炒菜的师傅,两个面案和四个切墩的小伙子,还有几个坐在小板凳上收拾猪肠子的中年妇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他。 “一堆大老爷们,让一个小姑娘去劈柴火,你们是他妈咋想的?” 周东北毫不客气,破口大骂,大眼珠子扫过所有人,几个切墩的小伙子愣眉愣眼。 一个小子指着他问:“哎,你谁呀?” “你爹!”周东北大眼珠子一瞪,手里的菜刀扬了起来。 “谁想说啥?” 没人吭声。 “盛夏只是人实在,可不傻!” “再让我看见谁欺负她......”说着话,他缓步走向一个菜墩,菜墩前的小伙子看到了他眼里的凶光,吓的慌忙往后退。 砰! 一声脆响,菜刀砍在了那个菜墩上的一根大骨头上,大骨头应声而断,里面白色的骨髓流了出来。 一个胖乎乎的厨师喊了起来:“小关,还不去替替小盛!” 那个切墩的小伙子赶快往出跑。 周东北环视一圈,脸色阴沉,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自己,轻声说:“早就听盛夏说过,说后厨大部分人都特别照顾她,可也有人处处使坏......” “我周疯子脾气不太好,可讲理!有恩的我会记在心里,暗中使绊子的……千万别被我知道,否则......呵呵......” 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等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走了。 刚才那个胖厨师长舒了一口气,问旁边的一个瘦高个厨师:“老钱,他谁呀?” 一个切墩的小伙子酸溜溜说:“还能是谁,肯定是盛夏对象呗!” 一个年轻的厨师撇了撇嘴,“啥对象?一看就是个大流氓,你看他那个凶狠劲儿!” “就是!”一个中年妇女说:“小夏多好的姑娘,得劝劝她,可不能找这么个人......” “没听他自己说嘛,叫什么周疯子,一看就不是个正常人!” 几个老娘们开始七嘴八舌。 “啥味儿?” “对呀,啥味儿?” “哎呦!”胖厨师手忙脚乱,“我艹,菜糊了!” 瘦高个厨师喊了起来:“刚子,我灶火不行了,去再拎筐煤块!” 一个切墩的小伙子刚推开门,盛夏抱着柴火进来了,他赶快把柴火接了过去,一脸奉承:“小夏,以后这活你可别干了!” “没事儿!”盛夏笑道:“我在家也常干!” 说完,她扭身还要出去抱柴火,几个老娘们手里拎着猪大肠,站起来纷纷说:“小夏呀,快去休息一会儿!” “这孩子,累坏了!” “快,过来张姨给你擦擦汗……” 盛夏一头雾水,这是咋了? —— 八大局,王府酒家,下午两点人才凑齐。 郝忠海举着酒杯,有些动情:“都说大恩不言谢,但还是要说几句!” 周东北赶快摆手,意思是不让他客气。 “疯子兄弟为了我和大波,可以说操了不少的心,今天把哥几个都喊过来,都是来陪酒的,咱们得陪好他,你们说是不是?” 周东北嘿嘿直笑,这家伙太坏了,本以为他要说点煽情的话,没想到是要联合起来灌自己。 “是!”沈波第一个喊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图四和马小花、土豆他们。 大伙喝的十分开心。 杨历年感慨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事儿他妈还真成了,我服了,服了!” 说完,端起酒杯,朝周东北说:“疯子,啥时候给哥整个工作?我要求也不高,当个区长啥的就行......” 所有人都狂笑起来。 二虎悄悄给马小花敬了杯酒,“马哥,你别和我哥一样的,他就是虎了吧唧的......” 马小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咯咯笑了起来,“本来也没多大仇,打了几次架,他也没服我......” 第122章 马回子 二虎听他这么说,连忙说:“服,咋不服呢?我哥说了,马哥打架绝对是个爷们!” 马小花眉毛一挑,不高兴了,“这话说的,马哥我平时就不爷们了呗?” 二虎干笑起来,“是,是!” “啥?” “不是......”二虎真想抽自己两下,连忙解释:“我说马哥平时也是个爷们!” “这就对了!来,陪哥走一个!” 两个人喝了一大口,二虎坐回去直擦汗,这话说的,太特么违心了! 前几天他哥回来,他想起马小花那次喝酒时说过的话,于是就问大虎。 大虎说他们在桥北旱冰场打过架,后来在文化宫门前也打过,二虎就把这些关系说了一遍。 大虎没好意思说什么,但二虎觉得既然有这层关系,就没必要再对峙下去了,所以才会找马小花说和。 马小花很给面子,一是因为周疯子这层关系,二是大虎也实在是难缠。 本来平时处的还不错,见面都嘻嘻哈哈,要不是那天他骂自己像个败家老娘们,还打不起来,算了! 五斤65度散白干没了,开始喝啤酒。 周东北从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出来,开门差点撞到人。 这小子年纪约有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眼睛很大,横了一眼周东北以后,又骂了一句:“你瞎呀?” 周东北不想惹事,刚才也确实是自己推门猛了一点,于是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 “操!”这人骂了一句,伸手就把他往边上推了推,“好狗不挡道知道不?” 可能也是喝了酒的原因,虽然谈不上醉,可脑子的速度明显和平时有区别,这人进了厕所以后,周东北才反应过来。 这小子不是桥北的马回子嘛! 马回子,大名马勇军,兴安市嚣张多年的大混子。 他知道,如果自己进去削他,杨历年和图四他们都得出来动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挨句骂也不少块肉,摇头笑了笑就回去了。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天黑,老嫖拉着二虎出去尿尿,说回来就给大伙唱二人转,没想到就出了事儿。 砰! 单间房门被撞开了,老嫖一脑袋血跑了进来。 “哥,快救二虎!” 房间里,杨历年和土豆正在划拳,声音戛然而止。 周东北伸手抄起桌子上一个空酒瓶子,三步两步冲到门口,又扭头朝郝忠海说:“海哥,无论发生什么,你和波哥都不能出去!” 说完就往出走。 紧接着,杨历年他们也都往出冲,桌上的酒瓶子都被他们拿在了手里。 沈波起身后,手已经摸到了酒瓶子,胳膊却被郝忠海按住了。 事情太突然,郝忠海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周东北的意思,他和沈波马上就要去派出所报到了,如果这场架动静太大,两个人的工作可能都得黄! 呼啦啦—— 眨眼间,杨历年和图四他们都跑了出去。 “你嘎哈呀?”沈波红了眼睛。 郝忠海用力按住了他,微微摇头,“听话,咱俩出去不合适,七哥他们这么多人,不会吃亏!” “不合适?”沈波就是一怔,瞪着他足足想了二十几秒,这才明白过来,不由骂了句:“操!” 走廊里。 二虎侧躺在水泥地上,弓腰抱头,一声不吭,三个人围着他在踢,嘴里骂骂咧咧。 “砰!” 周东北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扬起酒瓶子用力一挥,砸在了其中一个人的后脑勺上。 这一下子太狠,酒瓶子四分五裂,那人晃了一下,直接就扑在了二虎身上。 啤酒瓶子打人,伤害性最大的是空酒瓶子,而装满酒的瓶子砸上去看着唬人,威力反而小了很多。 另外两个人停了手,转身就冲向了他。 杨历年他们紧随其后,正好看到周东北砸那一下,图四一声大吼:“马回子,住手!” 那两个人就是一愣,停住了脚,其中一个身材不高的小子咧嘴笑了,“呦,老四,你朋友?” 马回子?! 周东北没想到冤家路窄,竟然又遇到了他,见杨历年他们都出来了,走过去扯起了二虎。 “咋样?”他问。 二虎脸上都是血,嘴角都裂了,他抬手擦了擦被鲜血模糊的眼睛,“没事儿,皮外伤,妈的,三个人一起削我……” “怎么回事?” “我也糊涂着呢,我俩尿完尿往回走,满囤就看了他们一眼,他们骂了一句突然就动了手……” “知道了!” 图四扫了一眼惨兮兮的二虎,又看向了马回子,“对,我朋友,你啥情况?现在汉民饭店也进了?” 马回子暗自心惊,本以为是两个小生荒子,没想到引出了图四和杨老七,看来今天是捅了马蜂窝,可他嘴里却不服软:“艹,来喝酒而已,不吃菜不行啊?” 杨历年见二虎脸上都是血,连忙绕过几个人,走了过去。 “我草泥马!”土豆扬起酒瓶子就冲了过去,他哥就是被马回子打折了腿,此时喝了酒,又仗着人多势众,第一个冲了出来。 马回子身子往后一退,抬脚刚要踹,就听到了一声巨响,紧接着才觉得自己有些眩晕,天灵盖一阵剧痛。 原来,就在土豆往前冲的同时,杨历年手里的啤酒瓶子就被周东北一把抢了过去。 马回子往后躲,周东北高高跃起…… “砰!” 一声爆响,这一下狠狠地砸在了马回子的天灵盖上,玻璃碴子四溅,有一些都崩在了走廊的墙上。 场面就是一静,谁都没想到,这时候马回子身后的周疯子竟然动了手。 土豆一怔,马上就反应过来,手里的酒瓶子也砸在了马回子的额头。 瞬间,鲜血直流。 这一前一后双面夹击,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尤其是马回子,本以为既然图四喊了停,这事儿也就算了,最多给两个小崽子扔个百八十块钱,去医院包扎一下就可以。 没想到地瓜的弟弟在人群里,更没想到先前那个瘦高个会在后面玩偷袭…… 他晃了晃头,甩掉了好多玻璃碴子,看都没看身前的土豆一眼,狞笑着转过头问:“牛逼,你谁呀?” 周东北一句话没说,此时他手里还握着半个啤酒瓶子,冲过去就往他肚子上捅…… 一下! 两下! 三下! 马回子身边那小子一开始没敢动,毕竟前有图四,后有杨历年,可见再不动手的话,马回子就得撂这儿了,刚要动手,马小花的酒瓶子就砸了过来…… 其他人一拥而上,走廊里顿时乱成一团。 旁边一个单间门开了,一个人大喊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 “七哥,四哥……别打了,自己人……” “……” 第123章 欺负我朋友,呵呵 前后还不到一分钟,两个人都躺在了地上,马回子捂着肚子,血淌了一地。 所有人都看向了喊话那人。 齐保! 周东北第一次在旭日饭店请杨历年吃饭,这小子是第一个过去敬的酒。 “老保子,谁他妈和你是自己人?”杨历年指着他就骂。 “七哥,”齐保见马回子受伤不轻,急的直跺脚,“咱们能有啥仇,何必这么下死手……” “草泥马!”杨历年丝毫不给他面子,张嘴就骂,“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他们把我两个小兄弟打成啥逼样了?没仇?没仇这么下死手?” “误会,都是误会……”齐保连忙点头哈腰的解释,他一直在单间里,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见打起来以后更没敢出来。 要不是怕三个人吃亏,他都不敢拉着门缝看。 就是因为看到了杨历年,他才敢跑出来阻止,毕竟这两年自己一直在极力交好他,觉得怎么着也得给自己几分面子…… “小保,”地上的马回子喊了起来,“你他妈腰板能不能直一点?让他们打,我看能不能整死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二虎一脚就踹在了他脸上,顿时鼻血就蹿了出来。 马回子大笑起来,一嘴的牙都是红的,“行,小子,你牛逼,来继续,你马爷要是哼一句,我就他妈是你艹出来的!” “噗!”二虎没惯着他,又是一脚。 齐保急的汗都下来了,“七哥,七哥,我们错了,行不行?” “我草泥马,”马回子破口大骂,“齐保你他妈别求他们,把他们牛逼的,咋滴呀,兴安市他们一手遮天了呗……” 周东北蹲在了他身前,沉声说:“谁也没想一手遮天,是你太霸道了而已!先前咱俩在厕所遇到,你就骂了我,我并没有说什么!我朋友只是瞅你们一眼,就被打成了这样……” 马回子死死瞪着他,“你叫啥?” “周东北!” “好,我记住你了!” 话音未落,他的两只手就要去搂周东北的脖子,同时身体猛的一窜,想要用头去撞他的脸。 周东北早就防着他了,上一世,这个马回子就恶名远播,是个出了名的打不死的小强。 他不退反进,低头用力,脑袋硬生生磕在了马回子的脸上…… 咔! 所有人都听到了鼻梁骨断裂的声音。 马回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惨嚎。 走廊入口处围着十多个人,有客人也有饭店服务员,此时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周东北咧嘴笑了,“欺负我周疯子没啥,但欺负我朋友,呵呵……” 当啷! 他把手里满是鲜血的瓶嘴扔在了地上。 先前被他打倒的那个小子已经醒了,眼睫毛在动,却不敢睁开眼睛。 马回子也确实抗揍,就喊了刚才那一嗓子,随后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声都不再吭。 “你伤的重一点,但我两个朋友也都受了伤,咱们扯平了,各花各的医药费吧!” 说完,周东北缓缓站了起来,看向了杨历年,“七哥,没意思,咱回去继续喝酒!” 一众人往回走。 齐保后背贴着墙,陪着笑,看向周东北的眼神里都是畏惧。 马回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瓮声瓮气:“小子,今天不只是我记住了你,全兴安市的回民都会记住你!” 土豆忍不住又跑了回去,见马回子正扶着墙往起站,飞起一脚就把他又踹倒在地,随后几脚都蹬在了他脸上。 马回子还在笑。 “妈的,这几脚是替我哥踹的!”土豆恨恨的骂道。 马回子咧着红牙,继续笑着,那边围观的人都转过了头,不敢直视。 齐保连忙过来拉扯起来:“土豆兄弟,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真行了……” “呸!”土豆又朝马回子脸上啐了一口。 一众人进了单间,郝忠海和沈波都在门口站着,外面如果有危险,两个人时刻准备着冲出去。 周东北知道这酒没法喝了,得送二虎他俩去医院看看,于是就说:“七哥,四哥,你们喝着,我带他俩去医院包扎一下。” “算了,”杨历年摆了摆手,“都喝四五个点儿了,散了吧!” 大伙穿好衣服走出单间,走廊里的人已经没了,就连地上的血都被擦的干干净净。 杨历年一边走一边骂土豆,“差不多就行了,非补那几脚干啥?” 土豆说:“你没看我哥啥样,遭老罪了……” “谁让他跑旱冰场调戏人家小姑娘了?都他妈不是啥好鸟,谁也别说谁!” “那我也得向着我哥吧?” “……” 周东北不让其他人跟着,但郝忠海和沈波非要去,只好同意。 临走时,杨历年不放心,又叮嘱他说:“疯子,你得小心点,马回子虽然不可能去报案,可这口气他不会咽下去!他说所有回民都会记住你,也绝不是说说,最近千万别去桥北的回民区,明白吗?” 周东北点了点头,兴安市的回民居住区在桥北,从有兴安镇开始,他们就十分团结。 当年打小鬼子时,更是涌现出无数英雄好汉! 马回子在七十年代末就很有名气了,不只是他出手狠辣,更是因为后盾强悍。 据说1981年夏天,他与河西的大黑熊打了起来,双方你来我往打了十几架都难分胜负。 有一次,大黑熊带了二十多个人杀去了桥北,没想到差点就扔那儿没回来。 以前在市区打架,胆子大的群众无非就是看看热闹,不可能有谁上前帮忙,可回民区不一样,哪怕他们都拎着刀和钢管,还没等找到马回子的家,后面已经跟上了几十号人。 这场架可想而知,不用马回子煽动,半个多小时以后,大黑熊他们几乎是爬回的市内。 83年严打,大黑熊进去了,马回子更是嚣张。 他知道七哥是担心自己,跨上自行车后又低声说:“七哥,你得注意点土豆,马回子很难找到我,可找你们很容易……” 杨历年嘿嘿一笑,“放心,这么重的伤,他得消停几个月!啥时候真来了,来一个我拍回去一个!来两个,你七哥我就拍回去一双!!” 天空中飘起了细雪。 周东北他们去了医院,杨历年和图四他们往家走。 图四说:“真没想到,疯子竟然这么猛!” 杨历年说:“二虎他俩是他发小,被马回子打成这样,他能不急嘛!再说了,你没听他说,之前去厕所的时候,马回子好像还骂了他!” 马小花啧啧有声,“他第一次打那下我没看清楚,不过抡马回子的时候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那绝对是想往死里削啊!” 赵光腚也说:“嗯呐,那一下是真狠,跳起来得有二尺高!” 大头摇了摇大脑袋,“那不算啥,捅马回子那几下才叫狠,我看疯子眼珠子都是红的……” 土豆给哥哥报了仇,十分开心,笑道:“要我说,疯子抡啥酒瓶子呀,站走廊上唱首歌,保准全都吓跑!” 大伙哈哈大笑。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周东北打架,自然都感到惊讶,没想到平时没张嘴说话就先笑的周疯子,打起架来还真像个疯子…… 图四没笑,他不太满意土豆今天的表现,尤其最后痛打落水狗那几脚,斜着眼睛看了看他,想了想,毕竟是跟着老七玩的,就没多说啥。 第124章 原来如此 二虎伤的比老嫖重,头上被踢出了几个口子,眼眶和嘴角都有伤。 老嫖打架不行,但是腿儿贼快,挨了两下转身就往单间跑,留下的二虎一对三,很快就被撂倒了。 两个人包扎好以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五个人在市医院门前分开时,郝忠海只是拍了拍周东北的肩膀,并没说什么,回身又叮嘱二虎他俩好好养着,随后两个人蹬着自行车走了。 路上,沈波闷闷不乐。 郝忠海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知道你咋想的,可咱俩只能这样,明白吗?” “明白,”沈波闷声闷气,“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以后不舒服的事情多了!” 沈波没吭声。 “这是疯子的脑子快,不然我都没多想!” “上班以后你得时刻记住了,我们是警察,我们的职责,首先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不是谁的朋友,更不能私下里大打出手……” “咱俩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我相信七哥和四哥他们都能理解,而且……” 他没再往下说。 沈波说:“而且我们以后也得离他们远一些,是吗?” 郝忠海反问:“你说呢?” 沈波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懂,可弟兄有难不能出头,这心里还是不好受。 郝忠海闷着头不再说话,其实他也难受,从小就跟着七哥他们一起玩,虽说当兵走了四年,可感情并没有丝毫减少。 身份的转变,就会出现今天这种矛盾,可又能怎么办? 都说铁路警察各管一段,那时候下班以后制服一脱,该喝酒喝酒,遇到打架也不含糊,可现在能一样了吗? 他和沈波都瞧不上那些社会混子,如果让他们去混,还不如天天去掏火墙。 别看七哥和图四关系好,可图四干的那些事儿,七哥同样不喜欢,不然,他也不会始终扔不下那辆三轮车。 包括现在跟着他的土豆、二驴子、大头、赵光腚和老四,以前在社会上一个比一个能闹腾,最后都被他拉到了身边,乖乖跟着他出力赚钱…… 转念又想起了周东北,这小子真是个谜,每天琢磨的都是赚钱,粮票换鸡蛋,黑市换粮票,现在竟然又包了一个沙场! 看得出来,他并不想混社会,可下手又那么黑,先前跳起来砸那一下,还有往马回子肚子上捅那几下,绝对是往死里整。 下手狠,又天天琢磨钱,难道又是一个张大蛤蟆? 仔细想想也不是,张大蛤蟆是个标准的老混子,只不过经济意识比较强而已,在市里所有待业青年整天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就能跑羊城倒腾喇叭裤和蛤蟆镜,这一点确实牛逼! 疯子明显不一样,但具体是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沈波见他一直也不说话,终于憋不住了,问他:“哎,你小子是不是想疯子他姐呢?” 郝忠海愣了一下,眼前马上就浮现出了那张俏脸,还有那双杏核一样美丽的大眼睛。 “大波,你说她好不好看?”他问。 沈波想了想,“还行吧?个子可是不矮,长的……还行……哎呀,我特么也没仔细看哪!” 郝忠海无语了,这头猪! “哎,”沈波的自行车往他身边靠了靠,“你是不是想给疯子当姐夫?” 郝忠海笑了起来。 “你看你,还不好意思啥呀?相中了就上啊!” “大晚上滴,你他妈喊啥呀!” “哎呦,还害羞了嘿!” 郝忠海气的抬脚就去踹他,沈波赶快用力蹬,哈哈笑着,大声喊:“老海儿,你发春了!” —— 两天后,郝忠海和沈波如愿以偿穿上了那套制服。 据说马回子刚推进林业中心医院的手术室,就有一伙人闯了进去,一顿大砍刀把他砍了个半死。 杨历年时刻准备着,可等来等去,这小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兰河畔木屋的料都备齐了,这天,周东北来到了乡长办公室。 “快坐,快坐!”吴洪十分客气,又是拿烟又是倒水。 乡政府距离供销社不远,院子很大,几年前扒掉了三十多年的土坯房,新盖了这排大瓦房,窗明几亮,这些都是在吴洪主持下完成的。 闲聊几句,周东北进入了正题,“乡长,前段时间,我在市水利局签署了一份协议,承包了小兰河的那片沙场……” 吴洪刚刚端起茶杯的手就是一顿,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小子大年初七登门,又是茅台又是中华的,敢情是因为这个。 可土地河流什么的不都是国家的嘛,怎么能承包给个人呢? 他哪儿来的门路,竟然能把沙场包下来? 市水利局? 局长是于正平,书记叫什么了? 孙振,对孙书记! 自己只熟悉他们下面的两个科长,大领导没说过话,这个周老二怎么会如此的手眼通天?! 周东北把承包协议拿了出来,“乡长,您看看!” 吴洪接了过来,很认真地看了起来,当看到每年两万的承包金额时,不由吃了一惊,好大的手笔! 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转念又想起家里那两瓶茅台和中华烟,这些东西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这个周老二还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看完了。 把协议递回给他,吴洪严肃起来,“东北呀,两万可不是小钱,这玩意儿能卖出来这么多钱吗?” 周东北笑了笑,“前几年不好说,但毕竟承包期是二十年,慢慢应该可以……” 吴洪面有忧色,“以前去铲沙子,没几个人给水利局或者乡里钱,现在突然被个人把持,用沙子得花钱买了,这……这以后不得打架吗?” 周东北也是面带忧虑,叹了口气,“困难一定会有的,可您也知道,真是没啥干的,找不着来钱道儿啊!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无所事事的无业青年,事已至此,只能咬着牙干了。” “哦,对了,我过来就是想和领导说一声,我得在河边盖个简易房,您看……” 吴洪靠在了椅子上,摆了摆手,“这算啥事儿,盖吧!” 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合计起来,先不说赚不赚钱,既然能给水利局一年两万,乡里也得表示表示吧? 要多少合适呢? 又一想,人家过年去家里拎了那么多东西,这个嘴不好张啊! 周东北拿出了自己的大鸡烟,又帮他点燃,“乡长,还有个事儿……” 第125章 第二套方案 “你小子,这么客气干啥,有话就直说!”吴洪说。 “是这样,虽然我和水利局签署了承包协议,可小兰河毕竟属于咱们红升乡管辖,不管我赚不赚钱,乡里我都得表示表示……” 一席话,说的吴洪老怀大慰,这小子,真是太懂事了! 他忍不住喜笑颜开,“东北呀,你这孩子,哎,真是……能不能别一口一个乡长的?早就说过了,以后叫大哥,听见没有!?” 周东北连连摆手,“不行,那可不行,差着辈儿呢!” 吴洪虎着脸,“差什么辈儿?你家本来就是外来户,咱各论各叫,别惹我生气!” “好好好,听乡长您的……” “啥?” “吴哥!” “哎!”吴洪眉开眼笑,由于太瘦,脸上的褶子都开着花。 “我是这样想的,以后我一年拿出一千块钱怎么样?当然了,以后如果效益好,也可以适当再添点……” 吴洪先是一喜,没想到他能如此敞亮,一出手就是一千,要知道自己一个月工资才七十多。 转念又想,看这小子的意思,不是把钱给我,而是要公事公办? 他的脸色开始阴沉不定起来…… 又想起过年时他送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价值三百多,输给自己二百,又给了两个儿子一人十块钱压岁钱,算一算就是五百多块了。 他说给乡里一千,又变相的等于给了自己五百,按理说也可以了...... 周东北始终面带微笑,一声不吭看着他。 这件事情,原本他有两套方案: 第一套方案: 拿出两千块钱的现金给他,然后把话说明白,一句不提这钱是给他的,而是请他转交给乡政府。 至于他给不给?给多少?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可这么做最大的弊病,就是手里没有收条。 而且这么做的话,就等于给自己埋了一个雷,如果有一天吴洪出了什么问题,或者乡里有人对自己眼红,未来就是麻烦。 即使这么做在这个年代不算什么,印象中吴洪也没出什么事,可毕竟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没必要给自己添这个麻烦! 第二套方案,就是过年时送上一份厚礼,价值是给乡里的一半即可。 逢年过节,人情往来,再加上赌桌上输出去一些,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万无一失,而且还能省五百块钱! 思来想去,他最终选择了第二套方案,所以李红河年前去他家的时候,他才会要他带着自己去吴洪家拜年。 他见吴洪已经神色如常,知道他一定想明白了,于是问道:“您看这样行不行?” “行,这样挺好!”吴洪站了起来,“我带你去老田那屋交钱,哦,对了,钱带了吗?” 周东北也站了起来,笑道:“带着呢!” 两个人一起往出走,周东北又说:“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不过我琢磨着,您手上最好是别沾钱,这样对咱们都好……” 听到这句“对咱俩都好”,吴洪不由就是一怔。 先前他琢磨的一直都是钱,压根就没往其他地方想,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句话让他豁然开朗,此时才明白了这小子的用心良苦。 是呀,如果这个钱交给自己的话,以后很可能就说不清楚了! 尤其是乡里那些闲汉,万一见老周家卖沙子赚了钱去捣乱,到时候这小子来一句:我给乡里交钱了…… 那不就把自己装进去了嘛! “东北呀!”吴洪踮起了脚,用力搂了一下他的肩膀,“哥今天服了!” 周东北呵呵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他太了解这位吴大乡长什么性格了,现在自己是没赚到钱呢,所以做的这些会让他喜出望外! 等以后自己赚了钱,他一定又会是另一番嘴脸。 不过,那时自有那时的办法! 自己一路栽花,等有一天哪朵花长了刺,就拿剪刀修理修理,顺便施点肥,实在不行就拔掉嘛! 走一步看三步,过年去他家是第一步,今天是第二步,还有第三步在等着他…… 不急! 早晚都得服服帖帖! 两个人来到了一个房间。 以前乡政府哪儿有这么多房间,一间土坯房,所有人都在一起办公,要说吴洪也确实是个能人,他上来以后,办公环境好太多了。 房间里有两张木桌,会计田玉成和出纳刘民两个人捧着大搪瓷缸子在聊天。 “呦,乡长,东北,”田玉成伸手扶了一下眼镜,笑呵呵站了起来。 “老田,东北在市水利局承包了小兰河的沙场,过来给乡里交点管理费,你给打个收条!” 田玉成和刘民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一般大一些的镇都会有财政所,会计也会设有主办会计,辅助会计以及现金会计;可红升乡太小,所谓的财政所也只是一个房间而已,一直都是一个会计和一个出纳。 周东北笑呵呵把钱拿了出来,望着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田玉成手忙脚乱的去翻抽屉找纸笔。 此时他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这小子过年去看老吴,原来根儿在这儿呢! 很快流程走完了,周东北把那张收条叠好,放进了内衣口袋,又连声道谢。 吴洪临出门叮嘱了一句,“老田,老刘,这笔钱必须上好账,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两个人连忙起身相送。 回来以后,田玉成和刘民坐在椅子上,又相互看了一眼。 田玉成说:“一年一千块钱?” “可不呗!真是财大气粗啊,怪不得家里买了大彩电!” 刘民把要垂下来的头发归拢了一下,挡住了中间那片光亮,又疑惑道:“老田,你说沙子也能卖钱?” “说的就是呢?这玩意儿如果可以承包的话,以后还不得乱套?”田玉成直摇头。 刘民叹了口气,伸了伸腰,“老喽,越来越看不懂了!” “……” 走廊里。 “行,不打扰领导了,我就先回去了!” 吴洪拍着他的胳膊,又连着重重拍了好几下,笑道:“你小子呀,走,哥送你!” “不用!”他连忙客气。 吴洪佯作生气,“见外了吧?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两个人肩并着肩往出走,一高一矮,相谈甚欢。 吴大乡长一直把他送出了院子,弄的乡政府一些人都纷纷趴着窗户往外瞅,不知道老周家这二小子怎么会受到乡长如此青睐。 谁都没看到,此时红升乡的书记陈茂学也站在窗户边看着,脸上阴晴不定。 周东北没骑车,溜溜达达往回走。 乡政府门前这条土路最宽,下雨天泥泞难走,三伏天暴土扬尘,即使是这样,它也是红升乡的中央大街。 此时路上冰雪化得脏兮兮的,可到了晚上又会冻成冰。 市里的路更难走,有时上面是水下面是没化开的冰,一不留神就会摔个七荤八素。 周东北小心翼翼穿过马路,刚要拐进胡同,就见路边有户临街的房子在挂匾,不由新鲜起来,大步走了过去。 第126章 金钟罩铁布衫 铁皮牌匾上刷着白色油漆,上面同样是用油漆书写着五个红色大字:利民食杂店。 房顶上两个人在低着头钉匾,没人注意到他。 周东北扭头看了眼对过的红升乡供销社,西山墙上红色油漆的标语虽已斑驳,却依然清晰可见: 在广阔天地里茁壮成长! 他不由怔怔出神起来,想起了儿时去供销社买东西时的趣事,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那时候,家里酱油或醋没了以后,母亲就会给他拿上八分钱,一再叮嘱:“东北,去供销社打一斤酱油,记住了,是酱油!把钱攥紧点,麻溜滴,等着用呢!” 他拎着瓶子就跑,走街串巷,一路走一路玩,快到供销社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到底是买酱油还是醋,于是还得往家跑。 气喘吁吁跑到家,拉着哭腔,“妈,酱油还是醋啊,我忘了!” “这孩子,”赵玉芳哭笑不得,“酱油!你边走边念叨着点!” “嗯呐!” 他掉头就跑,一路上开始念叨:“酱油,酱油......”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无数次。 唯一的一次意外,是他被一块砖头绊了个跟头,爬起来以后,发现又忘了,还得往回跑...... 周东北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咋就那么笨呢?记不住的话,闻闻瓶子不就知道了? 有人从屋里出来,“东北?这是瞅啥呢?” 他回过头,见是乡里的刘老六,这是自己半个老师,当年自己数学掉了队,母亲求到他以后,他每周至少往自己家里跑三次,一补就是好几年,母亲怎么给钱他都不要! “六哥,这是你家开的?” 刘老六是个瘦高个,二十六七岁,戴了副宽大的黑框近视镜,人特别老实。 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他差点去上大学,可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审查被卡住了,心灰意冷只好继续务农。 “嗯呐!”他咧嘴笑着,“人家城里早就可以私营小卖店了,就咱们乡一直没有,我就琢磨弄一个!” 周东北竖起了大拇指,“真好,以后我家再打酱油啥的,就来你家了!” “必须滴,我家比供销社便宜一分钱呢!” “好嘞!” 望着拐进胡同的周东北,刘老六挠了挠头,都说老二疯了,扯淡! “老六,再给我扔上来几根钉子!”房顶上有人喊了起来,“你家这都是啥钉子呀,都是锈,没几下就折了!” 对面那人笑道:“他抠搜滴,都是反复用的旧钉子……” “你等一下!”刘老六进了屋。 —— 回家骑上自行车,周东北就去了小兰河沙场,通知老嫖他们可以干活了! 周旺又请了乡里的几个朋友,老嫖和二虎的父亲也都来帮忙,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小木屋搭建起来了。 整座小房子用的都是白桦树小杆,远远看去,还挺好看。 屋里用木板钉了张单人床,棚顶铺的是油毡纸,冬天住不了人,但天气暖和以后,遮风避雨肯定没问题。 4月16日,周三,今天盛夏休息。 终于不那么忙了,周东北就约了她,想带小丫头逛逛街。 他先骑车出了家门,在乡丁字路口停下等她,这算是两个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还真有点小紧张。 阳光真好。 来到了四月中旬,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说来也是有些反常,最近一周,中午竟然达到了零上二十度。 他也早就脱去了棉大衣,里面穿着秋衣秋裤,外面穿了套蓝色白条纹的运动服,这是1984年秋天母亲在市里给他买的,那时候掀起了一股运动服热,风靡一时。 半个月前,北山居民区就开始动工打地基了,还一直没人来问沙子。 半个月时间,一共就卖出去了二十几方中沙,还不到100块钱。 这几车沙子,都是市里个人家盖房子用,有一次还发生了几句口角,后来周东北拿出了与水利局签署的承包协议,这才骂骂咧咧交了钱。 一开始的时候,乡里还有一些闲汉来看热闹,郑老屁、张大军、秦老三、牛素钢和冯嘎子他们,一个个说三道四,等见沙场一两天都卖不出一分钱,更是嘲笑的厉害。 最近几天,这些人都不来了,估计也是觉得没啥意思。 等了好一会儿,盛夏来了,她穿的是春节时那件红色套头毛衣,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离老远就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花。 “你说咱俩像不像做贼似的?”她来到了近前,下了自行车。 周东北笑道:“我可不想这样,是你不让我去家里找你的!”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我妈啥样你还不知道啊,何必挨她的骂......” 周东北伸手要去揽她的腰,吓得她差点连自行车一起摔倒,红着脸说:“你嘎哈呀,让人看着咋整?” 周东北郁闷了,这对象处的,手不能拉,腰也不能搂,愁死了! “快走吧,别让人看见!”盛夏左顾右盼,唯恐过来人看到,如果告诉自己老娘,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顿叨叨。 “好吧!”周东北无奈地蹬上了车。 他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改变她母亲的观念,要靠实力说话,而不是自己这张嘴。 另外,毕竟现在还是1986年,想让盛夏像后世那些女孩一样开放,大街上搂脖抱腰,那是不可能的。 别看小丫头性格泼辣,但社会风气如此,尤其在这座东北小城,那更是伤风败俗的事情,没办法。 比如说昨晚吧,两个人躲在老张家院外草垛里,亲的口水都干了,可自己的手还是没占到半点便宜,这丫头就像穿着金钟罩铁布衫一样,一个缝隙都撬不动…… 让她今天不用骑自行车,可她说什么都不同意。 原本还想让她坐车大梁上,那样就能环抱着她骑车了,想想都美,可惜呀可惜,小丫头实在是太保守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蹬上了车,路上的雪早就化没了,好走了很多。 “听说了吗?”盛夏叽叽喳喳,“下个月4号开始,就要全国范围内实行夏时制了!” 周东北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码事儿。 夏时制也叫经济时制,老百姓俗称夏历时,目的是为了“延长”白天,也就是在每年白天长、黑夜短的夏季,把钟表统一拨快一小时,以便达到充分利用阳光,有效节约能源的目的。 报纸电视天天喊:“5月4日凌晨二时,全国开始实行夏时制,请您别忘了把钟表拨快一小时……” 很多看似好事情,其实实行起来完全是两回事! 想用这个举措节电,结果效果并不好,弄的铁路部门反应还很大,因为每次夏时制开始和结束时,都要大大增加铁路部门调配的工作量。 再加上我国地域辽阔,横跨了5个时区,南北纬度相差也较大。西北地区日照时间长,实行夏时制效果并不明显,南方地区又气候炎热,人们无法早睡,这么一弄非常影响休息。 最后,这个所谓的夏时制只实行了短短六年,就被叫停了。 盛夏还在说着:“说是要到9月14号才结束呢!你说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多活了一个小时?” 周东北哈哈大笑,“扯淡!” 盛夏娇嗔地打了他后背一下。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骑上了小木桥。 这时,隐隐听见脚下隆隆声响,随后河面发出了“咔咔”巨响。 两个人连忙握住了刹车。 “啥呀?”盛夏害怕起来,“不是桥要塌吧?” “不是,好像是要开河!” 周东北话音未落,远处河面上又传来剧烈的响声。 两个人连忙支好自行车,趴在桥栏杆往下看。 汤旺河两岸的雪已经消失不见,看着灰突突的,河中心以及靠岸边都有河水在冰上淌着。 突然,河面又发出好一阵连续而剧烈的“咔咔”声,吸引了桥上更多行人驻足观看。 有人喊了起来,“开河了,要开河了!” 周东北印象中,十几天前河面上还有卡车通行,看来今年赶上了“武开河!” 汤旺河与松花江一样,有“文开”和“武开”的说法。 “文开”,原因是气温缓慢回升,河面冰层温柔地逐步融化,连续好多天才会渐渐化开。 没有化尽的浮冰将被起伏的河水裹挟着漂向下游,河面上时不时还会有小块儿的冰排撞击。 那些冰,很快就会融化在河水里。 而“武开”则是很少见,必须是气温猛然回升,有时十年八年才赶上一回。 周东北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竟然能赶上“武开”河,和盛夏趴在栏杆上,兴致勃勃看着了起来。 第127章 武开河 河面的冰“咔咔”声密集起来,突然,仿佛有声闷雷在耳边炸响。 本来盛夏的胆子不小,可这天崩地裂一般,吓得她还是失声惊叫,小猫一样躲进了周东北的怀里。 就见河中间的冰面猛地一下鼓了起来,旋即崩裂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冰块。 有些冰块竟然都崩上了桥,围观的人纷纷惊呼不已,周东北侧过身子,背对着河面,用力抱住盛夏。 有冰块打在了他的后背上,还真挺疼。 声音小了下来,盛夏红着脸钻出了他的怀抱,朝河面继续看去。 就见冰面一块块隆起着、继而碎裂,一路延绵向东,有些冰块一时难以顺水下泻,被涌至岸滩,像一堵冰坝,俨若冰河之崩溃。 “咔咔咔”声不断,随后好多巨大的冰块撞击在一起,炸雷般轰鸣。 半个小时不到,宽阔的河面已经四分五裂,融化后大小不一的冰块儿缓缓地顺流而下,漩涡处,好多冰块儿打着转儿,撞击在一起,迸射起无数晶莹剔透的碎玉,声音清脆如风铃。 “好壮观!”盛夏说。 周东北还一直搂着她的肩膀,“嗯”了一声。 盛夏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俏脸又红了红,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他俩,她抿嘴笑着,没吭声。 围观的一些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周东北不想走,不是没看够,是没搂够。 小丫头肩膀瘦小,还不时传来一阵阵好闻的香味儿,有大友谊雪花膏的味儿,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味道,总之特别诱人…… “哥,我脚都站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丫头就不再喊“二哥”了,那个“二”被她扔的无影无踪。 “哦,那走吧!” “你倒是动啊!” “……” 两个人推着自行车走到桥头,一眼就看到了下面不远处的一个大沙堆。 周东北就是一怔。 我艹!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几天前还没有呢! 马路两侧工地热火朝天,地基的深坑一个接着一个,一眼望不到边。 盛夏听他说过承包小兰河沙场的事儿,再说了,这件事情已经在红升乡传的沸沸扬扬,即使他不说,也早就知道了。 想起母亲和那些乡亲们的嘴脸,她不禁就有气,这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一开始一个个义愤填膺,就好像卖的是他们家东西一样,等发现连续好多天沙场都不赚钱以后,又开始嘲笑起来,说什么老周家穷疯了,竟然还指望河边的沙子卖钱等等。 这段时间,周东北带着沙样来过三次,目的就是想找工程方领导谈谈用沙子的事情,可十分不巧,每次来领导都不在,弄的他十分郁闷。 他见地基还没挖完,工地还一点沙子都没备,也就放下心来,琢磨着过几天再来找…… 万万没想到,才隔了几天而已,竟然变化这么大! 哪儿来的沙子? 他第一反应就是河西湾,毕竟那边要比自己的小兰河近多了。 虽然工地这里到小兰桥直线距离更近,但北山这座木桥无法走大型机动车,想要去小兰河拉沙子的话,就得从桥北的水泥桥绕行,路程一下就延长了两三倍,多出了近四十里地。 这就是有利有弊! 小兰河沙子质量好,泥少粗沙多,又方便开采,可路途远。 水利局副局长刘明亮承包的河西湾,虽然沙子质量尚可路途近,但因为河坝太高开采困难。 “哥,咱俩过去看看?” 盛夏知道他惦记沙子的事儿,毕竟一年可是两万块钱的承包费,再这么下去的话,猴年马月能赚回来! 周东北摇了摇头,“算了,今天就是陪你出来玩的……” “扯淡!”盛夏瞪起了眼睛,“哪头大哪头小不知道啊?啥时候不能玩?正事要紧,走!” 周东北笑了起来,真想抱着她亲几口,这就是我东北大妞,羞涩时如小猫般温柔可人,飒爽起来能让那些扭扭捏捏的花样美男浑身颤抖! 顺着坡道往下,又推着车走了五六分钟,两个人站在了那堆沙子前。 盛夏惊讶道:“这么多?都赶上房子高了!” 周东北笑了笑,这还叫多? 毕竟才拉了几天而已,这么干下去,没多久就能像小山一样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都是些中粗沙。 他俯下身抓起一把,在手里揉搓了一会儿,含泥量要比小兰河的多一点,应该是河西湾的。 一辆东风EQ140过来了,两个人连忙推着车离远一些。 “哗——” 卡车货箱改装成了翻斗,很快一车厢沙子就倾泻完毕。 周东北说:“你等我一下,我过去聊两句!” “嗯,去吧!” “师傅!”他跑了过去,拿出烟。 驾驶室里,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摇下车窗:“有事儿?” “下来抽根烟?!” “不行,着急拉沙子,一个个他妈催命似得!” 周东北见喊不下来他,就问:“这是在哪儿拉的呀!” “哪儿的都有,将军背,河西湾……”司机话没说完就踩了油门,大卡车咳着黑烟走了。 果然是河西湾! 他站在那里,默默地抽出了一根烟。 怎么办? 这事儿如果让梁建国和工程方说一声,肯定好使! 可这话自己张不开嘴,而且梁建国也一定会有顾虑,这年头不像十几年后,以权谋私的并不多。 另外,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腆着脸去求人,做生意就是这样,一个疏忽,接下来很可能就一步一个坎,难道每次都要利用关系去求人? 这点小事如果自己都搞不定的话,还做什么生意! “哥!”盛夏走了过来。 周东北拿定了主意,咧嘴一笑,“陪我去河西湾看看?” “嗯呐!”盛夏也笑了,她也正是这个意思。 两个人推着车上了马路,一路往南骑。 往河西只有一条路,首先顺着路一直往南骑,经过旭日饭店和木材加工厂东门,过了第二中学右拐,再一路向西。 “丫头,”周东北柔声说:“对不起,说好是陪你逛街的……” 盛夏禁了禁鼻子,“有啥对不起的?以后你再给我补回来!” “行,一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盛夏喊了起来:“盛春!?” 周东北就是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就见二中斑驳老旧的围墙上,一个小子正在往下跳,可不正是盛夏的弟弟盛春嘛。 盛春明显听到了姐姐的喊声,跳下围墙以后,和四个半大小子撒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盛夏拼命蹬自行车,周东北赶紧跟上。 第128章 我们要成为武林高手 两条腿自然和两个轮子没法比,追了差不多三四百多米,周东北在人行道上拦下了气喘吁吁的盛春。 “二、二哥,你、你追我嘎哈呀?” “嘎哈?”周东北虎着脸,“上课时间不上课,你这是要干啥去?” 另外四个小子见盛春被堵住了,纷纷停住了脚,往这边走了过来。 盛春回头看了一眼,见姐姐马上就过来了,急忙说:“二哥,你、你别管我,等有时间再说……” 周东北已经下了车,见他还要跑,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和你姐说吧!” “哎,大春,他谁呀?”一个小矮胖子问。 四个人扑过来推推搡搡,“你谁呀,撒开他!” “快点,不然削你了!” “……” 周东北笑容不变,手却一直没松开,他东躲一下西躲一下,不让这些人碰到自己。 这几个小子看着不像社会混子,明显都是盛春的同学,自己总不能和这些高中生动手。 盛夏到了,可骑的太快刹不住了,直接就冲了过来。 一个小子被她撞了个跟头,紧接着又朝周东北撞了过来…… 周东北一把就握住了她的车把,因为撞了一个人,前进的力量弱了很多,稳稳地停住了。 盛夏脸都白了,下车后两步来到了盛春身前,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 啪! 所有人都愣了。 被撞倒的小矮胖子爬了起来,大骂:“你谁呀?咋还打人?!” 盛夏扭头看向了他,那双杏眼瞪的老大,吓得他赶快闭上了嘴。 “姐?你打我嘎哈?”盛春捂着脸,眼眶都红了。 “现在是几点?你不好好上课,跳墙头往出跑,我还想问问你要嘎哈呢,说,你要去哪儿?” 其他几个小子听明白了,敢情这位是盛春的姐姐,一个个蔫头耷脑不说话了。 盛春捂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周东北看了一眼盛夏,使了个眼色。 盛夏“哼”了一声,别过了头,不去看他们。 “大春儿,你和二哥说说,为啥要逃学?”周东北低声问。 盛春还是不说话。 “你要是不说,那我就只能带着你去找你们班主任了……” “别!”盛春抬起了头。 盛夏看到了他左脸上清晰的四根手指印,不由心疼起来。 周东北往旁边拉了拉他,别挡路人。 “那你和二哥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盛春看向了其他那几个同学,那个小矮胖子嘀咕了一句:“他要是好使,你就说呗!” “二哥,有几个小地痞,总来学校崩我们钱,不给就打我们……”盛春说。 周东北恍然大悟,这种事儿可不新鲜,自己当年上学的时候,也经常遇到。 “那你们逃学干啥?” 盛春犹豫了一下才说:“练武!” “啥?”周东北一脸懵逼。 “我们在新华书店买了本拳谱,要去小杆厂练……” 周东北咧嘴笑了,看来这些孩子是被打怕了,所以才想出了这招。 他看向了其他几个同学:“是这样吗?” 几个小子赶快点头。 一个身材瘦小的同学说:“我们要像《少林寺》里的觉远一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出一身好武功,就再也不怕那些地痞流氓了!” 小矮胖子也说:“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去少林寺出家!” “对,去少林寺!” “我们要成为武林高手!” “……” 几个小子七嘴八舌起来。 “欺负你们的叫什么?”周东北问。 盛春说:“叫二壮,家就在附近住!” 小矮胖子说:“他说他大哥是猪大肠!” 猪大肠? 周东北就是一怔,这小子脚筋都被马小花挑了,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二壮? 这名字熟悉,后来兴安市社会上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坑蒙拐骗啥都干,在东山劳改队和看守所的时间比外面都多。 他又问:“这小子经常什么时候堵你们?” 盛春摇了摇头,“不一定,也不是上班呢,没个准儿!” “行,我知道了!”周东北拍了拍他肩膀,“麻溜回去好好上课,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还想去当什么和尚?以后不娶媳妇了?” 有人笑出声来。 盛春没吭声。 “练拳防身是好事情,以后假期可以练!可现在练不就是临阵磨枪嘛,根本就来不及,这事儿我帮你们解决,都回去吧!” “真的?”盛春问他。 周东北笑着点头,“放心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就过来!” “说话算话?” “快回去吧!” “好嘞!” 盛夏在一旁也都听清楚了,没好气瞪了弟弟一眼,呵斥道:“再让我看到你逃学,我就告诉妈!” 盛春翻了翻眼珠子,自己老姐太虎,还是别顶嘴了。 周东北又喊住了他:“大春儿,放学的时候,你别往我身边靠,示意我哪个是他就行,听明白了吗?” “为啥呀?”他问。 “你就听我的得了!” “好吧!” 五个小子撒腿往回跑。 小矮胖子问他:“大春儿,那是你姐夫吧?” “嗯呐!” “他厉害不?” 盛春洋洋得意起来,“你们知道二壮的大哥是谁吧?” “猪大肠呗!” “那你们知道猪大肠的大哥是谁?” 一个大眼睛的小子说:“孙大马棒呗,这谁不知道!” “过年的时候,我姐夫把孙大马棒他们都打住了院,你们说厉不厉害?” “我艹!姐夫牛逼呀!” “他叫啥呀?” “真的假的?” “我好像真听说过,说他们几个人都住了院……” “大春,姐夫这么牛逼,你咋不早说?” “我咋不信呢?” 盛春没好气瞥了一眼小矮胖子,“不信拉倒!” “……” 周东北走到盛夏身边,见她眼眶发红,知道这是打后悔了。 他柔声说:“以后别这么冲动,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大春儿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你这一巴掌,弄不好就会起反作用,真把他们逼的离家出走,去少林寺当和尚怎么办?” 他说完就后悔了,就见盛夏的眼泪成双成对的开始往下掉。 这条街上虽说不是人来人往,可时不时也有人走过,周东北又不敢去搂她,只好柔声细语的劝。 可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路过的指指点点了,他连忙说:“姑奶奶,你要是再哭,我就得被当成流氓抓起来了!” “扑哧”一声,盛夏破涕而笑。 他松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姑奶奶这点好,容易哄。 两个人往河西骑。 “看哪,”盛夏指着黎明小学的大门口说:“你看看,租小人书的书摊都出来了!” 周东北扭头看了一眼,笑道:“记不记得上小学的时候,你天天跟在我屁股后,流着鼻涕眼泪,追着我要《西游记》看……” “烦人!”盛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流鼻涕呢,你小时候最爱流鼻涕了,还是大黄鼻涕,可埋汰了!” “扯淡,我才不流黄鼻涕,你说的是二虎……” “就是你!” “……” 第129章 又见胡老三 两个人说说笑笑,边骑边聊。 “对了,我听说小屯的王木生,去鹤市煤矿上班了!”盛夏说。 “是吗?”周东北还真有些意外,上一世的王木生可没去他两个哥哥那边,他先是养了一辆卡车跑运输,还承包了几辆去翠峦的小客车,牛逼的很! 看来自己这只小蝴蝶,不只是让他爸变成了公公,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他笑了笑,“挺好,去井下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四十分钟后,两个人来到了河西桥,水泥桥很敦实,据说是当年小鬼子修建的。 周东北有时会很费解,在这座东北小城里,不管是老毛子留下的建筑,还是小鬼子那时盖的,干活的可都是国人,但为什么就那么抗造呢? 上山拉木材的土路,任凭拉木头的大车来回碾压了几十年,硬是比市区几年前新的修板油路都结实。 想要放倒一座老毛子留下的大烟囱,大铁锤和铁签子上去,一下一个白点,拆除比建筑都费劲…… 再看看后来国人的一些豆腐渣工程,想想都寒心! 到底是监工不同?还是干活的人不一样了?还是……钱闹的? 过了桥,西岸有一些单位、派出所以及林业中心医院,再往西走都是农田。 汤旺河支流从南山方向蜿蜒流过来,在桥两侧形成了两个大湖,这里是未来的兴安市水上公园。 湖水继续往北,最终流入汤旺河。 顺着河坝下的土路往西南方向走,前面大约两三里地的位置,这条支流甩了一个大弯,这个位置就是河西湾,沙石很多。 突突突—— 一辆拖拉机从两个人的身边经过,卷起一阵尘土,让人睁不开眼。 “这都是拉沙子的吧?”盛夏喊。 “是!” “咱们小兰河啥时候能这么热闹?” “快了!” 迎面又过来一辆130小货车,周东北见车厢竟然是空的,有些奇怪。 “走,快点骑!”他喊了一句,两个人用力蹬了起来。 越往前走车越多,很快就没法骑车了,两个人在河坝边把车锁好,又轻轻放倒,贴在河坝上,避免被来回的车辆刮到。 两个人往河坝上爬,因为太陡,周东北朝她伸出了手,盛夏也没忸怩。 扯着手上了河坝,放眼看去。 前面一二百米处的河坝外面,挤了大约三四十辆机动车,拖拉机,130小货等等,更多的是解放141和东风140。 其中一辆老毛子的卡玛斯很是显眼,这种重卡限额载重是13吨,其优点是性能强、皮实耐用,缺点是噪音大、排量大,油耗也高。 河坝下面,沙滩上停着二三十辆独轮车,推车的人坐在地上,还有人坐在车上抽着烟,没人干活。 周东北有些奇怪,这么多车排着队,咋不干活呢? 盛夏说:“怎么听着好像吵起来了?” “走,”周东北始终没松开她的小手,拉着往前走,“咱们过去看看!” 再往前走十几米,远远就听乱哄哄的,好多司机上了河坝,两个人凑了过去,不过没有再往前挤。 “师傅,这是怎么了?”他问身前一个司机师傅。 “操!”这人骂了起来,“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起妖蛾子,说是要涨价!” 涨价? 周东北就是一喜,好事儿! 有人喊:“出来了,出来了!” 周东北目光穿过人头,看了过去…… 我艹,胡老三! 他有些发懵,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在这儿碰上这个货,难道他是水利局副局长刘明亮的小舅子? 不会这么巧吧? 或者是他小舅子找来看场子的? 可这个货除了能装逼,打架就是个面瓜,谁会找他看场子? 胡老三小分头上抹了好多头油,看着就像假的一样,此时如果有苍蝇上去,一定打滑站不住。 他依旧穿着那套黄校毕,裤线笔挺,十分精神。 这几年特别流行这种衣服,尤其这些社会混混,穿的更多。 所谓校毕,就是老式毛料的空、陆等校官服装,去掉肩章和领章,肩膀一边还留有一条佩戴肩章的布带。 这两个布带谁都不拆,因为拆掉就不是校毕了,这就像后来流行的西装,袖口处的商标必须得留着才行。 不只是套装,同时还流行将军呢的校毕大衣,里面都是驼绒的,价值不菲,一般小混子可穿不起。 “各位,各位!”胡老三喊了起来,他身边又围上来几个小子,一个个抱着肩膀抖着腿。 这几位周东北都见过,去年在粮食局门前换粮票的时候,他们也去了。 场面安静下来。 胡老三拿出根烟,刚叼在嘴上,那个叫二胖的划着了火柴,帮他点燃。 “你们都是司机,和你们说多了也没啥用,这样吧,你们把我的话带回去,告诉领导……” “从今天开始,细沙三块一方,中沙四块五,粗沙六块!” 轰—— 人群乱了套,好多人骂骂咧咧,越说越难听。 “各位,各位!”胡老三抽了口烟,挺胸收腹,“稍安勿躁!” 周东北暗自好笑,这货出息了,竟然会咬文嚼字了。 “不是我要涨价,你们也看见了,”说着话,他往下面指了指,又背起了手,缓缓踱着步,派头十足。 “这里大车下不去,沙子需要独轮车往上运,现在有32辆了,可还远远不够,还得雇……” “是他们不干,是他们累的受不了要涨价,明白了吗?” “同意这个价格的,就那边排队等着,做不了主的,赶快回去找领导,决定了再来好不好?” 所有人都不动,看着他虎视眈眈。 胡老三眉毛立了起来,一只手很有力量的挥了挥,“我胡老三是谁?你们满兴安市打听打听去!咋地呀?还想和我支吧支吧?” 说着话,二胖、老五和强子他们都从腰里扯出刀,其中一个叫黄皮子的,手里竟然是把大号的沙喷子。 周东北低声对盛夏说:“别动,等着我!” 说完,他轻声对身前那个师傅说:“我听说红升乡小兰河的沙场,粗沙才五块钱一方,采沙装车啥的贼方便……” 那师傅回头说:“我知道那边,就是远了点,也被承包了吗?” 周东北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迈步往前走,伸手又拍了一个司机肩膀:“师傅,我听说红升乡小兰河那边,粗沙才五块钱一方,不用筛的细沙更便宜,采沙装车啥的也方便……” 人群中的胡老三还在耀武扬威骂骂咧咧,一会儿功夫,周东北已经通知了二十多个司机。 他也不往里走,一直都贴着人群的后面,走两步就拍一个,说完继续往前…… 很快,他的这番话就在人群里传播开来。 此时,他已经回到了盛夏身边。 “刹愣儿排队吧!”胡老三伸手抚了一下油光光的小分头,“还愣着干啥?掏的也不是你们自己钱,这才涨多点呀,有啥舍不得的……” 司机们开始往河坝下面走,没人说什么,只是相互低语着,毕竟谁都不想惹这个麻烦。 “走吧,回去和领导说去!” “对,破沙子以前都不用花钱,现在还他妈涨价?” “就是,等一车都老长时间,沙子也不好!” “将军背那边的也行,不就是路难走嘛,起码没人要钱!” “走啦走啦!” “我看哪,还是得去小兰河,我前天就提出来过,人家工程队的领导没搭理我!” “废话,雇你拉沙子,让你去哪就去哪得了!” “老李说的对,小兰河虽然路远一点,可多出来那点油钱,也比再筛一遍泥省钱吧?” “那是呀,省老鼻子了!” “……” 第130章 喊谁姑娘呢? 呼呼啦啦,所有司机都去发动车了。 胡老三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形,不由恼羞成怒,一把扯过老五,低声说:“找些人去将军背守着,谁要去拉沙子,和这边一个价!” 老五咧嘴一笑:“嗯呐!” 转身就跑。 二胖担心起来,“哥,将军背咱可没签合同,能行吗?” “操,没签也是三哥我的!”胡老三傲然看向了远方,此时,远处一个高大的背影映入眼帘…… 咦? 怎么如此熟悉? 这人穿了套蓝色运动服,身边还有一个被他显得身材娇小的女孩。 不对,不可能是那个冤家,他怎么可能跑这边来! “哥,都走了!”二胖又说。 “走就走,”胡老三骂道:“怎么走的,就怎么给我回来,嘿嘿!” 周东北拉着盛夏的小手下了河坝,身边一辆又一辆空车驶过,两个人扶起自行车,贴着边往回走。 拐上河西水泥桥,两个人才蹬上了自行车。 “哥,咱俩回去吧!”盛夏觉得这些车一定都得去小兰河。 周东北笑道:“傻丫头,不会这么快的,这些司机回去以后得找工程方领导,明天能去就不错!” “他们不急吗?” “急啥?地基才挖完,接下来还要支合子绑钢筋,目前只是备沙子,远没到灌混凝土阶段,早着呢!” “哦!”盛夏也听不懂他说的是啥,又问:“如果明天他们还不去呢?” “放心吧,如果真不去,我就再拿着沙样去找工程方领导!” 盛夏笑了,俏脸洋溢着阳光,“哥,我就知道你最厉害!” “那是!”周东北哈哈大笑。 两个人往大百货骑,迎面过来一辆红色的幸福摩托,后座并腿坐着一个年轻女孩。 见盛夏看的目不转睛,他问:“喜欢吗?” “嗯,”盛夏点了点头,又扭过头看了一眼,“真威风!” “那是幸福250,不贵,最迟明年,哥也买一个,天天驮着你出去浪!” 盛夏摇了摇头,“没啥意思,好钢用到刀刃上,留着钱以后做更大的买卖!” “丫头,你真好!” “滚蛋,别忽悠我!”盛夏咯咯笑了起来,快蹬了几步。 两个人在百货大楼门前存好自行车,周东北交给看车老头一毛钱,老头撕了两张票给他。 兴安市百货大楼此时还完全是国营的,并没有个人出租柜台。 四层大楼,东西不少,可款式老旧,还没有商业街那边的百货商场好。 在三楼看了一圈衣服,盛夏已经没了兴趣,低声说:“走吧,太老土了,去商业街那边,还是个人卖的款式好!” 两个人也没取自行车,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周东北想拉他的手,没得逞。 此时商业街还没改造成步行街,商城以及对面的兴安商厦更是毛都没有,年久失修的马路坑坑洼洼。 路两侧都是低矮的平房,陆陆续续开了一些服装店和日杂店,里面的商品都来自省城和南方。 一家服装店里。 没有塑料模特,所有衣服就用衣架撑着,一排排挂在墙上,店里人不少。 “哥,”盛夏喊他,“你看看这个好看不?我看好多人穿。” 周东北过去一看,是套蓝色毛料的校毕,十分笔挺,确实不错。 “老板,这个多少钱一套?”他问。 “120!” “多少?”他惊呆了,这么贵?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瘦子,上唇留着小胡子。 刚卖出去一件衣服,他心情不错,一边往腰包里塞钱,一边笑呵呵走了过来。 “你还别嫌贵,问题是弄不着知道不?这可是高端货,又不是普通服装厂生产的,得有路子!” “有我能穿的吗?”周东北又问他。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多高?” “一米八四!” “巧了不是,我一共就进了三套,最大那套你穿正好……” “60,我拿一套!” 两个人一起回头,是盛夏。 “姑娘,你可拉到吧……”老板不高兴了。 “叫谁姑娘呢?”盛夏眉毛就立了起来,那张俏脸冷若冰霜。 在东北,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下喊姑娘,一是父母对女儿,再就是年纪大的老人喊陌生女孩。 其他情况下喊姑娘,要么是不老装老找挨骂,要么就是故意占人家女孩便宜。 小胡子老板自知理亏,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温柔好多,“一刀砍一半,你说你这是讲价嘛,一刀砍死我得了!” “就60,卖不卖?” “真不能卖!” “哥,走!”说完,盛夏拉着周东北的手就往出走。 周东北对穿没多大兴趣,此时更在乎的是小丫头牵着自己的手,嘿嘿笑着跟着她往出走。 “别回头,一会儿他就得喊咱俩!”盛夏低声说。 周东北惊讶的差点没咔那儿。 不会吧? 兴安市个体服装店兴起没两年哪,怎么这套路如此熟悉? “哎——” 果然,身后传来小胡子老板的喊声:“75,最低75,多少你得让我赚点吧?” 盛夏紧紧拉着他的手,头都不回,两个人马上就要进下一家店铺了。 “回来吧,给你了!” 盛夏停止了脚步,朝他抿嘴一笑,洋洋得意。 周东北竖起了大拇指,不得不说,女人在砍价这方面,绝对各个都是天才型选手! 拿出了一套崭新的校毕,周东北比量了一下,大小没问题,交钱的时候却出了问题,盛夏要给他买。 “不行!”他按住了小丫头的手,“你疯了?一个月工资给我买套衣服?不用你花钱!” 此时他才发现这丫头超强的表演能力,不等说话就先红了眼睛,“我攒了这么久,就是想给你买套好衣服,你要是不要,这钱我就扔了……” “哎呀,”小胡子老板都看不过眼了,“大兄弟,这是你对象吧?你小子偷着乐去吧,这样的女孩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好了,好了,别哭啊!”周东北也是没招了,“你花,你花行不行?” 本来她就是干打雷没下雨,听他这么一说,眼眶里的泪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板,帮我包上吧!” “好勒!”店老板接过了衣服,又絮絮叨叨:“这丫头,真好看……” 这时塑料袋还没普及,买菜都是自己提着小筐装,买豆腐得用碗盆盛,买水果自己带网兜,买散装糖果糕点用油纸包,买肉或者鱼就用草绳提着,打醋打酱油也得自己拿瓶子。 不一会儿,店老板拿出来的那套校毕,就是用一大张牛皮纸包的,看样子手法不错,包的板板正正。 两个人又逛了一会儿,周东北终于找到了一家很时髦的店,里面竟然挂着好几条牛仔裤。 “看看,这个好看不?”他低声问。 “牛仔裤?”盛夏脸上都是笑,“春红姐还新买了一条呢!” 周东北见她喜欢,扭头去找老板,“老板,这条女款的牛仔裤多少钱?” 老板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拿着一根挑衣杆,手脚麻利地把一件衣服挂在了墙上,扭头看了一眼,“32!” “这么贵?”盛夏伸了伸舌头。 “16卖不卖?”周东北问。 第131章 姑奶奶我挠不死他们 “呦,哪能这么砍价,”女老板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笑了起来,“可没那么大的幌价,最低28,你看看吧,行就拿,不行真卖不了……” 盛夏笑着掐了他一把。 周东北还有些发懵,自己也是现学现卖,难道砍一半不对吗? 盛夏悄声说:“这种衣服和你那种不一样,哪儿有那么大的幌价呀!” “为啥呢?”他还是没太明白。 “你那套不是这种批发零售渠道,卖的是个新鲜,今天卖了,明天老板可能再也进不来了,所以幌价要的多,能宰一个是一个!” “可这些普通衣服裤子,又不止她一家有,要多了幌价,人不就吓跑到别人家了嘛,给人家抬价,疯了?” “不止她一家吗?”周东北疑惑起来,“刚才走了好几家都没有!” “前面还有几家店呢!” 周东北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不由对小丫头刮目相看。 “姐,”盛夏看向了女老板,甜甜一笑,“我们诚心买,25吧,行吗?” “26,不能再低了!” “行,那就26!” 这次是周东北花的钱,盛夏知道如果自己客气的话,他一定会生气,于是也不矫情,笑眯眯地看他交钱。 两个人又逛了好长时间,就连日杂店都没放过,前面果然还有两家店有卖牛仔服的。 路边支着两个木头盒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眼镜,摊主一看就是南方人,十分热情。 周东北拿起一副蛤蟆镜戴上,盛夏说看着不像好人,他只好又放了回去。 路边站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小子,手里掐着好多块电子表在吆喝:“南来滴,北往滴,佳木斯鹤岗滴,走一走看一看啦——电子表,电子表,十元一块,带计算器的二十,走滴嘎嘎准,样式也洋气……” 路过一个地摊,铺在地上的床单上摆满了磁带,两个人蹲在那儿看了一会儿。 邓丽君的专辑最多,《漫步人生路 》、《淡淡幽情 》、《爱的使者 》等等。 还有程琳的《童年的小摇车》,封面上,她穿着一件红色毛衣,笑容灿烂。 成方圆穿了件粉色小衫,背靠着一棵大树,封面上几个大字:《成方圆独唱专辑》。 还有苏小明的《军港之夜》,谭咏麟的《爱情陷阱》,张学友的《情已逝》,苏芮的《谁可相依》等等。 两个人家里都没有录音机,也就是看了个热闹。 人来人往。 周东北见不远处有卖桔子汽水的,拉着她跑了过去,5毛钱2瓶,不过瓶子可不能拿走。 两个人站在那儿喝完了,走的时候还都打着嗝。 前面有一家坛肉米饭小吃铺,进去一人来了碗大米饭,两碗坛肉和一个豆腐砂锅,吃得都流了汗。 走出小吃铺,盛夏说:“走,咱俩去百货商场逛逛!” “你想买啥?”周东北问她。 “不告诉你!” 一直往东走十几分钟后,来到了商业街最东头的百货商场,周东北年前的那两台电视都在这儿买的。 商场里人还不少,盛夏带着他直接就上了二楼,来到了卖男士皮鞋的柜台。 周东北这才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你好,三接头皮鞋有44号的吗?”盛夏问柜台里面的一个女营业员。 周东北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穿44号的?” 盛夏禁了禁鼻子,笑道:“我厉害吧?” “你问我姐了!” “讨厌!” 很快,营业员拿出一个鞋盒子,周东北把鞋拿了出来。 这是一双3516的78式三接头,相对于65式的浑圆厚重靴头,这个版本变得修长了一些,穿起来感觉更绅士。 它的材质是头层牛皮,内底是纯牛皮皮趟底,养脚舒服,结实耐穿。 “哥,你试试!”盛夏说。 “嗯呐!” 也没有凳子,周东北只好站着试了一下。 “稍稍有一点紧,穿穿就好了!” 盛夏很开心,问营业员:“这个是多少钱?” “32!” “开票吧!”小丫头十分痛快,主要也是这儿不能讲价。 周东北也没和她去抢着付钱,没必要因为这样的事情争争抢抢。 他印象中1985年的时候,三接头皮鞋应该是25元一双,没想到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就涨了7块钱。 两个人抱着衣服裤子和鞋盒子出了百货商场,盛夏笑道:“你呀,我要是不带你来买皮鞋,难道你穿着一身校毕配黄胶鞋?多难看!” 周东北伸手去揉她的小脑袋,吓的她赶快跑。 他看了一眼手表,计算了一下时间,对盛夏说:“我领你去文化宫看电影吧?” “有电影吗?” “不知道,看看去呗!” “要不……要不咱俩去桥北滑旱冰?暖和了,旱冰场应该开了……” 周东北想起了杨历年的叮嘱,还是算了,自己把马回子捅住了院,现在往桥北跑风险太大! “有点凉,还是看电影吧!” 盛夏也没犟,“嗯呐,听你的!” 两个人溜溜达达回到了大百货门前的车棚,把两张小票给了看车老头,又把那套校毕、牛仔裤和鞋盒子都夹在车后座上。 跨上自行车往北骑,不一会儿就到了工人文化宫。 这里是兴安市唯一的娱乐圣地,有大众舞厅,还有电影院,再过两年更热闹,台球厅、游戏厅和录像厅都会开起来。 快到舞厅的下午场了,门前人不少,连男带女,三五成堆,大部分都是些混子和不学好的女孩,一个个搂腰挎脖,叼着烟说说笑笑。 存好自行车,盛夏抱着新买的东西,两个人往电影院售票口走。 这时,舞厅入口处那边有人吹起了口哨,估计是看到了盛夏。 周东北有些烦,可这地方每天聚集的流氓混子就是多,没办法,他不想惹什么麻烦,低着头不搭理他们。 抬头找了找,也没看到海报什么的。 两个人走到售票口,前面有十多个人在排队,歪着头看,才看清贴在窗户上的小黑板,上面写着: 《南北少林》 票价0.5元 场次:10:00,13:30,15:30,18:00 他扭头问盛夏:“武打片,看不看?” “行!” 盛夏一直低着头,她不是怕那些吹口哨的小混子,而是第一次和男生一起看电影,有点不好意思,更怕遇到同学或者熟人啥的。 “看一点半的?”周东北又问她。 “嗯!” 排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了他俩,周东北要了最后一排中间位置。 看了看手表,已经一点了,两个人往电影院入口走。 因为要路过舞厅门口,周东北拉住了盛夏的手,这次她没拒绝。 又有人开始吹起了口哨。 “妹子,和哥上去玩一会儿?” “那傻大个是你对象啊?” “哎?跟哥好呗!” “……” 一堆人七嘴八舌,时不时发出一阵大笑,一个比一个嚣张,一些女孩也都跟着笑,前仰后合。 周东北觉得小丫头一点都不紧张,就歪着头看她,小声问:“你不害怕?” “怕?”盛夏瞥了一眼那些叼着烟的混混,“有啥怕的?他们也就过过嘴瘾,谁敢碰我一下,姑奶奶我挠不死他们!” 周东北忍不住笑了起来,没等调笑几句,身前一个人挡住了路。 “兄弟,我和这小妹妹说两句话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周东北定睛一看…… 郭老四?! 不止自己认识他,全兴安市没几个社会人不认识他! 郭老四大名郭明宝,接近30岁,身材中等消瘦,每天打扮的溜光水滑,常年在文化宫厮混,几年前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所以墨镜从不离脸。 他最出名的不是搞破鞋,而是打架做事没底线,怎么无耻怎么干。 周东北想了起来,自己年前在百货商场买电视的时候,马路边两个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就是他。 “你认识我对象?”周东北微微低着头问他。 郭老四摇着脑袋,嬉皮笑脸,“这话问的太没有水平,我俩聊一会儿不就认识了嘛!” 舞厅门口那些混子走过来几个人,一个小子喊:“四哥,拿下!” “哎,那个小马子,跟四哥得了!” “就是,四哥多英俊神武!” “……” 盛夏扭头看向了他们,眉毛一挑,“都闭嘴!” 人群就是一静,谁都没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一张嘴竟然如此霸道。 “哎呦!”郭老四笑了起来,“这小闺女行啊,哥喜欢!” 他身后还有两个小子,也都跟着嘻嘻直笑。 眼前的小丫头似嗔似笑,还有点婴儿肥的俏脸粉嫩,郭老四真是越看越喜欢,于是也不再理会周东北,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扯她…… 第132章 文化宫探戈小王子 郭老四刚要伸手,一只大手如铁钳般掐在了他的肩膀上,扭头一看,是那个傻大个。 “你他妈……” 不等他骂完,周东北手上就加了力气。 “我艹,哎,疼,疼,疼!”郭老四喊了起来。 此时,他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酸麻起来,差点就站不住。 他身后两个小子见这个傻大个竟然敢动手,于是都从腰里掏出了把卡簧刀,作势就要往上冲。 周东北顺势将郭老四身子一扭,一条胳膊就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 此时,场面变成了郭老四面对着他两个朋友,周东北前胸贴着他的后背。 “都老实点!”周东北呵斥道。 那两个小子见四哥在他手里,果然不敢再动了。 周东北伏在郭老四耳边说:“刚才挺有礼貌的,还征求我意见,咋就不能保持住呢?” “操,你撒开,知不知道我是谁?”郭老四依然嚣张。 “你不就是郭老四嘛,号称一眼看遍兴安美女,是不是?” 郭老四愣了,这傻大个绝对不是社会人,不然自己不可能不认识,可他怎么认识自己? 另外,所谓“一眼看遍兴安美女”,本就是调侃他是只独眼龙,一般人也只是背后说说罢了,很少有人会当面说出来。 一个小子扬了扬手里打开的卡簧,指着周东北说:“认识四哥还他妈敢动手?你撒开!” 周东北摇头叹气,“我只想看个电影而已,你说你们一天天是不是闲出屁来了?惹我干啥?” 说着话,他的胳膊开始收力,“刀都扔了,否则我就勒死你们的四哥!” “勒,我看你敢不敢……” 郭老四声音都变了,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他开始后悔起来,自己怎么就这么没记性,又忘揣刀了,否则还能让个小逼崽子制住自己? 眼瞅着四哥的脸越来越红,那两个小子犹豫起来。 “扔吧,想啥呢?不然一会儿你俩就得直接抬他去太平间了!” 周东北说的轻松,旁边的盛夏忐忑起来,因为这个带墨镜的流氓,此时脸已经像猪肝一样了。 郭老四抬脚用力跺,两只手又朝后抓弄,想来个猴子偷桃,可根本就碰不到他。 “三个数!”周东北说。 “一!” 这时,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谁都不认识周东北,可大部分人都认识郭老四,一个个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出头帮忙,可见这货的人缘有多差。 “二!” 郭老四已经翻了白眼,眼看着好像就要咽了气。 噹!噹!两声,这两个小子服了,扔掉了手里的卡簧。 周东北呵呵一笑,松开了手。 郭老四死蛇一样堆在了地上,那两个小子赶快过来扶他。 呼呼呼—— 他像灶坑旁的木风箱,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又连着干呕了好几下。 “呦,真热闹!两天没来文化宫,牛逼的人像狗尿苔似的往出冒……” 周东北没回头,因为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郭老四摇晃着被两个小兄弟搀扶了起来,此时听到这个声音就像遇到了救星一样,拉着哭腔:“花呀,你、你可来了,这小子下黑手!” “瞧你这点出息!”马小花骂了一句,兰花指上夹着烟,袅袅婷婷走了过来,歪着头瞅:“呦,我看看,谁呀,这么牛……” 紧接着他就闭上了嘴,大眼瞪小眼。 “艹,疯子?!” “马哥,你这是要替他出头?”周东北笑了。 马小花咯咯笑了起来,“我就是凑个热闹,他算个屁!” 说完,伸手就挎上了他的胳膊,“走,跟哥上去跳舞去!” 周围的混子们瞬间石化。 本以为马小花能为郭老四出口气,没想到峰回路转,人家和这个傻大个认识,而且一看就关系莫逆。 疯子? 市里除了杨红岩那个精神病,再可没有这么号人物,这谁呀? 郭老四更是一脸懵逼,其实他和马小花也没多少私交,只是都在市区玩了这么多年,相互之间也算给面子而已。 万万没想到,人家特么是一家人。 “哎,你,撒开!” 盛夏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双杏眼恶狠狠盯着马小花的胳膊。 马小花扭过头,“呦,这不是……那个……叫啥了?” 周东北呵呵一笑,“盛夏,我对象!” 说完,他赶快上前两步,站在了盛夏身边,伸手用力一搂她的肩膀,“丫头,这是马哥,你见过!” 盛夏对马小花印象实在是太不好了,上次他就要和二哥喝交杯酒,这次又抱的这么紧…… 于是,她不仅没张嘴,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马小花有点尴尬,好巧不巧的,这时郭老四凑了过来,“花呀,他谁呀?” “谁你妈呀谁?”说着话,马小花一个肘击就砸在了他脸上。 郭老四哼都没哼一声,仰面倒地,场面顿时又是一静。 所有混子们都吃了一惊,在他们的印象中,马小花和郭老四关系一直不错,经常能看到他们在舞厅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缓台上抽烟闲聊,怎么今天为了这个大个子翻了脸? 疯子? 这人混哪儿的? 于是,疯子这个名号开始在每个人的脑子里,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周东北很清楚,马小花和郭老四的关系也就那么回事。 郭老四是老社会,名气很大,可真打起架来就完犊子了,他的名气都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 就像年前在百货商场那次,但凡是社会上有点名气的,也不可能像他那样和人骨碌在一起,又是薅头发又是撕人家嘴的。 换个人,三刀两刀早就结束战斗了。 他看了眼手表,一点二十了,于是朝马小花笑道:“马哥,时间到了,我俩上去看电影,改天再找你喝酒!” “嗯呐!” 马小花没去计较盛夏的态度,不过也不想看她,瞅着周东北笑道:“四哥可说了,你还欠他一条狗呢!” 周东北眨着眼睛,怎么又提起了这事儿?自己都稀里糊涂的,怎么就欠了图四一条狗呢? “那个,呵呵!”此时也不好说啥,他打了个哈哈,“行,等我整着狗滴,一定找大伙喝酒!” “行!”马小花挥了挥手。 周东北伸手拉住了盛夏的手,两个人就往电影院入口走。 身后,马小花喊了起来:“疯子,看着小嫖告诉他一声,晚上早点过来!” 周东北就是一怔,怎么老嫖这货真来跳舞了? 他回头问:“他啥时候会跳舞了?” 马小花妩媚一笑,“半个月前就来了,我教地,现在人家号称‘文化宫探戈小王子’,跳的贼好!” 一句‘文化宫探戈小王子’,把盛夏都说乐了。 周东北挠了挠头,妈的,失策了,咋就让这两个货认识了呢? “别忘了告诉他一声!”马小花又说。 “嗯呐!”周东北答应一声,带着盛夏走了。 第133章 串糖葫芦 工人文化宫电影院只有一个大放映厅,椅子和后世舒服的软包椅也不一样,用的还是那种折叠的胶合板座椅。 周东北还记得小时候在木材加工厂电影院时,他们经常最后离开,一排排螃蟹般横行,把椅子一个一个使劲折上来,发出啪啪的响声,很是享受这种闹声。 有时他们还会踩在椅背上奔跑跳跃,被人呵斥后一哄而散。 电影很快开始了,因为不是周末的原因,全场还不到三十个人,分的很开,稀稀拉拉。 盛夏刚把衣服和鞋盒子放在一旁的空座位上,灯就黑了。 开演还不到五分钟,一只大手就迫不及待地伸了过去,揽住了她的小蛮腰,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揉搓起来。 十分钟后,趁着漆黑一片,两个人又是在最后一排,周东北吻了上去…… 一个半小时以后,电影看完了,可演的是啥谁都没记住。 往出走的时候,盛夏抱着衣服,柔情似水,乖巧的都不像她了。 来到自行车棚,周东北把东西夹在车后座上,笑着问她:“电影好不好看?” “呸!”盛夏啐了他一口,“再也不和你看电影了,色狼,就知道占便宜!” 周东北哈哈大笑。 —— 16点30分,兴安市第二中学门前。 周东北靠在围墙边,手里的冰糖糖葫芦刚吃完,签子还没扔。 学校门前早就聚集了好多做小买卖的,糖稀、棉花糖、糖葫芦、大米花砖…… 虽然还没到夏天,可卖冰棍的也出来了,木头箱子里裹着厚厚的棉被,大声吆喝着: “冰棍儿,奶油冰棍儿!” 呼啦啦,几百学生往出涌,潮水一样。 好多初一二的孩子,挎着书包纷纷围着这些小摊子买东西吃,没钱的孩子只能眼巴巴看着。 相比之下,高中孩子买零食的就少多了,三五成群打打闹闹。 不远处有七八个小子,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一个个叼着烟抱着肩膀,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架势。 有些高中孩子扬手打招呼,一口一个哥,叫的亲热,随后在同学面前洋洋得意,意思是我认识他们,牛逼不? 周东北已经不记得二壮的模样,但知道他一定在这伙人里。 有三个小子堵住了一个学生,很快,那个学生哆哆嗦嗦拿出几毛钱给了他们。 临走时,脑袋还是被抽了好两下。 不一会功夫,他们就搜刮了七八个孩子的衣兜,至少抢走了三四块钱。 一个学生的军帽被抢了过去,刚要反抗,就挨了几拳,看的周东北直咬后槽牙。 他觉得身材最高的那个很像二壮,自己上一世见他的时候,这小子已经二十三四岁了,变化很大。 他看到了盛春,这小子推着自行车还在东张西望。 周东北也没喊他,一分钟以后,盛春终于看见了他。 他记得二哥说过的话,所以没敢往前凑,伸手摸了一下头。 周东北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戴军帽的那个就是二壮。 看来自己没走眼! “小子,过来!” 二壮也看到了盛春,高声喊了起来。 几个人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二壮长的不丑,虽说形象赶不上胡老三,可看着也不是獐头鼠目。 他撸了撸袖子,右手手腕子上刺着一个青色的“忍”字,伸手拍了拍盛春的脸蛋子,“两块钱,昨天你答应我了!” “大哥,太多了,我真没有……”盛春哀求起来。 “我艹尼玛……”他的手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抽下去,这时…… “噗!”的一声响起。 二壮就觉得眼前一黑,随后才感觉到脸好痛,一个踉跄,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呼啦啦—— 学生们四散逃窜,好多人大呼小叫,盛春他们也都吓了一跳,拖着自行车往边上跑。 二壮疼的龇牙咧嘴,伸手去捂脸,才发现鼻子流血了。 其他小混子都傻了眼,这才注意到打二壮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小子。 这人至少得有一米八十多的身高,身材虽然不是十分魁梧,却丝毫不显瘦弱,他穿了套蓝色带白色条纹的运动服,极短的头发根根竖立,大眼珠子威风凛凛。 还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周东北一个箭步就窜到了二壮身前,左手薅住了他的脖领子,右手上的糖葫芦签子就顶在了他的脸蛋子上。 围观的学生又是一阵惊呼,要知道串糖葫芦的竹签子前面太锋利了,看着就吓人。 “上啊!”二壮瞪起了眼睛,大声喊道:“我他妈不信他敢扎我!” 周东北见几个小子纷纷要掏刀,嘿嘿一笑,右手一用力,“噗!”竹签子就插了进去。 “嗷——”的一声,二壮一声惨叫,好多女生都捂住了眼睛,就连远处的盛夏也吓的呆住了。 “吧嗒!” 她手里没吃完的糖葫芦就掉在了地上。 盛春和他那几个要去少林寺的同学也都惊呆了,他们离的最近,看的更清楚,眼前的情形让他们腿肚子都直转筋。 “大、大哥,大哥……”那七八个小子也都傻了,摸向怀里和腰间的手都停了下来。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一个个手和腿都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这些小子的层次太低,不然也不会沦落到来学校欺负学生,周东北一根竹签子就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二壮没晕,他的舌头已经触碰到了锋利的竹签尖,腥热的血在往肚子里灌。 有两个小子转身就跑,头都不回。 一个小子颤抖着问:“大、大哥,我们惹着你了吗?嘎哈呀这是?” 周东北微微摇头,“没惹我,我就是路过看不惯而已!” 看不惯?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啥意思,难道他不是这些学生勾来的人?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们来学校崩钱,我就挨个把你们串成糖葫芦,明白了吗?”周东北大眼珠子眯了起来,缓缓扫过。 几个人都低下了头。 “听明白没有?”周东北吼了起来。 所有人赶快抬起头,连连点头,“听、听明白了!” 周东北还算满意,又看向了二壮,“你呢?” 二壮眼睛里都是怒火,死死盯着他。 周东北咧嘴一笑,“看来还不服,那我就先把你串上!” 说着话,右手的竹签开始缓缓往里插…… “听……听……明白……了……” 二壮真怕了,没想到这人是个疯子,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就敢这样,如果自己再不求饶,这人真敢给自己来个对穿! “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周东北侧了侧耳边。 此时竹签已经顶在了二壮的舌头上,他怎么可能说的清楚,只好含含糊糊又说了一遍。 “你们也都听清了?”周东北又问那几个小子。 “听清了,听清了!”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鼓起了掌,随后越来越多的孩子跟着鼓起掌来。 上百孩子一起鼓掌,虽然因为害怕离得都比较远,可场面还是十分热烈。 周东北松开了抓着二壮的手。 二壮怕竹签抽出来流血过多,赶快伸手捂住了脸,还用指缝夹住了那根竹签。 第134章 大春,我信了 听到掌声,周东北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孩子,这是把自己当成英雄了。 他摆了摆手,大声说:“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混子,回家要告诉家长还有学校老师,不要想着私下里解决,明白了吗?” 有胆子大的男生喊着明白了,有的孩子明显想往前凑,仿佛此刻他真成了英雄一般。 “散了吧!都麻溜回家!” 他可不想让这些孩子学自己,作为一个学生,遇到危险首先要学会躲避,更要和家长以及老师说,而不应该想着自己去报复。 当然,上一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隔三差五的也会被这样的混子抢一次,小学到初中都是常事儿。 那时候他太蔫,甚至后来步入社会也不行,打起架来不如二虎,腿脚也没老嫖利索,所以才混不明白。 等年纪大了他才想明白,这人哪,你必须得有一样出众的,否则就会陷入平庸,庸庸碌碌一生。 就是因为看透了上一世的自己,所以从抡向王木生那一斧子开始,他就想换个活法。 因为,这个时代只有脑子和人脉不行,还得够猛! 缺一不可! 学生们开始散去,他看向了捂着脸一动都不敢动的二壮,“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 二壮没敢吭声,长长的糖葫芦签子还在脸蛋子上颤颤巍巍。 “记住了,我叫周东北,都喊我周疯子!” 周疯子? 几个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号,只好记在心里。 周东北从兜里拿出了二十块钱,塞进了二壮衣服兜里,“这钱是给你看病用的,好好包扎,估计不会留什么疤,以后也不耽误搞对象!” 几个小子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他玩的这是哪一出。 “以后别让我再在学校门口看到你们,趁我还没发疯,你们可以走了!” 二壮和那几个小子都有些犹豫,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每个人都在腹诽,刚才还是没发疯?那要是发疯得什么样? “还不走?” 周东北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眼睛越眯越小,眼角也开始抽搐…… 二壮见他这副样子,呼吸都开始不畅起来,捂着脸扭头就走,其他几个小子这才跟上,谁都不敢再回头看上一眼。 盛春和他的同学刚要凑过来,周东北就立了眉毛,吓的几个人赶快停住了脚。 他就像不认识他们一样,转身朝盛夏走了过去。 “哥,”盛夏的脸有些白,“他们会不会报公安?” 小丫头胆子再大,也是个女孩,此时她已经被周东北的出手吓坏了。 周东北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没事儿,医药费我都给了,只要不出人命,江湖事江湖了,大混子轻易不会报警,因为丢不起那个人。” “而这些不入流的小混子更不敢,因为怕我出来后再收拾他们,所以你就放心吧,回家!” “哥,以后可不能再干这样的事儿了,太吓人了!” “嗯呐,这不是为了我小舅子嘛!” 盛夏伸手就去掐他。 望着远去的两辆自行车,小矮胖子喃喃道:“大春儿,我信了……” 盛春没搭理他,连忙蹬上了自行车,“姐!姐夫?等等我!” 周东北和盛夏刚骑到木材加工厂东门,就见盛春追了上来。 他扬起胳膊擦着汗,“姐夫,你俩慢点呀,累死我了!” “臭小子,”盛夏红着脸,“瞎喊啥呢?” 盛春嘿嘿直笑,“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嘛,我提前两年喊怕啥!” “上一边喇去,再喊我撕了你的嘴!” 盛春歪着头看向周东北:“姐夫,你说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咋了?”周东北问。 “没有的话,找这么头母老虎嘎哈?供着呀?那不是有病……” 盛夏抬脚就去踹他,盛春大笑着赶快蹬车,嘴里还大声喊着: “母老虎——” 三个人骑上了小木桥,盛春问:“姐夫,你不让我靠近你,是不是怕以后二壮他们报复我?” 周东北笑着点头,这小子一口一个姐夫,听着真舒坦。 “我不能天天跟着你去上学,自然要考虑周全,避免他们找你麻烦!” 盛春笑嘻嘻应了一声。 周东北斜眼看着他青春洋溢的侧脸,这小子还挺帅! 记得他后来考上了一所很一般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物资局,结婚没几年就下了岗。 下岗后,他在社会上游荡了两年,后来又在兴安商城卖过服装。 1998年前后,在步行街开了家服装店,好像是专卖皮衣,生意不温不火,属于那种撑不死,却也饿不着的状态。 他想了想说:“大春儿,别羡慕那些打架厉害的人,你要记住,到什么时候,动脑子的都要比使力气的牛逼!” 盛春没吭声,只是静静听着。 “再有,今天你那几个同学都知道咱俩的关系,明天你得叮嘱他们,不要泄露出去,一是避免二壮他们报复,第二……” 周东北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要依仗着今天我这点名气,明天就开始欺负别人,你明白吗?” 盛春脸都红了,“姐夫,怎么会呢?你放心,我们都讨厌那些混子!” 周东北沉默了几秒钟,意味深长地说道:“谁都讨厌,可有一天你会发现,不知不觉间,你就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 盛春不说话了,细细品着他的话。 “大春儿,一定要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我和你姐不行了,没有能力再去念大学,未来,这或许将是我们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姐夫,”盛春说:“你俩也可以复读啊!” 周东北摇了摇头,如果这一世自己想从政的话,就必须要去复读,也必须要考上一所好大学! 可自己志不在此,不是商人不需要学历,而是自己耽误不起那四年光阴。 “来不及了,我的任务不是念书……或许下辈子吧……又或许未来可以花钱买学历充充门面……” 任务? 充门面? 盛春嘀咕了两句,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好好学习,”周东北歪头看着他:“以后无论你考上什么学校,甚至出国留学,姐夫供你!” “嗯呐!” 盛夏听他自己也一口一个姐夫,不由脸又红了。 又见他俩聊的这么好,还劝弟弟好好学习,更是甜蜜不已。 第二天一早,小兰河沙场。 周旺正在叠被褥,他现在的职责是夜里打经,看着这些宝贝沙子。 老嫖和二虎先夸了一顿周东北新衣服和皮鞋好看,随后开启了诉苦模式。 “哥呀,你看看我的手!”老嫖伸出两只手,让周东北看他手心,上面都起了茧子。 二虎也伸了出来,有两个茧子都破了,已经结了痂,看着惨兮兮的。 “哥呀,”他哭咧咧道:“不是我哥俩懒,有的车上有工人,有的就一个司机,真干不动了!” 周东北也伸出了手,“看看,我不是也这逼样吗?” 老嫖干笑两声,“那就雇几个人呗,乡里一堆闲着的,一天给个三块五块的,都抢着干……” “对喽,你说对了!”周东北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抢着干,咱们用谁不用谁?” “那?”老嫖细长的眼睛都瞪圆了,“那也不能以后都咱们三个人干吧?” “骗子!”二虎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嘟囔囔,“你不是说过了年就轻松了嘛,还不如去换鸡蛋呢!” 周旺收拾完了,也没说话,转身往出走,老嫖和二虎出去送,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老嫖说:“你没看周大爷的手,也都起了茧子,这些天要不是有他,咱们还不得累死!” “就是!”二虎又嘀咕了一句。 周东北没接这个话茬,摆摆手,“你俩别急,马上就不用干活了,以后天天当甩手大掌柜的,管理好现场就行……” “你可拉到吧!”老嫖撇了撇嘴,“上周你就这么说的!” 周东北嘿嘿直笑,这俩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放心,明天开始,肯定就不累了,对了,”他换了个话题,瞥了一眼老嫖。 “昨天我看着马小花了,他说你现在号称‘文化宫探戈小王子’,啥情况?你俩去跳舞我咋不知道?” 老嫖洋洋得意,说起了跳舞的趣事儿…… 第135章 看人下菜碟 北京212吉普车 八点,周旺吃完早饭就回来了,见没有车来买沙子,又背着手溜达去了。 九点半。 来了辆帆布篷的212吉普,远远就靠边停了车,下来三个中年人。 三人步行走到沙滩前,纷纷蹲下身子,抓起沙子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看着颇有官威的男人站了起来,手搭阳棚顺着沙滩往北山方向看去…… 桦木杆的小房子里,周东北正在骂老嫖: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明没明白我啥意思?” 老嫖眨着细长的小眼睛,“不是,你到底想说啥呀?不就是跳个舞嘛,你说你不让我哥俩耍钱,跳个交际舞也不行?” 周东北愁坏了,自己总不能说,你以后会在舞厅认识个小娘们,后来被她老公下耗子药毒死了…… 这特么科学没法解释呀! “你说你俩白天干一天活就够累的了,晚上再跑那么远的路,折腾啥呀?”他只能苦口婆心的劝。 老嫖也愁,愁眉苦脸,拉长了声调,赖赖唧唧的说:“远啥呀?骑自行车也就半个多小时,你说晚上在家呆着嘎哈吧?想看电视我家还没有,想看小说,还他妈总停电,点洋蜡我妈又骂我浪费,我他妈太难了……” 二虎也说:“哥,白天累一天了,晚上去放松放松呗,跳舞挺有意思滴,我都会跳快三步了……” “你滚!”周东北破口大骂,“学好一个比一个费劲,学这些倒是挺快……” 这时,外面传来了喊声: “有人吗?” “有!”老嫖箭一般窜了出去,二虎紧随其后。 周东北又骂了一句,只好也往出走,看到远处那辆212,他知道,这是北山工地领导过来了。 “请问,你们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起身后大步走了过来,他说话有着明显的苏省口音。 老嫖打了个招呼,说:“这片沙场是我们承包的,您有事儿?” 周东北见他说话得体,就没再往前走,还是要多给他俩锻炼的机会,不能事事都是自己出头。 “哦。”估计是听说有人承包,那人神色明显一暗,随后转身回到另外两个人身前说起话来。 不一会儿,他又走了过来,“请问哪位是负责人?” 周东北笑呵呵走上前,“我是,您是?” “哦,你好,我是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的,我姓常,常有礼,是北山居民区重建的项目负责人!” 说着话,他伸出了手。 周东北暗自好笑,都说长有理,坐地炮,平地抠,蛤蟆尿,这些人不是流氓,就是臭无赖,今天例外,遇到位当官的……他也笑着伸出了手,两个人握在了一起。 “常总你好,我叫周东北,这片沙场是我个人承包的!” 常有礼见他彬彬有礼,并不像河西湾那个胡经理流里流气的,心里终于有了点底。 “来,给你介绍我们两位领导!”他伸了伸手,周东北跟着他走了过去。 “这位是我们王建王副总经理,这位是赵立庭赵总工程师!”常有礼分别介绍起来,“这位是沙场承包人周东北周经理!” “王总好,赵工好!”周东北分别与两个人握手,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赵立庭个子不高,头发花白,身上那件蓝色中山装已经洗的发白,戴着副厚厚的黑框近视镜,一看就是搞技术的人。 王建略胖一些,方头大脸,很时髦的穿了套双排扣大尖领西装,很有官威。 赵立庭轻声细语,说话口音很重,需要认真听,“周总啊,我们能往前走走看吗?” “随意,随意,”周东北伸了伸手,微笑道:“随便看!” 常有礼也说:“我们也跟着走走?” “好好,您随意,需要我就喊我!” 三个人顺着沙滩往北走,还时不时弯腰抓起一把沙子看,又凑到一起低语。 老嫖和二虎凑了过来。 “哥,”老嫖问:“他们啥意思呀?” 周东北笑道:“嫌货才是买货人,你俩学着点!” 见到他们这样认真的态度,他就放心多了,最怕的就是来几个小啰啰,张牙舞爪还做不了主。 二十几分钟后,三个人回来了。 周东北拿出大鸡烟,老嫖最会来事儿,赶快划着火柴,挨个给大伙点燃。 几个人里,只有赵立庭总工程师不会抽烟。 王建抱着肩膀,轻声说:“沙子呢,我们看了,质量和可采量都不错,周经理,能说说价格吗?” 周东北神色一正,“王总,接触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这人实在,有啥说啥!你们是为了我们北山受灾群众来的,我不能多要……” 听他这么说,老嫖都有点紧张起来,唯恐他把价格说低了。 这三个人都看着他。 “这样,中沙我给你们三块八一方,粗沙五块五,怎么样?” 老嫖松了口气,行,二哥你还不傻! 三位领导相互看了看。 常有礼笑了起来,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说:“周经理呀,你可不实在,我们都打听过了,你这边的沙子中沙是三块五,粗沙五块,是不是?” 二虎听的汗都下来了,心道:哥呀,这回你可是丢人了! 周东北面不改色,“常总,那是昨天之前的价格,今天开始涨价了!” 涨价? 常有礼脸色不太好看起来,这不是看人下菜碟嘛! 王建轻轻点了点头,三个人往一边走了走,又低语起来。 其实距离不远,三个人说话声听的一清二楚,可人家说的是苏省方言,三个人就像鸭子听雷,一句都听不懂。 很快,三个人又走了过来。 常有礼说:“我们量大,还很稳定,十天一结!按照以前的价格,中沙三块五,粗沙五块,你看行不行?” 周东北也没犹豫,“如果你们能派来一辆铲车,这个价格就可以,不然我们装沙的人少,跟不上,太耽误事了!” 听到“铲车”两个字,老嫖和二虎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两个人乐的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 常有礼没听懂,“铲车?” 周东北解释道:“就是装载机!” “哦,”他点了点头说:“不用,我们的车会带工人过来……” “不行,如果这个价格,必须派过来一辆铲车!”周东北很坚持。 常有礼看向了王建。 王建说:“周经理,你得保证半年之内不能再涨价!” 周东北呵呵笑了,“您放心……” 王建摇了摇头,“我不放心!” 呃—— 周东北有些郁闷,到底我是实在人,还是你们是呢?难道就不能婉转一些? 太伤人自尊了! “咱们必须提前把协议签了!”王建又说。 周东北求之不得,“可以,不过……” 第136章 一天三百多 听到“不过”两个字,王建丝毫不觉得意外,“你说!” “王总,你们派来的铲车,平时还要帮我们装其他的车!” 王建哈哈笑了起来,“周经理可真是个实在人哪,一点便宜都不落!” 看到他这个态度,周东北就知道事情成了,至于说是不是在讽刺自己,无所谓了! 老嫖和二虎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对这个周扒皮真是又爱又恨,要不是有外人,早就扑过去亲他一口了。 这段时间真是太累了,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累过,虽然一共没卖出去几车,可大部分都得他们亲自装车。 想想一铁锹一铁锹的把一辆140大卡车装满,这是个什么工作量,而且车还那么高,每次一辆车装完,几个人都得累得像散了架,躺沙滩上一动都不想动。 早就商量他雇些人来装车,可他就是不雇! 本来两个人还抱怨,觉得他就是抠门舍不得钱,早上听他那么一说才明白,原来他是怕雇谁不雇谁的,引起乡亲们的不满。 可万万没想到,统统都猜错了,原来他是这个目的! 太好了,终于解放双手了,再也不用干活了…… 周东北跟着车走了,去签协议。 两个人见车走远了,激动的满沙滩跑,真想抱一起痛哭一场。 躺在沙滩上。 二虎说:“满囤,你说这回咱们是不是发了?” 因为从小叫满囤习惯了,他还没改过来,偶尔才会喊一声老嫖。 “发不发的不知道,不过二哥不会亏待咱俩就是了!”老嫖说。 二虎嘿嘿直笑,对于这一点,他从不怀疑。 “对了,昨晚的黑四到底咋样啊?怎么问你都不说……”老嫖问。 二虎说:“就那么回事呗!” “摸着没?” 二虎有点不太好意思,在鼻子里“嗯”了一声。 “大不大?” “滚犊子!” “你看你,”老嫖翻身趴在了沙滩上,拄着胳膊一脸好奇,“这他妈有啥不好意思的,咱哥俩交流交流……” 二虎想了想,声音都小了,“还行吧!” “操,还行是大还是小啊?” “我他妈哪儿知道啊,”二虎急了,面红耳赤,“第一次摸,也没有个对比……” “你就说一只手能不能握住吧?” “能啊……她还嫌我手都是茧子,太喇吧……” 老嫖狂笑起来,用手直拍地,弄了二虎一身沙子。 “你个大虎逼!”二虎恼羞成怒,猛地扑了过去。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老嫖坏笑道:“咱俩得把二哥整去,他跳上瘾了以后,就不会再管咱俩了!” 二虎有些犹豫,“能行吗?” “试试呗!” “嗯呐!” 下午,周东北拿着协议回来了,两个人争相传看。 收好协议,他蹬着车去了趟乡里,用吴洪办公室的电话给徐辉打了过去。 “你好,我找徐秘书!” “我就是,您哪位?”电话那边传来徐辉的声音。 “我,东北,不知道领导晚上有没有时间,请你喝酒!” 徐辉笑了起来,“来吧,随时欢迎!” 周东北走了以后,吴洪坐在那里怔怔出神了好半天,徐秘书?这是哪位的秘书? 晚上下班时间,他在市府门前等了不一会儿,徐辉推着自行车出来了。 两个人在旭日饭店吃的,都很开心。 这周盛夏是早班,喝完酒以后,送走了徐辉,他自己回的家。 睡觉前,他又把史桂香家那把斧子找了出来,摸着锋利雪亮的斧刃,心道:这小玩意儿给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希望以后用不上它才好…… 第二天清晨,周东北洗漱后,换上了那套蓝色运动服,围着红升乡跑了一圈,一身大汗的回家吃了早饭。 未来如果不想再用保温杯泡枸杞,现在就得锻炼好身体。 东风Z450装载机 他刚到沙场,铲车就到位了。 这是一台柳工1970年生产的东风Z450装载机,四个巨大的轮子,也没有驾驶棚。 司机叫王贵,四十多岁,连车带人都是兴安市建筑工程公司的,这是市里租借给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的,又被派到了这里。 周东北很客气,毕竟要在一起共事半年,请他进了桦木小屋。 周旺还没走,乐呵呵给他递烟,炉子上的水烧开了以后,又给他带来的大搪瓷缸子里倒满了水。 两个人年纪相当,聊的很是投机。 周旺走了以后,周东北刚和他聊了不一会儿,就来了两辆解放141。 “走吧,王师傅,今后就辛苦你了!”他笑道。 王贵是个实诚人,抱着大茶缸子笑道:“啥麻烦不麻烦的,在哪儿干活都是挣工资,走,干活去!” 因为工地要先备打地基用的中粗沙,所以这段时间都不会拉细沙。 老嫖和二虎过来了,周东北先是很严厉地批评两个人的迟到行为,随后又把手里的记事本递给了老嫖。 这个本子不只要记录日期、立方数、车牌号等等,最重要的是,装完车以后,必须要让司机签字。 很快,沙场就忙碌起来。 二虎有时会跟在铲车上,告诉王贵中沙具体位置,有时又跑去指挥卡车贴着土路往里进。 老嫖叼着烟,夹着笔,记录的十分认真。 现场一派忙碌景象。 中午,周东南送来了午饭。 老嫖一边吃饭,一边夸着东南姐漂亮,一张小嘴像抹了蜜一样。 二虎嘴里咀嚼着馒头,伸手指了指铲车,“哥,我学学开这个怎么样?” 周东北乐了,“行啊,王师傅吃饭的时候,你就上,得空你得拜师!” “嗯呐!”二虎十分兴奋。 下午两点,来了辆130小货。 前面有车没装完,周东北递给司机一根烟,两个人闲聊起来。 “师傅给哪儿拉呀?”他问。 “梯子厂盖厂房,开始备沙子了!” “咋没去河西湾?” “别提了,”那师傅骂骂咧咧,“以前那边也没人要钱,不知道抽什么疯,整了个姓胡的装逼犯,本来还好好的,前天竟然开始涨价了……” “细沙三块一方,中沙四块五,粗沙六块,你说他是不是穷疯眼了?艹!”他骂完还朝地上啐了一口。 “还整一帮地赖子,拿枪拿炮的,他妈吓唬谁呀?不在他那儿拉行了吧?” “……” 周东北又问:“那河西湾还有车去吗?” “有,总有不想跑这么远的,不过少多了,尤其是北山这边的工程队不去了,那边我估计一天能卖出去三五车就不错!” “将军背那边呢?”他问。 “好多车都去了那边,结果发现也被人把守着,我看用不了几天就得打起来……” 对于北山工程同时会去将军背采沙,周东北很清楚,也能理解,毕竟不能都靠买,成本太高了! 除了将军背,顺着汤旺河往西或者一直往东,还有一些地方可以采沙,虽然沙子的质量一般,路也不好走,但都不用花钱。 傍晚五点多,天渐渐黑了,装满最后一辆车,王贵骑上拉过来的自行车回了家,老嫖让司机签好字。 车走了,他和二虎笑嘻嘻进了小屋,里面已经点燃了嘎斯灯。 “咋样?”周东北笑呵呵问。 老嫖捋了捋他扎的马尾巴,洋洋得意,“16车,136方,合计476块钱!其中12车96方是北山工地的,合计是336块钱! 还有40方哪儿都有,给的都是现金,140块钱!” 二虎愣在当场,嘴里喃喃道:“一天三百多?竟然卖了三百多?” 第137章 你真好看 BJ130小货车 周东北把常见车型以及装载量都写了出来,就记录在老嫖手里的本子上,什么样的车拉多少方,清清楚楚。 例如: 1978年以前产的BJ130小货车,载重量为两吨,最多能装3立方。 1978年以后改进的BJ130,载重量升到了三吨,最多能装4.5立方。 解放141,常见车厢长度为4.2米,载重量五吨,最多能装8立方…… 不过,这些也都是估算而已,上下起码能差半立方左右,有时候甚至更多一些,但毕竟条件有限,做不到那么精准,沙子有的是,差不多就行了。 现金都是周东北收的,他当然知道今天卖了多少钱,见二虎他俩一个得意,一个痴呆,不由笑骂起来: “看你俩这没出息的样子,这才哪儿到哪儿?第一天,各个流程还不熟悉,以后只能更多!” “走,回家喝点,晚上我妈做了猪肉炖粉条子!” 三个人往出走,周旺回来了。 “你那两个朋友来了,都穿着警服!”他说。 周东北呵呵笑了,“是海哥和波哥,走!” 三个人蹬上自行车,飞快地骑过小兰桥,不到十分钟就进了院子,果然看到了两辆自行车! 周东北进屋就调侃起来:“你俩不行啊,也不整台跨斗子骑骑!” 东屋里。 饭菜还没端上炕桌,赵玉芳和周东南坐在炕沿边,郝忠海和沈波端坐在木椅子上,几个人正在闲聊。 炕梢放着一个网兜,里面又是全脂奶粉、山楂罐头和麦乳精什么的。 “回来了?”两个人都笑呵呵站了起来。 周东北立正敬礼,“警察叔叔好!” 赵玉芳起身笑道:“这孩子,多大了还没个正型,我去给你们热菜!” 周东南轻声说:“你们坐!” 随后跟在母亲身后出去了。 老嫖他俩也寒暄起来。 “不错,不错!”周东北围着他俩转起圈来。 两个人都穿着崭新笔挺的橄榄色“八三式”警服,黄丝带镶边的肩绊和袖口,斜四边形大红色的平绒领章。 左臂上是一个蓝底红边盾形的臂章,上方是一大四小红色五角星,中部是白色中文“公安”两个字和英文“POLICE”字样,下方图案区刺绣着黄色长城。 “帅,真帅!”他由衷夸道。 郝忠海身材清瘦,文质彬彬,而沈波是个典型的东北汉子,高大威武,穿着这身衣服,往那儿一站都不用说话,就能让犯罪分子心惊肉跳! 老嫖和二虎也是嘻嘻哈哈,两个人都觉得能有两个当警察的朋友,好像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很快,红烧肉炖土豆上来了,还有一盘新炒的渍菜粉,五个人盘腿上炕,周东南给大伙倒酒。 郝忠海忍着不去看她。 可轮到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侧脸,随后眼睛就挪不动了,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不由得发起呆来。 “海哥,”周东北轻声问:“怎么样,还习惯吗?” 房间里安静下来,郝忠海还在怔怔出神。 沈波伸手掐在了他的大腿上,正好周东南也倒完了酒。 “啊?疯子,你说啥?”他这才反应过来。 上次他俩来的时候,周东北就看的清清楚楚,这家伙是相中了自己老姐。 周东南放下手里的白色塑料桶,笑道:“你们慢慢喝,我去给东北烧炕……” 郝忠海连忙下地,“我帮你抱柴火!” “不用!你喝你们的,真不用!” “没事儿!”他已经穿上了鞋,“他们先喝着!” 周东南看了一眼弟弟,周东北能说啥?只好笑着开了句玩笑,“让我们的公安同志给我烧炕,晚上我还不得烧得慌?” 大伙都笑了起来,冲淡了刚才的一点小尴尬。 两个人出去了,沈波觉得这货太丢人,赶快没话找话问起沙场怎么样,老嫖和二虎你一句我一句,兴奋地白话起来。 周东北想起了上一世,印象中郝忠海和他媳妇很是恩爱,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绯闻,这一点很是难得,起码说明他重视名誉,为人正派。 尤其是在他集团上市的前两年,他有着众多身份名头和社会兼职,什么兴安市企业家协会会长、兴安市工商业联合会副主席、龙江省青年企业家协会副会长、龙江省优秀青年企业家以及连续两届某会代表等等。 不过,他那个媳妇在他出事后,表现的可不怎么样,与郝忠海的父母争夺遗产闹得沸沸扬扬,据说还在法院门口和他两个姐姐大打出手过…… 院子里。 郝忠海矮着身子在抱柴,周东南在他身后说:“我来就行,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儿!”他笑了笑,很快就抱起了一大捧,“走吧!” 进到周东北房间,周东南手脚麻利地开始掏炉灰,虽然已经这个月份了,可晚上还是要烧一会儿,不然后半夜冷。 郝忠海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斧头“咔!咔!”一下一下劈着,要把木柴改小一些,不然炉子装不下。 “快,往后一点,灰大!”周东南说。 “嗯呐!”郝忠海挪动了一下板凳,毕竟才见过两面,他不敢表白什么的,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周东南低头掏着炉灰,虽然她才22岁,可在农村已经是大龄女青年了,要不是摊上了那个败家爹,门槛早就被媒婆踩破了! 她当然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小伙子是什么意思,不由更是紧张起来。 郝忠海见炉灰都掏出来了,也不顾扬起的灰,连忙起身去接她手里的铁皮簸箕…… “我去倒吧!” “不用,你不知道倒哪儿!” “我知道,我来吧!” “真不用!” 两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咣当!” 周东南一紧张,手里的簸箕掉在了地上,顿时灰尘四起。 “快出去!”她一拉郝忠海的衣角,两个人赶快往出跑。 站在门口,郝忠海觉得自己嘴里好像都是灰了,连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东南看了他一眼,不由咯咯笑了起来,他脸上像涂了层灰粉一样,都快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郝忠海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昏黄的灯光下,越看她越是好看,不由得又是痴了。 周东南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低声问:“看什么呢?” “你真好看!” 郝忠海脱口而出,随后悔的真想狠狠扇自己一个嘴巴,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流氓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周东南面颊飞上了两朵红云,低下了头。 郝忠海看的真切,见她没骂自己,忐忑的心才稍稍安定。 月亮悄悄透出云层,一片宁静随着银雾般的月光洒进了院子里。 两个人依着门框。 或许是唯恐打破这种旖旎的氛围,都不敢说话了。 第138章 我要一辈子对她好 好久,好久。 郝忠海鼓足了勇气,轻声说:“这个周末我、我休息,能请你去看电影吗?” 这是他第一次约女孩,紧张的已经语无伦次,不说怕失去这个机会,说了又怕被拒绝。 周东南还低着头。 “你、你有时间吗?”他又问了一句。 周东南心情有些复杂,眼前这个男人不论长相还是工作,都很不错,可这毕竟才第二次见面,是不是太快了? 他会不会对其他女孩也这样? 而且他又是弟弟的朋友,这多少让她有些不太自然。 另外,她觉得他有点矮,估计最多也就175公分,自己踮起脚就和他差不多高了…… 郝忠海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更是心慌起来,一颗心慢慢沉入谷底。 周东南又想起了邻居们的那些闲话,就好像自己嫁不出去了一样,其实一直都有当年的男同学追求自己,有小学的,也有初中的,今年过年家里还来了几波同学,这几个男生都在里面。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的同龄人都像没长大的孩子,一个个那么幼稚,说话办事都小家子气。 眼前这个人呢? 看他的样子倒是挺爷们的,可不知道遇到挫折会怎么样,他敢再说一遍吗? 见她不说话,郝忠海就觉得自己心跳还在继续加着速度,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嘴里崩出来…… 自从半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她,这段时间一闭上眼都是她靓丽的身影。 他从来就不是个知难而退的性格,于是又一次鼓足了勇气,这次甚至已经不再结巴了: “东南,这个周末我想请你看电影,你有时间吗?” 周东南抬起了头,不由心脏就是一颤。 因为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天上的那轮满月,两个,都闪着光。 她不受控制的发出了一声:“嗯!” 此时,她明显感觉到,自己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都烫得吓人,可想而知,自己的脸不一定红成了什么样…… 郝忠海咧嘴傻笑起来,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去喝酒吧,我去收拾!”周东南说完,就低着头往屋里走。 “太脏了,你歇着……”他连忙跟了上去。 正房东屋。 五个人已经喝进去了一杯白酒,可郝忠海还没回来,沈波他们三个人说的热闹,周东北明显心不在焉。 “妈?妈?!”他喊了起来。 赵玉芳从西屋过来了。 “我姐给我烧炕去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他问。 赵玉芳在西屋时,一直趴窗台看着呢,她也惦记。 “我看看去,你那屋的炉桶子该透透了,是不是不好烧……”赵玉芳说着话往出走,刚到厨房,周东南和郝忠海正好迈步进来。 “我整点水,你洗洗!”周东南说。 赵玉芳说:“你看看,我就说不好烧,到底整小郝一身灰!” 郝忠海呵呵笑着。 周东南往脸盆里倒了一些凉水,又拿水瓢在大锅里取了一些热水。 郝忠海洗完脸,周东南就着脸盆里的水,洗了洗手巾,轻声说:“你别动,我给你擦擦衣服……” “不用……” “不行,都是灰,明天你上班咋穿……” “……” 望着两个人,赵玉芳嘴角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对郝忠海印象不错,小伙子不只长的精神,工作也好,说话办事更是彬彬有礼,让人很舒服。 郝忠海进屋以后,她扯着闺女就进了西屋。 周东北笑着招手,“海哥,我看你这是躲酒去了,已经差一杯了,麻溜补上!” “必须滴!”郝忠海答应一声,脱鞋上炕。 四个人一直喝到了九点多才散,每个人都喝了三杯白酒。 郝忠海平生第一次喝了这么多白酒也不觉得晕,人逢喜事精神爽,觉得自己再喝两杯都没问题。 回去的路上,他兴奋的像要飞起来一样。 “大波,知道不,她答应我了,你知道不?哈哈哈哈!” 沈波骑的摇摇晃晃,“就知道你小子一定是得逞了,不然能出去那么长时间?” “哈哈哈哈!” 郝忠海继续抑制不住的大笑,浑身毛孔都是那么的舒畅。 骑过小木桥。 沈波问他:“这就恋爱了?” “嗯,对,恋爱了,我恋爱了!”郝忠海大声喊了起来,幸好这个时间马路上已经一个人没有了,不然一定以为遇到了精神病。 “真事儿呀?我咋没觉得那丫头哪儿好呢?”沈波说。 “屁话,你那双眼珠子,除了吃就是喝,你能看出来个啥?” 骂完以后,郝忠海又说:“大波,你不知道,咱俩上次来,我就觉得我恋爱了,因为我对她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沈波疑惑道:“啥感觉呀?” “就是……就是……怎么说呢?”他觉得自己词穷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就好像上辈子见过,不对,上辈子我俩就应该是两口子……” “呸!”沈波用力啐了他一口,“你肉不肉麻,还他妈两口子?” “你不懂,真事儿,这就是缘分,她是我的,大波儿,我要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 沈波撇了撇嘴,“病人!” —— “姐,”周东北盘腿坐在西屋姐姐的炕上,“你到底觉得海哥咋样啊?” “去,别瞎说!”周东南不好意思起来。 “姐,他今晚向你表白了?” “没有,”周东南赶紧说:“真没有,才见两面表什么白呀,哎呀,你快睡觉去得了……” 说着,她伸手就去推弟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怎么那么长时间?你们干啥了?” “哎呀,你烦死了!” 周东南觉得自己脸烧的厉害,可不说的话又怕老弟误会,咬了咬嘴唇,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他、他约我周天去看电影……” “啥?!” 周东北还真是吃了一惊,这家伙行啊,才见了两面而已,就敢约会了。 “你答应了?”他问。 周东南没吭声。 周东北明白了,看来老姐对这家伙印象应该还可以,这是答应了。 “那个,女孩子吧,在外面要注意保护自己……” 没等他说完,周东南又开始推他,“你太烦人了,快走得了!” 周东北被她推下了地,他一边穿鞋一边又说:“姐,不开玩笑,海哥人不错,长的帅,工作也好,我看你就从了吧……” “你?”周东南胡乱抓起织了一半的毛衣就扔了出去,他哈哈大笑着跑了出去。 他刚走不一会儿,赵玉芳又过来了。 第139章 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东南跪在炕上,铺着被褥,抬头问:“妈,你咋还不睡?” “大丫儿,先前我一问你,你就打岔,刚才你和你弟说的妈可都听见了,我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不错,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处处看吧!” “妈——”周东南又红了脸。 “告诉妈,你相中了吗?”赵玉芳笑道。 她先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说:“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先接触看看……” 赵玉芳坐在了炕沿上,喃喃道:“妈就知道,咱家大丫儿是最有福气的,一定能找个好婆家……” “这些年哪,你爸败家,你弟上学,可是苦了你了!知道那时候妈为啥不去砖厂吗?妈看到你和那些小伙子一样干活,妈这心哪,针扎一样的疼……”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已经开始泛红, “妈——” 周东南跪着爬过去,伸手搂住了母亲肩膀,“过去的就不说了,你看现在多好!我弟懂事了,又开始赚钱,我爸晚上给他打经,白天还跟着干活,再也不出去玩了,是不是?这多好……” “嗯,”赵玉芳点着头,连忙抹了把眼泪,“是,妈知足,能一直这样就挺好,妈不求你们赚多少钱,都能平平安安的就行……” 娘俩抱在一起,又都流了泪。 —— 这天傍晚,郝忠海送周东南回的红升乡。 他连院子都没敢进,估计也是不好意思,周东南进屋以后,他又跑去沙场和周东北聊了好半天才走。 晚上吃完饭,周东北挤进了西屋,想打听打听两个人看电影的过程,被姐姐红着脸推了出去,只好作罢。 十天时间一晃儿就过去了。 沙场平均每天能卖出去150方左右,五百多的收入,其中四分之一是北山工程的,剩下的都是现金。 这天下午,红升乡放局子的郑老屁又来了。 周东北他们看的清楚,该怎么忙就怎么忙,乡里谁愿意来看就来,毕竟这种事情没法阻止,他们偶尔还会过去散两根烟,聊上几句。 郑老屁蹲在河对岸看了好半天。 又过了一会儿,秦老三和豆腐房的张大军,还有平时在乡里横行霸道的冯嘎子,盛夏的舅舅牛素钢都来了。 郑老屁给几个人分了烟,点着以后说:“你们说说,私自把沙子霸下往出卖,这是不是犯法?” 秦老三不愿意来,他是被张大军硬拉来的。 听郑老屁这么说,他摇了摇头,“我听说人家是和水利局签了承包合同的!” “狗屁!”郑老屁啐了一口,“在咱们红升乡地界,水利局凭什么往出包?” 张大军也说:“对呀,凭啥呀?还有没有王法了?” 冯嘎子说:“过去赶他们走,你们怕他周疯子,我他妈可不惧他!” 牛素钢轻咳两声,“咱们几个人不行,这事儿还是要动员群众嘛!” 郑老屁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秦老三有些腻歪,前些天他们也不是没来看过,蹲了两天嘲笑了两天,现在看人家生意好了,又开始泛酸,这就是典型的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过的好! 几个人还在骂骂咧咧。 他手搭阳棚看的清楚,周家老二和老旺、老朴家的满囤,还有老张家的二虎,几个人都在忙忙碌碌。 不一会儿,又来了两辆大车。 “走!”郑老屁把手里的烟头用力弹进了河里。 五个人背着手往回走。 张大军问:“你们说,这一天得卖多少钱?” 秦老三没吭声。 郑老屁说:“起码也得二三百块!” 张大军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这么多?那一个月可就是个万元户啊!” 牛素钢撇撇嘴:“少说也得几百块!” 冯嘎子咽了口口水,又低声骂了一句,眼里满是狂热。 郑老屁说:“不知道你们啥意思,不过,我可不能看着他老周家,就这么嚯嚯咱们红升乡!” “嗯呐!”牛素钢附和道:“多找些乡亲来,我他妈就不信了……” 张大军和冯嘎子也跟着嚷嚷。 郑老屁看向了秦老三,“老三,你啥意思?” “我这两天没时间,要翻地不说,我老丈人家那边还要垒猪圈,喊我好几天了……” 郑老屁知道他这是要躲,没好气道:“你自己看着办!” 五个人回到乡里,秦老三溜溜达达回了家。 张大军恨恨道:“不去拉倒,等咱们把沙场收回来,一分钱都不给他!” “行了,别说没用的了,咱们分头跑!”郑老屁说。 “嗯呐!” 冯嘎子、张大军和牛素钢答应一声,分头走了。 走了十几家以后,郑老屁进了乡政府斜对过的利民食杂店。 “老六,来盒塔山儿!” “呦,”刘老六笑道:“郑哥就是牛,天天红塔山!” 郑老屁接过烟,撕开包装点了一根,说:“老六,你知道老周家二小子,卖小兰河沙子的事吗?” 柜台里的刘老六心里泛起了嘀咕,伸手朝上怼了下宽大的眼镜,“听说了,好像最近几天,往那边去的大车挺多!” “嗯,”郑老屁点了点头,“沙子是咱红升乡的,凭什么让他一家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刘老六笑了两声,“我不是很懂,不过既然人家敢大张旗鼓的卖,那就说明有这个权利呗!” “权利?”郑老屁干瘦的脸上满是不屑,“他有什么权力?他哪儿来的权力?谁给他的权力?” 刘老六没说话。 “我的意思,咱们乡里这些老少爷们,是不是该联合起来,把本应该属于咱们的东西拿回来?” 刘老六笑了,“郑哥,你看我能出门吗?我也没个媳妇,总不能让我不会算账的老娘替我吧?” “去的时候关会儿门呗!” “算了,你们去吧,我就不掺和了!” 郑老屁有点火起,“老六,你可是咱红升乡坐地户,又是个有文化的,咋地呀,还任由外乡人欺负咱不成?” “外乡人?”刘老六有些不解,“老周家户口都在咱红升乡,怎么就是外乡人了呢?” “户口?他家老二接班以后,户口可是起出去了,还算咱们红升乡人吗?” “起走了也算吧,毕竟是在咱乡生的,人家也一直在这儿住,家也没搬……” “别整用不着滴!”郑老屁恼羞成怒,“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去不了,我真没时间!” 刘老六还是这话,他不想得罪郑老屁,可也不想干这种事儿! 郑老屁二话不说,抓起烟就往出走。 “哎——,你没给钱呢!” “记账!” 刘老六没说什么,拿出一个小学生用的本子,端端正正记录起来。 这买卖也不好干,都是乡里乡亲,欠账的太多,尤其是这个郑老屁,供销社不给他欠账,就盯上了自己。 郑老屁又连着走了三十几家,还好,像刘老六那样死脑筋的不多,见天黑了,心情舒畅地晃晃悠悠回了家。 开春了,都开始忙活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来耍钱的明显见少,晚上就西屋一桌在推牌九。 吃完晚饭,他先去西屋白话了一会儿,几个人都说明天上午就过去,他又披着棉袄出了家门。 就在郑老屁出门的时候,周东北先去了一趟乡长吴洪家,随后骑着自行车去了市里。 第140章 凭什么 穿过两条胡同,郑老屁鬼鬼祟祟进了红升乡书记陈茂学家。 半个多小时以后,他刚走,小屯的王老骚来了。 陈茂学把沏好的茶水放在了他身前,“杨红岩有消息吗?” 王老骚摇了摇头。 “祖德,你能确定是周家二小子干的?” 王老骚瘦了,看着苍老了很多。 他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才说:“老陈大哥,我不能确定!” 陈茂学看着他。 王老骚的声音并没有变的尖细,反而有些嘶哑,“但是,我变成这样,最高兴的一定是老周家那个小疯子!” 陈茂学没说话。 “我查了这么久,能查到散播我谣言的共有五个出处,其中一个就是老周家那趟房的老李婆子!” “虽然我还没有证据,可我也不会让他家好过!” 王老骚咬牙切齿,脸上下垂的皮抖动着。 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了一起,嘀嘀咕咕二十几分钟后,王老骚才走。 陈茂学只是推开了家门,并没有再往出送他。 望着踱步走出自家院子的王老骚,陈茂学觉得他腰好像弯了,走路的姿势也变了,具体哪儿不一样又说不好。 挠了挠头,关上了房门。 “你说你都快退了,和这些人折腾个啥?”他媳妇正在炕上铺被褥,摔摔打打,有些不高兴。 “你懂个屁!”陈茂学骂了一句,脱鞋上了炕,也不脱衣服,扯过一个枕头垫在了脑袋下面,闭目养神。 周疯子? 大年初七和李红河去了吴洪家,带着厚礼不说,一待就是一下午,喝酒打麻将,呵呵!! 承包沙场,竟然只交了1000块钱管理费,还没和自己打声招呼,这是明显没瞧得上自己呀! 我陈茂学没退,还有三年呢,这就敢骑自己脖子上拉屎了…… 1000块钱? 上坟烧报纸,这他妈就是糊弄鬼! 他吴洪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当年在知青办就没少捞好处!还有副乡长刘岩,这个城里来的年轻人更不好斗! 这两个人就不可能雁过不拔毛,打死我都不信! 第二天上午九点。 周东北把老嫖和二虎喊到了身边,“你俩注意点,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两个人点了点头。 郑老屁、冯嘎子、牛素钢和张大军几个人,在人堆里兴奋的走来窜去,不住嘴地鼓动着大伙的情绪。 此时已经聚集了上百人,有七十多岁的老张头,也有抱着孙女的钱寡妇,人见人烦的三秃子,甚至连“挎着筐”的吴老二都来了…… 小兰河畔老弱病残,孩子哭老婆叫,好不热闹。 远远的一棵树下,王老骚披着件蓝色中山装,猫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眼睛如饿狼一般。 周旺脸色有些难看,尽管这些人都在河对岸没过来,但黑压压一片越聚越多,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他指挥着一台满载的车拐上马路,回来赶快走到儿子身边:“这么下去不行啊!” 周东北呵呵一笑,“咱们干咱们的,有什么不行的?” “可……” “他们爱看就看呗!”说完,他朝铲车师傅王贵喊了起来:“王师傅,趁着没车,赶快过来抽根烟喝点茶水!” 轰隆隆,冒着黑烟的铲车熄了火,王贵跑了过来,脸色有些发白。 “周经理,报警吧!”他说。 周东北把他的大茶缸子递给了他,笑道:“不急,咱们该怎么干活就怎么干,看戏得看全套,不然以后可就没的看了!”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王贵安心不少。 周旺觉的自己心跳有些加速,这两天看到郑老屁他们,他就不舒服,沙子越卖越多,不用猜都知道,这些人一定会眼红起妖蛾子…… 俗话说的好,法不责众,来了这么多的人,就算把房子烧了,铲车砸了,公安来了能有啥办法? 又过了一会儿。 老嫖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哥,他们把来拉沙的车拦下了!” “走,出去看看!”周东北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步走了出去。 前面土路上,一辆东风140停在了那里,几分钟前还在河对岸的那些人,此时已经穿过了小兰桥,都站在了卡车前。 司机估计是吓坏了,根本就没出来,车窗关的很严。 周东北一身笔挺的蓝色校毕,脚蹬一双三接头皮鞋,身后跟着老嫖和二虎,再往后是周旺和铲车师傅王贵。 周旺一边走,一边盯着儿子的后腰,他知道儿子天天别着那把斧子。 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打起来…… “乡亲们,这是要干嘛?”周东北乐呵呵来到了近前。 人群里,老张头躺在了卡车前面,身边站着哆哆嗦嗦的吴老二。 黑压压的人脑袋,齐刷刷扭了过来。 郑老屁使了个眼色,张大军第一个蹦了出来,“周老二,沙子是我们红升乡的,凭什么你一家卖?” “就是,凭什么呀!”抱着孙女的钱寡妇尖着嗓子跟着嚷。 冯嘎子平时在乡里就十分霸道,此时更是张嘴就骂:“操,你们他妈通过谁了?就敢卖我们的沙子赚钱?” 牛素钢也扯着脖子喊:“以前都是随便拉,他老周家凭什么霸下?” 三秃子结结巴巴,“你、你、你给我分、分钱了吗?” 其他人更是七嘴八舌。 “就是,凭啥你家来收钱?” “对,要收钱也得大伙一起收!” “我们的沙子!” “……” 上百人一起骂,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场面,到最后都听不出个数来了,嗡嗡嗡一锅粥一样。 周旺的腿开始发抖,王贵更是往后退了几步,毕竟自己只是借调,犯不上把命扔这儿。 老嫖和二虎很清楚二哥的打算,所以不仅没紧张,还都笑嘻嘻的。 周东北见他们也累了,两只手高高扬了起来,骂声小了一些。 “张叔儿,”他朝张大军招了招手,“你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张大军就是一愣,梗着脖子,“我和你有啥说的?” “不过来是不?那我就喊出来了……”周东北眉眼间都是笑意。 张大军突然觉得有些心慌,要不怎么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呢,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就犹豫起来。 人群安静下来。 “我可喊了……” “别,我过去!”张大军说完还朝地吐了口口水,“操,我看他能说出个啥来!” 两个人还有一米的距离,周东北笑道:“再往前点!” 张大军在郑老屁家可是看到过他抡斧子,此时又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难免有些莫名的畏惧。 见他不动弹,周东北耸了耸肩,“既然你不怕别人听到,那我就说了……” 随后又压低了嗓子,“你和供……” 张大军一个箭步就扑了过去,还没等捂上周东北的嘴。 噗! 就被一脚踹坐在了地上。 是二虎! 人群哗然,哗啦啦往前走。 郑老屁大喊:“打人了,打人了,周疯子打人了——” 第141章 叛徒 人群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停,停!”张大军爬了起来,也顾不上一身的沙子,张开手去拦这些人。 周东北背着手,笑意不减。 “大伙等等,等等!”张大军拦住了乡亲们,脸上都是汗。 “我再说句话,你们等等!” 他看到了郑老屁眼里疑惑的目光,可此时也顾不得了,转身往周东北身边走,又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二虎。 周东北趴在他耳边说:“你和李主任老婆的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想让我张扬出去的话,就应该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张大军就如五雷轰顶,傻呆呆站在了那里,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知道? 人群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郑老屁想把张大军扯回来,也不知道周疯子说了什么,能让这家伙像被点穴了一样。 “各位,静一静,静一静!”周东北再一次扬起手。 声音小了很多。 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沓纸,大声喊:“这是我和市水利局签署的承包协议,人太多,没法给你们看,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水利局问问……” 冯嘎子喊:“他们水利局凭什么把我们的沙子包出去?” “对呀,凭什么?”牛素钢也跟着喊。 “我们的,是我们的沙子!” “对,凭啥?” “……” 周东北放好那份协议,静静地等着他们喊完,不急不躁。 “你们的沙子?” 他嘴角挂上了一丝嘲笑,“就连你们家里的地都不是你们自己的,又何况河道里的沙子,哪儿是你们的?” “你喊一声,看看它答应吗?” “凭什么?凭人家是国家机关,一座城市的防汛抗旱、水资源、农田水利工程、河道、水土保持等等,都归人家水利局管理!” “你们说凭什么?” “我承包这片沙场,第一年的承包费就拿出去了两万?你们谁敢拿?谁又舍得拿?谁又能拿的起?” 人群先是一静,随后又是“嗡”的一声,就像一砖头砸在了烈日下一泡屎上,惊起无数绿头苍蝇。 “这么多钱?” “两万?我没听错吧?” “我艹,咱乡没一家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的!” “他老周家能拿得出来?肯定也得赊账!” “赊账?那他妈也是能耐!” “我、我、我也会赊!” “三秃子,你、你、你还是快擦擦鼻涕吧,你能赊个粑粑!” “我、我艹尼玛李老蔫,你又学、学我……” “……” 周东北见声音小了一些,又继续喊道:“而且,我给乡里每年都要交一千块钱的管理费,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应该得到点什么,那就去乡政府找领导……” 郑老屁看到了乡亲们眼里的退缩,知道不能再让这个周疯子说下去了,于是振臂一挥:“别听他说没用的,小兰河是我们红升乡的,是属于我们大家,凭什么让他一个人把钱揣腰包里?” 牛素钢插着腰喊:“对,给乡政府1000块钱,够咱们分吗?” 冯嘎子带头往前冲:“我艹他吗的,这不是欺负我们嘛!” “大伙别激动,别激动……”张大军喊了起来,“人家有合同,就是依法……” 郑老屁眼里冒出了凶光,这个叛徒! 噗! 他抬脚就踹在了张大军的肚子上,随后又是一声大喊:“把他家的铲车砸了,上啊!” 冯嘎子也上前补了一脚,大吼着:“上,砸!” “砸、砸他、他娘的!” “……” 人群中,张大军被踩了好几脚,嗷嗷惨叫。 人群越来越近,周旺腿肚子直转筋,他想跑,可又怕儿子吃亏,慌的伸手就去扯他。 王贵转身就往自己铲车方向跑,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保护好国家财产,赶快开着车走,绝对不能让他们砸车! 二虎一动不动,双手已经握紧了拳头,老嫖的黄军裤出现了一道道涟漪…… 周东北的目光穿过人群,遥望着西侧路边的树林,他的一只手背到了后面,掀开衣服刚刚握紧斧柄,手就被周旺抓住了。 “儿子,快跑!” 周东北没动。 五米。 三米。 两米。 他握手斧柄手,青筋暴露,可一双脚依旧一动不动。 这时…… “味儿哇——味儿哇——” 警笛声大起,所有人都愣住了,停下了脚步。 周东北终于松了口气,不由暗骂,海哥呀海哥,你可真会掐时间,就不能早出来两分钟吗? 远处尘土飞扬,三辆蓝白相间的跨斗子摩托风驰电掣,第二辆摩托上坐着的正是郝忠海。 每辆车上两个人,警容肃穆。 郑老屁和冯嘎子他们都懵了,不明白怎么就把警察招来了,最近的北山派出所离他们也有二十多里地,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年头,着装的就是权威,甭管着的是什么装,老百姓看着就瘆得慌。 尤其刚刚经历严打没几年,那些卡车车厢上五花大绑的人还历历在目,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起来。 三辆车停在了土路边,六名公安跳下了车,表情严肃。 郝忠海跟在两名中年公安身后,人群分开两侧,周东北就像不认识他一样,也不上前打招呼。 “你们在干什么?不知道聚众闹事是犯法的吗?” 说话的中年公安五短身材,十分壮实,黑黝黝一张脸上眼睛瞪着,中气十足,大声呵斥。 所有人唯唯诺诺,身子都在往后缩。 郑老屁认识其中说话这人,因为常年开局子,平时也没少打交道,于是脸上堆起了笑,“李公安,是我,老屁……” 没人搭理他。 “你们乡长和书记在不在?”一个三十多岁高瘦的公安朝人群喊道。 所有人都不说话。 “武装部的费洪志,来没来?” “联防队的李大宝,在不在?” “……” 他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没人吭声。 黑脸的李公安朝郝忠海微微点了一下他。 郝忠海目光炯炯看了一圈,大声喊道:“我点到名字的,马上站出来,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说完,他大声喊起了名字:“郑根!” 郑老屁脸就白了,一动也不敢动。 瘦高个公安上前两步指着他说:“郑根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郑老屁说:“林公安,这是为啥呀?” 瘦高个林公安冷着脸,“为啥你还能不知道?哪儿这么多废话!” 郑老屁在心里咒骂了几句,只好走了出来。 咔! 被戴上了一副金黄色的手铐。 “冯小伟!” 冯嘎子骂了起来,“嘎哈?你们凭啥抓我?” 两个年轻的公安大步向前,一个人去扯他的手,冯嘎子刚要反抗,另一个人就是一个背摔,按沙滩上就被反着戴上了手铐。 动作麻利,漂亮! “嘎哈玩意儿?我咋了?我犯啥法了?” “闭嘴,就你话多!”这人用力一提手铐,冯嘎子就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 乡亲们听的心惊肉跳,好多人都低下了头。 第142章 从小他就虎了吧唧的 “牛素钢!” 盛夏的舅舅牛素钢一听还有自己,身子一软,差点就坐在了地上。 “张大军!” 张大军早就在地上爬了起来,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后,脸白的像纸一样,连忙喊:“我冤枉啊,冤枉……” 随后就往周东北身前扑:“东北,东北,你救救我,救救我!” 周东北眉头一皱,“配合公安工作而已,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去吧!” 远处,站在大树下的王老骚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是吓的,是被气的,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还没人能治得了你了……” 张大军已经被按在了沙滩上,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东北,我错了,我都听你的了,救救我……” “带走!”李公安大声喊道。 四个最能咋呼的人被拿下,剩下这些老弱病残孕蔫头耷脑,没有一个再敢站出来的了。 郑老屁最瘦,于是和张大军被塞进了一个跨斗子里,为了避免四个人跳车逃走,手铐分别铐在了跨斗前面焊接的铁环上。 周东北此时才向几名公安伸出了手,一一表示感谢。 李公安看向了所有人,中气十足地大声道:“乡亲们,这位周同志,承包沙场的所有手续合理合法!而你们这么闹事,就是在犯法,明白吗?都赶快回去吧!” 呼啦啦四散,所有人都赶快往回跑。 落在后面那些年纪大的,拄着拐半身不遂的……还在呼喊着:“等等我,等等我呀!” 窝在挎斗里的牛素钢哭咧咧朝人群的背影喊:“吴老二,你去我姐家告诉一声——” 张大军也喊:“拴柱,你喊一声我媳妇——” 这两位从来没进过局子,所以才怕的要死,而冯嘎子因为打架进去过许多次,根本就不当回事。 郑老屁有点蔫,心里不住咒骂着:林朝阳!李强!我日你们八辈儿祖宗!抽了我的,喝了我的,一个个吃干喝净,真有事儿了大眼皮一耷拉,就像不认识自己一样……都他妈是喂不熟的狼…… “周同志,还得麻烦你到派出所一趟!”郝忠海公事公办,丝毫看不出来两个人很熟悉。 “好,”周东北答应了一声,“我在后面骑自行车,稍晚一点就到!” 突突突—— 尘土又一次扬起,三辆跨斗子呼啸而去。 周旺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可把他吓死了,现在腿还在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老嫖什么都没说,赚钱要紧,直接跑到了那辆东风140前大喊:“师傅,跟着我往里开!” 王贵都已经发动了铲车,没想到峰回路转,看的他一脸懵逼。 望了望西斜的太阳,周东北回身对周旺说:“这车装完,就让王师傅回去吧!” “嗯!” “二虎,你去我家,在我书桌下面柜子里,有两瓶五粮液,钥匙在……” 二虎回去了。 他就像没发生这件事情一样,开始和老嫖忙活起来。 很快,二虎拎着一个花布三角兜回来了。 “哥,盛婶去你家了,东南姐让你回去一趟!” 周东北知道抓了牛素钢,盛夏他妈就会来这出,没想到这么快,没办法,这事儿躲不过去。 “老嫖,走吧!” 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周旺,十几分钟后,三个人进了院子。 牛素芬跑了出来,后面跟着赵玉芳和周东南。 “东北,咋回事呀?”赵玉芳连忙问。 牛素芬眼睛都哭肿了,“老二呀,这是咋了,还有王法了吗?为啥抓我老弟呀?!”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 牛素芬表情尴尬,没想到自己弟弟竟然去挑这个头,这不是闲的嘛! 郑老屁他们走了那么多家,可周家这趟房并没有来,毕竟都是一趟房的邻居,碍着面子一般人不会出这个头,所以牛素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老二,这事儿还得麻烦你……”牛素芬连忙说软话,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央求起来。 “等他回来的,婶子一定好好骂骂他,你放心,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敢掺和这事儿了!” 周东北暗自好笑,你就是不骂他,估计他也不敢了。 “婶儿,放心吧,我这就去!” “去吧,听说里面打人可狠了,呜呜呜——”牛素芬哭了起来,“这个挨千刀的,你说他虎不虎,掺和这事儿干啥……呜呜呜呜——” “我是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那能让他去……” “从小他就虎了吧唧的,呜呜呜——” “……” 周东北赶快去推车,实在是不想听她哭了。 周东南朝着三个人的背影喊:“你们慢点骑!” 周东北回头答应一声,又说:“妈,今晚肯定回来的晚,不在家吃了!” “知道了!” 三个人骑到北山派出所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儿。 值班室里,今天去的几个人都在,郝忠海给三个人介绍起来。 黑脸的叫李强,瘦高个叫林朝阳……周东北与众人挨个握手感谢,又拿出烟发圈,闲聊几句,他也没提那四个人的事儿,拉着一众人去了旭日饭店。 这都是昨晚他和郝忠海商量好的,郝忠海来的时间短,正好也借此机会把同事关系拉近一些。 正是饭时,旭日饭店人声鼎沸。 下午,郝忠海提前来定了单间,盛夏笑吟吟带着众人往里走,又热情地帮着大伙挂衣服,还没等她往出走,饭店杨经理来了,进屋就是一阵寒暄。 杨大国是个白胖子,今年四十多岁,笑起来一团和气。 本来周东北还想和盛夏出去亲近几句,见来人了,只好罢了。 盛夏出去以后,林朝阳介绍:“老杨,这是周经理,都是朋友!” 杨大国并不是第一次见周东北,只不过从前没正眼看过而已,可此时不一样了,他笑眯眯主动伸出手,“周经理,你好!” 他也是有些眼熟,见这小伙子一身笔挺的校毕,又听老李喊他周经理,不由迷惑起来,弄不清楚这位周经理是什么身份。 周东北握着他的手笑道:“过年时和朋友喝酒,说起我对象在旭日国营饭店,当时林局可是把杨经理好顿夸……” 这一席话信息量有些大,杨大国愕然:“你说的林局是?” “商业局的林玉山!” 杨大国就是一怔,旭日饭店归属商业局饮食服务公司,林玉山是谁?那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他的腰不由自主就有些弯。 “哎呀,原来是林局的朋友,快,快坐,快坐!” 周东北又介绍了老嫖和二虎,众人这才坐下,老嫖拿出了一盒良友烟,发了一圈,又拿出火柴转着圈为大伙点燃。 杨大国能在旭日饭店干了七年,绝对是个伶俐的主,他不再提林大局长,而是笑呵呵问:“周经理,刚才你说你对象在我们这儿,谁呀?” 第143章 杯中酒 郝忠海上班后来吃过几次了,和他很熟悉,笑道:“杨经理,刚才你进来的时候遇到谁了?” “小盛?”杨大国惊讶起来,马上想起厨师老钱和自己说过的事儿,难道眼前这小子是混社会的? 那天下班以后,老钱带着后厨所有人来找自己,说被盛夏的男朋友威胁了。 他听完以后,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是人家也没怎么样,不过就是吓唬吓唬而已。 第二,后厨这些人有时也是过分,小盛人实在,就经常欺负她多干活。 还有一点,他轻易不想得罪这些混社会的,毕竟自己是有庙的和尚,真冲突起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于是他安抚了一下众人,也没去找盛夏谈。 心思飞转,又觉得不对,如果说这小伙子是在社会上玩的,和派出所老李他们来喝酒并不奇怪,可他怎么可能认识林老大? 这身份相差可是太悬殊了! 此时也不便多想,打着哈哈,“真是没想到,原来周经理的女朋友竟然是我们旭日饭店的一枝花!” 大伙都笑了起来。 又聊了几句,杨大国起身告辞, 周东北送他出门时低声说:“杨经理,以后还得请您多照顾小夏,这丫头人实在,也不会来事儿……” 杨大国连连摇头,“盛夏在我们这儿可是这个!” 说完,还伸出了大拇指。 “放心,放心!” 周东北笑呵呵又与他握手告辞。 恰好这时,李春红拎着几瓶啤酒往这边走,随后就是一怔,怎么这个收鸡蛋的小贩,和杨经理也认识? “小李,”杨大国朝她招了招手,“一会给五号间送10瓶啤酒,记我账上!” “不用,杨经理太客气了!”周东北赶快推辞。 李春红答应一声,没再去看他,转身敲响了旁边的房门。 周东北又往前送了几步,这才回房间。 房间里,老嫖已经打开了一瓶五粮液,转着圈给大伙倒酒。 周东北很清楚,这一桌六个人,也只有郝忠海值得实心实意的交往,而且日后有可能还会成为自己的姐夫。 至于新认识这几位,表示谢意就可以了…… 酒席开始,周东北举着酒杯,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话里话外地请几个人以后多多关照郝忠海。 说完场面话,他一口就干了杯中酒,随后高举酒杯,将杯口朝下,三两三一滴没剩,瞬间赢得满堂彩! 这年头的公安,大部分都是转业兵分配来的,就喜欢这么豪爽的汉子,周东北先前那些话没什么,听在耳朵里甚至觉得有些文绉绉的,但这一杯酒绝对征服了所有人。 场面热烈起来。 李春红过来送啤酒,老嫖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胸脯…… 出了单间后,李春红还是一头雾水,实在是弄不明白,这家伙不只是认识那个打架厉害的蹬三驴子的,竟然还认识李公安林公安他们…… 一个收鸡蛋的,还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能啊! 等晚上跃进来接自己,得问问他,这家伙怎么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呢? 一桌子硬菜,再加上两瓶五粮液,还有二十瓶啤酒,所有人都喝的十分尽兴。 杨大国不只送了10瓶啤酒,同时还送了两个菜,又过来敬了一圈酒,更是豪爽地连喝了三杯啤酒。 虽然这六位都是普通公安,也不是北山派出所的所长和指导员,但和他们维护好关系更重要,毕竟干活的都是人家。 没办法,这一天天的大小混子酒蒙子太多,喝多了以后一个比一个能耍! 八点半,酒足饭饱。 送走那五位,盛夏也下班了,推上自行车,和他们一起回了北山派出所。 走廊里。 暖气管子上拷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小子,见有人进来连忙嚷了起来:“公安叔叔,能不能放我们走了?” 另一个哭咧咧说:“累死了,也不能坐着,放开我们呗……” 郝忠海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带着四个人进了值班室,本来今晚不是他的班,特意和同事串的。 周东北问:“外面啥情况?” “打架,没地方关了,你们先坐一会儿!”说完,他拎着打包的饭菜去了审讯室,好一会儿才回来。 盛夏有些担心,“海哥,我舅没事儿吧?” 郝忠海笑道:“放心,疯子早就和我说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没人碰他!” 盛夏这才放下心来。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郝忠海问。 盛夏摇了摇头,没说话。 没想到老舅这么糊涂,竟然跟着郑老屁搞事情,不过再一想,老舅也不知道自己和二哥的关系,以他那个性格,不去反而不正常了。 周东北低声问她:“不放心的话,你就去看看!” “不去,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顾忌到我!” 听她这么说,周东北呵呵笑了。 郝忠海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后起身:“你们坐着,我先去趟厕所!” 周东北也站了起来,“我也去,啤酒喝多了,涨肚!” 卫生间里。 哗——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郝忠海问他。 “你一会儿去吓唬吓唬牛素钢,然后我们就带他回去!” “其他人呢?” “等我电话吧,我估计最迟明天下午,也就都放回去了!” 郝忠海有些不解,“就这么算了?完全可以拘他们15天……” 周东北摇了摇头,“这几位,不过是陈茂学和王老骚的枪而已,和他们过不去没意思,更没必要一棒子打死。” “毕竟一个乡里住着,都有一家老小,关半个月的结果,就是给自己竖立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以后躲在后面时不时给我挖个坑,虽然这些坑淹不死我,可毕竟会成为我前进的障碍……” “所以,既然一棒子打不死,那就不如让我亲手放他们出来好!” “适当让他们吃吃苦头,知道局子不是这么好进的……我相信经过这一次,他们就会老实了,只要不打扰我发财就行了!” 郝忠海点了点头,他喜欢疯子这个性格,做事有分寸,而且这一番操作确实也是漂亮! “不过,”周东北又说:“明天你还得配合我演出戏……” “为啥?” 周东北笑了,灯光下,这笑容有些阴险,“因为有些人这点教训还不够!” “没问题,你看怎么合适,我全力配合!” 说完,郝忠海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我去看看,一会儿再带牛素钢出来!” “好好吓唬吓唬他!”周东北笑道。 回到值班室,盛夏坐在钢丝床边,和老嫖他俩在闲聊。 老嫖见他进来,问:“哥,有件事儿我很奇怪!” 周东北坐在了盛夏身边,钢丝床吱呀呀响了起来,“你说!” “既然你走了吴乡长那边的关系,那啥不把陈茂学那边也处好了呢?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儿了?” 第144章 天呐,这日子没法过了 听到老嫖这个问题,周东北笑了,伸手去摸盛夏的手,盛夏侧了侧身子,没让他得逞。 这丫头,在别人面前还是放不开呀! 他挠了挠头,开始回答老嫖的问题:“兄弟,一个单位、一个乡镇、甚至是一座城市,都有两套班子,记住,你只能讨好一个!” “如果两边都想讨好,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两边都不得好,明白了吗?” 老嫖沉思起来。 二虎听了个稀里糊涂,也懒得问啥意思,屁股下面的木椅子往后仰着,一下一下,吱吱呀呀,摇椅一样。 周东北又说:“做事千万别想着两面光,没那么好的事儿!我站到吴洪这一边,是因为陈茂学还有三年就到点了!” “他退休以后,如果没有意外,一定是吴洪坐他的位置!” “我承包手续齐全,就算我连吴洪都不搭理,其实他们也无非就是今天这套把戏而已。” “但事情不能那么做,毕竟在人家地盘上发财,就必须要相处融合,俗话说的好,和气好生财……” 老嫖听明白了,“于是在二选一的时候,你就选择了吴乡长?” 周东北点了点头,反问道:“如果是你呢?你怎么选?” 老嫖乐了,“我肯定也选老吴啊,那家伙好色又好赌,和我贼对脾气!” 盛夏啐了他一口,周东北哈哈大笑。 “那你咋知道王老骚会去找陈书记?”老嫖又问。 “第一,陈茂学一定会对我不满意,这个不用猜,在我决定接触吴洪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第二,别看王老骚这人四处撩骚,但他和吴洪、李红河以及陈茂学关系都不错。” “第三,既然大年初七李红河带着我去了吴洪家,陈茂学就不可能不知道,王老骚也一定会知道……” “你们说,王老骚还能再去找吴洪吗?” “另外,王老骚变成这样,我肯定是最开心的,我猜他每次蹲着尿尿的时候都得哭一场,可杨红岩又抓不到,你们说他憋不憋屈?” 盛夏红着脸怼了他一下,“你坏死了!” 周东北呵呵笑着,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小手,盛夏挣脱了几下也没挣开,做贼一样瞥了一眼老嫖他俩,见人家两个人根本就没看自己,也就不再挣扎了,任由这个坏蛋揉搓…… 周东北继续说:“正因为憋屈,所以他得给自己竖立一个假想敌,而我是最合适的,这是他苟且活下去的动力!” “而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个谣言,无论谣言与我有没有关系,他养好伤以后,都一定会去追查谣言的起源。” “陈茂学对我有意见,王老骚又对我恨之入骨,你们说,这两个人联合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呢?” “再说了,他王老骚来了这么多次沙场,你们也不是没看到……” 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周东北不再说了,拉着盛夏的小手站了起来,“走,回家了!” 走廊里,牛素钢蔫头耷脑跟在郝忠海的身后,拷在暖气管子上那两个小子愣眉愣眼看着。 “小夏?”牛素钢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外甥女,眼眶就红了。 太吓人了! 刚才这个公安说,这叫什么纠结组织百人以上涉嫌寻衅滋事什么的,至少要进拘留所关半个月,而且每人还要罚款200元…… 半个月,还得罚200块钱? 当时他腿就软了,差点没尿裤子。 本以为完了呢,没想到这个郝公安说,是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去求了周经理,人家周经理垫付了双倍罚款,所以自己可以释放了…… 他知道,郝公安嘴里说的周经理,就是周家的老二周疯子,看来这个人情欠大了,还有400块钱,这可怎么还哪! 他都后悔死了,怎么就被郑老屁忽悠了呢! 刚才出来时候,冯嘎子没吭声,郑老屁和张大军两个人一直在喊,让自己去他们家里,让他们家那口子去求周疯子……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老舅,你咋样?”盛夏赶快迎了过去。 牛素钢还不等说话,郝忠海就冷着脸呵斥道:“回去好好反省,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能干了,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不干,肯定不干了!”牛素钢点头哈腰,诚惶诚恐。 几个人往出走,周东北在门口和郝忠海握了握手,“郝同志,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郝忠海只是在鼻子里“嗯”了一声,随后转身就进去了。 牛素钢犹犹豫豫走到周东北身前,声音不大,“老二,今天多亏了你,那400块钱,你容我一段时间……” 周东北摆了摆手,“我和小夏一起长大,从她这边论,我得叫您声老舅……” 牛素钢脸羞得通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周东北一句都没提钱,“这事儿是个教训,以后可别和这些人走太近了……” “是,是,我知道了!” “行,回去吧,太晚了!” 四十多分钟以后,一行人才进了红升乡,老嫖和二虎直接回了家。 听到院子里有声音,牛素芬和牛素钢媳妇,还有赵玉芳和周东南都跑了出来。 牛素钢媳妇抱着牛素钢就嚎啕大哭,一再问他挨没挨打,疼不疼。 牛素芬问女儿事情经过,听说差点被关15天,又是周东北垫付了400块钱,不由火气又窜了起来,扑上去就开捶。 牛素钢不敢躲,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他媳妇不干了,“姐,你打他嘎哈呀?” 牛素芬大骂:“你个虎逼朝天的玩意儿,啥事儿你都往前冲是不是?” 说着话手也没停,啪啪啪,用力抽打着他的肩膀。 “他郑老屁和冯嘎子是啥人你不知道咋地?你是不是虎……” “姐,姐,行了,你别打了……” “不打?”牛素芬一边打一边说:“人家公安局要关他半个月,还要罚款200块钱,是东北交了双倍的罚款,才把他领回来……” “啥?!”牛素钢媳妇惊了,一听这么多钱,伸手就往牛素钢脸上挠,“你个败家爷们,不是说以后能分钱嘛,这咋还往里搭呢?” 挠了几下没挠着,气的她“噗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两只手用力拍着地嚎啕大哭: “天呐,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东北一个头两个大,两侧邻居都披着衣服往这边跑,眼瞅着小喇叭李嫂两条小短腿一阵风似的也来了。 这时,就听盛夏家院子传来一声大吼:“憋回去!” 第145章 有苗不愁长 呃—— 这一声大吼,让牛素钢媳妇马上住了嘴。 盛建设隔着板杖子大声呵斥:“不看看时间嘛,几点了?在别人家又哭又嚎的,你们想干啥?还要不要点脸面?” 没人吭声,李嫂她们嘀嘀咕咕。 “都给我回家!” 说完,盛建设转身进了屋,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屋门。 牛素钢伸手去扯媳妇,他媳妇扭搭了一下,自己爬了起来,抬起袖子擦着眼泪。 盛夏过来悄声说:“妈,十点多了,要哭咱回家哭行不?” 牛素芬也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对赵玉芳说:“玉芳,你看看我……这一激动……真是,哎!” 赵玉芳上前说:“行了,咱们两家还外道啥,太晚了,有啥话明天再说!” “嗯呐!”牛素芬答应一声,见弟弟还傻站在那里,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耳朵,“木头橛子似的,你给我走,回家我再收拾你!” “疼疼,疼,姐,你别拽呀,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这样……” “你就是八十了,也是我弟!” “……” 盛夏朝周东北眨了眨眼,随后也跟着走了。 第二天上午。 牛素钢带着郑老屁媳妇,张大军媳妇,三个人来到了小兰河沙场。 两个女人又哭又嚎,就差点给周东北跪下。 牛素钢掏出一沓钱,一脸的不好意思,“东北,家里钱不多,又在我姐家借了一些,凑了210块钱,你先收着,剩下的容我一段时间……” 他还没说完,郑老屁媳妇也赶紧拿出了厚厚一沓钱,“东北,这是整400块钱,我都准备好了,你查查,快查查……” 郑老屁常年放局子,家里比较富裕,400块钱倒是不费劲。 张大军媳妇手里的钱寒酸了一些,大部分以零钱为主,毕竟他家是卖豆腐的,没那么多整票。 两个女人拿着钱,可怜巴巴。 周东北暗自好笑,这事儿闹的,折腾一圈,还让自己赚了1200块钱! 他使了个眼色,老嫖笑嘻嘻地把三个人的钱接了过去,认真地查了起来。 周东北说:“我下午过去,钱交上以后,估计就能放出来!” 两个女人一再感谢,三个人扭头要走,就看小蓝桥上颤颤巍巍过来个老太太。 这都已经四月底了,老太太还穿着件黑色的缅裆棉裤,黑棉袄连袄罩都没有,她是小时候裹了一半脚又放开的,所以走路不太稳当。 几个人都认了出来,这是冯嘎子的老娘。 冯嘎子父亲去世的早,他两个哥哥一个死于森林大火,一个伐木时被砸死,他家里穷的底儿掉,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和老娘勉强度日。 “周家小子?”老太太喊了起来。 眼看着她奔沙滩来了,周东北赶快跑了过去。 远处的周旺也跑过来了,和儿子伸手搀扶着老太太。 “老婶子,您咋来了?”周旺大声说。 “啥,老旺啊,你大点声,婶子这耳朵不中用了!”老太太喊了起来。 “我说,您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这次听清了,努力仰起头,像是找什么人。 周东北明白,这是要找自己,“冯奶,你找我?” 老太太看清了他,伸手要去够他的脸,周东北连忙猫下腰。 老树皮一样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你呀,”老太太喊:“你是老沈婆子接生的,当时呀,我就在跟前,还是我烧的水!” “你那时候啊,像个小猫崽儿似的,皱皱巴巴,浑身都是毛,你看看现在这大个子,这就叫啊,有苗不愁长!” “二十年,一晃就过去喽!”老太太叹了口气,那双眼睛更加浑浊起来。 “老旺啊,你呀,有福气!” 周旺连连称是。 “我没钱,今天就给你磕一个……” 说着话,老太太腿一软,就要跪下,周东北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架着她。 “冯奶,您这是干嘛呀?” “嘎子浑,天天惹事,我这个当妈的又拿不出钱来,你就让我磕个头,我这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您可千万别这样,冯奶,我下午就带他们回来,不用您的钱,更不敢让您磕头……” 周旺也连忙劝:“婶子,你放心,没事儿的,我扶您回去!” “你说啥?”老太太摇着头,“不行喽,这土啊,都埋过了耳朵,听不清了……” 周东北趴在她耳边喊:“下午我就去带他回来,您快回家吧!” 这次听清楚了,老太太用力扭着头看他,又一次摸了摸他的脸,两行泪就流了下来。 周东北鼻子就是一酸,连忙对父亲说:“送冯奶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别摔着!” 牛素钢赶快上前替下了他。 一行四人穿过小兰桥,背影越来越远。 周东北呆立良久,这也是他不想赶尽杀绝的原因,下不去手…… 西边卷起一阵阵的尘土,又过来一辆老解放CA10,他连忙跑了过去,赚钱的动力就像永动机…… 中午刚吃完饭,又来了两辆大卡车。 谁都没注意到,此时从西边来了三辆自行车,打头那人一身笔挺的黄色校毕。 距离沙场还有一段距离,三个人就下了自行车,目不转睛看着忙碌的沙场,十几分钟后才骑车离开。 下午两点,周东北蹬着车先去了旭日饭店,他得把牛素钢那210块钱给盛夏。 “我不要,你请人家吃饭啥的不得花钱?”盛夏坚决不收。 “你听我说,那些花不了多少钱,”周东北解释道:“其他人的钱我是不得不要,不然这戏就穿帮了,不过咱们都是家里人,这钱我哪能要……” “臭美,谁和你是一家人!”盛夏娇憨地扭了下身子。 周东北嘿嘿笑着,还是硬把钱塞进了她白大褂里。 盛夏没再拒绝,想了想说:“这钱我也不能给我老舅,得让他记住这个教训,先留着吧,过几年再给他!” “行,听你的,我们老周家的传统,在家必须听媳妇滴!” “滚蛋!”盛夏红着脸打了他一下,转身就回去了。 他笑呵呵骑着车去了北山派出所。 “李哥,怎么没看到海哥?”找了一圈,周东北也没找到郝忠海,正好看到李强从所长办公室出来。 “来了老弟,上午他来了个朋友,说好像有什么事,去河西派出所了……” 河西派出所? 难道沈波出事儿了? 李强又说:“走吧,我带你过去,快把那三个家伙整走,可没地方招待他们了……” 两个人往楼下走。 计划被打乱,周东北想了想,只好和李强说:“李哥,一会儿得麻烦你帮个忙!” “也不是外人,啥麻烦不麻烦的,你说!” “……” 十几分钟后,派出所门前。 张大军,郑老屁和冯嘎子三个人胡子拉碴,蔫头耷脑地站在周东北身前。 “我去求了所长,昨晚还请这些人喝的酒,张叔,郑叔,你俩家里都交了双倍的罚款,所以才免除了拘留……” 两个人都不吭声。 “冯叔,你家我冯奶上午去沙场找的我,差点就给我跪下……” 冯嘎子猛地抬起了头,眼珠子都红了,“周疯子,我艹你……” 还没骂完,周东北抬脚就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噗通—— 冯嘎子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第146章 我信,我真信 周东北这一脚太突然,三个人都懵了,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疯子会在派出所门前动手。 突突突—— 一辆跨斗子停在了不远处,两个背铐着手铐的小子被扯了下来,像串在一起的蚂蚱,其中一个脸上都是血。 正是昨天去过沙场的那两个年轻公安,一个人薅着两个小子,另一个朝这边扬了扬手,“周老弟,过来了!” 周东北脸上浮现出笑意,“嗯呐,方哥,鲁哥,才回来?!” “哎!”两个人都答应了一声,就像没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冯嘎子一样,拖拉着那两个小子进了派出所。 郑老屁和张大军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这个周疯子竟然有如此人脉。 周东北脸变的极快,转过来时就挂上了一层寒霜。 他上前两步,一把薅住了冯嘎子的衣领,就将他扯了起来,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好好和你说话,你竟然还骂我?” “我就他妈骂你了,咋滴?”冯嘎子立着眉毛,用力甩开他的手。 “你可真尿性,要不是看在你妈的面子,我他妈就关你两年,你信不信?” “呸!”冯嘎子恶狠狠啐了一口,把脸扭到了一边。 “不信?” “信你麻痹!” “好,真有钢儿!” 周东北嘴角微微朝上一挑,伸手往怀里摸,一把半尺余长的匕首就出现在了他手里。 冯嘎子愣了,难道他还敢在派出所门前动刀不成? 那他是真疯了! 周东北丝毫没犹豫,闪电般扯住了冯嘎子的一只手,匕首就送到了他的手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而已,三个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周东北两只手紧紧攥住了冯嘎子的手…… 三只大手夹着那把匕首,看着就像冯嘎子在往他身上捅,而周东北还在奋力地躲闪着,随后就开始惨呼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事发突然,冯嘎子被他这一番操作弄懵了,握着刀的那只手用力挣扎,另一只手去推他。 张大军惊慌失措:“这是嘎哈呀?住手,快住手,别真捅着……” 郑老屁目光闪烁,一声不吭,不仅不上前,看了一眼派出所大门,又后退了两步。 两个人正在拉拉扯扯,呼啦啦——,派出所里涌出来四名公安,饿虎扑食一般,就把冯嘎子扑倒在了地上。 郑老屁猜对了,喉结滚动,下意识咽了口吐沫。 张大军傻了一样,腿开始打起了哆嗦。 冯嘎子手里的匕首被抢走了,人也被狠狠地按在了地上,脸紧紧贴在了地上,已经压的变了形。 这回他才真害怕,这可是当众持刀行凶,一个杀人未遂,就能判自己个十年八年,最主要自己还有前科。 “冤枉,不是我,真不是我!”他大声嘶吼起来,“疯子,周疯子,我错了,我他妈错了还不行吗?” 四个人都停了手。 冯嘎子用力往起抬头,一半脸上都是灰,鼻涕和眼泪都下来了,看着惨极了。 “信!我信我信,我真信了……” 周东北的大眼珠子眯了一下,随后就笑了起来。 “同志们,同志们,真是不好意思,我俩刚才开个玩笑,不好意思了!”他打着哈哈解释起来。 李强黑彤彤的大脸十分严肃,“你怎么回事?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你确定他不是要杀你?”他又问。 周东北陪着笑,“真是开玩笑,不信你问问他俩!” 说完,他伸手就指了过去,郑老屁和张大军不由自主都打了个哆嗦。 “是吗?”李强没好气看着他俩问。 “是,是是是,是……”两个人忙不迭点头,这时候可马虎不得,一个弄不好,冯嘎子就得扔进去。 这个周疯子,太狼了! “胡闹!”瘦高个的林朝阳站起来就骂,“你们是不是他妈闲的?啊?刚刚放出来,就在派出所门前打闹?” 另外那两个年轻公安也都松开了手,直起了腰。 冯嘎子还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李强手里还拿着那把抢过来的匕首,大声呵斥:“管制刀具没收了,麻溜滚蛋!” 说完,四个人气呼呼就往回走。 周东北一脸的歉意,还在后面赔着礼,“真是不好意思了,抱歉,抱歉……” 随后。 一双黑色的三接头皮鞋,出现在了冯嘎子眼前。 “起来吧!” 周东北的声音响起,高高在上。 冯嘎子觉得浑身力气都好像消失了,哆哆嗦嗦往起爬,郑老屁和张大军分开左右扶住了他。 周东北眼睛死死盯着他,“我说能关你两年,这回信了?” 冯嘎子是真怕了,如果刚才他周疯子不依不饶,判了自己绝对是小菜一碟! 他耷拉下了脑袋,“我信,我真信!” “信,我也信!”也不等问自己,张大军赶快点起了头。 周东北的目光缓缓移动,又一眨不眨地停在了郑老屁的脸上。 郑老屁和张大军不一样,他是老油条了,虽然没混过市里,但在红升乡绝对是个人物! 他的小眼神躲躲闪闪。 他服了,真服了,而且是心服口服! 不为别的,是因为眼前这个疯子的人脉。 从他拿出匕首,到李公安他们冲出来,这明显就是在演戏! 可就是因为是演戏才更可怕,换成自己的话,谁会陪自己演戏? 另外,这场戏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随时可以假戏真做,进可攻退可守,简直就是伸缩自如…… 如果适可而止,就像刚才一样,一场玩笑而已。 可如果他真狠下心来,自己捅了自己一刀,那时怎么办? 冯嘎子只有一条路,乖乖被抓,等着判刑! 他是真服了,索性就光棍一些,不过还是没敢去看周东北的眼睛,只说了这两个字:“我信!” 一对三,此时他们之间相距不到一米,场面安静,没人再说话。 三个人就觉得压力山大,耳朵仿佛都听不到其他声音了,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 终于,耳边响起了周东北的声音:“行,我还有事儿,你们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 郑老屁叫住了他。 周东北回过头。 “我们向你说声对不起!” 周东北没说话,面无表情。 “我想和你说,这件事情我们也是被人忽悠了,以后你得小心一点儿,是……” 周东北拦住了他,“你回去向老书记和王老骚转达一下我的意思……” 三个人都是一震,没想到人家早就知道了。 “告诉这二位,我只想好好干点事儿,如果他们不再惹我,以后相安无事!如果再整出来什么事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周东北转过身大踏步朝自行车棚走去,他还惦记着郝忠海那边,实在是没心情多说。 可刚才这场戏又必须得演一遍,张大军好说,那就是个熊货。 但郑老屁是个聪明人,冯嘎子头脑简单又是个愣头青,只是这么放他们出来不行,必须将这两杆枪撅折了,这两个人才会心服口服,以后麻烦也会少一些! 四十多分钟后,他来到了位于水利局不远的河西派出所。 第147章 大眼儿勒狗 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琢磨,沈波虽然性子暴躁,但可不是没什么心眼,他惹出什么事情的可能性不大。 按照时间来算,最大的可能,就是七哥和孙大马棒他们起了冲突。 两个月了,孙大马棒他们几个人也都该养好了伤,新仇旧恨,这家伙不可能不报这个仇! 可为什么会在河西派出所呢? 要知道火车站在兴安市的最东侧,而河西派出所在最西侧,直线距离几十里地…… 他在车棚锁好自行车,刚跑进派出所,就看到了郝忠海。 “疯子!” “海哥?”他大步走了过去,“等我?” “走!”郝忠海一脸严肃。 两个人前脚刚进二楼一间小会议室,沈波也过来了。 沏好茶,点着烟,沈波讲了起来: 事情还得从南山的混子大眼儿说起。 大年初二的晚上,他骑着自行车从市人民医院门口路过,一脑袋血的马小花跳上了他的车后座。 他本以为自己救了个落难的小媳妇,谁知这人跳上车以后,抱着自己的腰就喊快跑,他才听出是马小花。 他不爱跳舞,更不喜欢朦胧诗,所以和这位非著名狂野派诗人没啥交情,因此并不想救他。 可图四他惹不起,犹豫着扭头一看,就见刘二狗举着打滴流的架子追上来了,一帮人杀气腾腾。 这可把他难为坏了,没办法,孙大马棒他也惹不起。 而此时腰又被马小花搂得死死的,这狗皮膏药贴上来肯定是甩不掉了,无奈之下只好玩了命的蹬。 他把马小花送去了铁路医院,图四赶到后好顿感谢,整的他还挺感动。 马小花在处置室包扎,他和图四坐在走廊聊天,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提到了狗肉,大眼儿拍着胸脯说自己家里有条老黄狗,改天请四哥喝酒。 他平时就爱满嘴跑火车,本以为就是客气客气,没成想图四可一点都不客气。 从那天开始,图四就盯上了他,每次偶遇,都会问上一句:“大眼儿,啥时候请我吃你家那条老黄狗?” “哎呀,四哥,最近我得下趟林业局,等过几天我回来滴!” 又过了段时间,两个人在商业街遇到了。 “大眼儿,啥时候请我吃你家那条老黄狗?” “呦,是四哥,那个……最近吧,老黄窜稀,病恹恹能好吃吗?” 一周后,两个人在桥北旱冰场遇到了。 “大眼儿,你家老黄狗拉稀好点了吗?” “四哥,”大眼儿都快愁死了,“好是好了,可瘦多了,我给他养胖点再吃吧!” “嗯呐!”图四笑眯眯的,毕竟人家也算是小花的救命恩人,不能用强。 大眼儿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那天晚上回去搂着自己家的老黄狗,差点就掉眼泪…… 话说这一拖就是两个月。 两天前,两个人又在文化宫电影院遇到了,那天重放1978年老美的一部老电影《超人》。 “大眼儿,你家老黄狗养胖了吗?” 大眼儿都快哭了,再不吃的话,他能墨迹死自己。 “四哥,”他咬着后槽牙,“明天我就杀,中午你就来吃,行不?” “行!”图四嘿嘿笑了,“大眼儿兄弟讲究人儿,你家不还住南山浴池后面那趟房吗?” “嗯呐,把头第一家!” “好嘞,我带酒!” “……” 第二天上午,大眼儿他爸刚走,他就开始把老黄狗往出拽。 毕竟活了十二年,老黄狗看出了他的企图,于是瘫痪了一样趴在地上不起来。 大眼儿把麻绳往腰上一缠,就这么硬生生把老黄狗拖了出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老黄狗在门框上转了十几圈,眼看着要咽气了…… 噗通! 麻绳折了…… 他又去仓房找了根铁丝,结果还是一样,老黄狗一折腾就转圈,几圈以后,铁丝也折了。 于是,他又去仓房找粗一点的铁丝…… 从七点半折腾到十点多,狗没死,不过快疯了。 大眼儿觉得再勒不死它的话,自己也得疯,他郁闷地蹲在大门口叼着烟,老黄狗就躺在他身边,偶尔还用力抬起头瞄他两眼。 一人一狗,都很惆怅。 “狗咋了?”一个人过来问他。 大眼儿一抬头,我艹,冤家路窄,是跟着北山孙大马棒玩的刘二狗。 刘二狗刚从南山浴池出来,这两个多月在家养伤,头上的虱子都能扎小辫儿了。 他认识大眼儿,可那天晚上追马小花的时候,大眼穿着棉大衣,又戴着棉帽子,而且还是黑天,所以根本就没看清是谁。 大眼儿忐忑极了,虽然他也在社会上玩儿,可名声和孙大马棒、图四他们没法比,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选手。 他干笑两声,“呦,刘哥,你、你这是去洗澡?” “洗完了!”刘二狗摆了摆手,蹲下来摸了摸老黄狗,“这狗是病了?” 大眼儿挺机灵,马上就意识到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来,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没有,都说老狗雏鸡最好吃,我想吃了它。” “那这咋还喘气儿呢?”刘二狗很疑惑。 “弄了好几次都不行,绳子和铁丝子总折……” 刘二狗瞅着这条忧郁的老黄狗,不由得食指大动,这两个月嘴快淡出鸟来了! “兄弟,你这方法不对呀!”他说。 大眼儿眨着他的卡姿兰大眼睛,“刘哥,你懂勒狗?” “艹,”刘二狗撇撇嘴,“你刘哥我绝对是杀狗专业户,二百货那家鲜族狗肉馆,从杀到开肠破肚,再到清蒸红焖,用的都是我的配方!” “我和你说,这俗话说的好:‘吃狗不吃肠,胜得没有尝。’狗肠、狗油、狗肾、狗肝、狗肚、狗肺、狗心放在一锅里一起炒吃,那叫一个美味!” “你知道正确烀狗肉的方式吗?” 大眼儿迷茫地摇了摇头。 “首先,咱们要把狗肉用清水洗干净,砍成手掌大的块儿,挤压出积血,再放进开水锅里煮出积血后捞出,重新用清水洗干净,和着大料、茴香、桂皮等香料放进大锅里炖煮……” “烀的时间很重要,三年的狗肉至少一半个小时,而三年以上的适当增加时间…… “一定要根据肉香的程度,来判断肉烂的程度,因为时间太短啃不动,时间太长狗肉太烂了没口感……” “……” 刘二狗成功的把自己和大眼儿都说饿了,两个人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大眼儿也是被折磨懵了,听着他吐沫横飞的吹牛逼,完全忘了一会儿图四要来,也忘了他们之间的过节,拿出烟给他点上,诚诚恳恳地请教起杀狗的学问。 刘二狗咽了咽口水,轻咳两声,“大眼儿呀,哥和你说,杀狗呢,它是门学问……” “那是,那是!”大眼满脸崇拜。 “首先第一步,叫棒杀!” “何为棒杀?不是直接用棒子削死,那血肉横飞的太特么残忍了,而且也体现不出水平来,你得打狗的鼻梁部位,一棒子就将其击昏!” 说着话,他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 大眼儿听的双眼冒光,看看,这才叫专业! “第二步,叫吊挂,趁它昏死过去以后,立即用绳子将它的两颗大犬牙勒住,吊在大树上提前钉好的铁钉上面!” “门框行不?”大眼儿眨着求知若渴的大眼珠子。 “也行!”刘二狗点了点头,用力吸口烟,“第三步……” 大眼儿已经被他侃懵了。 “刘哥,你是高手,这事儿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刘二狗打起了包票,这就行了,难不成杀完狗他还敢打发自己走不成? 两个人达成了默契,相视一笑,再一低头…… 我艹,狗呢? 第148章 你看它都哭了 大眼儿一下窜起老高,转着圈找,没有。 “洒莫啥呢?”刘二狗也急了,这要是跑了,自己不是白他妈说这么半天了嘛! “是不是回窝了?” 大眼儿觉得有道理,抬脚就往院子跑,果然,老黄狗在窝里趴着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刘二狗也进了院子,看见狗松了口气,“行,没丢就不错,咱俩开始吧!” 大眼儿问他:“棒杀?” “对,有棒子吗?” “我找找!” 过了好一会儿,他从仓房拿出了一个镐把,“这玩意儿行不?” “没毛病!”刘二狗接了过去,“这玩意儿打架贼好用!” 老黄狗可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因为脖子上的铁链子在大眼儿手里,跑又跑不掉,脑袋屁股后背挨了十多镐把,就是没一下打中鼻梁的…… 两个人累了,扶着板杖子呼呼喘气。 狗也累了,嘶吼的嗓子都哑了,它就是不会说话,否则早就跪地求饶了。 吊门框上五次,又被一顿乱抡,自己特么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招谁惹谁了? 邻居大婶扒着板杖子问:“和平,你这是要干啥呀,这个瘆得慌!” 大眼儿叫张和平,他连忙说:“没事,白婶儿,一会就好了!” “这孩子,一天到晚的不消停,等你爸回来的……”白婶也没招儿,嘀嘀咕咕转身回去了。 “刘哥,”大眼觉得自己看走眼了,这货就是典型的纸上谈兵,“你到底行不行啊?” “操,”刘二狗觉得自己很冤枉,“你能不能拽住点儿?它跳来跳去的,我也看不准哪!” “哥呀,你没看它眼珠子都红了吗?我也不敢太靠前呀!” “那一会儿你能不能抱住它?” 大眼儿把脑袋摇的像大号拨浪鼓一样,他真不敢,不是怕老黄狗,他是怕刘二狗! 就他那个准头,再特么削自己脑袋上可咋整? 刘二狗刚想再劝,就听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眼儿,我咋没闻着香味儿呢?” 大眼儿浑身一僵,如遭雷击…… 我艹,图四! 刘二狗也听出是谁了,慌忙握紧了镐把。 图四最近心情特别的好,放印子钱这买卖虽然刚开始,自己本钱也不多,不过效益真是不错。 他今天下午带着几个小老弟,在商业街买了套深蓝色的西装,大尖领双排扣,配上三接头皮鞋,要不是一脸的横肉,绝对是1986年春天兴安市街头最靓的仔! 他带着马小花来的,路上还在一家食杂店买了两瓶白酒。 两个人一人拎着一瓶60度的尖庄,晃晃悠悠穿过仓房走廊,走进了院子。 四个人面面相觑。 连老黄狗都疑惑了,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 大眼儿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四、四哥,我说他是来帮我杀狗的,你信吗?” “我艹尼玛!” 刘二狗先发制人,大骂一声,镐把就朝图四脑袋上抡了过去。 他是真没啥准儿,图四身子一晃就躲了过去。 刘二狗也不恋战,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打不过这俩狠人,所以这一镐把抡空了以后,就势就往出跑。 图四可谓身经百战,就在刘二狗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一刹那,那瓶价值不菲的尖庄就砸在了他的后脑海上了。 “噗!” 酒香四溢。 刘二狗的脑袋绝对堪比那条老黄狗,身子晃都没晃,脚更没停。 马小花从小跟在图四屁股后面长大,配合的绝对默契,就见他一个漂亮的回旋,迈出一大步后高高跃起,手里的尖庄也砸在了刘二狗的脑袋上。 蹭蹭蹭—— 刘二狗挨了两酒瓶子,可丝毫没影响他的速度,一阵风似的,人就跑出了院子。 两个人紧随其后,图四拿出了怀里的尖刀,马小花抽出了腰上的链锁,可哪里还有刘二狗的影子了…… 马小花问:“追不追?” 图四嘿嘿一笑,“追啥?没吃狗肉呢!” “妈的,白瞎那两瓶酒了,死老贵的!”马小花啐了一口。 大眼儿蹲在院子里一捂眼睛,尼玛,自己咋就忘了是要请图四吃狗肉呢?这不是冤家路窄嘛! 两个人进了院子。 大眼儿连忙站起来解释,可别老黄狗没弄死,自己先交代在这儿。 “四哥,你听我说……”他哭咧咧道。 “你杀狗他赶上了是不?”图四问。 “啊?!你咋知道?”大眼儿一脸懵逼。 “猜滴呗!”图四拍了拍他肩膀,“你家就守着南山浴池,肯定是看着你杀狗,他特么馋了!如果你真和他们串通一气,怎么可能就他刘二狗一个人?” 啥叫粗中有细? 啥他妈叫善解人意? 大眼儿感动的眼泪都差点下来。 “大眼儿呀,你这客请的,狗还得我们自己杀?”马小花一只手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大眼儿干笑两声,把事情讲了一遍,乐的两个人前仰后合。 大眼儿愁的直挠脑袋,喃喃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杀条狗这么不容易,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图四也不废话,拎着刀走到了狗窝前,蹲下来伸手拍了拍老黄狗脑门,轻声说:“老黄啊,你太难了,我帮帮你得了!” 老黄狗一声没吭,只是看着他,就这么忧郁地看着他…… 马小花也走了过去,蹲在图四身边,也摸了摸老黄狗,不知道为啥,鼻子有点发酸。 他把手放在了那把刀上,轻声说:“四哥,要我说,该着这条狗死不了,算了,咱去狗肉馆吃得了……” “是是是,”大眼儿一听,赶快顺杆往上爬,“这狗在我家十二年了,我爸贼稀罕他,我也怕……所以才敢在中午杀,呵呵……” 他没敢再往下说。 “你看哪,”马小花激动起来,“四哥,你看,你看它都哭了……” 图四仔细一看,我艹,还真流眼泪了! 他挠了挠头,有点舍不得,毕竟惦记了两个月,可看这老狗这副可怜样,还真下不去手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把刀插在了后腰上,回身说:“大眼儿,你他妈欠我条狗!” “嗯呐!”大眼儿想了想,伸手一指,“四哥,咱等它到寿了再吃行不?” “行,那就说好了!” 大眼连忙答应,只要现在不吃就行,欠就欠吧,他也无非就是墨迹点,以后躲着点他走不就行了? 想到这儿,他赶快张罗,“走,四哥,小花,二百货那边有家鲜族馆子,狗肉据说不错,我请你!” 马小花笑道:“还能让你请啊?走,必须我请!” —— 就在三个人喝酒吃狗肉的同时,孙大马棒带着猪大肠他们十几个人,从市医院出来就奔了南山浴池。 见大眼儿家锁门以后,开始全城搜索。 说来也巧,下午两点半,图四他们坐在饭店靠窗喝酒的样子,被二壮看到了。 二壮,就是曾经在二中门前,被周东北用糖葫芦签子刺破脸蛋儿那小子。 他没声张,赶快蹬车去找孙大马棒。 三点多一点,图四、马小花和大眼儿刚出饭店,就被孙大马棒用沙喷子顶在了脑袋上。 二十多个人,呼啦啦将三个人围成一团。 “我艹,”图四哈哈大笑,斜着眼睛看着孙大马棒,“孙子,你要是个带把的,就别犹豫,动手!” 第149章 请人时的大忌 狗肉馆前这条街本来人就不多,此时路过的人都离得远远的。 大眼儿吓的酒都醒了,他真想现在就晕过去,自己特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初二那晚,怎么就非从市医院门前过呢? 自从那天以后,就开始忍受图四的折磨,最后连自己家的老黄也跟着遭罪,本以为磨难终于过去了,现在又……哎! 欲哭无泪呀! 孙大马棒当然知道图四一直很钢,可没想到这么钢,沙喷子都顶脑袋上了,还敢叫号! 他确实不敢,沙喷子这玩意儿,距离个十米八米的打最安全,被打中的人死不了,还挺遭罪。 可如果顶脑袋上,这就是一条人命了,他当然不敢。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马小花腰上的链锁闪电般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用力一拉—— 砰! 沙喷子响了,上百颗钢珠都打在了天上。 图四后腰的尖刀亮了出来,一场混战开始。 大眼儿本来是想跑的,可还没等做出反应,两把大片刀就招呼上来。 三个人对二十多人,即使图四和马小花再猛,最终还是寡不敌众,十分钟不到,纷纷被打翻在地。 就在猪大肠挑马小花脚筋的时候,恰好蹬着三轮车的赵光腚从这条街路过,他好信儿地往前面靠了靠,看清怎么回事以后,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走。 没办法,这时候上前也得扔在这儿,他飞快地往站前蹬。 两个多小时以后,拎着铁锹的杨历年在林业中心医院找到了图四他们,三个人手术刚做完,麻药劲还没过。 接下来,杨历年他们开始四处找孙大马棒他们,一直折腾到了晚上八点多,还是音信全无。 没找到的原因,是因为孙大马棒他们根本就没去街里的饭店吃饭! 猪大肠不知道在哪儿弄的机修厂职工餐厅的餐票,一行二十多人去机修厂食堂吃的大锅饭,没办法,穷啊! 吃饱了肚子,孙大马棒决定犒劳一下小兄弟们,主要也是他刚学会跳舞,听到音乐脚底板就痒痒,正处在特别有瘾的阶段。 夜幕中,一群北山土混子出了机修厂就奔了文化宫舞厅,八毛钱一张门票,孙大马棒这次真是出了血。 杨历年他们根本就不会跳舞,又高估了这些人的经济能力,所以把重点目标都放在了全市各个饭店。 如果不是遇到了一个人,也许今晚孙大马棒他们就躲过去了。 这个人就是二虎他哥 ,大虎! 晚饭的时候,他和几个朋友在一家饺子馆喝酒,遇到了进饭店找人的大头,这才知道站前七哥他们在找孙大马棒。 实际上,大虎和孙大马棒也有点过节。 红升乡距离北山居民区最近,所以孙大马棒一直想拉拢大虎跟着他玩,可大虎瞧不上他的人品,所以这两个人一直就不太对付。 大虎不虎,实力不行就躲着点,所以一直也没什么大冲突。 以前大虎不喜欢跳舞,可这年头到了晚上,基本就没啥娱乐活动了,全市也就文化宫这片热闹,一来二去的也跳上了瘾。 他最喜欢黑四,因为既简单又刺激,还不考验舞技,二十分钟基本就在方圆一米晃悠…… 几个朋友吃饱喝足就去了文化宫舞厅,人太多,直到八点多,大虎才看到了孙大马棒。 他和朋友嘀咕了两句,转身就走了。 九点半,舞厅散场。 呼啦啦,红男绿女潮水般涌下三楼,有扯着自己媳妇的,还有挎着别人媳妇的,擦着汗欢歌笑语往出走。 舞厅出口,站着脚蹬黄胶鞋的杨历年,最醒目的是他扛在肩上那柄尖头铁锹,这是他常年不离手的家伙事儿,能干活赚钱,也能拍人! 他直勾勾站在那儿,双脚岔开,不丁不八。 还有他身后十几个大小伙子,人人手上一把大铁锹。 舞客们看到这个场景就明白了,这些人可不是来干活的,这是来干人的! 于是纷纷低下头赶快走,有些身份的混子也不敢上前,只是在人群里打个招呼,杨历年讲道理,这事儿和这些人没关系,所以很有礼貌的一一点头回应。 孙大马棒他们是最后出来的,因为他先前受了点委屈。 八点整,一首热烈的快三步结束后,他就盯上了一个姑娘,黑四舞曲刚起,他赶快过去伸出了手。 姑娘明媚皓齿,抬眼看了看他,娇滴滴道:“不好意思,我累了!” 孙大马棒是文明人,不想给女人留下什么坏印象,于是就没有用强,还勉强咧嘴笑了笑。 他见隔几个座位还有个小媳妇也不错,于是赶紧上前几步,又一次伸出了手。 孙大马棒长得高高大大,样貌也不错,本来先前他往这边走的时候,这小媳妇以为他是来请自己的,心下还在窃喜。 万万没想到他去请了别人,此时又见他奔着自己来了,就有点腻歪,凭啥她不和你跳,我就答应你? 可想而知,孙大马棒又碰了一鼻子灰。 最可气的是,就在灯灭的前几秒,这两个女人都被人请走了,这让他很受伤,自尊心受到了强烈打击。 漫长的黑四终于结束了,他把猪大肠扯到了外面,两个人抽着烟,他把事情说了一遍。 猪大肠听了哈哈大笑,这才告诉他,请人如果被拒以后,万万不可在同一个位置继续去请别人,没人愿意当替补,这是请人时的大忌…… 孙大马棒恍然大悟,没办法,他是个舞场新人,不懂的还很多。 于是,他向猪大肠虚心请教起来。 晚场结束以后往出走,他还拉着猪大肠孜孜不倦地学习呢,不然也不会出来的这么晚。 这些人出来后就懵了,虽然他们人人腰里有家伙事儿,可一寸长一寸强,用西瓜刀去对抗铁锹,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孙大马棒慌忙去掏沙喷子,可惜已经晚了,杨历年一声爆喝,一铁锹就拍在了他脑门上。 人群四散,铁锹飞舞。 话说孙大马棒脑袋是真硬,起码要比大眼儿家老黄和刘二狗都硬,被拍了一下子以后,沙喷子也掉在了地上,他一个趔趄没倒,掉头就跑。 二驴子和赵光腚他们挥舞着铁锹开拍,一时间狼哭鬼嚎不断。 不远处人群里,大虎叼着烟,和几个朋友看的兴致勃勃。 刘二狗也是倒了霉,上午刚挨了两瓶尖庄,晚上几个回合就被打翻在地,大头抡起铁锹就往他腿上砸。 猪大肠够猛,胳膊都被老四砍悠荡了,后脑勺又被狠狠拍了两下,这才被拍趴下。 杨历年迈步就追孙大马棒,此刻,他眼里没别人! 第150章 我不玩了行不?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文化宫舞厅为起点,穿过了机修厂家属区,你追我赶到了八大局,后面还跟着三十多个蹬着自行车看热闹的,其中就有大虎他们。 路灯昏黄,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后面的观众大呼小叫。 孙大马棒脸上都是血,一开始因为流进了眼睛里看不清路,得不停的擦,也因此后背挨了好几锹。 可跑着跑着,血都干巴了。 前面就是二中了,两个人累了,踉踉跄跄的开始往北山方向跑。 一开始后面的人还加油鼓劲儿,渐渐越跟越少,毕竟不是大禹治水,好多人见路过了自己家,就直接回去睡觉了。 两个人跑上了小木桥,后面就剩大虎一个人了。 大虎知道站前七哥什么脾气,自己要是上去帮忙,他得骂死自己,急眼了连自己都拍,只好骑到他身侧,问:“七哥,我驮着你呗?” “不、不用,咱从来不玩赖!”杨历年摇着头,“他啥时候跑、跑不动了,我他妈就给开瓢!” 大虎挠挠头,眼瞅着前面的孙大马棒往西拐了,只好说:“七哥,他往桥北去了,那我就回家了!” “嗯呐,你回去吧,今、今天谢谢了!” 过了小木桥,两个人一前一后往西跑,大虎骑着车往东,回家了。 贴着北山的土路没有路灯,右手侧是黑黝黝的大山,左手侧是滚滚汤旺河,这个时间一辆车都没有,山里偶尔还会有不知名的鸟在啼鸣,听着就渗人。 “杨老七——” 孙大马棒喊了起来,“你、你个二逼,你他妈有、有完没完?” “没完!”说着话,杨历年咬着牙紧跑了几步,一铁锹就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噗通!”孙大马棒趴在了地上。 杨历年也力竭了,摇摇晃晃扬起了铁锹,就往他后脑勺上拍…… 孙大马棒听到了风声,吓的用尽全力往前爬,这一铁锹又拍在了他的后背上,疼的他差点就抽过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跑,跑不动也得跑,哪怕爬也得爬远一点! 不然,后面这个虎逼肯定得把自己拍成烂泥…… 此时就看出人的无限潜能了,孙大马棒求生欲爆棚,一咬牙竟然又爬了起来。 两个人继续你追我赶。 路过体育场、旱冰场、林业文工团,又穿过桥北的水泥桥,孙大马棒开始往河西跑。 跑到油厂小区的时候,他跪在电业局门口就吐了,可惜了一肚子的食堂大锅饭。 吐完回头一看,尼玛,杨历年也在吐,还抱着棵树。 此时,两个人相隔不足二十米。 “杨老七,行了吧?”孙大马棒恢复了一点力气。 杨历年不吭声,养精蓄锐。 “过去的事儿,本、本来也不大,你们要不是跑医院削我,我也不会再去找图四他们……” 杨历年开始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你说说,这一来一回,是不是、是不是也该扯平了?我、我他妈不玩了行不?” “……” 孙大马棒想抽根烟,刚把手伸衣兜里,就是一怔,怎么这虎逼离自己这么近了? 杨历年见他发现自己了,迈步就冲。 “我艹!”孙大马棒骂了一句,站起来撒丫子就跑。 噗! 孙大马棒一声惨呼,后背被铁锹砍上了一下。 这一下和之前不一样,以前杨历年都是把铁锹放平了拍,这次他是立起来砍的! 太狠了,由于铁锹常年干活,前面磨的飞快,像刀刃一样,他衣服后背裂开了一大长条,血涌了出来。 噗! 又是一下,这一下比刚才还狠。 “杀人了——” 孙大马棒也不怕丢人了,凄惨的叫声响彻夜空,可惜没用,偶尔过去一辆自行车,见到打架早就绕着走了。 空空荡荡的街道,没有一个人能救他。 这两锹也基本耗尽了杨历年的力气,再举锹都费劲了。 两个人都在喘息着。 几分钟以后,马拉松继续,顽强的孙大马棒留下一行暗红色的血迹。 路过市警校、市看守所,两个人跑到了河西,穿过河西的水泥桥,孙大马棒一眼看到了路边的河西派出所,平时最讨厌的地方,此时成了大救星,他一头就闯了进去。 “救命啊,救命,有人要杀我——” 杨历年根本就没看这是什么地方,拎着铁锹就冲了进去。 结果可想而知…… —— 沈波终于说完了,周东北已经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问:“七哥现在咋样了?” 沈波说:“没事儿,扔审讯室就开睡,今天上午才醒,我给他买了四个馒头,造的一个没剩!” “土豆和赵光腚他们呢?” 沈波说:“都躲林业局去了,可消停地猫一段时间吧!” “孙大马棒呢?”周东北又问。 “住院了,头上缝了五针,后背严重,两个大口子缝了三十多针,差点伤到脊椎骨……” 郝忠海说:“现在麻烦的是七哥,他有前科,看守所就进过三次,这次如果孙大马棒不依不饶,估计就得判!” 周东北想了想,“我去找孙大马棒,如果他不追究呢?” “能好一些,不过,这得走一下所长的关系,毕竟现在这个阶段要好办的多,如果从这转走就麻烦了……可你也知道,大波刚来,这事儿他说不上话……” “明白了!”周东北站了起来,“我先去找孙大马棒,然后去求方局!” “不行!”郝忠海拦住了他,“找孙大马棒可以,但这事儿找方局不合适。” 周东北怔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和方局关系尚浅,人家又刚办了他俩的工作,如果因为这种打架斗殴的事情去求他,很可能适得其反,让人反感。 他缓缓坐下,关心则乱,自己心乱了。 毕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不像郝忠海他俩,已经情绪稳定了,他点上一根烟,静坐良久,抬头看向了沈波: “波哥,和我说说你们所长!” “我们所长叫楚大山,今年46岁……” 沈波说完了,周东北说:“我要打个电话!” “走!” 沈波带他去了值班室,白天这里没人,破旧的木桌上有台黑色的老式电话。 周东北拿起话筒,哗哗哗,拨起了号码盘。 他要打给徐辉,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首先,就像郝忠海说的那样,自己不能拿着这样的烂事儿去找方振!另外,无论是身份、地位、年纪以及关系的深浅,都不合适。 第二,这事儿找梁建国也可以,可除非万不得已,就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去找他。 最后一个是徐辉,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多,又一直很投缘。 此时徐辉虽然只是个府办秘书科的小秘书,可别忘了他的姐夫是谁! 今天你求我办点事儿,你感谢我,借此事一起吃顿饭喝点酒,明天我再去找你办点事儿,关系又因此更近了一些…… 有些关系,就是在你来我往中建立起来的。 当然,这种关系的前提,是建立在彼此信任和欣赏的程度上,而且地位不能太悬殊,否则人家有什么地方求你的呢? 周东北依仗的是赵秋兰干弟弟,而且梁建国很明显很重视这个小舅子,不然大年初五也不会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前段时间,他请徐辉在旭日饭店喝过酒,所以有把握这时候求他办事,他不仅不会反感,而且还会觉得自己真把他当成了哥们! 还有一点,徐辉是年轻人,也能理解年轻人冲动打架这样的事情。 第151章 货比货得扔 “你好,哪位?” 周东北听出不是徐辉,客客气气道:“你好,我找徐辉。” “等一下……”声音小了很多,“小徐,你电话!” “喂,哪位?” “徐哥,我,东北!” “是你小子,咋了,想请我喝酒?”看得出来,徐辉心情不错,“我和你说,这回得我请了……” “徐哥,喝酒的事儿以后再说,有点事儿求你。” “哦?说!” “我一个好朋友,在站前蹬三轮,昨晚和一个社会无赖发生了点口角,他脾气挺暴,就把那个无赖打住院了,现在他人在派出所关着呢!” 徐辉问:“被砍的人怎么样?” “没事儿,缝了几针,一会我就去医院安抚!” 徐辉暗自点头,这家伙,真是一点就透! “那个派出所?”他又问。 “河西!” “巧了,我一个高中同学他叔在那边当所长,是不是姓楚?” “对,楚大山!” “那没事儿了,象征性的去拘留所住几天就行,你这样,去完医院直接就去他办公室吧!” “谢谢徐哥!” “谢个屁,这么一来,我可是不请了,你小子得请我!” “必须滴!” 电话挂了,周东北这才露出笑容,自己判断的没错! 这破话筒赶上后世的免提了,他知道沈波听得一清二楚,笑了笑说:“我去医院,回来以后去见你们所长!” 沈波想了想,“我和老海儿陪你去,有我俩在,这些家伙也能收收心!” “正有此意!” 两个人哈哈一笑,心情都舒畅了好多。 林业中心医院,病房里。 孙大马棒趴在病床上哼哼唧唧,另外三张床都有病人。 他床边木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只不过谁都看不出来他是谁,脑袋上缠的都是绷带,一只手还吊着。 “哥呀,咋整啊……” 马小花如果在的话,一定能听得出来,这个木乃伊是猪大肠。 其实,此时他们都住在同一楼层,只不过还没遇到而已。 “这么多人都被削住院了,再不交钱就得赶咱们走了!” “走就走,回家养着!”孙大马棒也没招,拿不出钱怎么办? “哥,要不我去借点?”猪大肠说,“毕竟还得换药呢……” “你找谁借呀?” “我想去问问胡老三,听说他在河西弄了个沙场,应该不错!” “你俩关系咋样啊?” “也没啥关系,以前就是见面点头,那逼太能装,我都懒得搭理他!二狗和他关系还行,可他两条腿又被砸骨折了……”猪大肠说。 “行吧,那你就去问问,能借就先借点!哎呦,尼玛疼死我了,这帮蹬三驴子的太狠了……”孙大马棒又哼唧起来了,麻药劲早就过了,吃了一大把去痛片,就顶了一会儿。 “哥,”猪大肠犹豫了一下,“杨老七不能赔点吗?” “这次我他妈必须把这条疯狗关进去,赔钱的话还咋再追究他的责任?你快去得了!” “嗯呐,那我走了!”猪大肠走了,留下他继续哼哼。 猪大肠是受伤最轻的那个,只是一点皮外伤,脑袋被拍了几下,一条胳膊骨裂。 这半个残疾人在医院自行车棚溜达了好半天,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到了一辆忘记上锁的自行车,一只手骑着就去了河西湾。 二十几分钟后。 远远的,猪大肠就看到了前面停着两辆大卡车,还有站在河坝上比比划划的胡老三,这货穿了件藏蓝色的风衣,脖子上还围着条白围巾,看着像许文强似得! 猪大肠叹了口气,看看人家混的,再看看自己这些苦哈哈的兄弟们,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他把自行车靠在了路边一棵树上,开始往河坝上爬…… 当胡老三听说眼前这货是猪大肠时,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猪大肠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二狗咋样?”他问。 “腿折了!”猪大肠哭咧咧道。 “我艹,”胡老三一拍脑门,“二狗这是咋了,咋还总折腿呢?” “兄弟,我这次来就是求你来了……” 胡老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说!” “二十多人住了院,我们已经身无分文,你看看能不能借点钱,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就能还你!” 胡老三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别看我现在好像不错,可一年好几万的承包费,去年我又拉了一屁股饥荒,兄弟我现在难哪!” 猪大肠默不作声,借钱就是孙子,只能听着人家诉苦。 胡老三斜着眼想察言观色,可尼玛这货脸上都是绷带,啥都瞧不见。 “你看这样好不好?”他在兜里抠了半天,摸出几张大团结,还有几张五元一块的。 “我兜里就这些钱了,你都拿去,这可不是我借给你们的,就当我给兄弟们买点营养品了……哦,对了,你和二狗说一声,过几天我去看他!” 猪大肠手有点哆嗦,这他妈就是打发要饭的呀! 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点钱它也是钱哪,于是伸手接了过来。 “对了,你和老孙说,我这儿有个生意,等出院以后如果感兴趣,可以过来聊聊!这事儿如果做成了,多了扯淡,兄弟们每个人一个月赚个一头二百,不成问题!” 猪大肠立刻来了精神头,这不就是大哥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嘛! 本来是想让刘二狗过来找他谈的,万万没想到哥几个一直都在养伤,这才好几天,又特么住院了! “行,我告诉我大哥!”他赶快答应。 “那行,”胡老三还郑重地伸出了手,“希望哥几个尽快养好伤,咱们一起发财!” 猪大肠激动地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了个体户的气魄。 晃晃悠悠回到了医院,他见门口有家食杂店,犹豫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支好车跑了进去。 “给我来三两散白!” 老板是个40多岁的汉子,惊讶道:“瓶子呢?” 猪大肠说:“你给倒杯里,我直接喝了!” “好吧!”老板知道这是遇到酒蒙子了,只是没想到这位脸都看不清了,还想着喝。 上门都是客,他也没说啥,拿过一个空搪瓷缸子,用一两的酒提子在酒坛里提了三次。 “五毛一!”他说。 猪大肠拿出一块钱递给他,随后端起缸子就干了。 老板找给他四毛九,他吧嗒吧嗒嘴,觉得不过瘾,想了又想,算了。 回到医院,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孙大马棒这个闹心,这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把自己当要饭的打发了。 胡老三意思很明显:以后想赚钱的话,就等养好伤来给我卖力…… 猪大肠喜滋滋的,还在幻想着每个月几百块钱的幸福生活,根本就没去看他的脸色。 “行了,你回去吧!”孙大马棒心烦意乱。 猪大肠被他拉回到了现实当中,把手里的六十五块五四毛九分钱放在了他床上,“哥,你收着!” “你拿着吧,快下班的时候,咱们去把出院办了!” “这……”猪大肠吭吭哧哧,“这也不够啊!” “你他妈还知道不够啊?” 猪大肠耷拉着脑袋,“不行咱们跑吧,可换药咋整?” “忍着!”孙大马棒忍不住吼了起来,把另外三张病床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 “瞅你麻了个逼!” 他开始破口大骂,所有人马上都扭回了头,不敢再看。 “呦,这谁呀?躺病床上还这么威风?”一个威严的声音传进了病房。 第152章 孙哥你是讲究人 孙大马棒一肚子的邪乎气,听到有人说自己,正好都撒了出来,继续大骂:“你他妈谁呀?用你管?” 纷杂的脚步声响起,三个人走了进来。 最前面这位身材高大强壮,一身笔挺的警服,脸上浓眉竖立,让人过目不忘。 孙大马棒和猪大肠都呆住了,没想到把公安给骂了。 “呦,不好意思,”孙大马棒用力仰着脖子,赶快赔礼道歉,“原来是沈公安,真是不好意思,没听清是你……” 他俩都见过沈波,因为上午他和两个公安来过一次了。 猪大肠慌忙站了起来,战战兢兢。 孙大马棒没见过郝忠海,觉得十分陌生,再看周东北明显就是一愣,这大个子咋这么眼熟? 沈波说:“对谁也不能骂骂咧咧!” “是是是!”孙大马棒赶快小鸡啄米一样,这么一折腾,后背更是钻心的疼,只好忍着。 “我带个人过来,人家要和你谈谈,你看看想不想谈?”沈波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孙大马棒听他这么说,就努力仰着脖子去看周东北,既然是杨老七的人要谈,那肯定就是这个人了! “我好像见过你……” “行,那你们谈,我们回避!”沈波说完看向了木乃伊一样的猪大肠。 猪大肠认出了周东北,可这个公安虎视眈眈瞅着他,他啥也不敢说,挎着胳膊点头哈腰,“那我先回病房了!” 沈波和郝忠海跟着他出去了。 孙大马棒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杨老七拍糊涂了,尤其是拍脑门那一下,不然怎么就记不起来眼前这小子了呢? “孙哥,”周东北坐在了那把木椅子上,脸上还带着微笑,“咱们见过!” “对对对,”孙大马棒连声喊对,可就是想不起来。 “大年初二,加工厂门前看秧歌……” “我艹!”孙大马棒差点没蹦起来,“是你?!” 周东北嘿嘿一笑:“是我!” 孙大马棒眼珠子直转,此时自己就是只待宰羔羊,外面还有俩公安,提以前那些事干啥?这不是明显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周东北也不废话,在兜里掏出了厚厚一摞钱,有零有整,这里面还有张大军和郑老屁他俩媳妇的800块钱,不然平时他也不可能揣这么多钱在身上。 他把钱端端正正放在了病床上。 看到这么多钱,孙大马棒眼睛就亮了。 “这是一千块钱,明天我还会再送过来一千,过去的事儿就都过去了,孙哥看怎么样?” 孙大马棒沉默不语。 他明白了,这小子的意思是说,大年初二自己被拍那一砖头子,还有杨老七这事儿,他赔自己两千块钱…… 他不想再和杨老七折腾了,真是折腾不起了,如果只是杨老七还好说,关键这里面还有图四和马小花! 一个长跑健将加两个阴货,他不想玩了。 周东北见他半天不吭声,自言自语道:“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常听同学们说起孙哥,那时每次有外来的人闹校,都是孙哥过来打跑他们……” “你哪个学校的?”孙大马棒仰着头问他。 “十中!” “哦,我以前也在十中,不过初一就念了半年!”孙大马棒说。 “是,”周东北点点头,“所以说,孙哥你是讲究人,念旧!” 孙大马棒没吭声。 “我知道孙哥也是个注重名声的人,昨晚你误入派出所,如果再对七哥不依不饶,这名声可就……你说是吧?” 孙大马棒还是没吭声。 周东北继续说:“我也找了朋友,这事儿最多也就判一两年,可七哥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两年以后,他肯定天天拎着铁锹跟在你身后……” 听到这儿,孙大马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不得不承认的是,名声没了他都不怕,慢慢混再捞回来就行了,可如果天天被杨老七盯着,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他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少了,五千!” “没毛病,明天上午我就亲自送过来!”周东北也不还价,站起来朝他伸出了手,“一言为定?” 孙大马棒这个悔呀,妈的,要少了! 可话都说出来了,就不能再咽回去,只好也伸出手来,两个人握在了一起。 周东北出了病房,郝忠海他俩赶快迎了上去,“咋样?” “没事儿了!”他没提钱。 两个人就是一喜,沈波搓了搓手,“太好了,太好了!” 郝忠海问:“他要多少?” 周东北呵呵一笑:“多少都无所谓……” 他没再往下说,而是转换了话题,“走吧,去看看四哥他们!” 两个人见他不提钱,心下更是感动,哥几个一个比一个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图四、马小花和大眼儿三个人正在吃苹果,三个人床边都坐着一个人,区别是图四身边坐着的是女人。 那两个小伙子都是跟着图四玩的,见进来俩警察先是一愣,看清是谁后喜笑颜开。 “波哥,海哥!”两个小子纷纷打招呼。 图四说:“咋又来了?老七咋样?” 周东北走在了最后面,屋里人这才看到他。 “疯子?” 图四和马小花一起喊了出来。 “四哥,马哥,咋样,还疼不?”周东北笑呵呵问。 “快来!”图四拍了拍床,随后给那个女孩使了个眼色,女孩放下手里半个苹果,低眉顺眼的出去了。 沈波笑道:“看看四哥这个家教,一个眼色麻溜走人!” 周东北走过去坐在他床边,“那是嫂子?四哥你也不介绍介绍……” “介绍个啥?小马子而已,没几天就换了!”图四摆了摆手,赶紧问他:“老七咋样?” 马小花也问:“对呀,七哥咋样了?” 周东北简单说了说,最后又安慰说:“你们好好养伤,七哥没几天就能出来了!” 图四和马小花都松了口气。 马小花介绍起来,“这是大眼儿张和平,这是我们的兄弟周东北,叫他疯子就行!” 周东北看向了靠墙那张床,大眼儿这个绰号真不白叫,周东北觉得自己眼睛就不小了,可和他一比,绝对的小巫见大巫。 大眼儿此时脸色苍白,看着就像即将被解剖的外星人似的。 周东北对他有些印象,上一世这小子一直在社会上游荡,1987年夏天,他在南山浴池门前支了个台球案子,五毛钱一杆,生意不错。 那是兴安市第一个台球案子,从那以后,没两年时间,就遍布了大街小巷。 自从有了台球,一些社会混子有了赚钱的买卖,也多出了一个打架斗殴的场所。 周东北朝他点了点头,大眼儿咧嘴笑着打了个招呼。 聊了一会儿,他起身给图四扔下了200块钱,这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图四和马小花也没客气,又开了几句玩笑,三个人才走。 第153章 给他点教训 三个人往回骑。 周东北说:“有机会你俩得和四哥说说……” 两个人歪着头看他。 “让跟着他们玩的那些小兄弟们,以后见面别一口一个海哥波哥的,笑着点点头就行了!” 郝忠海明白了他的意思,“嗯,我知道了!” 他还真没注意这些,毕竟已经叫习惯了,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再这么亲热就不妥了! 尤其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太容易让人误会。 他不由有些惭愧,自己痴长四岁,可这份沉稳冷静以及大局观,都差人家好多! “波哥,你们所长抽烟吗?”周东北问。 “抽!” “你们派出所附近有没有卖良友的?” “有,有家食杂店就有卖的,平时都藏起来,不是熟人不敢卖……” “带我去!” 周东北算计着自己兜里这点钱,幸好上午卖了几车沙子,又赶上郑老屁他们媳妇来送钱,不然自己兜里的钱可不够这么折腾的。 他也想整两条中华,可那玩意没票买不到,下下策只能买两条良友了,所长大人不喜欢抽随时变现,不然那家食杂店怎么敢守着派出所卖走私烟? 十几分钟后。 周东北抬头看了一眼那块红色牌匾,上面用白色油漆书写的五个大字: 西郊食杂店。 三个人停好自行车,沈波带他走了进去。 柜台后的老板娘三十出头,身材丰满,人更热情。 “来了,小沈!” “李姐,给我拿两条良友!”沈波笑道。 “好,你等一下!” 老板娘打开了柜台下面的柜子,埋着头翻找起来,后腰露出了一抹雪白,看的两个大小伙子目光游离,又舍不得跑远。 两条金黄色的良友烟放在了柜台上。 “最近管的严,又涨了,再这么涨下去还不如去拿烟草的货呢!”老板娘絮絮叨叨。 “多少钱?”沈波问。 “给我68吧!” 沈波很清楚这烟是干什么用的,他不想让周东北再花钱了,可自己又掏不出来这么多钱,于是陪着笑:“李姐,我能不能赊账,下个月……” 这时,一叠大团结放在了柜台上。 老板娘怔了一下,她没去拿钱,先是看了一眼周东北,又看向了沈波。 沈波脸有些红,回头说:“疯子,这个钱你就让我花吧!” 周东北就笑了,“波哥,你的还是我的,有啥区别?” “可……” 周东北没再劝他,看着老板娘笑道:“大姐,收着!” 老板娘又看向了沈波。 沈波暗自叹息,只好点了点头。 老板娘这才拿起了那沓钱,查了一下,又从下面抽屉里找出了两块钱递给了周东北。 “麻烦大姐,能不能帮我用报纸包一下?”周东北问。 “没问题,你等一下!” 老板娘手脚麻利,很快就包的利利索索。 “谢谢!” 周东北道声谢,接过烟就夹在了腋下。 “小沈,常来呀!” “好,谢谢李姐!” 三个人走进派出所。 “海哥,你等我一会儿!”周东北说。 郝忠海点了点头,随着沈波去了值班室。 沈波安排好他赶快回了接待室,不然弄不好又得挨呲。 咚咚咚! “进!” 周东北微笑着推门走了进去。 “你是?”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相貌清秀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便装,头发有些凌乱。 “楚叔,你好,我是徐辉的朋友,周东北!” 他没喊所长,而是叫的叔叔,这是从徐辉同学那边论的,无形之间把关系拉近了一些。 “哦,”楚大山站了起来,他的个子不高,多说一米七,“你好,你好!” 周东北见他伸出了手,也赶快伸手。 “快坐!”他指了指靠墙那张三人长条木椅。 周东北走过去坐下,把两条烟放在了前面的木茶几上,“第一次拜访,总不好空手来,给楚叔买了两条烟……” “这孩子,客气啥!”楚大山笑着摆了摆手。 周东北从兜里掏出大鸡烟,抽出一根递过去,又赶快划着了火柴。 楚大山吐了口烟,开门见山,“案子我了解了一下,医院那边怎么样?” “没问题,对方表示不再追究!” “嗯,”他点了点头,“那就好!” 紧接着,他的表情就严厉起来,“小周啊,这种事情不能纵容,严打这才刚过,这些无业小青年儿又开始惹是生非……” “我知道这件事情不怪你的朋友,可也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怎么能如此冲动……” “是是是,”周东北连连点头,“杨大哥脾气确实不好,是应该给他点教训!你说就因为点运费,人家不给就不给呗,几块钱的事儿,这是何必呢?给你们添了多大的麻烦……” 楚大山弹了弹烟灰,“这样吧,我们会再次询问当事人,如果医院那边确实不再追究,就拘留十五天吧!” 周东北一听得半个月,有些不满意,可也只能这样了。 “楚叔,真是太谢谢了,半个月都便宜他了,就该让他吸取教训,以后出来改改脾气,重新做人……” 客气几句,他就站了起来,“那就不打扰叔叔了,我先回去了,您忙!” “好,我送你!”楚大山也站了起来。 周东北连忙伸手拦下,笑道:“叔叔您可别这样,我哪能担得起您送?” 楚大山笑了笑,没再迈步,随口问了一句:“沈波是你朋友?” “是,和徐辉我们关系都不错!”周东北顺杆往上爬。 “好好好,”楚大山笑容依旧,“小伙子是员虎将,很不错!” “谢谢,谢谢叔叔,他在这儿,也给您添麻烦了……”周东北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出了所长办公室, 站在走廊,他略一思索,楚大山怎么会问起沈波?难道徐辉说什么了? 虎将? 到底是虎虎生威的虎?还是虎逼朝天的虎? 想到这儿,他不由呵呵笑了。 值班室里。 “十五天?”郝忠海听完就笑了,“疯子,很不错了,这事儿闹的挺大!在文化宫门前的群殴,二十多人住了院,七哥又拎着铁锹追进派出所打……” 他拍了拍周东北的肩膀,“你还嫌时间长?十五天而已,对七哥来说那就是休假!有吃有喝,一堆人好烟好酒敬着,比他天天蹬三驴子享福多了!” 周东北笑了笑,无论如何那也是失去自由,好在半个月确实也不算长,只能这样了。 他看了看郝忠海通红的双眼,说:“走吧,回去你也好好休息,明天白班了吧?” “嗯!”他应了一声。 两个人往出走,正好看到沈波走了过来。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沈波也挺高兴:“等我一下,马上就下班了,一起走!” 第154章 心眼子太多 路灯一盏盏的亮起,三个人蹬着车。 “疯子,你……”郝忠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你姐这两天好吗?” “挺好的,每天咧着嘴傻笑!” 郝忠海也笑了。 第二天早上,周东北背着上学时的军挎,里面装着钱,先去了粮食局门口。 “孙哥!” 离老远他就喊了起来,一晃两个多月没见了,他还真挺想这几个家伙。 围墙边,王刚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兑换粮票,孙广志和王强他们蹲在树下聊着天。 “疯子?!” 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周东北骑到他们身前,支好自行车。 王强围着他直转圈,嘴里啧啧有声,“我艹,我艹,校毕嘿,疯子哥,牛逼大了!” 胖子谭小军和小个子李明他们也是一脸羡慕。 “你咋来了?”孙广志还是老样子,一脸憨厚。 周东北笑道:“想你们了呗!” 他拿出烟给大伙发圈,点着以后问他们:“生意咋样?” 几个人开始唉声叹气。 李明说:“上个月刚哥被抓进去蹲了七天,粮票的价格又降了,这活儿没啥意思!” “王刚被抓了?怎么回事?”周东北惊讶道。 孙广志说:“你去年来的时候天都冷了,死冷寒天的,就没人愿意出来找咱们的麻烦,这天一暖和,麻烦事儿就多了……” 谭小军说:“我们谁都进去过,都习惯了,能有啥事呀!” 周东北叹了口气,这活儿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王刚那边忙活完了,笑呵呵跑了过来,羡慕地看着他的三接头皮鞋,“疯子哥,这是发财了呀!” 周东北笑着伸手怼了他胸口一下,又开了句玩笑。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他进入了正题,把自己承包沙场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现在生意不大,所以我也只能请得起一个人,以后如果再有需要,希望哥几个也能来帮我……” 说完,他看向了孙广志,“孙哥,你考虑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孙广志。 其实这个事情,他完全可以私下里单独对孙广志说,没必要公开出来,可能换一个人也就这么做了。 但周东北想的比较多,毕竟哥几个一直都相处的不错,过年又都去过自己家里拜年,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住,藏着掖着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 “没问题!” 孙广志根本就没犹豫,更没问一个月能给多少钱,因为这一天他已经等的太久了。 周东北就笑了,自己看人还是很准的! “孙哥,你和我两个发小一样,一个月100块钱工资,你看行不行?” 一个月工资100块,这是沙场开工后他给老嫖和二虎定的,而父亲周旺的工资才60块。 如果看每天的卖出金额,一个月100块,简直就像骂人一样,可这事儿不能这么看! 首先,这生意是有成本的! 不只是每年两万承包费以及乡政府的一千管理费,还有暗地里的人情钱,难道送乡长吴洪的茅台和中华不是钱?麻将桌输出去的不是钱?请水利局那些人吃饭不花钱? 而且送礼请客也不是一次就行了,未来这方面的花销只能越来越大。 另外,现在是1986年,乡长局长一个月的工资都不超过一百块钱,他拿出这个数来,不少了! 至于说这些人会不会心里不平衡。 一定会! 所以,这才更能考验人性,也是他直接把工资说出来的原因。 王强和谭小军他们都在交头接耳。 一百块钱? 这个数确实有些意外,不是多,而是都觉得少了! 他们最惨淡的时候,一个月也能赚上这个数了,现在孙大个子能因为这点工资就不干了? 王刚脑子转的飞快,沙场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周疯子竟然能有这个关系承包下来,真是够牛逼的了! 周疯子可不傻,更不疯,对朋友不可能这么抠门,既然给出这个工资,说明到年底一定会有说法…… 孙广志呵呵笑了,“中午供饭不?” “供!”周东北说。 “那就行了,明早我就去上班!” 两个人相视一笑。 “哥,你真不干了?”小个子李明问他。 孙广志点了点头,“既然疯子哥需要我,那我就不干了!毕竟票贩子也不是什么长久买卖,看这个架势,指不定啥时候粮票就得取消了……” 王强大咧咧摆了摆手,“不可能,粮票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取消呢?” “对呀,”谭小军也觉得不可思议,“取消的话,那手里的粮票不就成废纸了?老百姓能干?” 孙广志说:“我也就这么一说,只是感觉这行越来越不好做了……” 周东北眉头一扬,真没想到,外表粗犷的孙广志竟然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可惜,他这个判断虽然很准,却不会有人相信。 “疯子哥,”王刚笑呵呵看向了他,“你看我行不行?” “哥!”还不等周东北说话,王强就急了,“你疯了,一个月才一百块钱,有啥意思……” “你闭嘴!”王刚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周东北。 周东北怎么可能用他!? “王哥,不是兄弟不讲究,主要是现在真不忙,我爸和我两个发小都在,还有一个铲车,另外再加上孙哥过去,已经饱和了!” 王刚有些尴尬,脸色开始不好看起来。 周东北看的清清楚楚,笑了笑又说:“刚才我也说过了,只要我那边一忙起来,第一时间我就来找大伙,行不?” 人家已经这么说了,王刚无话可说,勉强笑了笑,“那行!” 周东北看了看大伙,“好,那我就先走了,有空再来看哥几个!” 王强喜笑颜开,他可不想哥哥去什么沙场,一个月才一百块钱,扯那个犊子干啥?! 孙广志走了也挺好,粮食局门前就少了一个人,这样的话,自己每天赚的就能更多一些。 和去沙场风吹日晒相比,无疑在这做粮票贩子更有诱惑力…… 周东北蹬车走了。 他不后悔刚才做的一切,包括当众拒绝王刚。 因为如果背后挖走孙广志,得罪的将是所有人,而那时王刚该动心同样会动心! 如果他通过孙广志传话,或者直接去沙场找自己,自己还是会得罪他。 藏着掖着,最后的结果就是先得罪了所有人,又把王刚再得罪一遍。 而开诚布公,最后得罪的无非就是他一个人而已。 王刚这个人,用东北话来说,就是心眼子太多! 用燕京话来说,太鸡贼! 他听到一百块钱工资以后,马上就能想到自己不可能就给这么点钱,所以才会动心。 可惜,就因为你太聪明了,想的太多,我才不用你! 第155章 别忘了去我家 周东北走进病房的时候,孙大马棒正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小人书。 周东北瞅了一眼,《西游记》。 “好看吗?”他问。 孙大马棒低着脑袋气呼呼道:“好看个屁,孙猴子把七个仙女定住了,竟然不扒她们衣服去偷吃桃子,你说这傻逼,真他妈气死我了……” 周东北笑了起来。 孙大马棒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猪大肠,把小人书扔在了一边,努力地仰起头,“呦,来了,坐吧!” 周东北看了一眼旁边的木椅子,也没坐,在军挎里拿出厚厚四沓大团结,弯腰放在了床上。 “好好养伤,出院后一起喝酒!”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回头又说:“忘了和你说了,四哥他们也在这儿住院,我的意思,你们都转院吧!” 孙大马棒先是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都造这个奶奶样,钱也收了,可别再在医院打起来。 周东北没再说什么,走了。 孙大马棒连忙把钱搂在了身下,就像怕被别人抢走一样。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多钱,用力闻着,一脸陶醉,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 刹那间,他觉得后背都不疼了,值! 周东北又去图四他们房间坐了一会儿,把七哥的事情说了一遍,避免他们担心。 从医院出来以后,他去了河西派出所,昨天沈波说最迟今天中午就能送七哥去市看守所,他想见上一面。 沈波带着他进了一间拘留室。 铁门一打开,浓烈的味道差点把他熏个跟头,好家伙,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面竟然关了十多个人。 仔细一看,杨历年还真是舒坦,撇着嘴盘着腿,身下还垫了件军大衣。 几个小子蹲在他身前,其中一个比比划划,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疯子?!”杨历年看见了他,嘿嘿笑着朝几个小子扬了扬手,“先一边喇去,我和我兄弟聊几句!” 审讯室占着呢,沈波又是个新人,不方便带两个人去值班室,只能让他俩在这儿说上几句。 “七哥,咋样?”周东北问他。 早上沈波来了以后,就把事情都和杨历年说了,他听后也很有感触。 本来就是喝大了以后胡乱拜的把子,没想到这小老弟还真是讲究,虽然还不知道他给了孙大马棒他们多少钱,可毕竟那么多人都住了院,没个五千一万的,估计孙大马棒闭不上嘴! “啥事没有,放心吧,看守所里没我姐,比家都自在!” 说完,杨历年又神秘兮兮道:“半个月呢,你没事去我家看看,我怕五姐自己在家害怕……” “对了,那个……太晚了你就在家住,别瞎客气,我那铺大炕随便骨碌……” 我艹! 周东北差点没晕过去,都特么这时候了,这货还惦记着拉郎配呢! 他还能说啥? “那行,七哥,你到那边就好好休息,半个月一晃就过去,到时候我去接你!” “嗯呐!”杨历年咧着嘴挥了挥手,“走吧,放心得了!” “行,那我走了!” 拘留室铁门关上的一刹那,又听他喊了起来,“别忘了去我家……” 哎呀我去! 沈波送他往出走的时候还憋不住笑。 周东北叮嘱他:“你和海哥没事过去看看,我就不去了……” “嗯呐!” 沈波答应一声,终于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操! 周东北骂了一句,臊眉耷眼地蹬车赶快跑了。 中午,他在市政府门前等着徐辉,两个人去附近一家饺子馆吃的饺子,因为徐辉下午还要上班,都没喝酒。 两个人只是闲聊家常,多余的话谁都没说。 回去路过二百货大副食,他进去和售货员赵凤霞又扯了会闲篇,去年就说要请人家两口子吃饭,一直也没倒出时间来。 赵凤霞见他执意要请客,说她家那口子最近总加班,事儿还挺多,等再找时间。 周东北见她不是客气,又一再叮嘱,等姐夫不忙了一定告诉自己。 随后,他又去陈爱民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喝杯茶水,抽了根烟,才起身告辞。 此时,除了姐姐送点鸡蛋,他与大副食这边已经没多少利益往来了,可关系就是这样,一旦不去维护,就会越来越淡。 东北老话说的好,马粪蛋还有发烧的时候呢,谁能求着谁真不好说,轻易也不要看不起任何人…… 路过市总工会,他又去了赵秋兰办公室,想着是如果她忙打个照面就走,没想到她事情不多,就坐她办公室聊了一会儿。 临走的时候,赵秋兰问他:“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在乡里的砖厂上班?” 周东北心思一动,自己早就有给姐姐办个工作的打算,可时机还不成熟,就想再等等。 “以前是,开春我就没让她再去,现在就在家收收鸡蛋,然后给二百货大副食送……” 赵秋兰又问:“你姐是啥关系?” “大集体。” “哦,”赵秋兰点了点头,“商业局今年有几个指标,回头你去林玉山那边走动走动,我也打个招呼!” 周东北站了起来,眼眶有些红,“姐,谢谢!” “傻小子,”赵秋兰也没站起来,摆了摆手,“滚蛋吧!” “嗯呐!” 周东北乐颠颠走了。 晃悠到盛夏下班时间,他来到了旭日饭店。 饭店门口好长一排自行车,他只好推到最北侧,刚贴边锁好自行车,就看到了张大蛤蟆和小地主他们呼啦啦往饭店里进,因为离得远,这些人并没注意到他。 他想了想,就没往里走,主要是不想和张大蛤蟆他们照面,昨晚就和盛夏说好了,不进去她也知道自己会在外面等。 他坐在车后座上,双腿支地点了根烟,琢磨着什么时间去找林玉山,这份人情得怎么给才合适…… 此时的商业局管辖范围很大,下面的公司主要有:糖酒公司、五交化公司、机电设备公司、电子公司以及各大商场,都属于商业局管理。 如果自己老姐是事业型女人,可以去商场,未来国企改革时可以把商场承包下来。 可姐姐的性格和母亲一样,善良又有些软,实在不适合做什么女强人。 仔细回忆,好像没多久以后,商业局就会与二商局合并,成立市商业委员会;九十年代初,又同其他单位合并为市经济和贸易委员会;到了2000年后机构改革,商业职能又从市经贸委划了出去,并入了市商务局。 可惜烟草公司不归商业局管辖,否则可是个好去处,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到时候看林玉山的口风再说…… 转念又想起了盛夏,不能再让她在饭店做了,太累不说,她那个俊俏的小模样也招风,可一下子办两个可不容易,看来只能再等等了。 十几分钟后,远远的就见有两个人从饭店里走了出来,拉拉扯扯不知道说些什么。 仔细一看,这不是张大蛤蟆和李春红嘛! “张跃进,你他妈啥意思?”李春红喊了起来,“把我当社会上那些小马子玩是不是?” 张大蛤蟆伸手要去捂她的嘴,被她一把甩开,“我都22了,你也26了,现在我怀孕了,结婚有毛病吗?” 周东北听的一清二楚,我去,有了? 第156章 给林局添麻烦了 张大蛤蟆愁坏了,不是安全吗?怎么就有了呢? 他真不想结婚,不是因为钱,只是不想被人管着,尤其李春红的性格又过于霸道。 要不是因为这女人长的漂亮灯又亮,一身皮肉又白又软,早就蹬了她! “春红,你给我两年时间,让我也多赚点钱……” “两年?”李春红细长的眉毛立了起来,“两年以后,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不行!” “你听我说,”张大蛤蟆苦口婆心,“这个孩子咱先不要了,以后……” “不行!” 啪! 张大蛤蟆的耐心被消耗没了,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 这一巴掌把周东北都打愣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他从来就没打过女人,挺大个老爷们和女人动手算什么能耐? 他犹豫了一下,想了又想,还是没挪屁股。 这种事儿,自己真不适合掺和…… “你打我?你又打我?”李春红疯了一样,扬手就往他脸上挠,张大蛤蟆用力一推,把她推坐在了地上。 “疯娘们,你他妈能不能消停点?” 周东北下意识坐了起来,又缓缓坐下。 李春红开始嚎啕大哭,张大蛤蟆又蹲着哄,不一会儿又抱着她絮絮叨叨的劝。 周东北只听到只言片语,什么以后不用上班了……我养着你……放心……等等。 两个人回去了,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 周东北暗自叹息,李春红算是毁了,如果真就这么辞职不干了,啥时候张大蛤蟆真不要她那天,还不得两手空空? 又过了一会儿,盛夏蹦蹦跳跳出来了,左顾右盼。 周东北扬了扬手。 “咋离那么远?走吧!”她喊了起来。 路上。 盛夏歪着头问他:“我咋感觉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有吗?”周东北笑了笑。 “有!”她十分肯定。 周东北想了想,还是把先前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他没说李春红怀孕的事情。 说出来只是因为心软,不想看到这个女孩最后混的一无所有。 他没提怀孕的事情,是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如果什么事儿都说,岂不和邻居小喇叭李婶一样了? 盛夏叹了口气,“那个什么大蛤蟆可不是第一次动手了,我也不是没劝过她,可春红姐根本听不进去,哎!” 周东北说:“不管是朋友一场,还是从同事角度,点到为止,尽到心意即可!有机会劝劝她千万别扔了工作,如果不上班天天在社会上厮混,这辈子就毁了……” “嗯,”盛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明天就和她聊聊!” “嗯!” “哥,你心眼真好使!” 周东北嘿嘿直笑,“哥哪儿都好使……” 盛夏眨了眨大眼睛,没听明白。 —— 孙广志第二天就来上班了,还穿着套劳动布工作服。 周东北把他介绍给大伙,他是个实诚人,很快就打成一片。 孙广志本来以为要干装沙子的力气活,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工作就是指挥车辆,同时还要负责跟着铲车平整那些采沙后留下的大坑。 这也是周东北一开始就特意叮嘱的,他怕留下这些大坑后,雨季存水有危险,尤其夏天来小兰河游泳的孩子很多。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把一切未知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哪怕浪费一点时间和精力,哪怕花些钱,也是值得的! 经过那次群发事件以后,乡里这些人终于消停了。 这天晚上,周东北拎着两瓶酒去了秦老三家,他媳妇王桂花还杀了一只鸡,两个人喝到半夜才散。 郑老屁回到乡里后,当天晚上又去了陈茂学家,他把在派出所门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接下来不管陈茂学怎么劝,他也不再掺和这事儿了。 同样是那天晚上,张大军媳妇和张大军大吵了一顿,400块钱哪,这得卖多少豆腐能赚回来? 张大军被骂的一声不吭,躲在家里拉磨的那头毛驴屁股后,乖的像个小学生一样。 盛夏的舅舅牛素钢更惨,他婆娘愣是一个月没让他上炕。 两天后,冯嘎子去了砖厂上班。 乡里传言,是周家老二去求的乡长吴洪,有人不信,觉得换成谁都不可能这么傻。 过后秦老三问周东北:“我以为你会把冯嘎子留在你沙场。” 周东北摇摇头,“沙场对于他来说太轻松了,去砖厂才能治他的懒病!” 现在,乡里供销社门前晒太阳的,田间地头干活的……所有人张口闭口都是周疯子,没有人注意到,一来二去,周家二小子已经成了乡里的能人。 —— 这天晚上,周东北带着姐姐周东南,来到了商业局一把手林玉山的家。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首先是梁建国那边的关系,还有赵秋兰也会和林玉山提这件事,再有就是自己送过两次黏豆包…… 所以,他决定不摆席不宴请,更不拿什么钱,而是带着姐姐直接登门。 林玉山局长的爱人冯霞十分热情。 “小周,你姐姐真是太漂亮了!”她上下打量着正在换鞋的周东南,一脸笑意。 周东南羞红了脸。 “这大高个,我看光脚都比我家老林高!”她不住嘴的夸着。 因为周东北提前打过了电话,正好林玉山晚上也没应酬,他也是刚到家不一会儿,笑呵呵看着这姐俩。 “嫂子,”走进客厅,周东南红着脸说:“第一次登门,也没买什么,我给您织了件毛衣,又做了几个门帘和家电的布罩,您看合不合适……” “是吗,太好了!”冯霞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接过她手里的布包,连忙打开。 这是一件粉色的高领毛衣,她一边在身上比量着,一边啧啧有声:“好看,真好看,比大百货卖的牌子都好……” 放下毛衣,又拿出两个门帘,上面绣着屋檐和几只燕子。 “真好,丫头,这是你绣的?” “是,也没有样儿,我就是凭着想象绣上去的,您可别见笑……” “好看,嫂子可是没这个手艺……” 林玉山伸手让周东北坐下,笑道:“你嫂子厉害着呢,有一次套被罩,差点把自己套进去出不来!”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冯霞笑着瞪了他一眼,拿起毛衣,扯着周东南往里屋走,“走,丫头,让他们聊,你陪我试试去……” 这姐俩的举动,让林玉山很舒服,于是开门见山,“东北,秋兰都和我说了……” 周东北看着他。 “幸好你姐是大集体,否则还真不好办……” 周东北赶快点头,“这事儿给林局添麻烦了!” 林玉山摆了摆手,“都是家里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说说,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单位?” 周东北毫不迟疑,“从今儿开始,我姐就是您手下的兵,领导指哪打哪,全凭领导安排!” 林玉山哈哈一笑,伸手点了点他,“小滑头,你这是赖上我了!这样吧,局里后勤缺人,让你姐先去后勤吧!” “好,谢谢林局!”听说能直接去局里,周东北不由大喜,也全部表现在了脸上。 “先上班,关系慢慢办着吧!” “不过,”他话锋一转,“后勤挺累的,分配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有什么怨言,毕竟是新人……” 周东北赶快说:“这个您放心,我姐在砖厂体力活都一样干,绝对不“挑食”!” 林玉山的脸露出了笑容,“那就好,你小子今晚得陪我多喝点!” “必须滴呀!” 第157章 心有灵犀 第二天,周东南就去了兴安市商业局上班。 当天晚上,郝忠海和沈波去单位接的她,三个人买了一些熟食,回到红升乡大喝一场。 郝忠海对这个未来小舅子彻底服了,把他和沈波两个停薪留职的乘警调到了派出所,又把一个在乡镇集体企业工作的姐姐调去了商业局,这是多么恐怖的办事能力! 赵玉芳虽然没上桌,但破例陪大伙喝了一口白酒。 周旺喝多了,郝忠海他俩走了以后,他抱着枕头缩在炕梢掉眼泪。 这天,又该去施工方结算沙石款了,周东北拎了两条红梅,进到工地就怔怔出神起来,站了好半天才推车往里走。 工程公司的副总王建早就回苏省了,总负责人常有礼客气着收下了烟,又带着他去了财务的临时板房,不一会儿就结清了2970块钱。 两个人往出走。 看了一眼不远处忙忙碌碌的工地,周东北说:“常总,有个事儿我想打听一下。” 常有礼的普通话很有特点,舌尖后音声母十分生硬,“都这么熟了,有话尽管说!” “是这样,我看有几栋楼已经起半层了,一些门窗套也支上了,这些门窗套不是楼体盖完后加装吗?” 常有礼笑了,“周经理,这种木质门窗套,必须要和土建同时施工的,为什么你会说以后加装呢?没这么干的,后期也无法加装……” 周东北愣在了那里,瞬间凌乱。 他明白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建筑知识,完全来自2000年以后,而那时候都是铝合金和塑钢门窗了,工序明显和木质门窗不一样…… 我艹! 他暗骂起来,本来想的是先把沙场搞定,随后想办法和梁建国沟通,再给工地送门窗套。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专业知识太超前,耽误了大事! 他挠了挠头,“原来是这样……” 常有礼微笑着没再说话。 “门窗套是统一采购的吗?”周东北问。 “市里提供了一份名单,我们自主选择,”说到这儿,常有礼停住了脚,“你有兴趣?” 周东北眼睛就是一亮,“不在名单上可以吗?” 常有礼笑了,“市里只是提供了一个参考而已,这点自主权我们还是有的!这个工程我们是包工包料,市里能提供方便自然好,不能的,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 说着话,他又是呵呵一笑,“就像沙石,一开始市里答应的挺好,沙石都是免费的,可施工后才发现,免费的确实有,但开采却非常麻烦……” 周东北笑了笑,这话自己可不好搭茬。 “不过,因为合同里含了沙石预算,所以即使我们掏钱买了,也并没有去找市政府的麻烦!” “同样的道理,门窗套现在是由两家国营家具厂提供的,但产能有限,用不了多久就会供应不上……” 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周东北怎么可能不理解? 于是不再提这件事,而是笑问:“常总晚上有时间吗?” 关于喝酒吃饭这件事,他可不是第一次张嘴了,可每次都被常有礼以工期太紧太忙为借口推掉了。 而此时,常有礼却是心有灵犀,笑道:“我酒量可不行……” 周东北客气道:“我也喝不了多少,咱们小酌几杯,主要还是请您品尝一下我们地道的东北美食……” “好,那我中午饭可就不吃了,等着你晚上这顿美食!” “一言为定,我五点来接你!” “好!” 离开工地,周东北直接去了旭日饭店,刚进大厅,就看到了饭店经理杨大国。 “呦,周老弟!”杨大国打着哈哈,挺着肚子迎了上去。 此时饭店还没有客人,盛夏和李春红这些服务员都在打扫卫生。 看到这两个人如此亲热,盛夏恍然大悟。 怪不得最近一段时间,自己总觉得经理还有后厨那些人特别殷勤,本来以为是自己任劳任怨感动了他们,原来是二哥的原因! 李春红之前在走廊已经见过这俩人握着聊天,所以丝毫不觉得奇怪,低着头默默干活。 自己已经提交了停薪留职的申请,就等着商业局批了,这个破活,干得够够的了…… “杨经理,”周东北笑道:“我晚上要宴请一个特别重要的客人,所以过来提前订个单间!” “好好好!”杨大国很开心,看来自己不白对小盛好,人家有事还真想着自己这里。 要知道现在个人饭店越来越多,对国营饭店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小盛,”他嚷了起来,“带周经理去看看单间,随便挑,提前把菜备上……” 周东北用力晃了晃手,一再感谢。 随着盛夏走进了旭日最好的一个单间,关上门以后,一把就揽住了她的小蛮腰。 盛夏还不等说话,嘴就被这个坏蛋堵住了。 小丫头还是那么的生涩,应该是快喘不上气了,在用力地掐他后背。 两个人分开了,都喘着粗气。 盛夏两腮桃红,大眼睛像要滴出水来。 “坏蛋!” 刚才,她一直用力踮着脚,此时才发现脚掌生疼,快抽筋儿了。 周东北伸手抚了一下她额头凌乱的碎发,笑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盛夏一把掐住了他腰间软肉,恶狠狠道:“说,是不是要请哪个美女?” 周东北又一把抱住了她,盛夏浑身瘫软,手不由自主就松开了,两个人又吻在了一起,如胶似漆。 许久。 啪!啪!啪! 盛夏用力抽打着他的后背,两条接吻鱼这才分开。 “快、快出去吧,这么久了,春红姐她们还不得笑话死我。” “往哪儿出啊?我还没进去呢……” 盛夏觉得他总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怪话,气的又掐了他两把。 周东北还想抱她,吓得她赶快躲闪。 可不行了,这么没完没了的下去,自己走路都没了力气。 周东北像条引诱小红帽的大灰狼,“别躲,我教教你,你牙别咬那么紧……” “滚蛋!”盛夏开门就跑了出去。 杨大国一直把周东北送到门外,而此时小丫头早就躲了起来。 —— 晚上,四个热菜,两个凉菜,还有一瓶60度的尖庄白酒。 一杯酒下肚以后,两个人相视而笑,很明显两个人先前都没说实话,酒量明显都不错。 周东北先说起了题外话,“常总,咱们工程用砖都是谁家的?” “一共有三家,兴安市砖瓦厂、西林水泥砖瓦厂和乌马河砖厂……” 周东北点了点头,都是国营砖厂,夹了口菜又问:“贵吗?” 常有礼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分!” 这个回答,更让他有了底。 别小看这一问一答,这是一个在试探,一个给出了诚意。 周东北问:“贵吗?” 常有礼有多种答案:不贵、还行、不便宜……等等,可他直接说出了价格,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第158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过去东北的老式双层木窗,冬天要在中间灌上锯末子,或在里面钉上一层塑料布御寒。 “常总,我们红升乡砖厂的砖质量不错,绝对不比那三家的差……” 常有礼笑道:“红升乡的乡长和砖厂厂长不止一次来找过我们,不过现在三家砖厂供应还算稳定,所以我就没答应他们。” 随后又问:“你有朋友?” 周东北有些不太好意思,“乡长对我挺照顾,所以就想帮帮忙。” 常有礼说:“我当时觉得一个乡镇砖厂,先不说质量怎么样,产量肯定也有问题,既然你有这方面的想法,就让他们先送一些看看?” 周东北连忙端起了酒杯,“我替我们乡长,还有全乡521户父老乡亲感谢您!” 常有礼哈哈笑着,两个人干了杯底的一点白酒。 他知道这只是今晚的开胃菜,一个小小的乡镇砖厂,产量有限,自己并不介意送给他这个人情。 又闲聊一会儿,周东北这才把话题引到了门窗套上,并虚心请教起来。 常有礼介绍道:“咱们这个工程,一共规划了68栋楼,其中六层四个楼口一层三户的条式楼有56栋,七层一个楼口一层八户的品字形楼有12栋……” 周东北听的十分认真。 “就拿条式楼说吧,每家有进户门、厕所门、厨房门、阳台门以及两个房间门,每家就是六扇门以及门套。” “窗户有厨房与阳台之间的小窗、两个卧室的三扇大窗,合计三套双层窗套。” 周东北说:“这么说来,一栋条式楼就需要432扇木门及门套,216套窗套……” 常有礼更觉得自己的眼光没错,这小伙子不仅会办事儿,脑子也是真快,他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周东北端起酒杯,“来,常总,喝酒!” 两个人又吃了几口菜,话题开始天南海北,说着说着,周东北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问的也是随意: “常总,您是行家,大概应该能算出一套门窗的利润是多少?” 常有礼沉吟片刻,“在我们那边大概能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小兴安岭木材价格很低,利润应该不会低于百分之二十五,甚至会更高一些……” 周东北又端起了酒杯,“常总,我这人实在,有啥说啥……” 常有礼含笑示意。 “如果我能保质保量,能不能给我几栋楼?” 常有礼笑了,自己不就是在等这句话嘛! “可以!” “好!我先干为敬!”周东北一仰头,满满一杯白酒进了肚子。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周东北和盛夏两个人送常有礼回的工地,虽然他不和工人一起住工棚,可同样也是住在这里,唯一的特殊,也不过就是能自己一个小房间而已。 常有礼没让他继续往里送,周东北扶着车把,两个人握了握手。 “两天后你来签合同,那时我们会把图纸给你……” 周东北郑重点头,“您放心!” “行,就这样,你俩路上小心一些!” 常有礼走远了。 夜色中,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周东北不由怔怔出神。 他能理解常有礼,毕竟是初来乍到,有想法,却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而自己这段时间每次来结账都不空手,偶尔两个人还会抽根烟聊一会儿,一来二去就很熟悉了。 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今天这一幕。 基础打牢了,一切都顺理成章,有想法是好事儿,最怕的就是无欲无求…… 这件事情,完全不在计划内,属于意外之喜。 给北山居民区重建工程送门窗套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周东北的一块心病,因为这话不太好和梁建国说出口。 自己通过他的关系,已经得到了太多好处,不管是沙场,还是郝忠海、沈波以及姐姐的工作,甚至还有七哥这件事情。 如果再硬生生的去提门窗套这件事,即使梁建国碍着面子帮了忙,可心里也不会很舒服。 有句话说的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梁建国人脉的这道门为他打开后,接下来的一切,就需要他自己去努力维护了,而不是遇到什么事情都再去求人家。 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只是想一路插花,所以每次来结沙石款都不空手。 副总王建也好,总工程师赵立庭也罢,就连其他部门负责人,他都维护的乐乐呵呵。 也正因为如此,有了想法的常有礼才会把事情交给他…… 身后的盛夏默不作声,她知道二哥有正事,所以更不敢打扰他。 又过了一会儿,周东北才回过头。 “丫头,车站那边小旅店条件不错,听说还不用介绍信,这么晚了,要不咱俩别回家了……” 盛夏愣了一下,她没听懂,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用力一跺脚,“你?!你真流氓!” 慌慌张张跨上自行车,“再这样,人家不和你好了……” 周东北畅快地大笑起来,赶快也蹬上了自行车,边追边喊: “前面的小妹妹,哥哥我今儿高兴,给你唱首歌吧!” “你滚!” 盛夏吓的就是一哆嗦,玩儿命蹬。 —— 时间卡的刚刚好,因为有了孙广志,周东北正好把老嫖抽了出来,跟着自己跑木器厂和家具厂。 砖厂的事情,他并不着急去说,这个人情可不能就这么白白送出去! 沙场每天车来车往,乡亲们的红眼病虽然痊愈了,陈茂学和王老骚也暂时消停了,可吴洪大乡长肯定会越来越难受。 没办法,这就是人性! 而送砖这件事情,就是要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用来堵他吴大乡长嘴的…… 两天后。 周东北带着老嫖,来到了北山居民区重建工程指挥部,签下了供应19栋楼门窗套的合同。 南方人非常务实,没什么仪式,只有工地项目组的几个负责人,一切简简单单。 拿着合同以及厚厚一沓图纸往出走的时候,赵立庭总工程师叮嘱他说:“小周啊,时间紧任务重,但一定要保质保量!而且要提前送过来一套,验收合格以后,我们才能接收……” 周东北并没有拍着胸脯誓言旦旦,他知道这些人不喜欢那些花哨,于是非常诚恳的说:“赵工,您放心,只要有一点质量问题,我自己撕了合同!” “好好好,我相信你!”赵立庭伸出了手。 —— 两个人没回红升乡,而是又往南山骑,兴安市大部分家具厂以及木器厂都在南山以西。 “哥,我觉得梯子厂不错,厂子大,机器也多,那个马厂长人也不错!”老嫖说。 周东北应了一声,他也觉得这家比较靠谱。 梯子厂是国营的,虽然不大,但有门窗套制作的经验,厂长马志强人也很实在。 要不怎么说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去年他的打算,是想自己雇佣一些成手木匠,然后就在自己家院子干活。 所以他才让老嫖和二虎联系一些木匠,并且多打听木材价格。 现在看,自己还是短练,经验不足! 虽然现在的兴安市不像几年后,遍地的木器厂和家具厂,可还是能找到一些可以合作的厂子。 人家要人有人,要设备有设备! 自己竟然还想着顾人在家弄小作坊,这不是脑子有病嘛! 昨晚躺被窝里,他还在嘲笑自己,屌丝就是屌丝,哪怕重生穿越也不行,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第159章 报价 “哥,一共68栋呢,咋才给咱们19栋?”老嫖耿耿于怀。 周东北笑道:“你小子,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已经很不错了,我一开始想,能给咱们10栋就烧高香了,老常人不错,帮咱们争取到了19栋,偷着乐吧!” 老嫖眨了眨眼睛,“是不是他们也不好都给咱们?” “对呗,你以为市里给的那份名单是做做样子?工程是块肥肉,一堆单位眼巴巴瞅着呢!” 老嫖叹了口气,“我看电视里说,现在好多大城市个人都成立公司,可以承包建筑工程了,那玩意儿是不是更赚钱?” 周东北点了点头,“慢慢来,兴安也快了,到时候咱们也弄一家,不过工程资质是个问题,不行就先挂靠!” “嗯呐!”老嫖开心起来,又问:“啥叫挂靠?” “……” 骑了接近一个小时,两个人才来了兴安市梯子厂。 车间里只有一台电锯在响,有些萧条,有工人去喊马志强,他从车间跑了出来。 “来了!” 他用力拍着身上的锯末子,笑着喊。 马志强五短身材,相貌也很普通,因为形象有些显老,不太好估算年纪。 “马厂长,”周东北喊:“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嗯呐,跟我走!” 车间东侧有栋灰色小二楼,看样子至少也得有二三十多年楼龄了,墙面斑驳的厉害。 两个人跟着他,顺着外挂铁楼梯上了二楼。 进了办公室,马志强关上了窗户,电锯的声音这才小了一些。 昨天两个人已经来过一次,所以对办公室的寒酸已经免疫了,分别坐在了两张吱呀乱响的椅子上。 马志强要去倒水,周东北赶紧拦住了他,昨天那杯水喝了自己一嘴锯末子,直糊嗓子眼儿,还是算了。 “马厂长,”他把图纸递给了他,“你看看,然后估算一下价格!” 马志强接了过来,看完一张以后,走到窗边推开了脏兮兮的窗户:“王牡丹?王牡丹?” 楼下一个女人喊:“嘎哈呀?厂长,白天喊晚上叫的,还让不让人消停点……” “你个傻老娘们……”骂了半句,他又憋了回去,不耐烦道:“你去车间喊沙师傅,让他麻溜上来!” 老嫖憋着笑,朝周东北眨了眨眼,周东北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个货,就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 很快,外挂楼梯响了起来,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爷子进了屋,马志强介绍说:“这是周经理,朴经理,这是沙师傅!” 两个人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周东北拿出大鸡烟,“抽根烟……” “我抽这个!” 沙师傅从兜里拿出一个木制烟袋锅,上面吊着个黑黝黝的皮袋子,烟袋在袋子里面搅动几下,拿出来后按了按烟丝,又拿火柴自顾自点着。 “沙师傅,你看看这些图纸……”马志强把几份图纸铺在了破旧的办公桌上。 沙师傅叼着烟袋看了起来。 好半响过后,他抬了下头,问:“木料什么要求?” 老嫖问:“师傅,桦木行不?” 他摇了摇头,“不行,那玩意儿做枕木还行,不适合做门窗套!” “沙师傅,”周东北客气道:“图纸对于材质要求有些笼统,您看什么合适?” 沙师傅直起腰,吧嗒了几口烟袋,“红松稳定性较好,不易变形和开裂,但价格太贵,自己家用没毛病,工程明显不合适!” “白松强度一般,但弹性好,不易变形,可刨光贼费劲儿,我也不建议。” “落叶松呢,抗弯曲能力不错,耐磨性也好,可太不稳定,容易发生开裂变形……” “……” 这老爷子确实厉害,唠唠叨叨把好多种木材特质说的清清楚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东北懒得听了,伸手拦住了他。 “沙师傅,我看就用水曲柳硬杂木吧!价格低,而且水曲柳的质地较硬,纹理清晰美观,干燥性能以及耐腐蚀性都不错,韧性也大,着色力更好……” 这一席话明显是模仿着沙师傅说的,让两个人面面相觑。 沙师傅瞪了马志强一眼,意思是说,这可是你让我显摆的,没想到人家小伙子还是个行家! 马志强也很郁闷,本想让老沙显示一下专业能力,没想到演砸了…… “马厂长,我时间比较紧,咱们都是实在人,别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和沙师傅好好看看,我需要报价!” “好!”马志强神色一正,也不废话,和沙师傅趴在了桌子上,一边看,一边拿笔在一个本子上画着,计算着…… 周东北给老嫖使了个脸色,两个人走出了办公室。 老嫖这段时间很惆怅,因为他发现东南姐竟然处对象了,而且对象还是穿着一身警服的郝忠海…… 他郁闷、蛋疼,甚至对文化宫舞厅每晚的黑四都失去了兴趣,还有那场探戈,也跳出了忧郁的味道…… 周东北低声说:“无论给什么价格,一会咱俩还得去红光木器厂和永红家具厂看看。” 这两家也是昨天去看过的,聊的也不错。 “明白!”老嫖点了点头,货比三家是必须的,不能嫌麻烦。 两个人靠在外挂楼梯上轻声聊着天,周东北见他又要掏烟,连忙说:“别抽,都是木头,太危险了!” 老嫖满不在乎,“没事儿……” “没个屁事儿!”周东北立起了眉毛,“不管最后和谁家签了合同,以后都是你来回跑,你给我记住了,除了在办公室,其他地方绝对不能抽烟,明白了吗?” 老嫖见他说的认真,只好把烟收了回去。 周东北叹了口气,“老嫖,这可不是玩笑,去年北山的那场大火,就是因为在自家院子里扔了个烟头,这可是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嗯呐,我肯定不抽还不行嘛!”老嫖无奈道。 “我问你,是不是晚上还去文化宫跳舞?” “也不是天天去……” “周经理?”马志强在屋里喊了起来。 两个人进了房间。 “周经理,”马志强说:“过了年以后,木材价格又涨了,我现在的报价是根据目前木材价格报的。” “我给您的报价,包含了运到工地的费用,同时完全是按照图纸的工艺要求,例如一遍底漆三遍面漆,还包括5毫米厚的玻璃以及玻璃缝抹腻子……” “按理说应该按照平方算,我看咱们就算了,因为各个品种规格都是统一的,我就按照多少钱一扇来报价吧!” “可以!”周东北点了点头,因为工程方的合同也是按扇。 “例如最大的三扇窗,要求是两边开窗,价格最低能做到32块,入户门加门框是58块……” 周东北暗暗点头,这个价格虽然没达到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但已经可以了,毕竟现在还是1986年,各个行业都没那么黑。 苏省建筑工程公司和市里的合同,价格本身都不高,与自己的合同更是中规中矩,没法一口就吃成个胖子…… 马志强报完了价格,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两个人站了起来。 周东北说:“马厂长,实不相瞒,我们还要去看两家,最后再做一个比较……” “我理解,理解!” 虽然他嘴里说着理解,可脸上的失望之色却难以掩饰。 送他们往出走时,他又说:“周经理,我们的价格已经很实在了,便宜自然有便宜的方法……” 第160章 一盘凉丝丝的心里美 周东北停住了脚。 “例如把玻璃厚度减少一点,面漆少刷一遍……” 周东北脸色就不好看起来,“马经理,靠偷工减料多赚一点钱,我怕我周东北以后没那个福气花,更怕北山的父老乡亲指着我的鼻子骂!” 后面的沙师傅眼睛就是一亮,再看向他时,眼睛里明显多出了一些内容。 马志强面红耳赤,连忙解释起来,“周经理,你别误会,我可没说我们要这么干,我只是怕其他家用这样的手段把价格拉低……” 周东北点了点头,倒是可以理解。 于是笑了笑,说:“马厂长放心,我还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 “是是是。”马志强陪着笑,没办法,梯子厂效益太差,再没活的话就开不出工资来了。 走下楼梯,马志强又说:“马上就中午了,要不我请您二位在附近吃一口?离这儿不远新开了家炖菜馆,味道不错……” 周东北笑道:“谢谢,希望咱们有一天能坐在一起喝酒,今天就算了!” 握了握手,他和老嫖推着自行车走了。 “沙师傅,你觉得这事儿能成不?”马志强心里七上八下的。 沙师傅拿出了烟袋锅,空着叼在了嘴上,“咱们报的这个价格,利润已经很薄了,如果这小子真能像他说的那样,不愿意偷工减料,就一定能回来!” 马志强喃喃自语:“应该不会,没听说哪家做工程的敢这么干……” 沙师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是以前,以后……可就没法说喽!” 周东北和老嫖在附近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那家炖菜馆,两个人要了一大份杀猪菜,四碗大米饭。 风卷残云,很快就见了底。 老嫖叼着烟说:“哥呀,你少吃点吧,你得一百四五十斤了吧?” 周东北嘿嘿笑了。 开春以后,他每天早上都围着红升乡跑一圈,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越做越多,一顿至少两大海碗的米饭,身体确实比几个月前强壮太多了。 “找时间,你和二虎去商业街买两套衣服吧,怎么看你俩穿的这么寒酸呢?”他说。 老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夹克,“还行啊,这还是前年我妈给我买呢!” “行个屁呀,都扫色了,买两套西服穿吧!”周东北说。 “你可拉倒吧,马上就穿不住了,六月初就能把人热死!” “不买拉倒,我也省点……” 老嫖一听是他花钱,马上改了口,“别呀,还能穿一个多月呢,明天我俩就去买!” “艹!”周东北翻了翻大眼珠子。 快接近下班时间,两个人又回到了梯子厂。 办公室里。 周东北握着马志强的手,“马厂长,我回来了,不需要你给我便宜一分钱,但是,一定要保证质量!” 马志强激动起来,“周经理,你放心,如果有一扇出现质量问题,你就往我老马脸上吐口水!” 周东北大笑起来,“好,签合同!” —— 一晃就到了杨历年出来的日子,周东北没让郝忠海和沈波去,他带着老嫖,还有已经从林业局回来的土豆和赵光腚他们去的。 兴安市看守所就在警校后身,距离河西很近。 双扇大铁门下的小门打开,杨历年迈步出来,伸了个懒腰。 “七哥!” 周东北大步走了过去,老嫖和土豆他们都跟在了身后。 谁都没注意这种队形的变化,怎么就成了周疯子打头,其他人跟着?要知道这些人里,只有老嫖比他小了一岁,其他人可都比他大。 杨历年咧开大嘴就笑了。 “七哥,走,咱们去好好洗洗!”周东北说。 杨历年摇了摇头,“先去看看老四他们,出院了吗?” “就这两天了!” “走!” 五辆倒骑驴加两辆自行车,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市林业中心医院。 人太多,土豆他们前两天也来过,于是就在医院院子里等着,没跟着进。 三个难兄难弟好多了,主要是怕留下什么后遗症,所以一直都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 大眼儿和老嫖一样,也很惆怅。 救个人本是好事儿,可差点搭进去一条狗不说,脚筋又被挑了,他能不惆怅嘛! 几个人打打闹闹,说了好一阵的话。 临走的时,杨历年说等过两天来接他们出院,回家好好喝点。 图四说行,嘴都快淡出鸟了。 半个小时以后,一行人又来到了浴池。 南山浴池是兴安市最老的浴池,同时也是条件最好的,在普遍还是几毛钱一张澡票的时候,它就涨到了1块钱,如今雅座的价格已经两元了。 所谓雅座,也不过就是对向两张火车上的那种长椅,中间一张木桌,进来时得撩一下布帘子而已。 一个雅间最少两个人,四块钱,一般人都舍不得花这个大头钱。 不过,社会上一些混子可是常客,杨历年进来以后,就不时有人打招呼。 穿着木趿拉板儿,热乎乎的大池子里泡上半个小时,再躺木案子上从上到下好好搓一搓,尤其是搓后背的时候,舒服的杨历年直哼哼。 回到雅间,一壶赠送的廉价茉莉花茶,一盘凉丝丝的心里美,舒坦! “疯子,去看五姐了吗?” 周东北好一阵头疼,这货咋就忘不了了呢? “那个,七哥,以后可别开玩笑了,我不是都和你说了嘛,我和盛夏处对象了!”他说。 “啥?”杨历年掀起盖在脸上的毛巾,猛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啥时候说的?” 周东北愕然,看来以后什么话都不能喝酒的时候和他说。 “你忘了?就是那次咱俩在你家,等海哥他俩回来那次……” “操!”他骂了一句,挠了挠脑袋,“忘了!” 说完又重重躺了回去,把毛巾盖上,拉着哭腔,“一个没看住,到底让你俩搞一起去了,我可怜的五姐呀!呜呜呜——” 周东北哭笑不得,又好奇的问:“七哥,有一次我和五姐聊天,她说什么‘都过去了,我也只是找不到他了而已……’啥意思呀?五姐对象失踪了?” “别他妈和我提他!”杨历年闷声闷气。 周东北挠了挠头,好吧,只要你不再拉郎配就行了。 “七哥,我想和你说点事儿!”他又说。 “说!”杨历年依旧躺在那里。 “沙场那边挺忙的,我又包了十几栋楼的门窗套,所以想请七哥过去帮我……” 杨历年坐了起来。 周东北拿出一盒葡萄烟,这还是去接他之前买的,抽出一根递给他,又划着火柴帮他点燃。 “疯子,”他用力抽了一口,“和七哥说说,你给孙大马棒拿了多少钱?” “五千,不过,这笔钱是因为二虎拍他那一砖头,和你们关系不大!” 杨历年沉默起来,一口口抽着烟。 五千哪,这可是笔巨款,再想想对方二十多人都被拍住了院,也不算太多,听说去年大黑熊在旱冰场砍翻个小子,没想到人家老爹是干部,一下就拿出去了两千! 妈的,估计孙大马棒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好半响,他叹了口气:“兄弟,心意七哥领了,可我扔不下站前的那些兄弟!” 周东北心下黯然,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可能他是怕土豆他们再去混社会,而自己又没能力接受这么多人,所以干脆选择不去…… “这个钱,是七哥欠你的,容我……” 周东北脸色难看起来,“七哥,我都说了,这是二虎赔他的,和你们没多少关系,你要是还把我当成兄弟,就别再提钱的事儿!” 杨历年摆了摆手,正色道:“疯子,这是两回事儿!” “屁的两回事儿,你就是给我,我也不要!” 杨历年也没再犟,这可不是小钱,必须得还! 他换了个话题,问起了郝忠海和沈波他俩,周东北说两个人干的都不错。 杨历年很欣慰,能看着这俩小子有份好工作,都能走正道,这是最开心的事情。 喝着茶,聊着天,抠着脚。 他伸手拿起一块心里美,“来一块,贼好吃!” 周东北:“……” 第161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刚刚六月初,天气就热了起来。 在一般南方人的印象里,东北就应该是冰天雪地,夏天再热还能有南方热? 只有来了才会知道,什么叫做暴晒! 上午还不到十点,太阳当头,又大又圆,人在树荫下还算凉爽,可如果没遮没挡,不一会儿就是一身大汗,晒的皮肤都疼。 这是种干巴巴的热,空气中没有一丝丝的湿度,到了中午时,温度已经飚到了零上三十多度。 老嫖去了梯子厂,今天有批门要运到工地,而此时的周东北,正坐在乡长吴洪的办公室里。 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衣,下身是盛夏新给他买的浅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回力鞋。 这身打扮清清爽爽,看着十分洋气,难怪刚进来的时候,吴洪都禁不住夸他精神。 老狐狸绕来绕去,终于说到了正题: “东北,我看沙场最近的车可是不少……” 周东北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还行,一天能卖个五六百块钱……” 吴洪脸色没变,心里却是激动不已,一天就是五六百,两天就把乡里的管理费赚出来了,这买卖可真是棵摇钱树啊! 自己这个脑子怎么了,天天守着这么一大片沙滩,怎么就没想到这玩意儿会这么值钱呢? 周东北知道这事儿瞒不了,索性就大大方方说出来。 说着话,他又叹了口气,“领导也不是外人,有些话就不瞒你……” 吴洪坐直了身子。 “外人看着一本万利,以为多赚钱,可实际情况谁又能知道呢?” 吴洪就是一怔,难道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周东北递给他一根烟,又帮他点燃,吐了口烟继续说:“我是什么身份背景,您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是,那是!”吴洪点了点头。 “去年,机缘巧合下我认识了位大领导,于是才有了沙场这件事儿……” 吴洪恍然大悟,一直以来,他心里都有一个谜团,看来今天终于能云开雾散了! 周东北翘起了二郎腿,“收鸡蛋赚的那点钱,家里买台电视机,又还了王老骚家的饥荒,基本上就光了……” “您说,我哪儿有能力买到茅台和中华?又哪儿有钱交承包款?” “看着这沙场不少赚钱,可实不相瞒,我也就是个过路财神而已呀……” 吴洪明白了,这就对了! 怪不得这小子能把沙场承包下来,怪不得给自己拜年,一出手就是两瓶茅台两条大中华,怪不得能把郑老屁他们收拾的屁滚尿流,怪不得能把他姐办去商业局上班…… 原来他上边有人,而且还是尊大神! 谁呢? 能是谁呢? 吴洪苦苦思索起来。 “哦,对了!”周东北想起了什么,身子前倾,小声说:“上周我去求领导,昨天给了我消息,咱们乡砖厂可以往北山居民区工地送砖了!” “什么?!” 信息量太大,吴洪脑子都快不好用了,听了他这句话以后,猛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 要知道他和砖厂老王可是跑了无数趟,好多次连工地负责人的影子都抓不到,好不容易堵到了,人家压根就没看得上他们的小砖厂。 求爷爷告奶奶,可人家烟酒不收,请客更不去,弄的他很没面子,再也不去了…… 周东北笑呵呵道:“看您说的,我还能拿这事儿开玩笑?不过,这事儿和我可没任何关系,都是您亲自跑下来的……” 听到他最后这句话,吴洪更是乐的合不拢嘴,这小子真是太会来事儿了,这是把功劳都给自己了! “那边打好招呼了?”他赶紧问。 周东北点了点头,“随时可以过去,直接去工程指挥部找他们的总负责人,常有礼常总!” “对对对!就是他!” 吴洪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位常总的模样,身材消瘦,个子不高,那张脸有些严肃,一张嘴一口的苏省口音。 “好好,我下午就带老王过去!”说完,他连忙伸出手,周东北也站了起来。 “东北,我代表全乡的父老乡亲谢谢你!” “乡长,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从乡政府往回骑,周东北也是不由感慨,人性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善与恶,就像吴洪,虽然他有时贪心又好面子,但同时也有为老百姓做点实事的心。 今天发生的一切,早在他让李红河带自己去拜年时就捋顺了。 有些事情适合一步到位,竹筒倒豆子,稀里哗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有些事情就得慢慢铺垫,到一定程度后才能让他豁然开朗…… 因为有这样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一开始的无所求,所以两瓶茅台两条中华,就会让这位大乡长天天惦记着自己。 等自己把事情抛出来,又给乡里上缴一千块钱,那个阶段已经完全满足了吴大乡长的胃口。 接下来乡里那些人闹事被抓,姐姐工作调转……都在为自己背后的大人物做铺垫。 如果没有之前的铺垫,以及砖厂这块肉,无非也就是浪费一些钱而已,所谓破财免灾…… 可这么一来的话,蛇就会一直惦记着,这么大一头象,你就给我吃这么一小口肉? 我想吃条腿不过分吧? 于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时,最好用的方法就是点醒他:我背后的人,你惹不起! 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太生硬了! 最好的效果,就是一棒子断了他的念头后,马上把砖厂这块肉塞进他的嘴里…… 能把砖厂的砖送进北山工地,这是他吴洪的能耐,是他的政绩! 棒子夹肉,舒舒服服,无话可说,又感激涕零…… 如果把这些和七哥说,他肯定一脸不屑,费这个劲干啥?有病! 无他,乡里乡亲的,还得处啊! 周东北到了沙场以后,母亲已经收拾碗筷回去了,给他留了一大海碗的过水手擀面,上面盖着好多肉酱卤。 桦木小屋里闷热,周东北吃的一身大汗,放下碗筷,把白衬衣脱了。 二虎、周旺、孙广志和王贵四个人早就躲了出去,躺在距离河边远远的几棵树下闲聊。 终于吃完了,他擦了一把汗,此刻真想跳河里好好扑腾一会儿。 太热了,估计要晚一些才会有车来,伸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汗,点了根烟,起身往出走。 有人来!? 桦木小屋的出口正对着西侧马路,远远的好像有一群人,都骑着自行车。 那些人越来越近,可能是因为太热的原因,影像有些失真扭曲,看的并不清楚…… 第162章 胡老板别来无恙 二虎在树荫下抬起头,懒洋洋的喊:“哥,河里是不是能游泳了?” 周东北没出声。 周旺说:“扯淡,起码得到七月底能下去,现在太凉了!” 孙广志也说:“对呗,你别看白天热,你晚上睡觉不盖被看看?冻不死你!白天刚把河水晒热乎一点,一晚上又凉了,现在没法下河……” 王贵说:“嗯呐,现在可下不去,把你小鸡鸡冻没了……” 几个人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连说带笑。 孙广志说:“问你们点事儿,我这个脑子转不过来了……” 周旺枕着胳膊,“咋了?” “上周天儿我舅家我表弟结婚,我去喝喜酒,走的急,忘带钱了,于是酒桌上从我舅手里借了50块,又当礼份子随给了他!没两天我又把这50块钱还给了我舅,你们说我这到底算还钱了吗?” 几个人听的一脸懵逼。 二虎眨着小眼睛说:“你舅亏了!” 周旺也说:“对,你还欠你舅50块钱……” 王贵想了想说:“你随50是应该的,那是礼份子钱,还的就不是借的钱……” 孙广志也懵了,“那?那我还得还我舅50块钱?” “……” 周东北终于看清楚了这些人,转身进屋,伸手就把挂在墙上的那把斧子抄了起来,轻轻插在了后腰上。 “有人来了!”二虎坐了起来。 周旺揉着脑袋,还在想孙广志到底应该还他舅多少钱合适…… 周东北光着膀子,大步走出桦木小屋。 由于长时间在沙场待着,他的肤色呈现出了小麦色,暴热的阳光下,身躯高大强壮,肌肉隐隐隆起。 二十多辆自行车到了沙场边,距离周东北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都是老熟人! 打头两个人,左边是穿着白衬衣的胡老三,右边是穿着半袖汗衫的孙大马棒。 周东北暗暗惊讶,这两个人怎么搞在了一起? 二虎他们也都走了过来,都是一脸戒备。 这些人纷纷下了自行车,胡老三和孙大马棒迈步走上沙滩。 跟在后面的刘二狗他们,在腰里抽出了五花八门的家伙事儿,西瓜刀、刨刀,还有一米多长的钢管…… 周旺和王贵的脸都白了,两个人闹不明白,怎么乡里那些人才消停没多久,又来了这么多人。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周疯子!”胡老三咬牙切齿。 周东北哈哈一笑,“胡老板别来无恙?” 从踏上沙滩那一刻起,孙大马棒就盯上了二虎,越看越特么眼熟…… 五千块钱不抗花,尤其这么多人受伤,他是在周东北送钱后的当天下午,就办理了转院。 半个月前,又身无分文了。 干挺了一段时间以后,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于是这天,他派出了刘二狗和猪大肠,两个人去河西沙场找到了胡老三。 胡老三被大舅哥刘明亮训斥了一顿,赶快又把价格降了回去,虽然他这轮骚操作丢失了北山工地,可毕竟河西湾距离市区最近,还是有一些用沙子的小工地去。 所以,此时胡老三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坐在饭店单间的主位上颐指气使,大哥气派非凡。 孙大马棒体验到了有钱人的生活,此时他才明白,为啥张大蛤蟆很少再打架了,而是一心求财。 再看看现在市区这些混子,一个个还在横冲直撞,每天无所事事,为了句口角就大打出手,三天一打五天一闹,真是无聊透了! 他顿悟了,在金钱的腐蚀下。 正因为如此,以前在他眼里屁都不是一个的胡老三,今天在饭店单间里坐上了主位,最后上来的那条红烧大鲤鱼,鱼头也对向了他…… 胡老三小分头油腻的反着光,手指间的软中华时不时往玻璃烟灰缸里弹两下。 一杯白酒下了肚,孙大马棒见这货还没完没了的吹牛逼不上道,就给刘二狗使了个眼色。 刘二狗笑道:“老胡啊……” 胡老三头都没抬。 孙大马棒瞪了他一眼,气的暗骂,不装逼你能死啊?喊声胡老板不行吗? 刘二狗憋着气。 妈的,以前这个货,啥时候见面都点头哈腰的喊声刘哥,可今天在沙场竟然喊自己二狗! 二狗? 这是他喊的吗?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不低头,就得和老猪一起跟着他的小弟二壮,去学校门前崩那些孩子的钱花了…… “胡老板……” 胡老三抬起头,一脸不开心,“二狗,这你就不对了,咱哥们这么多年了,你这么叫可就外道了……” 刘二狗真想一口浓痰吐他脸上,磨着后槽牙打了个哈哈,“老猪说你有个生意……” “哦,对!”胡老三就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一脸神秘,“各位兄弟,猜猜兄弟我沙场一天能收入多少?” 孙大马棒就是一怔,这货什么意思,难不成想把沙场包给自己? 猪大肠犹豫了一下,“一天不得个百八十的?” 胡老三哈哈大笑,也不卖关子,伸出了三根手指:“三百!” 三个人都愣了,一天三百,十天就是三千,一个月就是小一万块钱,我艹,怪不得人家现在这么牛逼,一个月就是个万元户啊!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眼里满是狂热。 胡老三抽出了一根华子,孙大马棒赶快划着火柴,腰都不自觉有些弯。 “河西湾不算好,有个沙场,一天是我的一倍,知道是哪儿吗?” “哪呀?”刘二狗迫不及待。 “红升乡的小兰河!” “谁包的?” 胡老三那张英俊的脸有些变形,嘴角下意识抽动了一下,眼神更是迷离起来,一字一顿:“周!疯!子!”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呀这是?不认识! 胡老三很快恢复了正常,歪着头看向了孙大马棒,“老孙,如果你拿下这个周疯子,小兰河沙场就是咱哥俩的!” 孙大马棒笑了笑,“这个周疯子是谁呀?市里可没听过他的名号!” “等等!”猪大肠嚷了起来,挠着脑袋喃喃自语:“周疯子?周疯子?” 他苦思冥想起来,可能是最近酒喝的有点多,伸手又敲了好几下脑袋。 “艹,想起来了,我有个小兄弟叫二壮,在二中门前遇到了一个傻大个,那家伙用糖葫芦签子串他脸蛋子上了,这个人好像就叫周疯子!” 几个人都是一愣,这么狠? 胡老三恨恨道:“对,就是他,一定是他!” 孙大马棒又问:“谁呀?” 胡老三还是没回答这个问题,看着他又说:“孙兄,小兰河每个月至少能收入一万五以上,如果能赶走这个周疯子,咱俩每个月就能分七千五!” 猪大肠和刘二狗对视一眼,兴奋的都快要蹦起来了。 “拿下他以后,转包合同我来处理,保证能让水利局承认这份合同,怎么样?” 孙大马棒的耐心都快被他磨没了,更没被他画的大饼撑到,又接着追问:“兄弟,你还没告诉我,这个周疯子是谁?” 胡老三有点腻歪,可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住,索性直接说了出来:“他叫周东北,是站前杨老七的结拜兄弟!” 孙大马棒愣了一下,眼前马上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连忙问:“这小子是不是身高一米八十多,长的挺精神,浓眉大眼的?” “对!”胡老三惊讶起来,“你认识?” 孙大马棒笑了,阴恻恻的,伸手摸了摸鼻子,“何止认识!” 胡老三察言观色,就是一喜,看来他们之间也有仇,太好了! “孙兄,怎么样?” 孙大马棒可不白混这么多年,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货是想把自己当枪使! 自己已经收了那个周疯子的钱,说好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再说了,自己真不想再和杨老七有什么冲突了…… 他累了,很累很累。 “胡老板,”他看着胡老三呵呵一笑,岔开了这个话题,“既然兄弟你在水利局有门路,能不能想点办法帮我们包一个沙场?” 第163章 我也能关心你 胡老三真想啐他脸上一口,妈的,怪不得社会上都说他被杨老七削怕了,看来是真的! 他抬眼看着棚顶,吐了眼圈,摇头晃脑:“水利局原则上只承包一座沙场,我这个都费老鼻子劲儿了,再承包一个是绝对不可能的……” 猪大肠嚷了起来:“操,还非得承包啊?咱就找个沙场一待,沙喷子五连发一支上,来拉沙子必须交钱就行了呗!” 刘二狗也觉得有道理,以前自己的精力都放在装逼上了,不知道原来沙子还能卖钱,于是也说:“我觉得老猪说的没毛病……” 胡老三笑的一脸轻蔑,不住摇头,三个人又都看向了他。 “你们以为我不想?一个多月以前我就这么干过!” 刘二狗愕然,“难道不行?” “对,不行!一开始我觉得生意不错,就想涨点儿钱,谁料那些大车都跑将军背那边去了,我就让人去守着将军背……” “咋样?” 孙大马棒盯着胡老三的眼睛,因为他也觉得猪大肠说的有道理,去抢那个周疯子还得和杨老七他们开干,还不如直接霸下一个无主的沙场呢! “怎么样?”胡老三摇头苦笑,“那些司机让我们拿出承包协议,哪怕我们都亮了家伙事儿,可他妈一个个都像疯了似的,没用!” “一天以后彻底乱了套,现场打成一片,河西派出所去了一帮公安,我几个小兄弟也因此蹲了七天!” 孙大马棒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这样。 胡老三接着又说:“以后啥样不知道,但我有内部消息,水利局往出承包沙场这事儿,就连他们的孙书记都挨了批评,市里为了支持北山居民区的重建,不会再让水利局往出包沙场了……” “所以,如果哥几个想赚这个钱,就只有一个办法……”说到这儿,他挨个瞅了瞅三个人,恶狠狠道:“灭了这个周疯子!” 三个人都没吭声。 孙大马棒目光闪烁,再看胡老三的时候,眼睛里竟然多出了一抹狠色。 胡老三头皮一炸,马上明白了他的心思。 奶奶个腿儿,这是不想得罪杨老七,要抢自己的沙场! 心脏狂跳,脑子飞转。 这两个月以来,因为有了根据地,他不只是装逼段位晋了级,每天车来车往,打交道的人和事儿多了,整个人也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只见他不慌不忙抽出了一根华子,舌头在烟身上舔了长长的一条,划着火柴,吐出一口烟圈。 “实不相瞒,我大舅哥是水利局局长……” 他玩了个心眼,没说是副局长,反正这些货也不知道大局长是谁。 “不管谁拿下谁的沙场,如果手续弄不明白,谁都站不住!” 抽了口烟,吐了个烟圈,又来了支穿云箭,继续说:“兄弟我别的能耐没有,就是能办这个!” 单间里安安静静。 他虽然没明说,可三个人也都听的明明白白:别打我主意,兄弟我上面有人…… 孙大马棒的目光柔和下来,伸手抓起饭桌上那盒中华烟,也点了一根。 妈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咋整? 他觉得脑袋有点疼,自己这些穷哥们除了喝酒打架,再没有其他擅长的了,去做别的生意估计能赔死! 年后图四干的风生水起,据说赚老鼻子钱了,可放印子钱也得有本钱,自己今天这顿酒钱都是借的…… 沙场这个活真是不错,绝对的一本万利…… 说别的没用,必须得有钱,有了钱以后,跟着自己玩的就会越来越多。 铁锹再牛逼,它也怕沙喷子,也怕五连发!也怕人多势众! 老子有了钱,还怕你杨老七? 他开始给自己打气,越打气越足。 啪! 他一拍桌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干!” 沙场,烈日下。 河边一条流浪狗在闻着什么。 孙大马棒紧紧盯着二虎,“你叫啥?” “二虎!” “大虎是你哥?”孙大马棒想起了那天晚上,杨老七在后面追,最后就剩下了大虎一个人,而且杨老七还说了声谢谢。 他谢啥? “对,是我哥!”二虎扬了扬下巴,“你鼻梁子接上了?” “艹尼玛,果然是你?!”孙大马棒差点就蹦起来,张嘴就骂。 “嗯呐,就是小爷我!” 两个人斗鸡一样看着。 此时,胡老三也在看着周东北。 “胡老板,这是相中我的沙场了?”周东北笑呵呵问。 胡老三压下怨气,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于是背起了手,开始踱起了小步伐。 “小周啊,你看这样好不好……” 周东北脸上依旧挂着笑,“您说!” “我把你一年的承包费给了,然后你把承包合同转给我怎么样?” “呦,”周东北笑了起来:“看来胡老板这几个月没少赚,贷款还上了?” 胡老三停住了脚,不由狐疑起来,这家伙怎么知道我有贷款? 周东北把手里的烟屁股扔在了脚下,“不错,胡老板长大了,不同以往,起码还知道赔给我一年的承包费……” 胡老三拉着脸,斜着眼看他。 周旺此时就站在周东北的身后,他想劝劝儿子,要不就算了,这生意太不消停了。 乡里刚闹完,市里又来一帮流氓,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孙大马棒把目光挪到了周东北身上,阴恻恻张了嘴:“原来你叫周疯子?” 周东北扬了扬浓眉,“是我,钱花光了?” 猪大肠忍不住了,伸手一指:“哎,是不是你扎了二壮?” 周东北看向了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老猪啊,少喝点吧,不然以后你准得拉拉尿儿……” “我艹尼玛,”猪大肠破口大骂,“我他妈问是不是你,用你关心我?你也不是我爹!” “你看你,这是什么话?”周东北忍着笑:“你可以把我当成爹嘛!” 后面有几个小子里外不分,竟然还笑了,气得猪大肠手都直哆嗦。 二虎神补刀:“我也能关心你……” 猪大肠已经说不出话了。 “别他妈废话!”孙大马棒虎视眈眈,“小子,我不管你什么疯子不疯子的,这个沙场从今天开始,他就姓孙了!” “看来你这是要明抢了?”周东北问。 孙大马棒瞪着眼睛,“看在杨老七和曾经那5000块钱的面子上,如果你现在卷铺盖走人,我也不会撕破脸!” “如果我不同意呢?”周东北问。 孙大马棒也不含糊,扬起了手,一声大吼:“砍!” 刷刷刷! 一把把西瓜刀,匕首,刨刀和铁管子都举了出来。 河边那条流浪狗就是一哆嗦,莫名地恐惧起来,撒丫子就跑…… 第164章 最后看到的一抹亮色 周东北回头说:“王师傅,你们快跑!” 铲车司机王贵已经彻底懵逼,周旺伸手扯住了他的胳膊,“快跑!” 路口被堵住了,两个人撒丫子就往河沿跑。 二虎手无寸铁,可丝毫不惧,还没等一个小子冲到身前,飞起一脚,就把胡老三踹了个跟头。 孙大马棒手里多了把匕首,直勾勾朝着周东北的胸口刺了过来。 周东北一闪身,后腰插的斧子已经拿在了手上,毫不犹豫就砍向了孙大马棒的肩膀。 两个人你来我往,不时还有人抽冷子往周东北身上招呼,不一会儿功夫,他的肩膀和胳膊就挨了好多下,都是铁管子砸的。 可那把斧子依旧紧紧攥在他的手里。 孙大马棒没想到这个疯子如此勇猛,匕首毕竟干不过斧子,于是他开始绕着跑,沙喷子在刘二狗手里,他想要过来直接喷了这个疯子。 周东北一开始还能追着砍,可对方毕竟人多,场面很快就混乱起来,三个人被层层包围住了。 胡老三从人群里爬了出去,躲在一旁翘着脚看。 二十多人打三个人,哪怕周东北手里有斧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二虎抢了一把造纸厂用来切纸的刨刀,没头没脸地就往人身上砍,眨眼间又砍翻了三个人。 “哥,我拖住他们,你快跑!”他红了眼睛! 周东北一声不吭,一斧子砍在了一个小子的胳膊上,发出一声惨叫。 孙广志抢了根铁管子,抽倒一个以后,后背就被一把刨刀砍中了,他红着眼睛扭头就抽。 刨刀很神奇,有时把胳膊都砍骨折了,可袖子竟然都没破。 所以孙广志虽然痛彻入骨,却没受伤。 周旺他俩跑出去好远,他回头一看,见人群里已经看不到儿子了,不由心就是一慌,连忙站住了脚。 “王师傅,你就躲在这儿,千万别过去……”说完一跺脚,转身就往回跑。 “老周,”王贵喊了起来,“太危险了,你别过去……” “不行,那他妈是我儿子!” 周东北后背挨了两刀,也不知道多深,此时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了。 孙广志被打倒在了地上,他猛地抱住了一条小腿,张嘴就咬,紧接着,西瓜刀和铁管子就往他身上招呼。 混乱中,孙大马棒绕到了周东北身后,手里的匕首悄声无息地捅了上去…… 与此同时,周旺拎着根河边捡来的木棍,狠狠砸在了孙大马棒的后脑勺上。 啪! 木棍断了。 孙大马棒捂住脑袋后退两步,恰好躲过了这一斧子,回身扬手,匕首就捅在了周旺的肚子上。 周东北听到了父亲的惨叫,转过身看的清清楚楚,目眦欲裂,扬起斧子就砍。 孙大马棒抽出了匕首,一搂周旺的脖子,回身就躲在了他的身后,那把匕首顶在了他的大动脉上了。 周东北的斧子劈了空。 周旺一脸错愕,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两只手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孙大马棒狞笑着,“来呀,有种就砍我,看看咱俩谁快!” 周旺明显站不住了,“儿子,算、算了,给他们……咱不要了……” 所有人都住了手。 孙广志爬了起来,二虎脸上和身上都是血,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周东北死死盯着孙大马棒的眼睛,手里的斧子越攥越紧。 孙大马棒也看着他,咬牙切齿道:“时间不多了,要么卷铺盖滚蛋,要么看着他死!” 周东北手里的斧子缓缓扬起。 斧头反着阳光,映在了孙大马棒的脸上,他眯了眯眼睛。 不远处,刘二狗一脸的血,有只眼睛都被血糊住了,他慌里慌张从后腰抽出了一把沙喷子,大喊着:“都别动!” 因为自持人多,所以这把沙喷子一直没用,此时他见场面僵持住了,这才拿了出来。 孙大马棒斜瞥了他一眼,刚才场面太乱,不然自己拿到这把沙喷子的话,还用这么麻烦? 不过此时胜券在握,也懒得去骂刘二狗了,他嘿嘿笑着,手上的匕首又用了一下力,周旺脖子破了点皮,开始流血…… “砍哪,来,往我脑袋上砍!”他叫嚣着,伸长了脖子。 “儿、儿子……”周旺抖的厉害,两条腿也软了,身子开始往下坠,眼前的人都出现了双影。 远处的胡老三在往这边跑。 此时,周东北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别人,双目赤红。 胡老三没太敢往前凑,距离他们四五米远就站住了,看着孙大马棒身前摇摇欲坠的中年人,还有他脚下那片暗红色的沙滩,不由也是暗暗心惊。 我滴老天爷,千万千万可别闹出人命来! “周疯子,都已经这样了,你就服个软儿!”他连忙劝了起来,“明天我就给你拿过来两万块钱,怎么样?快送这人去医院吧,我看他快不行了……” 周东北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孙大马棒见他竟然还不服软,那把匕首就离开了周旺的脖子…… 噗! 啊—— 周旺又是一声惨叫。 这一刀,又捅进了他的肚子。 孙大马棒手上还握着匕首,狞笑道:“你他妈滚不滚?” “我!艹!尼!玛!” 周东北骂的一字一顿,同时,手中的斧子用尽了全身力气,无比坚定地劈了下去!!! 孙大马棒就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寒光,这也是他这短暂的一生,最后看到的一抹亮色…… 噗! 声音沉闷。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就见那把锋利的斧子,端端正正镶嵌在了孙大马棒的额头上。 孙大马棒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他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疯子怎么就真敢下死手! 这时,额头上有一丝血流了下来,缓缓漫过他的鼻梁,直至嘴角、下巴…… 滴答! 滴在了沙滩上。 这滴血,让现场这些人疑惑了几十年:自己怎么会听到了一滴血滴落的声音? 可这声音就是那么的清晰可闻,死死地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噗通! 孙大马棒脑袋顶着那把斧子,直勾勾躺在了地上,紧接着,周旺带着那把匕首也歪倒在了沙滩上。 场面安静的可怕,所有人都像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连河里的青蛙都躲得远远的,不敢出声。 而此时,周东北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里没有了声音,眼睛也失去了色彩,在他砍下这一斧子之前,好像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杀人了——!” 不知道是谁一声尖叫,拔腿就跑。 紧接着,其他人也都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往路边跑。 别看这些个混子平时耀武扬威,可真没有几个有杀人的胆子,欺软怕硬见风使舵才是普遍。 刘二狗手里的沙喷子掉了,此时也顾不得捡,蹬上自行车以后又连着摔了两个跟头。 胡老三完全懵了,傻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猪大肠离他最近,伸手一扯他的胳膊,“快他妈走!” 二十多人骑上了自行车,一溜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辆破二八大杠,孤零零倒在土路边…… 第165章 不怪别人 从周东北砍出这一斧子到人都跑光,前后还不到30秒钟。 二虎和孙广志跑了过来。 孙广志蹲在了周旺身前,两只手哆嗦着不知该怎么办。 二虎见二哥呆呆不动,担心地喊了起来。 周东北就觉得两只耳朵在鸣叫,渐渐听到了二虎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哥?哥?哥……你怎么了……” 眼前二虎的这张大脸开始有了颜色,周东北膝盖软了一下,又连忙挺住,用力晃了晃脑袋,意识这才清醒。他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顾不得去想其他的,弯下腰大喊:“爸?爸!你醒醒……” 周旺听到了这两声爸,努力睁开了眼睛,“死、死不了……” “王师傅——”周东北大喊起来。 王贵见人都跑了,也在往这边跑。 周东北跑回了木屋,拿着自己的白衬衣,跑回来后用力缠在了周旺的腰上,那把匕首他没敢动。 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又是第一次杀人,先前脑子空白一片,直到此时,才完全恢复神志。 “二虎,快去我家,我被垛最下面有个暗格,里面有那张精神病的诊断书,还有一些钱,你拿出来以后,把钱给孙哥……” 二虎赶快点头。 “然后你拿着诊断证明去北山派出所找海哥,他知道该怎么办!” “孙哥,”他又看向了孙广志,“你拿着钱,骑车驮着我妈去市中心医院,你们到了以后,我就去派出所!” 孙广志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就连刚才那么打架都是第一次,早就慌了神儿,只是连连点头。 这时王贵来到了近前,看到孙大马棒的尸体后,吓得差点坐地上。 周东北弯下腰,用力抱起周旺,对他说:“王师傅,我爸被捅了两刀,咱们得尽快赶到市中心医院,只能坐你的铲车了!” 王贵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的周旺,语无伦次:“怎么样,没事吧?我说不让他回来,这、这、这谁捅的呀?他说怕你出危险……” “王师傅,你还能不能开车?”没时间做什么解释了,周东北赶紧问他。 没办法,这是乡里唯一一辆机动车,再慢也比自行车快。 二虎说:“哥,我开吧!” “你不行,去做你该做的事儿!” 王贵连忙稳定心神,“没、没问题,不过你俩得坐前面的挖斗里!” “好,快走!”周东北抱着周旺就往铲车跑。 二虎在后面喊:“尸体怎么办?” “不用管他!”周东北喊。 铲车冒着黑烟,突突突——一路往西。 挑起的挖斗里,周东北光着膀子坐在里面,周旺躺在他的腿上,两只手抱着肚子,周东北一只手用力按在了那个刀口上。 此时,白衬衣早已被鲜血染透。 “爸,你醒醒,你别睡,和我说说话……” 好半天,周旺才慢慢睁开了眼,嘴角咧了一下,“臭、臭小子,终于叫我爸了?” 周东北心情复杂,他恨这个男人,上辈子到这辈子,他都恨! 他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对不起自己的姐姐,又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可以说,他的一个因,导致了自己此后人生的苦果! 所以哪怕回来这么久了,哪怕这个爹已经改变了很多,可他始终也没喊出那声爸。 可此时他危在旦夕,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周东北的心脏像有人在用力揉搓一般,难受的他真想大声喊出来…… 这就是血浓于水,这个男人纵有万般不堪,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周旺努力抬起手,擦了一下儿子脸上的眼泪,留下了一条血痕,“没事儿,都、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祸害活万年,你爸我不是个东西,且死不了呢!” “嗯……”周东北已经泪眼模糊。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上一世那个深夜,自己孤单地坐在大连山东路道牙子上嚎啕大哭。 姐姐没了,父亲又没了,唯一的母亲又撒手人寰,这个世界上他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哭姐姐还是母亲?又或者是在哭自己? 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心痛的感觉,他恨死了怀里这个男人,可又不想就这样看着他死去…… 通往北山的小木桥走不了机动车,铲车只能贴着北山开,要从桥北的水泥桥去往市区。 王贵知道性命攸关,所以拼命的踩油门,可这种车最高时速规定就是40km,此时已经飙到了50km,幸好这条土路还算平整,否则能把人颠死。 “儿子……”周旺的声音有些微弱,铲车发动机的声音又太大,周东北只好侧着耳朵贴上去听。 “爸呀,不是人,这辈子、这辈子对不起你妈,还有你和你姐……” “你妈那时、那时漂亮着呢……来到红升,她看中了我,可我最后却辜负了她……” “我、我对不起她!” “当、当年,你三叔和我争回来的名额,他串通一些人人,把、把我的档案改了个乱七八糟……” “他们、他们说我偷鸡摸狗,耍钱搞破鞋无恶不作……” “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一句公道话……一句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你、你爷你爷来了,可最后,最后带走了你三叔……你老姑也看不起我……” 周东北已经明白了,用力抱着他不说话。 “好啊,都埋汰我,都不信我,那我就这样了,我就是个无赖,就是个赌鬼……” “爸,不说了,不说了!” “爸得说,不然、不然可能就再也说不了了……” 周东北哭出了声,大声喊着:“不会的,爸,你说了,祸害活万年的!” 周旺笑了,嘴角都咳出了血。 “爸糊涂,爸不是、不是人,我一把火烧了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些书,我自暴自弃不想好好活了,可、可却忽略了你们的感受……尤其是你、你妈,这些年,苦了她……” “其实……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可时间、时间一长就养成了习惯,说来、说来说去,你爸我骨子里就是个混蛋……不怪别人……不怪你爷,他也难……我谁都不怪……” “儿子,我死了以后,就把我的骨灰撒汤旺河里吧,爸不配进咱老周家的祖坟……” “……” 铲车路过林业文工团,顺着那条大上坡开上了水泥桥。 桥上,七八个小子蹬着自行车大呼小叫,桥北的马回子坐在一个小子的后车座上,并没有看到仇人正擦肩而过。 二十分钟,铲车终于在兴安市中心医院门前停下了,此时周旺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挖斗缓缓下降,周东北抱起父亲就往医院里跑。 他光着膀子浑身鲜血,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夫——救命——!救命——!” 沿途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避让,王贵紧随其后跟着往里跑。 半个多小时以后,孙广志带着赵玉芳来了。 见到一身是血的儿子,赵玉芳腿一软,就坐在了走廊上。 周东北赶快跑了过去,用力抱起母亲。 “咋、咋回事儿,你受伤了没有?你爸呢,啊?你爸怎么样?”赵玉芳用力摇着儿子,嘴唇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妈,你冷静一下,我没事儿,我爸还在抢救中,放心,没事,真没事……” 他一边劝着,一边扶母亲坐下。 手术室的门开了,他一个箭步就扑了过去,戴着口罩的女医生说:“血不够了,你们谁是O型血?” “我是!”周东北焦急道。 孙广志也说:“我也是!” “跟我来!”女医生带着两个人就走,周东北扭头说:“妈,你就坐那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王师傅,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 王贵摆了摆手,“去吧,放心!” 第166章 什么都不记得了 抽血的护士在窗口探了探脑袋:“还有没有O型的,你俩一共才400CC,不够!” 周东北说:“没了,我体格好,500毫升没问题!” “不行,”护士说,“最多只能抽400……” “大夫,”周东北趴在窗口,看着里面带他俩过来的那个女医生,“里面抢救的是我爸,我一个大小伙子,抽500毫升绝对没问题,求你了!” 孙广志搞不清400CC和500毫升都是多少,但救人要紧,连忙说:“大夫,我俩身强体壮的,抽吧,啥事儿没有!” 小护士歪着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医生,“白姐,你看……” 女医生叹了口气,手术室那边不等人,朝她点了点头。 抽完了血,周东北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站起来才感觉到脑袋稍微有一点晕。 窗口里,那个女医生说:“还得验一下血型才能用,等一下,你俩先别走!” 周东北和孙广志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事儿。 女医生走了出来,嘴里还嘀嘀咕咕:“一天天打来打去的不消停,真是闲的……” 见他俩人还傻站着,她的眉毛立了起来,呵斥道:“瞅啥呢?木桩子似的,跟我去包扎一下!” 处置室里,望着周东北后背两道长长的刀口,女医生不由暗暗心惊。 “你挺着点,先消消毒!” “嗯!” 一阵剧痛,周东北紧咬牙关,一声没吭。 “忍着,有个口子得缝针!” 周东北的汗下来了。 女医生开始给他上药、用纱布包扎,随后又开始给孙广志消毒上药…… 出去的时候,周东北忍着疼,朝她鞠了一躬,“白大夫,谢谢!” 女医生就是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姓白? 孙广志脑袋和胳膊上都缠着纱布,也连忙道谢。 许久。 手术室的小灯泡灭了,一个中年男大夫疲惫地走了出来。 周东北和母亲、孙广志、王贵都围了过去。 赵玉芳紧紧盯着大夫的口罩,唯恐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话,这些年他是没轻了折腾,可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死了的话,两个孩子就没了爸…… “大夫,怎么样?”周东北问。 “有一刀捅断了一根小肠,已经接好了……”说着,他摇了摇头,“这得多大的仇,再晚来几分钟命就没了……” 赵玉芳喜极而泣,一把抱住了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护士从手术室出来,呵斥道:“小点声!马上出来了,你们接一下,然后赶快去办理住院……” 随后,一张铁床被推了出来,吊架上还挂着水,周旺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惨白的。 周东北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对孙广志说:“孙哥,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孙广志点了点头,“去吧,放心!” “还有,我估计沙场会封几天,解封以后正常经营,如果水利局那边有什么说法,你让老嫖去找于局……”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他对母亲说:“妈,我得去自首,你放心,我有把握没多长时间就能出来……” 赵玉芳紧紧拉着他的手,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她彻底失了方寸。 “你姐呢?你姐知道不?”她问。 “妈,你别急,晚一些海哥会去通知她!” 周东北知道说多了没用,自首的时间也不能拖得过长,又安慰了两句,扭头对王贵说:“王师傅,还得麻烦你,送我去北山派出所……” 半个小时后,铲车停在了北山派出所门前,郝忠海早就等在门口了。 “叔叔怎么样?”他连忙问。 “没事儿了!” 郝忠海终于松了一口气。 周东北回头对王贵说:“王师傅,真是不好意思,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 这段时间,周家对待王贵就像自己家人一样,几个人也一直相处融洽,惊吓过后,王贵已经恢复如常。 “东北,家里你就放心,有我们呢!”他说。 周东北朝他重重点了点头。 “海哥,”周东北转过身,咧嘴笑了,“添麻烦了!” 郝忠海故作轻松,“放心,有我呢!” —— 天黑了,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局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郝忠海和赵秋兰坐在沙发上,他先去商业局通知了周东南,又去市总工会接上的赵秋兰,随后两个人来的这儿。 咚咚咚! 门开了,是梁建国。 六层楼,他跑的有些气喘。 “建国!”方振打了个招呼,都是老朋友,他也没站起来。 赵秋兰先把郝忠海介绍给丈夫,随后红着眼睛说:“方大哥,这事儿你必须得伸把手,东北这是正当防卫……” 方振揉着太阳穴,又拿起办公桌上那张诊断证书看了起来。 梁建国伸手接了过来,扫了一眼后就是一怔,“这?这是真的?” 郝忠海点了点头,“一个朋友他姨在北安精神病院,当时也是开玩笑。” 梁建国就是一喜,“方大哥,这不就可以了吗?” 方振摆了摆手,“不出人命还好说……现在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主要是家属那边,如果真压下了,家属闹起来,到底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上上下下全都得吃挂落……” “至于说这个东西……”说着话,他的下巴朝那张鉴定证书点了点,“如果家属不承认,就得经过省里的鉴定,麻烦大了!” 梁建国见郝忠海欲言又止,连忙说:“小郝,都是家里人,有啥说啥!” “是!”郝忠海正襟危坐,“来之前我调查了孙洪涛的家庭情况,他母亲早亡,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两个哥哥!大哥孙洪波1983年冬天被判了20年,二哥孙洪刚因为重伤害逃逸,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他在方振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鼓励,接着说道:“下午,我们已经去通知了家属,据说他父亲门都没开……所以,我想和东北的母亲,带着钱去安抚一下老人家……”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方振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小子乡里乡亲关系处的咋样……” 郝忠海心思又是一动,“方局,那我就先走了!” 方振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他站了起来,朝赵秋兰和梁建国点头示意,大步出了办公室。 赵秋兰抹起了眼泪,“东北一直都是个老实孩子,总不能眼看着父亲遭人毒手,被这些流氓逼急了……不然怎么可能会这样……” 梁建国问:“他咋样?” 方振笑了笑,“这小子,其他都能说的清楚,可问其过程就一句话: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梁建国咀嚼着这句话,随后也呵呵笑了起来,拿出烟,又给方振点燃。 他也没坐下,慢慢踱着步,自言自语:“死者既然是个混子,档案估计至少厚厚一摞……” 烟雾缭绕,方振没说话。 “这么一个流氓,伙同他人想要霸占小兰河沙场,又用刀捅伤被告人的父亲,被告人原本就有精神疾病,为了救父亲,失手……” 赵秋兰的眼睛越听越亮,观察着方振的表情。 “如果对方家属不闹,红升乡村民又能证实东北确实有病……” 他还没说完,方振站了起来,伸手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就你话多!别扯犊子了,饿死了,你两口子请我吃顿好的!” 赵秋兰连忙站了起来,“满兴安城四个幌的大饭店,今天你老人家任意挑!” 第167章 能不能判? 郝忠海推着自行车出了市局,刚要抬腿跨上车,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路牙子上的沈波。 “你咋知道的?” 沈波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全市都传开了,我先跑去了你们所,说你走了,我琢磨着你应该来这儿了,见六楼方局办公室灯还亮着,就等着了……” 这要是以前,郝忠海一定会夸他几句聪明了,此时也没了心情。 “走吧,先去医院!” 周旺醒了一小会儿,又沉沉睡了过去。 周东南、赵玉芳和孙广志都在,两个女人的眼睛又红又肿,司机王贵已经回去了。 郝忠海看了看周旺,随后把赵玉芳叫到了走廊。 “婶儿,”郝忠海轻声说:“咱们得去见见死者家属……” 赵玉芳刚要说话,周东南出来了,轻声问:“是不是要带些钱?” 郝忠海点了点头。 “妈,我去吧,”她拍了下斜挎在身上的绿色军挎,这是周东北上学时的书包。 “刚才孙哥把这个给了我,有很多钱,你在这儿看着点我爸……” 赵玉芳点了点头,因为记挂着儿子,眼泪又流了出来。 “婶儿,”郝忠海安慰道:“我才从市局过来,你放心,东北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真的?” 郝忠海点了点头,过多的话也不方便说。 孙广志出来了。 “东北怎么样?”他问。 “放心,不会有事儿,估计今晚就会转到分局那边,办完事儿我再过去,那边也有战友……”郝忠海说。 “二虎呢?”孙广志又问。 郝忠海说:“他暂时出不来,这么大的案子,他又全程参与了……” 孙广志愣了一下,“那我呢?” “没人提你和开车的王师傅,放心吧!” “哦!” 楼梯上来一帮人,打头的正是杨历年,黄胶鞋黄军裤,满是窟窿脏兮兮的跨栏背心,大步流星,风风火火。 “老海儿?!” 他的大嗓门瞬间惊动了护士,挨了两声训斥。 “你怎么来了?”郝忠海问。 杨历年和周东南母女都很熟悉了,打了个招呼后说:“听说的,都说周疯子周疯子的,又是沙场,不是我兄弟还能是谁!” “我去北山派出所了,听说周叔在市医院,就跑过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太多,郝忠海只好说:“一会儿咱们出去说吧!” 杨历年说:“我进去看一眼。”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嘴里嘀咕着:“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随后,他把手里攥着的一卷大团结塞进了赵玉芳手里,“婶子,来的急也没买啥,白天你给我叔买……” “这孩子……”赵玉芳又掉了眼泪。 周东南对孙广志说:“孙哥,还得麻烦你在这儿,我完事就回来!” “嗯呐,放心吧!”他连忙答应。 一行人走了。 院子里。 郝忠海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说:“七哥,你们回去吧,我们三个去见见孙大马棒他爸!” 杨老七扭头对土豆他们说:“你们都回去吧,我跟着去!” 几个人谁都不动地方,赵光腚说:“七哥,海哥,我们也跟着去吧,不然心里惦记着,回去也睡不着!” 郝忠海摇了摇头,“回去吧,也不是去打架,人多了不好……” “老七!” 门口有人喊,大伙一起看了过去,是图四和马小花。 一问才知道,两个人也是听说了以后跑去了北山派出所,又往这边折腾。 周东南暗暗惊讶,没想到弟弟有这么多朋友,就是看着一个个的都不像什么好人。 尤其后来的这两位,一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一个披肩长发不男不女。 下班的时候,郝忠海去接她时,她还兴高采烈,听完后,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她想不明白,怎么本本分分干点什么就这么难,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抢自己家的沙场…… 几个人刚说了几句,老嫖和盛夏蹬着自行车也到了。 老嫖今天一直都在北山工地和梯子厂之间来回跑,回到红升乡才听说,往北山派出所跑的路上遇到了慌慌张张的盛夏,两个人又一起跑了过来。 “东南姐,我大爷咋样?”他呼呼直喘。 哐当! 盛夏的自行车倒在了地上,她也没管,一把就抱住了周东南:“姐,二哥呢,他怎么样?” “没事儿!没事儿,放心吧!”她拍着这丫头的后背,安慰着她。 老嫖红着眼睛,“海哥,我哥呢?二虎呢?他们怎么样?” 郝忠海不由一阵头疼,这是来一个说一遍哪! 周东南轻声说:“满囤,孙哥在上面呢,这么晚了,咱不能让人家一直守着,你俩上去替替他,让他早点回去吧,等我回来再和你俩细说。” “姐,你要去哪儿,我跟你去!”盛夏抹着眼泪。 “不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陪好我妈,知道吗?” 盛夏赶快擦干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行,那我俩就先上去了!”老嫖说完拉了一把盛夏的胳膊。 两个人走了,杨历年又好不容易把土豆他们都轰走,图四和马小花却说什么也不回去,大伙只好一起去了。 路上,郝忠海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又说:“我们带二虎去加工厂卫生所包扎了一下,他伤的不重。” “他带着我们回了现场,拉走孙大马棒的尸体后,小木屋都贴上了封条,没办法,这种情况只能先停工……” 图四用力拍了一下车把,“艹,孙大马棒这个虎逼玩意儿,这是被南山的胡老三忽悠了!” 马小花问:“胡老三抓到了吗?” 郝忠海摇了摇头,“都跑了,一个都没找到,他沙场也封了!” 孙大马棒家在涵桥洞,在北山居民区最东北侧,紧挨着高高的火车轨道,去年那场大火还没着到这边就灭了,留下百余户东倒西歪的人家。 而这里也是刚刚分配给郝忠海的片区,因为刚刚接手,还不是很了解。 一行人骑到北山派出所后,顺着道继续往东骑,前行几十米以后就没了路灯,土路又难走,颠的屁股生疼。 杨历年心神不宁,一阵阵的自责,觉得那次疯子求自己去沙场,如果自己答应的话,可能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儿。 看来自己得把三轮车扔下了…… 重重叹了口气,问:“老海儿,你给哥哥交个实底儿,能不能判?” 郝忠海想了想,图四、马小花、沈波还有东南,都不是外人,于是也没隐瞒,“方大局长有些话不能明说,我也是自己揣摩的……” “如果孙家不去告,再让红升乡老百姓联名指认东北精神上确实有问题,加上那张诊断,这事儿应该就能消无声息的结案了……” “真的吗?忠海,你说的是真的?” 周东南激动起来,甚至都没听明白,怎么会出来一个什么诊断。 父亲脱离了危险期,她现在最记挂的就是弟弟,如果真给那个流氓偿了命,这个家可怎么办? “我去,我去给这人的家里人下跪,我去求他……”周东南一只手把着车把,一只手抹着眼泪,“我回家以后,挨家去求乡亲们……” 郝忠海怕她摔倒,连忙说:“别哭,这几件事情都不难办,咱们一样一样的解决,你别哭,看着点路。” 杨历年长舒了一口气,“如果真能这么解决就好了。” 马小花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真用上了……” 图四说:“如果这次疯子能平安出来,这个棍儿立的牛逼大了……” 第168章 这回可是清静了 二十多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涵桥洞片区。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两侧平房亮灯的不多,偶尔传来几声不安的狗叫。 郝忠海见路边一户人家房子还算规整,屋里明显亮着灯,于是握住了刹车,“等一下,我去打听打听!” 派出所户籍档案虽然写的清楚,可他毕竟刚刚接手,再加上此时已经天黑,大多数人家也没有门牌号,只能靠打听了。 啪啪啪! 他拍响了院门,又引得几条狗叫了起来。 隐约传来推开房门的声音,院子里亮堂起来。 “谁呀?”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大哥,你好!我是北山派出所的民警,我姓郝,麻烦你问一下,孙大强家是哪家?”郝忠海说。 “哦,老孙头家呀,一直往东走,紧挨着大坝右侧那趟房,第五家就是!” “好嘞,谢谢大哥!” 吱呀—— 木门打开了,男人胡子拉碴,嘴角还吊着根手卷的蛤蟆头,他站在门里,并没有往出走。 见真是公安,他放心不少,问:“他家老三又犯事儿了?你是来抓他的?” 郝忠海笑了笑,“谢谢大哥!” 男人絮絮叨叨:“这家伙就是个祸害,早晚还得进去,快关起来得了……” 郝忠海没搭茬,“行,那我走了!” 他探着身子又说:“他还欠我十二块钱呢!” 他往路边张望,看到几辆自行车后又狐疑起来,不像是抓人哪,怎么还有两个娘们? 郝忠海回来推上自行车,“走吧,就在前面!” 几分钟以后,来到了涵桥洞前。 桥洞很高,上面是通往乌伊岭方向的火车道,桥洞外还有几百户人家。 这些年林区富裕,陆陆续续来了好多全省各地的乡下人,掏地沟、收破烂,干什么的都有,他们也没有兴安户口,就在本是荒地的涵桥洞外盖了好多房子,乱糟糟的毫无规划。 几个人拐进胡同,停好自行车。 郝忠海弯下腰,从木门上的锁洞往里看,院子里一点灯光都没有,黑漆漆一片。 周东南低声问他:“拿多少钱合适?” “有多少?”郝忠海直起腰,正了正大檐帽。 周东南摇摇头,“不知道!” 说完,她打开书包往里看,里面一沓沓半新不旧的大团结,看着至少也得二十多沓。 她说:“大概两万多!” 郝忠海想了想:“看情况吧!” “好!”周东南紧张起来,鼻子又是一酸。 马小花走到她身边,柔声说:“姐,没事儿,已经这样了,一般人家都会选择要钱!人已经没了,就算真判了对方,他们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要钱……” 马小花是1961年生人,比她大了三岁,可还是随着周东北叫姐。 周东南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这才发现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个不男不女的小伙子,还挺暖心。 图四看得出来杨历年的紧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都没说话。 郝忠海过去敲门,沈波站在了他身边,毕竟两个人都穿着警服,能增加人的信任度。 啪啪啪! 郝忠海拍响了那扇破烂的木门…… 汪汪汪—— 听声音是邻居的狗。 啪啪啪! 他继续敲着,引得越来越多的狗叫。 有灯光从锁洞映了出来,又听到“吱呀呀”的房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呀?” “大爷,您是叫孙大强吧?”郝忠海朗声问。 “嗯,”老人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停,“找我嘎哈?” “大爷,我是北山派出所的民警……” 郝忠海的话还没说完,老人就嚷了起来,“我说过了,我没这个儿子,他死不死的和我没关系!” 砰! 房门关上了。 图四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我艹,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杨历年挠了挠光头,轻声说:“孙大马棒他大哥进去快三年了,二哥也跑路了,这老爷子等于就剩一个儿子了,怎么还不认他呢?” 图四说:“不认不好吗?” 马小花也说:“对呀,既然人家都不认这个儿子了,那就更不可能纠缠这个事儿了……” 周东南有些懵,她想了好多可能,哪怕倾家荡产,哪怕自己跪下磕头都行,可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郝忠海想了想,又拍起了门,刚刚消停的狗又叫了起来。 “你们到底要嘎哈?”老爷子终于又出来了,能听到他拖拖拉拉走路的声音,院门打开了,一张干瘪沧桑的脸上都是怒容。 “大爷,”郝忠海陪着笑:“你看,这次我们把家属都带来了,人家觉得很过意不去,失手……” “失手?失什么手?” 几个人都是一惊,唯恐他胡搅蛮缠。 老爷子手里拄着根木棍,已经磨的油亮,他颤颤巍巍往出走了几步,“我老了,没劲儿了,否则早就杀了他!” 一句话,让几个人像坐过山车一样,心脏都在不停乱蹦。 “那个畜生连我都打!” 说着,他“啪啪啪”用力拍着自己的右腿。 “去年,我这条腿就是他踹断的,到现在走路都不利索,我们早就断绝了父子关系!” “谁是打死我儿子的家属?”老爷子挨个瞅了一遍。 周东南赶快上前,流着泪说:“大爷,我是,我是,是我弟弟……” “好,丫头,那老头子我今天就给你磕一个……” 说着,老爷子就要下跪,吓的周东南赶快伸手扯住了他的胳膊,郝忠海也连忙搀他。 月光下,老人扬起了白花花的头,潸然泪下。 “死的好,死的好啊!我孙大强养了三条狼,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狼!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我一点都不心疼,不心疼!死得好,死得好啊,哈哈哈哈!” 老人不再看他们,拖着腿往回走。 关门时,他还在笑着,嘴里嘟嘟囔囔,“真好,真好,这回可是清静了……” 不一会儿,门洞里那点黄昏的灯光熄灭了,狗也不叫了,悄无声息。 六个人都是一脸懵逼,万万想不到是这么个情形。 周东南有些担心,轻声问:“大爷不会有事儿吧?” 郝忠海答非所问:“没事儿了!” 沈波说:“老爷子连尸体都拒绝去认领,看样子真是伤了心,应该没事儿了!” 郝忠海没再说话,却是暗自叹息,现在老爷子是出了口气,可以后夜深人静的时候,能不想吗? 图四轻声问杨历年:“孙老二跑哪儿去了,你知道不?” 杨历年一怔,“你怕他回来……” 图四面带忧色:“孙老二什么人你知道,只要不死外面,早晚有一天会回来!” “艹!”杨历年露出一抹厉色,“他没跑的时候我也没怕过他!” 图四没吭声。 六个人往回走,周东南没送出去钱,反而觉得心里没底。 郝忠海扭头问:“四哥,你怎么看?” 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这些人里要说谁最聪明,首屈一指就是图四,千万不要被他凶狠的外表欺骗了。 所以,郝忠海才会第一个问他。 第169章 醒酒室 听到他问自己,图四笑了笑,“这老爷子伤透了心,正是个机会,事情落地后,等有一天他反过味儿来,也于事无补了……不过……” 郝忠海看了他一眼。 图四琢磨了一下,“过后还是要再来看看才好……” 周东南若有所思起来。 郝忠海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杨历年:“七哥,你觉得呢?” 杨历年说:“对于老爷子来说,死了清静,这不挺好的嘛!” 马小花却说:“我觉得老头肯定也心疼,怎么说都是自己儿子,只不过他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所以不想追究谁的责任……” 几个人纷纷点头。 周东南心里有些难受,尤其刚才看到老人孤单单的背影时,更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说:“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扔点钱,这么大年纪了,又是自己过日子……” “不行,”郝忠海阻止了她,“现在这样最好,咱们不能节外生枝!如果有这个心,就像四哥说的那样,以后再说!” 周东南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心头就像压了块巨石,沉闷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明天早上我去医院找你,咱俩回红升乡!”郝忠海又说。 “嗯,知道了!” 杨历年问用不用他们,郝忠海说:“七哥,四哥,晓华,你们都忙自己的事儿吧,大波也回去好好上班,放心,有我呢!” —— 哐! 审讯室的铁门开了,两个老熟人走了进来,是北山派出所的林朝阳和李强,两个人身后还跟着四个面生的公安,全副武装。 “周东北,要转你到区公安分局,在这里签字,再按个手印!”李强黑着脸,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周东北同样的面无表情,戴着手铐的手接过笔,在递过来的纸上签字,又按了指印。 两个年轻的公安过来要架他,他轻声说:“我能走!” 林朝阳和李强在前面,后面跟着四个,他知道,这四个人是分局刑警队的。 今晚派出所挺忙,走廊里人来人往,他明白这是托了自己的福。 也不知道几点了,外面天都黑透了。 一辆212吉普开到了门口,晚上气温下降,他打了个冷颤。 林朝阳拿过一件没有领章的上衣,披在了他身上。 “谢谢!” 林朝阳没说话。 坐进吉普车的后座,左右各上来一个人,两辆吉普拉着凄厉的警笛,一前一后开出了院子。 区公安分局就在八大局,周东北从上车到被押下来,一直也没人和他说一句话。 分局长长的走廊里,偶尔走过一个人,却都默不作声,没有人大声呵斥他,态度谈不上恶劣,却也说不上和蔼。 例行公事。 周东北本以为又会来一场审讯,没想到直接被带进了一间醒酒室。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看着沉甸甸的铁床,床上铺着条脏兮兮军用褥子,还有一个泛着油光的枕头。 砰! 铁门关上了,又在外面上了锁。 周东北迈步往里走,坐在了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刚躺下,又赶快侧过身,后背一阵阵钻心的疼。 看这个架势,这是市局那边打过招呼了,不然不会有这个待遇…… 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回想起在挖斗里父亲说过的话,仔细去想小时候的一些事儿,很多事情串在了一起。 原来是三叔和知青办的人! 知青办? 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那时候乡长吴洪不就是知青办主任嘛! 艹! 他骂了一句,又侧身躺下了。 虽然父亲是受了委屈,可他的做法也不对,是个爷们就应该把脸打回去,而不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 他这么干,看似好像是在报复,其实谁都报复不了,难受的最终还是自己,还有家人跟着遭罪! 怪不得这些年家里和两个叔叔、姑姑都不走动,还有爷爷,一直都是母亲和姐姐偷偷去看他。 爷爷最后竟然偏袒了三叔,看来这才是压垮父亲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候的他一定心如死寂,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也不相信自己! 哎!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别怪父亲,上一世的自己也是一个德行! 打不过王老骚一家人,就选择了做缩头乌龟;在社会上赚了一点小钱,就找不到东南西北;老嫖死了以后,就逃离了这座城市…… 自己一生都在逃避,从来不敢面对现实! 再后来也是眼高手低,看别人做什么都轻松赚钱,自己干时就困难重重,没有一个生意能坚持长的…… 这他娘的就是随根儿! 如果不是体验过了五十六年的失败人生,这一世又怎么会有如此转变? 想翻个身,后背一阵阵的疼,让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脑子里天马行空。 自己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胡老三竟然会勾结孙大马棒! 其实,在派出所审讯时,自己真没说谎,因为劈下那一斧子的时候,自己的脑子里真就什么都没想,完全空白。 现在仔细回想,还是空白一片,不知道当时是因为父亲危在旦夕,还是被孙大马棒的话刺激到了,又或者自己就是想靠这一斧子立威,让以后麻烦离自己远一些…… 其实,自己从来都不想立什么棍儿! 在这个年代,谁被戴上社会一哥的帽子后,都活不过两年,只不过是缓期执行而已。 想想上一世,直到自己离开兴安市,孙大马棒也没死,虽然那些年他不是进了拘留所,就是被劳教几年,可社会上还经常能看到他嚣张跋扈的身影。 没想到,小蝴蝶的翅膀轻轻一扇,最后他竟然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接下来的一切,都需要郝忠海来运作了。 人有时真是有意思,自己帮他和沈波,虽然有以后能帮上自己的私心,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不忍心这两个人再走老路。 可世事玄妙,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需要他们了。 想一想,如果没有他俩这件事儿,自己就不能和市局的方振这么熟,只有梁建国夫妻的话,虽然有力度,但效果和现在比就差了那么一点。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下午在审讯室的时候,他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最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方振肯不肯帮这个忙! 在这个年代,这件事情对他风险其实并不大,尤其自己还是正当防卫,再加上手里还有那张精神病的诊断证明。 但,他这个人太谨慎了! 以自己对方振的了解,如果他最后肯伸手,就绝对不会单拿正当防卫或者有精神病来说事儿,他一定会再给这个案子加上几道保险。 例如:让乡里的人签字证明自己确实有病;与孙大马棒家里沟通,用钱让他们闭嘴;甚至再让林业中心医院精神科再出一张诊断等等。 只有打消所有顾虑,他才会出手帮这个忙,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病! 至于说自己以及海哥的面子,在他眼里,一钱不值! 梁建国夫妻的面子,才叫面子。 但是,如果有一点风险,方振也不可能为了谁的面子,影响到他自己的仕途,如果没有这点脑子,他坐不稳现在的位置! 不过,即使孙大马棒家里揪住自己不放,硬把正当防卫说成是防卫过当,方振迫于压力放弃了自己,自己还有最后一招: 装疯! 只要能通过省里的精神疾病鉴定,就算是防卫过当了,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睡了过去。 第170章 他有病 半夜了,铁门外。 郝忠海手里捧着个油纸包,隔着铁栅栏往里看了看,轻声笑道:“心真大,还能睡着觉!” 旁边一个中年人也笑了,压低了声音说:“二十分钟!” 说完转身就走了。 郝忠海尽量轻一些开门,可周东北还是醒了,马上就坐了起来,林朝阳的那件衣服掉了下来,露出一身的白色绷带。 “周老板,饿了吧?!”郝忠海笑呵呵走了进来。 周东北咧了咧嘴,“我都闻着烧鸡味儿了!” “呦,鼻子够灵的呀!” “帮我打开,”周东北举了举手,“咱得绅士一些,哪能光着膀子吃饭!” 郝忠海拿出手铐钥匙帮他打开,周东北将那件没有领章的警服穿好,伸手就去抓那包油纸,打开以后,果然是只大烧鸡,撕下一个大腿就吃。 “我爸咋样?”他边吃边问,嘴里含糊不清。 “大夫说还得观察几天,只要控制住不感染,就啥事没有!” “我妈和我姐呢?” “她们没事儿,老嫖和盛夏也在,就是担心你,总哭……” 周东北停了一下,眼神暗淡,随后又开始吃了起来,无论如何,此时自己都得保持好体力。 “二虎和孙哥伤的重不重?”他又问。 “没事儿,二虎没转过来,在我那边你就放心!” 周东北没再问,等着郝忠海说,这房间没有窃听监控,没什么不能说的。 郝忠海往门口走了几步,透过门上铁栏杆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走了回来。 他把自己去市局,以及去孙大马棒家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说完了,烧鸡只剩下了一小半。 周东北在床单上抹了抹油手,“来根烟,憋死我了!” 烟雾缭绕。 “都没问题,”周东北压低了声音,“海哥,你要找一下马小花,让他给北安的大姨打电话,问问那边有没有关系,一定要省里的关系,关于精神病司法鉴定的……” 郝忠海先是一怔,随后恍然大悟,“你是怕……” 周东北点了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所以,这一步必须提前走……” 郝忠海由衷的佩服。 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是冷静的可怕,换个同龄人的话,此刻一定吓得要死,甚至痛哭流涕求自己想尽一切办法捞他出去…… 可他对自己今晚做的这些事情,包括见赵秋兰、梁建国和方局,以及去孙大马棒家等等,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丝的惊喜,仿佛都得他意料之内。 “还有,”周东北继续说:“让马哥提前打点一下他大姨那边,做好我随时被关进北安精神病院的准备……” 关精神病院? 郝忠海心思就是一动。 醒酒室里安静了足足有一分钟,周东北才继续又说: “明天,你和我姐不要单独行动,你俩先去红升乡供销社,找到李红河主任,让他带着你们去乡政府,随后让乡长吴洪开一份我是精神病的证明,然后让乡亲们在证明上签字按手印……” 郝忠海犹豫了一下,“他们能帮忙?” “能!切记,一定要先去找李红河!” “好,”郝忠海答应了一声,“我估计这几天一直都不会有人提审你,你就好好养着吧!” “不行!”周东北摇了摇头,“你走了以后,我会要求住院,一是住院才符合我精神病的人设,二是我后背必须得换药……” 人设? 郝忠海先是没太理解,随后就明白了大致的意思,想了想:“用不用我找……” “不用,既然我能进这间醒酒室,就能再进医院,”说到这儿,他嘿嘿笑了起来,“而且有人一定盼着我赶快住进医院!别忘了,我可是病人,不住院成何体统!不过就得麻烦分局派几个人守着我了……” 郝忠海的脑子也不白给,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也笑了起来,“行,那我走了!” “把烟和火柴给我留下呀!” “放心吧!”郝忠海从衣兜里掏出了四盒大鸡烟和一盒火柴,又叮嘱了一句:“背着点人儿!” 周东北赶快揣了起来,也就是这个年代,否则哪能有这个待遇…… 不对,后世一些牛逼的人,进来以后也一样吃火锅喝茅台,这事儿,分人! 郝忠海又把手铐给他铐好,这才走了出去。 两个人一直没再说话。 半个小时以后,醒酒室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值班的公安赶快跑过去看,见里面这家伙正在用脑袋撞门。 “你干嘛?”他呵斥起来。 周东北翻着白眼,口水都流了出来,嘟嘟囔囔,“我发烧了,我得打吊瓶,快,我要死了……” “你忍着,等一下!”他慌慌张张赶快往回跑。 —— 今晚是负责刑侦的魏副局长值班,他才从市局开会回来。 这个案子比较棘手,方老大在会上义正言辞,可自己还是能从他的话里话外,听出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他夹着烟没抽,最近老婆意见太大,他准备戒了。 精神病? 他逐句逐句揣摩着老大的话,突然,他站住了。 愣神了足有十几秒钟以后,快步走向办公桌拿起电话,“小刘,你安排一下,为了避免嫌犯周东北犯病,马上安排他住院……” “魏局,你等一下……”刘队长捂住了话筒,没好气朝闯进来的小王呵斥起来:“能不能轻点,怎么了?” 小王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赶快先回去,看着点他!” 小王出去了,他放开了话筒,“魏局,嫌犯周东北刚刚有自残倾向,在用头撞门……” 魏副局长先是怔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巧? “准备一下吧,先安排住林业中心医院的精神科,你辛苦一下,带三个人值班吧!” 说完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态度好一些,绝对不能刺激嫌犯,导致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明白了吗?” “明白!” 后半夜一点。 周东北住进了高级单间病房,后背换好药以后,蹲厕所美美地抽了根烟,关灯,睡觉。 昏暗的走廊里,三个公安坐在他门口打瞌睡。 刑侦二队的刘队趴在值台台上,和里面一个小护士聊着天。 “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没病呢?”他问的漫不经心。 小护士戴着白口罩,只能看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和宽阔光洁的额头,她挑了挑眉毛,“你以为精神病都是大吵大闹?” “不是吗?” “精神病多种多样,不过我告诉你,你们带来的这位肯定有病!” “为啥?” “为啥?”小护士没好气道:“我这边给他换药,他那边掀开我白大褂就扒我裤子……你说说,但凡正常一点的人,能干出这么操蛋的事儿吗?” 刘队长差点没笑出声来,赶快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给我拿两张钢丝床呗,兄弟们这么坐着太难受了!” “旁边病房没人,你们过去睡得了!” “不行!”他摇了摇头。 第171章 各藏心机 第二天,红升乡供销社。 李红河听周东南说完以后,二话没说,起身就往出走:“走,我带你俩去乡政府!” 周东南和郝忠海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 李红河压低了嗓子说:“公安同志,我和你说,这个周家老二绝对不正常,去年他就拿着斧子,跳炕上差点剁了我……” 郝忠海暗自好笑,一边帮忙一边骂,看来这位以为自己是来监督的,所以才会有如此表现。 不过此时自己确实什么都不能说,一切只能公事公办,除非必要时,才能做出一些暗示。 周东南默默地跟在两个人的身后,祈祷着乡亲们能帮这个忙。 李红河是必须得帮这个忙! 既然公安局要做这个调查,那周疯子就很有可能洗脱罪名,自己贪污的窟窿,还有过年去林局家的事情就不会黄。 转念想起乡长吴洪那边,他放慢了脚步,犹豫着有些话该不该说,可万一这个公安不是自己人,这事儿就毁了。 咬了咬牙,不能说,赌一把! 供销社和乡政府很近,三个进了院子,出来进去的人都瞅的愣眉愣眼,有人明显想向周东南打听一下,可见有公安在她身边,都闭上了嘴。 办公室里。 吴洪听完以后,明显有些犹豫,看着郝忠海笑笑说:“同志,我先和李主任说几句话……” 郝忠海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两个人来到了走廊上。 “老李,这算不算作伪证?”吴洪有些忐忑,小声问。 李红河眉头一拧,“伪证?怎么就是伪证呢?” 吴洪不由腹诽,你他妈到底吃了周疯子多少好处?咋就这么上心? “他明明……”说着话,他左右看了看,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他明明是个正常人,我要是出证明说他是疯子,这不就是伪证嘛!” 李红河笑了,“我问你,老二在乡里是不是出了名的周疯子?” “是!” “那不就得了嘛!老吴啊,你咋就糊涂了呢?乡里出个证明,就说他周东北是乡里出了名的''周疯子'',有毛病吗?” 听到这句话,吴洪先是怔怔出神,随后才恍然大悟,对呀!我就说他是有名的周疯子,而不说他是疯子,这确实没啥毛病! 这就叫进可攻,退可守! 还是他娘的城里人脑子活,能救他周疯子出来,大伙都是功臣,真出问题也有搪塞的,妙!绝!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各藏心机。 回到办公室以后,吴洪拿出纸笔,刷刷刷,很快就写了一份证明,大意是: 红升乡村民周东北,1984年户口才迁出本乡,但在本乡出生直至生活至今,同时,他也是远近闻名的周疯子云云。 下面写着年月日,他的签名,还有一个大大的红章。 郝忠海拿着这份证明看了起来。 坐在不远处的李红河,还有坐回办公桌后的吴洪都紧张起来。 吴洪揉搓着下巴,你可千万别看出什么来…… 李红河低头点了根烟,心中碎碎念,兄弟,你可得认真点看哪…… 郝忠海一眼就看出了这份证明的猫腻,眼角余光扫过两个人,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 他起身走到吴洪的办公桌前,轻轻放在了上面,“吴乡长,请问‘周疯子’这三个字,到底是他的绰号?还是精神疾病呢?” 吴洪心脏“咯噔”一下,当时汗就下来了,眼神飘向了李红河。 李红河眼神飘忽,就是不看他,心道:我不玩个心眼,你他妈能敢写? 郝忠海看着他,目光炯炯,“吴乡长,这个证明非常重要,绝对不可以含糊其辞,是与不是,你都要写清楚,明白吗?” “明、明白!”吴洪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该死,才六月初竟然就这么热了! 嘴里说着明白,可他就是不动笔。 郝忠海也没坐回去,旗杆一样站在办公桌前,看着他流汗。 周东南起身走了过来,“吴叔……” 吴洪抬起头。 “我弟去年冬天被小屯的王木生打完以后,脑子确实出了一些问题,咱们乡所有人都知道,你也是清楚的……” “是,是是!”吴洪又擦了把汗。 “吴叔,你是个好官,在咱们乡以及下面二十四个屯子更是有口皆碑!前年为了给砖厂要到大集体指标,更是整整跑了多半年,这些大伙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你是我们的父母官,又不是医生,也不是出负法律责任的诊断,我觉得如实写就可以了,您说是吗?” “是,是这个道理!”吴洪连连点头。 郝忠海身子往前探了探,说:“听周同志这么说,吴乡长还真是全心全意为民的好官,那就麻烦您重新写一张吧!” 吴洪暗骂,早知道这样,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写这个证明! 李红河呀李红河,你他娘的阴我! 可此时自己总不能再把李红河扯出去,这个公安又咄咄逼人,怎么办? 他的汗滴落在了那张证明上,很快,签名晕开了…… 没办法,如果不写,就是摆明了说这件事情有鬼,既然有鬼,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同意出这份证明? 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嘛! 他终于再一次拿起了笔,重新写了一张,这次写的十分清楚,并且着重说明了时间地点,如何被人打后脑子出了问题等等。 拿起这张证明,郝忠海认真看了一遍后,伸出了手:“感谢吴乡长配合我们的工作!” 吴洪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松开手以后,郝忠海又说:“能不能把印尼给我用用?” “哦,拿去,拿去吧!”吴洪连忙把桌子上印尼盖上盖子,递给了他。 往出走的时候,郝忠海回头又说了一句:“吴乡长,天热,该买台电风扇了……” 三个人走了,吴洪呆立在那里好半响。 擦了把汗,又骂了一句:妈的,一个小屁孩,竟然这么大的官威! —— 出了乡政府以后,郝忠海再看向李红河时,眼睛里多出了一些内容,怪不得疯子让自己必须先找这位李主任。 今天要不是他,这位吴乡长绝对会推三阻四,不会开这份证明! 虽然不用乡政府这份证明,只拿出乡亲们的签字证明也好用,可效果却差了好多,毕竟这上面有着乡政府的大红印章,这是官方给出来的证明,本身就是一种权威。 李红河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利民食杂店,“刘老六肯定在家,咱们从他家开始?” 周东南感激道:“李叔,谢谢你了!” 李红河叹了口气,“傻丫头,都是自家人,谢啥!” 周东南眼眶一红,连忙伸手去擦。 “不哭,不哭!”李红河鼻子也有些发酸,“走,咱们办正事要紧!” “嗯呐!” 三个人走进食杂店,郝忠海说:“给我拿两盒红塔山!” 刘老六正坐在柜台里打瞌睡,一睁眼是个公安,不由激灵一下就清醒了。 起身后就有些奇怪,不知道眼前这三位是什么组合。 本来他还想问问周疯子怎么样了,但见有公安在场,只好闭上了嘴。 第172章 尽快结案 “两块四!”刘老六拿出两盒红塔山,放在了柜台上。 郝忠海掏着钱。 李红河说:“老六,公安同志过来做调查,乡里给出了一份证明,证明周疯子确实有病,你方不方便签个字?” 刘老六就是一喜,连忙说:“行啊,这小子确实有病,上次我开业,这疯子就在我门口解开裤子就撒尿,肯定是疯了……” 周东南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弟弟是不是真疯了,这怎么可能呢? 刘老六在抽屉里找到一管油笔,随后朝她挤了挤眼睛,周东南已经反应过来他是在胡说,为了骗郝忠海。 很快,他就在那页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李红河还说:“你小点字,不然后面就没地方了!” 他笑道:“背面也能签!” 郝忠海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字不错呀!” 刘老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红河说:“那是,当年要不是因为政审出了问题,老六就是红升乡第一个大学生!” 刘老六红着脸连连摆手。 “六哥,谢谢了!”周东南深深鞠了一躬。 刘老六赶快往一边躲,嘴里还说着:“你看你这丫头,我就是说实话而已……” 一上午时间,三个人走访了70多户人家,郝忠海基本上一句话不说,大部分都是李红河说的,三言两语,对方马上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虽然大部分人家都很配合,但也有一少部分人连门都不给开。 中午,李红河拉着两个人回自己家吃的饭。 三个人下午继续,直到晚上九点半,已经签了近三百户人家,幸好乡里居住密集,很多时候都不用进屋,院子外喊一嗓子,左邻右舍都出来了。 那张证明上密密麻麻不是人名就是红色的手印,背面都满了。 “李叔,今天可把你累坏了,等事情过去以后,一定来家里喝酒!”周东南说。 李红河说:“客气啥,要是没有今天这事儿,我还想去医院看看你爸呢,改天吧!” 上午的时候,他已经问过周旺的情况,周东南也就没再多说。 “明天还签吗?”李红河问。 郝忠海摇了摇头,“已经过半,可以了!” “好好好,” 两个人握手告辞,郝忠海和周东南回去取自行车。 周家院子里。 “东南,你在家睡吧,我去医院替他们,让老嫖送婶子和盛夏回来!”郝忠海说。 周东南摇了摇头。 望着她憔悴的脸,郝忠海好一阵心疼,忍不住轻轻拉了她一下,抱在了怀里。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周东南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可能是因为心里揣着事儿,甜蜜中带着一丝苦涩。 月光下,两个人依偎着,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走吧!”周东南轻声说:“咱俩替他们回来!” “嗯!” 郝忠海答应一声,推起自行车说:“困了就抱紧我,睡一会儿!” “睡不着,你慢点骑。” “放心。” 两个人到了医院后,好说歹说把赵玉芳、盛夏和老嫖劝了回去。 盛夏昨晚就没回去,白天她打起精神去上班后,她爸妈,还有老嫖和二虎的父母、哥哥大虎都来了。 二虎父母昨晚去派出所见到了儿子,此时已经安心不少。 回去的路上,牛素芬去旭日饭店找了女儿,不让她再往医院跑,可盛夏一声不吭,把她气的牙根儿直痒痒。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动手打闺女,一甩袖子就走了。 周旺好一些了,只是一直没放屁,大夫说还不能进食。 后半夜,周旺睡了以后,郝忠海和周东南坐在安全门外的楼梯上,说了好多话。 月色如水。 后半夜有着些许寒意,两个人说着自己的童年、上学时的趣事。 说着说着,偎依在了一起。 —— 林业中心医院,精神疾病病房里。 “嗷——” 病房里一声惨叫,一个四十岁出头胖乎乎的女大夫,慌慌张张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门口几个公安面面相觑,这哥们口味这么重吗? 过后,老嫖曾经采访过周东北,“哥呀,你说有那么多种装疯的方法,为啥你就传出了色疯子的名声呢?” 周东北表示很无奈,“弟呀,你说和打人、砸东西、自残、吃屎……相比,是不是扒女人裤子更简单一些?” 老嫖恍然大悟,竖起了大拇指。 刘队长多出了一项工作,就是安慰科室所有受过心灵创伤的大夫和护士,一来二去,竟然和那个丹凤眼的小护士搞上了对象。 郝忠海早上去所里点了个卯,就蹬车去了油厂小区马小花家。 九点多,他来到了市公安局。 方振去了市里开会,一直等到了中午,他才回来。 方振拿着那份名单看了好半天,随后递给了他,“让家属亲手交给分局的魏俊民副局长!” “是!” “陪我去食堂吃口饭!”方振说完站了起来,反手拿起了自己的大檐帽。 郝忠海微微怔了一下,不过什么都没说,恭恭敬敬跟在他的身后。 市局食堂小单间里。 桌子上两碗大米饭,一盘子发糕,一荤一素两个菜。 方振瞥了一眼他通红的眼睛,夹了口菜,轻声说:“市里给了压力,让尽快结案,不然影响太大……” 郝忠海忐忑起来。 “说说你的意见!”方振继续吃着。 郝忠海放下了筷子,脑子飞速转着,方局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市里的压力,尽快结案? “局长,”容不得他多想,所以他的语速很慢,“街头巷尾都在热议,说一个大混子带人抢夺沙场,差点杀了一个疯子的父亲,没想到结果反被疯子砍死了……” 方振不吭声,端起饭碗扒着饭,到底是军人出身,吃饭的速度极快。 “个人觉得,民间传言已经接近事实真相,既然死者家属不追究,被告人又有医院诊断以及乡里的证明,那么不管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精神病人都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既然有病,就应该进行科学系统的治疗,也能早日恢复健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方振吃完了,放下了手里的碗筷,黑黝黝的面孔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话锋一转,他问:“北山那边怎么样?” 郝忠海马上说:“特别好,张所长和秦指导员以及同志们都很照顾我!” “好好干!” “是!” 下午两点,郝忠海陪着赵玉芳和周东南来到了公安分局。 他在门口等着,让一个战友带着两个女人,把那份证明交给了魏副局长。 回去的路上。 郝忠海说:“婶儿,东南,你俩回医院,我还得去一趟朋友那儿……” 周东南担心地看着他。 他压低了声音说:“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要把东北送去精神病医院……” 周东南和母亲惊得睁大了眼睛。 郝忠海见两个人又要哭,连忙说:“别急,听我说!” 赵玉芳连忙擦了擦眼睛,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周东南跺了一下脚,“你快说呀,急死我了,怎么就真成了精神病了呢?” “东南,相信我,只有真成了精神病,才能结案,明白吗?” 烈日下,车来车往,两个人呆立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个道理…… 郝忠海也是暗叹,按理说孙大马棒父亲并不追究,周东北又有诊断又有乡里证明,无论是以被告人犯病,还是正当防卫来结案都没什么毛病…… 可方振太稳了,要不是自己和疯子深度探讨过,都没法理解。 或许,这也是自己要学习的地方…… “我一直忘了问你,”周东南想起了一件事,“东北怎么会有一张精神病的诊断证书呢?” 郝忠海就把马小花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我现在就去找他,他大姨在北安精神病院是副院长,这样东北过去以后,就方便多了……” “我给你拿点钱!” 周东南说着就要在随身背的军挎里拿钱,郝忠海已经跨上了自行车,“不用,你俩坐公汽先回医院,我办完事回去!”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赵玉芳叹了口气:“幸好有小郝,哎!” “走吧,妈。” “嗯!” 第173章 花姐 折腾到下午快四点了,郝忠海终于在桥北旱冰场找到了马小花。 伴随着破喇叭里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曲,他用力拍着高高的铁丝网,扯着脖子喊:“晓华?马晓华?” 马小花像条贪吃蛇一样,身后拖拖拉拉带着二三十人,还不时有人接到后面。 他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愣眉愣眼四处瞅,这才发现了一头大汗的郝忠海。 “老海儿?我艹,你咋来了!” 他摆脱了身后的人,快速滑了过来,长发飘飘。 第二名变成了打头阵,那小子还有些懵,贼眉鼠眼地往郝忠海那边看,见是个公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不敢靠前。 “别玩了,找你有事儿!” “等我一下!”马小花也不问什么事儿,说完就往出口滑,有几个小子连忙跟了上去。 郝忠海点了根烟。 旱冰场噪音太大,音乐声,轮子摩擦水泥地声,让人心烦意乱。 上百的青年男女,还有一些逃学的半大孩子,不时有人摔倒,有人撞在一圈铁网上,发出“砰砰”的声音,乐此不疲。 马小花自己出来的,他今天穿了件粉色尖领衬衣,黑白格子的喇叭裤,腰上的链锁亮晶晶的,一双小白鞋更是干干净净。 “啥情况,我给我大姨打过电话了!”他说。 郝忠海拉着他走远了一些,随后递给他一根烟,把事情说了一遍:“你得跑一趟,估计疯子这两天就得转过去!” 马小花一怔,“不会吧?真当成疯子了?” “你说呢?” 他想了想,“也是,这样也能快点结案,那我就去一趟!” 郝忠海拿出了一沓钱,“这点钱你拿着……” 马小花脸就冷了下来,“啥意思,老海儿,埋汰我是不?” 郝忠海笑了笑,只好又收了回去。 马小花笑的阴森起来,咬着牙,“疯子呀疯子,这回你小子可是落我手里了,再他妈唱歌,就让你尝尝电击的滋味!” 两个人大笑起来。 第二天晚上。 郝忠海分局的战友,带着他和沈波、老嫖来到了林业中心医院。 郝忠海给门口哥几个拿了两条良友烟,这是老嫖路上买的,几个人聊着,老嫖一个人进了病房。 “哥——” 他进门就拉着哭腔,可往里走了两步后,哽咽声戛然而止。 就见周东北叼着烟,侧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本《故事会》在看。 “嘎哈呀?上坟呢?我还没死呢!”周东北放下《故事会》,看着他调侃道。 “我艹,”老嫖快走几步,“你这是疗养呢吧,整这么舒服!” 周东北咧了咧嘴,坐了起来。 “别整没用的,你时间不多,我嘱咐你点事儿!” “我咋就能时间不多了呢?” 老嫖也开了句玩笑,见他一脸正色,赶快也端正起来,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这几天案子一结,沙场也就能解封了,你马上去工地找常有礼,赶快复工,不能再耽误了!” 老嫖点了点头,“知道了!” “沙场这边交给孙哥负责,你盯住梯子厂那边的生产,质量绝对不能出一丁点问题,明白吗?” “案子一结,二虎就能出来了,让他守着沙场!如果人手不够,你就去找秦老三,让他在乡里挑几个人来帮忙,一个月五十块钱工钱……”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住了,病房里安静下来。 老嫖不敢打扰他,直勾勾看着。 “不用找秦老三了,七哥会带着土豆他们过去……” “啥?”老嫖就是一愣,“和你说了?” 周东北摇了摇头,“他们可见不到我,我算的!” 老嫖卡吧着小眼睛,不明白他啥时候还会算卦了,这也忒扯了吧? “七哥到了以后,你替我转几句话:一是工资,他带过来的人和你们都一样,一个月100块钱!” “二,劝他安心待着,别看现在不忙,过了年会越来越忙,懂了吗?” 老嫖摇了摇头,他是真没明白,常年跟着七哥的有土豆、二驴子、大头、赵光腚和老四他们五个人,可沙场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人。 难道铲车司机王贵不敢来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脸都白了,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人力装沙子的话,这些人就不多了…… “瞧你这点出息!”周东北翻了个白眼,这个货,一撅屁股,自己就知道他拉几个粪蛋! 老嫖嘿嘿笑了起来。 “最后,照顾好我妈和我姐她们,还有……”他停顿了一下,“还有我媳妇,就说我想她了!” “哎呦喂——”老嫖夸张地叫了起来,嘴里还啧啧有声,“能不能别这么肉麻?这就喊上媳妇了?难道……难道你把她拿下了?” “滚他妈犊子吧!”周东北抬脚就踹在了他椅子上。 他笑嘻嘻起身往出走。 “老嫖,”周东北喊住了他。 老嫖回过头。 “拜托了!” “艹!” 老嫖鼻子一酸,骂了一句后掉头就走。 随后,郝忠海一个人走了进来,其实他午饭前已经来过一趟了。 “定了?”周东北问。 郝忠海点了点头,“晓华也给我来电话了,北安那边肯定没问题,住两三个月意思一下就行了……” 周东北说:“我身上不方便带钱,在我往那边押运的同时,你让老嫖带一万块钱,到了以后交给马哥,至于该怎么花这笔钱,他心里有数!” 与此同时,方振家。 徐辉央求道:“姐夫,你就让我见见,毕竟平时相处的不错,这时候我去也能安慰安慰他……” “这小子还用得着你安慰?”方振放下了茶杯,“他内心强大着呢!” 徐丽拿起一把白瓷壶,又给两个人倒上茶,轻声说:“小辉,别难为你姐夫,这事儿你不方便出面,让谁看到都不好,听话!” 徐辉低头沉默起来。 方振说:“自从他进了派出所以后,我可是一次都没见过他,更没通过一次话!可不管是小郝做的那些事情,还是他周疯子住进医院,都暗合我的心意!你说,这小子能吃着亏?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得了!” 徐辉知道姐夫说的有道理,可作为朋友,这个时候不能出现,他还是觉得有愧。 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三天后。 兴安市红升乡小兰河沙场群殴至死案结案,死者孙洪涛当天火化,因为没有一个亲友到场,区分局只好将他的骨灰寄存。 嫌犯周东北,因患有癫痫性狂暴症,不具有刑事责任能力,由林业中心医院转院至北安精神病医院继续治疗。 据说他被六名公安带走时,整个精神病科室的女大夫和护士欢歌笑语,就差点买挂鞭炮放了…… 老嫖是同一天到的北安。 长途车刚停稳,他就看到了马小花。 阳光下。 天蓝色牛仔裤、白衬衣,加上一双蓝色运动鞋。 马小花靠在客运站的墙角,晃着马尾巴,手里还拿着根奶油冰棍,舔的只剩下半根了。 老嫖有些奇怪,这家伙咋看着这么不舒服呢? 这几个月以来,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可以说马小花是他舞场上的半个师傅。 老嫖没给师父丢脸,绝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没多久就在文化宫舞厅闯下了探戈小王子的称号,舞曲一起,迷倒一片大姑娘小媳妇。 下车以后,挎着个黑色人造革兜子的老嫖,活像个农村包工头,他用力摇着手,喊了起来: “花姐——” 马小花跑了过来,奔跑姿势分外妖娆,两条大腿紧闭,小腿两侧飞扬,马尾巴一荡一荡。 “又他妈瞎喊!” 马小花怒了,老嫖嘿嘿直笑,接触常了早就不怕他了。 “花姐,你这技术不错呀!” 马小花愣眉愣眼,“啥呀?” 老嫖下巴朝那半根快化没的奶油冰棍努了努,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第174章 精神病医院 “你讨厌!” 马小花娇嗔地打了他一下,三口两口吃掉那根冰棍,“小嫖,你这速度不行啊,疯子都到俩点儿了!” 老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人家那是吉普子,我坐的是啥?快别扯犊子了,给我也整根冰棍儿吃,一身他妈臭汗!” 两个人嗦啰着冰棍,溜溜达达往前走。 “花姐,你今天咋穿这么素?” 老嫖换了个词儿,没好意思说他穿的比以往正常了。 “我大姨呗,事儿妈似的,我估计就是那个叫什么更年期,一看到我那么穿就没完没了絮絮叨叨……” 他这段时间被老嫖一口一个花姐的喊习惯了,也就懒得再纠正他了。 接着又说:“要不是我把头发扎起来,估计半夜她就得给我剪了,还说我早晚有一天得被当成流氓抓起来!” 老嫖大笑,“你不就是流氓吗?” “你他妈才是流氓!”马小花给了他一个白眼,随后又有些忧郁的轻轻说了一句,“你不懂,你们都不懂,我是与世俗抗争的诗人!” 一辆破旧的小客车来了,正是下班时间,人还挺多,两个人刚挤上去,门就关上了,小客车喘着粗气继续前进。 虽然开着窗,车里味道也十分感人,两个人好不容易挪到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脸朝外,手把着座椅的后背。 北安此时还没有公交车,这种小客车见人就停,随时喊一嗓子就可以下车,过了好一会儿,人终于少了一些。 马小花就感觉后面有人在顶自己,他往旁边挪了挪,不一会儿,后面那个人又贴了上来…… “我艹尼玛!” 与世俗抗争的马诗人忍无可忍,猛地回身,一只手就掐在了这个男人的脖子上。 这人大约四十出头,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模样普通的掉人堆里都找不到。 全车人都惊呆了。 男人更是一脸懵逼,明明看着是个苗条美女,怎么回头变成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小伙子? 太魔幻了! 不远处的老嫖赶快往这边挤,他明白了,这是遇到“刷浆糊”的了。 吃惊过后,车上的人开始七嘴八舌: “司机,有流氓!” “往派出所开!” 一个中年妇女嗓门最亮:“都说小客儿上有色狼,今天终于抓到了,打,使劲打!” “削死这个臭流氓!” “……” 马小花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啪啪啪!一顿大嘴巴子就扇了上去。 这个情形不用解释,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几个年轻女孩看清楚以后,红着脸,尖叫着捂住了脸。 “你个变态!” 马小花尖着嗓子,膝盖就顶在了男人的肚子上。 男人应声倒地,佝偻着像个大虾。 马小花的脚毫不留情地踹了上去。 车上人太多,不然他就抽出腰上的链锁了,这么打真不过瘾。 老嫖也过来了,他最喜欢痛打落水狗,于是抬脚就往这男人裤裆踹…… 一下! 两下! 三下! 眼看着抽抽成了小蚯蚓,男人也有出气没进气了。 车停了,司机还真开到了派出所。 汽车门刚一打开,马小花和老嫖就窜了出去,嗖嗖嗖,没了影子。 后面司机喊了起来:“哎——你俩,你俩别跑啊!” 两个人跑进了一条小巷,靠在红砖围墙上哈哈大笑。 “花、花姐,”老嫖喘着气,“你说、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做好人好事!” “必、必须滴呀!” 两个人休息够了,晃晃悠悠又上了一辆小客车,十几分钟后到了精神病院。 进门之前,老嫖把马小花喊到了一边,伸手把自己肩上的兜子递给了他,“花姐,这里是一万块钱,我哥让我给你,说怎么花你知道!” 马小花没矫情,伸手就接了过去。 “能见着我哥不?”他问。 “能,”马小花笑道:“也不是蹲笆篱子呢,有啥不能见的!” 医院的院子很大,铁门紧闭,登记后才放行进入。 两个人往里走。 老嫖又问:“送我哥的公安都回去了?” “早回去了,估计得贪黑能到家!” “花姐,你说我哥有精神病的诊断,上面也有人,有必要这么折腾吗?” 马小花若有所思,“可能……可能这么折腾一圈,以后能更安心吧!” “以后?”老嫖有些不解,又问:“你说怕以后翻案?” “谁知道呢?或许越是做大事的人,越是小心谨慎,越是无知的人,才越是无所畏惧……” 老嫖眨了眨小眼睛,“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我?” “小嫖,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你滚蛋!”老嫖笑了起来,走了几步又问:“花姐,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就算完事儿了?” “废话,都上电视新闻了,你说完没完事儿?”马小花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故作凶恶状,“喊习惯了是不?以后再他妈瞎喊,舌头给你薅下来!” 老嫖嘿嘿一笑,也不搭茬。 其实这些他也知道,不过还是想找个人确认一下,好像这样就能安心不少。 两个人进了这栋新盖不久的三层大楼,马上鼻子里就闻到了一股医院特有的味道。 马小花说:“走吧,我先带你去看看疯子!” 两个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刚拐进一条走廊,就见前面有个带着铁栅栏大门,门口还坐着一个男护工。 房间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听着好像有人在唱歌,还有人在激烈地说着什么。 “那边是活动室,状态好的病人,每天都有活动时间……”马小花解释说。 这时,一间科室里走出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女大夫,看见两个人笑道:“晓华,过来了?” “董阿姨,您可是越来越漂亮了!”马小花走了过去,甜言蜜语地奉承起来。 “这孩子,”董阿姨喜笑颜开,“你这张小嘴,从小就甜!” 聊了几句家长里短,马小花问:“我朋友呢?” “哦,”董阿姨指了指活动室,“刚吃完晚饭,他去活动室了。” “行,那我看看他去!” “你小心点,别惹呼其他人!” “嗯呐,我知道了!” 董阿姨对那个男护工说:“小李,让他俩进去吧!” “好嘞!”男护工站了起来。 董阿姨走了,两个人穿过铁栅栏大门,往里走了几步,趴在双开的木门玻璃上往里看,就见里面男女老少至少五六十人,一个个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有人拿着本书念念有词,有的人对着窗户在朗诵什么,还有一些人围着一台小黑白电视在看。 两个人仔细找,才发现周东北哈着腰,胳膊肘拄着桌子,双手支着下巴,正兴致勃勃地看两个老头在下象棋。 两个人刚要推门往里走,就见那两个老头撕扯在了一起,很快就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老李头,你又悔棋!” “老白头,明明是你玩赖!” “我玩个屁赖,我家养的马,就是能走日也能走田……” “田你奶奶个腿儿!” “……” 呼啦啦—— 三个男护工跑了过去。 再看周东北,竟然趁机把那副残棋上的两个棋子藏了起来…… 马小花和老嫖面面相觑,这货不是进来以后真疯了吧?这操作太诡异了! “哥!” 老嫖见里面太乱,没敢往里走,推开门后,站在门口颤颤巍巍喊了起来。 周东北抬头就笑了,朝他招了招手,动作轻柔,“来,过来,你过来!” 老嫖一头雾水,喊自己干啥? 他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周东北指了指残局,“陪我下完它!” 第175章 略懂 我艹! 老嫖差点没哭出来,正所谓关心则乱,这一番操作把他看了个稀里糊涂。 哥呀,难不成你还真疯了? 马小花大步走了过来,“别整用不着滴了,走,回你房间聊一会儿去!” 周东北嘿嘿笑着直起腰,伸手拍了一下老嫖肩膀,“傻狍子,走啊!” 老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真疯就好! 两个老头很快就被制住了,三个人往出走。 周东北的房间很小,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张单人铁床,一张小木桌,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让人过目不忘的,是四周墙上都是软包的海绵,幸好南墙上还有两扇窗户,虽然上面有粗壮的铁栏杆,但起码房间里不会太过闷热。 马小花坐在了那张木桌上,翘起了二郎腿,周东北和老嫖坐在床上。 三个人点着烟。 老嫖问:“哥呀,你刚才吓死我了,有必要这么装吗?” 周东北手里把玩着那两颗棋子,一脸严肃,“朴满囤同志,你以为这里都是马哥家里人吗?万一有特务混进来监视我怎么办?” “小同志,虽然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可阶级斗争永远不能忘,人言可畏知道吗?我们要高举……” 望着吐沫横飞侃侃而谈的周东北,老嫖又一次恍惚起来,觉得二哥肯定不正常了,不由张着嘴“哦”了一声。 马小花笑骂:“哦个屁呀,他逗你玩呢!” 周东北哈哈大笑起来,老嫖气的连着怼了他好几拳。 见他俩闹完了,马小花说:“熬两个月就行,你这事儿都已经定性结了案,没人会再去关心了!” 周东北说:“不急,正好休养一段时间!” 马小花翻了个白眼。 棋子在手里发出着单调的“啪啪”声,有时候周东北也会去想,这一斧子是不是冲动了,起码得浪费两万块钱出去。 可事情如果重来一次的话,自己还是会毫不犹豫砍下去。 一,那是自己亲爹,虽然他一身毛病,可毕竟骨肉相连,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还无动于衷…… 二、等自己出去以后,全兴安市的大小混子,再想染指自己沙场,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原本费尽心机的去结识七哥,目的其实一样,可事实证明,求人不如求己! 谁强,都不如自己强! 在这座东北小城,想要做沙场、煤炭、木材以及建筑等生意,拳头就必须要硬! 否则有一天,不是被欺负的远走他乡,就是骨头渣都不剩…… 自己不过刚刚开始而已,未来还会有更多人惦记这些生意,就算今年没发生,明年、后年……也是早晚的事情。 最让他郁闷的是,这一切来的早了一些,毕竟自己的人脉才刚刚铺开而已。 “沙场解封没有?”他问。 老嫖摇了摇头,“我回兴安就去北山派出所问!” “行,我估计没问题了!”周东北想了想,“你明天去趟新华书店,给我买些书拿过来!” “要看啥呀?” “历史类的,多给我买一些!” “历史?”老嫖没太理解,“你要是无聊消磨时间,买点武侠小说和故事会啥的多好?” 周东北摇了摇头,沉默半响后才说:“兄弟,历史是面镜子,不仅鉴照过往,也拷问当下!读历史不是守旧,看成败、鉴是非、知兴替,温故而知新,彰往而察来……懂了吗?” 老嫖眨了眨眼睛,“略懂。” 周东北大笑起来。 啪! 扬手就抽在了他后脖颈子上,“你他妈懂个屁!” 骂完又说:“还有,那个……你俩以后能不能少去跳舞?” 马小花和老嫖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为啥呀?” “不为啥,就是少去!” 马小花说:“不跳舞干啥呀?漫漫长夜,闲得五脊六兽的。” 周东北没法深说,更不好说他,只能瞪着老嫖。 老嫖嬉皮笑脸,答应的十分痛快,“嗯呐,少去,肯定少去!” 周东北知道这货是在蒙自己,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又闲聊一会儿,两个人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周东北都听的清清楚楚,起身说:“行了,回去吧!” 两个人往出走。 “马哥,谢谢!”他说。 马小花苍白的小脸露出了笑容,细长的眼角和眉毛朝上一挑,一张嘴却不好听:“艹,整景儿!” 周东北一挥手:“滚吧!” 当天晚上,老嫖在马小花大姨家睡的。 老太太慈眉善目,说话走路却风风火火,能看得出来,马小花其实挺怕她的。 晚上,两个人睡一张大床,老嫖紧裹着自己的被子。 这么久了,他始终没搞明白这位狂野派诗人的性取向,唯恐他钻过来糟蹋了自己…… 还好,这一夜平平安安。 —— 同夜,盛夏家。 牛素芬穿着红秋裤,脚上一双大红袜子,掐着腰站在炕上,“我告诉你盛夏,你今天就算说出个大天来也没用,不行!绝对不行!” 盛建设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嘎哈玩意儿一天天破马张飞滴?” “你闭嘴!”牛素芬指着他,“要不是你天天惯着她,她能这么无法无天?” “怎么就无法无天了?我姑娘咋了?” “咋了?”牛素芬瞪着眼睛,“你啥时候瞎的?挺大个姑娘一宿宿不回家,在医院陪床,贱不贱?别说没同意你俩搞对象,就是同意了,也不能这么没身衬……” 盛春打了个哈欠,盛夏玩着手里的头发,一脸的浑不在意。 从小到大,她已经很习惯母亲这副样子了,你不让她骂痛快了,她也不会消停,就像后院老牛家那条大狼狗,每天都得把它撒开,在院子里好好撒撒欢儿。 “我今天再说一遍,不行,不行!不行!!” 盛夏咯咯笑了起来,牛素芬气的直蹦,“你笑啥?笑啥?你个疯丫头!” “妈,你同不同意都没用……” “为啥?” “晚了呗!” 牛素芬眼睛瞬间瞪大了,腿一软,“啥晚了?你个死丫头,你说说,你说啥晚了?” “妈,还用我明说吗?”说着话,盛夏从炕沿上站了起来,伸了伸柔软的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两天可爱困了,走喽,睡觉去喽!” 一撩绣着一对野鸭子的门帘,走了。 “盛建设——” 牛素芬大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炕上,用力拍着炕席,“造孽呀!这就是你姑娘,就是你惯的,这要是没结婚就大了肚子,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啪啪! 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边哭边骂。 盛建设也懵了,连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盛春转身就回了自己屋。 “你消停儿的吧,姑娘也没说啥呀……” “还用说啥?还咋说?”牛素芬两只手用力捶着炕席,“你是不是虎?这都听不出来吗?这个小骚蹄子,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也能干得出来……” 盛建设脸都涨得通红,大吼一声:“闭嘴!” 牛素芬打了个嗝,戛然而止。 “消停点吧,看不出姑娘是在气你吗?你个当妈的,怎么什么话都往出秃噜?” 牛素芬愣了,“你说她骗我?” 第176章 悠闲时光 “你以为呢?”盛建设压低了声音,“自己姑娘啥样你还不知道?从小学到中学,喜欢她的男孩子少吗?你看她啥时候动心过?和谁出去走过?” 牛素芬不吭声了。 “你再这样逼她,没事儿都得让你折腾出事儿来!” 盛建设接着又说:“另外我也得说说你,东北那孩子可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啥样品质咱俩都清楚……” “啥品质?”牛素芬眉毛立了起来,“这不就进去了嘛,而且还得关精神病院!” “他有没有病,你不清楚吗?”盛建设问。 “我清楚有个屁用!电视里都说了,那叫什么狂躁症,可能真就是被王木生打坏了,不然咋就敢把人家脑袋劈两半了?” “闭嘴吧,你看见劈两半了?” “人家李嫂看见了,说满沙滩都是脑浆子……” “可拉倒吧!小喇叭说的话你也信?”盛建设连连摆手,“我不信东北有病!有没有病你心里也清楚,也别这个时候心口不一,跟着这些傻老娘们瞎喔喔!” 牛素芬刚想要再说话,又被他抢了过去:“不就是因为没有工作嘛,你看看人家现在,承包了沙场不说,还把大丫办去了商业局,这是能耐!就这事儿,连他吴洪都办不了!” 牛素芬眼睛一亮,“那就让他把咱姑娘的工作也办了,饭店又脏又累的!” “办了你就同意了?” “我没说!” “你这不是废话嘛,你不同意的话,人家凭啥给姑娘办工作?” 牛素芬又不吭声了。 盛建设说:“那你就是默许了呗!” 牛素芬嘀咕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听说进精神病院以后,好人都得折磨疯了……” 说到这儿,她竟然担心起来,随后又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盛建设有些挠头,给姑娘换个工作?哪儿那么容易,再说了,这话咋说出口啊! —— 北安。 第二天上午,老嫖和马小花两个人吃完早饭,就去新华书店买了好多历史书,什么《资治通鉴》、《史记》、《汉书》以及《二十四史》等等。 林林总总一大箱子,两个人抬着都用出了吃奶的劲儿。 送到精神病医院以后,三个人又一起吃了顿午饭,老嫖这才往回返。 马小花还不能走,因为他不只要办理住院手续,方方面面也都需要打点,有些事情还需要和他大姨商量着办。 外面酷暑难当,周东北却安心住了下来,每日准时三餐,起早在院子里跑上半个小时,其他时间就窝在小房间里看书。 每周末,他都会收到一封盛夏的来信,微黄的稿纸,娟秀的字迹,承载着远方的思念。 这是一段悠闲时光,以至于多少年后他都怀念…… —— 沙场复工的第一天早上。 晨光中,六辆自行车风驰电掣,二虎和孙广志、王贵三个人都是一惊。 老嫖刚到,睡眼稀松地手搭阳棚。 打头的是杨历年,他穿了件黑色老头衫,黄胶鞋,绿军裤,风尘仆仆。 六辆自行车,每辆大梁上都绑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铁锹。 自行车全部支好,杨历年大步踏上沙滩,朗声道:“兄弟们,七哥来了!” 老嫖和二虎赶快迎了上去,大伙寒暄起来,随后又把他们介绍给孙广志和王贵。 一帮人聊着天,老嫖把周东北留下的话说了一遍,杨历年挠了挠脑袋:“这是疯子让你说的?” “嗯呐!”老嫖点了点头。 “我艹,”他骂了一句,“这小子看来是早就算计好了呀!” 大伙都笑了起来。 杨历年又说:“工资开一半,剩下一半是我们还账的!” 老嫖笑道:“这我可说的不算!” 杨历年骂了一句,又问:“你说不用我们装沙子?” 老嫖点了点头。 杨历年眨着眼睛,“那我们不是白带铁锹了吗?” 二虎说:“不白带,打架能用上……” 大伙又哈哈大笑起来。 有车来了,老嫖交代了几句,把沙场交给他们,就骑车去梯子厂了。 由于胡晓光的河西湾沙场被封,来小兰河的车比以往多出了三分之一,每天平均能卖七八百块钱。 虽然不用杨历年他们装沙子,可车多起来以后,每个人也闲不着。 周旺出院了。 郝忠海和沈波、老嫖三个人去接的,两个人一人骑了辆跨斗子,幸好周家距离村口近,邻居小喇叭李嫂也没在家,否则又是一条大新闻。 在家又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周旺又来沙场打经了。 八月中旬,骄阳似火。 沙场这些人,一个个晒的像黑炭头一样。 赵光腚和老四他们五个人泡在河里不上来,杨历年和二虎、孙广志、王贵几个人躺在荫凉处抽着烟。 “几点了?”杨历年问。 孙广志说:“快一点了!” “也该到了……” 二虎闭着眼说:“你都快赶上老太太了,磨叨了一中午!” 这时,就听远处一声大吼:“兄弟们,我周疯子回来了!” “我艹!” 二虎和杨历年同时窜了起来,河里的五个小子也呆愣在了那里。 所有人一起看去,就见远远的小兰桥上,周东北短发根根竖立,半袖白衬衣一尘不染,下身是条天蓝色带着白条的运动裤,脚上蹬着一双白球鞋, 他身后还跟着老嫖、图四、马小花、周东南、盛夏和盛春六个人。 “哥——”二虎大喊一声,拔腿就跑。 他天天得守着沙场,一次都没往北安跑,一晃儿就是两个多月,真想他了。 杨历年和孙广志大步往前迎,河里的土豆他们也在往岸上跑。 周东北又是一声大吼:“快穿裤衩子!” 他不喊的话,盛夏和周东南还没注意,听他喊完看向小兰河,这才发现水里那五个大小伙子,一个个正光腚拉碴的往岸上跑。 两个人红了脸,赶快转过身。 杨历年停住了脚,回头一看,就见土豆他们都蹲在了水里,鹌鹑一样一动不敢动。 他一捂眼睛,我艹,这几个货,丢人呐! 慌忙撒腿跑到岸边,拿起几个人的裤衩子就往河里扔,“麻溜都给我穿上!” 桥上几个人乐得前仰后合。 一条裤衩顺水冲远了,二驴子在后面赶快追,又不敢起来跑,只好一个猛子贴水底游,因为岸边太浅,水才过膝盖深,差点没镪到脸。 杨历年用力捶着周东北的胸口,红着眼睛说:“行,你小子这是去疗养了,白白胖胖的!” 大伙大哈哈大笑。 说笑一会儿,周东南和盛夏、盛春三个人就回去了。 周东北和孙广志、王贵两个人道了声辛苦,两个人连连摆手。 远远来了两辆卡车,周东北笑道:“你们继续工作,我出去办点事儿!” “啥事儿呀?”二虎问。 “扩展一下咱们的业务……” 第177章 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老嫖是第一个明白过来了,咧嘴就乐了。 第二个是图四、马小花、孙广志…… 都知道胡老三的沙场一个月前也开了,不知道他大舅哥走了什么关系,反正他一根毛都没伤着。 不过,因为前段时间都习惯了往小兰河跑,所以他那边的生意一直不怎么样。 二虎说:“我也去!” 周东北摇了摇头,“我自己就行!” 所有人都觉得这疯子有了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是哪儿,反正就是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杨历年刚要说话,周东北扬了扬手,“七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和四哥、马哥陪我去,但暂时不要露面,其他人都忙自己的吧!” 眼看着那两辆卡车就到近前了,他笑道:“晚上六点钟,我在旭日饭店请大伙喝酒,今天你们就别熬太晚了,五点半就下班!” “对了,”他又看向了二虎和老嫖,“你俩别忘了接上我老姐和我媳妇!” 说完,伸手把二虎挎在脖子上的人造革兜子摘了下来,大手一挥:“开拔!” 老嫖他们都留下了,杨历年驮着周东北,图四、马小花,三辆自行车四个人,一路往西骑远了。 卡车已经到了,没时间再说什么,二驴子他们穿着湿漉漉的裤衩子,跑过去给司机引路。 王贵往铲车方向跑,大伙又忙碌起来。 河西湾沙场。 河坝上,周东北双手抄着裤兜往前溜达,图四他们三个人在河坝下推着自行车远远跟着。 河对岸有十多个半大孩子在游泳,不时发出阵阵嬉闹声。 极目远眺,岸边石头上几个妇人在洗衣服,有用洗衣板的,还有用木棒槌在砸,莲藕般白皙的手臂和大腿,环肥燕瘦。 前面沙滩上,有十几辆独轮车在装沙,有几辆正顺着又斜又窄的土路往坝上推。 河坝下只有一辆大轮子的拖拉机,已经装了半车。 胡老三躺在坝下一棵大树旁的躺椅上,木桌上的茶水早就凉了,闭着眼,迷迷糊糊。 他成长了,最近两个月时常反思自己。 自己不过是想要吞了周疯子的沙场而已,不仅搭进去一条人命,又搭进去了一万块钱! 自己虽然没掏钱,可大舅哥说他上上下下打点了就这么多,肯定年底分红的时候得扣了…… 想想就脑仁儿疼! 现在,社会上那些傻逼都在骂自己不讲究,说孙大马棒的骨灰还没着没落,他剩下一个老爹也没人照顾等等。 可这些关自己屁事! 沙场重新开张以后,他一直胆战心惊,怕周疯子出院后来找自己的麻烦,后来找人打听,说好人进去都得折腾疯了。 他就不怕了。 可没嘚瑟几天,他又开始害怕起来,怕站前七哥他们杀过来。 没想到的是,杨老七他们每天只是老老实实在沙场上班,一直都没过来。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于是就把猪大肠和刘二狗他俩收入麾下,每人每月给开70块钱。 “哥——” 二胖一声大喊,吓的他就是一激灵,猛地一下坐了起来,仰头往坝上看,随后就傻了一样,呆愣在了那里。 河坝上,阳光耀眼。 二胖、老五,强子、黄皮子、刘二狗和猪大肠他们都在,可在他们身前,竟然站着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周疯子! 是他?! “胡老板,悠闲哪!”周东北双手抄着着兜,神情懒散,笑容可掬。 胡老三就觉得两条腿有些软,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闪着寒光的一斧子,还有孙大马棒那双直勾勾的死鱼眼睛。 他站了一下,却没站起来。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可腿是软的,怎么跑? 他怎么出来了? 他怎么出来了?! 胡老三一遍一遍地问着,他也不知道这话应该问谁…… 周东北回头笑了笑:“你们的胡三哥起不来了,谁还不去扶扶?” 老五和强子赶快往下跑,两个人刚要伸手,胡老三脸就涨红了,骂了一句:“滚!” 人倒了,可架子不能倒,胡三哥我活的就是张脸面! 他强打起精神,努力保持着镇静…… 他站起来了,胡三哥我站起来了! 他顺着土路往坝上走,步伐缓慢,却没有退缩。 两分钟以后,胡老三站到了周东北身前,这才发现,刘二狗和猪大肠竟然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的。 妈的,烂泥扶不上墙,白瞎了我140块钱! 刚才往上爬的时候,他已经四下观望过了,并没看到其他人,可他不相信这个疯子会一个人来。 “周疯子,”他挺了挺腰,“今天我胡晓光站到你面前了,要打要杀,随意!” “哥——” 二胖他们都红了眼睛。 “闭嘴!”胡老三瞪了他们一眼。 河坝里那些推独轮车的,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看了过来,坝下那个拖拉机司机也在仰着脖子看。 周东北一脸错愕。 “胡老板,我是个实在人,只想让家人过的好一些而已,我也不是什么社会大哥,打你杀你干啥?我今天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五个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胡老三知道横竖这关都得过,而且他已经有了折两条腿的打算。 “好,既然你要谈生意,那就谈吧!”他咬了咬牙。 周东北笑了,笑的意味深长:“我把你一年的承包费给了,然后你把承包合同转给我怎么样?” 胡老三就是一愣,这句话太熟悉了,两个多月以前,就在红升乡小兰河沙场,自己就是这么和他说的。 一个字,都不差! “你想要我的沙场?”他的声音开始打颤,这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所,腿折了都不怕,可如果失去它,自己还能像现在这么牛逼了吗? 周东北上前一步,背着手,微微猫下腰,平视着他的眼睛:“胡老板,你同意吗?” 河坝上安静下来,草丛里的青蛙声仿佛都大了很多。 胡老三汗下来了。 一滴汗流进了眼睛里,他没敢擦,用力眨了眨。 二胖他们四个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眼前这个人,还有那一斧子,当初每个人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现在社会上都在传,说这个周疯子明目张胆砍死孙大马棒,不仅毫发无损还没偿命,如果有一天他能从精神病院囫囵个出来,兴安市所有大哥见到他,都得点头哈腰,不会再有一个人敢炸刺! 为啥? 因为人家是真疯子,手里有免死金牌! 试问这些大小混子,你再牛逼,有几个真不怕死的? 混子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这是个热门话题,有人猜他一年能出来,也有人说没个两三年都出不来,好人进去都得扒层皮,不是精神病都得折腾成精神病…… 可谁又能想到,这才两个月,人家出来了! 不仅出来了,看这个样子,就像去北戴河疗养归来一般,活蹦乱跳,又白又壮! 周东北声音轻柔:“我最后问一遍,你同意吗?” 胡老三强打起精神,“我、我如果不同意呢?” 周东北嘴角微微一翘,伸手往下面沙滩指了指:“那就自己选个地方吧!” 胡老三眼神迷茫起来,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选什么?” “墓!地!” 胡老三打了个冷颤,遍体生寒,腿一软…… 噗通! 坐在了地上。 第178章 有容乃大 周东北不再问他了,悠闲地点了根烟。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 一个软中华的烟蒂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胡老三张了嘴:“我、我同意!” “好!”周东北咧嘴笑着,从裤兜里拿出了叠好的稿纸、油笔以及一盒新印泥,“转让协议我两个月前就写好了,签字就行,我知道那份承包协议你肯定带着呢!” 这年头又没有复印机,如果不随身携带这份协议,就会经常和来拉沙子的发生口角。 “你等等,等等……”胡老三抬起头,“这事儿,我得和我大舅哥商量一下……” 周东北眉头一皱:“商量什么?协议不是你亲自签署的吗?” “可、可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是你胡晓光承包的沙场,你签的字,你按的手印,现在不想干了,转给我完全合法,有毛病吗?” 胡老三的衬衣后背已经湿透了,如果就这么转出去,大舅哥能把自己掐死! “有毛病!”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东北扭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过来。 看样子,她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空着手,也没骑自行车。 女人三十岁左右,个子高挑,一头乌黑的大波浪,长相普普通通,不过身材却是极好,纤腰盈盈一握,车还没到,大灯先照亮了前方…… “这位是?” 周东北揣着明白装糊涂,早就听说刘明亮派了他的姘头过来收钱,知道应该就是这个女人。 胡老三一骨碌站了起来,顾不得去拍屁股上的灰,连忙说:这是方有容,我们、我们的财务……” “你好!” 他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下意识扫了眼那两盏大灯。 名字真不错,有容,果然乃大。 轻咳两声,不再看她,歪着头又看向了胡老三,“我看你下面有张小桌子,去那儿写吧!” “不能写!”方有容细长的眉毛就是一挑。 周东北佯做一愣,“这位方同志,你不是胡老板雇的财务吗?” “对,我是!” “哦,那就对了,”他点了点头,“不确认一下的话,我还以为你是他老板!” “你?!”方有容冷着脸,“别说没用的,我不同意!” 周东北笑了,看着胡老三说:“胡老板,这种隔着灶台就往炕上爬的员工,你还不开除她?” “他敢?!”方有容声音尖锐起来。 两个人一起看着胡老三,看的他汗水哗哗地淌。 “胡老板,我的耐心有限……”周东北脸阴沉下来。 胡老三猛地打了个激灵,“方有容,你被开除了!” 方有容咯咯咯笑了起来,随后脸又是一冷,伸手指着他:“胡晓光,你屁都不是一个,凭什么开除我?” 本来大舅哥派这么个娘们看着自己,胡老三就一直憋着气,此时听她当着外人面又如此羞辱自己,不由脸涨的像猪肝一样。 胡三哥我活的,就是这张脸面! “黄皮子,把她给我赶走!”他朝四个小兄弟嚷了起来。 “你敢?!” 方有容气急败坏,“你个臭无赖,还敢赶我走?我看你……” 黄皮子已经过来了,一把揽住了她的细腰,双手用力,就把她扛在了肩膀上。 这几个月以来,他曾无数次梦到过这个女人,每天早晨起来,炕沿下都得扔几团报纸,今天终于逮到机会了…… “滚,你滚,臭流氓!”方有容尖叫着,用力捶打着他的后背。 黄皮子美的鼻涕都冒了泡儿,扛着她撒丫子就跑,同时一只手顺着裙摆就伸了进去,用力掐着她肥厚的屁股。 “请吧!”周东北伸了伸手。 这份协议得赶快签,至于他那个当副局长的大舅哥,只要胡老三签上了字,来了也无所谓! 两个人下了大坝,来到了平时胡老三休息的地方。 不远处那辆拖拉机司机喊了起来:“干不干活了?” 胡老三低声吩咐:“收他半车的钱,让他走吧!” 老五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拖拉机“突突”着不满意的黑烟走了。 胡老三认真看着这份两个月前就已经写好的转让协议,内容并不复杂,大意是自己工作繁忙,没有精力继续承包河西湾沙场,现将此沙场转让给周东北云云。 “签字吧!”周东北说。 胡老三拿着油笔,抬起头问:“钱什么时候给我?” “七哥——” 周东北朝着不远处的小树林喊了一嗓子,胡老三伸着脖子看,就见站前七哥、图四和马小花三个人溜溜达达走了过来。 胡老三的脸瞬间就白了,难道他一分钱都不想给自己? 手里的油笔颤抖着…… 二胖、老五和强子挤出笑打招呼:“七哥,四哥,马哥……” 杨历年笑呵呵把脖子上的兜子拿了下来,周东北接过去以后,伸手就从里面一把一把的往出掏钱。 很快,10沓崭新的大团结堆在了桌子上。 胡老三松了口气,看来人家没有不给钱的意思,不只是在精神病院就写了这份协议,甚至连钱都准备好了。 自己要是同意,就和平解决,不同意,就躺着离开…… 看了看那堆钱,又抬眼瞅了瞅图四他们,一咬牙,签吧! 刷刷刷—— 签上自己的名字,又主动打开印尼盒,按上了自己鲜红的手指印。 黄皮子跑回来了,气喘吁吁下了大坝,“哥,那、那个娘们往水利局方向走了!” 胡老三靠在了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双眼无神,充耳不闻。 周东北拿起那张转让协议,笑呵呵吹了吹,随手递给了杨历年,手一伸:“胡老板,承包协议呢?” 胡老三眼神迷茫,也不看人,有气无力道:“二胖,给他!” 二胖在身上的军挎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周东北接了过来,笑道:“不错,保护的挺好!” 打开看了几眼,和自己那份承包协议是一个模板,区别就是地址换上了河西湾,而价格是一年一万元,五年后同样是按照3%递增…… 上面胡晓光的签名、手印以及水利局的大红印章清清楚楚。 这便宜,占大了! 回手把协议也递给了杨历年,“七哥,麻烦帮我收好!” “胡老板?!” 胡老三看着他,眼神飘忽。 “去把下面那些师傅们的工资开了吧!” 这话必须得说,谁知道他欠了多少钱,弄不好他走了,人家再找自己要,太亏了! 胡老三看了一眼二胖,二胖转身往河坝上爬。 周东北拿出软中华,笑呵呵给几个人发了一圈,又亲手给几个人点燃。 胡老三没心情聊什么了,耷拉着脑袋抽烟。 这关算是过去了,可回家以后呢? 想想大舅哥那副嘴脸,他就浑身难受,还有那个大胸脯的臭娘们,一天天耀武扬威,要不是看在她和大舅哥那种关系上,自己早就把她扯草丛里了…… 第179章 好一张利嘴 大约过去了两根烟的时间,二胖回来了。 周东北问他:“结利索了?” 二胖连忙点头。 “如果还有欠账,我就让他们找你们要,我不会管!”周东北说完,客气地伸了伸手:“请吧!” 胡老三站了起来,二胖赶快过来把那些钱装好。 几个人没再说话,顺着河坝下的土道往北走,背影落寞。 马大诗人很感性,幽幽一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图四说:“人又没长前后眼,他哪儿会想到有今天!” 杨历年摇了摇头,“不是没想到,他是在赌能不能混过去而已……这小子,看似精明,其实就是狗艹猪,稀里糊涂……” 望着他们背影,周东北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辆吉普车,后面卷起了阵阵尘土。 好快! 水利局副局长刘明亮来了! 那辆吉普车越来越近,在胡老三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 胡老三站在车窗前,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不一会儿,汽车又开动了,隐隐约约看到胡老三他们跟在了后面,又都回来了。 吉普车刚停,刘明亮怒气冲冲跳了下来。 砰! 用力关上了车门。 后面车门也开了,方有容也跳了下来,那头大波浪有些凌乱。 刘明亮一副标准的领导打扮,黑皮鞋黑裤子,白色的半袖衬衣,背着双手,满脸寒霜。 周东北笑呵呵迎了上去,“刘局你好,你看看,这大热的天还来视察工作……” “周东北!”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刘明亮也不客气,伸手指着他,“病好了是吗?好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吗?你是不是太不把我刘明亮当盘菜了?” 周东北佯做一怔,“刘局,您这话从何说起?我可是听不懂了!” “知不知道这沙场和我什么关系?”刘明亮伸手往坝上指了指。 周东北笑道:“当然知道!” 刘明亮眼睛就瞪了起来,意思很明显,知道你还敢这么干? “全市的河道、沙石,不都在市水利局的领导管辖范围内嘛!”周东北说。 “你?!”刘明亮见他还在装傻,气的手都颤抖起来。 方有容尖着嗓子喊:“你装什么装?” 周东北笑容依旧,就这么看着刘副局长,完全把这个女人当成了空气。 马小花缓缓靠前,手已经放在了腰上…… 车后面五个人回来了,一头一脸的灰,刘明亮侧身指向了胡老三,“他和我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你俩有关系?”周东北先是惊讶,随后脸色就不好看起来,“这么说,他带着人去抢夺我的沙场,是刘局你指使的了?” “你?”这话诛心哪,刘明亮瞠目结舌。 “刘局,”周东北越来越严肃,“如果您二位有什么关系,那么,我有理由怀疑您在背后指使了这些人,并且间接造成了孙洪涛的死亡……” “我好不容易治好了病,清醒以后,对孙大哥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我很奇怪,我们平时相处的十分融合,怎么他就鬼迷心窍要去抢我的沙场?” “……” 刘明亮脸色苍白起来,额头布满汗珠。 好一张利嘴! 自己好不容易把那件事情摆平了,可不能再闹腾了…… 原本他想的挺好,等今年北山工程结束以后,市里一定会放开各个沙场,那时候再承包几个地方,赚钱机会有的是! 可万万没想到,胡老三这个败家玩意儿,不只是一开始的私下涨价,竟然还想用武力巧夺人家的沙场,最终闯下大祸…… 这个周疯子如果真想翻旧账的话,这事儿确实麻烦,自己还得继续往里扔钱! 想到这儿,不由狠狠瞪了胡老三一眼,眼睛里满是怒气。 “哼!” 他冷哼了一声,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转身就往吉普车走,这个哑巴亏吃的,简直比吞了个苍蝇还恶心! 方有容还有些懵,“哎,别走啊!” 胡老三看的明白,不由暗骂,胸大无脑的臭娘们! 周东北在后面笑呵呵道:“刘局,忘了和你说,这位胡老板把这片沙场转给了我,以后还得请您关照一二!” 刘明亮根本就不搭话,抬腿上了车,朝外面的方有容说:“你自己走吧,我回单位了!” “小王,开车!” 吉普车掉了个头,灰溜溜走了。 方有容脸色苍白,黄皮子走了过去,“姐,我送你?” “你滚!” 她吓得一声尖叫,先前这家伙把自己浑身上下掐了个遍,她苍白的脸瞬间涨红起来,慌慌张张赶快跑,差点摔倒。 黄皮子摇着脑袋“啧啧”两声,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胡老三他们招呼都没打,转身也走了,又一次留下了一串落寞的背影…… “七哥,你们等我一会儿!” 说完,周东北转身上了大坝。 记得下面以前有三十多辆独轮车,此时就剩十多辆了,可见胡老三的生意是真不怎么样。 “各位师傅,”他喊了起来,“你们过来一下!” 十多个人爬上了大坝。 “各位,非常抱歉,胡老板把沙场兑给了我,这里不再需要各位了,都回去吧!” 一个四十多岁面目黝黑的汉子问:“老板,你包了,不是也得运沙子吗?” “这么运输太慢了,”周东北摇了摇头,没必要和他们多解释,于是拱了拱手,“各位辛苦了,再见!” 说完,他转身就走,此时杨历年他们三个也都上来了。 图四看了一眼这些人,低声问:“不用他们怎么办?以后不是还得找吗?” “走,边走边说!”周东北迈步往前走,三个人只好跟上。 四个人走了,留下这十几个人一脸愁苦,工作没了,还得再去想饭辙,这就是生活。 “这片沙场,我准备停下来!” 三个人愣了,刚刚拿下来,为什么要停工呢?要知道一年一万块钱可不是小钱儿! 四个人下了大坝,来到马路西侧的小树林,把三辆自行车推了出来。 蹬上车,周东北跳上了杨历年的车后座,继续说:“这儿的沙子质量还行,可河坝太高,两边修能跑机动车的路,不太现实……” 三个人都点了点头,他说的都是实情,不然胡老三也不会雇独轮车往河坝上折腾,承包费也不会比小兰河便宜一半。 “所以,与其这么折腾,就不如等冬天封河以后干……” 三个人脑子都不笨,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封河以后,河面上能跑机动车了,这时再用铲车挖岸边的沙子,就能直接装到卡车车厢里。 要知道机动车能下到河道的口子可是不少,虽然绕了一些,也比现在这样强,搭着人工,去除各种开支,利润并不高。 杨历年皱了一下眉,“疯子,冬天能好挖吗?” “也不是在河水里挖沙,有什么不好挖的?”周东北笑道。 “挖一冬天的沙子,那得多少啊,堆哪儿呢?” “有的是地方,不行就往涵桥洞外拉,那边大片大片的荒滩!” 图四摇了摇头,“远了点,市内也有很多地方。” 马小花灵机一动:“可以卖给个人,谁有地方又愿意囤着,就买下来,第二年开春往出卖呗!” 周东北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花姐,你是这个!” 马小花见他也跟着老嫖学,气的骂了句娘,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第180章 姐夫很高兴 “疯子,”图四问他:“是不是得去方局那边看看?” 周东北叹了口气,“是得去,还不止他一家,可我犯愁拿什么……” 自己在北安一共住了七十二天,几天以后母亲、姐姐和盛夏就一起来了。 半个月以后,赵秋兰和丈夫梁建国也来了,不仅给自己的主治医生带了好多贵重礼物,还给自己拿了好多好吃的,什么罐头、红肠、风干肠、三鲜伊面…… 一个月以后,赵秋兰是和徐辉一起来的,又拿了好多东西。 这份人情大了,拿什么礼物去看望他们,也是他最犯愁的。 “我整了点好东西,你要不要?”图四一脸神秘。 周东北知道他路子野,不由好奇起来,“啥呀?” “有个小子欠我钱还不上了,抵给我的……” “墨迹,到底是啥呀?”周东北早就和他不外了,说话更是不客气。 “老虎的两根腿骨,还有一根完整的虎鞭!” “我艹!” 周东北惊的差点从自行车上蹦下来,转念才想起来,这时候这些东西管的还不严,往北靠近老毛子那边的林业局确实能捕杀得到。 印象中,好像直到九三年还是九四年,国家才颁布了关于禁止犀牛角和虎骨贸易的通知。 “好东西!”他连忙说,“四哥,这人欠你多少钱?我给了!” 图四骂了起来,“和我你还提钱?你就说能不能用上吧,能的话,明天就去我家拿走!臭烘烘的,我都他妈没地方放!” 周东北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自己是去市局老大家,他这是要给他自己结个善缘。 “行,那兄弟我就不客气了,明天上午就去取!” “嗯呐!”图四见他不再客气,开心起来。 在北安精神病院的小房间里憋了两个多月,周东北此时看啥都新鲜,尤其是偶尔过去三三两两的青春少女,靓丽的衣裙,洁白的小腿,真是看不够…… 三辆自行车刚骑到军分区,图四一眼就看到人行道上的大眼儿。 “哎——大眼儿!”他喊了起来。 “哎呦,”大眼儿乐了,连忙小跑着过来,挨个打招呼,又问周东北:“疯子,这是没事儿了呗!” 周东北笑道:“没事儿了!” “好好好,真好!” “大眼儿,”图四问他:“你家老黄还没老死呢?” 我艹! 大眼儿差点没坐地上,敢情这货还没忘呢!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毕竟一个病房住了那么久,大眼儿也早就不怕他了,笑嘻嘻说:“还没呢,四哥你就慢慢等着吧!” 图四笑骂了一句。 周东北问他:“你这是干啥去?” “没事儿,我就是瞎溜达,琢磨着能干点啥!” “走吧,跟我们喝酒去!” “好嘞!”大眼儿也没客气,跳上了图四的车后座。 晚上,铲车司机王贵没来,估计也是不好意思和这些年轻人一起喝酒。 周东北、老嫖、二虎、孙广志、盛夏、周东南、郝忠海、沈波、杨历年、土豆、二驴子、大头、赵光腚、老四、图四、马小花,大眼儿,十七个人,包了旭日饭店最大的单间。 杯觥交错,马小花吟了一首他新作的朦胧诗,又一次把自己感动哭了。 老嫖唱了段二人转,赢得了一阵阵尖叫和掌声。 周东北被杨历年和图四塞到了桌子下面,他一再承诺不唱歌,才被放出来。 大伙一直喝到了半夜才散。 也就是周东北和盛夏的面子,这些年来,旭日饭店第一次关门这么晚。 回去的路上,周东南没让郝忠海再送,坐着弟弟的自行车。 骑上木桥。 周东南轻声说:“东北,咱俩有时间去那个孙洪涛家看看?” 周东北明白姐姐的意思,“行,忙完这两天,咱俩过去!” “好!” 到家以后,周旺正在儿子房间里等他,爷俩进行了一次长谈。 周东北虽然在那次情急之下喊了爸,也了解了当年的一些事情,可对他的感情依旧复杂。 经历过了一次生死,周旺更是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所以才会祈求儿子的原谅。 周东北很清楚这段时间他的行踪,虽然他没再去赌,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沙场上,可他和小屯的寡妇史桂香还没断。 这次,他没再抡斧子,更没说曾经说过的那些威胁的话,只是默默听着。 夜深了,当周旺推开房门往出走的时候,身后传来儿子的声音: “爸,作为男人,我能理解你!可作为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妈受委屈,希望你能明白……” 周旺身子就是一僵。 “该断不断,必受其乱!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支持我妈离婚!” —— 第二天晚上,他带着盛夏,又带了一桶乡里酒坊70度的纯粮酒,背着军挎,来到了梁建国家。 赵秋兰和盛夏开心地在厨房忙着。 “你俩处多久了?”赵秋兰问。 盛夏红着脸,“没几个月,就是认识的时间长……” “几年了?” “十八九年了……” “啥?”赵秋兰懵了。 盛夏赶快解释:“我俩家是邻居,所以、所以认识的早……” 赵秋兰笑了起来,“青梅竹马,真好!” 客厅里。 周东北神神秘秘低声说:“姐夫,我给你整了点好东西!” 梁建国看了看沙发旁边的白塑料桶,知道里面一定是散装白酒,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好东西。 周东北从军挎里拿出了三个油纸包,看着就像裹着几根香肠。 他买了个关子,举着往他鼻子下面凑,嬉皮笑脸:“姐夫,你闻闻!” 梁建国嗅了嗅,不由一阵恶心,好大一股腥膻味,隐隐还有一股臭味。 “这啥呀,坏了吧?太臭了!”他捂上了鼻子。 周东北嘿嘿笑着,“臭就对了,人家说不臭就是假的!” 他把东西放在了茶几上,缓缓打开…… 梁建国愣了,这玩意儿他可是见过的,“虎骨?” 随后又指着另外两根东西说:“这?这是虎鞭?咋就半根还劈成了两段?” 周东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本来应该是一根,我怕你和方局打起来,干脆劈开了,军挎装不下,又分开两段……” 梁建国哭笑不得,指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你都给他也行啊!我可以去他家打酒嘛!” “哎,”他摇头叹气起来,“可惜了,这要是一整根看着多霸气!” 第181章 夜色明亮 梁建国拿起了那节虎骨,这一块大约有筷子长,掂了掂重量,又竖过来看锯断面。 借着灯光,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像有红毛一样,这是老虎血管穿的洞,有人又叫它蝌蚪纹……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这玩意儿现在是越来越少见了,想当年……”他喃喃自语着。 周东北问:“姐夫,这应该是真的吧?” “假不了,”梁建国放下了那段虎骨,又闻了闻手,“重量对,真正的虎骨味道就是很大很臭,连泡出来的酒都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可冬天喝上一口,能让人从头到脚冒热气儿!” “这个蝌蚪纹也没法作假!另外,你这块是第二和第三骨节,自然界中,只有老虎和骆驼的后腿骨是三节骨,而牛、马、驴、骡子的腿骨只有两节!” “因为骆驼骨没有蝌蚪文,所以,这节虎骨真的不能再真了,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 周东北见他这么高兴,知道这份礼物送对了,又赶快拍了几句马屁:“姐夫,您可真是有学问,普通人哪儿懂这些呀!”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梁建国哈哈大笑,“明天我找人好好处理一下,然后再泡酒!” 说完,他把东西又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好。 “姐夫,这桶酒也不错,绝对的纯粮酒头,至少70度!” “好好好!”梁建国更是开心。 赵秋兰在厨房喊了起来,“啥事儿把你俩乐成这样?快,吃饭了!” 周东北坏笑起来,心想,姐,你得谢谢我,弟弟我可是为了你和姐夫的性福生活…… 梁建国去敲闺女的房门,“青青,吃饭了!” 第二天,他拎着同样的东西去了方振家,不过这次就不好带盛夏了。 刚进屋,方振手一伸,“别卖关子,麻溜拿出来!” 周东北就知道梁建国肯定和他显摆了,笑嘻嘻把东西拿了出来,看得出来,方振也是十分高兴。 两个人小酌了几杯,八点多,他就告辞离去。 第三天,他又请了徐辉,虎鞭是没了,估计暂时他也用不上,于是给他带了块虎骨和一桶70度散白。 酒至酣处,徐辉说:“委办那边换主儿了,听说在选秘书,我们几个科室的人都在各显神通,我也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合适……” 周东北怔了一下,印象中市里应该是明年换届,怎么这位提前一年就到了? 心思百转,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岔,不过这些自己就不关心了,想了想说:“徐哥,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意见。” “你说,咱哥俩有啥不能说的?” “既然都在上蹿下跳,哥哥你就不如稳坐钓鱼台,正因为如此,你才是最醒目的一个,另外……” 徐辉若有所思,听到“另外”两个字,疑惑地看着他。 “另外,方局是常委,新来这位可很需要他这一票,用你的好处显而易见……” 徐辉笑了,伸出手指点了点头他,“你小子,不走仕途真是可惜了!” 第四天,周东北请了水利局的于正平,同样带的是块虎骨和一桶70度散白。 于正平对他拿下河西湾毫无异议,并很明确的表示不用搭理刘明亮,说他毛都不是! 至此,一大根虎骨都送了出去,家里还剩下一根。 这天晚上,周东北姐俩,还有郝忠海三个人,来到了孙大马棒家。 本来两个人想单独来,可郝忠海知道孙大马棒的二哥孙洪刚在逃,怕有危险,坚决跟着。 好半天才叫开门,老爷子依旧拄着那根拐杖,只是看着腰更弯了。 “大爷,我们过来看看您,方便进屋吗?”郝忠海轻声问他。 “我知道你们啥意思,”老爷子看向了周东北,“你做的?” 周东北点了点头,随后恭恭敬敬给他鞠了个躬,“大爷,对不起!” 老人嘴角哆嗦起来,好半响没说话。 周东南扶了一下弟弟,上前两步,“大爷,不论什么原因,毕竟是我弟弟导致您儿子死了,请允许我们来表达歉意……” “姑娘,”老人扬起头,他的眼眶已经血红,“你们能再来,就是有心人,自己儿子什么样,我自己最清楚!” “我家这三个小子,即使不被谁打死,早晚政府也得毙了他们!从他们十几年前第一次动手打我,我就看到了今天……” “所以,没啥抱歉的,心意领了!回吧,回去吧!” 周东北走上前,把手里的包搭在了老人的肩膀上,“大爷,我明白您的心情,可如果这个钱您不要,我也难受,您就收下吧,今后的日子也能宽裕一些……” 郝忠海也连忙说:“大爷,咱们见过,您也知道我是派出所的小郝,这是他们姐弟俩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老人终于没忍住,眼泪流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默默蹬着车。 到了派出所门前。 郝忠海晚上值班,他说:“你俩回去慢点骑,老爷子这边,我会让那片的街长多照顾,我也会时常过去瞅一眼的。” 周东北点了点头:“行,那我俩走了!” 姐俩往红升乡骑。 两个人都很清楚,虽然老爷子说的绝情,可毕竟那是亲生骨肉,刚出事那几天觉得解恨,可时间一长,家中冷冷清清,自然就会想起儿子。 那个不起眼的兜里装了五千块钱,这个年代已经是笔巨款了,可和一条人命相比,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郝忠海一开始的意思,拿两千块钱就行,周东北没同意。 钱没了可以再赚,可一个孤寡老人,儿子没了就是没了,哪怕这个儿子再不是人,他也会心疼,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流泪…… 就这样吧。 小屯,夜色明亮。 史桂香坐在炕上哭的梨花带雨,拉着他的手哽咽道:“旺哥,我舍不得你……” 周旺斜坐在炕沿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心里话,我也舍不得,可孩子们都大了,我这个当爸的,不能再让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们的脊梁骨,对不起!” 说完,他站起身,拿出一沓钱放在了炕沿上,“这是六百块钱,攒了好长时间,都留给你,你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忘了我吧!” 说完,转身往出走。 史桂香急得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腰,双膝跪在炕上,柔声说:“最后再留一晚好吗?就一晚……” 第182章 刘老六 周旺感受到了后背的两团火热,心一软,可闭上眼睛就是一哆嗦,恍惚间,他又看到了儿子那双大眼珠子…… 还有那句话,隆隆作响: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支持我妈离婚…… 抱着他的腰,史桂香满足地将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这一招特别好用,没有哪个男人能狠下心。 “旺哥,就一晚,好不好嘛!” 周旺叹了口气,他很清楚一个道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稀里糊涂了半辈子,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一咬牙,果断地伸出手,一根根掰开了搂在腰上的手指,迈步就走,没再回头。 史桂香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了炕上,“旺哥——” “再见!” —— 同一时间,胡老三家里。 刘玲玲垂着泪,“哥,已经都这样了,你骂他有啥用?” 刘明亮恨铁不成钢,指着胡老三继续骂:“你他妈也叫个老爷们,看看你这个家,除了墙上挂那几件衣服,还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吗?” 胡老三不服气,瞥了一眼柜子上的小黑白电视,“还有电视呢!” 刘明亮暴跳如雷,“这他妈是我给你们的!” 胡老三这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儿确实是大舅哥送的,因为他家去年买了台18寸大彩电,就把这台9寸的凯歌送给了自己家。 刘明亮扭头看了一眼,不由更是火冒三丈,伸手就把电视前面架的放大镜拿在了手里,高高举起…… 啪! 好大一块方方正正的放大镜,就被他摔了个稀碎,吓得胡老三和媳妇都是一哆嗦。 “嫌小是不是?”刘明亮红着眼睛,“嫌小就他妈自己赚钱买去!” “哥?”刘玲玲喊了起来,“你嘎哈呀?还有完没完了?你走!你走!” 说着话,她就去扯刘明亮。 “你就惯着他吧!早晚有一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刘明亮甩袖子就走了。 刘玲玲回到屋,见胡老三已经脱了衣服上了炕,她去外面拿了扫把,进屋后一边扫一边哭:“银行还欠那么多钱,这可咋整啊?呜呜呜——” 胡老三没心没肺地嘿嘿直笑,“放心吧,这钱不还也不会有啥问题,我都问了……” 刘玲玲的哭声戛然而止,“不还?不还还不抓你去坐牢?” “放心吧,傻媳妇!”他掀起了薄被,嬉皮笑脸,“别整了,快进被窝……” “你滚蛋,啥时候了,还有心情做这个……” “来嘛……”胡老三爬了起来。 “烦人……” 刘玲玲刚放下扫把,就被他扯上了炕。 “鞋……鞋还没脱呢……” “穿着!” 九月中旬,秋色柔和且富有诗意。 群山环抱的东北小城,大地披锦,云低的仿佛触手可及。 应该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调色板,让小兴安岭层林尽染,五花山色,绵延缤纷,错落有致。 久居无美景,此时红升乡利民食杂店里,刘老六捧着账本唉声叹气。 再不把这些账要回来,进货就没钱了。 尤其是郑老屁,他欠的最多,前前后后已经接近七百块钱。 半个月内,他已经要了四次,硬是把郑老屁要烦了,说入冬来玩牌的一多,马上就能给他。 可问题他等不到那时候了,老娘是个药罐子,三个姐姐都嫁到了林业局,一个个都不当家,日子过得不像个日子。 老刘家这支,他排老六,可上面五个叔伯哥哥,没一个能指望得上的。 左思右想,刘老六决定锁门去趟沙场,找周疯子借点钱。 上秋以后,盖房子的明显多了,沙场每天车来车往,刘老六站在小兰桥往远看,不由也是暗暗点头。 这个周疯子不是蛮干的人,如此开采量,沙滩并没见什么深坑,好多地方能看到新培的土和大块的鹅卵石。 远远的就看到了周疯子,他穿了套牛仔服,在和一个司机说着什么。 整套牛仔服,刘老六不由得有些新鲜,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 “疯子?疯子?”他喊了起来。 周东北扭过头,挥了挥手,“六哥,过来呀!” 刘老六喊:“我找你有点事儿,不过去了!” 周东北有些奇怪,喊过来大头,把手里的本子塞给他,小跑着过去了。 “东北,你咋晒这么黑了?”刘老六笑了起来。 周东北挠了挠头,“那段时间天热就下河泡着,没几天就这样了!” 见他笑的勉强,于是就问:“六哥,有事儿?” 刘老六犹豫起来,长这么大他还没借过钱,可不借又不行…… 周东北也看明白了,能让人这么为难的,大多都是因为钱!这个钱得借,自己上初中后数学跟不上,六哥从初一补到高考,无论酷暑还是严寒,一周至少往自己家跑三趟,一分钱都没要过。 “六哥,是着急用钱吧?多少,你说!” 刘老六眼圈都红了,“东北……你说……我……哎……真是……” 周东北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六哥呀六哥,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不就是钱嘛,多了没有,三千五千没问题!” 刘老六吓了一跳,连忙说:“不用不用不用……哪能用得了这么多,就是进货打不开点儿了,想用八百……” “二虎?!二虎?”周东北也没二话,高声喊起了二虎。 二虎穿了一套劳动布衣服,忙活的敞着怀,身上还背着个军挎。 “咋了?正忙着呢!”二虎说。 “你给六哥查出来一千块钱,他着急用!” “哦!”二虎什么都不问,答应一声,掀开兜子就开始查了起来。 “不用,”刘老六连忙摆手,“八百就够了!” 周东北笑道:“你家我刘娘身体不好,用钱的地方多,别可丁可卯的,凑个整,还我的时候正好也是整数!” 很快,二虎查出来一沓大团结,递给了刘老六。 刘老六在身上擦了擦手,把钱接了过去,“我打个条吧!” 二虎看向了周东北。 “你可拉到吧!”周东北伸手就推他,“去吧,忙你的去,我忙着呢,不和你白话了!” “嗯呐!”刘老六也没查,把钱塞进了兜里,“那我回去了!” “好!” 回到店里以后,刘老六把一千块钱一分两半,褪下裤子,装进了裤衩兜里,这是老娘给缝的。 喊出来老太太看店,他蹬着破倒骑驴就往市里跑。 刚到文化宫附近,一条车胎扎了,没办法,只好推着在不远处找了个修自行车的。 再往西骑不远就是食品水产公司,先要去那里的业务科,然后再去二百货,那边市场有两家个体日杂干的有点规模,多拿货的话能再便宜一些…… 他在路边等着补胎,琢磨着生意经,远远见文化宫门口围着一堆人,闲着没事儿,就溜达了过去…… 第183章 警笛声声 刘老六扒着人群往里看,见地上蹲着个小伙子,来来回回倒着手里的三张扑克牌,一些人五块十块的往上压。 三张扑克牌,两张黑桃2,一张红色的方片K。 小伙子倒来倒去,偶尔还会翻开让众人看看,再倒几下以后,就开始让人押钱。 压中方片K,当场就赔钱。 因为太明显哪张是方片K了,好几个人都把钱压在了那张扑克上。 小伙子掀开,果然是方片K,一比一赔钱,毫不拖泥带水,很快,就有个带着眼睛的中年人忍不住跟着玩了起来。 可怪了,有时明显那张就是方片K,翻开以后就不是了。 不一会儿功夫,中年人就输了五十块钱,怏怏不快地走了。 刘老六开始还有些动心,可又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那几个人赢钱的小子和摊主竟然是一伙儿的…… 没劲,都他妈是骗子! 他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回修车摊,车胎已经补好了,从裤兜往出掏零钱时就愣在了那里,如遭雷击。 就见自己浅灰色的裤子上多了一道口子,就在小腹处。 伸手一摸,没了,裤衩兜里整整一千块钱,一分没剩! 他掉头就跑。 修车老爷子在后面喊:“哎,毛了?跑啥玩意儿啊?倒骑驴不要了?” 刘老六疯了一样闯进人群,蹲在地上倒扑克的小子吓了一跳,一把抓起地上的钱就要跑。 “看没看到我的钱?” “我钱没了!” “一千块钱!” “谁看到了?” “……” 刘老六挨个人去扯,吓得人纷纷往后退。 倒扑克的小子把钱塞进了裤兜,这才看清不是公安,吐了口痰骂道:“妈的,来搅局的,削!” 呼啦啦—— 先前还是围观群众的五个大小伙子就扑了过去,三拳两脚,刘老六就被打翻在地。 很快,人越围越多。 “住手!”有人高声尖呼起来。 六个人停下了手脚,扭头刚要骂,一个个又赶快嬉皮笑脸打招呼: “呦,马哥!” “来跳舞?” “马哥,你可是又帅了!” “……” 天太热,马小花扎着马尾巴,白色半袖汗衫,白色短裤和一双白色回力鞋。 他身后跟了七八个小伙子,其中一个光头张嘴就骂:“赵老小,告没告诉过你别上文化宫摆三张?” 那个精瘦小伙子点头哈腰,“光哥,我们这也是被赶的实在没地方了……” 马小花没搭理这几个人,见地上那人直哼哼,不由眉头就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蹲下身问他:“大哥,你咋样?” 刘老六脸上那副宽大的黑框近视镜碎了一个镜片,他伸手擦了把鼻血,感觉嘴里也腥腥的,浑身都疼的厉害。 “没、没事儿,我刚才在这儿丢了一千块钱……” “丢了?”马小花一愣,“不是输的?” “不是,我没玩,让人割了裤子!” 马小花扭头去看,这才看到那道整齐的口子,他明白了,应该是水蛇腰的人,这事儿和赵老小没关系,他们没这个手艺! 刘老六晃晃悠悠要站起来,马小花也没嫌弃他一手的血,伸手扯了一把,赵老小他们就要走。 “站住!” 马小花张了嘴:“老小儿,人被你们打成这样,就这么走了?”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因为大部分都是舞客,很多人都认识马小花。 “马哥,”赵老小赶快从裤兜里拿出了一把钱,看样子得有五六十块,“真不知道是你朋友……” “不是我朋友!”马小花嗓门高了起来,“可是谁也不能无缘无故挨你们一顿打吧?!” “是是是!”赵老小拿着钱就往刘老六手里塞。 刘老六用力一推,钱洒了一地。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去报案,我丢了一千块钱!” 说完,刘老六晃晃悠悠就走。 赵老小看向了马小花。 马小花有些不悦,却没再说什么,本就是萍水相逢,既然人家不需要,那就算了。 走出几步以后,刘老六也反应过来了,扭过头仔细看了看他,说:“谢谢!” 马小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一众人进了舞厅。 赵老小赶快弯腰捡起钱,六个人也走了。 —— 晚上,赵玉芳做了过水手擀面,打的油豆角丁肉沫卤。 正好周东南骑着新买的自行车下班回来,坐在炕上的老嫖往外东张西望,二虎知道他是在找郝忠海,伸手掐了他一把。 东南姐是自己回来的,老嫖化悲痛为食欲,干了三大碗。 两个人吃完就走,蹬着车去了文化宫舞厅。 前两天因为跳舞的事情,周东北急了,踹了他俩好几脚,可这俩人已经被他说疲沓了,根本就不当回事。 两个人反过来勾搭他,可他就是不去,只好算了。 周东北出了屋,他想喊盛夏出来,今天她串休,两个人去河边走一走,交流一下感情…… 太阳将要落山,晚风习习。 园子里种的油豆角、黄瓜和西红柿已经熟透,阵阵清香混杂着泥土的气息。 他站在板杖子边刚要喊,隐隐约约听到了警笛声。 奇怪,什么情况? 警笛嘈杂起来,看来还不止一辆警车,在房西头往乡里开了。 老盛家的房门开了,盛夏和盛春都跑了出来,盛春喊:“姐夫,不是抓你的吧?” 盛夏气的抬脚就踢,盛春哈哈大笑,紧接着,盛建设和牛素芬两口子也出来了。 盛建设问:“东北,我咋听有警笛叫,咋回事儿?” 周东北摇了摇头,“我也听见了,不知道!” 盛春来了兴趣,“走啊,去看看!” 牛素芬喊:“晚上凉了,你再穿件衣服……” 盛春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牛素芬骂道:“这死孩崽子,一天天毛毛愣愣的!” “叔儿,我和盛夏过去瞅瞅!”周东北说。 “我也去看看!”盛建设说:“刚吃完饭,正好消消食儿!” 周旺也出来了,“咋了?” “老旺,走,往后街去了几辆警车,咱们也过去瞧瞧!” 五个人窜着胡同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乡政府门前的大街,刚从胡同口出来,就看到好多人围在刘老六的利民食杂店前面。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隐约还能看到里面几辆军绿色的跨斗子和一些公安。 什么情况? 几个人赶快过去打听。 “出事儿了,好像是刘老六把郑老屁杀了……” 啥? 几个人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刘老六绝对是个老实人,平时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又是和周东北一样学历的大学漏子,他会杀人? 第184章 你劝劝他 秦老三在人群里挤了出来,周东北一把扯住了他。 “三叔儿,这是咋了?” “东北呀,”秦老三说:“听说好像是老六去找郑老屁要钱,然后拿刀把他砍了……” 周东北瞠目结舌,连忙问:“砍死了?” “不知道啊,郑老屁媳妇去乡政府报的案,刚才过去了一辆跨斗子,说救护车还得一会儿能到。” “老六跑回家了?”周东北问。 秦老三擦了一把汗,“嗯呐,里面都是汽油味儿,公安也进不去,我听刚才老六喊,要把自己点了……对了,里面还有他老娘呢!” 什么?! 周东北更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自己明明已经借了他一千块钱,他怎么还会去找郑老屁要账?如果钱不够的话,为什么不再找自己? 一个铁皮喇叭响了起来:“刘鹏,你不要冲动,想想你的母亲,难道你忍心让她老人家陪着你死吗?” 周东北听的清楚,这是郝忠海的声音。 “丫头,爸,你们别再往前了,我过去瞧瞧……”说完,他就挤了进去。 食杂店里,刘老六在喊:“反正我得死刑了,我妈也没人照顾,正好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郝忠海站在食杂店门口不远,身边都是公安,他又说:“刘鹏,谁说你肯定死刑了?那个人还没死,马上就会拉到医院抢救,你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 “不用骗我,我砍了那么多刀,他怎么可能不死?” “你听我说,真没死,你不要这么冲动……” “别说了,我估计乡亲们都来了,我还有一些欠账,都在这个本子上……” 说着话,一个学生用的作业本从屋里扔了出来。 “不算他郑老屁的,其他人一共欠了我四百七十二块三毛五分,我走了以后,这些钱你们都得给老周家的二小子周东北,因为我欠了他一千块钱……” “六哥!” 不等他说完,一个声音高声喊了起来,所有人都是一惊,扭头看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朦胧,但也都看的清清楚楚,喊六哥正是红升乡著名的周疯子! “疯子?”郝忠海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周东北大步走了过去,那些公安里有老熟人,林朝阳和李强他们都在,郝忠海回头解释了一句,没人拦他。 “海哥,把喇叭给我!”周东北伸出了手。 食杂店里和人群都安静下来。 “六哥,我,周疯子!”周东北拿着喇叭喊了起来,他闻到了好大一股汽油味儿。 刘老六明显有些哽咽:“东、东北,你怎么来了?” “六哥,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刘老六没吭声。 “就算你砍死了郑老屁,就算你自己想死,难道非要拉着你妈死吗?你想想你们姐四个,老太太是怎么拉扯你们长大的?” “你爸死的早,你妈是又当爹又当娘,三伏天下田除草,三九天上山拉柴火……乡里昨天她和他好了,明天他又和她好了,你啥时候听说你妈有这些烂事儿?” “哪次吃席,你妈不给你包回来点好吃的?记不记得你去我家给我补习,有一次给我拿了半个四喜丸子,你说是你妈给你拿回来的……” “你没上大学,天天躺炕上不吃不喝,是谁上顿下顿的伺候你?” “别说了!”刘老六痛哭起来,“你别说了,我没疯,可我进了监狱,我妈咋整?” “我养!”周东北大喊,“六哥,如果你进去了,你妈我来养,你能相信我吗?” 食杂店里又一次安静下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都鸦雀无声。 “我信!”刘老六说:“兄弟,有你这句话,来世我老六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一辈子!” “妈——你走,你出去,妈——” 食杂店里漆黑一片,里面明显在拉扯,可公安不敢贸然往里闯。 周东北放下手里的铁皮喇叭,塞回了郝忠海的手里,轻声说:“我进去,你们都不要动!” “不行!”郝忠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他。 “海哥,我俩一直关系不错,六哥不是什么坏人,相反,他是我们乡出了名的老好人,你放心,他不会对我做什么……车发动着,给我点亮!” 周东北用力一挣,挣开了郝忠海的手,大步就往食杂店里走。 “疯子?!”郝忠海急了。 周东北回头低声说:“你们这样只会让事情变糟,我不会有危险!” 周旺看的清清楚楚,急的大喊起来:“你别进!” “不行!” 郝忠海又去拉他,可连着撕扯了好几下,都被他挣脱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快帮我拦住他!”他红了眼睛。 李强和林朝阳他们刚迈步,周东北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就进了食杂店。 盛夏个子小,又被人挡着,听到争执起来,急的慌忙往里挤,可哪儿还有他的影子。 “六哥,是我!” 周东北站在了食杂店里,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浓烈的汽油味直呛鼻子。 “东北?你别进来,别进来,我让我妈出去!” 周东北没听他的,迈步继续往里走,“六哥,先让我刘娘出去,你和兄弟我说说,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刘娘,你出来……” 外面有辆跨斗子发动着了,一盏乳黄色灯光射在了木窗上,食杂店里亮了起来。 此时,刘老六正缩在最里面。 周东北眉头就是一皱,只见他眼镜只剩下了一个镜片,嘴角也肿了,满身满脸都是血。 老太太正扶着柜台往出走,一脸眼泪,哑着嗓子说:“老二呀,你劝劝他,劝劝他……” “放心,您快出去!” 老太太颤颤巍巍出去了,刘老六站了起来…… “因为啥呀?”周东北问。 刘老六手里拿着盒火柴,浑身都在抖着。 周东北扯过一个木凳子,拍了拍:“来,咱哥俩坐下说!” 刘老六像个机器人一样,呆呆地坐在了凳子上。 周东北开了句玩笑:“在哪儿整这么多汽油?想抽根烟都不敢……” 刘老六咧了一下嘴,想笑,那丝笑容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耷拉着脑袋,把文化宫门前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说:“后来我去报了案,公安让我回家等消息,你说说,这不就是敷衍我嘛,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钱没了,我没脸再去找你借,就去了郑老屁家,可他又骂我,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一直不停嘴的骂,不停嘴的骂……从我妈骂到我爸,又骂到我三个姐……” 刘老六的脸狰狞起来,两只手握紧了拳头,手里的火柴盒都扁了。 第185章 你是不是虎? 刘老六继续说着: “我抄起他家那把菜刀就砍,一刀!两刀!三刀……恨的我怎么砍都砍不够……砍不够,我恨死他了!恨死他了!” “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去找你借钱,又怎么会把钱丢了?” “我恨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周东北的手轻轻放在了他肩膀上,“六哥,你是真傻呀!” “钱没了,还可以去赚,可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即使你再去找我,兄弟我问都不问,还是会给你拿钱,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我知道,我知道!”刘老六手里的火柴掉在了地上,两只手用力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我哪儿好意思再去找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股火直往脑袋上窜,可能是每次找他都挨骂,可能我早就存着要剁了他的心思……” “当时我完全是懵的,糊涂了,真是糊涂了……” 周东北正色道:“进去以后千万别这么说,你就说郑老屁骂你打你还要杀你,你俩撕吧的时候,混乱中你抢过了他手里的菜刀,至于怎么砍的,砍了几刀,你都忘了,明白了吗?” 刘老六抬起了头,眼睛里都是迷茫,喃喃道:“东北,我会被判死刑吗?” “按照我说的做,就不会!记住,每次说的都要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要错!” “可?”刘老六犹豫了,“可菜刀是我跑他家外屋地拿的呀?” “谁能证明?”周东北压低了声音。 “他媳妇!” “她一个人证明没用!” “没用?没用?” 刘老六疑惑起来,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还是下意识地嘴里念念有词,背起了他先前说过的话。 隐约有救护车的声音,他猛地抬起了头。 周东北连忙说:“听到了吧?这说明郑老屁还没死!” 刘老六果然精神就是一震,“真的?” 周东北点了点头,又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六哥,家里有我,不管你关多少年,都不用惦记!如果有一天老太太走了,你来不及回来,兄弟我替你披麻戴孝!” 一句披麻戴孝,让刘老六的心理防线终于全部坍塌,嚎啕大哭起来。 噗通! 他跪在了红砖地上,“兄弟,我给你磕头了!” 周东北连忙扯住了他,“别灰心,在里面好好改造,十年八年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大把的好日子在后面呢,兄弟我等你回来!” 刘老六站了起来,跟着他往出走。 两个人走出屋子,围观的乡亲们看到他这么惨,不由发出一阵阵惊呼,嘁嘁喳喳乱了套。 一副手铐铐在了刘老六手上。 老太太哭出声来,两个妇女抱着她,跟着一起流眼泪。 “妈——” 刘老六大喊一声,挣扎着跪在了地上,砰砰砰!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妈,儿子不孝,您好好活着,等我!你等我!” 老太太晕了过去。 “妈——!妈——!”刘老六焦急起来,奋力往母亲身前扑,可还是被塞进了跨斗子里。 林朝阳又拿出一副手铐,一头铐在了他两手间,一头铐在了挎斗前焊接的铁环上。 李强拍了拍周东北的肩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郝忠海好一阵后怕,如果周疯子真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自责当中…… “海哥,拉上我,我也得过去看看!” 周东北主要是惦记郑老屁的死活,因为这关系到刘老六的生死,不等郝忠海说什么,大步跑向了周旺他们那边。 盛夏不管不顾,一下就扑进了他怀里,哭道:“你是不是虎?啊?你逞什么能?吓死我了!呜呜呜——” 周旺看了一眼盛建设,咧嘴就笑了。 乡亲们一个个眼睛发光,就差每人手里拿个香瓜儿啃了,今晚真热闹。 “我跟着海哥去派出所看看,你们都先回去吧!”周东北说。 “去吧!”盛建设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的姑娘趴人家怀里,说完就去拽盛夏。 盛夏也发现了问题,可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想再藏着掖着的了,伸手就扯住了他的大手,叮嘱道:“小心点,可别再虎吵吵的了……” 周东北笑了起来,“放心吧!” 郝忠海已经在喊他了,他松开了热乎乎的小手,转身就跑。 —— 半夜了。 “疯子?疯子?” 周东北瞬间惊醒,灯光刺眼。 他从值班室的钢丝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咋样了?” “救过来了!”郝忠海说。 呼—— 周东北呼出一口长气,还好,郑老屁没死,那刘老六就死不了! 郝忠海坐在他的旁边,拿出烟,两个人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说:“能救过来也是个奇迹!那个郑根算是彻底毁了容,脸上被砍了两刀,肩膀,胳膊,前胸……整整12刀,被砍的像个烂西瓜一样……” “虽然没有一刀是致命的,砍的也不够深,可血都快流干了!这个刘鹏,真是太狠了!” 周东北摇了摇头,“六哥是个老实人,只不过兔子逼急了还能咬人呢,何况郑老屁这么欺负他!” “你们关系很好?”郝忠海问。 周东北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怔怔道:“他大我六岁,不是一个年龄段,自然不可能在一起玩。” “六哥从小学习就好,是全乡孩子们的榜样,可就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恢复高考第一年,卡在了政审上……这事儿老书记陈茂学不地道!六哥家当年是地主,他爸当年就是被折磨的受不了,跳了河……” 郝忠海叹了口气。 “可能就是这些特殊原因,六哥从小胆子就很小,啥时候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有人欺负他也从不生气。我上初二时贪玩,数学成绩下降的很快,我妈去他家求他帮我补课,他二话没说,每天晚上准时来我家……” “王老骚他们煽动郑老屁他们去我沙场找事儿,还有我这次进去,六哥都给了我很大支持。” 郝忠海也记得那天去签字时的情形,对这个文质彬彬的瘦高男人印象很深。 手里的烟燃烧到头了,差点烧到周东北的手,赶快扔在了地上。 郝忠海扭头看他,“你要去找方局?” 周东北摇了摇头,“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话张不开嘴了!” “那……”他犹豫了一下,没说出来。 周东北笑了笑:“只要不是死刑,以后可以从监狱那边想办法,一点点减刑吧!” 郝忠海点了点头,这也是个办法。 “方便见吗?”他问。 郝忠海摇了摇头,“算了,别找这个麻烦了,还有话要说?” 周东北想了想,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该说的都说了,没啥说的了……” “我送你。” “不用,我骑你自行车回去!” “好!” 第186章 二虎和板砖 路路灯昏黄,一盏盏掠过。 大街上空空荡荡,别说机动车了,自行车也只有周东北这一辆。 1986年的东北小城,还是有些闭塞,此时连一台出租车还都没有,出行方式一是两条腿,二是自行车,三是公共汽车。 前段时间,他在市里看到了一辆橘红色的大头鞋,也就是菲亚特126p。 本来他还以为是出租车,就好信儿地过去聊了聊,结果人家是私家车,9800块买的,还有180块钱的税,上牌20块,合计正正好好一万元! 一个万元户,就这么扔进了这台只有24匹马力的小车里了! 此时的大头鞋、拉达和波罗乃兹还都是奢侈品,没谁舍得跑出租车。 印象中应该是在1983年,第一辆桑塔纳在沪市汽车厂组装成功,但直到1985年才建成第一条生产线,可现在的兴安市还一台都看不到。 刚开始的时候,桑塔纳的价格并不贵,可接下来差不多一年翻上一翻,今年的售价不过才6万人民币,可到了1987年竟然涨到了10.5万,1988年更是夸张,落到用户手里已经接近18万。 也是在那个时期,我国的第一庄土地拍卖在深圳落锤。 1988年,鹏城东晓花园以每平方1600元的价格开始销售,也就是说,当时一台桑塔纳就可以买下鹏城一套110平的住房。 这还不算什么,到了1993年,已经是这代桑塔纳的生命末期,但价格却高达恐怖的20万,1993年的20万,想想都吓人! 还有天津的夏利,应该就是今年秋天下线的,可直到1987年的夏天,兴安市街上才开始有了它的身影,当时这种两厢小轿车风靡一时,大街上四处可见它肥厚的屁股。 刚出来的夏利价格和桑塔纳差不多,但明显后劲不足,即使有两年十分紧俏,价格也上涨的不多。 应该是到了明年夏天,兴安市里才开始有了天津大发出租车,上车五块钱,市里随便跑。 几年后,又改成了一元一位,招手即停。 桑塔纳? 他嘴角挂上了笑意,啥时候整一台?是不是太招摇了? —— 红升乡安静下来,就连四处蹭饭吃的三秃子都不出来了,刘老六这十二菜刀,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别惹老实人! 这天晚上,周东北姐俩又去了趟刘老六家,想把老太太接到自己家住一段时间。 老太太是个刚强人,姐俩好说歹说就是不去,还说已经让人给老姑娘拍了电报,这几天就能过来。 姐俩无奈,只好作罢。 周东北天天忙,周东南就隔三差五过去看看,每次也都不空手,不是端一盖帘馒头,就是拎点青菜。 就这样,红升乡第一个食杂店关了门,可还没过多久,临街不远处又有人开了一家。 北山居民区已经完工一个多星期了,只剩下一些收尾工程。 56栋条式楼,12栋品字形楼,在这个时代看着十分洋气,很多即将回迁的居民去看了以后,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纷纷夸赞质量特别好! 这天,周东北带着老嫖和二虎去工程指挥部结款。 很快办理完了最后一笔款,香烟、茶水,二郎腿,众人聊的兴致勃勃。 周东北笑道:“常总、赵工、刘经理、石经理……没几天你们就要回去了,今晚无论如何得给小弟一个薄面,我请大伙喝酒,给各位践行!” 领导们嘻嘻哈哈,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可没少抽他的烟,于是纷纷答应。 二虎和常有礼起身出去方便。 石经理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调侃着周东北,说他啥时候能去苏省的话,要把自己妹妹介绍给他,大伙都哈哈大笑。 这时,外面传来了吵闹声,房间里的人都是一愣,周东北赶快往出跑。 所有人目瞪口呆,不远处,就见二虎骑在了常有礼身上,手里还举着半块砖头在砸…… “住手!” 周东北大吼一声,飞起一脚,就把二虎蹬出去老远。 “常总,你怎么样?” 老嫖和赵工他们也都跑了过来,都吓得一哆嗦,就见常有礼脑袋上都是血。 “二虎?!”周东北眼睛都红了,“你他妈怎么回事?” 二虎爬了起来,手里还拎着半块带血的砖头,梗着脖子不吭声。 “快,”此时说别的也没用,周东北慌忙搀扶起常有礼,大喊:“快送医院,石经理,你们吉普子在不在?” 面目黝黑的石经理焦急道:“司机不在,我们都不会开车!” “钥匙呢?我开!” “在,在!”石经理慌慌张张往指挥部的临时工棚跑,周东北扶着常有礼往那辆212吉普走。 赵工他们也都吓坏了,常有礼虽然捂着头,可血还在顺着头发滴滴答答淌着。 很快钥匙就拿过来了,周东北扶着常有礼坐在了副驾驶上,又喊:“赵工,老嫖,上车,加工厂卫生所最近,咱们先过去!” 老嫖和赵工上了车,吉普车一声嘶吼就窜了出去,随后就熄了火,周东北赶快又发动了车,踩离合、挂一档…… 开车和游泳一样,会了就永远不忘,可许久不开手动挡了,还是有些生疏,尤其这车连助力转向都没有,更是难受的很。 连续熄火了两次,终于开了起来。 常有礼捂着脑袋,一声不吭。 赵工问他:“老常,这是怎么了?” 常有礼闭着眼睛,有些虚弱:“我和他开玩笑,用咱们家乡话夸了他一句,他就急了……” “你说什么了?” “我说,说张经理老卵,真格结棍,毛来噻嘛……结果他拿起砖头就打我……哎呦……疼死我了……” 周东北说:“常总,先别说话了,马上到了!” 木材综合加工厂卫生所。 一个中年男医生见此情形也吓了一跳,周东北扶着常有礼进处置室后,就被赶了出来。 走廊里。 周东北问:“赵工,常总说的是什么呀?” 赵工哭笑不得,“老卵意思是霸气,真格结棍是你真是厉害,毛来噻嘛没啥实际意义,都是夸他……” 这时,二虎和刘经理、石经理他们都到了,周东北抬腿又是一脚,二虎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就坐在了地上。 周东北不管不顾继续踹,二虎抱着脑袋不吭声,其他人赶快上前拦着。 “你他妈是不是虎?”周东北得空又是一脚,边骂边踹。 二虎梗着脖子,“他骂我是个懒子,还说我什么大棍子……” “你还犟嘴!”周东北继续踢,其他人拉拉扯扯,一时间走廊里乱成一团。 老嫖用力往出扯二虎,“行了,哥在气头上呢,你可别再说了……” 这时,处置室的门开了,那个医生走了出来,没好气呵斥道:“干啥呢?能不能消停点?” 周东北赶快跑了过去:“大夫,怎么样?” “头上有两道口子,皮外伤没啥大事,不过他一直说迷糊,头晕的厉害,我估计是脑震荡,你们赶快带他去市医院吧!” 一个多小时以后,常有礼躺在了市中心医院的病床上,脑袋上还缠着好多圈白色的纱布。 周东北扯着二虎的脖领子,让他赔礼道歉。 二虎委委屈屈,声音不大:“我错了,不知道那是您家那边的方言,对不起……” 说完,周东北又按着他的脖子让他鞠躬。 常有礼闭着眼,也不吭声。 周东北无奈道:“这样,您先休息,住院手续我都办完了,明天我再过来……” 三个人往出走,赵工他们几个人出来送。 周东北红着脸,“各位,真是抱歉,这顿酒看来暂时喝不上了,几位也我帮安慰安慰常总……” 赵工是个实在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去吧,既然都是误会,没事儿!” 三个人走了。 回到病房以后,干瘦的刘经理愤愤道:“就说他们东北人太野蛮,不就是句玩笑嘛,怎么还能打人?这事儿没完!” 石经理跟着留缝,“对,还能就这么不了而了?” 负责后勤的秦经理也说:“对嘛,哪能白打?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 “……” 几个人说的都是苏省方言,你一言我一语,愤愤不平。 赵工叹了口气,这个小张经理平时看着挺好的,怎么脾气这么火爆? 第187章 一出好戏 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市医院对面的公共汽车站。 二虎苦着脸揉着胳膊,嘟嘟囔囔:“哥,你还真踹呀?” 周东北说:“你皮糙肉厚地,踹几脚怕啥呀?” “不行,你得给我奖金!” “我看你像奖金!” “哥,你啥时候会开车了?”老嫖问。 “用铲车练的!” 二虎疑惑起来,“我咋没看着过你练呢!” “你特么小眼吧唧的,能看着啥?” “……” 第二天上午,周东北拎着个黑色皮包,一个人来了医院。 病房里,常有礼半躺在病床上,只有石经理和刘经理两个人在。 “怎么样?”周东北坐在了他的床边,关心地问道。 常有礼看着脸色好一些了,勉强笑了笑,“没事儿了!” 刘经理脸色可不太好看,“周经理,这几个月以来,咱们相处的都不错,可你们是不是也太野蛮了?” 石经理说:“对呀,哪能听不懂话就动手呢?” 常有礼摆摆手,“老刘,老石,算了,小张也不是有意的,人家也赔礼道歉了……” “不行!”刘经理黑瘦的脸涨得紫红,“哪能就这么算了呢!” “对呀,”石经理挥舞了一下手,义愤填膺,“这不是欺负咱们外乡人吗?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东北也不废话,麻利地打开了皮包,开始一沓一沓的拿出拿钱,房间里三个人吃惊地嘴巴越张越大。 一沓、两沓、三沓…… 病床上的钱越堆越多,五十沓,看着好大一堆…… 周东北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给常有礼深鞠一躬:“常总,我再次代表张学军同志,给你赔礼道歉!” “别别别……”常有礼涨红了脸,连连摆手。 “这些钱,是我们赔偿给常总的,我知道钱无法弥补您身体以及心灵上的创伤,可我思来想去,真是没什么其他好办法,也只能以此表达我们的歉意,请您务必收下!” 说完,他又深鞠一躬,“常总,对不起!” 五万块,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晃的人直眼晕。 此时,刘经理和石经理都恨不得昨天挨打的是自己,哪怕再狠一些都行…… “不行不行不行……”常有礼声调都变了,“周经理,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收到了你们的歉意!这就行了,钱绝对不能要,再说了,这也太多了……” “多?”周东北一脸惊讶,“常总,大夫说了,您这可是中度脑震荡,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那也不行,绝对不行!” 常有礼说着就要站起来,腿把几沓钱碰掉在了地上,石经理赶快过来扶住他,刘经理弯腰捡钱。 他把几沓钱放回床上,埋怨起来:“常总,既然周经理这么诚心,你还推辞什么?” “就是嘛!”石经理也说:“周经理实心实意赔礼道歉,如果你不收,多叫人难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常有礼说的直叹气。 周东北又说话了:“各位领导,实话实说,我这半年在北山工地又是沙子,又是门窗套的,给各位添了太多的麻烦,钱也赚了一些……” 他说的真挚感人,三个人都看着他。 “本想你们离开兴安之前,好好请各位喝顿酒,可万万没想到会出这么件事儿,实在是让我都没脸再见几位……” 三个人赶快摆手。 “这些钱是我赔偿给常总的,而其他几位领导,我也各自备了份小礼物,等为各位送行时再奉上……” “哎呀,”石经理喜笑颜开,“周经理真是太客气了!” 刘经理也说:“就是嘛!周经理真是实心实意,我就说东北人实在又豪爽,真是有心了!” “……” 几个人又客气了几句,周东北这才告辞离去。 常有礼有些惶恐,“老刘,老石,这可怎么办?这么多钱我真是不敢收啊……” 刘经理说:“常总,这有什么不敢收的?” 石经理也说:“就是,这也不是贪污受贿,你被打成这样,赔你钱不是应该的嘛!” “对呀!”刘经理又说:“你忘了今天早上你去方便,差点就摔倒,以后如果真有什么后遗症,这点钱够干嘛的?” 两个人劝了好半天,说来说去,这钱是人家赔偿给你了,有什么不能收的! 帮他把钱收好,两个人才拿着饭盒去打饭。 走廊里。 刘经理说:“老常这顿打不白挨,五万呢,咱们一辈子可能都赚不来!” 石经理摇了摇头:“给你五万块,然后把你打成那样,你干?” 刘经理摇起了脑袋,想起常有礼昨天的惨样,羡慕的心思也就淡了好多。 病房里。 常有礼把手枕在了脑后,嘴角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 路上的落叶多了起来,一阵风刮过,纷纷扬扬。 周东北骑着车往西河湾走,有一段时间没去了,今天正好去看看。 常有礼这件事情,是他导演的一出好戏。 主演:二虎,常有礼; 配角:周疯子、朴满囤; 客串:木材综合加工厂卫生所,辛友志大夫; 道具:一包鲜鸡血,一块板儿砖; 周东北与苏省建筑工程公司签署的合同额是857100元,而19栋楼的进货陈本是607392元,利润接近百分之三十,合计赚了249708元。 包括沙石的钱,他都存进了工商银行,现在每次去这家银行,主任都跑出来客客气气地帮他开门。 常有礼一直没提他那份好处该怎么给,甚至连这笔好处要多少都没明说,周东北琢磨了很久。 无论是土石方,还是建筑工程,什么甲方乙方丙方……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不然他常有礼为什么要找自己? 纵观后世某些房地产大鳄们,一个个誓言旦旦他们从不行贿,把自己弄的像圣人一样,你信吗? 在这个人情社会,礼尚往来是基础,互惠互利是台阶,想要步步登高还想屁股干干净净,童话故事吗? 自己的利润接近25万,拿出五分之一来不多,却也不少。 问题的关键是,这笔钱要怎么往出拿! 他现在没有公司,也不需要什么审计、报税等等,按理说把这笔现金直接给常有礼就可以了。 可这么干的话,有潜在的风险: 一、这么多钱拿到手,常有礼可能都不敢花; 二、万一他或家人以后露富,如何解释家里多出的这笔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是周东北第一次往出拿这种钱,如果不想触犯法律,就必须要迂回策略一些。 让常有礼光明正大地拿到这些钱,以后还能无所顾忌的花,这才是上上策! 怎么能够合理合法的把回扣送出去,这对他是一种锻炼,因为未来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第188章 报案 兴安地区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周朝,当时为肃慎族的活动区域,可直至清末,这里还都是一片原始森林。 1942年7月修建汤林线铁路南岔至兴安段,小鬼子开始进行掠夺式地乱砍滥伐,因为伐木工人的迁徙定居,由此形成了屯子,渐渐又发展成为乡镇。 直到1957年的7月,兴安才撤县建市。 由于人类定居的历史过短,这座东北小城年代最久远的,除了那些老毛子留下的建筑,就是小鬼子修的桥和马路。 谁要是有个自己太奶奶曾经用过的铜烟袋锅,几十年前的铁炉子,这都算是有历史的老物件了。 所以,这座东北小城根本就没什么古董,更没听说谁倒腾古董,想要玩后世的雅贿都没法玩。 左思右想,周东北终于想到了这个办法…… 这件事情,其实只要搞定一个环节就行,那就是木材加工厂卫生所! 而郝忠海的三姨夫辛友志,就是厂卫生所的大夫,这事儿就简单多了。 市医院这边,郝忠海又通过战友找了朋友,用砖头砸脑袋,又有些迷糊,那就是脑震荡了。 一个误会引发的血案,道具是一包鲜鸡血和一块提前摔成两半的砖头,大戏上演! 过后周东北评价过,说常有礼的表演略有生硬,二虎则是用力过猛…… 二虎气得大骂:“你演的不猛?差点特么没踹死我!” 其实,他对这场戏还真不是很满意,不是表演问题,是觉得只能用一次的,就不是什么好方案! 毕竟这事儿无法复制,否则传出去的话,以后谁还敢和自己做生意? 一路哼着歌,他来到了河西湾,远远就看到坝外土路上停着一辆130小货。 把自行车支好,周东北爬上了大坝,河滩上三个男人在往一辆独轮车里装沙子。 “大哥,这儿沙子咋样?”他喊了起来。 其中一个高个中年人说:“不咋地,有点粗!” 周东北问:“我听说这儿不是承包出去了吗?” 中年人说:“可说是呢,不过好像有一段时间没人管了!” 另一个男人说:“还用管?这他妈一车车的倒腾,能把人累死,还不如去将军背呢!”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继续干活。 周东北也没说这是自己承包的,这种家用的,偶尔来拉个一车两车而已,没必要拦着! 溜溜达达又看了一会儿,就骑车回去了。 秋色迷人,一路哼着歌。 到目前为止,扣除各项开支,以及给孙大马棒父亲那五千块钱,沙场给自己剩了79000块,门窗套剩了199708元,现在银行里趴着整整28万,妥妥的兴安市第一富豪,而且还是隐形的! 北山完工以后,沙场就不忙了,进入十月份落第一场雪后,市区所有建筑工地都得停工,小兰河沙场也可以休息了。 接下来就要等大河上冻,大约要到十一月中旬,汤旺河上才能跑机动车,那时候就可以雇车拉河西湾的沙子了。 至于明年,没有了北山工程,他早就想好做什么了。 就在他往红升乡骑的时候,河西派出所的沈波,接到了一个报案。 其他同事都回家吃饭了,沈波正饿着肚子,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这小子不高,瘦的像个猴子一样,穿的这套西服倒是不错。 “说!”他懒洋洋拿起了油笔。 这人走到他的桌子前,还把声音压低了,“公安同志,我认识一个人,他手里曾经有过一大批粮票……” “我是去粮食局门前换粮票的时候遇到的,去过几次,他总在,手里的粮票也总有!” “我觉得这人的粮票不像好道儿来的……” 沈波眉头就皱了起来,“你就是做这个的吧?” 这人慌张起来,想要掩饰,吭吭哧哧的也没说出什么来。 “接着说!”沈波沉声说。 粮票贩子而已,疯子也干过,这小子才说几句就露了马脚,他明显是想点个同行! 真够坏的! “公安同志,你记不记得1983年秋天,咱们兴安市曾经发生过一起盗窃案?” 这小子不说了,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看着沈波。 “瞅啥呢?” 沈波把油笔摔在了桌子上,“盗窃案多了,你不说清楚,我上哪儿知道?” “是是是!”这小子汗就下来了,“那次,咱们市十多家粮油店被盗,好多粮票丢失,最后也没找到……” 沈波来了精神,又拿起了那管油笔,“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是你那个朋友干的?” 这人听他这么说,明显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不是,这小子已经不干这个了!” 沈波心思就是一动,忙问:“这人叫什么?” “周东北!” 噗! 纸被油笔捅了个洞…… “你叫什么?”沈波抬起头,目光凌厉。 “我叫王刚!” “在我们河西片区住?” “不在,我家在桥北!” 沈波放下了笔,眼睛眯了起来,“那你怎么跑河西来报案了呢?” 王刚干笑两声,“路过,路过而已!” “周东北?”沈波重复了一句,却没往纸上写,抬头又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王刚摇了摇头,“我只是怀疑,因为这事儿好调查,你们去查查他去年入冬到过年这段时间,去哪儿换过粮票就行,如果没去换过,那他哪儿来的这么多粮票?” 沈波脸色难看起来,“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话,我们凭什么去调查?仅仅是你的怀疑吗?” 王刚额头出了汗,喃喃道:“去查查不就清楚了嘛……” 沈波低下了头,拿笔作势记录:“这样吧,你把家庭地址留下,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吧!”王刚只好留下了地址,灰溜溜出了派出所。 几个月前,听说周疯子杀人进去后,他好一顿幸灾乐祸,可万万没想到,他人虽然进去了,沙场仅仅停工几天又开始了。 神奇的是,周疯子竟然没被判刑,而是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北山最牛逼的孙大马棒就这么白白死了! 现如今,市区从北山到桥北,再到河西、南山、火车站……社会上没有不知道他周疯子的,虽然大部分人只闻其名,可他的大名已经如日中天! 谁都知道,现在兴安市最牛逼的不是大黑熊,不是站前七哥,也不是什么图四、张大蛤蟆,而是杀人不用偿命的周疯子! 也有人拿他和跑路的杨红岩比,最后都一致认为还是周疯子最牛逼,杨红岩再疯,砍完人他得跑路不是! 而周疯子不用,人家进精神病院疗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他早就怀疑周疯子的粮票来路不正,上次在粮食局门前受辱后,才开始费尽周折的去查,终于在两个多月前有了眉目。 那次他在一家小吃铺吃饭,听邻座两个酒蒙子唠酒嗑,说起了1983年粮店被盗案,还说市里有名的小偷陈六指,就是因此这个案子折进去的,于是他就上了心。 第189章 嫉妒 查来查去,越查越觉得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冤枉了陈六指,应该就是这个周疯子干的! 一开始王刚十分兴奋,渐渐冷静下来以后,他想起了那把闪着寒光的斧子。 就是这把斧子,据说把孙大马棒的脑袋砍成了两半,脑浆流了一沙滩! 于是,他选择了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的,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也不想说出来。 想想他那个疯劲儿,还有站前七哥和图四他们的加持,一个弄不好,自己就得被收拾的体无完肤…… 昨天晚上,他去了趟孙广志家。 没办法,最近粮票行情越来越不好,再这么干下去,都不如去蹬三驴子了! 虽然曾经被周疯子拒绝过了,可他还是不死心。 孙广志很客气,让媳妇又炒了个菜,两个人喝了半斤65度散白。 他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把想法说了出来。 孙广志很委婉,“刚子,现在北山工地完工了,来拉沙子的车少了很多,你也知道,站前七哥他们都在,人太多了!” 王刚没吭声,其实他还有些小心思,去沙场可不只是为了那100块钱。 他想认识站前七哥,毕竟那是兴安市社会上很牛逼的存在,认识以后也能少受欺负。 他更想融入他们这个小团体,他觉得周疯子这个人很神,以后一定能有大出息…… 孙广志接着又说:“落雪就得停工了,那时候我们都得回家,你说说,这个话我咋和疯子说?” 王刚低着头不吭声,胸中已经升起熊熊嫉妒之火! 自己和孙广志是一起认识的周疯子,凭什么他就能受到重用?而自己就算不要工资,这个周疯子估计都不会要自己。 为什么?! 他很生气,觉得一切都是借口,又想起那次在粮食局门前的事儿,更是压不住火。 既然自己去不了沙场,又不敢用那个秘密要挟,那就干脆把他周疯子弄进去! 我好不了,孙广志也别想好,周疯子你更别想好!! 他想过写举报信,又不知道写给谁,琢磨着干脆去报案,派出所得到这么重要的大案线索,肯定得去深查,那时候周疯子就得重判,沙场就得黄摊儿! 他没敢去家门口的桥北派出所,鬼使神差跑到了河西,在门口犹豫了好半天才进。 派出所里。 唰—— 沈波撕下了那张纸,叠好后,放进了衣兜。 两天后的傍晚。 王强拉着哥哥去文化宫舞厅,两个人刚出家门,就看到了拄着铁锹站在胡同口的杨历年。 秋风瑟瑟,吹得他那件劳动布上衣的下摆猎猎作响。 王强愣眉愣眼打招呼:“杨、杨七哥,您怎么在这儿?” 他认识杨历年,问题是人家可不认识他! 杨历年一声不吭,王刚腿有些软,扭头想跑,就看到了后面扛着铁锹的土豆和二驴子。 “兄、兄弟,你们这是要干啥呀?”他不敢动了,结巴起来。 王强慌忙问:“哥,你咋了?” 他是真懵了,他哥俩不过就是个粮票贩子,一天天老实巴交,不招谁不惹谁,怎么会让站前七哥来堵门? 王刚没搭话,左顾右盼,可此时已经没地方跑了,土豆已经堵在了自己家门口。 杨历年大步向前,手里那把铁锹划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哗哗声…… —— 沈波和郝忠海昨晚去的他家,五姐炖的土豆油豆角,还有一大盆蘸酱菜,三个人喝酒的时候,沈波把这件事情说了。 “疯子盗窃?”杨历年吃惊不已,随后大笑起来:“老海儿,大波,你俩觉得可能吗?” 沈波说:“我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在一起干活的时候,疯子得罪了这小子,所以他才会背后下黑手!” 杨历年点头称是。 郝忠海沉默起来,周疯子是大伙的好朋友,又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没有他的话,自己和大波现在还不知道在干什么。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疯子干净吗? 两个人都看着他。 许久,他才轻声说:“这个姓王的既然敢报案,就说明疯子曾经手里的粮票可能真有些猫腻,甚至扛不住查,不然他不敢!” 杨历年拿起一根小葱,沾了点大酱,咔咔吃着,满不在乎道:“这还不简单,问问疯子就知道了!” 郝忠海缓缓摇头,“没意义!” 杨历年先是愕然,随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疯子那张嘴,死人都能让他说蹦起来,不大刑伺候估计屁都问不出来。 “不过,”郝忠海接着说:“我相信,无论这些粮票是怎么来的,起码不会是他偷的!” 沈波也说:“对,疯子心眼儿是不少,可绝对不可能去干偷鸡摸狗的事儿!” “妈的!”杨历年骂了起来,“我看这个王刚是活腻歪了!” 郝忠海和沈波对视一眼,就当没听到。 杨历年又说:“明天我就去找他,这事儿就这么拉倒吧,谁都别和疯子提!” 郝忠海拿起一大片白菜叶铺在了炕桌上,随后撕着小葱、香菜……倒上半碗二米饭,又拌上大酱,打了一个大大的饭包。 他大口大口吃着饭包,嘴里含糊不清地转了话题:“大波,入冬前,你得和我跑一趟方局家……” 沈波一愣,“咋了?” “你琢磨琢磨,咱俩给他家修火炕的时候,犯了什么错误?” “错误?!”沈波有些发懵,“没啥错误啊!” “你个虎逼,”郝忠海骂了一句,“他家火炕上的砖,当时咱俩用啥抹的?” “水泥呀……” “我艹!”沈波没等说完也反应过来了,一拍脑袋,“错了,是错了……” 杨历年听了个稀里糊涂,“你俩他妈说啥呢?” 郝忠海解释道:“那次给方局家修火炕,后来堵那些砖的时候,用的都是水泥!火墙没问题,火炕用头几个月也行,可今年入冬以后,肯定就得四处冒烟……” 杨历年张大了嘴巴:“我艹,我特么都明白炕的表层得用黄泥,因为黄泥温度变化小,有利于保温,用水泥裂不裂的先不说,它凉的也快呀!” 郝忠海消灭了手里的大饭包,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嘿嘿直笑,“学艺太短,和你这个建筑系火炕专业毕业生没法比,这不是后来跟着张叔干活,才反应过来的嘛!” 沈波咧了咧嘴:“那得尽快去,可别再因为这点事儿把咱俩装扒了……” 第190章 鬼迷心窍 桥北居民区。 “七哥,”王强打起精神,喊的十分亲切,“这是咋了,我哥俩也没得罪你们哪!” 杨历年死死盯着王刚,“知道我为啥来的吧?” 王刚不说话。 王强急了,伸手就去怼他,“哥,咋回事儿呀,你到是说话呀!” 王刚脑子飞转,这事儿才过去两天而已,怎么河西派出所没来找自己,竟然把站前七哥引来了,为什么? 难道他周疯子有这么大的能耐,刚立案就得到了风声? 又或者,根本就没立案? 土豆和二驴子把铁锹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拄在地上懒洋洋的,兴安市就这么大,眼前这哥俩都没见过,明显不是在社会上玩的,这种架打的没意思。 七哥也没说为啥来找这个小子,看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王刚额头已经冒了汗,他知道自己这是捅了马蜂窝,想想当年的小地主还有孙大马棒,看来今晚不用回家住了,弄不好直接就得抬手术室抢救。 杨历年走到了他面前,眼睛依旧直勾勾地。 “七、七哥,”王刚结结巴巴,“我错了!” “是我把你拍失忆了,还是你自己忘了?”杨历年问。 王刚慌忙说:“我自己忘,自己忘!” “真能忘了?” “能!绝对能!” 杨历年的大嘴一咧,“我来找你嘎哈的?” 王刚脑子很快,抬手擦了把汗:“大哥,你是要换粮票吗?” 旁边的王强差点没一个跟头咔那儿,这都什么和什么呀,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现在一斤全国粮票多少钱?” “两毛!” “操,太他妈贵了!”杨历年骂了一句转身就走,土豆和二驴子走了过来。 土豆伸手一下就捏住了王刚干瘦的脸,“听说你哥俩在粮食局门前换粮票?” 王刚当然认识他是谁,土豆和他哥地瓜虽然各玩各的,可在铁路那片也是相当有名。 他点了点头,脸皮被扯的生疼。 土豆笑的眼睛都看不清了,“有时间去找你玩儿?” 王刚差点没哭出来,我特么和你不认不识的,有啥玩的呀! 可他不敢说什么,只能尬笑着连连点头。 三个人走了,三把铁锹划着地面,声音刺耳。 “哥,”王强又问,“你到底干啥了?” 啪! 王刚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大嘴巴,懊悔道:“我真他妈是鬼迷了心窍!” —— 常有礼出院了。 周东北带着二虎、老嫖、杨历年和孙广志几个人,请苏省建筑工程公司这些领导们喝了顿饯行酒。 二虎当场又给常有礼赔礼道歉,大伙嘻嘻哈哈,事情就过去了。 临走时,每个人一个三角兜,里面装的是兴安特产松子、榛子和干榛蘑,最下面还有一个红包,里面是20张崭新的大团结。 宾主尽欢。 沙场生意越来越淡,这天周东北抽空跑去了二百货大副食,专程请营业员赵凤霞夫妻喝了一顿酒。 赵凤霞的丈夫陆军在铁路上班,是货运机务段的副段长,人很豪爽,两个人很是谈得来。 喝完酒往回骑的路上,他鬼使神差绕道走了面粉厂南侧那条路,望着眼前一大片低矮的民居不由怔怔出神起来。 按理说今年的5月6日,这里应该发生一场特大的火灾,火场面积达到了25万平方米,受灾居民一千余户。 也正是去年和今年的这两场大火,让兴安市这座有名的柈子城,起了两大片楼区,有了一点点现代化城市的模样。 可现在已经过去快半年了,竟然没着火,真是咄咄怪事! 自己也是因为沙场的事情忙活懵了,把这件事情完全忘到了脑后,没多久又进了精神病院。 没着火是好事情,得找机会和徐辉聊聊,必须重视春季防火…… —— 这天,他去梁建国家串门,遇到了来喝酒的木材调运局副局长齐自强。 齐自强这人有点意思,酒前酒后完全就是两个人,即使已经和周东北见过面,也喝过酒,可再见面依旧冷着脸。 酒过三巡,他去方便完回来以后,就主动坐在了周东北身边,用力搂着他的脖子,“兄弟,你住院哥哥没去,千万别挑理……” 周东北赶快客气。 “最近省里来人,估计又是几天的大酒,能不能伸把手,帮哥哥一把?” 周东北连忙说:“那必须滴呀!” “我咋找你呢?” 于是他把乡长吴洪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留给了他。 还是这个年代好,什么号码都能记住,再后来有了BP机和大哥大,人人能记住一堆BP机号和大哥大号码。 可随着科技的发展,手机功能越来越丰富,人的脑子却越来越退化,渐渐别说其他人的号码,连自己的号码都记不住了…… —— 1986年10月24日,霜降。 沙场彻底停了工,周东北给所有人包了个五百块钱的大红包,又在旭日饭店大喝了一场。 席间,他和杨历年一起去厕所时,又拿出了厚厚两沓钱。 “七哥,这里是两千块钱,是兄弟我给哥哥……” 杨历年也不等他说完,慌忙往出推,“这是嘎哈?不都给完了嘛!” 虽然每个月一百块钱工资没蹬三驴子赚的多,但除了上班路途远了一些外,这个工作要轻松太多了。 另外,今天他又给几个人各包了五百块钱的红包,这就等于一个月二百多块了,已经很够意思了! 至于说他周疯子个人能赚多少钱,那是人家的能耐,起码他们这些人没谁嫉妒。 “疯子,你听我说,”杨历年脸红脖子粗,“那次你给孙大马棒的五千块钱,可一分都没扣……” “扣个屁!”周东北骂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了,那是二虎砸一砖头子的钱,你们是借光而已,这钱就是我应该掏的,和你们有个叽霸毛关系……” 两个人撕扯了好半天,最后见周东北真急眼了,杨历年只好收下。 回到酒桌,周东北给铲车司机王贵敬酒,“王师傅,一晃儿就是半年过去了,真是舍不得你!” 王贵也是嘘嘘不已,先前发红包,没想到还能有自己的,实在是让人感动。 “别的不说了,话都在酒里,咱走一个!” 两个人酒杯撞在了一起,一饮而尽。 坐下以后,周东北又问:“王师傅,有空帮我问问你们领导,如果过段时间用您和那辆铲车的话,得给你们单位交多少钱?” 王贵就是一愣,沙场已经关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东北就把河西湾那边的打算说了出来,王贵这才恍然大悟。 “没问题,明天我就去问我们领导,估计没几个钱,大冬天的也没活,不然连车带人也是闲着……” “能不能换辆带棚的铲车?不然实在是太冷了!”周东北又问。 王贵拍起了胸脯,“没问题,有!” 老嫖唱起了二人转,周东北见孙广志去方便,也跟了出去。 “孙哥,”他拿着厚厚一沓钱就往孙广志衣兜里塞,“这是一千块钱,是兄弟我给家里买年货的……” 孙广志吓了一跳,已经当众一人一个五百块钱红包了,这怎么还给? 他推搡着,“疯子,行了,真行了,已经相当于一个月200块钱工资了,不比我换粮票赚的少,这钱我绝对不能再要了……” “孙哥,你家里可是一家老小就指望着你一个人,兄弟我给你的,你就拿着,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 孙广志见他立了眉毛,没办法,只好收下了。 第191章 我可要唱歌了 周东北就像个散财童子一样,第二天上午,又分别去了老嫖和二虎家,当着两个人的面,分别给了他们父母五千块钱。 话术都一样:叔,婶儿,这是我给二虎(满囤)今年的奖金,我已经给了他五百块钱的零花,所以他再朝你们要钱,坚决不能再给了,这些钱必须得交给你们保管…… 这么多钱,让两家父母都目瞪口呆。 对于周东北同志这种卑劣行为,二虎和老嫖两个人表示了强烈的抗议和不满,遗憾的是,不满没屌用,抗议更是无效!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员工放假,等待天寒地冻。 周东北每天接送盛夏上下班,两个人开始成双入对,牛素芬几次表达了不满,可盛夏依旧我行我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而周东北更是笑嘻嘻不说什么,哪怕牛素芬掐着腰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他也毫不在意。 盛建设几次想向他提出闺女工作的事情,可犹犹豫豫始终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天,是刘老六宣判的日子。 周东北把盛夏送到饭店以后,蹬车来到了市中级法院。 法庭里人不多,刘老六光头长出了一层青茬,看着有些颓废,人更瘦了。 周东北看到了他三姐和三姐夫,两个人在刘老六进去后第三天到的,一直还没回去。 繁琐的程式化结束以后,宣布案犯刘鹏因重伤害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至于去哪儿服刑,法庭现场并没有宣布。 刘老六的三姐一直在哭,丈夫紧紧抱着她。 周东北靠不上前说话,刘老六往出走的时候四下张望,幸好他戴了副临时配的近视镜,虽然度数不对有些模糊,可还是看到了周东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周东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刘老六也咧嘴笑了笑,有些苦涩。 他三姐哭着喊他的名字,刘老六喊:“三姐,照顾好咱妈!” 走出法院,周东北坐在高高的台阶上,顶着刺骨的寒风抽了根烟,心情有些沉重。 十二年,真是不值! —— 徐辉陪领导刚从林业局回来,就接到了周东北的电话。 “徐大秘书,兄弟我心情不好,能不能陪我喝点?” 徐辉就笑了,“你小子真会挑时间,我跑了半个月的林业局,刚给我放两天假,就被你抓住了……” 他是在九月初调到的委办大院,就像周东北说的那样,越是稳坐钓鱼台,反而越是醒目。 从府办一个小秘书,一跃成为兴安市一号大秘,这一跃就如鲤鱼跃龙门一样,那段时间每晚迎来送往,好是热闹了半个月。 一个是兴安市新晋隐形富豪,一个是委办大秘,两个人在军分区后街一家不起眼的小火锅店开喝。 “啥事儿呀?蔫头耷脑的?”徐辉夹了片羊肉,在纯铜火锅里涮了涮,沾了点麻将进了嘴。 周东北把刘老六的事情说了一遍。 徐辉皱起了眉,埋怨道:“你咋不去找我姐夫?和我说一声也行啊?” 周东北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解释,端起来酒杯说:“这就是冲动的惩罚,对六哥来说未必是坏事,来,整一口!” 两个人喝了一大口,周东北又说:“说到冲动的惩罚,我想起了一首歌……” “打住!”徐辉慌忙拦着了他,“你要是敢唱歌,我现在就把火锅扣你脸上,好嘛,上次差点把我唱断了气!” 周东北嘿嘿直笑,“不唱歌也行,我和你说个事儿……” “说!”徐辉往火锅里下着酸菜。 “我想给我对象换个工作,你帮我想想办法!” “艹!”徐辉骂了起来,“你小子咋就一点都不知道客气呢?我才吃了你几顿饭?你就蹬鼻子上脸的……” 周东北嬉皮笑脸,“谁让辉哥你脸大呢!” “我呸,有这么夸人的嘛!” “不给办我可要唱歌了……” “……” 玩笑归玩笑,周东北能张这个嘴,是为了让这种关系再进一步! 这是交友的窍门。 盛夏工作的事情,如果他去求梁建国夫妻,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没去。 还有商业局的林玉山,旭日国营饭店正是商业局的下属企业,他们之间本就走动的很融洽,又通过周东南工作的事情,更是相处的不错。 可他都没张嘴,就是求到了徐辉头上,这说明啥? 这是哥们,最好的哥们才不见外! 给对象办工作,这是家事,和刘老六减刑是两回事。 有些事情办成了皆大欢喜,而有些事情怎么办都闹心,因为心里预期不一样。 例如刘老六这样的事情,一个弄不好就是添堵,办事的人觉得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最后也少判了两年,可人家觉得可能不求人也就判这么久…… “说吧,想去哪儿?” 徐辉饿了,和领导出门就是遭罪,酸菜在铜火锅里煮了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翠绿色,他夹起一筷子进了嘴,好吃! 其实周东北也没想好,他并不看重什么工作不工作的,以后在家给自己带孩子就行了,可左思右想,还是不行。 一是未来老丈母娘那关不好过; 二是人一闲下来就废,男女都一样,还是要有一个自己的事情干,这也是他给姐姐办工作的原因之一。 另外,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如果盛夏有自己的事情,就不会插手自己的事业。 两口子在一个单位,晚上见白天又见,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女人再跟着比比划划,实在太烦躁…… 可去哪儿好呢? 很多现在看着不错的单位,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都拉了胯,例如食品水产公司,现在就已经见了颓势,随着市场贸易越来越自由放开,也挺不了几年了。 还有牛逼哄哄的物资局、木材调运局等等,用不上十年,都是下岗的货! 再说银行,趋之若鹜十几年后,结果成了企业,越来越难干。 去哪儿好呢? “徐哥,你说去公安局行不?”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公安稳当,起码不会企业化。 “你可拉到吧!”徐辉翻了个白眼,“不怕以后回家跪搓衣板?一个女孩家家的当什么公安?” 周东北挠了挠头,说的也是,那小丫头本来就够野蛮的了,如果再着上装,拎着枪收拾自己咋整? 不对呀! 他眼前浮现出盛夏穿着那套服装的样子…… 端茶! 倒洗脚水! 来,到哥哥身上来…… 我去,这不就是妥妥的那啥服的诱惑嘛,想想都美得很! 第192章 来半盘血肠 徐辉奇怪起来,招呼他:“擦擦口水!想啥呢?” 周东北干笑起来。 “别整用不着的了,”徐辉继续说:“我有个哥哥在区人事局,让小盛去那儿吧!” 区人事局? 周东北的制服梦破碎了,想想也好,不然未来的姐夫是公安,自己媳妇也是,掉公安窝了…… 徐辉又问:“你是想先上班关系慢慢调,还是等调令下来,再让小丫头去上班……” “调令下来吧,”他神秘一笑,“能不能走走后门,把那张纸给我稀罕两天,我有用!” 徐辉看了看他,觉得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指不定这是憋着什么坏呢! “行!”他没好气答应了一声。 “那个……我媳妇可不是干部,能行吗?” “这个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嗯呐!” 边吃边喝。 周东北给他倒酒,又说:“不能进委办或者府办吗?” 徐辉翻了个白眼,“给她个市长当行不?” “那敢情好!” “好你个粑粑,去给我要盘血肠!一天天抠抠搜搜地……” “好勒!”周东北扬手就喊:“老板?老板?来半盘血肠!” “……” 傍晚,郝忠海送周东南回来的,送他走以后,周东北带着姐姐去了刘老六家。 刘老六的三姐和三姐夫都在,这段时间周东南经常过来,和两个人也都很熟悉了。 刘老六大名叫刘鹏,他三姐叫刘娟,三姐夫叫齐志明。 “快坐,快坐!”三姐刘娟十分客气。 三姐夫齐志明递给周东北一根骆驼烟,又帮他点燃。 齐志明长的精瘦,头发半长不长打着绺,穿了条花格子喇叭裤,样式在春河早就过时了,这人的性格明显有些张扬,一看在他们家那边就挺能混。 周东北不太喜欢抽这个烟,总感觉臭臭的,只不过出于礼貌,也不好拒绝。 “东南,东北,”刘老六母亲说话了,“谢谢你姐俩了,本来和你们也没啥关系,欠你们的钱还没还上,一天天还跟着操心……” 周东北连忙说:“刘娘,您可别这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不是应该的嘛!” “乡里乡亲?”齐志明冷笑了两声,伸手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学生的本子,“周兄弟,你看看,这也是乡里乡亲,可我按照这个去要账,这么久了,就要回了132块钱!” 周东北还记得这个本子。 那天,刘老六应该是怕点着火后烧到这个本子,就把它扔了出来,说不算郑老屁,这上面记的人还欠了他470多块钱。 “算了,咱不要了!”刘娟红着眼睛说。 “不要?!凭啥不要?还有三百多块钱呢!”齐志明立了眉毛,刘娟一看就不当家,马上就没了声音。 周东北看的明白,如果再让这小子要下去,一准儿得打起来! 于是伸手拿过了那个本子,笑道:“三姐夫,这样吧,这些钱我去要,你要回了132块,差不多还剩三百四十多,我给你三百五十块钱,你看行不行?” 齐志明讪笑起来,“那多不好意思……” “不行!”老太太喊了起来,“咱还欠着东北一千块钱呢,怎么能再要人家的钱?” 周东北笑着从兜里往出拿钱,“刘娘,六哥欠我的,等他出来还我,不还都不行!这个钱是两码事,三姐夫不熟悉乡里这些人,要起来也不方便,还是交给我吧!” 老太太流了泪。 齐志明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可身体很诚实,伸手就接了过去。 刘老六母亲不想让他要,可这毕竟是姑爷,有些话没法说的太难听,只能默默流着眼泪。 周东北拿着那个本子,起身要和姐姐走,刘娟说:“东北,东南,这两天我们收拾收拾,就带我妈回红山了。” 周东北先是愣了一下,转念想想也是,如果留老太太自己在这边,确实也不方便,还不如接回去一起过。 只不过看齐志明这个样子,但愿老太太过去别受什么委屈就好,不过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姐俩不好说什么,客气几句就回去了。 路上。 周东北说:“姐,这两天你再过来一趟,给老太太拿上二百块钱。” “嗯,知道了!” 几天以后,周东北就拿到那张人事调令,被徐辉宰了顿土豆炖林蛙。 当天晚上,他难得地登了老盛家的门。 牛素芬开的门,看见是他脸就冷了下来,晚上就驮着自己闺女回来的,这刚吃完饭又杀过来了,干啥?这是要逼婚不成? 乡亲们都说周家老二承包沙场赚了大钱,可自己没感觉出来,也没见他家里再添什么大件儿,每天还骑着那辆破自行车,这是发财的样子吗? “老二,有事儿?”牛素芬靠在了门框上,一只脚伸得长长的踩着门槛,一点让他进屋的意思都没有。 盛春从自己房间出来了,“姐夫?咋不进屋?” “你闭嘴!”牛素芬气急败坏,“小孩子家家的,瞎叫个啥?看一会儿不撕烂你的嘴!” 她这么一吵吵,盛夏和盛建设都从东屋出来了。 “东北?来了,快进屋!”盛建设乐呵呵道。 盛夏蹦蹦跳跳,就像没看到母亲的脸色一样,跑过来就扯周东北的胳膊,“走,进屋啊!” 周东北看了看门槛,这屋门一多半都让你妈堵着呢,我还能硬往里闯不成? “老盛太太!”盛夏俏脸一板,“你弟弟还欠着二哥190块钱没给呢,有这么对待债主的吗?没礼貌!” 牛素芬听她提起了这件事儿,脸就是一僵,腿下意识就收了回去。 周东北笑呵呵迈步就进,盛夏甜甜一笑,挎着他的胳膊就往里屋走。 牛素芬这才反应过来,“死丫头,叫谁老太太呢?什么叫我弟弟?他不是你老舅啊?” 没等她骂完,那四个人已经进了屋,简直就是把她当成了空气一样。 盛夏拿起暖壶去灌水沏茶,盛建设和儿子陪着周东北坐在炕沿上聊天。 牛素芬抱着肩膀,看着姑娘往暖壶里灌开水,嘴里啧啧有声:“呦,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殷勤了,这要是嫁过去,还不成了使唤丫头?” 大锅热气滚滚,露出盛夏一张笑脸,“丫头就丫头呗,伺候二哥,我高兴!” “你?!”牛素芬恨的牙根直痒痒,压低了声音,“贱不贱哪你!” “贱哪,我就贱!”她拎着水壶往屋里走,故意夸张地扭动着丰满挺翘的臀部,又回头说:“可我就和二哥贱!” “你个死丫头片子!”牛素芬张牙舞爪的就去薅她,可盛夏一个闪身就进了屋,气的她在厨房直转圈…… 话说,前段时间花大娘过来说媒,那可是市啤酒厂什么麦芽车间主任的儿子,而且还是在物资局开小车的! 给领导开小车,还是物资局,这是多少人羡慕都不敢羡慕的工作! 照片自己也看了,小伙子看着个子不算高,可戴着雪白的线手套,一身中山装板板正正,甭提多洋气了。 这小伙子是去饭店吃饭相中的自己闺女,百般打听,又找到了熟悉本乡本土的花大娘来说媒。 可这个死丫头,接过照片后看都没看,直接就塞进了灶坑,把花大娘都差点气抽过去…… 第193章 一纸调令 “妈——?妈——!”盛夏在东屋喊了起来,“去仓房装点瓜子呗?” 牛素芬气的暗骂,开联欢会呢?喝着茶水,还要嗑瓜子? “妈——”盛春也喊了起来,“我要嗑瓜子!” 牛素芬刚要骂:我看你像瓜子!又想起弟弟的事情,叹了口气,真是欠你们的! 扭身用力拉开碗架子木门,伸手拿出一个盘子,再用力关上,发出了不满意的啪啪声,这才推门去了仓房。 噹! 一盘子还冒着凉气的瓜子放在了炕沿上,牛素芬冷着脸刚要走,周东北笑道:“婶儿,我有个事儿要说,您听听?” 牛素芬就是一怔,我滴个妈,这是要提亲了? 不应该呀,这么大的事儿,他爸妈应该过来吧? 那他要干啥? 不同意,自己绝对不同意! 盛建设伸手扯了她一下,牛素芬挣了一下,不过还是坐在了儿子身边。 “啥事儿呀?”盛夏见他一脸神秘,不由疑惑起来。 周东北伸手在上衣口袋拿出了一张纸,叠的很整齐,随后递给了盛建设,“叔,你先看看!” 盛建设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接过来打开: 龙江省兴安市人事调动介绍信 兴普调字(86)第92号 兴安市商业局饮食服务公司,经商妥,调你司盛夏同志到兴安区人事局工作,请办理调动手续。 兴安市人事局 1986年10月28日 上面盖着市人事局鲜红的大印,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抄送区人事局 盛建设目瞪口呆,自己犹犹豫豫了好几个月,一直没张开这个嘴,这小子难不成蹦进了我的肚子里? 他怎么就知道要给盛夏办工作呢? 要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只有自己和孩儿他妈两个人知道,姑娘和儿子都没说过,他怎么知道的? “啥呀?”牛素芬见他一副痴呆样,不由就扭着身子凑了过去。 虽然她只有小学文化,可这些字还是都认识的,看完也懵了…… 区人事局? 这难道是做梦吗? 这怎么可能? 一个饭店的小服务员,竟然能调到人事局上班?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样! 盛建设唯恐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于是连忙又看了一遍。 这次他看的更加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心里翻江倒海,这周老二还真是逆了天,他到底有什么关系,竟然能把姑娘调到区人事局上班…… 这可是区人事局呀! 不是干部身份,也能去那种地方上班? 盛夏和盛春相互看了看,不明白这张纸上写了什么,怎么就能让老爹老娘变成了木头人,于是都起身跑过去看。 看完了,盛夏夸张的发出了一声惊呼,“哥,这是你弄的?” 周东北笑呵呵点了点头。 盛夏猛地就扑了过来,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照着他脑门就狠狠亲了一下,牛素芬连忙用手去捂儿子的眼睛,“你这死孩崽子……挺大个姑娘……你……你……” 她不知道该说啥了,这要是以前,真是反天了,竟然敢当着我们的面搂搂抱抱,还亲上了……还要不要点脸? 可现在还能说啥? 盛春一只眼睛透过指缝看得清清楚楚,姐姐此时正抱着二哥,两个人一脸甜蜜,他也觉得特别幸福。 全家人都冷静下来。 盛建设把调令叠好递给了周东北,“东北呀,这得花老鼻子钱了吧?” 牛素芬也紧张起来,夫妻俩都务农,就姑娘一个人赚工资,还要供盛春上学,这些年一直都是紧紧巴巴,不然怎么会连电视都买不起。 如果这个工作真需要很多钱,这可怎么办? 周东北笑道:“叔,婶儿,这些你们都不用管,一切有我呢!” 盛建设红了脸,如果一分钱拿不出来,都让人家往里搭钱明显不合适,可家里确实拿不出来多少钱来,这可如何是好! 他犹豫了一下,“东北,你给叔交代给实底儿,就算叔现在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以后我们省着点,早晚也得把这个钱还你……” 周东北摆了摆手,另一只手揽住了盛夏的小蛮腰,“叔,婶儿,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知道我喜欢盛夏,她也喜欢我……” 说着话,他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丫头。 盛夏脸红了,两只大眼睛像要滴出水一样,只是痴痴地看着他。 “我恳求二老同意我俩在一起,行吗?” 盛夏一只手又抱住了他的肩膀,还用了用力,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牛素芬犹豫了一下,“老二呀,我是想啊,你看你都能给小夏办工作,为啥不给自己也弄个工作呢?如果你俩都有正式工作,我们也就放心了……” 盛建设伸手去怼她,牛素芬扭搭一下身子,往前凑了凑,也不看他。 周东北心平气和道:“婶儿,你的心情我理解,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稳稳当当平平安安的……” 牛素芬眼眶就是一红。 “现在的社会越来越开放,国家也鼓励做生意,盛夏上班,我做生意,这就是不把鸡蛋放同一个篮子里……” 盛春问:“姐夫,啥意思呀?” “意思就是,放在一个篮子里,如果摔跤,一篮子鸡蛋都得咔个稀碎,咱们把鸡蛋分开放的话,就能规避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险!” “哦!”盛春恍然大悟。 盛建设也点了点头,不可否认,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因为这个比喻十分浅白,牛素芬当然也听的明白,可她总觉得做生意不保险,而且说出去也没脸面。 想一想,如果姑娘和姑爷都有正式工作,小两口双职工,别说是在红升乡,就是市里,那说出去也是件无比荣耀的一件事儿! 她刚要再说话,盛建设开了口,“东北呀,你俩偷偷摸摸也好这么久了,其实我和你婶都是同意的……” 牛素芬扭过身子看他,盛建设扬了一下眉毛,意思说:愿赌服输! 气的她又把身子扭了过去。 “你俩好好处,多攒点钱,再过两年找乡里要块宅基地,咱们盖栋大瓦房,就把婚事办了……” 听父亲这么说,盛夏脸都红了,扭着身子说:“爸,我俩才多大呀,人家城里现在都二十五以后结婚,急啥?” 其实盛建设说的都是大实话,在此时的东北农村,男女十八九结婚再平常不过,晚了还会让人笑话,四十几岁就抱孙子的屡见不鲜。 周东北毕竟活过一世,走南闯北漂泊在外几十年,思维和后世城里人一样,觉得男人30左右结婚就不晚,但他并不纠结这些。 既然已经认定了这野蛮丫头,什么时候结婚都行,于是笑笑说:“我听小夏的,她说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我就什么时候娶!” 盛夏轻咬下唇,怼了他一下,“一边喇去,谁嫁给你!”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五个人开开心心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往出走的时候,盛建设问他盛夏接下来的安排。 周东北说他明天会把调令送到商业局,等一两天关系办完,盛夏就可以去区人事局上班了。 第194章 老熟人 这天晚上,盛夏睡的很香甜。 盛建设两口子一直聊到了半夜,最后牛素芬也想通了,想不通也没招儿,这死丫头翅膀硬了,根本就管不住,既然工作已经解决了,还不如就顺水推舟做个好人。 三天后,盛夏到区人事局上班了,分配到了老干部处。 郝忠海告诉他,刘老六分到了老莱劳动改造管教支队,位于讷河县境内,那里主要以关押15年以下有期徒刑罪犯为主的中等级戒备监狱。 这天,周东北在旭日饭店摆了一桌,宴请徐辉和他的那位哥哥,兴安区人事局局长艾国栋。 艾国栋今年37岁,长得仪表堂堂,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周东北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毕竟上一世自己混的不怎么样,救了赵秋兰,只记得她姓赵,还是因为厂里工会活动时见过。 能知道梁建国的名字,是因为九十年代时建筑行业开始火爆,市里一些大包工头子非常牛逼,他更是常听社会上一些人说起建委几位领导的名字。 知道徐辉,那是因为他最后坐上了兴安市的头把交椅…… 单间里只有四个人。 盛夏乖巧地给艾国栋先满上酒,随后是徐辉,最后才是周东北。 人事局一个萝卜一个坑,塞一个人进来,就会带来很多连锁反应,所以这种事情艾国栋轻易不办! 如果这女孩是干部还好说一些,可她就是个普通工人,这个就有点难度了。 但徐老弟张了嘴,再难他也得办! 不是干部? 没问题,以工代干、转干、聘干……途径很多嘛! 艾国栋与弟弟艾国梁相差了11岁,中间本来还有一个妹妹,可惜年幼时夭折。 艾国梁和徐辉是同学,也是发小,通过弟弟,这些年艾国栋和徐辉相处的也很不错。 徐辉的姐姐徐丽嫁给方振以后,艾国栋更是刻意与他交好,让他惊喜的是,委办新来的老大竟然选中了徐辉做秘书。 他既然张了嘴,自己怎么可能会拒绝。 所以,徐辉和他说完以后,他又委婉地和市人事局大局长提了提,对方半点都没犹豫。 特事,特办! “感谢艾局给小弟这个面子,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客气话说完,周东北一仰头,三两三的茅台就进了肚子,看得艾国栋好一阵咂舌不已。 “艾局长,”盛夏起身也端起来了酒杯,“我可不敢干,喝一大口吧!” 艾国栋赶紧说:“小盛,意思一下就行,意思一下……” 话还没说完,半杯酒已经下了肚。 艾国栋不由苦笑,看了一眼徐辉,心想,你这俩朋友到底是酒量好人实在?还是没喝过茅台馋的慌? 徐辉朝盛夏竖起了大拇指:“弟妹,好酒量!” 周东北眨了眨大眼珠子,这还真是惊喜,没想到这小丫头酒量还不错,看来以后真得多赚钱哪,不然酒都喝不起…… 艾国栋和徐辉都端起了酒杯,没办法了,两个人都干了杯中酒。 这顿酒没谈一句盛夏工作的事儿,全部都是风花雪月,这让艾国栋更看不透眼前这个小伙子了。 这位周老弟说话幽默风趣,不卑不亢,气质更是洒脱! 先前自己和徐辉来的时候,他和小盛看样子已经在饭店门口等候多时了,两个人站在那里还真是引人注目,小伙子身材高大魁梧,女孩娇小玲珑巧笑嫣然,看着还真是养眼。 周东北没戴帽子,寸头根根挺立,穿着一件新买的黑色皮大衣,脚穿一双崭新的军勾棉皮鞋,深蓝色毛料裤子,神采奕奕。 当时艾国栋就有些狐疑,这小子气质不俗,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当徐辉介绍彼此的时候,他才猛然想了起来,没想到他竟然是今年夏天砍死人的那个疯子! 他是疯子?呵呵! 知道这小伙子是谁以后,艾国栋更是迷惑不已,他想不明白,一个开沙场的草莽人物,怎么会和徐辉这种身份的人成了朋友? 喝着喝着,饭店经理杨大国过来敬酒,周东北笑呵呵为他介绍。 “杨经理,这是咱们区人事局的艾国栋艾局长,这是委办的徐辉徐秘书……” 杨大国马上诚惶诚恐起来,他的层次虽然低了一些,但艾国栋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只是徐辉这个秘书,让他有些疑惑,想不起是谁。 他万万没想到小盛的男朋友能有如此能量,不仅和北山派出所那些人称兄道弟,又把小盛调去了区人事局,今天还能把艾大局长请来喝酒,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神了!太神了! 杨大国张罗着给几个人倒酒。 盛夏惦记着饭店曾经的那些同事,虽然走之前已经在一起聚了一次,杨大国又请了大伙一次,可此时回了娘家,还是想去看看。 周东北看出了她的心思,就笑着让她去了。 李春红早就停薪留职不干了,上次聚会也没联系上她,这让盛夏多少有些失落。 坐在后厨的小板凳上,这些服务员忙完了以后,都会过来聊一会儿,有人是真心羡慕舍不得她,也有人酸溜溜说些怪话,盛夏根本就不在乎。 走廊里。 刘二狗和猪大肠一前一后出了单间,两个人最近盯上了一个南方来的老客。 “老猪,你可别张罗添菜了,一会儿弄不好咱俩就得把裤子当在这儿!”刘二狗哭丧着脸说。 猪大肠说:“我艹,这货是东北人吧?又能吃又能喝的,眼瞅着四个盘子都他妈光了,不再点两个也不好看哪!” 刘二狗问:“你兜里还有多少钱?” 猪大肠翻了个遍,拿出五毛钱,“就这些了,本来还想着藏起来明天打二两酒呢!” 刘二狗一拍脑袋,“还有菜汤呢,要不上主食吧,馒头蘸菜汤……” 猪大肠愁眉苦脸,“可别丢人了,酒还没喝完呢!” “咋喝?嗦啰筷子喝呀?” “也行,筷子蘸菜汤呗,我用洋钉子蘸酱油还喝过半斤呢……” “有几个你呀……”刘二狗没等说完,就见走廊进来个女孩。 女孩穿着一条黑色脚蹬裤,脚上一双黑色皮靴,上身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毛衣,一头顺直长发黑黝黝的,肉嘟嘟一张俏脸,明媚皓齿,美的就像挂历里面的人。 她的个子不是很高,但身短腿长,身材健美又玲珑有致,看得刘二狗傻呆呆张大了嘴巴。 猪大肠也扭过头去看,“二狗,这丫头面熟啊……” 盛夏看见了这俩二货,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前走过,不料胳膊一把就被那个瘦高个扯住了。 “小丫头,”刘二狗嬉皮笑脸,“我咋看你这么眼熟呢?” 此时,距离大年初二在加工厂门前看秧歌那件事儿,已经过去快一年了,三个人又都换了衣服,所以一时之间还真都没认出对方来。 “撒开!”盛夏眉毛就立了起来。 这时,他们单间的门开了,艾国栋出来要去方便,看见走廊里三个人正在拉扯,不由就黑了脸,沉声喝道:“你俩干啥?放手!” 第195章 能不能借我20块钱? 刘二狗听到有人说话,斜着眼看了过去,张嘴就骂:“滚,关你屁事!” 走廊里,他这一嗓子自带混响,单间里的周东北听得清清楚楚。 艾国栋一脸怒容,大步往前走,“骂谁呢?你赶快给我撒开手!” 单间里的徐辉脸就冷了下来,现在社会上这样的流氓混混太多,走到哪儿都不消停…… 周东北没听出来是谁,他怕出事儿,起身就往出走。 推开门,就看见艾国栋和一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卧槽,老熟人哪! 艾国栋往这边走的时候,刘二狗才看清楚这人穿了身笔挺的蓝色中山装,左上兜还插着一只钢笔,这明显是个干部,不由就有些心虚,他可不想惹干部身份的人。 可还不等他做出反应,艾国栋伸手就薅住了他的脖领子,两个人就撕扯起来。 相比之下,猪大肠就虎多了,伸手摸出一把卡簧刀,就要往艾国栋肚子上捅。 “住手!” 周东北一声大吼,猪大肠手上的动作就停了,这一嗓子太熟悉了他扭头去看…… 尼玛,真是冤家路窄,周疯子! 艾国栋这才看到这个矮胖子手里的刀,不由心就是一紧。 刘二狗撒开了撕扯盛夏和艾国栋两个人的手,站在那儿也懵了,怎么会是这个煞星? 上次在河西湾沙场,两个人眼瞅着胡老三要倒霉,本来对胡老三也谈不上什么忠心,一个月也不过才70块钱而已,犯不上卖命,所以俩人撒丫子就跑了,没想到今天在饭店又遇到他……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周东北大步走了过来,“猪大肠,刘二狗,知道他俩是谁不?” 猪大肠赶紧把手里的卡簧刀收了起来,点头哈腰:“呦,是疯子哥,也不知道你在这儿……” “就是就是,”刘二狗赶紧说:“早知道就过去敬杯酒……” “问你俩呢,”周东北站在了两个人身前,“知道他俩是谁吗?” 猪大肠和刘二狗对视一眼,都不吭声了。 “这是我媳妇,”周东北指了指盛夏,随后又指了指艾国栋,“这是我哥!” “哎呀!”刘二狗反应最快,“真不知道是这样的关系,我错了,疯子哥不用动手,你看我表现……” 说着话,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随后又嬉皮笑脸地左右开弓,连着打了七八个。 只不过这嘴巴扇的实在是投机取巧,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没用力。 见到眼前这俩混子如此表态,艾国栋却是有些感慨,这些社会无赖,真是欺软怕硬! 猪大肠眨着小眼睛,这时他才知道为啥这个女孩眼熟了,原来正月里在加工厂门前见过,而且以前来这吃饭也见过,只不过时间久了,穿的衣服又不一样,所以才没认出来。 这半年多以来,他偶尔做梦还会梦到孙大马棒,还有周疯子那一斧子,每次醒过来都是一脑袋的汗。 周东北就笑了,“二狗啊,你是不是没吃饱?” 刘二狗已经停了手,讪笑着不说话。 “媳妇,要不你帮帮她?”周东北看向了盛夏。 刘二狗紧张起来,这要是被女人扇了耳光,自己也就别混了。 他握紧了拳头。 盛夏从来就不是个爱挑事儿的女孩儿,听了他的话微微摇头,“哥,算了!” 艾国栋暗暗点头,这就对了。 “还不谢谢我媳妇?”周东北笑道。 “是是是,”刘二狗猫着腰,“谢谢嫂子!” 盛夏脸都红了,没说话。 旁边单间门开了,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扒着门,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说:“刘老板,叫两个菜怎么这么久?” 看到这个人,周东北不由就是一愣,这不是那个羊城老客韩家根嘛! 上一世,自己被胡老三坑的那一次,就是这个韩家根的钱…… 可那时候已经是1991年了,怎么这家伙这么早就来兴安市了吗? 刘二狗连忙过去低声安慰起来,伸手就把他扯进了屋,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趁机躲周东北…… 猪大肠犹犹豫豫,一点点蹭了过来,瞥了一眼艾国栋和盛夏,压低了声音说:“疯、疯子哥……” 周东北有些奇怪,“嘎哈?” “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借我20块钱?” “啥?!” 周东北一脑门黑线,尼玛!这家伙是什么脑回路?刚调戏完自己对象,竟然还要朝自己借钱? 艾国栋憋不住了,和周东北打了个招呼,就往厕所跑去。 盛夏也回去了。 猪大肠红着脸,“请人吃饭,钱不够了……” 周东北恍然大悟,看来这个韩家根是来买木材的,刘二狗和猪大肠想忽悠他。 仔细想想,印象中韩家根确实曾经说过,最初他是给单位跑采购,后来才辞职下海单干。 猪大肠见他不说话,也后悔说这个了,真是病急乱投医,人家怎么可能借给自己钱呢? 不削自己一顿就不错了…… 这时,两张崭新的大团结出现在了眼前,他抬起头,就看到了周疯子的那张笑脸,“拿着!” 猪大肠激动起来,接钱的手都在颤抖。 周东北临走前又说了一句,“如果买不到好木头,可以去红升乡找我!” 说完,飘然而去,留下猪大肠目瞪口呆。 他咋知道自己要买木头? —— 徐辉稳稳坐在单间里,一直都没出去,周东北也不生气,他这个身份不适合参与这些事情。 让他意外的是,那个艾国栋艾大局长还挺猛…… 不一会儿,艾国栋回来了,盛夏起身给他倒酒,又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艾国栋笑着摆手,大伙继续喝酒聊天。 周东北明显能感觉出来,经过了刚才的事情,艾国栋的态度稍稍有些变化,这种变化很微妙,是一种刻意的疏远,却又不易察觉。 艾国栋确实是这个意思,因为他觉得这个周疯子明显是混社会的,不然刚才那两个人不会那么怕他,也不会惹下那么大的案子! 虽然他也有一腔热血,同样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对于社会上这些人,他一向避而远之。 此时他更是无法理解,怎么徐辉会和他相处的这么好? 现在看,这个周疯子的案子,很明显方振伸了手,不然以徐辉当时在府办的位置,他帮不上这么大的忙! 可方局为什么会出手帮忙?仅仅是徐辉的面子? 如果是其他事情,他相信凭着徐辉小舅子的身份,方振肯定帮!可人命关天,有事不关已,只凭小舅子的身份真不好用。 仔细一分析,才发现这个周疯子不简单…… 自己既然猜不透,那就算了,表面客客气气就行了,毕竟徐辉的面子自己无论如何都得给。 “哥,”这时,徐辉举起了酒杯,“我和东北认识还不到一年,却是相见恨晚,希望你也能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就像对我和国梁一样……” 艾国栋心脏咯噔一下,他知道徐辉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才会这么说。 这话不可谓不重! 他还能说什么? 伸手举起了酒杯,看了眼徐辉,意味深长。 随后又看向了周东北,咧嘴笑道:“既然我老弟这么说了,咱以后就像哥们一样处着……” 周东北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双手端起酒杯笑道:“艾大哥,我这人实在,不会说那些没用滴,话都在酒里,看老弟表现!” 说罢,一扬脖子,一杯白酒一滴都没剩。 第196章 最大的金手指 两天以后,木材调运局副局长齐自强把电话打到了乡政府,乡政府小办事员来周家找人的时候,周东北和二虎、老嫖三个人正在家里的大炕上玩扑克,一个个都贴了一脸的报纸条! 宴宾楼国营饭店。 这是市中心挂四个幌最豪华的饭店,齐自强最后介绍的周东北,介绍的非常简单,“这是我们办公室的小周!” 饭局的前半段,办公室小周就像个透明人,后半程才开始他的表演。 谢幕时,领导们全部趴在了桌子下面。 接下来的三天,周东北就住在了木材调运局,那是一间专门为他收拾出来的休息室,一张铁架子床上面铺着厚厚的被褥,对面木桌上有一个铁皮暖壶和几个搪瓷缸子,还有台金星的黑白电视。 床下备了个红色大桶,他知道这是干啥用的,只是一直也没用上。 中午陪晚上陪,三天时间,他足足喝了至少十四五斤白酒,给省局领导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喝到后来一个个勾肩搭背,称兄呼弟。 周东北万万没想到,自己特么重生以后,最大的金手指竟然是喝酒,而不是他糟糕的记忆…… 齐自强非常满意,一再提起想调他进局里。 领导回去以后,又派车送他回家,后座上堆满了大米、白面、新榨的豆油以及各种礼品。 汤旺河已经冰封,已经能跑马拉爬犁了,不过机动车还要再等等。 周东北每天除了接送盛夏,就是躺在热乎乎的炕头看书,从北安精神病院拿回来的那些书,还有好多没看。 偶尔二虎和老嫖也会过来,三个人盘着腿玩着牌吹吹牛逼,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坦。 1986年11月3日,下午。 还不到四点,天色已经朦胧。 南山脚下的一座木质公厕,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跑了进来,撩起大衣下摆,就蹲在了靠门位置。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眼前一暗,一个身影堵在了公厕门口。 她抬起头就吓了一跳,眼前是个穿着灰色棉大衣的男人,戴着顶劳保棉帽子,因为逆着光,看不清脸。 男人这个角度看的清楚,没想到扬起的这张小脸如此漂亮。 “起来,跟我走!”男人的嗓子有些沙哑,说着话,一把雪亮的杀猪刀就亮了出来。 女孩胆子不小,强自镇静,“你、你得让我擦干净屁股吧?” “擦,我看着!” 女孩没办法,搓了搓手里的纸,按部就班做着,随后提起了裤子。 那把刀抵在了她的肚子上,男人伸手挎住了她一条胳膊,“走!” 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厕所最里面响起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一脸惊慌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附近一老汉上山拉柴火,在南山一处山坳里,远远见到树上挂了好多东西,随后就看到了雪地上女孩的尸体,差点当场吓疯。 老汉柴火也不要了,跌跌撞撞下山报了案。 隔了一天,又有人在北山铁桥下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具女性尸体和两天前那个女孩一样,被侵犯以后,身体多处部位以及内脏被人用尖刀挖了出来,很多挂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 第一具尸体被发现时,还只是在小范围议论传播,可紧接着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于是迅速地传播开了。 整座城市哗然,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个变态杀人犯,下班时间过后的街道上,更是空无一人。 天色已晚,周东北驮着盛夏说说笑笑,直到进了红升乡的时候,盛夏才想起了这件事儿。 “哥,你听没听说市里出了个变态杀人犯?” 周东北还轻声哼着歌,漫不经心道:“没呀,咋回事?” 这丫头胆子就是大,绘声绘色讲了起来,虽然都是道听途说,不过基本上说的都靠谱。 “哥,老吓人了,说树上挂了好多的心肝脾肺一串串肠子啥的,还有眼睛呢,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到冻得硬邦邦的……” 吱—— 周东北按下了手刹,眼珠子都瞪圆了,他太知道这个案子了! “咋了?”盛夏蹦下了车,“你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快,上车!”他赶快说。 到了盛夏家门口,看着她进了院子往屋走,他还一再叮嘱:“晚上千万别出门,听见没?” 盛夏调皮道:“拉粑粑咋整?” “憋着!” 她淘气地伸了伸舌头,拉开家门挥了挥手:“快回去吧,怪冷的!” 周东北回了家,不过和母亲说有事儿,又跑了出来,他要去北山派出所找郝忠海! 1986年11月初的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一共死了七个年轻女孩,甚至连省厅都惊动了,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直到第八起案件,才让这个杀人犯落入法网。 最后的案发现场是在西林林业局,也是这个凶犯的老家,他尾随一个女孩进了家里,强迫与她发生关系后,又将其掐死。 随后,他用棉被将女孩裹了起来,用火柴点燃后逃离。 谁料棉被有些潮,只烧了一小片就灭了,而女孩也只是昏厥过去而已,被浓烟呛醒了。 她挣扎着爬出棉被,穿好衣服就去报了案。 由于女孩能清楚地说出凶犯长相,加上西林又不大,市里也派出了警力地毯式排查,当天半夜,就在凶犯父母家将其抓捕。 民间传言。 说凶犯被抓以后,对杀死七个女孩的事情供认不讳,只是交代不出来细节,他说忘了,忘的一干二净。 据说审讯时,凶犯一点没害怕,谈笑风生。 他还说:我真记不清了,都已经这样了,还有啥不能说的?对了,你们有什么破不了的案子,都可以安在我头上,左溜都是个死…… 小道消息。 凶犯1983年严打时被抓,具体犯了什么案子,说什么的都有。 1986年9月中旬,他被放了出来,回家后发现老婆带着闺女跟人跑了,还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只卖了300块钱。 无家可归的他只好住在了父母家,等着街道安排工作。 一个月后,他被安排到了西林钢铁厂做临时工,本来一切都还好,谁料没多久就被钢铁厂开除,原因是怀疑他偷了更衣室里的两双拖鞋。 从那时起,他的心理可能就不正常了,把这一切罪过都推给了离他而去的妻子,他恨女人,开始报复社会! 寒风凛冽,周东北已经摔了两个跟头。 幸好这几天没有应酬,他戴的是顶棉军帽,穿的还是孙广志他们给买的那件军大衣,这要是穿那件入冬新买的皮大衣,这时候就得冻成冰棍儿! 先前听盛夏说完以后,他脑子里就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抓住这个变态杀人犯! 一是阻止他继续行凶,不能让剩下那五个花季一样的女孩惨死! 二是借此让郝忠海立下大功一件! 一路上,他拼命去回忆上一世的道听途说,以及第三起案子的时间地点。 渐渐的,他捋出了一些头绪…… 第197章 案子 应该再过四天左右,南山附近一家饺子馆的老板娘去南山派出所报案,说她在不远处的公厕见到了凶犯和第一个受害的女孩。 只是她吓坏了,在家发高烧好几天,直到第三个女孩受害,她才跑去报案。 可惜因为公厕太黑,她并没看清楚这人的长相,只能估计出大概年纪、身高以及说话口音。 另外,凶犯被抓以后,据说他每天都会去木材加工厂东门一家新开的小吃铺吃饭,后来这家小吃铺的老板娘也证实了这一说法。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第三起案子是发生在三天后的晚上八点,就在涵桥洞那一片,正是郝忠海的片区。 被杀死的女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媳妇,今年十月一日新结婚的。 当晚她出来倒泔水,就再也没回家。 最可气的是,她丈夫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家喝酒,竟然一直都没发现媳妇不见了。 公公婆婆也早就休息了,朋友们走了以后,他在炕上呼呼大睡到了日升三竿,起来以后才发现媳妇不见了。 直到下午,公安才在涵桥洞外一处都快倒塌的民房里找到了尸体,现场惨不忍睹,据说连经验丰富的法医都吐了。 周东北把这些捋成了一条线,琢磨着应该怎么办。 遗憾的是,这时候信息太不发达,直到凶犯被执行枪决,普通民众也没见过这个人长什么样。 另外,凶犯前七个案子都是在兴安市里犯下的,只有最后一个是回到西林老家做的,那么现在去西林查此人就没有任何意义。 自己更不能明确指出来凶犯就是西林人,也不能说三天后晚八点在涵桥洞还会犯案,怎么办? 已经骑到了北山派出所,里面灯火通明,可他还没想出办法,就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刚吸了两口,一辆跨斗子开了过来,正要往院子里进。 “周老弟?”开车的年轻公安喊了起来。 周东北赶快起身,扬了扬手,“鲁哥!” “咋不进去?” “我等会儿海哥!” “贼冷滴,进去等呗!” 跨斗子开进了院子,周东北只好推着自行车也往里走。 公安小鲁停好跨斗子,和一个同事往所里进,周东北跟在了后面。 “海哥在吧?”他问。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发生了两起这么大的案子,从市局到分局,再到各个辖区派出所,都不会消停。 “开会呢,你去值班室等着吧!” “好,谢谢鲁哥!” 值班室里的小片警认识他,打了个招呼,还帮他点了根烟。 刚聊几句,小片警就被叫了出去,正好周东北也没心情闲聊,抽着烟,琢磨着这件事情该怎么下手。 一个多小时以后,他才把事情捋顺,计划越来越完整。 如果事情顺利,不只能救下五条人命,还能让自己未来的姐夫立下大功,再有市局方振的关系,升官指日可待! 越想越兴奋,他叼着烟在值班室里走来走去……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他也越来越蔫,先是坐在了钢丝床上,再后来就躺在了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疯子?疯子?” 听见有人叫自己,周东北一下就坐了起来,把郝忠海都吓了一跳。 “开完会了?”周东北揉了揉眼睛问。 “嗯,你咋来了?”郝忠海瞅了眼手表,已经半夜了,“家里有事儿?” “没有,我和你说个事儿……” 郝忠海眼珠子都是红的,看着十分疲惫,坐在他身边拿出烟,“你说!” “我听说了这个案子,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郝忠海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个事情,随后眼睛就亮了,“说说!” 周东北一开始的计划,是先说自己今天中午在加工厂东门那家小吃铺吃饭,结果遇到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男人,觉得他有嫌疑,借此引起警方的注意…… 可这个方案又被他推翻,因为自己根本就没见过凶犯,更说不清楚他的外貌,这么折腾一点意义没有不说,还会引起警方对自己的怀疑。 想来想去,还是要化繁为简! 这个年代到了晚上八九点钟路上行人很少,尤其郝忠海管辖的片区涵桥洞那一片人更少,如果能在凶手犯案那天去蹲守的话,就一定能抓到这个人! 不过,自己总不能把日期确认了,索性就辛苦一些,连续蹲守几天。 “海哥,你们开会的内容,我估计也是让你们调查和守护好自己的片区,对吧?” 郝忠海点了点头。 “我琢磨着,既然这个人专挑年轻女孩下手,你完全可以把你片区符合年纪的女孩挑出来,包括刚结婚的年轻小媳妇……” 郝忠海扬了扬眉毛,因为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周东北继续说:“划出重点人家去蹲守,我觉得时间也不用太久,从太阳落山到晚上八九点钟即可,毕竟再晚也没人出来了……” “嗯,”郝忠海点头说:“涵桥洞那片,不包括洞外那些没有户口的,目前一共有103户人家,符合年纪的女孩有19个,已经结婚的年轻女性有14个,蹲守也不可能选择某一家,只能在主路旁守着……” 周东北也是频频点头,自己总不能说下个遇害人是今年十月一新结婚的小媳妇,看来也只能像他说的那样,在主路旁蹲守了。 不过,通往涵桥洞只有一条路,这个倒是不难办。 “回去吧,这都半夜了!”郝忠海说。 周东北伸了个懒腰,答应一声往出走,边走边说:“明天下午我过来帮你蹲坑,反正在家也没事儿!” “行,”郝忠海答应一声又问:“大河还跑不了车?” “不行,估计还得一周左右。” “铲车定了?” “嗯,王贵他们领导好说话,两条塔山儿就搞定,我自己弄柴油,一个月给他们单位交一百块钱就行!” 说着话,周东北一拍脑袋,“明天我得去买个喷灯,不然冻一宿铲车发动不着……” 郝忠海说:“忙活你自己的事儿吧,明白你的意思了!” “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 郝忠海送他到了院子,又说:“和你姐说一声,这几天没时间接她了!” “放心吧,我让盛夏找她一起走!” “那行,她俩一起还能放心一些!” 周东北跨上了自行车,“走了!” “慢点骑!” “嗯呐!” 第198章 命运多舛的老黄 第二天上午,周东北买了喷灯以后,往自行车后座一夹,蹬车又去油厂小区找图四,他社会上的朋友多,看看谁能整着柴油。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图四留他在家吃饭,周东北执意要回去。 没办法,图四只好披上棉袄,趿拉着鞋往出送他,两个人刚出院门,就看见了推着自行车风尘仆仆的大眼儿。 大眼儿也没废话,哭咧咧说:“四哥,老黄丢了!” “啥?!”图四差点没蹦起来。 周东北脑子转了十八个弯,才想起来老黄是谁。 “咋回事儿,快说!”图四急忙问。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老黄还在,可我洗完澡回去就发现不见了,我家院门还开着呢!” 让人偷了? 这是图四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他又狐疑起来,是不是这小子舍不得让我吃老黄,在这儿和我玩心眼呢? 周东北见又是这条老黄狗,也来了兴趣,跟着两个人又进了屋。 “你说说,有没有怀疑对象?”图四问大眼儿。 “有!” “谁呀?” 大眼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刘二狗!” “刘二狗?!”图四嘀咕了一句,问:“为啥?” 大眼儿心想,我总不能说他比你还馋吧?想了想说:“洗澡的时候我看见他了,这家伙就像没看着我一样,穿完衣服就走了……” 图四一拍大腿,“那没跑了,一定就是他!这小子上次没吃上,见你不在家,就上门偷走了!走,咱去找他!” 周东北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四哥破案神速! 大眼儿问:“你知道他家在哪儿住吗?” “知道!” 图四穿上了将军呢大衣,又换上了一双军勾。 郝忠海那边,等天黑前过去就行,周东北也想看看这条命运坎坷的老黄狗,于是也跟着凑热闹,三个人推着自行车就走。 木材综合加工厂东门马路对过,是好大一片居民区,这一片不比北山着大火之前居民少,因为隔了一条宽阔的马路,去年春天那场大火并没烧到这边。 这边住户比较杂,有铁路家属,也有小杆厂、木材加工厂以及商业家属。 往胡同进的时候,周东北看到了那家新开业的小吃铺,门口停着一辆倒骑驴,一个崭新的红色幌子在寒风中摇曳着。 与此同时,猪大肠和刘二狗蹲在院子里愁眉苦脸,旁边趴着大眼儿家的那条老黄狗。 “二狗,”猪大肠揉着胳膊,脸红脖子粗,“你他妈是不是近视了?” 刘二狗一脸懵逼,“啥意思?” “不近视的话,你不打狗总往我胳膊上抡啥?” “怪我吗?你总乱动弹!” “是我动弹吗?”猪大肠很委屈,“是狗不停动好不好?” 两个人点了根烟。 猪大肠拉长了声调,赖赖唧唧,“二狗啊,给它两刀得了,费这个劲儿干啥?再不杀一会儿韩老板就醒了,你说这逼也忒他妈不好伺候了……” 刘二狗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随后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行,那血了呼啦的,怼没技术含量!” 猪大肠朝地吐了口痰,“操,我也没看出来你用棍子有啥技术含量!” 刘二狗扔了烟头,抬眼看了看天,“要下雪了,咱俩得快点,大锅里的水开了添,添完再开,总不能请韩老板洗澡吧?” 猪大肠起身要去拉老黄狗的项圈,老黄眼睛又红了,朝他开始呲牙,喉咙里发出着嘶吼声。 “二狗,”猪大肠有点害怕,“要不你扯着它,我打呗?” 刘二狗不同意,他觉得这条老黄狗随时都可能疯,于是说:“这可是技术活,老猪你笨手笨脚的,真干不了……” 猪大肠无奈,只好尝试着靠近老黄狗,老黄又一呲牙,吓得他往后一缩…… 咚咚咚! 院门响了起来。 “谁呀?”刘二狗也没多想,下意识就喊了一句。 “你爹!” 我艹,图四?! 两个人当场就傻了眼,尤其是刘二狗,差点没哭出来,咋特么一想吃狗肉就能看到图四呢? 外面开始踹起门来,刘二狗抄起用来打狗的木棍儿,随后又扔在了地上,真他妈糊涂了,这玩意儿有啥用? 他从后腰抽出一把卡簧刀,打开后就去开门。 本想开门就给图四一刀,可大门一开,就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还有那双浓眉大眼…… 嗖—— 卡簧刀就被他藏到了身后。 遇到周疯子,刘二狗战斗力尽消,没办法,砍向孙大马棒的那一斧子,同样也是他的梦魇。 图四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子,“二狗啊,是不是又淘气,把老黄偷家里来了?” 刘二狗笑的勉强,他不敢动手。 此时的兴安市,除了那几个还没放出来的老社会,现在就数张大蛤蟆、站前七哥、图四以及马回子这几个人地位最高了。 本来孙大马棒也和他们平起平坐,可他毕竟已经死了! 此时的刘二狗和猪大肠两个人,就像两条没有家的流浪狗一样,遇到图四,身后还站着周疯子,哪儿还敢呲牙…… 周东北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大眼儿赶快往里挤,穿过仓房走廊,一眼就看到了猪大肠和老黄狗。 老黄爬了起来,慢悠悠走到了大眼儿身前,用身体蹭了蹭他的裤子。 大眼儿差点没哭出来,蹲下身子抱着它,老黄啊老黄,你这命咋就这么苦呢!上次差点被我勒死,这回晚来一步的话,估计就得没命! 刘二狗臊眉耷眼跟在图四和周东北身后,三个人进了院子。 这时,房门开了,就见羊城老客韩家根揉着睡眼,操着一口生硬的广谱问:“什么时候能吃上狗肉啊?” 周东北乐了,这家伙可是够能混的了,竟然都睡到刘二狗家了。 图四不认识他,张嘴就骂:“吃你麻痹!” 韩家根愣了,估计是从来没见到过如此粗鄙之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周东北笑着打圆场:“这位老板,听口音是南方人吧?” “啊?!”韩家根眼珠直转,“是的呀,您是?” “我姓周,做木材生意的!” 韩家根眼睛就是一亮,“哎呀,那太好了!” 说着话,他就朝周东北伸出了手,“我叫韩家根,是羊城市物资局的采购,来贵市采购一批木材,咱们可不可以谈谈?” 刘二狗和猪大肠哭丧着脸对视一眼,好吃好喝招待了这么多天,这特么是要被截胡了? 刘二狗想起猪大肠和自己说过的那件事儿,真想扇自己一个嘴巴,与其这样被撬行,还不如那天在旭日饭店,就把这个人情送给他周疯子呢! 话说这个韩老板也是太难伺候,另外就是他要的那个什么木材指标,两个人真弄不着,最近正想联系林业局的朋友,看看能不能买点黑材。 可这年头联系人太费劲,又都没有电话。 只有两条路,一是去一趟,二是拍电报,但这两样都需要钱,怕被瞧不起,他俩又不好向韩老板张嘴借钱。 哎!这特么就是个烫手山芋,撬走就撬走吧! 周东北笑眯眯看向了他,“二狗兄,咱们进屋暖和暖和?” 刘二狗能说啥? 连忙点头哈腰的往屋里请各位,猪大肠还挺有眼色,跑出去往院子里推他们的自行车。 看到其中一辆自行车后座上竟然还有个喷灯,猪大肠就是一愣,我艹,准备挺充分哪,这是杀完狗褪毛的吧? 第199章 老客韩家根 望着这个穷得底儿掉的家,周东北也是不由感叹,伸手摸了摸炕,还好,起码炕还是热乎的。 几个人纷纷落座。 刘二狗忍痛拿出一盒良友烟,给大伙分了一圈,这可是自己在韩老板面前撑门面用的。 “韩老板是第一次来兴安?”周东北笑呵呵问。 韩家根脸都红了,慌忙摆了摆手,“我就是个采购员,可不是什么老板,叫我老韩就行!” 说完又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哎!一个多月了,没有指标,计划外的又太贵,没脸回去了!” “红松、白松、落叶松……韩老板要什么材?另外,要板材还是原木?”周东北并没有改口,原因是上一世叫习惯了。 “首选红松,大板原木都行!”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图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不由疑惑,难道疯子真能弄到木材指标? 要知道议价材和有指标的木材价格相差悬殊,如果真能弄到林业局的木材指标,那可不是一般的牛逼,是牛逼大了! 周东北又问:“要多少?” “多多益善!” “什么价位?” “一等红松原木,一立方90,二等的75,三等的65……” 听到这个价格,周东北就笑了,这家伙还真敢张嘴,“韩老板,你说的这个价格是去年计划外的价格,就算今年没涨价,我也不可能按照计划外底价给你吧?你让我白玩儿?” 没想到这小伙子还是个内行,韩家根干笑两声:“确实涨了一些,但如果您能弄到指标的话,这个价格也是有利润的嘛!” 周东北摇了摇头,“韩老板,你要的是木材,只要给出你能接受的底价,我给你木材以及所有合法手续即可!至于说我给你的木材有没有指标,我能赚多少,是不是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韩家根汗就下来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伶牙俐齿,咧嘴笑了笑:“那周经理你说说,我听听。” “一等红松原木,一立方125,二等的105,三等的90……” 韩家根听完后心就凉了,虽说这个价格比世面上的议价材确实便宜了一些,可已经贴近了单位给出的采购价,自己一丁点好处都没有了,这有啥意思? 周东北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还有他的那些小心思。 这位韩老板可谓是这个年代典型的南方商人,心思剔透,看似奸诈,却有他的坚持和底线。 上一世,因为胡老三那件事儿,他损失了两万块钱订金,可知道前因后果以后,并没有和自己没完没了。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这是个无利不起早、却很有诚信的商人! “韩老板,不是我抬价,我相信我给出的价格,绝对是你找谁都拿不到的!”周东北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韩家根没吭声,自己人生地不熟,不然能在饭店偶遇两个混子,都死马当做活马医嘛! “我给您出个主意……” 韩家根精神一振,“你说!” “给你们单位领导打个长途电话,把事情说清楚,在我说的价格基础上,你提高五个点报就可以了,另外还有车皮运输等费用……” 周东北话音没落,韩家根脸就红了,连连摆手:“那可不行,绝对不行,只要单位领导对价格满意就可以了,我可是赚工资的人。” 周东北哈哈一笑,也不多说,起身道:“韩老板决定以后,可以到红升乡去找我,一打听周疯子,都能带你到我家里!” 说完,他伸出了手。 这一番对话对韩家根来说,可以说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连忙也伸出了手。 两个人握在了一起,周东北笑道:“韩老板在这儿住也能省下一点钱,二狗和老猪人都不错,以后跑跑哒哒的活儿也得需要人手,我看就让两个人跟着你得了!” 听他这么说,刘二狗和猪大肠都呆愣在了那里。 要知道从大年初二在加工厂门前那一砖头子开始,到孙大马棒被砍死,再到两个人去赚胡老三每个月七十块钱的工资…… 哪怕那天猪大肠那么不要脸的从他手里借了二十块钱,可他们从来就不是什么朋友! 韩家根笑了笑,“周经理安心啦,本来我也是这个打算的!” “好好好!”周东北松开了手,看向了图四,“四哥,咱们走吧!” 图四横了一眼刘二狗他俩。 没有了孙大马棒,两个人混的是一天不如一天,猪大肠的酒早就断了流儿,刘二狗装逼的底气也没了。 两个人正眼都不敢看图四一眼,点头哈腰的往出送人。 下雪了。 三个人三辆自行车,还有一条老黄狗,被欢送出了刘二狗家院子。 猪大肠蹭到了周东北身前,吭吭哧哧说:“疯子哥,谢谢!” 周东北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咱们之间,哪儿有什么深仇大恨?孙大马棒如果不是被胡老三蛊惑,如果不是要捅死我爸,我又怎么可能下死手?所以说,过去就算了,都有点正事儿,少喝点酒,把日子过好!” 除了家里絮絮叨叨的老爹老娘,还没人这么和自己说话,猪大肠不由眼眶就是一红,又说:“那二十块钱,容我一段时间……” 周东北笑道:“高利贷,记得还我四十!” 猪大肠嘿嘿干笑着,伸手挠了挠肥大的脑袋,这周疯子真是什么买卖都干,竟然还和图四一样放印子钱…… “……” 三个人一条狗渐渐消失在胡同口,留下的三个人还站在雪中,或是感慨,或是兴奋,又或是一头雾水。 老黄老了,大眼儿不敢快骑,图四问:“疯子,你真能弄到木材指标?” 周东北嘿嘿一笑,“实话实说,还不知道!” “啥情况?” “试试呗!” 图四单手把着车把,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牛逼,你是真能忽悠!” 周东北大笑起来。 “对了,我想买台摩托,有没有路子?”图四问他。 “买啥?” “大幸福呗!” “啥时候买?” “开春吧,现在买了也没法骑!” “行,到时候你找我,四哥这是赚着了?” 图四咧着嘴,“我和晓华跑了好多家亲戚,凑了两万块钱,今年翻了一倍多,欠的钱也都还上了!” 周东北同样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他并没有劝什么,别说这个年代,就算是几十年后的移动互联网年代,高利贷同样风生水起!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自己能帮一把的自然会伸手,不需要自己帮忙的,就不要给人添乱。 至于说图四和马小花以后的路,可以适当往正路上引导,却不宜过多干涉。 出了胡同。 周东北要往北走,说了一声蹬车就走,路过那家小吃铺时,他还往里瞅了瞅。 图四瞥了一眼呼着一团团白气的老黄,“大眼儿,我看它腿脚还行,这得活到啥时候啊?” 大眼儿干笑两声,“那个,四哥,老黄都快十三岁了,就让它消停地再活几年吧!” 图四立了眉毛,“那你他妈就看好它,能不能别再把它丢了?” “必须滴,必须滴!”大眼儿连忙说。 图四骂了一句,蹬车就走。 大眼儿在后面追,“四哥,你等等我呀!” 图四喊:“太他妈磨叽了,你爷俩慢慢走吧!” 爷俩? 大眼儿低头看了眼老黄,咱俩特么谁是谁儿子? 第200章 木材指标 雪越下越大。 周东北刚拐进爷爷家胡同,就看到了几只大白鹅。 他蹬着车小心翼翼地从它们身边经过,大鹅昂首挺胸理都不理他,那模样好像在说:愁啥?嘚瑟就拧你脚脖子! 他还真有点害怕,因为小时候被这玩意儿攻击过多次。 鹅没有牙齿,攻击力全靠上下两片长喙,喙上还有锯齿,咬合力惊人。 这货咬人的经典动作:弯腰、扭头、抄底、拧脚脖子! 当年二虎家有两只大鹅,比狗都能看家护院,你用脚去踢它的话,它特么翅膀一扇,“呼啦”一下,就跳一边去了。 你一招过后还没等出第二招的时候,这货又反过来咬你,完全是“敌不动我先动,敌若动飞起来动”。 那年周东北11岁,脚腕子被它咬到流血,从此以后,见到它们就绕道走。 这几只鹅很高傲,没搭理他。 这个时间去派出所也是干等,所以他就去了加工厂北门斜对过的三百货,给爷爷买了件羊皮袄,还有一对羊皮护膝。 爷爷当年在山上伐木头作了病,老寒腿,用上护膝能缓解一些。 支好自行车,见院子里一点劈好的柴火都没有了,他把东西抱进去堆在了炕上,和爷爷说了一声,就跑出去劈柴。 冒着鹅毛一样的大雪,周东北一头大汗干了一个多小时,劈好的柴火挨着板杖子摞起好高。 屋里,爷爷的疙瘩汤已经做好了,喊他进屋吃饭。 爷孙俩坐在热乎乎的炕上,一边喝着疙瘩汤一边聊着天,周东北一句都不再提当年父亲的事情。 曾经他很纠结这件事情,总想搞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自从父亲差点死在孙大马棒手里以后,他在北安精神病院就想明白了。 就像爷爷曾经说过的那样,都是老黄历了,还提它做什么? 至于他为什么最后站在了三叔那一面,或许有他自己的考虑,一家人,永远理不清谁对谁错,很多事情又有一些历史原因,既然已经过去了,知道了又能有什么意义? 爹再不对,可血脉相连;爷爷不对,可他最疼自己;三叔不对,可他是自己父亲的亲弟弟,是爷爷的亲儿子…… 就算都弄清楚了,又能怎样? “爷,怎么电视换了?”他瞥了一眼柜子上的那台黑白电视。 “哦,我也不怎么看,换过去给西西看带色儿的!” 他知道爷爷没说实话,肯定是老婶又整事儿,爷爷不想让老叔为难,就把电视换了过去。 “你姐和她对象上周来了!”周国柱脸上都是笑,岔开了话题。 周东北也不再提这事儿,笑着问:“你瞅咋样?” “好,”老爷子十分满意,“小伙子一看就能有大出息,会来事儿,说话也得体,真好,我大孙女有福!”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他被关精神病院的事儿。 “这事儿都过去了好久,你老叔才告诉我,那天要不是你姐来,我一准儿就得去北安,你呀,哎!” 周国柱感叹完,又是一脸严肃,“那是一条人命,以后做事情一定要多想想,知道吗?” 周东北苦笑起来,当时如果自己多想几秒,您二儿子可就领盒饭了…… “听说那家还有一个老父亲,去看过了?” “看过了,我和我姐去的,扔了五千块钱……” 周国柱就是一怔,没想到会给这么多钱,有些舍不得,可又觉得人家儿子都没了,也是应该的…… 他有点上火,放下了筷子,“你呀,你看看这一斧子,造进去多少钱?长点心吧!” 周东北老老实实听着。 爷俩吃完饭又聊了好久,眼看着房间越来越暗,周东北这才下地穿大衣往出走。 周国柱穿上了孙子给买的新羊皮袄,坚持要送他出去。 周东北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又把后座上的喷灯绑了绑,“爷,回去吧,怪冷的!” 周国柱拎着烟袋锅,靠在门框上挥了挥手,“走吧,慢点骑!” 雪还在下。 周东北没有骑,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快到胡同口又回头去看。 爷爷还靠着那儿,上半身已经落了一层雪。 小时候,他很不理解村里那些老人晒太阳,他们一坐就是半天,活过一次才明白,原来他们目之所及,皆是回忆,还有那么多人生遗憾…… 爷爷又摆了摆手,他跨上了自行车,用力蹬了起来。 过去,就过去了! —— 到了派出所后他才知道,今早派出所接到了报案,涵桥洞外发现了一具尸体,现场与上一世一模一样,死者就是今年十月一日新结婚的小媳妇。 时间提前了? 周东北目瞪口呆,已经三起案子了,这么说接下来还得死四个人! 市局专案组过来了,本想和郝忠海去涵桥洞埋伏的计划落了空,只好回家。 第二天上午,雪停了。 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整座城市银装素裹。 木材调运局,副局长办公室里。 齐自强脸还是那么冷,周东北早就知道了他什么性子,也不当回事。 别看这家伙喝完酒像换了个人似的,多次搂着自己喊兄弟,可此一时彼一时。 “齐局,”坐在沙发上点着烟,他直接开门见山,“我可是来求您老人家的!” 齐自强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消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弹了弹烟灰,“说!” “我家有个南方亲戚来给单位买点木材,能不能给点指标?” “多少?” “多多益善!” 齐自强气笑了,收起了二郎腿,“小兴安岭都是你家的了!” 周东北嬉皮笑脸,“那敢情好!” 齐自强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不过也没再开玩笑,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拿起上面一个厚厚的本子翻看起来。 好半响他才说话:“年底了,指标已经光了,只有新青林业局那边还有600方一等红松,900方二等落叶,等外材能多一些……” “我都要了!”周东北赶紧说。 “咋不撑死你,净想美事!”齐自强骂了一句,想了想,“我争取各给你一半,还得和我们局长打个招呼……” 这家伙第一次张嘴,无论是建国的面子,还是帮自己挡酒的情分,这个忙都得帮! “价格涨的多吗?”周东北问。 “涨了差不多15%,”说到这儿,他有些疑惑,“不能欠款,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领导放心,兄弟我绝对不会给您丢人现眼!” “你小子!”齐自强这才想起了他承包沙场的事儿,这点钱确实难不倒他。 送他往出走的时候,齐自强又叮嘱道:“你过两天来之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好嘞!” “年前还有几顿酒,你小子可跑不了!” “那必须滴呀!” 推着自行车出了木材调运局,周东北并没有兴高采烈,这一次张嘴没啥毛病,一点好处不给,齐自强都说不出什么来,以后呢? 靠帮他们挡酒可不是什么长远之策,那不过是为了混个脸熟而已。 再说了,如果没有梁建国的关系,就因为自己能喝酒,齐自强就会找自己帮忙? 开什么玩笑! 能喝酒的人多了,为啥非得找你? 相比后世,现在的领导们要单纯太多了,可同样需要领导的艺术。 他们都是人精,从来不会只因为某一种原因而做出什么决定,梳理关系网,谋而后动! 原计划明年开春之前,自己要把将军背沙场拿下来。 接下来两个重点,其一就是木材生意! 本来想的是过了年开始运作,没想到阴错阳差,竟然能遇到韩家根,这样一来,就只能把计划提前了。 想要在木材身上赚到钱,就必须拿到各个林业局的木材指标,而不是倒腾议价材或黑材,因为不只是利润相差很多,未来竞争同样也很激烈! 所谓木材指标,通俗一点解释,就是国家给各个林业局下达的采伐计划以及出售数量,其好处是手续齐全,价格低廉。 议价材,是计划外采伐的木材,价格差不多就是有指标的一倍左右。 黑材,指的是各个林业局社会闲散人员,上山偷偷采伐的木材。 此时是1986年的冬天,南方老客还不多,上山偷木头买卖黑材的也不多。 市里以及各个林业局的木材交易多数都是公对公,可用不上一两年,仿佛所有人都盯上了木材生意,那时这个生意就已经是一片红海了! 如果不出意外,齐自强这两年就会坐上木材调运局一把手的宝座,这可是棵摇钱树,自己必须抱牢了!可这家伙性子太冷,实在是不好接触,要是能把他和水利局的于正平换换就好了…… 明知道是扯淡,YY一会儿也就算了。 怎么能把齐大局长绑在自己这辆战车上,这是个难题,这年头不是没贪的,只是太少,胆子又小。 自己可不想明晃晃的行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问题算后账?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说的就是自己这样的! 就像当初常有礼那件事情一样,自己必须要有一套完整的方案,既让齐自强得到了实惠,又不触犯法律,这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不知不觉骑到了加工厂东门,此时已经到了中午饭时,望着那家新开的小吃铺,他心思一动,锁好自行车就走了进去。 第201章 是他!一定是他 小吃铺不大,只有四张长条桌,其中两桌有客人,靠近门窗两张桌没人,桌子上的空盘碗筷还没捡下去。 看来生意还不错。 他摘下了棉帽子,坐在了一张长条凳子上,扬手喊:“老板,拾叨拾叨桌子!” “来了!” 一个白胖白胖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手里拎着抹布,腰上扎着条围裙,笑眯眯问:“老弟,吃点啥?” “宫保鸡丁,一碗米饭!”周东北把大衣脱了,卷起来放在旁边。 “好嘞!”女人手脚麻利地把碗筷都收拾下去了,又拿着抹布回来擦了擦桌子。 周东北细细打量那两桌客人,又暗暗摇头,不对,都不是! 一桌是夫妻两个人,男人穿着铁路的衣服,他俩肯定不是。 另一桌四个人,一看就是加工厂的工人,其中一个还脱了鞋,一只脚踩着长条凳子,几个人明显喝大了,说话声音都不小。 想想也是好笑,就算这个杀人犯曾经来吃过几次饭,可怎么就这么巧,能被自己遇到呢?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否则就不会进来。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很快,满满一大盘子的宫保鸡丁上来了,随后又端上来一大海碗米饭。 这菜码,真不是一般的大,怪不得刚开业生意就这么好! “不来瓶啤酒?”老板娘掀起围裙擦了擦手。 周东北摇了摇头,拿起了筷子。 这时门开了,棉门帘被掀起,带进来一股寒意,周东北还是下意识扭头看去。 进来的三个中年人都穿着呢子大衣,他觉得有些面熟,应该是加工厂办公室的干事。 脑子里想着事情,很快半碗大米饭就进了肚。 门又开了,棉门帘掀起以后,冷热交替,外面寒气化成了一团团白色雾气,让坐在门口的周东北打了个冷颤。 他这个位置离门最近,也看得清清楚楚。 进来的男人身材中等,年纪约30岁左右,鹰钩鼻子长条脸,穿着一件灰色劳动布棉大衣,袖口破了几道口子,露出来的棉花脏兮兮的。 “呦,过来了?”老板娘迎了上来,听称呼明显是见过这个人,周东北心思就是一动。 男人扫了一眼,一声不吭,转身就要往出走,老板娘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大兄弟,死冷寒天的还得找地方,对付一口得了!” 说完,她看向了周东北,“老弟,你俩并一下桌行不?” “行,没毛病!”他说。 “来来来,快坐!”老板娘用力拉着男人。 男人明显有些犹豫,周东北又说:“老板娘,给我来杯散白,要65度的!” “好勒!”老板娘手上使着劲儿,“快坐,这小老弟也是一个人,这么大的桌子,有啥呀!” 男人犹豫着坐在了凳子上,微微低着头,也不去看周东北。 老板娘又笑着问:“还吃饺子?” 男人点了点,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了一句:“老弟,白酒用不用烫烫?” “不用!”周东北摆了摆手,低下头继续吃。 对面的男人依旧是一动不动,棉帽子和大衣都没脱,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很快一杯白酒上来了,周东北也不去看对面这个男人,一口菜一口酒,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杯酒就是为了这个人要的,否则他自己的时候,从来就不喝酒! 不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了,男人伸手扯下了棉帽子,露出了约有一寸长圆圆的头型,随后拿起筷子就吃。 看到这个头型,周东北更有信心了,这是标准的光头长出头发后的样子,很多下山后的两劳人员都这个造型。 滋喽一口酒,周东北抬起了脑袋,看着男人说:“大哥,你说、你说女人是不是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没搭茬,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吃着。 周东北又喝了口酒,开始絮絮叨叨:“我和我对象吧,我俩是初中同学,处了好几年,本来她家也没说什么,可去年我被单位开除以后,她爸妈就翻了脸,说啥也不再同意我俩在一起了……” 周东北一口干了剩下的半杯酒,扯着脖子喊:“老板娘,再来一杯!” 他想拿出烟抽一根,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兜里揣的是软中华,此时拿出来很容易让人怀疑:既然这么有钱,对象家里还不同意? 细节,细节注定成败! “本来吧,她也好好的,说即使我没工作,她也要和我在一起……” 老板娘把一杯白酒放在了桌子上,对面的男人突然张了嘴,声音沙哑低沉:“给我也来一杯……” 周东北心中一喜。 “烫吗?”老板娘问。 “不用!”男人说完,从兜里拿出一盒皱巴巴的葡萄烟,递给了周东北一根。 周东北伸手接了过去,“谢谢,刚好烟抽完了!” 男人还是没说话,自顾自点燃后,把火柴扔给了他。 周东北点着烟,抽一口后连连咳嗽起来。 这人哪!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段时间抽惯了软中华,再抽这个是真受不了,也不知道七哥抽什么疯,怎么就爱抽这玩意儿! 被这根烟破坏了情绪,他沉默片刻,重新酝酿了一会儿,先是叹了口气,又说:“就在前段时间,她一个亲戚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在物资局开小车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周东北明知道这人不会回答什么,于是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眼圈都红了,恨恨道:“她竟然提出来和我分手!妈的,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烂!什么至死不渝!都他妈是扯淡!” 男人端起了老板娘刚送上来的白酒,朝他扬了扬,一口喝掉了三分之一。 周东北接着絮絮叨叨,男人一边听着一边喝,偶尔两个人还碰碰杯。 十几分钟以后,一杯白酒进了肚,一杯三两三,周东北此时也喝光了第二杯。 男人扬手要酒,眼睛开始看向了周东北,随后也打开了话匣子。 “小兄弟,你说的真对,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周东北越听眼睛越亮,是他!一定是他! 他说的和上一世民间小道消息几乎一模一样,进了东山劳教,出来以后老婆孩子跟人跑了。 “你知不知道我对她有多好?她爸阑尾炎,我背着跑了七八里地,我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帮他爸交住院费……” “那年,她说市里流行红裙子,我上山割了一个月的架条,卖了钱,给她买了条红裙子……” “她不让我和刘大庆他们玩,行,我听她的!她不让我去耍钱,我也听她的……” “……” 不知不觉,两个人各自喝进去了一斤白酒。 “大哥,你家哪儿的呀?”周东北问的漫不经心。 第202章 你是不是喝多了? “西林!” 男人说完扬起手,结结巴巴喊:“老、老板娘,再来两杯!” 此时小吃铺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听到西林两个字,周东北真是从头凉到脚,此时已经半点怀疑都没有了。 老板娘有些担心地走了过来,轻声说:“行了,可没少喝……” “你啥意思?”男人眼睛里冒出一抹凶光,“给不起你钱呗?” “你看看,大兄弟,你这几天每天都来,你说大姐是那样的人吗?”老板娘拿起桌子上的两个空杯就走。 周东北喊住她,醉眼迷离道:“把剩下的半盘菜热热,再来盘儿溜豆腐泡!” 男人说:“不用,咱、咱干拉就行,哥哥我就是想和你唠唠嗑……” “没事儿!”周东北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就来盘豆腐泡!” “小老弟,真、真是客气!” “好勒!”老板娘听又要了一个菜,有了笑模样,快步往后厨走了。 男人斜着眼睛,“没、没他妈好人,都该死!该死!” 周东北附和着他,脑子飞转。 本想着今晚再蹲一晚,明晚肯定就能蹲到这个凶犯,可万万没想到真会在这里遇到他! 自己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可想归想,毕竟这也太戏剧化了,现在可咋整? 想啊想,想的脑子头疼了,尼玛,这也忒巧了! 豆腐泡很快就上来了。 “吃,多吃点,空肚子容易喝多!”他张罗起来。 男人拿起筷子,不屑道:“哥哥我他妈二斤的量,这点酒,嘿嘿……” 我艹,看来还得喝呀! “大哥贵姓?” “我、我姓赵,赵宝意!” “小弟姓朴,朴满囤!” “呦,小兄弟这个名字好,在你们屯子里老霸气了吧?” 周东北嘿嘿一笑,“这是我爸的理想……” 赵宝意哈哈大笑。 又是一杯白酒下了肚,他哭了起来,“英子啊,爸想你了,天天想夜夜想,想的我抓心挠肝……” “赵哥,这是你姑娘?” “嗯,”赵宝意泪流满面,“这娘们、这娘们是太狠了,到现在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天儿这么冷,也不知道英子她穿的暖不暖和,后爸要是对她不好可咋办?” “爸不是人,爸没出息,家都守不住,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让你受罪了……” “英子,爸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 砰!砰!砰! 他开始用脑袋一下一下撞着饭桌,芦荟胶似的鼻涕晶莹剔透,流出来老长还不断,哭的周东北鼻子都直发酸。 都说虎毒不食子,谁又能想到,如此十恶不赦的凶犯,竟然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五杯白酒进去了,赵宝意终于趴在了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靠近后厨那张桌子上,胖乎乎的老板娘和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起,看来那是她的丈夫兼厨子,两个人都在看着他俩。 周东北晃了晃头,他还做不到千杯不醉,这么多酒进了肚子,此时脑子也有一些昏昏沉沉。 伸出手摇了摇他:“赵哥?赵哥?” 赵宝意一动不动,鼾声如雷。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一边掏钱一边走了过去,“我俩一共多少钱?” 老板娘终于松了口气,她坐在这里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两个醉鬼不给钱,“一共二十一块五,你给二十得了!” “好,谢谢!”周东北把两张大团结递给她,又说:“这哥们喝多了,我想送他回去,可你看我骑自行车也驮不了,能不能借你门口的倒骑驴用用?” 老板娘一脸为难,瞅了眼自己丈夫。 干瘦的老板说:“老弟,你看,我们不认识你……” “明白,”周东北从兜里又掏出了五张十元钱,“压您这儿行不行?” “行,去吧!”他接过钱,很痛快地摆了摆手,那辆破倒骑驴是买菜用的,买的时候就是二手的,根本不值50块钱,不送回来才好呢! 本想搀扶着赵宝意出去,可他像条死狗一样,只好扛了起来,老板和老板娘一个撩起棉门帘,一个帮着开门。 把人放进了车厢里,周东北又把他棉帽子戴好,这可是个宝贝,千万别冻坏了,随后又叮嘱老板娘看好自己的自行车,这才蹬车走。 街上人不多,马路下面是压实的雪层,上面铺着厚厚一层雪,特别的滑。 一开始时,他的计划是想让小吃铺的人去派出所找郝忠海,可马上又推翻了这个计划! 因为等破案后,小吃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定会把事情串在一起,很明显罪犯是自己抓住的,和郝忠海有什么关系?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离开小吃铺,去布置一个现场,让郝忠海亲手拿下他,这才是大功一件! 快骑到旭日饭店了,他瞄了一眼前面车厢里的家伙,呼噜声依旧。 看来他说他能喝二斤,有点吹牛逼了! 骑到北山派出所,他把倒骑驴停在了旁边的小胡同里,左右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拔腿赶快往派出所跑。 刚进院子,刚好一个小片警往楼里进,周东北在后面喊:“张哥,麻烦你喊一下海哥!” “进来呀!”他说。 “不进了,我找他有点事儿!” “都和市局的人开会呢,你等会儿!” 他不敢进,站在这个位置能看到那条胡同,费劲巴力把人灌醉,可别再特么跑了! 不一会儿,郝忠海跑了出来,有些奇怪,“咋不进了呢?” “你去请个假,我有点事儿,你跟我走一趟!” “啥事儿呀?” “败磨磨唧唧的,快点!” 郝忠海无奈,只好说:“你等我一下,我穿大衣!” “我在西侧的胡同里等你!” “好!” 郝忠海摇了摇头,这小子,神神秘秘的! 周东北又连忙往出跑,到胡同里一看,还好,这家伙还睡着呢! 不一会儿,郝忠海穿过马路往这边跑,远远见胡同里停着台倒骑驴,好像还拉着东西,不由就是一愣,“咋了?” 周东北招了招手,一脸神秘。 郝忠海快走几步,才发现车厢里是个人,同时还有好大的一股酒气。 “这?这谁呀?”他奇怪道。 “杀人犯!” “啥?!”郝忠海下意识就去摸腰上的大五四。 周东北连忙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喊啥呀?” 郝忠海瞪圆了眼睛,也尽力压着声音:“他?他杀人了?” “这三起杀人案,就是他干的!” “啥?”郝忠海目瞪口呆,本以为他是遇到酒鬼打架杀了人,就把人抓过了,没想到竟然会是犯这三起案子的人,这可能吗? 要知道这个案子连省厅都惊动了,来了好多专家和领导,现在这家伙用台倒骑驴拉着个醉鬼,说这就是案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疯子,你是不是喝多了?”他问。 周东北盯着他的眼睛,“海哥,你觉得我像喝多了吗?” 郝忠海也看着他的眼睛,看来这家伙不仅没喝多,而且也不是在开玩笑。 他看向了倒骑驴的车厢,男人捂得严严实实,睡的很是香甜。 伸手去摸他的腰,右边什么都没有,摸到左边时就是一愣,一把两掌长的木柄杀猪刀被他抽了出来…… 第203章 用计 郝忠海认真看了看这把刀,随后眼睛就眯了起来,将刀揣进大衣兜里,“走,抬进去!” 周东北摇了摇头,“不行,你跟我走!” “为啥?” “这么抬进去,功劳算你的还是我的?” “你的不好吗?” “我要这样的功劳有个屁用?模范好市民?” 郝忠海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起来。 周东北了解他的性格,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姐夫,人是你抓住的,明白吗?!” 姐夫?! 这是疯子第一次这么喊自己,郝忠海明白,他这是在告诉自己,咱们是一家人…… “走!”他咬了咬牙,屁股坐在了车厢一侧,“我二姨家有套房子空着呢,咱俩去那儿!” 二十几分钟后,两个人把死猪一样的赵宝意抬进了一户人家,周东北感觉这家距离刘二狗家应该不远。 院子很大,三间大瓦房十分气派,只是屋子里很冷,一看就是长时间没人住了。 他俩把人抬到了最小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张单人铁架子床,郝忠海拿出手铐,把他一只手铐在了床头的暖气管子上。 周东北扯过棉被,给他盖好,又怕暖气太凉把他冰醒了,拿枕巾在暖气管子和他手腕上都缠了几圈。 郝忠海去院子里抱了些柴火,点燃了灶坑,又往大锅里添了几瓢水。 终于能消停的坐一会儿了,两个人坐在了东屋的炕沿上,点着了烟。 周东北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事实上,如果单凭赵宝意透露出的那些信息,根本就无法认定他就是罪犯,毕竟人家只是说老婆跑了,自己恨女人而已。 所以,周东北往里添了一些佐料。 “等喝第五杯白酒的时候,这家伙不只骂女人,还说自己已经杀了三个,这两天还要再杀……” “本来我就有些怀疑,一听已经杀了三个人,这不就是那个变态杀人魔嘛,所以更猛灌他酒……” 郝忠海听的啧啧称奇,这家伙真是自己的福星,吃顿饭而已,竟然能无意间遇到罪犯。 赵宝意,家住西林,老婆带着孩子跟人跑了,开始报复社会……再想起那把杀猪刀,看来十有八九真就是他! “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做好?”他问。 周东北笑了起来,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厨房大锅里的水烧开了,周东北站在一溜箱柜前看着相框,里面好多照片,他见郝忠海端着水进来,问:“海哥,你二姨家都是铁路的?” “嗯,都是,我二姨夫调到省局了,他们全家就都跟着过去了,这是套老房子,单位也没收回去,一直空着了。” “二姨夫负责什么?” “货运!” 周东北想起了大副食的营业员赵凤霞,她丈夫陆军是兴安市货运机务段的副段长,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帮上忙,他把事情记在了心里。 又去小房间看了看,这家伙还在呼呼大睡。 回到东屋,他问:“暖气不能冻?” “水早就放了,冻不了!” 火炕热乎了,两个人脱鞋上炕继续聊天,时间过的很快,外面的天已经漆黑。 晚上七点,两个人也都饿了,可这时候也没心情吃饭,开始执行计划。 小屋里的醉鬼还在睡着,郝忠海先将他双手铐好,又一次抬上了那辆三轮车…… —— 好冷! 这是哪儿? 赵宝意头疼的厉害,口干舌燥。 他伸手去揉脑袋,棉帽子还戴着,再往旁边摸,手就是一凉,雪? 他眯着眼睛,天空中的星光越来越清晰…… 自己在大街上睡着了? 他努力往起爬,手脚都没力气,迷迷糊糊站了起来,这是个黑漆漆的胡同,根本分辨不出来是哪儿。 仔细回想,自己好像和一个挺大眼珠子的小伙子喝酒,自己都说了什么,喝了多少,忘得干干净净。 喝酒误事,以后再也不能这么喝了!他伸手摸了摸左侧腰间,还好,刀还在。 奇怪,手腕子怎么这么不舒服? 他左手揉了揉右手腕儿,随后一只手拄着墙,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自己喝酒很少吐,其实吐出来还能舒服一些。 太冷了,他感觉手脚都麻了,晃晃悠悠往出走,不管是哪儿,得先离开这儿! “站住!”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吓的他一激灵。 “干什么的?家在哪儿住?” 听声音,这个人应该躲在前面一个柴火垛的后面。 “你?你谁呀?”赵宝意问。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果然是躲在了柴火垛后面了! 借着星光,赵宝意仔细看,随后身体就是一僵,他根本就没看清脸,却清楚地看见了那件橄榄绿棉大衣…… 公安!? 赵宝意头皮一阵阵发麻,二话不说,下意识转身就跑。 可此时他的体力能跑过谁?还没跑几步,就觉得后背一股大力袭来,人就飞了出去。 他趴在雪地上往前滑行了五六米,不敢回头,刚要爬起来继续跑,就觉得后腰被什么死死压住了。 他慌忙去拔左侧腰带上的那把杀猪刀,手就被别到了身后,咔!冰冷的手铐套在了他的手腕上,不等他再挣扎,另一只手也被别了过去。 整个过程前前后后还不到十秒钟。 这人收回了膝盖,用力一提手铐,赵宝意疼痛难忍,失声叫了起来。 “跑啥?” 赵宝意忙说:“我、我以为是劫道的?” “站起来!” 赵宝意忍着疼,缓缓站起。 公安开始搜他的身,几下就将那把杀猪刀摸了出来。 “我看你才是劫道的吧?” 说完,一掀他的棉大衣后襟,就将他脑袋盖上了,随后朝屁股踢了一脚,“走!” 赵宝意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十分清脆,紧接着背到后面的手又被这人扯住了。 怎么办? 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法跑! 两个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不一会儿,听到有骑车的声音。 那公安喊:“师傅,拉我们一段行吗?”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上来吧!” 赵宝意被提溜着上了车,他看不见前后左右,可能看到下面,发现这是辆倒骑驴,车厢里还有片干干巴巴的大白菜叶子。 一路上谁都不说话,他胡乱琢磨着怎么弄才能脱身…… 这个公安拎着枪,跑肯定是不行了,看来只能是审讯的时候蒙混过关了,毕竟他也没抓到自己干什么,不过就是自己腰里有把刀,防身不行吗? 二十几分钟后,倒骑驴停了。 由于棉大衣盖在了脑袋上,赵宝意上身冷的厉害,不住地打哆嗦。 他又被提着手铐扯下了车,听这个公安喊了一嗓子,“师傅,谢谢!” 那个蹬车的师傅也没说话,走远了。 “走吧!” 手铐又被抬了一下,疼的他差点喊出来。 两个人上楼梯的时候,有人在打招呼,“老海儿,咋了?” “蹲坑蹲着一个劫道儿的!” 两个人继续往里走,又有人迎面走了过来,“你嘎哈去了?一下午都没影儿!” “李哥,过来帮我审审!” “这谁呀?” “……” 第204章 你别冤枉好人 审讯室里。 铁制的审讯椅制作粗糙,却十分厚重结实,赵宝意两只手分别铐在了一边扶手上。 此时他才看清楚抓自己的这个公安,这人年纪不大,长的还挺精神,最醒目的是他双眉间有颗小米粒大小红痣,看着就像有三只眼一样。 另一个公安年纪大一些,黑黝黝一张大脸,表情严肃。 这位公安当然就是郝忠海,路上偶遇蹬三轮车的就是周东北。 郝忠海和李强坐到对面的桌子后,还悠闲地说了几句闲嗑,他拿出烟,帮李强点燃后,才漫不经心地打开了审讯记录本,“说说吧,你什么情况?” “我不是劫道的,你抓错人了!”赵宝意说。 咔! 一盏刺目的大灯打开了,眼前一片雪亮,什么都看不清了。 “姓名?” “赵宝意!” “哪儿人哪?” “西林!” “去涵桥洞那片干啥?” 赵宝意愣了一下,这才知道刚才那里是涵桥洞,自己前天刚在那边宰了一个,怎么喝多了又去了? “去找个朋友!”他说。 “朋友?”郝忠海呵呵笑了,“那边是我的管片儿,说说吧,你找谁呀?” 赵宝意汗就下来了。 “我就是随便走走……” “呦,不找朋友了?” 赵宝意没吭声。 “说,你小子肯定有事儿!” “我没有!”赵宝意脱口而出,“你别冤枉好人!” “没有?”郝忠海走了过去,那把杀猪刀出现在了灯光下,“自己看看,木柄上,还有插进木柄的位置,可都是血迹……” 赵宝意赶快辩解:“这、这是杀猪留下的,都是猪血!” “是吗?”郝忠海笑了起来,“这个简单,验验不就知道了嘛!” 说完,他转身就往回走。 赵宝意腿开始有些发抖,他后悔了,自己怎么就不换把刀呢! 完犊子了,这事儿瞒不住! “我,我想抽根烟……” 郝忠海又走了回来,拿出一根烟插在了他的嘴上,随后划着火柴…… 突然,他猛地一声大吼:“是不是你干的?” 啊?! 赵宝意呆住了,吧嗒,已经点燃的香烟,掉在了面前铁制的小桌板上。 他是怎么知道的? “说,是不是你?!” 那张脸贴了过来,双眉之间那个红痣仿佛越来越大,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目光炯炯的大眼睛…… 赵宝意觉得自己像只马上要现出原形的妖怪,又像被压在了一座大山下面,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 “好,不说话是吧,那你就呆着吧!等化验结果出来,我看你还说什么……” 赵宝意傻了一样,他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在了铁椅上,就像只被放了气的皮球,“不用化验了……” 郝忠海回到了自己位置,拿起了油笔,轻声对李强说:“李哥,你问吧!” 李强呵呵直笑,一蒙二唬三诈,都是这个套路,如果抓的不是一个人,刚才小郝还得加上一句:说吧,你那个兄弟在隔壁可都说了…… “知道我们要问的是啥事儿吧?”李强问。 其实他哪儿知道这小子犯了什么事儿,看模样,这家伙面生的很,不像是入室盗窃! 劫道的话,跑涵桥洞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干啥? 不过,既然这小子揣着杀猪刀,审审是对的…… “知道!”赵宝意知道自己没跑了,心情反而放松下来,用力弯腰低头,把小桌板上那根烟又叼在了嘴上。 “知道就说吧,咋这么哏呢?非得削你一顿?” “那天晚上……” 李强一拍桌子,“哪天?” 赵宝意皱起了眉,有些不耐烦:“前天,前天晚上,我在涵桥洞那片一个胡同里,遇到个到泔水的小媳妇……” “继续说!” “我就用刀逼着她,去了涵桥洞外……” 吧嗒! 郝忠海手里的油笔掉在了地上,两个人眼珠子瞬间瞪的老大,面面相觑。 郝忠海起身就往出跑,拉开审讯室铁门就喊了起来:“所长!所长!” 我艹! 李强骂了一句,起身也跑了出去。 赵宝意愣了,嘴里还叼着烟,这是咋了? —— 周东北把那辆三轮车送回了小吃铺,人家也把五十块钱还给了他,他道了声谢,晃晃悠悠蹬着车往回走。 路过旭日饭店继续往前,两侧的新楼好多都亮着灯,多数人家都入住了。 他把自行车停在了一边,站在路灯下点了根烟,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北山派出所。 大约过去了十五分钟左右,他听到了一串警笛声,一辆又一辆的212吉普风驰电掣,很快都开进了北山派出所。 成了! 他嘿嘿一笑,跨上自行车走了。 北山派出所。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审讯,那把匕首也早就送去了市局。 二楼大会议室里。 市局局长方振介绍完省厅来的领导,最后说:“小郝,你来说说事情经过!” “是!”郝忠海起身敬了个礼,“案发以来,我们所在张一林所长和秦南指导员的领导下,积极查找案件线索,开展走访排查工作……” 所长张一林和指导员秦南对视了一眼,这小伙子还真是滴水不漏,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捧了一遍! “前天晚上,涵桥洞发生命案,所长指使,所有片警晚上都要分别蹲守各自片区……” 张一林摸了摸下巴,这个任务自己可没下达,既然市局专案组介入了,又是已经发生过案子的片区,再去蹲坑就有点扯了,零下三十几度,估计也就他去了! 郝忠海还在继续:“今天下午十六时,我步行至涵桥洞片区,守在通往片区唯一的一条主路旁,直到晚20点……” 省厅的几位领导压着声音交头接耳,今晚气温已经到了零下36度,有几个人能在这种天气下呆上四个小时? 所有人都唏嘘不已,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举了举手,“小同志,既然涵桥洞片区已经发生过命案,为什么你还要蹲守?” “领导好,”郝忠海看着他,“这是因为大部分罪犯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返回案发现场!” “这就像是一位画家画了一幅自己满意的作品,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罪犯也是,想看看自己做的事情对社会的影响大不大,家属是否很悲伤,警察是不是忙碌,从而获得成就感……” 所有人都暗暗点头,中年人示意了一下,意思你继续说,随后趴在方振耳边说:“小方,你手下的兵,真是不错!” 方振赶快低声说:“白厅,过奖了!” 郝忠海继续侃侃而谈,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掌声响起。 口供放在了所长张一林面前,他开始介绍案发经过。 “……现在最大的问题,案犯记不起行凶过程,三起案件过程都是空白……”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不时有人开一会儿窗户,又赶快关上。 这时儿,桌子上的老式座机响起,众人都闭上了嘴。 方振拿起话筒。 “方局,我是小王,血型都对上了……” 方振放下了话筒,站起身说:“11.3特大凶杀案,历时六天,被告人赵宝意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本人供认不讳,虽然此时还不敢下告破结论,但曙光就在前头!” 哗——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所有人都看向了郝忠海。 市局以及省厅领导走的时候,都分别与他握手,郝忠海表现的大大方方,让所有人都称赞不已,一位领导下楼时对方振说:“小方啊,这个兵能不能割爱?” 方振大笑:“啥时候省里把那十六辆吉普子批下来,我可以考虑!” “你呀,财迷一个!”领导伸手点了点他。 院子里,被告人赵宝意戴着手铐脚镣,被几个全副武装的公安押上了一辆吉普车。 这边,领导们纷纷上车,方振走到郝忠海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夸奖,只留下了一句暖心的话:“冻坏了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是!”郝忠海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一辆辆吉普车开出了派出所,这时所有人才涌过来恭喜郝忠海,就连所长和指导员都被挤到了一边。 不过两个人可不生气,这次北山派出所扬眉吐气,两个人都笑的合不上嘴。 第205章 我顶你个肺 第二天上午,周东北正躺在东屋热乎乎的炕上看电视,院子里传来西侧邻居小喇叭李嫂的声音。 “东北,你家来且了!” 赵玉芳和周旺正在包黏豆包,见儿子在穿鞋,就问:“谁呀?” 周东北笑道:“送钱的!” “这孩子,一天天没个正形!” 见儿子披着大衣出去了,周旺嘀咕了一句:“咱儿子还没正事儿?” 赵玉芳瞥了他一眼,“好多天不去玩了,不想?” “想!” “想就去玩玩吧,大冬天总在家憋着,可别再憋出个好歹来!” 周旺默默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赵玉芳抬眼看了看他,柔声说:“我想……想接爸来过年,你觉得呢?” 周旺一愣,手里的黏豆包变了形。 “他爸,过去的就过去了,爸年轻时在山上落了一身的病,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周旺把手里的黏豆包在掌心团了团,又和从前一样了。 他笑了,有些苦涩,“听你的!” —— 周东北的小房间里,韩家根进屋就爬上了炕,尽管小火炕滚热,他还在打着哆嗦。 刘二狗和猪大肠坐在炕沿上,周东北坐着小板凳,守着热乎乎的火炉。 “周、周老板,你们这嘎达真是太、太冷了!” 周东北哈哈大笑,听他说出生硬的“嘎达”两个字,还真挺有意思的。 刘二狗点头哈腰,拿出一盒良友,又赶快起身给周东北点燃。 周东北看了一眼猪大肠放在炕上的网兜,笑问:“老猪这是给我买了点啥呀?” 猪大肠脸就红了,“买、买了点红肠……” “挺好,谢谢!” 周东北道了声谢,又想起了点事儿,问他:“你那个小弟二壮,脸没留疤吧?” “有一点,不过看着像个小酒窝似的,还挺好看……” 周东北哈哈大笑起来,猪大肠也陪着笑。 刘二狗还有点小尴尬,半年前他们还在小兰河沙滩上血拼,今天竟然又坐一起谈笑风生,还真是世事难料…… 他和猪大肠探讨过多次,可两个人始终看不懂这个周疯子,因为他们身边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人。 社会上这些人物,哪一个不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没见过周疯子这样的人,怎么形容呢? 感觉他一半身体像捉鬼的黑脸钟馗,当然了,这个钟馗拿的可不是青锋七星剑,而是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 他的另一半身子,却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不然怎么会不再收拾两个人,还向韩老板推荐他俩呢? 真是个怪人! 那边说着话,火炕上的韩家根在四下打量,还伸手摸了摸糊着报纸的墙面,这也太寒酸了! 偷偷瞥了一眼大笑的周东北,不由暗想,这就是二狗他俩嘴里的兴安市里最牛大哥?听说他有两个沙场,还亲手砍死了两个人曾经的大哥,看着不像啊! 按理说,一座沙场一年怎么着还不得剩个五六万,两个沙场就是十万块,就住这样的房子? 屋里连台电视都没有…… 说错了,别说电视了,甚至连收音机都没有,简直就是一穷二白! 难道……难道真是二狗他俩在和自己玩套路? 这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真有很有可能是他俩请来的! 不然,那天怎么会那么巧? 好像也不对,演戏的话,今天不应该换个地方吗?起码也该把房间布置的好一些吧? 吃点喝点无所谓,想骗我老韩的钱,嘿嘿! 痴线,我顶你个肺! 周东北见韩家根的小眼睛四处乱瞅,明白他的小心思,也懒得解释什么,笑问:“韩老板打过电话了?” 韩家根咧嘴笑了笑,反问道:“不知道周老板能有多少货?” “300方一等红松,450方二等落叶,等外材1000方打底!” 韩家根惊了,差点没从炕上蹦起来,“真的?” 周东北潇洒地耸了耸肩,“货到兴安站,你再付款!” “好!”韩家根消瘦的脸像朵绽放的野菊花,“等外材不在这次采购内,就算了,其他的我都要了,你要多少订金?” 说完,他直勾勾盯着周东北的脸。 “一分不要!” 韩家根愣了,一分钱都不要? 如果这个周老板张嘴要了订金,别说几千上万,哪怕就是几百块钱,他也会笑着答应,但会说今天没带钱,明天再送过来…… 等回到市里以后,自己就连夜坐火车离开这里,这他妈绝对是一伙骗子! 可他竟然说一分不要,彻底把韩家根整不会了,不要订金?这是在玩什么路数? 刘二狗和猪大肠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周疯子是啥意思,毕竟有指标买木材也得花真金白银,难道他就不怕韩家根是骗子? 两个人别看跟着韩家根屁股后这么多天,却也弄不清楚这个南方人是不是骗子,毕竟骗子两个字也不可能写在脸上。 刘二狗踌躇了一下,还是张了嘴,“疯子哥,是不是应该收一点订金?” 他是真害怕,万一这个韩老板是骗子,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自己和老猪嘛! 想想劈向大马棒脑袋上那一斧子,还有长跑健将杨老七、狠人图四和诗人马小花,哪一个能特么惹的起…… 韩家根心中狂笑,来了,这就来了,一唱一和,果然是伙骗子! 猪大肠哪儿知道这位韩老板什么心思,也跟着劝了起来:“是呀,疯子哥,订金必须得收一些,这也代表双方的诚意嘛!”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俩人也一口一个疯子哥了,要知道两个人都是1961年生人,足足比周东北大了五岁。 韩家根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声不吭。 扑街! 演! 我看你们怎么演? 坐在小马扎上的周东北也笑了,笑的意味深长,自己太了解这位韩老板了。 上一世,自己和老嫖、二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拿出了两万块钱交给胡老三,现在就凭刘二狗和猪大肠这两个货,又见自己家里是这种环境,他怎么敢往出掏钱? “老猪,二狗!”他看了看两个人,意思你俩不用说了,随后又看向了韩家根,“我相信韩老板!所以,一分钱订金都不用!车皮到了兴安站以后,验货付款!就这么定了!” 韩家根已经彻底懵逼,难道这是什么新型骗术? 不应该呀,我们南方还没有呢,你们北方就有了?这怎么可能呢? 周东北站了起来,朝火炕上的韩家根伸出了手,“韩老板,合作愉快!” 韩家根还能说啥,那就等着他的火车皮呗,反正自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就算看到车皮,手续差一点都不行!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周东北是无所谓,自己的《木材运输证》就办到兴安市内,车皮从新青林业区到了兴安站以后,他韩家根即使不要,想买木材的老客有得是! “韩老板,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我不知道你那边到站属哪个局,所以《木材运输证》需要你自己去办,我只办到兴安市!” “明白!”韩家根拍了拍胸脯,“介绍信啥的我这儿都是齐全的,安心啦!” 说好了接下来每一步该怎么做,相互之间怎么联系以后,又闲聊几句,三个人才告辞回去。 第206章 曹贼转世 两天后。 汤旺河上已经能跑载重的卡车了,王贵的铲车,老嫖和二虎联系的三辆140全部到位。 图四一个哥们在农机局,这小子在石油公司也有关系,所以连农用柴油供应证都不用,直接就弄出来两大桶柴油。 毕竟不是一锤子买卖,尽管图四说啥好处都不用给,周东北还是拉着他请这个哥们喝了一顿大酒,又承诺以后按桶给他好处,这顿酒喝的都十分高兴。 杨历年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了好大一块空地,起码能堆放上万方沙子,这里紧挨着货运站。 杨历年毕竟是铁路出来的,通过一个把兄弟找到关系,又和周东北一起请那位领导喝了酒,事情搞定! 第二天,周东北又给货运站门卫扔了两条大前门,连打更的钱都省了。 两个人去农机商店买了一些厚塑料膜,用木方做了一个车棚,扣在了铲车上,又在北山找了家铁匠铺,定制了一个微型小火炉,里面能放三四块拳头大的煤块,同时还做了几节细长的烟囱,不然再把他熏过去可就毁了。 王贵铲车有了这些以后,这个冬天就不遭罪了。 其他人每两个人为一组,老嫖和二虎,杨历年和土豆,二驴子和大头,赵光腚和老四,上一天班休息三天。 而孙广志是超级替补,谁有事他就上场。 三九严寒,河西湾沙场如火如荼,周东北成了甩手大掌柜。 这天,他提前打过电话以后,来到了木材调运局,这次他没空手,领着一桶20斤70度散白酒,还有锯下来巴掌长的一块虎骨。 没办法,实在是不知道拿点啥好了,幸好家里还有一根虎骨。 二十分钟后,局里财务带着他去了银行,一个多小时以后,才办理好了银行转账。 一等红松原木,带着指标的价格涨到了69块钱一立方,而1985年的时候,同样规格等级的只要54块钱。 一共300方,20700元。 二等落叶松,带着指标的价格45块钱一立方,一共450方,20250元。 合计转账了40950元。 一等红松给韩家根一立方是125元,差价56块,300方利润16800元。 二等落叶松给韩家根一立方是86元,差价41块,450方利润18450元。 第一次的木材生意,能让周东北进账35250元! 看似不多,但如果按照现在的工资来算,已经相当于一个普通林场工人50年的工资了! 来到年底了,各个林业局的采伐量有限,能拿到750立方的指标就得知足。 而且这毕竟是第一次,无论是与韩家根还是齐大局长之间,都需要磨合。 三万多块,周东北很满意! 正常需要三天能到账,到账之后才能开出手续,此时就看出朝中有人好办事来了,回到局里以后,还不到半个小时,周东北就怀揣着《木材调拨令》出了门。 第二天,他带着杨历年去铁路办理《木材运输证》。 通过上次存放沙子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别看杨历年已经在铁路不干了好几年,可上上下下不认识他的还真不多。 周东北先是带着他来到了货运机务段,大副食营业员赵凤霞的丈夫陆军,是这儿的副段长,周东北把杨历年介绍给他。 陆军当然认识这位站前七哥,可杨历年还真不认识他,两个人相互提了几个人,说起来都是朋友,聊的十分开心。 事情办的很顺利,辗转两个部门,又搭进去几盒红塔山以后,还没到中午,两个人就把《木材运输证》拿到了手。 —— 次日,两个人坐小客车来到了新青林业局。 下车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小客车吐出一堆人,又摇摇晃晃开走了。 街道上没什么人,北风刮起漫天浮雪,几米外都看不清人影。 先前小客车司机说,在这儿下车离青山贮木场最近,可两个人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躲进了路边一家小卖店。 “老板,来三盒红塔山,两盒葡萄!” 递过五块钱,黑瘦的老板把烟都放在了柜台上,又在旁边一个脏兮兮的木匣子里找出两毛钱。 把两盒葡萄给了杨历年,周东北又把三盒红塔山和两毛钱揣进大衣兜,“老板,问一下,往青山贮木场怎么走?” “一直往北,腿儿着走的话,怎么着也得四十分钟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靠,这么远? “通公汽儿吗?”周东北又问。 老板笑了,露出一口黄牙,“一看你们就是市里来的,这嘎达从南走到北能用多长时间?哪儿有什么公汽儿呀!” 周东北一脸无奈,得,腿儿着走吧! 两个人出了小卖店,顶着北风走了一会儿,想聊天都不行,一张嘴就往嘴里灌风,不论怎么捂,刮起的浮雪得空都往脖领子里钻,两个人只好缩着脖子倒退着走。 走着走着,两侧已经看不到民房了,都是高大的树木。 好半天过来一辆空运材车,两个人连蹦带跳连连摆手,车也没停,气得杨历年高声怒骂。 “你说你,两个沙场的大老板了,遭这个罪干啥?”他嘟囔道。 周东北压了压棉帽子,笑道:“我滴七哥呀,你说赚钱有够儿吗?” “有够儿啊,我以前每天蹬几趟三驴子,一个月也就六七十块钱!每天晚上盘腿往火炕上一坐,一壶烫热乎的60度散白,一小盆酸菜白肉血肠,那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现在呢?”周东北问。 “现在?”杨历年扯了扯棉帽子,“钱赚的多了,可晚上到睡不着了……” “你那是想媳妇了吧?” 杨历年抬脚就踢,“滚他妈犊子!” 边走边闹,好像不那么冷了。 “七哥,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和我说说,为啥还不找对象呢?” 杨历年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 “说呀,磨磨唧唧的!”周东北急了,本来想给他和自己老姐拉郎配,可这个货一点都不上心,最后反倒让郝忠海钻了空子…… “我吧,我就喜欢成熟一点的……” “啥?!”周东北差点惊掉了下巴,“啥意思呀?” “我艹,你咋还不明白呢?”杨历年骂了一句,扭身大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赶快转了回来。 周东北反应过来了,赶快追他,“我明白了,七哥,难道你喜欢你家前院王嫂那样的?” 他停住了脚,眨着小眼睛,“我大姐说了,年纪大一点的知道疼人……” 周东北被雷的外焦里嫩,敢情这哥哥是曹贼转世呀! 我靠! 怪不得他从来不正眼看自己老姐,以前以为他是害羞,原来不是他的菜! “七哥,你这个口味有点重啊!” “滚他妈蛋!” 杨历年涨红了脸,抬脚差点就踹他腿上,周东北跳着跑,哈哈大笑。 “你和我说说,是不是以前偷看王嫂洗澡看出了问题……”他屁颠屁颠地跟在杨历年身后,撵着他问,可把他愁坏了。 “你滚!” “哈哈哈哈!” 打打闹闹,两个人到了青山贮木场,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原木,两个人都有些咋舌。 调度室里乌烟瘴气,地中间有个铁炉子,里面的火很旺,墙上有个洞,长长的铁皮烟囱从这个洞伸出室外。 靠墙和靠窗位置各有几张长条木椅,上面坐着一些人吞云吐雾。 正对面有张破旧的木桌,上面摆着一个“请勿敬烟”的小牌子,旁边堆了至少五六十根烟。 周东北走了过去,办公桌后面坐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 他掏出两盒红塔山,放在了桌子上,笑呵呵道:“领导,麻烦给添一张计划表!” 说完,他在上衣里兜拿出了《木材调拨令》和《木材运输证》,“您看一下,这是调拨指标和运输证明……” 白胖子手也没伸,只是翻了翻眼睛,“你问问他们,谁没指标?” 周东北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长条椅子上这些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往这边看,还有个男人抱着黑色的人造革兜子,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第207章 先礼后兵 杨历年火气上来了,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周东北伸手拦住了他。 “领导,请问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我哪儿知道?慢慢等吧!” 周东北伸手拉了一把杨历年,两个人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房间里空气虽然不好,却很暖和,不一会儿,两个人的手脚都有了温度,身上也暖和过来了。 周东北的右手侧,有两个人在小声聊天,他听出来这俩人是大连的,口音太亲切了。 “昨晚那家杀猪菜,哎嘛,血受儿!”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说。 中年人点了点头,“嗯,便宜量又大,干净!” “两位大哥,喃们是大连的?”周东北往那边凑了凑。 中年人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庄河的,喃也是?” 周东北笑了,“待过几年,俺问一下,这得等多久啊?” 这人瞥了一眼办公桌后面的白胖子,尽量把声音压低,“俺们已经等一个星期了!” 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愤愤然道:“那个臭彪子赖唧唧不办人事儿,熬死俺们了,身上的晚霞子都特么穿臭了!” 我艹! 周东北一脸懵逼,又问:“他们呢?” “俺俩算是短的了,最长的已经半个多月了!” “你彪呼的,可败说了,再让朱长友听见……”中年人赶快拦住了他。 那汉子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炉火噼噼啪啪,一些人在小声聊着天,嗡嗡嗡声中,夹杂着呼噜声…… 桌子上那台老旧的电话响了起来,白胖子朱长友接起后一直也没放下,聊着家长里短。 周东北给杨历年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调度室。 站在门口,背风点着烟,周东北把那两个人的话说了一遍,杨历年一听也傻了眼。 半个月? 我艹,在这儿窝半个月的话,还不得疯? “咋整?”他问。 “先礼后兵!” 又开进一辆运材车,远处好多工人在喊着号子装车。 劳动布大棉袄,狗皮帽子,工人们嘴里都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将一根根成人腰粗的原木抬上车。 隐约能看到一台老式起重机,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有油,工人虽然不少,可这么靠人力装车毕竟太慢了。 抽完烟,两个人转身走了回去,朱长友刚放下电话。 “领导,”周东北换上了一副笑脸,站在了办公桌前,“您给个准信儿,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儿?没看到都在等吗?” “等什么呢?” “全国各地都来拉木头,辽省一千方,粤省两千方……不都得是咱老少爷们一根根伐下山,再一根一根的装上车?” 这是实话,周东北没反驳他,又问:“我看有起重机,怎么不用?” “坏了!” “怎么不修呢?” “没钱修,再说了,修好了也没钱买油!” “卖木头还没钱?” 朱长友没好气瞥了他一眼,“你也买木头,给我们钱了吗?我们一个个累这逼样,也不过就挣点儿工资而已……” 我艹,怨气很大嘛! 现在他们还不敢怎么样,再过两年,计划外的木头他们可是没少倒腾,一个个肚满肠肥! “您看这样好不好,”周东北轻易也不想动粗,能有解决办法最好,“我让朋友带个维修师傅过来,再送一些柴油,这样就能开动起重机,是不是也能快一些?” “不能!”他回答的很干脆。 周东北不死心,“为什么呢?” “因为那不归我管,我只负责填写计划,去去去!去一边喇等着吧!” 好吧! 他往旁边撤了一步,意思很明显,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七哥,上! 杨历年早就憋不住了,身子往前一探,伸手就薅住了他中山装的领子。 “你嘎哈?” 朱长友一声惊呼,椅子上那些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认识我不?”杨历年再一用力,就把他扯上了办公桌,随后又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来。 朱长友脸涨的像猪肝一样,哪儿还能说出话来。 “我俩市内的,社会上都叫我站前七哥,他叫周疯子,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听明白了吗?” 朱长友用力点头,杨历年两只手松了一点:“那个什么叽霸表能填了吗?” “能……能……” 卡在他脖子上的两只大手终于松开了,朱长友呼呼喘着气,周东北抱着肩膀也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今天、今天的计划排满了,我只能开张《追加计划表》,要排到晚上,估计明天晚上能装好车就不错……” 周东北把那两张纸又扔在了办公桌上,意思很明显,开吧! 长椅上那些人交头接耳: “看来还得来硬的!” “俺看也是,他朱长友也太牛逼了!” “你们知道刚才那两个人谁吗?”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瘦子问。 “谁呀?我也不是你们这儿的,厉害吗?” “厉害吗?说出来吓死你!” “站前七哥,铁锹队,知道不?” 所有人摇起了头,都是外地人,多数又是第一次来兴安市,哪儿能知道这些呀! 不过见小胡子这副眉飞色舞的样子,知道这个人应该挺厉害的,于是纷纷歪着头去看,虽然只是个瘦高的背影,但此时已经镀上了一层神秘光环。 “他说的那个什么疯子,难道是那个年轻人?” 小胡子看了看周东北,压低了声音:“十有八九就是他!” “谁呀?” “对呀,我看他岁数可不大,也有名儿?” “何止是有名儿!”小胡子有些畏惧地又看了一眼周东北,见他没注意这边,才说:“今年夏天,他用斧子砍死了市里一个大混子,就一斧子,当场就把那家伙从脑袋砍到卡巴裆,人齐刷刷劈成了两半……”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我艹,你说的是程咬金吧?!” “不信拉叽霸倒!” “你说的也太玄乎了,真把人砍死还不得坐牢?” “他叫啥?”小胡子问。 “周、周疯子吧?” “对呀!”小胡子洋洋得意,“人家有精神病诊断,那就是张免死金牌,知道不?” “……” 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我艹,这个牛逼大了,杀人都不用偿命啊! 周东北是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否则肯定会苦笑不已,谁拿张精神病诊断书杀个人试试? 真以为有那玩意儿就能随便杀人? 如果真那么好使,自己还用在北安精神病医院待两个多月? 如果没有郝忠海和姐姐的奔走,没有赵秋兰和梁建国夫妻的背后斡旋,没有方振这样的关系…… 在这个时代,最理想的也是防卫过当,就算酌情减轻刑罚,打底儿都得15年! 遗憾的是,不懂法的太多,所以八九十年代才会这么乱。 杨历年更不知道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社会上竟然给他们起了个铁锹队的绰号。 或许就是因为那次,他们扛着铁锹在文化宫门口堵孙大马棒,这么多人都拿着铁锹打架,确实够震撼。 “可以了!”朱长友战战兢兢道。 周东北笑眯眯问:“您送?还是我们送啊?” “我送,我送!”朱长友拿起那张《追加计划表》,迈步就往出走。 “穿件大衣,别冻着!”周东北喊了起来,关心备至。 第208章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朱长友出去了,屋里又安静下来,两侧长条凳子上的人都不敢正视他俩,就连刚才那两个庄河的,也都耷拉着脑袋。 周东北暗自叹息,不知道这个朱长友关系网怎么样,虎落平阳,弄不好就是个麻烦…… 可好话说了一箩筐,屁用没有怎么办?! 这年头就这样,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偶尔动动武力就是不行。 现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不然怎么办?还真要在这儿等上半个月?问题是等半个月就能轮到自己吗? 这些给公家单位采购的无所谓,反正不管出来多久,工资照开,吃住报销,慢慢熬呗! 可自己行吗?动一动都得自己掏腰包。 最关键还不是钱的问题,时间才是最宝贵的,浪费在这个上面实在是不值! 自己更不可能给齐自强打电话求助,这点事情都搞不定的话,还不让人笑话死! 不是自己喜欢暴力,而是有时候逼的你不得不使用暴力,拳头有时候确实比嘴好用…… 他伸手拿起桌子上两根烟,看了看,一根中华,一根阿诗玛,他把中华递给了杨历年。 哒! 杨历年把那根烟扔了回去,在大衣兜里拿出没有过滤嘴的葡萄。 周东北摇了摇头,你个不知道好赖的货呀!想让你当我姐夫,你偏偏喜欢小媳妇! 想让你抽根儿华子,你偏偏喜欢抽葡萄! 骂归骂,还得划着火柴帮他点燃,一根烟还没抽完,朱长友气喘吁吁回来了。 “领导,我们明天再过来看看装车!”周东北说。 不看几眼他还真不放心,谁知道这白胖子是不是在应付自己? “行,过来吧!”朱长友没敢看他,脱掉大衣,低着头坐回了自己位置。 “七哥,走吧!” 杨历年没好气又瞥了一眼朱长友,把手里的烟头扔在了土地上,用脚捻了两下。 两个人走了,朱长友的眼睛眯了起来,恶狠狠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伸手拿起了电话…… —— 周东北和杨历年又走回了镇里。 先前被那两个庄河老客说馋了,于是也找了家杀猪菜馆,要了一大份杀猪菜,烫了两壶65度的散白酒,热乎乎地喝了起来。 从下午一点,两个人一直喝到了天黑,每次饭店进来人,周东北都伸长了脖子看一眼,杨历年知道他担心什么,鄙视的直撇嘴。 结完账,周东北问:“老板,这儿附近哪家旅店不用介绍信?” “往前走一百米,道对过有家新开的,那家就不用介绍信!”说完又絮絮叨叨嘀咕说:“派出所天天催,要去办那个什么居民身份证,所以好多旅店都不用介绍信了,身份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哪儿那么多屁事儿……” 周东北记起了第一代居民身份证的简陋模样,用的是聚酯薄膜密封,一共15位编码。 第一代身份证应该是在1984年开始的,最初在燕京试点,当时有一大批都是用手工填写的,随后又在九大城市相继开展试点工作。 1985年9月,经过一系列的试点工作,全国开始陆续办理。 自己接班以后,户口就转到了爷爷家,既然新青林业局都开始办了,市里应该也是同步的,甚至应该更早,找时间问问海哥。 他道了声谢,回到了座位,把身份证的事情说了一遍,杨历年说:“八辈子不离开兴安城,办那玩意儿有啥用?” 周东北笑道:“等有一天,我带着你站在帝国大厦俯视芸芸众生,你就知道你刚才的话有多幼稚……” “帝国大厦?”杨历年一脸懵逼,“哪儿的呀?” 周东北嘿嘿笑着不说话。 “装逼!” 杨历年骂完抓起大衣,两个人穿好后又戴上棉帽子,出了饭店一下就冻透了。 幸好是顺风,缩着脖子抄着袖,周东北左顾右盼,杨历年又骂:“别特么瞅了,新青就那么两个半社会人,该进去的都特么进去了,剩下几个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逼崽子……” 好吧,七哥你牛逼! 毕竟身边带着位猛人,周东北也就不再惦记了。 前面有座没有房顶的木板公厕,杨历年问:“有没有纸,我拉泡屎!” 周东北翻了翻,“没有,憋着去旅店吧,怪冻屁股的!” “撒泡尿!” 两个人走了进去,借着月光一看,四个蹲坑里的屎比屁股都高了,冻的像一座座小黄塔,幸好没带纸,不然也蹲不下。 尿完赶快往出跑。 路对面,牌匾上有盏昏黄的灯泡,左右看看没车,两个人跑着穿过马路。 周东北仰头念道:“张英英旅社!” 拉开大门,撩开棉门帘,两个人裹挟着一团团冷气,大步走进旅店。 砖炉里的火很旺,真暖和。 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住店哪!” “嗯呐,两位!”周东北笑呵呵凑了过来,“这旅店是老板娘你的名字?” 老板娘抿嘴一笑,胖乎乎的脸蛋上一边一个大酒窝,“嗯,好听不?” “贼好听!”杨历年插了一嘴。 周东北瞥了他一眼,又问:“有商务间吗?” “啥?”老板娘有些懵,“啥?啥叫商务间?” 周东北这才发现说走了嘴,这年头哪儿有什么商务间,赶快又说:“就是两张单人床的房间。” 她摇起了头,“没有,我们这儿都是炕,双人、四人、六人,还有大通铺能便宜一些。” 周东北有些挠头,好多年没住店了,忘了这时林区一些旅店是没有床的,大部分都是火炕,尤其是大通铺,因为便宜,特别受欢迎。 “来间四人的吧,省的我俩挤!”他说。 老板娘笑道:“不用,你俩睡俩人的就行,我家炕大,双人的都是能睡下四个人。” 周东北笑着开着玩笑,“真好,东北哪儿都大,不只是地大物博,老爷们心大,老板娘那啥……大……” 说着话,眼睛还往老板娘胸脯上瞄了一眼,看的老板娘咯咯直笑,笑的波涛汹涌。 他接着又说:“饭店菜码大,就连旅店的火炕都大!” 杨历年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也不看看是不是自己的菜,得便宜就占! 听人劝,吃饱饭,两个人都没啥意见。 老板娘笑道:“住宿费三块,你给我五块钱,明天退房的时候我再找给你!” “好勒!”周东北掏出了一张五块钱递给她。 老板娘拉开抽屉,把钱放好,拿出一个本子,“登一下记!” 周东北在上面写下了自己和杨历年的名字,单位空着,去哪儿办事写上了青山贮木场。 她接过来简单瞅了两眼,随后在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钥匙板,在上面摘下一把钥匙,又弯腰在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红双喜的搪瓷脸盆,里面还放着两双蓝色的、无法分辨左右的塑料拖鞋。 “拿着!” 杨历年伸手接了过去。 她回身在柜子上拿起了一个铁皮暖壶,拎了一下又放下,又去拎另外一个。 “给,”她把暖水瓶和那把钥匙递给了周东北,“7号,一直往里走,往右一拐就是了!” “好,谢谢!” 两个人拿着一堆东西往里走,就听她在后面喊:“厕所在走廊最里面……” “知道了!”周东北答应一声,随后用肩膀撞了一下杨历年,“七哥,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 杨历年也没扭捏,咧着大嘴嘿嘿笑,“嗯呐,肉乎乎的,搂着贼舒服!” 周东北翻了个白眼,七哥呀七哥,你真是太有性格了,难不成你是从唐朝穿越过来的? 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可您老人家这口味是不是忒刁钻了? 门锁是把中号的锁头,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想想多少年没住这样的旅店了。 房间不大,一铺小炕,高粱杆编织的炕席刷着清漆。 东山墙炕上有个带抽屉的四门炕琴,正面墙上贴着张年画,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小子,戴着红肚兜,抱着条大鲤鱼。 地面是干干净净的红砖,只有一张长条桌,多余的东西一点都没有,更别说电视了。 杨历年把脸盆放在了桌子上,“憋不住了,我去要两张报纸……” 放好暖壶,周东北伸手摸了摸炕。 真好,烧得热乎乎的,能睡火炕还是好,不管是人体内的湿气,还是一身疲惫,在这上面睡一宿,第二天消失的干干净净,精神抖擞。 火炕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它没声音。 想起后世质量再好的床,做某些网文不让写的事情时,也会发出吱吱呀呀或大或小的声音,真是烦躁! 脱鞋上炕,跪着爬到炕琴前,拉开柜门,取出里面的被褥铺好。 躺在被褥上点了根烟,长长叹了口气,恋爱的感觉虽然美妙,可自己血气方刚的身体也需要释放啊,啥时候才能和小丫头钻被窝呢? 一根烟抽完了,还不见杨历年回来,我去,这是掉茅坑里了? 起身拿起脸盆里的拖鞋穿上。 啪嗒,啪嗒,往走廊最里面走…… “七哥?七哥?”他喊了起来,“拉线儿屎呢?这么长时间?” 厕所虽然在走廊尽头,但明显通着外面,凉嗖嗖的,四个坑位一个人没有,难道? 他有种不安的感觉,难道是朱长友派人来了? 第209章 新青许大宝 周东北赶快往出走。 穿过昏暗的走廊,这才松了口气,就见杨历年撅着屁股趴在柜台上,正在与那个有着两个大酒窝的老板娘说话呢。 “你真会看手相啊?” 杨历年声音不大:“嗯呐,和站前一个算命瞎子学了点……” “那你给我看看呗?” 一只白白嫩嫩胖胖乎乎的小手伸在了柜台上。 “七哥,我也想看看……”周东北笑嘻嘻地也伸出了手。 “滚犊子,一会儿回去我给你看!”杨历年急了。 “我不滴,”周东北摇晃着脑袋,学着马小花的腔调,憋着笑:“我就要现在看……” “我艹!”杨历年一条腿开始不动声色的踢他,周东北怕自己憋不住笑出来,连忙往回走。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回来了。 “七哥,屎拉了?” “我艹!”杨历年一拍脑袋,转身就往出走,周东北抱着肚子在炕上大笑。 又过了许久,他捂着屁股回来了,龇牙咧嘴,“操,弄了半天也是室外的,真冻屁股!” 周东北已经洗漱完进了被窝,手一伸,“七哥,给我也看看手相……” “滚!” 杨历年骂完开始脱衣服。 “我去,这味儿,你快泡泡脚,还有半壶热水呢!” 杨历年就想往炕上爬,“洗啥呀?洗脚伤元气……” “不行!”周东北拦着他,“快去,不然这一宿我得被你熏死!” 无奈之下,杨历年只好拎着脸盆去打水,回来又兑了一些热水,他一边泡着脚,周东北一边调侃着他。 “手软乎不?” “软乎!” “没摸摸其他地方?” “不告诉你!” 周东北又大笑起来,“那你咋舍得回来了呢?” “倒班了,她男人夜班!” “这不是正好嘛,你去她家住得了!” “人家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就行呗!” 杨历年气的骂了一句,擦完脚去倒水。 他刚推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脖领子。哐当! 洗脸盆掉在了地上。 还不等杨历年反应过来,这人膝盖已经高高抬起,用力顶在了他的肚子上。 事发突然,杨历年更是毫无防备,这一下就让他弯下了腰。 周东北刚跳起来,又冲进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穿着鞋就蹦上了炕,周东北连忙弯下腰,掀起棉被就盖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上,同时抬脚就把他踹下了炕。 另一个人的拳头冲着他的面门过来了,他头一偏,重重一拳打在了这人的肚子上。 前前后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门口的杨历年就着弯腰的姿势,张开手臂抱住了这汉子的腰。 用力往出一推。 噗! 大汉被他抱倒在了走廊的地上,可不等杨历年直起腰,走廊里又上来了三个人,一通大脚就踹了上去。 房间里。 周东北连续几拳都打在了这人肚子上,他跪在炕上吐起了酸水。 被他蒙上棉被跌落到地上那位,慌忙去掀被子,可越慌越乱,半天没钻出来。 周东北刚要往下跳,就见吐酸水这位在怀里掏着什么,于是抬脚就踹在了他脸上,骑上去一模…… 我艹,竟然是把锯短枪管的五连发! 地上这位刚掀开棉被,就被冰凉的枪管顶在了脑袋上。 “起来!”周东北还光着脚,沉声喝道。 这小子举起了双手,腿都颤抖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了门口,周东北一声大吼:“住手!” 走廊里。 杨历年已经打倒了两个,此时完全不顾后面两个人在击打他的后背和脑袋,骑在这人身上,一拳又一拳地猛击他的头部。 这一声住手,让那两个人都停了手,可杨历年就像疯了一样,还在一拳拳打着。 周东北用五连发顶着这小子的脑袋,来到了走廊上,“七哥,七哥,行了,一会打死了!” 杨历年终于停了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转过身,两个鼻孔都在流血。 “呸!”他吐了一口口水。 一开始袭击杨历年那个壮汉在往起爬,他是第一个被打倒的,此时就觉得嘴里咸咸的。 他扶着墙,咧了咧真正的血盆大口,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市里的牛逼呀,两个人打我们六个!” 周东北手里的家伙事儿用力一顶,“哪儿那么多废话?朱长友让你们来的?” “嗯呐,他是我姐夫!”壮汉满不在乎,说完又看向了杨历年,“你就是市里火车站的杨老七?” 杨历年扬了扬眉毛,“咋地呀?你叫啥?” “许大宝!” 杨历年大笑起来,“我艹,原来你就是新青的许大宝?你也不行啊,六个人?就这两下子?” 许大宝别看身材魁梧,却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点凶相没有。 此时听杨历年这么说,不由涨红了脸,斜了一眼周东北,“你让他把家伙事儿放下,咱们再打!” “你脑子有病吧?”周东北气的都笑了起来。 许大宝张嘴就骂:“你特么才有病!” 周东北看明白了,这就是个憨货,正常人这时候没人还能这么嚣张。 “你们把我七哥打成这样,留下两千块钱,就可以走了!” “两千?”许大宝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现在市里这么黑了吗?” 杨历年笑道:“不是我们黑,是你们太屯!” “我听出来了,你骂我是山炮呗!” “对喽——” 周东北一阵无语,还真是个山炮! “屯”或者“山炮”,意思都是土的掉渣、没啥见识的意思。 他知道这山炮身上肯定没这么多钱,既然是朱长友找来的,那就找他要钱去!于是手里的五连发又一用力,“这小子留下,你们自己去想办法!滚!” 许大宝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俘虏,说:“蚂蚱子,你别害怕,我去找我姐夫要钱!” 周东北手上用了用力,“你叫蚂蚱子?这名儿挺别致呀!” 许大宝也不废话,带着四个人就走。 “七哥,没事儿吧?”周东北有些担心。 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本以为朱长友就是个普通小人物,没想到身后还有这么个小舅子,自己虽然怕遭到报复,也一直惦记着,可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还是大意了。 走廊那边,传来了许大宝的嚷嚷声:“哎——王队,你们这是嘎哈呀?” “不行,不行!哪能这么干呢?这事儿你们别管!”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许大宝,你他妈犯什么混?滚!” 说着话,一群人走进了走廊,打头那人穿着便服,个子中等,国字脸上满是寒霜。 他身后至少跟着七八个着装的。 周东北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事儿,明白了,这个朱长友报了案! 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先把小舅子送上门,打得过就教训一顿,然后再把自己和杨历年关进去。 如果小舅子打不过自己,这把五连发就一定会在自己手上,想关自己借口都不用了…… 第210章 名字挺别致 被制住的蚂蚱子就是一喜,刚要迈步跑,就觉得手上一凉,低头看,那把五连发竟然握在了自己手里。 “别动!”走在最前面的国字脸喊了起来。 周东北高高举起两只手,笑呵呵说:“我可没动!” “这玩意儿不是你塞给他的?” 周东北一脸惊讶,“当然不是,你看见了?拍照了吗?” 蚂蚱子拎着五连发先是一脸懵逼,随后赶快扔在了地上,嘴里喃喃道:“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 国字脸愣了,尼玛,见过嚣张的,却没见过如此嚣张的,真是瞪着眼珠子说瞎话,气得他扬手就抽,同时怒喝:“你给我老实点!” 周东北一闪身,轻飘飘躲了过去,可随后几个人就扑了过来,他没做任何无意义的反抗,直接就被按在了地上。 扭头再看杨历年,和自己一样也被按在了水泥地上。 “王队,”许大宝过来了,“这是嘎哈玩意儿啊,我们可是公平切磋……” 国字脸的王队长差点没一口老血吐他脸上,这个大虎逼! “你能不能消停点儿?”他问。 “不是,那你们也不能随便抓人吧?”许大宝觉得江湖事江湖了,如果传出去自己找了公安,还混不混了?! 杨历年脸贴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嘿嘿直笑,“就是,我们哥们闹着玩呢!” “嗯呐……”许大宝还点了点头。 “嗯呐个屁,上一边呆着去!”王队急了,伸手怼了他一下,扬了扬手,“带回去!” 两个人被拉了起来,杨历年喊了起来,“大宝咂,你他妈玩赖是不是?” 周东北憋着笑溜缝儿,“对呗,这么干的话,还不让全新青的人都笑话你……” 啪! 有人扬手抽在了后脑勺上,周东北扭头看,这小子长了一张和后世辽台主持人于洋一模一样的大长脸。 “我记住你了!” 大长脸扬手又抽了他一下,“那就记牢一点!” 周东北咧嘴笑了,“行,这可是你说的!” “我就说了!”说完又抽了一下,一次比一次狠。 杨历年喊:“是不是得让我俩穿上鞋?” 王队示意了一下,一个年轻人进了房间,把两个人的大衣和棉鞋都拿了出来。 穿戴好被押出走廊,就见一个干瘦的男人探头探脑,估计是这家店的老板,周东北不由琢磨起来,原来这么瘦,怪不得喜欢有肉的…… 许大宝见一行人走远了,骂了一句说:“走,找我姐夫去,这事闹的,也太他妈不讲究了!” 分局不远,从旅店出来走五六分钟就到了。 审讯室里。 周东北脑袋上亮着一盏草帽灯,估计林业局也是经费有限,瓦数不高。 “说,这把五连发是不是你的?”王队坐在几米开外的桌子后面。 “不是!”周东北说。 “不是?我亲眼看到一开始就在你手里了!” “证据呢?口说无凭吧?” 他刚说完,就见大长脸怒气冲冲走了过来,于是连忙说:“劝你别动手,不然我让你这身皮穿不到明天!” “我艹,你可真敢吹牛逼!” 啪! 又是一巴掌扇在了周东北的脑袋上。 “你叫啥?”他问。 “史现!” 周东北笑道:“倒过来念的话,你这名儿还挺别致!” 啪! 又挨了一下。 “来,继续!”周东北斜着眼看他,不多打几下,以后咋扒他的装? “哎呀,你小子挺有钢儿啊!” 王队的声音响了起来,“轻点嘚瑟,我出去抽根烟!” “王队!”周东北喊了起来,他明白,这是让大长脸削自己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抽两下无所谓,可要是没头没脑的打,就犯不上了。 这年头,别想着他们敢不敢这个问题! 王队停住了脚,斜着眼看他。 “建议让我打个电话,不然你们一定会后悔……” “哎呦我艹!你他妈还吹牛逼是不?” 大长脸史现气笑了,骂完刚要再扬手,就听王队喊:“小史!” 王队那张颇为威严的国字脸越来越清晰,此时他的脸上阴晴不定,挑了挑眉毛,“你啥意思?” 周东北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的意思,有些人你惹不起,趁着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就赶快停手!” 审讯室里安静下来。 隔壁房间里,杨历年已经被朱长友扇了七八个耳光,扇的这胖子气喘吁吁。 杨历年舔了舔嘴角的血,“你也太他妈虚了,没啥劲儿,再来!” 朱长友气呼呼骂了一句。 隔壁。 王队犹豫了,心思飞转,他莫名其妙有种感觉,感觉这小子很可能不是在吓唬自己,因为他太镇定了,这双大眼珠子更是毫无畏惧。 这小子身上有股劲儿,他也说不好是什么,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气质? “小史,带他去打个电话!” 史现急了,“队长……” “去!” “是!” 走廊里。 周东北祈祷着徐辉能在家,这家伙天天陪着领导,常常都是半夜回家,此时还不到八点,在家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他不在家,自己就只能给梁建国家里打,但愿这两口子能在家。 最下下策才是给方振打电话,前提是其他人都联系不上的情况下…… 那个连环杀人案至今还没结案,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姐夫啥时候能升官,不然又何必求外人? 史现带着他来到一间办公室,指了指桌子上一部电话,没好气道:“快点!” 周东北拿起话筒,还没等拨动号码转盘,就听他又说:“家里要是来人的话,多带点钱!” 周东北笑了笑,扭头看了他一眼,“治安罚款?” “你以为呢?” “我觉得也是!” 史现翻了翻眼珠子,又呵斥道:“快点得了,废话真多!” “小伙子,你这个火爆脾气得改改呀!” “尼玛……”史现气的嘴角直抽搐,咬了咬牙忍住了,大声呵斥:“快打!” “好嘞!”周东北笑呵呵答应一声,哗啦啦,拨起了号。 看的史现牙根儿直痒痒。 “找哪位?”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女人慈祥的声音。 周东北知道这一定是徐辉的母亲,“阿姨你好,我叫周东北,是辉哥的朋友,请问他在家吗?” “哦,正好,他刚进屋!” 话筒里隐约传来关门的声音,还有徐辉母亲的说话声:“小辉,你朋友的电话,姓周……” “喂,”电话那边传来徐辉的声音,“你小子,这时候给我打电话准没好事儿……” “哥呀,你说你当啥秘书,去二百货路边算卦,绝对能发财……”周东北开起了玩笑,把史现看的直皱眉。 徐辉笑了起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兄弟我被抓了,在新青公安分局!” “啥?!”徐辉本来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还真出事儿了,连忙问:“怎么回事儿?” 这时,电话那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这个姓周的朋友?” 徐辉知道这是电话被人抢过去了,沉声问:“您是哪位?” “用不着知道我是谁,你朋友把人打坏了,麻溜多准备点钱过来吧!”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徐辉的脸就冷了下来。 第211章 他是来打我的 哗哗哗—— 徐辉拨出一个电话。 “冯局,我是徐辉……” “呦,小辉,晚上你咋没过来?喝酒时你姐夫还说起你呢……” 徐辉笑了笑,“今天一直在开会,下次我一定到!” “好好好!” “冯局,有点事儿求您……” “你小子,还说什么求不求的,和我外道啥,有事儿说!” “新青分局的局长现在是谁呀?” 那边明显停顿了一下,“陈利华,咋了?” “我有个好朋友在那边被抓了,刚才给我打电话,没说几句,就被人抢了电话,还让我把钱准备好……幸好知道了是新青分局,不然还以为这是遇到绑架了呢……” 最后一句话,瞬间就把冯有才的汗都说了下来。 要知道他徐辉可不只是方大局长的小舅子,同时他还是府办的大秘…… “小辉,你朋友叫啥?” “周东北!” 冯有才愣了一下,这名字太熟悉了,“我知道了,放心吧!” “谢谢!” —— 电话被史现挂掉了。 周东北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张大长脸,这小子还真是头猪啊,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 其实无所谓了,只要徐辉知道是在新青分局就行了,其他事情也不是在电话里能说清楚的。 或许,他这一抢效果更好! “走吧?愁啥呀?”史现没好气怼了他一下。 “我瞅你脸能不能比命长……” 噗! 史现抬脚就踹了他一脚,周东北呵呵一笑,也不生气,又被带回了审讯室。 王队把史现叫了出去,两个人站在走廊里点着烟。 “他给谁打的电话?” 史现一脸的不在乎,“应该是他朋友,喊辉哥,是个秘书!” 秘书?辉哥? 王队沉思起来,谁呢?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他这个层次,距离府办大院实在是太过遥远,根本无法从这两个简单的信息里面猜出来什么。 “队长,要我说这小子就是装逼,一个什么秘书能把咱咋样?” 王队还是摇了摇头,“别再动他了,等着!” 这时,旁边审讯室的铁门开了,朱长友走了出来。 “老王,里面咋样了?”他问。 王队眉头皱了一下,反问他:“长友,你知道里面这小子啥身份吗?” “啥身份?就弄了几百方的指标,他能有啥身份?” “你认不认识市里的,一个叫什么辉的秘书?” 朱长友沉思起来,随后摇起了头,“不认识!” “你先消停一会儿……” 王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许大宝的喊声:“姐夫?姐夫?你在不在这儿?” 朱长友低声骂了起来:“这虎逼玩意儿!” 王队说:“赶快把他整走,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了?” 朱长友脸都红了,撒腿就往出跑。 大厅里。 “姐夫,你这整的是啥事儿呀?”许大宝埋怨起来,“咱俩可是说好的,让我把站前七哥的棍儿撅了,你这咋还报……” “我滴亲爹,你能不能别吵吵了?”朱长友拉着他往出走。 “别拽我,你这么干的话,以后我大宝子还咋混?” 两个人拉拉扯扯出了大厅,其他人也都跟了出来。 外面北风呼啸。 “你不懂,麻溜回家行不?”朱长友说。 “不行!”许大宝来了犟劲儿,“你这不是败坏我名声嘛!” “你有个叽霸名声?!”朱长友也急了,抬脚就踹,“你给我赶快回家,要不一会儿我回去就告诉你姐,看她削不削你……” “你就提我姐的能耐……” “你个虎逼玩意儿!” 朱长友又去蹬他,许大宝连忙躲闪,随后带着人骂骂咧咧走了。 朱长友回去以后,王队不见了,就问走廊里的史现:“老王呢?” “回办公室了!” “走,我进去出出气!” “拉倒吧!”史现伸手拦住了他,“队长说了,在没搞明白这两个人身份之前,都消停点儿!” “小史,你咋熊了呢?”朱长友开始激他,“以前你可不这样儿,谁不知道咱新青分局的拼命三郎,这是咋了,成拼命三娘了?” 史现本来就觉得队长有些小题大做,此时又被他一激,脸都涨红了,伸手推门,“走,进屋!” “明晚哥请你吃杀猪菜!” “嗯呐!” 周东北见朱长友进来了,就知道这家伙是来干啥的,于是笑呵呵说:“来了?咱俩聊会儿天!” “我他妈和你有啥聊的?” 骂了一句以后,他撸胳膊挽袖子,右手高高扬起…… 哐! 审讯室的铁门被一脚踹开,就听王队一声大吼:“住手!” 房间里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只有周东北毫不意外,眯起了眼,想看看谁来了。 “朱长友,你在这儿干什么?”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陈局?”朱长友有些发懵,不明白陈利华怎么来了。 一位接近六十岁的老人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王队,还有五六个着装的。 周东北知道救星到了,估计就是这位陈局。 老人穿着一身便装,身材高大,微微有些驼背,一张消瘦的脸冷若冰霜。 “我问你呢,你在这儿干啥?”陈利华又呵斥起来。 朱长友汗就下来。 周东北把问题接了过去,“他是来打我的!” 审讯室里一片安静。 陈利华脸色更是难看,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在家都要躺下了,接到了市局主管领导冯副局长的电话。 电话接起来以后,对方一点都没客气,撂电话前最后一句说:“老陈哪,你要是整不明白,我也帮不了你!” 放下电话,他还有些发懵。 自己虽然级别没有冯有才高,但年纪大资格老,以前这么严厉的话,冯有才轻易不会说,这个姓周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此时也没时间想别的了,穿好衣服,推着自行车就往里跑,他家离分局不远,总不好这个时间折腾谁来接自己。 如果这个姓周的确实犯了事,哪怕冯有才打了招呼,自己也会铁面无私,反正也要退了,违反原则的事情绝对不能干! 可打开门后,竟然看到了青山贮木场的朱长友,而且他明显是在打人…… 陈利华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随后,王队、史现、朱长友还有后面这些人都张大了嘴巴,就见陈利华大步走向了周东北。 “周经理,真是抱歉,我来晚了!” 周东北依旧是一脸微笑,扬了扬戴着手铐的双手,“不好意思,没法与领导握手!” 陈利华脸色就是一僵,扭头大声道:“王兴学,还不快给周经理打开!” 周东北看着这位王队给自己打开手铐,明显看到了他的手有些抖。 陈利华又一次伸出了双手,“周经理,真是太抱歉了!” 这次周东北没再不给他面子,两个人握在了一起,“陈局太客气了,也没多大事儿,就是挨了顿抽而已……” 史现脸就白了,低着头缩在后面。 第212章 不拿豆包当干粮 “都谁动手了?站出来!”陈利华脸涨得通红。 史现不敢不站出来,唯唯诺诺往前走。 陈利华眼角就是一缩,这个完蛋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手一挥:“先关禁闭!” “局长,我错了,我不知道,我真……” 话没说完,人就被拉扯了出去。 走廊上,一个同事劝他:“小史,你傻呀?看不出陈局在气头上?” 另一个也说:“局长大会小会三番五次的说要文明执法,这小子明显有来头,你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嘛!” 史现脸色煞白,伸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艹,这特么是谁呀?” 审讯室里。 周东北说:“陈局,我还有一个朋友,应该在隔壁!” “走吧,咱们先过去看看,有什么话,回办公室再说!”陈利华伸了伸手,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对方神秘的身份而卑躬屈膝。 看到杨历年以后,他的脸色又变了,因为眼前这人可不像姓周的那样,根本看不出来挨了打,他两个脸蛋子上有明显的掌痕,红的厉害。 “谁?”他立起了眉毛,怒气冲冲。 杨历年咧嘴一笑,抬手就指向了朱长友。 周东北大眼珠子就眯了起来,声音不大,字字诛心:“请问陈局,这个人是你们局里的吗?” “不……是!”这两个字他说的有些艰难,心里暗骂这个朱长友,怎么就不知道走呢?竟然又跟着过来了,这家伙的脑子被狗吃了吗? 还有王兴学这头猪,竟然敢放他进审讯室? 朱长友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然一定高呼冤枉,你陈老虎来了,不发话自己敢走吗? 周东北不依不饶,“既然他不是你们分局的人,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又怎么敢在这里动手打人?” 陈利华眼睛扫过朱长友,吓得他赶快低下了头。 “王兴学,你给我解释解释吧!” 王兴学额头都是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滚!”陈利华大吼一声。 “等等!”周东北看出了他袒护下属的心思,问题是我认识你是谁呀?即使七哥没挨打,自己也不可能借坡下驴稀里糊涂了事。 “陈局,今天的事情,我要报案!!”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了他…… 报案? 一个小时以后。 周东北给徐辉打了个电话,陈利华带着局里几个副手,一直将两个人送回了张英英旅社,又一再抱歉后才离开。 两个人终于躺回了热乎乎的被窝里。 “疯子,这么一弄,这个朱长友和姓史的还不得被开除公职?”杨历年趴在枕头上,往地上弹了弹烟灰。 周东北说:“这不是他们自找的吗?还疼不疼?” “我皮糙肉厚的,这几下算啥呀?” “七哥,这个许大宝很有名吗?” 杨历年笑了起来,“这两年出名的,也是因为83年秋天该抓的抓,该毙的毙,新青才多大点地方,这小子就混起来了!” 周东北笑道:“这小子有点意思!” “嗯,有点潮!” 两个人大笑起来。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被敲门声惊醒了。 “谁?”周东北迷迷糊糊问。 “我,许大宝!” “我艹!”杨历年骂了一句,穿着秋裤就蹦下了地,伸手就把暖壶抄了起来,拉开门插销,扬手刚要砸,就发现门外只站着他一个人。 许大宝先是一愣,随后赶快往后退了一步,“别别别,七哥,我可不是来掐架的……” “那你干啥?”杨历年瓮声瓮气的问。 “你让我进去呗!”许大宝臊眉耷眼,一点昨天的气势都没有了。 周东北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脑子飞转,“七哥,让他进来吧!” 杨历年侧了侧身子,“老实点儿!” “嗯呐!”许大宝答应一声,唯唯诺诺进了屋。 “哥,抽烟!”站在炕沿边,他从棉大衣口袋掏出了一盒三五烟,抽出一根递了过来。 周东北还趴在枕头上,见这个明显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大块头一口一个哥,就笑呵呵接了过来,许大宝又马上划着火柴帮他点燃。 杨历年不高兴了,“哎,大宝咂,我的烟呢?” 许大宝手忙脚乱给他掏烟,杨历年翻了个白眼,“你他妈这是不拿豆包当干粮啊!” 说完,拿起炕沿上的葡萄,“我不抽你那玩意儿,呛嗓子!” 刚抽出一根,许大宝的火柴已经划着凑了过去。 “看七哥说的,你哪能是豆包呢?” “别他妈套近乎,我可不是你七哥!” 许大宝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东北两根手指夹着烟,依旧是趴着的姿势,懒洋洋问:“想救你姐夫?” 许大宝面相憨厚,听了他的话以后,大眼睛飞快地眨着,“你咋知道呢?” 杨历年问:“你说你是咋囫囵个活到现在的呢?” 许大宝又盯着他眨,明显没明白他啥意思。 周东北叼着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也不说话。 “哥,求求你了……”许大宝蹲了下来,两只手摇着杨历年的腿,“我妈死的早,我爸在我不到十岁的时候就瘫巴了,是我姐和我姐夫把我养大的,直到现在,我姐夫还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我爸……” 杨历年挣脱了他的手,坐在了炕沿上。 许大宝蹲着往前凑,又摇起了他的腿,“他要是没了工作,我姐家的天就塌了……我姐夫吧,其实人不坏,就是这几年让那些来追调木材的人惯出毛病了……” “哥,求你了,你就原谅他吧,我们错了,要不?要不我打自己一顿?” 说着话,他也不管两个人同不同意,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抽…… 啪! 啪啪! 这几下是真狠,眼看着脸就红肿起来,杨历年不忍心了,伸手扯住了他的手,扭头看向了周东北。 周东北一听他说是被姐姐拉扯大的,就知道七哥肯定得心软,因为他就是被几个姐姐养大的,所以有时候口头语总爱说:我大姐说了…… “七哥,反正他姐夫是没打我,原不原谅的,你说的算!” 听他这么说,杨历年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扭头看向了许大宝,“让你姐夫来赔礼道歉,这事儿就算了!” 许大宝先是开心地咧开了大嘴,随后又差点哭出来,“来、来不了啊,昨晚不是拘留了嘛!” 周东北笑了起来,话锋一转:“一会儿你请我俩吃点啥早餐?” 许大宝一脑门的黑线,咔吧了好几下大眼珠子,他这个脑子,实在是不适应这种跳跃性思维,瞠目结舌吭吭哧哧好半天才说:“老张头家的豆腐脑和椒盐烧饼贼好吃……” 南方人恐怕这辈子都没体验过,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室外吃饭,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路边支着白布大棚,大棚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一张张长条木桌,长条凳子坐满了人。 白花花的豆腐脑,浇上混合着黑木耳、黄花菜、鸡蛋花和肉丁的卤汁,端到桌子上以后,浇上韭花酱、辣椒和蒜泥,再配上几根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大果子,也就是油条,或者来两个椒盐烧饼、茶叶蛋、芥菜丝咸菜,一个个吃的热火朝天。 杨历年朝许大宝竖起大拇指,“好吃,就是这个味儿!” 许大宝咧开大嘴,笑的像个孩子。 周东北喝口豆腐脑,又咬了一大口金黄蓬松的大果子,感叹着世事玄妙,昨晚还动刀动枪打一脸的血,一夜过后,竟然坐一起热乎乎吃起了早餐…… 第213章 做人留一线 新青分局。 很快,朱长友就被带到了局长室。 许大宝在走廊已经把事情说了一遍,他一脸惭愧,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个虎了吧唧的小舅子把自己救了。 “周、周经理,杨经理,我错了,我向你们赔礼道歉!”说完,他分别给周东北和杨历年深深鞠了一躬。 许大宝站在一边忐忑着,毕竟自己还不了解这两个人,以前总听说市里的站前七哥多牛逼,没想到昨晚一打听才发现,原来这个周疯子更牛逼! 就连新青几个不再出来玩的老混子都听过他的名声,人家砍死人不用偿命,吓人不? 杨历年先说了话,“知道你小舅子哪句话打动了我们吗?” 朱长友没敢吭声。 “他说,是你和他姐养大了他,家里还有一个瘫在炕上的老丈人,你也从来没有嫌弃过……” 朱长友瞬间就红了眼眶,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周东北走了过去,站在了他面前,“朱大哥,要说对不起,也得是我们先说,毕竟是我们动手在先……” 朱长友涨红了脸,连连摆手,“是我不对,是我态度不好,我也知道他们都在背后骂我,可又习惯了这种被人敬着的感觉……” 听着他絮絮叨叨,周东北也是感叹,此时此情,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即使真让他拘留十五天,丢了公职,又能怎样?! 留下他,以后新青局这边调木材排计划就方便多了,当然了,前提是七哥必须得满意,如果他有一丝丝的不舒服,自己都不可能走这一步棋! 就像现在,原谅朱长友是他的决定。 陈利华见此情形,拿出烟给大伙分,许大宝挨个点烟。 陈利华笑眯眯道:“周经理,你看你们大老远的到我们这儿来,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二位看这样好不好,晚上我做东,咱们去吃炭火锅,热热乎乎喝上几杯可好?” 朱长友连忙说:“哪能让陈局请客,我请,必须我请!” 周东北知道这位陈局是什么心思,笑道:“陈局张了嘴,不管谁请,我哥俩都必须得到位,不过……” 陈利华心就是一紧。 “不过,别让我见到那个姓史的就行,他那张大长脸,看着实在是倒胃口……” “那是,那是!”陈利华脸上挂着笑,后槽牙却磨出了声儿,这小子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本想让史现给两个人敬几杯酒,说几句软话,怎么办? 这是怪了,朱长友他们都原谅了,怎么小史就不行呢? 其实史现这点事儿不大,可以说已经习惯了,虽然各区县大会小会一再强调文明执法,可这些混子嘴太硬,逼得他们脾气上来,有时难免就没轻没重的……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可大可小,可抓可放,如果人家咬住不松口,就是要上纲上线,扒了他的装也不是不可能,这就要看后面张嘴那个人的力度了…… 周东北听不到他的心里话,不然一定会告诉他,为啥能原谅朱长友? 因为七哥心软了,因为他有用! 而大长脸屁用都没有,还特么抽了我好几下,我为啥要原谅他? 虽说这位大局长对手下人很关心,可自己已经原谅一个了,所以不好意思了! 再说了,自己也警告过他,如果敢动手,就让他那身皮穿不到明天,可他就是不信哪! 所以必须扒了他的装,让新青局的人都知道知道,得罪我周疯子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闲聊几句,陈利华派局里唯一一辆破吉普子,送三个人去了青山贮木场,并约好晚上喝酒时间。 即使排了计划,也直到下午才给他们装车,看着那些热气腾腾吆喝着号子的工人,周东北愁的有些蛋疼,可又没有办法。 杨历年感叹道:“这可比蹬三驴子累多了,真不容易!” 周东北伸出手,指向远方那一团团从嘴里哈出的雾气,沉声说:“就是我们这些东北爷们,三九严寒,在原始森林里将一棵棵上百年的参天大树伐倒,再一车车发往全国各地,给我们的国家添砖加瓦,而他们,却只拿着那么一点点微薄的工资……” “七哥,你想过没有,有一天木材没了,国家不让继续采伐了,他们以后的日子会怎样?” 杨历年沉默不语,更无法想象。 “未来,”周东北叹了口气,“我希望我能帮上他们,帮上这些父老乡亲,让他们都能过上富裕日子!” 杨历年目光炯炯,“带上七哥,如果能让咱家乡富起来,我杨老七情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两个人相视一笑。 晚上。 陈局带着两个副手,已经提前在火锅店单间里等着了。 许大宝裹着军大衣,缩着脖子抄着袖,在大门口走来走去,不时跺着脚上的大头鞋,见三个人远远过来,赶快迎了上去。 “七哥,疯子哥,冷不冷?” 望着如此热情的小舅子,朱长友翻了翻眼珠子,这臭小子就没喊自己! 周东北和他身高差不多,笑呵呵搂着他的肩膀说:“大宝哥哪年的?” “61年的!” “比我大五岁呢,以后可别一口一个哥的!” “两回事!”许大宝咧嘴笑着。 得,看来想让他改口都难了,周东北也就不再多说了。 四个人往里走,朱长友趴在柜台上低声对老板说:“老陆,晚上这顿记我账上……” 老板连忙说:“陈局押钱了!” “一会儿还他,明白不?” “嗯呐,你放心吧!” 新鲜的手切羊肉,热乎乎的炭火锅,大伙喝的十分尽兴,途中杨历年去了趟厕所,回来后趴周东北耳边说:“那个大长脸在门口站着呢,标枪似的……” 周东北一声没吭,继续和陈局几个人谈笑风生。 杨历年开始和许大宝划拳: “哥俩好啊!” “五魁首啊!” “四喜四喜!” “八匹马呀” “……” 酒又没了,朱长友张罗着要酒,门开了,史现拎着两瓶52度的剑南春走了进来。 划拳声戛然而止,周东北脸上波澜不惊。 陈利华沉着脸:“史现,你已经停职了,不在家反省跑这儿干什么?” 史现把两瓶酒放在了桌子上,随后低着头谁都不看,声音不大:“周、周经理,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没有人再说话,都看着史现,眼角余光却飘向了周东北。 谁都不傻,都明白这是陈局的意思。 周东北也是暗自叹气,这位陈局还真是死心眼,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自己明明已经拒绝了,换个人都不会再这么干,可他就这么干了…… 自己本来已经想得好好的,必须出了这口气! 现在怎么办? 让他自己扇自己耳光? 如果是社会人,就算自己原谅他不再追究,也必须得把抽自己的还回去,啥时候打不动了,自己才能原谅他。 可眼前这大长脸他不是什么社会人,自己更不好那样咄咄逼人…… 俗话说的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果自己不退一步,就把在座三位新青分局的领导都得罪了,而大长脸到社会上以后,也将是自己一块绊脚石。 出气立威? 还是不惜得罪三个人呢? 第214章 吃大头 思来想去,周东北不得不衡量利益得失,最后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那盒软中华,抽出一根叼在了嘴上,轻声说:“就麻烦史同志给我点根烟吧!” 史现愣了一下,身材微胖的钱副局长急了,“小史,还不快点?!” 史现连忙手忙脚乱地掏火柴。 陈利华终于松了口气,他今天打出去了好多个电话,当最后得知这位周经理背后站着的是徐辉后,失魂落魄放下了电话。 没办法,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选手,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让王兴学告诉史现,自己拉下老脸给他一次机会,想要保住饭碗,就抓住这次机会,否则谁都救不了他。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周东北没去吹灭他的火,更没问什么信不信我说过的话,深吸一口烟后呵呵一笑,“史大哥把今天的帐结了吧!” 史现差一点没哭出来,连忙说:“我这就去,这就去!” 他如蒙大赦,慌里慌张出了门,陈利华起身去够史现拿过来的白酒,朱长友连忙拿起来说:“我来!” 陈利华摇了摇头,接过那瓶剑南春,打开后走到了周东北身旁,周东北赶快站了起来。 “周经理,谢谢!”他有些动感情,“我要退了,可舍不得这些曾经出生入死的同志们,我承认他们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可这身衣服就是他们的命!” 他给周东北的酒杯倒满酒,“感谢你今天能给我老陈这个面子,新青局从上到下,都会感激你,来,我先干为敬!” 一杯白酒,他干的一滴都没剩,周东北怎么拦都没拦住。 没办法,他只好也端起了酒杯,“陈局,过去就过去了,就当他从来没发生过!您是长辈,所以我必须得喝两个,不然就是不敬了,话都在酒里,看我表现!” 说罢,一扬脖子,一杯白酒也下了肚;随后自己倒满,又一扬脖子,又是一干二净。 三两三的酒杯口朝下,一滴没有流出。 钱副局长第一个鼓起掌来,紧接着其他人也都跟着鼓掌叫好。 这就是我们的酒文化,尤其在东北,很多时候会把酒量和人品化为等号,喝酒豪爽才能证明你可交,周东北又一次用他最大的金手指征服了所有人! 杨历年咧着大嘴也在跟着鼓掌,他一开始还不太理解,自己是看在朱长友孝顺,又养大了小舅子,所以才会原谅他。 可这个大长脸怎么拎了两瓶酒,又点了根烟,疯子就不再追究了? 就不能还回去几个嘴巴吗? 这他妈也太不解气了! 可当他听完陈局这番话,再仔细看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莫名其妙地鼻子就一阵阵发酸,他能理解这位老人对下属这份沉甸甸的感情,就像自己对待那些蹬三驴子的兄弟们一样。 如果今天他周疯子不依不饶揪住不放,气是出了,可就把新青公安分局所有人都得罪了。 通过这件事儿,他不由对自己这个小老弟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他坐在那儿想了半天合适的词,就是想不到怎么形容合适。 直到几年以后,他在电视里听到了一个词,再联想这几年在新青发生过的那些事情,终于恍然大悟,就是它,就是这两个字: 格局! 两个人是第二天回的兴安市。 直到三天后的上午,火车皮才到了兴安站,望着一车车腰粗的红松原木,还有手里的手续,韩家根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这批木材虽然不多,自己也才偷偷摸摸加了5%的利润,可是能把他们运回去,就是大功一件! 另外,又因此结识了周疯子这个“能人”,以后就不愁了! 当天,几个人就去银行办理转账。 韩家根低声对周东北说:“周老板,我单位会给你转80010元……” 周东北呵呵笑了,他给韩家根的价格合计是76200元,他倒是不贪,只加了五个点。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什么时候方便把3810块钱给他。 这个年代不管是存款还是取款,又或者是公对公以及公对私转账,都是特别的繁琐。 韩家根打给单位的长途电话,就折腾了好长时间,先是没有线序要等,终于轮到他了以后,声音又出了问题。 两个多小时,羊城那边终于把转账完成了。 按理说,周东北要等上几天,等这笔钱到账以后,才能把回扣以及那些手续给韩家根,可他却丝毫没犹豫,当场就取出了3810块钱,又连同所有手续一起交给了他。 这一番操作下来,让韩家根感动的热泪盈眶,这周老板说的没错,他真是个实在人! 周东北能这么做,完全是建立在上一世对他的了解上,换个人的话,他就算真疯了,也不敢这么干。 第一次的木材生意,韩家根从中落了3810块钱,周东北净剩35250大元。 财富增长不多,却提前把木材这条路趟出了一条小路。 周东北很满足,以他的智商,在这个年代,在这座东北小城,一年多的时间而已,存款就已经达到了30万,这是笔惊人的数字,甚至不敢对任何人说。 他的理想并不远大,承包沙场是起步,倒木材是垫步,而做个腰缠万贯俗不可耐的包工头子,已经是他目前最大的目标了! 至于以后,他还没想那么远,脚踏实地往前走就行了,把一切交给时间。 当天晚上。 韩家根带着刘二狗和猪大肠,在市里的宴宾楼国营饭店请客喝酒。 周东北很清楚他后续那些心思,于是也没客气,不只带上了杨历年,同时还把二虎、老嫖、土豆、二驴子、大头、赵光腚、老四、孙广志、王贵、图四和马小花都喊了过来,狠狠宰了他一顿。 要说这韩老板还真是个人物,不仅不生气,酒桌上的表现,更是让所有人都十分舒服。 按理说,周东北的这种行为,换个人早就火冒三丈了,这不就是吃大头嘛! 可他就这么干了,韩家根也认了。 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因为两个人都看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你不是想看看我这个南方老客胸襟有多大,可不可交嘛,那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咱南方爷们豪爽起来,不比你们东北爷们差! 你不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多认识一些兴安市的人物,多个朋友才能多条路嘛,那我就多给你带一些朋友来! 这顿酒喝的十分热闹,更却不了马小花的朦胧诗和老嫖的二人转。 第二天,韩家根带着刘二狗去了佳市,要到那边的铁路局办理到羊城的《木材运输证》,没办法,此时的铁路运输手续十分繁琐。 当天晚上,就在韩家根和二狗同志还在绿皮车厢里苦熬的时候,周东北和徐大秘在一家小粑粑馆里正把酒言欢。 徐辉端着酒杯骂他:“好人都让你做了是不是?” 周东北连连赔不是,“哥呀,你以为我不想抽那小子几个嘴巴?可咋下手啊?那位陈局太护犊子了,我要是真敢让那小子自己扇自己一个嘴巴,陈局当场就得掀桌子,你信不信?” “信!”徐辉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没打听,陈利华,老刑警出身,年轻时就人送绰号陈老虎,他可不是一般的护犊子!你呀,也是傻人傻有福,这事儿整的漂亮!” 碰了下酒杯,各喝一大口。 两个人只有一个菜,桌子中间是个白色的瓷盆,里面是30只母林蛙炖土豆。 周东北夹起一大块黑黝黝的籽,上面还裹着厚厚一层油脂,放到了徐辉的碗里。 徐辉用筷子点了点碗里的籽,“你小子总把我往这家店领,这玩意儿……” “别整没用的!”不等他说完,周东北就瞪起了眼珠子,“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废话!” “那不就得了!谁认识你谁呀?好吃就闭着眼睛吃得了!” 徐辉夹起来放进了嘴里,嘟嘟囔囔:“遇人不淑啊,我特么都被你小子带坏了!” 周东北嘿嘿笑着,他心里始终还惦记着一个事儿,正好今天就他两个人,于是说:“辉哥,问你个事儿!” “嗯,说!” “85年春天北山一场大火,虽然柈子城没了,变成了一片楼区,可毕竟那么多户人家被烧,损失太大了,市里对防火这块没什么举措吗?” 徐辉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来了,放下了筷子,“咱们林区春季太过干燥,去年,市里又给消防部门增添了四台消防车……” 周东北有些怔怔出神,想了想又说:“我觉得防火宣传和群众意识也需要加强,尤其是进到五月份以后,风还大……” 徐辉笑了,“你小子还真是忧国忧民哪,咋就想起这事儿了呢?” 周东北只好笑笑,没再接着往下说。 要不是那次请赵凤霞夫妻喝酒,自己已经忘了上一世的那场火灾,85年、86年连续两年的大火,烧没了两座柈子城,烧出了两大片新楼区。 历史出现了一些变化,可今年没发生,不代表未来不会发生,他想提醒一下徐辉,可又没法说的太明显。 叹了口气,举起了酒杯,“来,徐大秘,走一个!” 第215章 老嫖悲秋 1986年12月22日,星期一。 《兴安日报》头版头条,11.3特大连环凶杀案告破,报道介绍了整个案件从案发到侦破的过程。 报道中有一张照片十分醒目,郝忠海穿着崭新的83式警服,戴着奖章,精神抖擞。 郝忠海一人智擒凶犯,被省厅记二等功,奖励2000元钱;市局记三等功,奖励500元,并调到兴安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刑侦二队。 北山派出所被市局记集体三等功,奖励一台212吉普车,两台跨斗子摩托。 派出所从上到下喜气洋洋,纷纷张罗着让所长请客。 第二天晚上。 郝忠海在旭日饭店大厅摆了五大桌,不仅请来了北山派出所所长张一林、指导员秦南,同时还有林朝阳、李强等二十多位同事,以及所有朋友和家人都来了。 郝忠海的父母和两个姐姐、姐夫;周旺和赵玉芳;沈波的父母;盛夏的父母,弟弟盛春;老嫖的父母和妹妹朴满满;二虎的父母和哥哥大虎;甚至连杨历年的五姐都来了…… 酒桌上,郝忠海的母亲和赵玉芳聊得非常投缘,他两个姐姐也一直围着周东南转,对这个未来的弟媳妇那是一百二十分的满意。 席间,图四掐了马小花好几把,才把他要吟诗的蠢蠢欲动掐灭火。 “嘎哈玩意儿?”马小花十分不乐意。 图四都快哭了,“我滴傻弟弟,那边一大桌子公安,你他妈就不能消停点?” “我是诗人……” “诗个叽霸!” 马小花见他还要掐自己,就跑到老嫖身边坐着了,他刚走,大虎坐了过来,和图四搂着脖子喝了起来。 今天老嫖一反常态,不仅没唱二人转,还喝多了。 他搂着马小花磨磨唧唧,“花姐,花姐呀,我贼伤心……” 马小花哪儿知道他抽什么疯,还以为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儿,一再温声细语的劝他。 郝忠海给所长张一林和指导员秦南敬酒,两个人很清楚方大局长对他青睐有加,此时又立功调走,前途不可限量,自然热情又亲近,完全没有了以往上下级的态度。 派出所这桌是最先撤的,往出走的时候,李强醉醺醺搂着郝忠海的脖子,“兄弟,千、千万别忘了咱们这些老哥们……” 周东北笑呵呵与张一林、秦南分别握手,一直送他们出了饭店大门。 北山派出所从上到下,现在没有不认识他周疯子的,不只是因为抓过他,主要是他的背景,谁都不傻,他能囫囵个从那个案子脱身,和市局老大脱不了关系。 通过这顿酒,大伙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老海儿和周疯子是这种关系,只是都不清楚,到底两个人谁和方局关系好,谁坐了顺风车。 因为有那一大桌子公安,大伙没怎么太放得开,他们离席以后,杨历年他们才一只脚蹬着椅子划起拳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长辈们要先回去,郝忠海和周东北出去送。 郝忠海二姐搂着周东南的胳膊,问弟弟,“臭小子,你说说,啥时候把我弟媳妇娶回家?” 周东南脸羞得像块红布一样,大伙七嘴八舌地拿他俩打趣。 一旁,牛素芬和二虎母亲陈淑梅聊着天。 “你说大丫这孩子多有福,去了商业局上班,又找了这么精神的小伙子……” 陈淑梅笑道:“素芬,你也不错了,你看老二多精神,又给你家小夏办去了人事局,用不了多久该转干了吧?” 牛素芬有些得意,细眉飞扬,“已经转干了,就上周的事儿!” “呦,咋没摆酒呢?这么大的事儿!” “这算啥事儿呀,咱可不像李嫂似的,砌个猪圈都摆酒,为了点儿礼份子,不够她折腾的了……” 陈淑梅附和着,又叹了口气,“你们都好,可我家这俩臭小子,就没一个省心的!” “你家二虎现在多好,跟着老二弄沙子,钱也没少给吧?” 陈淑梅怕她小心眼,没敢说实话,“还行,比砖厂挣的多……” “……” 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了这些最好的哥们继续喝。 饭店经理杨大国很给面子,留下一个服务员,告诉大伙慢慢喝,他才下班回家。 盛夏很会来事儿,虽然早就不在这儿了,可杨大国走的时候,还是和周东北一直送他到门外。 沈波也喝多了,他为好哥们开心,但同时又有一些失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更进一步,毕竟做刑警是两个人一直以来的理想。 大伙一直喝到了半夜。 散席时,杨历年约大伙元旦下午去他家喝酒,大伙知道他那天过生日,纷纷答应。 回到红升乡。 大虎回去了,老嫖蹲在家门口杖子根下就吐了起来,没几下把二虎也熏吐了。 两个人吐了个天昏地暗。 老嫖搂着板杖子旁边那棵大杨树,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的东南姐,呜呜呜——” 二虎愁的呀,蹲身边看他哭。 “二货呀,你是不知道啊,没上小学的时候,我就立志要娶东南姐,可谁承想……呜呜呜……” “……” 二虎知道这货憋很长时间了,不让他哭痛快了,以后还得间歇性发病。 他才不信这家伙是真爱东南姐,如果他爱,那自己也爱,因为东南姐不只是长得好看,还那么的温柔善良。 从小他们顽皮打闹破皮儿出血,都喜欢往二哥家跑,因为东南姐抹消毒水的时候,特别温柔,温柔的都感觉不到伤口疼。 东南姐,从小就是他们这些小屁孩心目中媳妇的模样。 所以二虎也不劝,背着风点上一根烟,摇头晃脑地欣赏他边唱边哭。 “满满的斟上一杯酒啊,斜椅而卧倒在床头啊,来个一醉解千愁,嗯唉唉嗨呦,唱上一段我老朴悲秋啊——” “老朴啊今年刚交一十九啊,再过一年二十出了头,须长结发何人能收留啊,嗯唉唉嗨呦,须长结发何人能收留啊—— ” “我有心离开这儿啊,跟着那个小娘们走啊,又害怕起早贪黑多不自由啊,顿顿竟喝大碴子粥,嗯唉唉嗨呦,顿顿竟喝大碴子粥—— ” “秋风啊,嗖嗖呀,吹动了梧桐树,花木凋零啊,冷气嗖嗖啊,寒风阵阵吹得骨头疼啊,嗯唉唉嗨呦——,寒风阵阵吹得骨头疼啊—— ” “……” 一连听了两根烟的《老嫖悲秋》,二虎觉得冻得慌了,起身拍了拍屁股,“明晚去不去跳舞了?” 老朴瞬间收了唱腔,抹了一把晶莹的大鼻涕,“嗯呐,去呗!” “走,回家!” 第216章 哥 接下来的日子又如往常一样了,河西湾的采沙工作不紧不慢,“员工”们两个人一组,冻一天暖和三天,张弛有度。 十冬腊月,很多人都在猫冬,尤其是红升乡的乡亲们。 郑老屁被刘老六砍的像鬼一样,家里的局子也不干了,据说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窝炕上看电视抓虱子玩。 王老骚村长的位置早就交给了别人,三个儿子又不在家,底气也早就没了。 据房西头小喇叭李嫂说,小屯的人也好长时间见不着他一面,偶尔看到都有些不敢认,说他现在又白又胖,一脑袋的头发都白了,胡子更是一根不剩,说话的声音也尖细了好多。 周东北毕竟没见着,也没那个闲心,不知道真假。 冯嘎子前几天来了,人黑了,也更壮实了,来的时候手里还拎了四瓶黄桃罐头。 听图四说,小屯的杨红岩回来了,带着一帮混子在市里招摇过市,据说大冬天的也不戴个帽子,头型依旧。 牛素钢终于把欠的190块钱还了,周东北推辞不要,毕竟自己和盛夏的关系都已经公开了,再要这个钱就说不过去了。 可牛素钢红着脸,把钱扔炕上就跑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盛夏喊过来,又把这钱给了她。 借此机会,两个人骨碌在了小火炕上,周东北好一番上下其手,遗憾的是冬天穿得太多,口水浪费不少,没啥实际进展。 —— 元旦,大伙聚在了杨历年家。 “花姐……” 周东北端着酒杯给马小花敬酒,这声花姐喊的大伙都嘿嘿笑,自从老嫖喊出来这个绰号以后,很快就风靡兴安市,现在好多人都这么喊他。 对于这个绰号,马小花一开始是抗拒的,到后来就疲沓了,无力反驳,叫就叫吧,不是花大姐就行。 此时听周疯子也这么喊自己,无奈地端起了酒杯。 “我那次的事儿,花姐当立头功,咱哥俩走一个!” 说完,周东北一扬脖子,一杯65度散白就进了肚子,所有人大呼小叫地鼓起掌。 马小花真不敢这么喝,苦着脸说:“我喝一半,然后给兄弟们吟首诗怎么样?” 大伙继续鼓掌,他喝了一大口,周东北笑道:“你这是跟老嫖学的吧?现在都开始玩赖了,养鱼呢?剩这么多?” 说着话,猛的一端杯底儿,就把剩下的多半杯酒灌进了他嘴里,弄的马小花脖子和毛衣上都是酒。 大伙哈哈大笑,马小花嗔怪着掐了他两把,这就是周疯子,换个人他早就急了。 场面十分欢乐。 马小花轻咳两声,五姐也进来了,笑盈盈靠在门框上嗑着瓜子。 “这是我新写的诗,名字叫《哥》” 大家又一次鼓掌。 “时光、轻薄, 茶凉,繁花错, 少年青丝,一如白雪落; 冷月、忧伤, 枷锁,把念弱, 一程梦魇,残柔何时破; 寂春、静夏, 秋凉,若是说, 最温暖的,是你的被窝, 哥~~~~~~~” 最后一个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打了个颤。 马小花抬着下巴,微闭双眼,一只手高高扬起兰花指,这个“哥”字拖的很长,带着颤音,绕着房梁…… “呸!”五姐啐了一口,扭身出去了,大伙这才狂笑起来。 老嫖憋着笑:“花姐,你这诗质量下降啊,太朦胧了,朦胧的文化人都不知道你说的是啥……!” 马小花伸手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眶,张嘴就骂:“有能耐你他妈来一首!” 老嫖红着脸,“我还是唱段二人转吧!” “不行!”马小花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你小子竟然说我的诗不好,你就必须得来一首!” 大伙又开始跟着起哄,周东北笑道:“我觉得不错呀,先雅后骚,谁都没招儿!我建议花姐应该给报社投投稿!” 场面欢乐,赵光腚、沈波他们都拿起筷子敲桌子,一起大喊:“老嫖,来一个!老嫖,来一个!” 老嫖这个悔呀,自己咋就这么没脸呢,以后可得记住了,就算说他马小花贼磕碜,也不能说他的诗不好…… “吟哪!”马小花咄咄逼人。 “好好好,我吟……我吟……我特么吟啥呀?!”老嫖用力薅着马尾巴,愁眉苦脸地看着这一桌子菜,突然灵机一动: “舞舞喳喳瓢盆锅,” 大伙安静下来。 “七碟八碗整一桌; 踢里秃噜可劲造, 散白管够没啥说!” 图四惊讶起来,“怪不得你俩天天腻歪在一起,敢情都他妈是诗人哪!” 大伙又是好一阵捧腹大笑。 马小花翻了个白眼,“你这也叫诗?粗鄙不堪,呸!” 这顿酒从中午喝到了晚上,二虎吐了,坐着周东北的自行车,跟他回了红升乡。 他们还没走的时候,杨历年就已经躺炕上呼呼大睡了,图四去了常去的局子推牌九,郝忠海和沈波、土豆、二驴子他们都回家了。 老嫖和马小花蹬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去了文化宫舞厅。 锁好车,老嫖去买了两张票。 没招儿,舞厅把门那俩大姨,是所有兴安市混子的噩梦,没人能在她们眼皮底下逃票。 两个人顺着宽阔的楼梯往三楼走,已经开场好一会儿了,倚在两侧抽烟的混子们纷纷打着招呼: “马哥,嫖哥!” “花姐!” “来了,嫖儿?” “马哥,这是又喝了?” “嫖哥,又换新叶子了?真绅士……” “……” 乱哄哄叫啥的都有,马小花手插大衣兜,谁打招呼只是点点头;老嫖却像接受检阅一样,频频招手,就差喊出那句:“同志们好!” 五六个常跟着马小花玩的小子,见他来了赶紧迎了上去,一帮人拥着他俩呼呼啦啦涌进舞厅。 虽然夏天穿的少,有些事情方便一些,可老嫖还是喜欢冬天,因为冬天舞厅的味儿小。 夏天的时候,走到二楼到三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位置时,就能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那是一股混合着尿骚味儿,以及早就停止发育但荷尔蒙依旧爆棚的味道。 以至于多少年后,老嫖还清晰地记着那股味道。 文化宫舞厅是兴安市最老牌的舞厅,同时能容纳至少三百多对舞客同时起舞,最牛逼的是,整座大厅没有一根柱子。 进门正前方就是乐队舞台,舞台还不到半米高,后面就是公厕,两侧都能走人。 虽然今天是周四,但因为是元旦,所以人特别多,头顶上五彩灯光不停滚动,乐队演奏着快四步舞曲。 溜光水滑的社会混子,莺莺燕燕的大小马子,妖娆多姿的小媳妇,红唇一点的大姑娘,谢了顶的大叔,描眉画眼的大老娘们…… 红男绿女,搂在一起汗流浃背,随着舞曲驴拉磨似的满场跑。 第217章 老嫖的春天 进门有存衣服的地方,老嫖和马小花把大衣交给了两个小兄弟,两个人马上抱着去存好。 门票八毛,存衣服两毛,加起来就是一块钱。 就算这半宿一毛不拔,什么饮料都不买,如果每天晚上都来玩的话,一个月就得30块钱,在这个年代就是半个月工资了,跳舞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几个人贴着椅子走,找了几个空座坐了下来,剃着光头的卢晓光趴在马小花耳边说:“有笔账遇到了点麻烦……” “怎么回事儿?”马小花不动声色。 “我们刚到桥北,就被马回子他们拦住了!” 马小花愣了一下,扭着头看他:“那小子认识马回子?” “我们也是才知道,好像有点亲戚,不过挺远!” “我知道了!” 胡老三来了,披着件呢子大衣,还是那么有派,后面的二胖和黄皮子他们,一人还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小马子。 不一会儿,戴着墨镜的郭老四也来了,他把大衣给了身后一个小子后,笑呵呵凑了过来,“花姐,来半天了?” 马小花瞥了他一眼,拍了下卢晓光,“来,坐这儿!” 卢晓光站起身,郭老四坐在了他的位置。 “我问你点事儿!”马小花说。 “……” 老嫖从来不参合马小花的“业务”,那双细长的眼睛四处踅摸。 踅摸,东北话四处寻找的意思。 咦?! 他的眼睛亮了,快节奏的舞曲灯光很亮,他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李春红! 就是曾经旭日饭店的服务员,盛夏的同事,张大蛤蟆的对象。 她怎么会来舞厅? 老嫖疑惑起来。 李春红明显是自己来的,她穿了件粉色的半长款呢子大衣,黑色脚蹬裤,黑色的小皮靴,一头长发披在肩上。 这身打扮很时髦,引得好多人都在看她。 此时她正站在舞厅门口,大眼睛迷茫又新奇,反射着舞池顶上的五彩灯光。 老嫖赶快起身,就像猎犬发现了猎物一样,闻着味儿就过去了。 与此同时,郭老四也看见了李春红。 别看他只有一只眼睛,但“一眼看遍兴安美女”的典故可不是瞎说的,文化宫舞厅每晚来的女人,从小到老,高矮胖瘦,无论是新人还是老人,他都门清着呢! 这个女人是第一次来! 他那只躲在墨镜后的独眼闪着光,这女人真是太漂亮了,亭亭玉立,前凸后翘,尤物,绝对的尤物啊! “白三儿在我这儿拿了五千块钱,说好的半年还,已经快七个月了!我不管他和马回子什么关系,想赖我的帐?门儿都没有,你把话递给马回子,就说我说的……” 郭老四已经听不见马小花说什么了,此时他从脚底板到屁股都痒的厉害,可老嫖已经过去了,他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常来文化宫玩的谁都知道,这个长毛搭撒的小子不只和马小花关系好,还是红升乡周疯子的兄弟,他自然就不想、也不敢招惹。 “草泥马!”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马小花张嘴就骂。 郭老四一脸懵逼,歪着头看他,“嘎哈玩意儿,破马张飞的就骂我?” “我说啥了?”马小花立着眉毛。 “你说……那个……桥北的白三儿欠你五百块钱……” 啪! 马小花扬手就抽,“五千,是他妈五千!” “是是是!”郭老四连忙躲,“五千,五千咋滴了?” 马小花无奈了,“你说你他妈一天天除了搞破鞋,能不能有点正事儿?” 郭老四觉得挺冤枉,“搞破鞋不算正事儿吗?” 见马小花又要扬手,他连忙嘿嘿笑了起来,“你看你这个脾气,好好说话,都看着呢!” “你还知道丢人呐?” “这话说的,咋不知道呢!” “快拉倒吧,离我远点,和你坐在一起都嫌丢人,犯膈应!” 郭老四笑嘻嘻的也不走,“花呀,你就再说一遍呗,这回我认真听……” —— “春红姐?” 李春红愣了一下神,扭头看了过去,眼前的老嫖扎着一个前卫的马尾巴,一身黑色的双排扣西装,棉皮鞋锃亮。 “朴……朴?”她记不起老嫖叫什么了。 “朴满囤,喊我老嫖就行!”老嫖说着话,朝一旁伸了伸手,“坐,坐下聊,你怎么来这儿了?” 说完,他又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瞅了瞅,“你对象没来?” 李春红一脸厌恶的表情:“黄了!” 黄了? 老嫖先是一怔,随后狂喜起来,我靠,黄了好啊,黄了自己就有机会了! 他也不问为啥黄的,笑道:“把大衣给我,我帮你存上去吧!” “还要存衣服吗?” 一看她就是第一次来这儿玩,完全不知道这里都是什么规矩。 “跳起舞来太热了,也不能放椅子上,容易丢,你等我!” 存好衣服,老嫖把取衣票递给她,一首快四结束,人声嘈杂,腿脚慢一点的座位就没了。 此时,两个人身前就站满了人,三个大老娘们浑身大汗,脸上的粉被明显冲出来一道道沟壑,有两个拿着手绢在扇风,一阵又一阵热乎乎的廉价胭脂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以前没看你来过呀!”老嫖问她。 “嗯,”李春红点了点头,“你会跳?” 老嫖十分谦虚:“会一点儿!” 李春红很高兴,“那一会儿你教我?”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老嫖早就对她垂涎三尺,正有此意,求之不得。 “没问题,今晚我全程奉陪!” 一首慢四舞曲响起,他站了起来,很绅士地微微弯腰,同时伸出了一只手。 李春红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有趣儿,掩嘴莞尔一笑,站了起来。 身前两个老娘们赶快坐在了他俩的座位上,其中一个还朝李春红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小妖精!” 老嫖左手手心朝上,轻轻托着她的小手,右手放在她纤细的腰部,却是悬空着,并没有贴上。 “我听说……小夏去了区人事局?”李春红问。 老嫖点了点头,却没说话,毕竟这两个人起点一样,都是旭日国营饭店的小服务员,此时一个停薪留职,一个却飞上枝头变凤凰,换成谁心里都不舒服。 李春红泛着酸水,又问:“都说是小周给办的?” “嗯,是,”老嫖不想这个时候说这个,太煞风景,于是转移了话题: “春红姐,慢四步是交际舞里最简单的,你只要随着我走就行,我先出左脚往前走,你就退右脚,我退的时候呢,你就往前迈左脚……” “对,真聪明,就是这样!” 随着他的舞步,李春红鼻子一阵阵的发酸,不由想起了那个夜晚,自己坐在小周的车后座上,揽着他雄壮的腰,荡着腿…… 自己真是瞎了眼,鼠目寸光,怎么听说他没了工作,就放弃了呢? 不对,要不是张跃进的死缠烂打,自己也不会放弃小周,是他的那辆小汽车迷了自己的眼睛,可结果又怎么样? 这个张大蛤蟆,骗得自己停薪留职又打掉了孩子,小月子还没做完,又开始拳打脚踢,和他分开就对了! 瞎呀,自己真是瞎! 她摇了摇头,赶走那些不愉快,事已至此,再去想还有啥意思? 高兴一天是一天,现在不是挺好嘛! “慢四步采用的是四四拍舞曲,就是以四分音符为一拍,每小节有四拍,节奏听起来是:嘣,嚓,嘣,嚓……你也可以查成一、二、三、四……” “舞步节奏是慢、慢、快、快,一个慢的时值是两拍,而一个快则是一拍……” “也就是说,一个“嘣、嚓”或者说是“一、二”,为一个“慢”或两个“快”……” “不错,对,就是这样,真好,姐你真是绝顶聪明……” “……” 第218章 你饿不饿? 李春红听的十分认真,一开始偶尔还会踩到他的脚,几分钟过后就熟练了很多。 跳交际舞时,多数时候女性属于被动方,舞姿好与不好,全看男方带的怎么样。 而老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音乐素养,文化宫探戈小王子岂是浪得虚名! 一场7分钟的慢四步跳下来,他全程只是轻轻托着李春红右手几根手指,剩下不管是身子还是另一只手,绝对碰都没碰到她一下。 啥叫绅士,这就叫绅士! 绅士这个词,从八十年代开始到如今,在龙江省很多地区还在用。 不过,大东北所说的绅士,可不是那些手拿文明棍,头戴大礼帽,身着笔挺西装,脚蹬亮皮鞋的英国绅士。 这里的绅士,大意就是夸男人有气质。 例如你在服装店试穿一件上衣,服务员就会不住嘴的夸:大哥,那边有镜子你照照,特别好看,贼绅士…… 老嫖的这一番表现下来,让李春红有了充分的安全感,再加上他那张甜死人的嘴,对他的好感度蹭蹭往上窜,再看他的四环素小牙都觉得顺眼了。 两个人没地方坐了,四圈站着的都是人。 老嫖拉住了她的手,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春红姐,走,咱俩喝汽水去!” 李春红开心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穿过人群,来到存衣处旁的小卖店,老嫖递过去五毛钱,老板起开两瓶桔子汽水递给他。 李春红道了声谢,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爽! “你跳的真好!”她说。 “你也很厉害了,一般人第一次根本就跳不了这么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 舞曲响起,是一首《多瑙河之波》。 “快三步,跳不跳?”老嫖喝干了瓶子里最后一口汽水。 李春红有点害怕,看了一眼舞池里越来越多的人,“好像太快了,我一点都不会呀!” “有我呢!”老嫖一拍胸脯,就要拉她上场。 “哎——”李春红举着汽水瓶子,连忙说:“还没喝完呢!” 老嫖拿过来一扬脖子,“咕咚咚——”干了! 李春红脸都红了。 他把瓶子放柜台上一放,拉着她就进了舞池。 “不管是慢三步,还是快三步,他的节奏都是嘣,嚓,嚓,也就是一、二、三,其中一是重音,二和三是轻音……你听,是不是……强、弱、弱……” “哎——对了,就是这样,一!二,三,强!弱、弱……” “转起来,哎对,转起来……” “哎呦——” “没事吧?”李春红连忙去看他的脚。 “没事儿,来,继续!” 快三步结束了,老嫖一瘸一拐。 李春红涨红了脸,“咋样,快让我看看,我说了我不行,你看看,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老嫖咬着牙,“你请我吃冰棍儿!” “嗯呐,你吃几根都行……” 接下来慢四,快四,慢三一首接着一首,李春红越来越熟练。 舞池里,两个人被马小花故意撞了好几下,老嫖朝他直挤眼睛,意思是你离我远点…… 终于来到了广大舞客喜闻乐见的黑四儿,卧龙凤“雏”的老嫖竟然有些忐忑起来。 乐队休息去了,音箱里播放起轻柔的舞曲。 “咦?”李春红惊讶起来,身子往前凑了凑,“咋越来越黑了?” 老嫖深呼吸,真好闻。 “那个,这个舞曲时间长,这是为了让乐队老师好好休息休息……” 最后一盏灯灭了。 “啊?”李春红吃了一惊,“怎么都灭了?” “黑一点,乐队老师能更好的休息……”老嫖张嘴就编。 “哦!” 毕竟有过好多曲的过渡,此时老嫖的左右手早就改变了风格,左手不松不紧攥着她的右手,而右手则是放在了她纤细的腰肢上,同样不轻不重,拿捏的恰到好处。 跳着跳着,老嫖的左手缓缓下垂,不再是一开始托着的姿势。 他故意把步子迈大,终于有人撞在了李春红身上…… “呀!” 她娇呼一声,温软的身子就扑在了老嫖的怀里。 “咋了?”老嫖佯做关心,右手却顺势收紧,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没事儿,有人撞了我一下。” “疼不疼?” 老嫖柔声关心着,左手松开了她的右手,放在后背上轻轻揉了揉,随后顺势也搂在了她的腰上。 此时,已经变成了相互都搂着对方的腰。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摩擦,此时无声胜有声,彼此都能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和气息,以及某些惊人的变化。 老嫖的右手从毛衣下伸了进去。 他早就发现李春红只穿了件羊毛衫,伸进去以后发现果然如此。 她后背的肌肤,光滑而细腻。 老嫖是李春红第二个如此亲近的男人,她觉得这样非常不好,以前两个人虽然认识,可今天发展的实在是太快了。 她是想拒绝的,可想归想,身体却很诚实。 主要还是这种形式太刺激了,尤其是和张大蛤蟆已经分开了两个多月,经历过风雨鞭挞的她,此时正是久旱逢甘霖。 心如撞鹿。 老嫖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柔响起:“姐,你饿不饿?我饿了……” 黑四结束以后,马小花四处瞅了好半天,也没找到老嫖和那个小妖精。 他用力啐了一口,笑骂道:“狗男女!” 卢晓光挤了过来,趴他他耳边说:“哥,马回子来了!” —— 文化宫后身,艳红旅社。 柜台里。 旅社男老板长得干瘦干瘦的,拿着个小木锤在板凳上砸山核桃,旁边坐着白白胖胖的老板娘。 啪! 用力有点猛,一锤子下去,核桃仁儿都碎了,冒出了白浆。 “你笨死了!”老板娘眉眼一挑,不高兴了。 “第一次,第一次,”男老板有些尴尬,“再来……” 102号双人大炕房里。 水泥地上扔着件海军呢子大衣,这是老嫖今年入冬新买的。 火炕上,李春红裹着被子咯咯直笑。 老嫖羞红着脸,说起来丢人,自己刚进门就吐了个一塌糊涂。 “我、我歇一会……” 李春红继续大笑起来。 “妖精!”老嫖掀起被子就钻进了被窝。 啪啪! 核桃碎了,这次不错,男老板捡出核桃仁喂给媳妇,“好吃不?” “好吃!”老板娘眉眼间都是笑意。 “你是真饿了!” “嗯!” —— 文化宫舞厅,楼梯平台上。 马回子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军大衣,抱着肩膀。 齐保站在他旁边,他里面穿着一身蓝色校毕,将军呢大衣不好好穿,披在身上,崭新的旱獭帽,小皮鞋擦的锃亮。 不知道的人见此情形,一定以为他是大哥,马回子是个跟班儿。 “咱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白三儿是我弟,那五千块钱没了,暂时还不上……”马回子说。 “五千?”马小花笑了,“截止到今天晚上,他要还我两万四千五!” “多少?”马回子懵了,扭头看向身后的一个小子,“三儿,你不是说就五千嘛!” “是呀!”白三儿拉着哭腔,“当时说好的五千,我咋知道滚了这么多?” 马小花脸色难看起来,“多?这还是早就不给你记利息了,不然何止这么点?再说了,你借的时候,以及到期限之前,光子可不只一次告诉过你,你现在说你不知道?” 白三儿低着头不吭声了。 齐保轻咳两声,呵呵一笑:“花呀……” 马小花一点面子都不给他,“闭嘴,关你屁事?别他妈跟着舞舞喳喳比比划划的!” 第219章 呸,冤家 齐保脸都涨红了,却没敢说什么。 马回子摆了摆手,意思不让他说话,他盯着马小花说:“别说没用的,你们是不是太黑了?” 马小花笑了笑,“黑?那是你没见过更黑的!这事儿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借之前他可是一清二楚,现在还不上了,就要和我找后账?老马,你也是老社会了,你觉得这么干讲究吗?” “反正还不上了,你说咋整?”马回子说。 “老规矩,”马小花细长的眼睛扫了过去,“我要他一条腿!” 马回子脸都变了形:“你?” “你什么你?你满兴安打听打听去,是我马晓华漫天要价吗?我们的规矩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马小花抽出一根烟,卢晓光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响铜打火机,这是刚刚开始在兴安市流行起来的。 噹! 声音脆响。 马小花抽了一口,继续说:“我和四哥这么长时间以来,那些差利息的,拖延几个月的,甚至提前停止计息的……我们从来都不计较!” 他站在了马回子身前,盯着他的眼睛,“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不还的,老马,你想试试?” “试试就试试!” “好!”马小花眉头一挑,“那就划条道儿吧!” “明天下午两点,桥北的水泥桥下!” 马小花笑了,前仰后合,“老马呀老马,瞅你这点出息,约个架你也非要在家门口……” 马回子脸都绿了,自己出来混的时候,他马小花还在上初中。 “那你说地方!” “河西湾沙场!” “一言为定!”马回子说完就往下走,齐保转身前还斜着眼盯了马小花一眼,马小花看都没看他。 马回子走了几步停住了,回头仰着脖子说:“对了,别忘了喊上那个周疯子!” 马小花笑道:“不见不散!” 望着几个人走下楼梯的背景,他嘴角一挑,看来所谓没钱还不过就是借口,他马回子要找疯子报仇才是真的! —— 这一夜,艳红旅社的火炕差点塌了。 清晨,老嫖跪在炕上拉开了棉布窗帘,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外面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他掀起了被子…… 啪! 用力拍在了李春红那两片丰腴之上,“我得上班,先走了!” “嗯,烦人!” 李春红眼睛都没睁,翻个身,裹着棉被继续睡了过去。 今天是老嫖和二虎的班,尽管他只是早上眯了一会儿,可依旧精神抖擞。 李春红一直睡中午才爬起来,炕都已经凉了。 穿衣服时,她才发现自己腿脚酸软,万万没想到,这小生荒子开了窍以后,还真是花样百出…… 咬着牙,含着笑,狠狠啐了一口: 呸!冤家! 中午,河西国营回民餐厅,周东北和水利局的局长于正平来过,这家烧麦非常好吃。 桌子上都是硬菜,扒肉条、清水爆肚、土豆烧牛肉、羊肚子焖肉、葱爆羊肉…… 围着桌子坐满了人,周东北、杨历年、图四、马小花、二虎和老嫖,还有卢晓光他们八个,都是常跟着图四他俩玩的兄弟。 今天孙广志和土豆、赵光腚他们都休息,就没通知他们。 上午,马小花冒着大雪去的红升乡,本来图四不想让他告诉疯子,可一听说约在了河西湾,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去年春天,在八大局的王府酒家,马回子被疯子用啤酒瓶子砸了脑袋,又连着捅了三下。 没想到的是,刚推进林业中心医院的手术室,就有一伙人闯了进去,一顿补刀,把他补了个半死。 事后都说是河西大黑熊干的,这两个人的仇可不是一年两年了,大黑熊听说以后也没辟谣,看来还真是他干的。 马回子出院,疯子又关进了精神病院,两个人就这么失之交臂,直到今天。 马小花的意思很清楚,恩怨就摆在这儿,如果今天瞒着周疯子,这事儿就不算完,除非马回子被打服或者死了! 周东北端起酒杯,“七哥,四哥,花姐,这事儿因我而起,就由我来结束,所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不同意!”杨历年没端酒杯,“你以为马回子是徒有虚名?他还真就不怕死,否则也不可能和大黑熊折腾这么多年!” 图四嘿嘿一笑,“老七,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怕死的人,除非有强大的信仰!他马回子有个屁,猪爪子都不知道偷着啃多少个了,他不怕死?呵呵!” “我也不同意!”马小花冷着脸。 杨历年说:“如果人手不够,就把土豆他们都喊来!” 图四呵呵一笑,十分自信:“用不着,咱从来不玩什么人海战术!” 周东北夹起一个烧麦,“就这点事儿,何必一群人打打杀杀?万一有个失手把谁扔那儿,值吗?” 马小花说:“没啥值不值的,出来玩那天开始,就得想到有今天!我马晓华17岁就进入社会,大大小小的架打过上百场,亲眼看过无数人断胳膊断腿,甚至没到医院就咽了气……打个群架而已,算个屁?” 周东北摇了摇头,“花姐,我问你,马回子以什么为生?” “他?”马小花想都不用想,“胡混,他能有什么营生!” “咱们呢?”周东北又问。 马小花没吭声。 周东北环视一圈所有人,沉声道:“我从开沙场,到给工地送门窗套,又去新青倒木材……未来,我还有很多设想,可所有的想法都与混社会无关!” “我周疯子从抡向王木生第一斧子开始,再到砍向孙大马棒那一斧子,都是为了以后做生意的时候别被人欺负住,仅此而已!” “七哥他们从蹬三驴子到现在帮我,做的更都是正行,就算你和四哥做的算是偏门,却也是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而不再是以前的打打杀杀……” “我们其实已经在做正事了,可你们大部分人还是懵懵懂懂,没明白自己其实是这个时代最早醒悟的人!” “社会在变,人心也在变,用不了几年,这些每天无所事事的无业青年就会发现,原来的争狠斗勇竟然变了,变的不再是谁狠谁牛逼,而是谁有钱谁才最牛逼!”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原来,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大部分人都晚了!因为他们把大把的时间,都挥霍在了毫无意义的争斗上了。” “就拿孙大马棒来说吧,当他拿到我给的那5000块钱以后,当他拿着这些钱花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钱的可贵。” “所以,他才会联合胡老三,甚至不惜因此惹恼七哥和四哥。” “虽然他死了,可他死的不冤,毕竟他有目的,而且目的十分明确,因为他想赚钱,他想出人头地!” “可各位再看看现在社会上这些人,有多少人是在为了钱,为了理想去打拼?” 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 第220章 粗陶与顽石 周东北环视一圈,继续说道:“我们还远远算不上什么瓷器,现在只能算是粗陶!可即使是粗陶,也经过了捏制和熊熊大火,为什么非要去与河边那些顽石硬碰硬呢?” “七哥、四哥、花姐,我希望我们最终都能成为一件精美的瓷器!所以,还是要洁身自好,要想办法避开那些没有必要的危险……” 粗陶?! 众人默念着这两个字。 杨历年看似懂了,却不深刻,虽然觉得疯子说的有些道理,可不想他一个人冒险。 马小花想了想,却说:“疯子,粗陶不再经历大火的洗礼,怎么能成为精美的瓷器呢?” “好,”周东北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好!” “记住,不论是大火,还是狂风暴雨,它都应该来自同行,来自更高层次的对手!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使我们成长! “而这些社会无赖,只会使我们沉沦,陷入做社会大哥耀武扬威的虚假、且毫无意义的表象中,明白了吗?” 一桌子的人又沉默起来。 好半天过后,图四端起了酒杯,呵呵一笑:“听兄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希望有一天我们能跟上你的步伐,做一件精美的瓷器!” “好!”周东北也不再多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干杯!”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有些超前,甚至有些深奥,他们可能会不以为然,但也只能潜移默化,能做一点是一点。 闲聊几句,他见杨历年依旧闷闷不乐,只好说:“这样,如果我这招儿不好用,你们就一起上,咋样?” “废话!”杨历年翻了翻眼珠子,“不一起上还等着被砍哪!?” 众人大笑。 马小花说:“疯子,既然你看的如此通透,何必自己沾血?让我、四哥或者七哥上不是更好?” 周东北嘿嘿笑了起来,“我才是马回子的目标,半年了,我周疯子也该再沾点血了!” 多数人没理解他的意思,图四和马小花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杨历年,三个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砍死孙大马棒扬了名,这是要立威了! 大雪漫天。 河面上,铲车“突突突”冒着黑烟,两辆卡车在装沙。 不远处冰面上站着一群人,周东北头戴一顶旱獭帽,下身一件黑西裤,脚蹬一双黑色军勾棉皮鞋。 北风凛冽,黑色皮大衣下摆被吹的啪啪直响。 透过鹅毛般的大雪,河面上隐约出现了一群模模糊糊的人影,黑压压一片。 周东北的左边站着杨历年和二虎,右边站着马小花和图四,五个人拉成一排,身后是老嫖和卢晓光等九个人。 周东北这边14个人,只有杨历年手里拎着一把铁锹,还是刚才在沙场临时拿的,其他人的家伙事儿都在怀里。 人群越来越近,管叉、枪刺、西瓜刀……闪着寒光。 马回子还穿着他那件脏兮兮的军大衣,戴了顶棉军帽,他的皮肤不错,也可能是被冻的,白里透红,再加上一双回族特有的大眼睛,看着还真精神。 唯一的遗憾,个子矮了一些。 齐保的将军呢大衣没再披着,双排扣系的严严实实,估计是太冷了,很搞笑地把旱獭帽的帽耳朵放了下来。 宽阔的河面上,两伙人泾渭分明。 “周疯子?!”马回子咬牙切齿,“都说你现在是兴安市第一棍儿?” 周东北笑了,“这可是你说的,我就是个生意人而已!” “怕了?”马回子轻蔑一笑,身后至少五六十人都哄堂大笑。 齐保这些年就是依仗着马回子的名声混,他很少打群架,来的路上还十分忐忑,当看到对面人数后,终于安心下来。 周东北脸上的微笑丝毫没变,等笑声落地后才说:“我再重申一遍,我周疯子是个生意人,只想让家里人过的好一些而已,至于你说的什么棍儿不棍儿的,我也不懂!” “呸!”马回子朝冰面上吐了口口水。 周东北就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说:“你想报仇,我能理解,但我不习惯打群架,咱俩单挑怎么样?” “单挑?”马回子明显一怔,随后又笑了,“啥意思?人太少就想玩花活儿?不敢了呗?” 周东北看着他,嘴角挂上了一丝嘲讽,“我怎么觉得是老马你不敢呢?” 场面安静下来。 大雪很快就在众人肩头和头顶落了一层。 图四抖了抖身上的雪,伸手摸进了怀里,一把锯短了枪管的五连发拿了出来。 紧接着是马小花、卢晓光…… 十把五连发,虽然新旧长短不一,可连一把沙喷子都没有。 马回子和齐保还有身后的人都惊呆了,别说他们,就连周东北都是一怔,这才明白图四和马小花的底气怎么来的,哪怕人少他们也毫不畏惧。 可问题是,这十把家伙如果同时打响,就算没死人,他们起码一两年内是回不了兴安市了。 对面没有一个人吭声,眼里都有了一丝畏惧。 齐保开始左顾右盼,琢磨着怎么跑合适。 马回子笑的有些勉强,“到底是放高利贷的,财大气粗啊!” 图四沉着嗓子,“老马,别他妈这么多废话,打群架我们奉陪,现在问你单挑敢不敢?” “敢!”马回子吼了起来,“打群架也他妈一样,有种就把我们都崩了,敢吗?” 马小花的枪口对向了他,厚厚的棉手套也不影响他优美的兰花指,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瞬间融化,轻轻一笑,“老马你是真光棍,要不咱试试?” 马回子目光闪烁,别人他不敢肯定,可他马小花是真敢! 别看他清秀得像个娘们似的,可从他第一天出来玩,就没和谁服过软,他的心狠手辣和相貌正成反比。 想一想后面只有两把破沙喷子,不由也是头疼,看看人家这队伍,只是人比人得气死人哪! 想一想,自己出来混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和张大蛤蟆、图四他们齐名,可最近两年这些家伙都开始琢磨赚钱了,尤其张大蛤蟆更早。 图四自从放印子钱以后,出来扯淡的次数都少了,听说他每天不是在要账的路上,就是和朋友推牌九,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坦!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啥也别说了,都是钱惹的祸! 自己以前总看不起齐保放鸽子,但人家能赚到钱哪,看来自己是得转变想法了! 他不再看马小花,转移了视线,“疯子,说说吧,怎么个单挑法?” 周东北心中暗笑,这就是所谓的老社会! 他说:“咱俩同时往对方身上招呼,看谁站到最后,咋样?” “没毛病!”马回子倒是没有丝毫畏惧。 “好!” 周东北叫了声好,撩开皮大衣,从后腰缓缓抽出了一把斧子。 这把斧子,肯定不是去年夏天砍孙大马棒的那把了,不过看那一尺余长奶黄色的木柄,以及锋利的斧刃,两把斧子竟然一模一样! 没办法,现在他周疯子独爱这一款。 马回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匕首,骂了一句:“操!” 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用你一下我一下,特么一下就能把自己开了瓢! “我得换个家伙事儿!”他说。 周东北耸了耸肩,“随便!” 马回子回身看了一圈,尼玛,没有一件武器能和斧子相提并论的…… 他走到了杨历年身前,“老七,管锹借我用用?” 杨历年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把手里的铁锹递给了他。 拎着锹,马回子站在了周东北面前约两米开外,他用力挥了两下,“行,还算趁手!” 周东北扭头说:“四哥,你来喊号子!” 图四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两个人中间位置,又横着往后撤了两步,远处铲车熄了火,王贵担心地下了车,嘴里嘀咕着:“这咋又打上了呢?” 图四说:“我喊一二三,就开始!” 马回子瞪着眼睛,他想起了眼前这小子捅自己肚子那三下,现在肚子上的伤疤还在,因为是酒瓶子捅的,缝针缝了个乱七八糟。 都说他周疯子有什么免死金牌,关系通了天,可那又能怎样? 这个仇,今天无论如何得报了,不然自己还混不混了? 这个疯子已经砍死了一个,难不成他还敢真往我脑袋上砍?第一次他能囫囵个脱身,第二次还能? 我他妈还就不信了! “准备好了吗?”图四问。 两个人一起点头,斧子攥在周东北的手里,垂在右腿旁。 那把铁锹,被马回子拖在雪地上,他轻轻转动锹把,将铁锹刃立了起来…… “一!” “二!” “三!” 第221章 我服了 就在图四“三”字响起的同时,周东北迈步向前,同时手里的斧子闪电般劈了出去。 不远处的齐保就是一哆嗦,吓的眼睛都闭上了。 与此同时,马回子的铁锹也扬了起来,立着砍向他的面门…… 风雪搅动,电光火石。 “啊——” 一声惨呼。 “哐当!”铁锹掉在了冰面上,马回子右手捂住了左手,鲜血从指缝间箭一般呲了出来。 冰面上,掉落了三根断指。 而周东北已经闪身站在一旁,手里的斧子滴着血,脚下白雪梅花点点。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 他知道自己拿出斧子以后,在对着砍这样的规则下,只有长柄的铁锹最占便宜! 所以,只要马回子不傻,就一定会去借杨历年手里的铁锹。 而就在刚才,他是贴着铁锹木把砍下去的,目的就是削断他几根手指,砍中手指的同时,他怕铁锹砍到自己,连忙往一侧闪避…… 马回子跪在了冰面上,捂着手疾呼,声音凄惨。 不等他再有其他动作,寒光一闪,周东北手里的斧子就朝他的脑袋上劈了过去。 慌乱中,马回子身子一歪,侧卧在了冰面上。 噗! 晶莹剔透的冰碴崩起,紧接着又是一斧子劈了过来。 所有人都看呆了,齐保的两条腿更是哆嗦起来,马回子已经顾不上断指,开始在冰雪上打起滚来。 周东北哈着腰,嘴里翻来覆去只喊着几个字:“砍死你,我他妈砍死你……” 那把寒光闪闪的斧子不停地往下砍…… 咔! 咔!咔! 斧子每一次都差点砍中他,冰屑混着雪乱飞。 场面虽然凶险,可马回子带来的人却没人敢动一下,因为图四和马小花他们那十只五连发还支着呢! “杨老七——救命!”马回子捂着手,一边打滚一边大喊,“老七,老七——!” 齐保慌忙跑到了杨历年身前,“七哥,救救老马,七哥,七哥,求你了……” “啊——”又是一声惨呼,马回子的胳膊被砍中了,鲜血透过了棉大衣。 “我草泥马!草泥马周疯子!” 他疼糊涂了,忘了不应该激怒这个疯子,竟然破口大骂起来。 “砍死你,我他妈砍死你……” 周东北状如疯癫,一斧又一斧步步紧逼。 咔!咔! 冰面上的雪乱糟糟的,马回子连滚带爬,留下了一连串鲜红的血迹,那把斧子每次擦着他的要害划过时,都让他心惊胆寒。 “不公平,不公平!”他继续大喊:“老七,这不是说好的单挑,救命——救命!” 齐保拉着哭腔:“七哥?七哥?” 余下那四五十人一个个也都傻了一样,这是真往死里砍哪! 欠钱的白三儿更是缓缓往后退,唯恐一会儿再砍自己。 杨历年憋着笑,往前跑了几步,“完了,老马呀,我他妈拦不住啊,他又疯了!” 马回子用尽全身力气连着打了好几个滚,离远一点才敢去看这个疯子,果然,那双大眼珠子血红血红的,甚是骇人。 “我服了,我他妈服了行不?!”他朝着周东北大喊。 周东北却根本不搭理他,小跑两步,又抡了上去…… 咔! 咔咔! 这几斧子下去,马回子棉大衣的下摆被砍得稀烂,雪白的棉花都飞了出来,混杂在雪花里一起飞舞。 “老七,图老四,我服了,服了!真他妈服了!”马回子都快哭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即使不被这疯子砍成肉酱,血也得流干了。 图四和杨历年一起扑了过去,两个人撕扯着周东北。 图四大喊:“老马,真服了?” “服了,我真服了!” “那行,疯子?疯子?他服了,”图四扯着周东北的胳膊喊:“行了,住手吧,他真服了!” 周东北血红的眼珠子依旧瞪得溜圆,杨历年喊:“他听不进去,按住他!” 人群里的老嫖和二虎对视一眼,嘴角都挂着笑,二哥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图四和杨历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疯子按在了冰面上。 周东北伸长了手,手里的斧子还在一下一下砍着冰面,眼珠子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马回子。 “砍死你,我他妈砍死你……” “疯子,疯子,真他妈是个疯子……”马回子心有余悸,齐保跑了过来,扯下自己的毛线长围脖,将他的胳膊和手都缠上了。 刚才那一下可不只是伤到了皮肉,估计这条胳膊不折的话,骨头也裂了。 齐保搀扶着他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十指连心,何况一下被砍断了三根。 图四还按着周东北,扯着脖子喊:“老马,如果不服,咱再约!” “呸!”马回子狠狠啐了一口,他的脸惨白惨白的,“两万多我们还不起,给点时间,还你们一万行不?” “行,我今天给你老马面子!”图四没再去计较。 “七哥,”周东北看着好像清醒了一些,“撒开我,今天我非得把这货劈成两半,你撒开我!” 他挣扎着,手里的斧子还一下下砍着冰面。 图四低下了头,他怕自己笑出声来,真怕这疯子把冰面凿穿了…… 杨历年问:“马回子,你俩的恩怨完没完?没完的话,我现在就撒开他,你俩继续!” “操!”马回子咬着后槽牙,“傻逼才他妈认识这个精神病!!” 马小花喊了起来:“老马,再不拿着手指头走,一会可就冻坏了!” 老嫖上前几步,从大衣兜里拿出了一沓大团结,啪!扔在了那三根断指旁,“这是医药费,拿着手指头快去医院,整好了还能接上!” 马回子见跟自己来的人都像傻子一样,谁都不敢乱动,知道今天算是彻底栽了,气的大骂:“老保,拿上钱和手指头!” 齐保战战兢兢走了过去,还偷偷瞄了一眼马小花手里的五连发。 老嫖不耐烦起来,“快检,都他妈冻上了!” 很快,这群乌合之众消失在了风雪中,只留下了一片狼藉。 周东北的斧子又插回了腰里,拿出一根烟。 噹! 一只响铜打火机点燃了,是卢晓光,“疯子哥,抽烟!” 火灭了,他赶快用手捂着,再一次打着。 周东北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摇头叹息,“手潮了,不然那一斧子砍不着他胳膊……” 几个人围在了他身边。 马小花说:“他马回子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杨历年摇头叹气,“这块滚刀肉竟然知道惜命了,完犊子喽!” 图四笑了,“真不怕死的,又能有几个?” 望着茫茫大雪,杨历年轻声说:“还真有,再有十年八年就出来了……” 第222章 神一般的存在 河西湾一战,又一次让周疯子的大名传遍了整个兴安市。 如果以前还有人怀疑孙大马棒是死于意外,周疯子更可能是失手,但这一次的事情,再也没有任何人有半点怀疑了! 因为此事有接近六十个桥北的混子就在现场,并且是亲眼所见。 虽然有近一多半人不愿意再提起那天的事情,可还有一小部分人嘴就没那么严了,尤其是喝点小酒以后,更是添油加醋,把当天的事情描述得绘声绘色。 图四他们那十把五连发,还有周疯子的惊天一斧…… 遗憾的是,绝大多数人没见过周疯子的庐山真面目,仅凭道听途说,都在心里刻画出了一个形象来: 漫天风雪中,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头戴礼帽,围着一条雪白围脖,脚蹬军勾鞋,黑亮的皮大氅随着凛冽的北风猎猎作响! 他嘴角叼着一根软中华,又黑又浓的双眉下,是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珠子。 右手利斧扛在肩上,左手还拎着一瓶茅台…… 传说此人酒量极好,所以给他配上了一瓶茅台,也有说他更喜欢浓香型的五粮液。 雪花飞舞,那把利斧在他手里如飞快旋转的车轮,嗖——飞出去以后,竟然还能回到他的手上! 很快,这个形象越传越广,甚至好多市区的大小马子都开始四处打听,希望能和这样的英雄人物春宵一度。 可惜,周疯子不喜欢跳舞,更不爱赌钱,绝对称得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于是,1987年的1月2日起,周疯子成了神一般的存在! 与之相反的,是桥北第一棍儿马回子的名声扫地,据说那三根手指头都接上了,只是使不上力气,成了摆设。 他也是老混子了,既然人家当场扔下了一千块钱,那就是江湖事江湖了,必须谨守规矩。 当晚,病房就来了两个分局刑警,询问当天下午在河西湾是否打了群架,又问他手指头是谁砍断的。 马回子矢口否认,说手指是在家里劈柴火弄的,至于说打什么群架,他压根就不知道。 他不说,谁都没办法。 两个人临走的时候,其中那个双眉之间有颗红痣的公安说,如果以后想起了什么,就去分局找他,还说他姓郝。 马回子当时麻药劲儿刚过,疼的心烦意乱,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 愿赌服输,找个屁! —— 今年过年早,1月28日就是除夕。 周东北除了偶尔去河西湾看看,余下时间开始琢磨年货的事儿,没办法,好多关系都得走动,这是大事儿! 今年家里虽然也包了好多黏豆包,可此一时彼一时,今年的黏豆包不能是主力了。 商业街逛了两天,只买到了两根鹿茸和三只飞龙,其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了。 这天,他蹬车去了商业街东头的百货商场,看了一圈电视机的价格,不由也是咋舌,今年虽然不用电视票了,可一台18寸的彩电,竟然涨到了3180块钱! 真是抢钱一样! “同志,”他趴在柜台上问里面的女营业员,“那个金星牌14寸彩电多少钱?” “哦,这个是新到的货,C37-401型,1790元!” “怎么涨这么多?我去年过年前买的牡丹14寸彩电,一台才1050!” 营业员笑了,露出一对好看的小虎牙,“那是啥时候的事儿了,下半年就涨了!” 说着话,她伸出了四根手指,“差四寸,就差了1390块钱!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说差了四寸而已,能有多大区别……” 周东北记了起来,1986年的下半年,确实有过一次彩电的涨价潮,可没想到竟然持续了这么久。 他想了想,还是得买14寸的,这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给家里买的就是14寸,如果给盛夏家买18寸的,母亲虽然不会生气,可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同志,给我开一台金星吧!” 女营业员还以为他就是瞎打听,没想到人家买了,于是笑呵呵赶快开票。 他又买了天线和几十米的线,把电视机的纸箱牢牢绑在后车座上。 路边,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打出溜滑。 助跑到冰面前,两脚站立,人就滑出了七八米远,滑出好长一条冰道。 他一边绑着电视,一边笑呵呵看着,孩子的世界真好,时间无比漫长,无忧无虑。 这时候总盼着快快长大,可长大后才发现,原来懵懵懂懂的少年时光,才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成年后什么都懂了,却没了意思。 顶着北风往家骑,琢磨着过了年的规划,手里现在的钱还是太少,不然何必这么遭罪,整台桑塔纳开多舒服? 娘的,自己要是这时候买上一台,绝对是兴安一哥! 哎! 失败,一年了,拼死拼活才攒下二十几万。 而一台桑塔纳在1987年,全办下来至少要11万,可以后用钱的地方太多,现在根本就不敢乱动。 另外,枪打出头鸟,太招摇了也不是好事! 想想,红升乡太过偏僻,如果能搬到市里就方便多了。 可现在兴安市还没有商品房,就算想买房子都费劲,市里绝大部分都是单位分的房子,公产又不让私下转卖。 即使自己真能找到合适的,花点钱买下一户,可什么手续都办不了。 一个月前,他曾试探着和母亲提过,大意是以后有钱搬城里住,可母亲连连摇头,说在红升乡已经住习惯了,哪儿都不去,哪儿也没这儿好! 故土难离,这一代人都这样,想改变他们很难。 再有,自己也舍不得盛夏,可要说连她家也搬进城,自己还真就没这个实力,起码现在没有! 难道以后要在红升乡整宅基地盖四合院? 这特么不成土财主了嘛! 不行,绝对不行! 话说以后能不能在市里弄块地皮呢?可兴安市是自己的终极目标吗? 快到大铁桥了,这是横跨汤旺河两岸跑火车的桥,据说是当年小鬼子修的,也不知道真假。 前面有人步行,大衣领子立着,大冷天竟然也不戴个帽子。 他缓缓从这人身边骑了过去,眼角余光看到他的侧脸后就是一愣,车把一晃,差点没摔倒。 杨红岩! 把王老骚煽了的杨红岩! 他穿着一件崭新的铁路劳保棉大衣,左边的头发露着青茬,右边的长发遮住了一半脸,细长的眼角斜斜向上吊着,见有人回头看他,那只眼睛瞬间就凌厉起来。 周东北心脏就是一紧,隔了几十年,没想到自己又一次看到了这个人! 自己是装疯,可这个人绝对是真疯,是那种完全不可理喻间歇式的发疯。 他快蹬了几步。 上次图四就和自己说过,说红岩回来了。 一般人犯了这么大的案子,起码要在外面躲两年,可这还不到一年,他竟然就回来了,而且还如此招摇过市! 这家伙不会消停,估计用不了多久还得出事,不知道这次谁会倒霉,是不是应该告诉海哥? 盛夏家大门没关,他推着车直接进了院子。 牛素芬抱着盆从仓房出来,“东北,今天咋回来这么早?” “婶儿,”周东北笑呵呵支好自行车,“快过年了,我去百货商场,给家里买了台电视……” 牛素芬好一阵惊喜,“这孩子,花这钱干啥?你看看,快进屋,快进屋,冻坏了吧?” “不冷!”周东北说着话,开始解绳子。 “孩儿他爸?他爸?”牛素芬嚷了起来,“你出来……” 房门开了,盛建设披着棉袄出来了,“喊啥呀?” “东北给家里买了台电视,快,快帮帮忙!”说完,她端着盆就往屋里走,“这大春儿,放寒假也不消停儿在家呆着,又不知道野哪儿去了……” 第223章 一家人 未来姑爷给家里买电视,盛建设当然很高兴,可还是埋怨了几句,这才帮他搬进屋。 爷俩打着纸箱,牛素芬絮絮叨叨:“我听说又涨价了,是不是比你家那台贵?” “涨了点儿,不多!”周东北笑呵呵说。 “呦,是金星的,这是沪市产的,大牌子!”盛建设抚摸着电视的外壳,“金星,这牌子,杠杠滴!” “傻老娘们,瞅啥呢?麻溜收拾出放电视的地方啊!”盛建设喊了起来。 “哦!”牛素芬答应了一声,脸色却有点冷了下来。 刚才只顾着高兴了,没仔细看纸箱,本以为起码是台18英寸的,可等电视拿出来以后才发现不对,看样子应该和老周家那台一样大小…… 她也清楚,即使14寸的也不便宜,总不能当面撂脸子,不然那死丫头回来一准儿和自己翻脸。 起身去收拾靠东墙的箱柜,拿起上面两个瓷瓶放在旁边,又抽出了一根鸡毛掸子,刚掸了几下,盛建设就说:“放这儿?不好不好,这不得偏着头看哪!” “那放哪儿?”牛素芬手里的鸡毛掸子停了。 盛建设也没看出来她不高兴,扭头看了看,“还是放北墙柜子上吧!” “这多远哪!”牛素芬说。 虽然她没明着说出来,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电视这么小,放北墙坐炕上能看清吗? 盛建设抬起了头,这才听出来她话里有话,脸色难看起来。 周东北笑了,“婶儿,你说的对,我觉得也应该放东边,看的时候侧过身子就行,我家就这么放的!” “你和我叔,还有我爸妈,都先对付看着,等这一两年我多赚点钱,给你们都换大的!” 牛素芬尴尬起来,盛建设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抱着电视就放在了东边的箱柜上。 “我去烧水!”牛素芬出去了。 盛建设拿出烟,递给了周东北一根,一脸的不好意思,“东北,你婶子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啥事儿咋呼的欢,可她是属耗子的,撂爪儿就忘……” 周东北划着火柴,帮他点燃后笑道:“叔儿,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从小看着我长大,就像自己家孩子一样!我和小夏青梅竹马,现在又是这样的关系,以后早晚都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又是自己家的孩子,哪儿有什么对和不对?你们是长辈,无论是人生阅历还是世事见解,都比我们强太多了!所以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们做小辈的都得听着……” 一席话差点把盛建设说哭了,这孩子,太懂事儿了! 两个人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把室外天线架好,中间周旺还跑过来帮忙。 盛建设跑出去扯着脖子喊:“行了,行了,东北,别动了,别再动了,真亮了!” 周东北把天线固定好,这才顺着木梯子下房顶,周旺在下面扶着梯子,仰着头说:“你慢点,踩稳当点儿!” 板杖子外,小喇叭李嫂一只手搭在额头上,“老二,安天线呢?” “嗯呐!”梯子上的周东北答应一声。 李嫂嘴里啧啧有声,听着就像给小鸡喂食一样,“看看这姑爷,多好,没娶过门呢,就这么会溜须……” 屋里。 电视里播放着港岛连续剧《秦始皇》,刘永饰演的嬴政霸气侧露,这已经是兴安电视台第二次重播了。 周旺笑道:“不错,不错,挺真亮!” “晚上你爷俩必须喝点,”盛建设扯着周东北不让走,“老旺,你也不能走,他妈把酸菜都炖上了……” “叔儿,我晚上真有事儿,天都黑了,我去接小夏,然后和朋友一起在外面吃了!” 盛建设见他真有事儿,就不再多劝,对周旺说:“老旺,咱哥俩可很久没喝了,晚上喝点,今儿高兴!” 周旺也不矫情,笑着对周东北说:“和你妈说一声!” “嗯呐,我告诉我妈,我姐也不回来吃了!” 盛建设说:“等会儿我让你婶子去喊你妈,你们都不回去了,她还做啥饭?过来吃得了!” 周东北穿好大衣往出走,牛素芬正哈着腰往大锅边缘贴玉米面饼子,锅里的酸菜白肉热气腾腾,粉条子还在旁边的搪瓷盆里,这玩意儿吸汤,得最后下锅。 牛素芬抬起头惊讶道:“东北,干啥去?” “婶儿,我去接小夏,晚上我们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吃了!” “这孩子,”她埋怨起来,“死冷寒天的,用不着天天接!再说了,外面吃饭多贵,回来吃吧!” “嗯呐,今天特殊情况,明晚就回来吃……”他笑呵呵应付了两句就走了。 盛建设打发媳妇把赵玉芳喊了过来,四个人刚围着炕桌坐下,盛春就回来了,吃了几口饭就兴高采烈地看起了电视。 这顿酒,盛建设一句没提过去的事儿,亲家俩喝的十分开心, 周旺两口子回去以后,牛素芬刷碗,盛建设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开始数落起她来。 “不是我说你,你那张脸咋就那么急呢?” 牛素芬不吭声,碗筷“啪啪”摔的那叫一个响。 “你琢磨琢磨,东北是抠门的孩子吗?14寸的不是钱?还有姑娘的工作,咱家花一分钱没有?” 碗筷声小了一些。 “你以为他买不起18寸的?” “那咋还买了台14寸的?”牛素芬问。 盛建设反问她:“他家多少寸的?” 牛素芬没说话。 “人家就是14寸的,如果给未来老丈人家买了台大的,你说老旺两口子会咋想?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一转眼对未来老丈人老丈母娘比亲爹亲妈都好,寒不寒心?” “那……那……”牛素芬张着嘴,“那”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孩儿他妈,偷着乐吧!”盛建设苦口婆心,“东北这孩子多好,办事儿有板儿有眼儿,无论你那张脸有多难看,说话多难听,你想想,这孩子甩过一次脸没有?犟过一次嘴没有?” “知道先前你出去烧水,人家孩子说什么吗?” 牛素芬看着他。 “人家说,咱们是长辈,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你听听,你听听!” “孩儿他妈,消停儿点吧,可别这么多事儿了,咱姑娘能和人家成,那是福气!” 牛素芬本来已经想明白了,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这样,可听到这句话又不高兴了,手里的抹布用力扔在了锅台上,“咋就是咱姑娘的福气了呢?怎么就不是他老周家的福气?” “是是是!是咱们所有人的福气好不好?”盛建设快愁死了,这老娘们肯定更年期提前了。 “是什么是,到泔水去!” 牛素芬转身进了屋,和儿子看电视去了。 第224章 我老弟最好看 盛建设倒完泔水进屋。 炕上,儿子头枕在他妈腿上,娘俩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在聊天。 “妈,你以后对我姐夫态度好点!”盛春说。 牛素芬立了眉毛,“我啥时候不好了?” “好啥呀?你那张脸一天天比鞋底子都长……” “咋说话呢?你这死孩崽子!”牛素芬伸手就掐在了儿子的腰上。 盛春哈哈笑着直躲,又说:“你看谁没结婚就给对象家里买彩电的?也就是我姐夫吧,多敞亮!” “那是你姐好,还不是为了能娶你姐?” “我姐哪儿好?挺大个屁股精细的腰,不用蹲着,站那儿就像地缸儿似得!一天天虎了吧唧,活像吃错了药的母夜叉,你再看看人家东南姐,多温柔……” “你这死孩子,”牛素芬气的又去掐他,盛春慌忙骨碌一边去了。 笤帚疙瘩,指的是用来扫炕的短柄笤帚 牛素芬满炕爬,“笤帚疙瘩呢?笤帚疙瘩呢?看我不削死你,你个虎孩崽子,有你这么说自己姐的吗?” 盛建设把扫炕的短把笤帚扔给了她,笑道:“削,往死了削!” 牛素芬也就是嘴上说说,接过笤帚后虚张声势,最后落到盛春身上的时候,苍蝇都拍不死。 —— 冬季的下班时间,天早就黑透了。 兴安市商业局院门前。 “姐——”周东北喊了起来,旁边站着盛夏和郝忠海。 “你们咋一起来了?”周东南快步跑下台阶,不时有人和她打招呼,看得出来她人缘相当不错。 办公室主任江宏明站在窗前往下看,“局长,是那个小公安?” 林玉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外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犹如鹤立鸡群的周东北,还有他身边的郝忠海,笑了笑说:“对,姓郝,新调到分局刑警队的,记不记得去年冬天那件杀了两个女孩的案子,就是他破的!” “哦,”江宏明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惜了,哎!” 林玉山哈哈大笑,“老江啊,就这么相中?” 江宏明连连点头,“可商业系统也没这么好的女孩,个高,长的也漂亮,最主要是性格好,不张扬不拔尖,和谁都能处到一起去!” “你说说,这样的女孩做儿媳妇的话,多好!”说到这儿,他又摇头叹息,“咋就有对象了呢?你说咋就有对象了呢?” “你呀!”林玉山伸手点了点他,“你相中有啥用?现在都讲恋爱自由,可别瞎操这个心了!” —— “我请大伙去喝酒!”周东北笑道。 周东南根本就没看弟弟,她的眼里只有一身警服的郝忠海,含情脉脉。 郝忠海刚跟完一个案子,去五营林业局蹲了七天,才把人抓住,自从做了刑警,这身衣服已经很少穿了。 他伸出手想去拉周东南的手,可周东南哪好意思在单位门口拉拉扯扯,赶快把手背了过去。 周东北看的一清二楚,拉着哭腔搞怪:“姐,你不要亲弟弟了,呜呜呜——” 盛夏咯咯直笑。 周东南上去怼了他一下,红着脸说:“别整景儿,走吧!” 四个人推着自行车往出走,一个微胖的女孩骑着车从他们身边路过,“周姐,这是你对象吧?” 周东南没好意思说是,摆了摆手,“燕子,慢点骑!” 女孩扭着头喊:“挺精神!” 盛夏歪着头看看郝忠海,又瞅瞅周东北,笑道:“没我二哥精神!” 周东南说:“那是,我老弟最好看!” 郝忠海故意苦起了脸。 周东北跨上自行车,“就凭两位美女这么有眼光,今晚想吃啥,随便点!” “好啊!”盛夏欢呼起来,“我要去宴宾楼!” “姐,你呢?”周东北看向了姐姐。 周东南犹豫了一下,她想说宴宾楼太贵了,可又不好驳了盛夏的面子,于是也笑道:“我也想吃宴宾楼!” “好,那就宴宾楼!” 二十几分钟后,四个人锁好自行车,走进了这家兴安市最好的国营饭店。 大厅里。 胡老三正在训斥一个女服务员,“我就问你,这地三鲜里面的茄子和青椒咋这么少?都是土豆啊?那叫地一鲜得了……” “爱吃不吃!”女服务员转身就走,还嘟囔了一句:“瞅你点那几个菜,还和老娘装个屁!” “哎——”胡老三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大声喊了起来,“你什么态度?给我回来!” 女服务员根本就不搭理他,一步三摇,走了! “你看看,你看看,就他妈这个素质,这样的饭店早晚都得关门!”胡老三气的脸红脖子粗。 对面短发的汉子嘿嘿一笑:“都一样,鹤城的国营饭店也这个味儿!” “不行!”胡老三站了起来,“小骚货,真是反天了,也不打听打听我胡三哥是谁,敢他妈给我使脸子?” “就算他们的苏经理,见到我也得点头哈腰,他奶奶的,我得找他们经理唠唠!” “苏经理!?苏经理!” 胡老三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他吵吵把火往前走,正好和刚刚走进大厅的周东北来了个照面。 “呦,这不是胡老板嘛?”周东北笑呵呵打招呼。 “啊,那个……”胡老三就感觉此时自己浑身都爬满了虱子,难受的他都想在地上打两个滚。 真他娘的倒霉,怎么遇到了这个煞星! “来吃饭哪,呵呵!”他干笑着,见这疯子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美女,不自主就把双手放在了背后,刚刚塌下去的腰又挺了起来。 可紧接着,穿着警用棉大衣的郝忠海走了进来,胡老三的手又收了回来,腰也弯了。 郝忠海瞥了他一眼,低声问:“熟人?” 周东北点了点头,嘴角还挂着笑,“嗯,老朋友!” 这时,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走了过来,她梳着齐耳的短发,一身灰色的苏式小领套装,看着干练严谨。 “我姓苏,是宴宾楼的总经理,请问谁刚才找我?” “哦,我,我找你!”胡老三不再去看周东北几个人,他知道那两个鹤城的朋友在看着这边,面子万万不能丢。 “这位同志,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苏卫红态度不卑不亢。 “那个,你过来看看……”说着话,胡老三就背起手往回走,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个周疯子。 周东北也不在意,直接就往点菜窗口走了。 他要了个单间,六个菜也点好了,交完钱刚起身,就见大门口的棉门帘掀了起来,张大蛤蟆穿了件臃肿的滑雪衫,腋下还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迈步进屋…… 第225章 宴宾楼 张大蛤蟆身后跟着小地主和钱冬子,还有三个化着浓妆的女孩和几个小子,呼呼啦啦至少得有八九个人。 “老海儿?” 张大蛤蟆一眼就看到了郝忠海,离老远伸长了手。 “张哥来了!”郝忠海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两个人是通过杨历年认识的,不过只喝过一次酒。 张大蛤蟆紧紧握着他的手,态度亲热,那脸横肉笑成了花,“听说兄弟你去了北山派出所,没多久又立功去了分局刑警队,一直想请你喝酒,可始终找不到机会,今儿正好,一起喝点?” 周东北走了过来,郝忠海顺势松开了手。 他不喜欢这个人,可毕竟有以前的面子,也不好太过生硬。 局里很多同事与这些人都有着或远或近的关系,可他谨记疯子的话,身份不一样了,还是要适当地把界限划清楚一些。 “哎呀我艹,”张大蛤蟆打着哈哈,又一次伸出了大手,“疯子老弟,一晃小半年没见了,兄弟你现在可是声名远扬牛逼大了……哥哥我听说以后也是十分开心,哦,对了,你们是一起的?” 人群里,小地主的眼睛始终就没离开过盛夏,旭日饭店曾经的一幕幕他可没忘! 人群里两个女孩窃窃私语: “疯子?难道他就是周疯子?” “应该是,不然张哥能这么客气?” “看着确实挺精神,咋没看他拎斧子呢?” “那就是真疯了,来吃饭拿那玩意儿干啥?” “……” 三个小马子眼睛一直往周东北身上飘,人的名树的影儿,没办法,谁让他周疯子现在太有名了。 女人的直觉最灵敏,盛夏马上就感觉到了,眼睛就扫了过去。 几个女孩也不示弱,纷纷瞪起了眼睛。 周东北还在暗自感叹,张大蛤蟆真是越来越滑了,不吃饭能把人送出二里地,他先是笑呵呵点了点头,又问:“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张哥最近在忙什么买卖?” 张大蛤蟆一脸惭愧,“去林业局收了两个多月的松子,往梅河口运,我这都是小本生意,混口饭吃,和老弟你的沙场可是没法比!” 周东北笑道:“张大哥可别埋汰我,您可是咱们兴安市首屈一指的大老板……” 这话张大蛤蟆爱听,仰着头大笑,引得大厅里的人纷纷往这边看。 “走,一起,一起!”他拉扯着周东北的胳膊。 “不了,”周东北笑着拒绝,“我们四个就是随便吃一口,不打扰你们喝酒了!” 张大蛤蟆见他不像装假,就说:“那行,一会儿我过去敬酒,咱哥仨好好喝几杯!” 说完又看向郝忠海,“老海儿,一会儿我过去!” 郝忠海点点头,四个人就往单间方向走了。 望着四个人的背影,小地主走到了张大蛤蟆身旁。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凶光,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张大蛤蟆扭过头看他,脸色沉了下来,“自强,那点事儿过去就算了,现在的周疯子可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两个沙场在手里,你说他去年一年能剩多少钱?再说了,看不出来他和老海儿关系不错吗?” 小地主脸上满是戾气,他讨厌张大蛤蟆张嘴闭嘴都是钱,所以也不吭声。 张大蛤蟆懒得再劝他,看向了钱冬子,“开票去呀,傻了?” 钱冬子赶快往窗口跑。 那边,胡老三还在和苏卫红理论,“苏经理,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嘛,哪能都是土豆……” “同志,”苏卫红耐心解释,“青菜保存不易,冷藏室很多青菜到这个时候都不行了,我们也是没办法……” “要不这样,我赠送给您一份拔丝土豆可以吗?” “我是为了你们一盘土豆吗?我说的是理,是道理,明白不?刚才那个小服务员什么态度?我要让她给我赔礼道歉!” “同志,真是不好意思,刚才的服务员下班了!” “啥?”胡老三差点蹦起来,“这才多大一会儿,她就下班了?” “是的,下班了!” 这时,窗口那边传来哈哈声,胡老三扭头看过去,见自己那个冤家正在和张大蛤蟆握着手谈笑风生,不由得好一阵心烦意乱,摆了摆手说:“行了,就这样吧!” 苏卫红依旧面带微笑,转身走了。 胡老三那两个朋友都憋着笑腹诽,这个货一天不吹牛逼准得憋死,还说什么苏经理见他也得点头哈腰,现在看,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他…… 两个人在鹤城犯了点事儿,就跑出来躲风头,顺便混吃混喝,自然不想得罪胡大老板这个冤大头。 “老三,那个是张大蛤蟆吧?他对面高个是谁呀?”短头发的男人问胡老三。 “他?”胡老三也没回头,夹起一块土豆说:“他叫周疯子……” 另外一个小分头惊讶起来,“我艹,是用斧子砍死人的那个周疯子不?” 胡老三愣了一下,土豆都掉在了桌子上,“你们在鹤城也听说了?” “那是呗,听说他一斧子就把人砍成了两半,脑浆肠子啥的淌了一地,真的吗?” 胡老三眼前又一次浮现出孙大马棒临死前的样子,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有那滴血滴落时的声音…… “呕——” 他猛地一下就吐了出来,吐了一桌子。 —— 包间里。 周东北见盛夏和姐姐嘀嘀咕咕,就把事情对郝忠海说了。 “杨红岩?”郝忠海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他,奇怪,分局这边没有他的通缉……” 周东北就是一愣,“不可能啊,王老骚肯定报案了,不然杨红岩也不可能跑!” 郝忠海想了想,“我明天问问!” “行!”周东北答应了一声,随后又问:“快来到年根儿了,你想好给方局还有你们分局老大送啥了吗?” 郝忠海一脸愁容,“不只这二位,还有我们分管刑侦的副局魏俊民,二队的刘队,北山派出所那边也得去看看,总不能人走茶凉……对了,还有你姐单位的林局、后勤主任……都得走动……” “我姐单位那边我去吧,后勤主任就算了,也不可能在后勤干长了,”周东北想了想又说:“要不我去趟林业局?下面打猎的多,弄点熊掌、狍子啥的?” 周东南听他说不能在后勤干长了,不由眉头就是一皱,不知道老弟又在动什么心思。 她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一直都是安稳就好。 “也行,”郝忠海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要小心点,现在可是挺严的!” 周东北“嗯”了一声,“你们这次啥案子?” “斗殴致残,这俩小子跑到五营还不老实,伙同当地几个人上山偷木头,冻了一个星期才逮着他们……” 郝忠海还没说完,响起了敲门声。 “进!”周东北说。 张大蛤蟆笑呵呵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瓶尖庄,两个人都很给面子,纷纷站了起来。 敬酒,场面话,一套流程下来,张大蛤蟆滴水不漏,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等他要出门的时候,盛夏突然问:“张大哥,春红姐最近咋样了?” “哦,”张大蛤蟆回过身,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痛苦,“这丫头非要和我分手,怎么求也不好使,哎!啥时候老妹儿见到他,也帮我说合说合……” 盛夏愣在了那里,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分开了。 周东北听明白了,这家伙一定连哄带骗李春红打掉了孩子,随后就把她蹬了! 够狠! 第226章 宠着他 与此同时。 文化宫舞厅舞池里,灯光绚丽,老嫖正在和李春红跳着探戈。 要说这个女人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这才几天时间,探戈就跳的相当有模有样了,两个人配合起来,更是引得无数舞客驻足观看。 偌大的舞池正中间,舞曲最后一个节奏切住时,头上一束灯光恰好照在了两个人头上。 此时两个人的动作舒展,老嫖仰着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哗—— 掌声、口哨声持续响起。 不愧为文化宫探戈小王子,每一次跳完这曲探戈,都会赢得大家的掌声。 这是属于老嫖的高光时刻,也是无论周东北怎么骂,也挡不住他长途跋涉往这儿跑的原因之一。 两个人收回了姿势,牵着手,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团团行礼感谢。 掌声又一次响起。 二虎不会跳这个,撇撇嘴,嘀咕道:“艹,装逼犯!” 马小花接了下句,“嗯,不死也得判!” 两个人大笑起来。 “二虎,你看那女的咋样?” 马小花翘起了兰花指,朝乐队旁遥遥一指。 那里站着一个身材性感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修长的脖颈像只傲娇的天鹅,一头乌黑的大波浪,亭亭玉立。 马小花歪了一下脑袋,灯光摇曳间看的不是很清楚,他觉得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儿见过。 二虎仔细看了看,“不行,这都快赶上我妈大了!” “扯淡,我看最多也就三十岁左右,身材多好,那俩灯贼啦啦滴亮!”马小花有些羡慕。 “我特么也不吃奶呢,大小就那么回事!” “二虎,你是不是傻了,那能一样吗?”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二虎摇起了脑袋,“年纪太大了!” “……” 一首快四步舞曲响起,一个常来文化宫的小马子款款走了过来,朝马小花伸出了手。 马小花扬起头看了一眼。 “哥,给个面子!”女孩妆有些浓,腰细的像狗脖子一样。 马小花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舞厅散场以后,马小花骑车走了,老嫖打发走了骂骂咧咧的二虎,和李春红又去了艳红旅社。 宴宾楼那边。 张大蛤蟆刚走,一个让周东北意想不到的人敲响了包间房门。 “进!” 胡老三一脸尬笑,手里还拎着一瓶德惠大曲。 周东北脸上的微笑虽然没变,可实际上下巴早就砸脚面上了。 这个货,他是怎么腆脸来的呢? 胡老三也郁闷,他是真不想来,可架不住鹤城那俩朋友变着花样捧他。 服务员忍着恶心帮他们收拾完,三个人换了张桌子,又点了两个毛菜接着喝。 小分头问他:“老三,你在兴安这么好使,能不能带我哥俩认识认识张大蛤蟆和周疯子?” 短发汉子也说:“以胡三哥在兴安的人脉,到哪儿不好使?” “我看那个周疯子身后还跟着个公安,顺便也认识认识呗,以后有点啥事儿也能好使……” “我瞅着,那个公安也是三哥朋友!” “必须滴呀,老三交际贼广!”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胡老三架了起来,越架越高,到最后他自己都迷糊了,觉得自己在兴安确实有面儿! 他胡老三活的就是面子,于是一拍胸脯,“走,三哥带你哥俩去认识认识!” 来到单间走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选择了张大蛤蟆那屋。 张大蛤蟆这个人,自从几年前开始做生意以后,就不像从前那么生性霸道了,加上胡老三在南山那片也确实有些名声,于是很客气地让他敬了酒,还和他两个朋友握了手。 过程中也发生了一点不愉快,小地主没怎么惯着他,话里话外埋汰他坑死了孙大马棒,又丢了沙场。 要不是张大蛤蟆瞪了他几眼,又赶快打圆场,胡老三得难受死。 三个人出来以后,他就不想去周疯子那屋了,可架不住那两位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忽悠,只好又去拿了一瓶酒,硬着头皮敲响了房门。 看着明显有些放不开的胡老三,周东北笑了,“胡老板这是要来喝一杯?” “嗯呐,”胡老三的腰有些弯,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鹤城来了两个朋友,呵呵,过来敬杯酒!” 周东北明白了,敢情这货又吹牛逼了。 对待这样的装逼犯,要么就别搭理他,要么就宠着他,让他成为最大的装逼犯…… 于是,周东北决定宠着他。 “疯子哥,我叫陆大建,鹤城那边朋友都叫我大建!”一个十足汉奸像的小分头,从胡老三身后挤了过来,点头哈腰的离老远就把手伸长了。 郝忠海很清楚这里面的恩恩怨怨。 按理说,此时的胡老三在疯子眼里早就啥也不是了,连沙场都丢了,这货竟然还带着朋友过来敬酒,也真是没谁了! 他也来了兴趣,不知道疯子会怎么处理此时此情。 就见周东北笑呵呵站了起来,伸出了手,却没离开桌子。 陆大建连忙快走几步,握住他的手连连摇晃,“疯子哥大名远扬,我们在鹤城都是如雷贯耳……” 另一个小平头也走了过来,“我叫于峰,很高兴认识疯子哥!” 这两个人看年纪都得接近30岁了,一看就是社会老油条,这份诚惶诚恐的模样让人觉得有些做作。 周东北很清楚,这两个人的态度,一多半都是因为郝忠海,这就像老鼠遇到猫,何况还是两只盲流子老鼠见到了本地猫。 他挨个握手,站在包房门口的胡老三尴尬地笑着。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于峰朝郝忠海伸出了手,满脸堆笑。 周东北哈哈一笑,“都是朋友,来来来!”他朝胡老三招了招手,“老三倒酒,哥几个走一个!” 听到“老三”两个字,胡老三内心苦涩起来,从当初的“胡老板”到现在的“老三”,还真是无缝过渡,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 周东北把介绍郝忠海的流程抹了过去,却没让人感觉生硬,这二位也是人精,马上不提这茬了,抢过胡老三手里的酒瓶子,开始倒酒。 很快一圈酒喝完,三个人这才兴高采烈地走了,胡老三最后一个出的门,关门的瞬间他想说点什么,可回头见周疯子正在和他女朋友低着头说话,只好又把那句谢谢咽了回去。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自从前年冬天遇到这个疯子以后,真是一步一个坎,先是换粮票给了自己一个连环坑,随后沙场又把自己贷款最后的余额坑没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渐渐开始不那么恨他了呢? 而且就在刚才,看着他谈笑风生的高大身影,自己竟然还有一种敬佩的感觉,那一瞬间,如果自己是女人的话,都想扑进他的怀里…… 呸! 他暗暗啐了自己一口,随后,啪!又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于峰在前面喊他:“老三,咋了?” “没事儿,没事儿!” 三个人回到大厅,又整了整整一瓶白酒,这才穿好衣服摇摇晃晃出了饭店。 胡老三憋屈呀,他喝多了。 抱着电线杆子吐了一会儿后,迷迷糊糊见马路对面快步走着一个女人,他用力揉了揉眼睛…… 尼玛,是她?! 第227章 马小花的纠结 胡老三瞪大了眼睛,是方有容! 乃大的方有容,自己沙场曾经的财务,大舅哥刘明亮的姘头! 他和这个女人犯相,一直都是相互看不上眼,一张嘴说话准吵架,想起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胡老三火冒三丈,喘着粗气,吐出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 这娘们可不是没工作,沙场那时候,她也不是天天守在那儿。 她很少穿她们单位的制服,今天更是穿了件浅色的呢子大衣,白色小皮靴,一晃几个月不见,小腰扭的还是那么妖娆。 “三哥,这谁呀?” 陆大建和于峰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两个人也盯上了她诱人的背影。 胡老三咬牙切齿说:“一个马子,贼特么骚,你俩想不想上?” “能行吗?”于峰有些担心。 陆大建眯起了眼睛,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食指大动。 “这马子在兴安贼出名,最喜欢的就是用强,绑起来滴洋蜡,皮鞭沾凉水,人越多越特么兴奋……”胡老三嘿嘿笑着,酒精麻木了他的大脑,眼睛里闪烁着恶狠狠的光芒。 “不错!”陆大建笑道:“我就喜欢这么火辣的娘们,那就约她去旅店呗?” “约?”胡老三摇了摇头,“那就没意思了,没说嘛,人家喜欢强迫型的,刺激!” “明白了!”陆大建本来就好这一口,此时酒劲上头,更是兴奋不已。 胡老三把长围脖缠在了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叮嘱道:“前面不远就有家私人旅馆,大建你逼着她去开房间,过一会儿我俩装作找人再进去!” “好嘞!” 陆大建兴奋地直搓手,差点笑出声来,三个人闪身钻进了旁边的胡同。 前面不远就到家了,方有容刚拐进二道街,腰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吓的她大声喊了出来: “啊——” 尖叫声刺耳。 陆大建的棉手套用力捂住了她的嘴,一把尖刀抵在了她的腰上,“别出声,不然我他妈废了你!” 方有容腿已经软了,感觉腰部有什么东西,哆哆嗦嗦低下头,就看到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刀。 她的心脏狂跳,浑身没了力气,想起不久前发生过的那两起分尸案,据说那两个女孩被大卸八块,好多器官都被挂在了树上…… “别、别杀我……” 由于嘴被手套捂着,她的声音极小,这时,她看到又围过来两个男人,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完了,这是个团伙! 真是悔死了,一个人去跳什么舞,老老实实在家看电视不好嘛! 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杀我? 陆大建嘿嘿笑了:“真乖,你放心,只要陪哥几个玩高兴了,就不会动你半根毫毛!” 方有容惊恐的一动都不敢动。 “我松开手,你不许叫,不然我这刀可就捅进去了,听明白没有?” 方有容赶快点头。 陆大建缓缓松开了捂着她嘴的那只手,方有容紧紧抿着苍白的红唇,别说此时马路上一个人没有,就算是在闹市,此时刀就顶在腰上,旁边还有两个大男人,她怎么可能敢喊。 陆大建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那把刀一多半都缩在了他棉大衣的袖子里。 “跟着我走!” 方有容木偶一样,双腿僵硬,随着他贴着马路边往前走。 胡老三和于峰跟在后面不远。 于峰有些担心,趴在胡老三耳边说:“是不是别去旅店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得了!” 胡老三眉头一皱,“死冷寒天的,能去哪儿?” 于峰边走边四处看,不由叹了口气,夏天还好说,直接上山就行了,现在确实没地方可去。 “一会儿她要是叫怎么办?”他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没几个不怕死的,刀逼着呢,她敢乱嘚瑟吗?”胡老三说。 于峰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再说了,去小旅店搞破鞋的多,叫几声也没人管! —— 小北风“嗖嗖”的像刀子一样。 马小花骑着自行车,顺着文化宫门前马路一直往南,穿过市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过了一条火车道和商业街,拐上了二道街。 他戴着一顶新旱獭帽,这几年特别流行这个,死贵死贵的! 这是刚入冬图四买的,一起买了两顶,一人一个,他不太喜欢,觉得太老气了,可四哥已经买了,不戴也不好。 他用围脖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才出文化宫舞厅不一会儿,手指尖就麻了,装逼是要付出代价的,手上的单皮手套好看是好看,可太不抗冻了。 现在他就想赶快到家,钻热乎乎的被窝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那个身材性感的女人,嘴角挂上了一抹微笑…… 虽然他一直没去请这个女人,但在舞池里跳舞时遇到,还是多瞅了她几眼。 女人身材火辣,气质高傲,但长的却很一般,清汤寡水的一张脸,谈不上丑,却也说不上多漂亮。 距离近了,马小花才想起女人是谁。 原来是夏天时在河西湾沙场见过,这个女人是胡老三大舅哥的姘头,当时她的这头大波浪有些凌乱,神情也是狼狈。 女人叫什么了? 马小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他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转念又想起自己,这些年始终摇摆不定,哪个才是真爱?谁才是自己的菜? 是英俊的小伙?还是风骚的女人,两个款式,两种完全不同的吸引力! 有时候看到两盏大灯时,他总有一种扑上去,将脸贴在上面的冲动,又或者想去用力揉搓…… 他又一次迷茫起来,脑子里开始酝酿着新诗。 快十点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他紧着往前蹬。 咦? 前面好像有几个人,是三个男人一个女人。 这女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喝多了? 他有些好奇,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 正所谓好奇害死猫,如果不看这一眼,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可马小花就是看了,不仅认出了女人是谁,还看到了她腰间的那抹寒光…… 我艹! 这不是今晚舞厅那个女人吗?这是遇到劫道的了? 他不动声色往前骑。 胡老三瞥了一眼远去的自行车背影,感觉有点熟悉,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心慌。 那家旅店到了,按照提前说好的流程,陆大建搂着方有容就进了旅店。 胡老三和于峰站在门口不远处,两个人背风点着烟,聊起天来。 “老三,不能有事儿吧?” 于峰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往旅店跑太危险。 胡老三瞥了他一眼,故意激他,“老于,这可不像你,谁不知道鹤城鼎鼎大名的于老黑,今天胆子咋这么小了呢?” 于峰朝雪地上啐了一口,“还不是大建这个货,和孟老二的一个马子搞破鞋被发现了,没招儿就跑出来避避风头,这要是在鹤城,我他妈怕这些?!” 胡老三暗笑,不怕你还往出跑? 他眨了眨眼睛,“大建真牛逼,孟老二他也敢惹?” 于峰叹了口气,“这二逼,早晚得死女人肚皮上!” 胡老三想说了,你特么也好不到哪儿去,话在嘴里打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 马小花在前面一个胡同口下了自行车,探出头去看。 后面就剩下两个人了,此时正站在一家旅店门前,嘴里呼着大团大团的雾气,在说着什么…… 糟了,那个女人一定是被逼进了旅店,这不是劫财,这是要劫色呀! 管?还是不管? 按理说,这女人可不是朋友,甚至曾经还是疯子的敌人,可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遭难不管! 他先是计算了一下派出所的距离,摇了摇头,不行,太远了! 这个位置距离区公安分局最近,再仔细一想,如果骑过去报案,再等公安过来抓人的话,估计她已经被糟蹋了…… 第228章 打成一团 怎么办? 马小花咒骂起来,娘的,咋让自己赶上这么码事! 不管,良心上过不去。 可如果管了,无疑是给自己添麻烦,尤其是分局那边,自己的案卷起码厚厚一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推起自行车就走,可才迈出两步又停住了脚。 不行,如果不管,自己这辈子良心都会受到谴责,马晓华,你他妈是个诗人,诗人就应该有颗悲天悯人的心…… 扭头再看,那两个男人正在往旅店里进,这是要三个人轮哪,真是畜生! 怎么办? 他焦急起来。 放在自己面前有三条路: 一、不管,什么他妈罪恶感,什么他娘的悲天悯人,老老实实回家睡觉; 二、去报警,可时间肯定来不及,赶上快枪手的话,公安到了以后,三个人可能都轮一圈了; 三、冲进去把三个人打跑,救下这个女人! 思来想去。 呸! 他狠狠啐了自己一口,马晓华,人命关天之时,你还在权衡利弊,我他妈看不起你! 不再犹豫,推起自行车,飞身骑上。 来到旅店门前支好自行车,马小花抬头看了一眼,红色牌匾上亮着一个灯泡,牌匾上用白色油漆写着几个大字: 家家乐旅店。 天天从这儿路过,他有印象,这是一个多月以前新开的,最近这半年,开旅店的越来越多,尤其是火车站和客运站那边。 上了几节台阶,推门走了进去,“老板,刚才那两个人去了哪间房?” 与此同时。 文化宫后身的艳红旅社里,已非吴下阿蒙的老嫖,很快就让李春红跪在炕上连连求饶。 二虎一个人在往红升乡骑。 周东北四个人出了宴宾楼以后,连说带笑骑到第二中学,他和周东南、盛夏三个人往北回红升乡,郝忠海右转往南骑,回站前居民家的家。 图四在油厂小区一家局子里推牌九,屋里乌烟瘴气,今晚他手顺,面前已经堆了两千多块钱。 杨历年正在站前一家小旅店喝酒,一盘花生米就剩下了一粒,谁都没好意思吃。 一大壶65度散白已经见了底,他拉着店老板非要拜把兄弟,老板哭笑不得,“老七呀,你可拉屁倒吧,咱俩特么都拜四回了……” 家家乐旅店。 老板是个四十余岁的胖子,正在调着柜台上一台9英寸的小黑白电视,嘴里默默叨叨:“这才几点呐,一个台都没了呢?” 听见有人进来,他头都没抬,随口说:“9号!” 马小花大步往里走,同时手伸进了大衣,一条链锁从腰间抽了出来。 嘭! 就一脚,9号房间的木门就被他踹开了。 房间不小,一铺大炕上,两个男人上身还穿着棉袄,下面已经光了。 白条鸡一样的女人在苦苦挣扎,两条雪白丰腴的大腿胡乱蹬着,一个男人骑在她的身上,一只手高高扬起,应该是在扇耳光。 而另一个男人跪在旁边,手里拎着把半尺余长的尖刀。 还有一个男人很奇怪,他穿的整整齐齐,像买了票的观众一样,就站在炕沿边看着。 男人穿了件黑色呢子大衣,头戴一顶深棕色的旱獭帽,脸上围着条大红色的围脖,只露出一双眼睛。 说起来时间很长,但从房门被踹开,到马小花冲进去,前后都没超过三秒钟。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是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齐刷刷看了过去。 “马小花?!”胡老三失声叫了出来。 胡老三这人能装逼,也爱四处撩骚,可他觉得任何女人都赶不上自己媳妇。 所以结婚以后,他从来不搞破鞋,今天更不可能碰这个女人,他只是想看着这个臭娘们遭点罪而已,因为怕方有容认出自己来,就一直用围脖蒙着脸。 马小花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可此时根本容不得他细想,一句话没说,手里的链锁就抽向了他。 胡老三赶快抱头,他是真不敢惹这位狂野派诗人。 兴安市不大,可每一片都有一两个立棍儿大哥,像火车站前的站前七哥、北山的孙大马棒、桥北的马回子、河西的大黑熊以及南山的九哥,不过他83年进去了。 现在的南山属于青黄不接,大眼儿张和平有点名儿,但也只能算个二流混子。 胡老三打架是真不行,但因为经常能弄到钱花,所以有些小子就天天跟着他混,一来二去名气就大了起来。 以上说的是兴安市周边,最乱的是市区! 市区分又成了好多块,例如油厂小区的图四、军分区的魏军和魏兵哥俩、八大局的张大蛤蟆、青少年宫的郝爱国、机修街的丁老五等等。 还有一些在家那片儿名气一般,但常年混迹文化宫的一些混子,例如号称一眼看遍兴安美女的郭老四、桥北的齐保、站前的地瓜、红升乡的大虎等等。 兴安市还有两个小偷团伙十分活跃: 一是蹬大轮的,也就是常年跑火车的贼,其中以教主刘东平势力最大,手下的小王爷陈庆之名头很响。 二是活跃在大百货、二百货和商业街这些地方的小偷,他们的头绰号水蛇腰,手下的穆桂英和陈六指名气都不小。 这些人也与时俱进,这两年学会了用镊子干活,防不胜防。 兴安市区不大,但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地痞无赖太多,绝大多数人都想在这些人中竖起大旗,这也是胡老三这些年来孜孜以求的目标! 可想归想,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真碰到了牛逼的人物,他就傻了眼!马小花的链锁抽在了他的胳膊上,虽然穿着棉袄和大衣,还是疼的嚎了出来。 变故太大,本来香艳的场景瞬间烟消云散,于峰伸手去抓方有容的头发,陆大建提着刀就想拿她做人质。 如果这两个人的想法不这么龌龊,可能马小花就没有机会了,抽向胡老三一链锁后,他一个箭步就上了炕,抬脚踹在了陆大建的肩膀上。 “啊——” 陆大建惨呼一声,破麻袋一样扑倒在了炕上,手里的尖刀掉在了炕上。 方有容不顾头发撕扯的疼痛,用力挣脱后,手脚并用往后爬,随后鹌鹑一样抱着两条大腿,缩在了炕梢的墙角。 啪! 马小花的链锁像条银鞭一样,猛地抽在了于峰的脑袋上,瞬间皮开肉绽,血就冒了出来。 旅店的胖老板听到了声音,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很快其他房间的客人也都出来了,走廊里挤了十多个人。 房间里的情形太过匪夷所思,大炕上三个男人,两个光着下身,一个疯了似得在抡手里的链锁,打成一团。 炕梢是个白花花的女人,炕沿下还有个人蹲在那里抱着头。 太乱了,谁都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敢靠近。 胡老三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扶了扶头上的旱獭帽,眼睛露出厚厚的木炕沿,看着大炕上的打斗,犹豫着怎么办。 “三哥?!三哥?”陆大建脑袋上被抽了好多下,一声声惨嚎着,喊胡老三上炕帮忙。 这声三哥让马小花明白了,敢情地上蒙着脸这货,竟然是南山的胡老三,怪不得觉的这么熟悉。 于峰忍着疼,伸手去够陆大建掉在不远处的那把尖刀,马小花抬脚就踢在了他下巴上。 又是一声惨呼,于峰仰面倒在了炕上,这一下差点将他踢晕过去。 胡老三看的心惊胆寒,这马诗人的战斗力果然非同凡响,他一咬牙,抬脚就往出跑。 本来他和炕上这俩人关系也就一般,那还是前年夏天,他和一个朋友去鹤城,说是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倒腾点煤卖,结果喝了好几天大酒,醉醺醺回了兴安,啥都没干成。 陆大建和于峰,就是那次在酒桌上认识的。 马小花见胡老三要跑,两步跳到地上,嗖——,链锁毒蛇一般飞了出去,瞬间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他妈给我回来!” 用力一扯,胡老三“蹬蹬蹬”后退两步,马小花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此时,于峰已经将那把尖刀拿在了手上,光着脚跳下炕,就往马小花后腰上扎去…… 第229章 我舍不得她 走廊里的人一声惊呼,马小花也听到了后面有人下地的声音,搂着胡老三转过身…… 噗—— 这一刀,正好捅在了胡老三的身上。 胡老三就觉得肚子一凉,眼睛瞬间瞪的老大,嘴里还骂了一句:“哎呀我艹,捅错了!” 于峰一呆,想都没想,拔下尖刀又往马小花脖子上扎。 一股鲜血窜出,呲了他一头一脸。 马小花身子一歪,躲过了这一刀,他的胳膊还勒着胡老三的脖子,扭头朝走廊大喊:“快报警!” 胖老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出跑,趿拉的二棉鞋还掉了一只,又赶快跑回来穿上。 炕上的陆大建刚才被抽懵了,摇摇晃晃抬起头,就看到了一身是血的胡老三,不由慌了神儿,伸手就去套棉裤,大喊:“老黑,穿裤子,跑!” 于峰也反应过来了,这事儿已经乱了套,娘们没干上,自己竟然还把胡老三捅了! 这一刀太深了,当务之急得赶快跑…… 外面零下三十几度,如果光着屁股跑出去,不用公安抓,两个人就得冻死。 于是他不再和马小花纠缠,拎着刀,回身就去拿炕上自己的棉裤。 马小花感觉怀里的身子越来越沉,连忙喊:“胡老三,你咋样?” 胡老三脑袋上的旱獭帽掉在了地上,蒙在脸上的围脖也掉了,咬着牙说:“死、死不了……快送我去医院……” 马小花连忙把他往炕上拖,刚拖上去,陆大建和于峰穿好裤子跳下了地。 “别走!” 他放下胡老三,手里的链锁就抽了出去,链锁在于峰胳膊上绕了一圈,锁头的铁疙瘩抽在了他的虎口上。 噹! 那把尖刀掉在了红砖地上。 陆大建嘴里大喊着:“让开,让开!” 于峰没想到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子身手这么好,此时也顾不得去捡自己的刀,跟着陆大建慌慌张张往出跑。 马小花抡起链锁继续抽,连着几下都抽打在了于峰的后背上,棉大衣里的棉花都被抽了出来。 这俩人满头满脸的血,堵在门口看热闹的马上躲开了,两个人落荒而逃。 马小花追出旅店以后,两个人已经越跑越远。 他没再继续追,房间炕上半死不活躺着一个,还有一个光着的,如果自己走了,以后可就说不清楚了。 回到房间,见胡老三仰面躺在火炕上,眼看着有出气没进去了,不由吃了一惊,这是他妈捅哪儿了?怎么看着这么吓人? 他扯过一条黑色脚蹬裤就往胡老三腰上缠,“稳住,公安马上就来了,他们有车,别急……” 他抬头看了一眼炕梢的女人,“哎,你,把衣服穿上吧!” 方有容已经完全傻了,哆哆嗦嗦抬起头,眼前的情形就像做梦一样,这个长头发的小伙子是谁? “你们,”马小花看向了门口,“转过去,让人家女同志把衣服穿好!” 门口围观的人明显很不情愿,但还是纷纷转过了身。 马小花也没再回身,说:“大姐,我们都不看,你把衣服穿好吧!” 方有容机器人一样穿着衣服,穿好薄棉裤后才发现裤子没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盯着炕上胡老三的脸。 胡老三?怎么会是他?为什么?方有容脑子里一团浆糊。 马小花忘了方有容叫什么,可却知道这个女人和胡老三之间的关系,他明白了胡老三为什么要这么干,不过却没说什么。 方有容眼睛直勾勾的,嘴里嘀咕出了声音:为什么?为什么…… 这时,胡老三的喘息声急促起来,听着就像在用力拉着破风箱一样。 “胡老三?胡老三?” 马小花吃了一惊,不好,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送医院,怎么办? 他急得脸上都冒出了汗,这种情况也不能用自行车驮,他在地上转起圈来,抬眼看到被自己踹坏的木门,有了主意。 “让开点!”他喊了一声,随后抬脚就踹。 嘭!嘭!嘭! 走廊的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见这个身材单薄,长相清秀的小伙子一脚又一脚踹起了门,赶快往后撤远一些。 哗啦—— 那扇木门倒在了地上。 马小花看向两个体格健壮的汉子,“几位大哥帮个忙,人命关天,咱们用门板抬他去医院!” 那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我、我可不行……” 另一个人说话有南方口音,“我回去穿大衣,戴双手套!” 马小花道了声谢,随后指着先前往后退的男人就骂:“艹你吗!你还是不是个东北爷们?人命关天不知道吗?快去!” 他手里的链锁都是斑驳的鲜血,锁头位置还沾着块棉花,那人害怕起来,“我、我也得穿件衣服!” 这时,又有两个人站了出来。 “俺没问题!” “饿也去!” “谢谢,谢谢大家!”马小花习惯性的兰花指此时抱成了拳头,团团道谢。 很快,胡老三就被抬上了门板,马小花扯过一条棉被盖在了他身上,那四个人一人抬着门板一个角,开始往出抬。 方有容呆坐在炕上,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天空中飘起了小雪。 “快,快!各位大哥,快!”马小花跟着跑,借着昏黄的路灯,眼看着胡老三那张英俊的脸越来越白。 二道街距离市医院大约有五里地,跑到一半的时候,盖在胡老三身上的棉被上面,已经落上了一层薄雪。 这时,众人听到了一连串凄厉的警笛声。 “花——花——”胡老三惊醒,睁开了眼睛,发出着微弱的声音。 马小花赶快喊:“停!停!停一下!” “花、花姐!” “你咋样?别说话了,马上就到了!”马小花蹲在他身前说。 “花姐,谢谢!” 马小花秀气的眉毛拧着,大声骂了起来:“别他妈整没用的,用得着你谢我?你谁呀!” 胡老三咧了咧嘴,他笑了。 看着纷纷扬扬的天空,他的声音清晰起来:“好看,真好看……” “以前我总遗憾,这辈子连省城都没去过,可我知道,我知道哪儿都没家好……” “花姐,来人接我了,我得走了……得走了……” “别忘了,忘了我的旱獭帽,一定帮我戴好,三哥我活的就是个面子……” “麻烦你、麻烦你告诉我家里那个傻媳妇,三哥我呀,贼喜欢她,我就喜欢她,我舍不得她……舍不得她……舍不得她……” 胡老三一直在重复着最后四个字,说了十多遍,渐渐没了声音。 马小花伸手探向了他的鼻息,随后手就是一僵。 “我艹!” 他大骂起来,疯了一样用力捶打着胡老三的胸口,“你他妈醒醒!醒醒!你还没告诉我那两个人叫啥呢?胡老三,我草泥马,你个装逼犯,你个王八羔子……” 骂着骂着,马小花的手没了力气,流下了两行眼泪。 此时此刻,他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悲伤的,胡老三不是自己的朋友,从混社会的身份地位上讲,这个货在街上见到他,连招呼都不敢打。 这货也就在南山地界有点小名气,可打架又啥也不是,就连南山的大眼儿都不正眼瞅他。 同时他还是周疯子的仇人,如果不是他带着孙大马棒去抢小兰河沙场,疯子就不会在精神病院熬那72天!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四个抬着门板的人也懵了,没想到还没到医院,人死了。 “同志,”一个汉子问:“咋办?” 马小花抬手用袖子摸了一把脸,起身后,把自己头上的旱獭帽摘了下来,一只手抬起胡老三的脑袋,端端正正的帮他戴好。 借着昏黄的路灯,他仔细看了看这张脸,挺好,安详平静。 他将棉被往上拉了拉,盖在了这张英俊的脸上,轻声说:“走吧,去区公安分局!” 第230章 事情有些麻烦 昨夜的雪不大,后半夜就停了。 晨光金黄,一点风都没有,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袅袅炊烟。 周东北吃完早饭换好了衣服,他约了老嫖和二虎,昨天就说好了,今天去找杨历年一起跑趟林业局,离年越来越近了,得赶快把年货的事情解决了。 “咋自己?老嫖呢?”周东北有些奇怪的问二虎。 “那个,”二虎犹犹豫豫,“他昨晚没回来住……” 周东北眉头一皱,“没回来?去哪了?” “疯子?!疯子?” 这时,远远的听到有人喊了起来。 周东北扭头看去,“四哥?” 图四的自行车飞快地冲到两个人身前,气喘吁吁,“晓、晓华被抓了!” “啥?!”两个人大吃一惊。 区公安分局,一间办公室里。 路上图四已经说了一些,可他了解的并不全面,此时听郝忠海又把事情详细叙述一遍以后,周东北沉默起来。 胡老三竟然死了,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上一世,直到2000年自己离开兴安市,胡老三这个装逼犯还一直活蹦乱跳,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方有容?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女人! 那天在河西湾沙场,胡老三被方有容埋汰够呛,可想而知以前两个人相处的也不怎么样! 郝忠海眼睛都是红的,他叼着烟踱着步,“现在的麻烦是,受害人方有容到了分局以后什么都不说,后半夜只好送她去住院,她家里人又以她精神脆弱为由,不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缺了她的口供,事情就有些麻烦……” 周东北奇怪道:“麻烦什么?人又不是花姐杀的,现场还有那么多的证人……” 郝忠海叹了口气,“杀人这件事情很清楚,肯定不是他动的手,但如何证明他和这些人不是同伙呢?”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这特么还用证明吗? 郝忠海继续说:“问题出现在了旅店老板身上,据他说,他只记得第一批进来的男人和女人,后来就一直在调电视,接下来的两拔人都是谁,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幸好昨晚咱们吃饭的时候,他们过来敬过酒,我记住了这两个人的外貌!听了旅店老板对第一个人的形容,我判断应该是那个梳着小分头的陆大建!” “也就是说,当房间里打起来以后,客人和旅店老板跑过去看热闹的时候,就看到房间里四个男人在打架!此时谁是救人的,谁是企图侵犯受害人方有容的,已经说不清楚了……” 图四脸都涨红了,气急败坏道:“怎么就说不清楚了呢?晓华一个人打他们三个,有两个人又是光着屁股,他俩捅伤胡老三跑了以后,又是晓华组织人抬着胡老三往医院送,这有什么不清楚的?” 周东北也说:“我不相信马哥进旅店后什么话都没说,他那个嗓音,店老板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呢?” “证据!”郝忠海看着几个人,“一切都需要证据来支持,当时旅店老板的注意力完全在电视上,他说确实记不清了!” “警方以及围观群众并不否认晓华救人,但这与他是否参与了犯罪是两回事。” “根据那些住店客人的口供,就现场情况来说,你说晓华是最后一个进来阻止犯罪的,或者说胡老三是最后进来的,又或者说这四个人本就是一伙人,因为某些事情闹僵了而大打出手,这些都是成立的!” “另外,据抬尸体的四个人说,胡老三死后,晓华还哭了,这让他们更糊涂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了……” “而且……”郝忠海顿了顿,“而且晓华毕竟有前科,东山劳教过两年,看守所进出过五次,虽然都是打架斗殴,事情也都不大,可这些却让他很吃亏……明白吗?”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周东北想了想,把自己那天去沙场见胡老三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又说:“方有容是胡老三大舅哥刘明亮的姘头,也是他派到沙场的太上皇,所以和胡老三一直不对付!” “我分析,应该是他们三个人从饭店出来以后,遇到了跳完舞回家的方有容,于是胡老三起了歹心,想要报复这个女人,恰好被同样跳完舞回家的花姐碰到了……” 郝忠海连连点头,“你说的完全正确,这与我和晓华分析的一模一样!但现在的问题是,口说无凭!我们需要证据才能把事实还原,将晓华从这三个人中择出来……” 图四胸口一起一伏,咬牙切齿,低声大骂:“我艹他血吗,真是好人难做!” 二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谁能想到马小花会被卷进这么个事情里呢! “海哥,”周东北说:“你的意思是说,胡老三死无对证,那个姓陆的和姓于的又潜逃了,所以方有容的口供才最重要,是这样吗?” “对!”郝忠海点了点头,“人是于峰杀的,这个毋容置疑,只要能证实晓华进去的目的是阻止犯罪,而不是参与犯罪,就可以了!” 图四站了起来,“我去医院!” 郝忠海知道他是什么脾气,看向了周东北。 周东北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几个人往出走,郝忠海又低声对周东北说:“杨红岩的案卷我都查了,分局这边都是以前结案的,我给北山派出所李哥打电话问了问,小屯的王祖德报案后没几天又撤了,说是达成和解不再追究……” 周东北明白了,看来是杨红岩的母亲找了王老骚,毕竟两个人有一腿,欢好的家伙事儿没了,总不能再把儿子搭进去,连哭带嚎就把事情压了下来。 算了,以后再说吧,这时候也没闲心关心这事儿了。 —— 兴安市林业中心医院。 方有容父母从病房走了出来,两个人要去买饭,一边走还一边互相埋怨着。 “当年我就不让她嫁给那个赌鬼,你看看,千辛万苦离了婚,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方有容的父亲低着头不说话。 “你个死老头子,这时候咋没章程了呢?你到是拿个主意呀!” “行了!都已经这样了,你叭叭这些有用吗?”方有容父亲叹了口气,“再说了,他俩处对象的时候他也不好赌,工作好,家庭也不错,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个赌鬼?” 方有容母亲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有容父亲压低了声音,“小刘既然来了,就听他的吧,人家好歹还是个局长呢!”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有容母亲擦了一把眼泪,嘴里不停数落着,“几年了?啊?你说这都几年了?” “一开始说是离婚的,可没多久就现了原形,原来压根就没离婚,这不就是个骗子吗?还腆着脸来咱家串门?他还要点脸不?” “还局长?局长怎么了?局长他也是个骗子!是流氓!想让咱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跟着他,没门!” “咱姑娘要模样有模样,工作也好,凭啥非要在他刘明亮这棵树上吊死?我不同意,麻溜给我分开!” “……” 方有容父亲听的心烦意乱,加快了脚步。 “你慢点,赶着投胎呀!我告诉你,如果再不分开,我就真去水利局闹,我还不信了……” 病房里。 方有容见刘明亮终于来了,眼圈瞬间又红了。 刘明亮眼睛也是红的,他刚从妹妹家过来,那边已经乱了套,胡晓光的母亲哭抽过去了好多次,妹妹躺在炕上像死人一样…… “有容,我得和你说个事儿!”他坐在床边,拉住了方有容冰凉的手。 方有容刚要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听到他的话后,身子一僵,怔怔看着他。 “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我妹夫已经没了,我琢磨着,不能让他再摊上个强奸犯的名声!咱得为活着的人考虑,那样的话,我妹妹下半辈子头都抬不起来……” 方有容眼睛就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吗? 他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第231章 别耍小女生脾气 刘明亮并没有去看她,只是低着头唉声叹气,还轻轻摩挲着她的手。 “我托朋友了解了一下这个案子,你不可能总不配合公安调查!我琢磨着,如果他们再来录口供,你就说是那个马晓华和另外两个人胁迫的你,后来是胡晓光冲进去救人,又被歹徒捅伤,明白了吗?” “有容,”他轻轻拍着方有容的手,“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想开点,毕竟他们也没得逞,咱们还得生活,我妹……” 方有容苍白的嘴唇剧烈抖动着,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滚!” “啥?”刘明亮就是一愣,抬起头看她。 “我说,滚!” 方有容的脸开始有了血色,而且越来越红,眼角也有了泪花。 “刘明亮,我已经这样了,你来了不问我什么情况,一句关心的话没有,反而想让我撒谎骗公安,去维护那个胡老三的名声,维护你妹妹的名声!” “可我呢?我的名声呢?我到底是什么?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 刘明亮瞠目结舌,想要说话,可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妹妹,妹妹!妹妹!!你一口一个妹妹,可如果没有你那个妹夫胡老三,我又怎么可能受到如此屈辱!” “我被那两个流氓扒了个干干净净,胡老三就站在那里直勾勾看着,他得多恨我呀!可他为什么会恨我?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让我看住了他,如果你不是想多赚钱,我为什么要让他恨我?” “我方有容缺你那点钱吗?我又花过你几分钱?出去吃碗面都是我花钱好不好?我工资不比你少几个吧?可我为什么听你的?为什么?” 她已经吼了起来,情绪越来越激动。 “当年你怎么说的?你说你还没结婚是不是?花言巧语骗我脱了裤子,结果你又故意露馅已经结了婚,今天我才看明白,我终于看明白了……” 说着话,她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刘明亮伸手去阻止她,“别,有容,你听我说!” “滚!”方有容眼泪哗哗的淌,扬起手又打了自己好几下。 “刘明亮,你从来就没想过离婚,而我不过就是你一个玩物而已!” “不是,真不是这样的……”刘明亮赶快解释。 “你闭嘴!”方有容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又继续说:“是,他们是还没来得及做那种事情,可我浑身上下都被那两个混蛋掐了个遍,现在肩膀上还都是牙印!” “如果不是后来那个长头发的小伙子,我现在会怎么样?你想过吗?你关心我吗?你问过一句吗?” “今天我算是看透了你,刘明亮!你真正在乎的只有你自己,还有你的家里人!所以,对不起,”她呵呵笑了起来,“你妹妹怎么活,和我有个屁的关系?” “……” “有容,对不起,对不起!”刘明亮也发现自己有些急了,这事儿确实顺序错了,起码要先安抚一会儿她才能说。 他伸手去搂方有容,“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是懵了,你怎么样?脸疼不疼?你看你,打自己干嘛……” 方有容像躲苍蝇一样,身子连忙往后缩,“滚,刘明亮,你离我远一点!” 刘明亮身子停顿了一下,又勉强笑了笑,“这时候了,别耍小女生脾气……” “滚——”方有容嘶吼起来,巍峨的胸脯急促地上下起伏着,“滚!你给我滚!” “方有容?!” 刘明亮大吼起来,声音更大,吼完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她,脸都扭曲起来。 病房里安静下来,方有容斜着眼看他。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渐渐压住了怒气,说话的声音阴森起来,“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想一拍两瞪眼?你他妈做梦!” “好啊!”方有容没再大喊大叫,而是咯咯笑了起来,“既然你要撕破脸,那咱俩去你们单位说说!见见你们的于大局长,还有孙书记,实在不行还有市里其他部门!咱都可以去说说,说说你刘大局长怎么勾引良家妇女,说说你的作风和经济问题……” “你?!”刘明亮脸就白了。 “你什么你?要么快滚,免得我吐出来!要么现在咱俩就去你单位聊聊!” 这时。 啪啪啪! 门口传来鼓掌声,两个人都是一愣。 周东北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怒气的图四、老嫖和二虎。 老嫖又折腾到了后半夜,从旅店出来的时候,李春红还没醒,他着急忙慌地往站前骑,知道去七哥家肯定能堵着几个人。 没想到刚骑到八大局,就遇到了从分局出来的三个人,听说马小花出事后,差点没一个跟头摔倒。 周东北一脸严肃,“方会计,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是该和市里相关部门聊聊……” 刘明亮的眼睛喷火般地看着几个人。 “瞅你吗逼!”图四一声爆喝,一拳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啊——” 刘明亮惨呼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图四本来就一肚子的火,刚才在门口听他还想把脏水泼马小花身上,哪儿还能忍得住。 他的速度极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就薅住了刘明亮的小分头,朝下按的同时,左膝盖高高抬起…… 噗!噗!噗! 膝盖与刘明亮的脸,来了三次亲密接触。 图四松开了手,刘明亮满脸都是血,直勾勾躺在了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老嫖翘起了大拇指,“四哥牛逼,真是好身手!” 方有容呆愣在了那里,虽然她恨刘明亮,可同样也怕这几个人。 尤其鼓掌这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周疯子,要不是他,河西湾沙场也不会丢。 人不可貌相,他不是好人! 现在,这个不是好人的周疯子看向了她,“方会计!” “我已经不做财务了!”方有容脸色有些难看。 “哦,”周东北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忘……” 方有容盯着他,“我可没忘!” 两个人都是话里有话,场面尴尬起来。 周东北暗自挠头,这个娘们对自己有敌意,如果油盐不进的话,怎么办? 这时,老嫖上前了两步,没说话脸上就堆满了笑,“方姐,你看我眼熟不?” “你?你不是那个跳探戈的嘛!” “对对对,”老嫖连连点头,“我昨晚也看到你了,方姐的舞姿真美,当时我就想,啥时候如果能和姐跳上一曲,那得是多幸福的事儿……” 方有容戒备心少了一些,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以后再也不去跳舞了!” “姐,这你就不对了!”老嫖已经自动把“方”字省略了,又往前凑了两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她床边,动作随意,表情更是自然。 “这事儿和你跳不跳舞有啥关系?不过是因为胡老三恨你而已!他昨晚和两个鹤城来的朋友喝了好多酒,在街上看到你以后,就尾随你到了二道街,他就是想报复你!” 方有容点了点头,“是,我明白!” 周东北见老嫖比自己好使,就给图四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往后悄悄退了退,二虎在后面也一声不吭。 老嫖趁热打铁,“马哥也是跳完舞回家,在路上看到了你……哦,对了,我说的马哥,就是昨晚救你的那个人,他在舞厅也看到你了,还一再和我说你漂亮呢!” 方有容看着他,若有所思。 “马哥是个仗义的汉子,见你被人劫持,所以才会闯进旅店去救你!胡老三被捅,他又把人往医院送,虽然最后没能救活胡老三,可他做的这一切,相信姐你都是清楚的……” 第232章 无私的爱心奉献 老嫖说的实在,听着也让人心里舒坦。 方有容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实话实说的,也要替我谢谢他,要不是他,我就……” 说到这儿,她说不下去了,眼圈一红,又掉下了眼泪。 老嫖连忙劝了起来,说话声儿都跟着她一起哽咽:“姐,别哭了,你说你这一哭吧,我这心也老难受了……” 两个人对着淌眼泪,紧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干干净净的白手帕,伸手就去帮她擦眼泪。 “谢谢!”方有容并没有让他擦,而是抽泣着把手帕接了过去。 二虎做了个恶心要吐的表情,周东北瞪了他一眼。 这时,地上的刘明亮醒了,迷迷糊糊刚要往起爬,图四飞起一脚,刘副局长一声没吭又晕了过去。 老嫖看了一眼,扭回头又说:“姐,还得麻烦你一件事儿!” “你说!” “这位刘局醒过来以后,如果想去报案……” “报案?”方有容声音就冷了下来,“他还有脸去报案?如果因为受这点伤就去报案,我就和他去水利局,找他们领导好好聊聊!” 老嫖眉开眼笑,“姐,你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防止这个小人狗急跳墙!” 方有容笑了起来,眼角还挂着眼泪,“他要是有这个胆子,早就离婚了!放心吧,他比谁都爱惜自己,不会的!对了,还得谢谢你们帮我出了这口气……”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小了,想起了这几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真是越想越不值,越想越是反胃。 “那就好,那就好!”老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姐,那我们就回去了,你好好养着,等身体恢复了,我带你跳探戈!” 方有容破涕而笑,“一言为定!” 老嫖伸出了手,啪!两个人还击了一下掌。 四个人往出走。 “哎,”方有容喊住了老嫖,“你、你别忘了替我谢谢他!” 老嫖咧嘴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放心吧!” 走廊里,图四朝老嫖竖起了大拇指,“嫖儿啊,以后喝多了哥谁都不扶,就服你!” 老嫖嘿嘿直笑,洋洋得意地背起了双手。 啪! 周东北扬手就抽在了他后脖颈子上了,“张嘴闭嘴都是跳舞,你他妈能不能长点心?” 老嫖疼的呲牙咧嘴。 二虎憋着笑,“让你装逼,该!” —— 当天晚上,还是宴宾楼国营饭店。 最大的包间里,周东北为马小花接风洗尘。 最后知道此事的杨历年也来了,连南山的大眼儿知道以后,都去分局门口蹲着了,直到天黑,才看到走出来的一众人。 桌子很大,坐了足足有13个人,周东北让马小花坐在了主位,左边是杨历年,右侧是图四。 接下来依次是周东北、老嫖、二虎、大眼儿、土豆、二驴子、大头、赵光腚、老四和卢晓光。 沈波下班以后就去了分局,为了避嫌,周东北没让他和郝忠海过来。 周东北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大伙七嘴八舌的声音才渐渐消失。 “爱心,是每个人最美好的情感,它让人感动、让人动容!就在昨晚,我们兴安市就发生了一件感人至深的,人与人之间关爱的故事!” 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不明白这疯子在说什么。 “一个相貌奇伟的男人,和一个胸怀宽广的女人,他们之间非亲非故,更是互不认识,可这个男人竟然不顾危险,勇于出现在她的面前,将无私的爱心奉献!” “这是多么大的勇气,这是多么伟大的爱心!这个故事必将感动我们所有兴安人,感动我们小兴安岭的山山水水……” 马小花实在是听不下去,难得的红了脸,骂道:“你可败他妈扯犊子了,喝酒!” 大伙狂笑。 周东北轻咳两声,“行吧,既然不让我甩词儿了,那咱们就共同举杯,庆祝我们的英雄归来,干!” 13个酒杯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 再听马小花讲述一次事情经过后,所有人也是不由感叹起来,为了他的正义,也为胡老三的倒霉。 从分局出来以后,图四已经骂了马小花一顿,此时听他讲完忍不住又是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可酒过三巡,他搂着马小花的脑袋就落了泪: “你呀你,你说你个虎逼玩意儿,万一那下捅你腰上,万一你要是没了,你让四哥可怎么活?” 马小花也哭了,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和姐姐,四哥是最关心自己的人。 大伙都喝多了。 老嫖迷瞪瞪说:“哥呀,咱们这一年可是没少吃喝,钱都送给这些饭店了,要我说,干脆咱自己干一个得了!” 周东北眨了眨眼,这事儿他真就没想过,其他人都大声叫好。 “拉倒吧!”看到这个架势,本来他还有一点动心,却打了退堂鼓,“真要是开饭店,早晚让你们这群狼吃黄了!” 半夜了,大伙穿好大衣往出走。 图四搂着大眼儿刚要说话,大眼儿赶快说:“四哥,我家老黄活蹦乱跳的……” 图四骂了一句,有些失望。 周东北抱着马小花的肩膀,“花呀,你说,以后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还上不?” 马小花脚步踉跄,眯着醉眼反问他:“疯、疯子,你呢?” 周东北瞪起了眼睛,“我他妈肯定上!” 马小花笑了,“这也是我的答案!” —— 第二天上午,周东北带着杨历年、老嫖和二虎,四个人去了新青林业局。 他给青山贮木场的朱长友提前打了电话,刚下小客车,就看到了冻得直跳脚的许大宝。 这家伙前呼后拥,身后还跟着八九个小伙子。 林业局的混子和市里相比,衣着打扮上明显下来一个档次,一样的是三九严寒都不太爱戴帽子,一个个抄着袖缩着脖,抿着脏不垃圾的军大衣,光着露出青茬的小头型。 周东北把老嫖和二虎介绍给大家,许大宝挨个握手,随后大手一挥:“疯子哥、七哥、两位老弟,中午了,咱们先去喝酒!” 老韩家杀猪菜。 满满登登两桌子菜,那些小兄弟一桌,周东北他们五个人一桌。 大伙热热闹闹干了一杯以后,周东北夹起酸菜锅里的一段血肠,沾了点蒜泥扔进了嘴里,味道真是不错! 东北各地灌血肠的方法都不一样,有些地方灌的血肠是软糯鲜香,里面添加了大葱、生姜、十三香、猪油、食盐以及鸡蛋等等。 而兴安市的血肠配料极其简单,讲究的是个滑嫩可口,一刀切下去,侧面都闪着光。 大伙都没少喝,周东北把自己的意思说了,许大宝“啪啪”拍着胸脯,“疯子哥,这几天咱就喝酒,走的时候保证让你满载而归!如果我许大宝没办明白这事儿,你就把我那玩意儿割下来当摔炮儿听个响儿!” 得,这哥们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周东北还能说啥? 喝吧! 第233章 傻狍子 酒过三巡,老嫖得到暗示,想借着尿尿去想把帐结了。 周东北也没办法,二虎这个货不识数,如果让他干这个活,早晚得把自己折腾穷了。 老嫖从厕所回来,刚站到柜台前,许大宝就窜了过去。 两个人在款台前抢了起来,老嫖这小体格,在许大宝身前就像小鸡仔一样,撕吧了才几下,差点就让他撅折了。 与此同时,马小花和图四来到了胡老三家。 图四不想让他来,可马小花说自己答应了胡老三,就必须得过来说一声。 胡同里,地上的积雪被踩的十分凌乱,悬挂在门口的那串碎头纸已经随着出殡车拿走了。 院门开着,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两个人穿过仓房往屋里走,二胖听到声音迎了出来,看到是他俩不由就是一怔。 “花……马、马哥,四哥!”他赶快打了个招呼。 胡老三家属以及亲近的几个朋友,通过公安分局都清楚了事情经过,也知道是马小花往医院送的人。 当时,是分局一位女公安与胡老三媳妇刘玲玲聊的,为了避免受到太强烈的刺激,她并没有说的太详细,只是说马小花进屋救人,与胡老三等人厮打在了一起。 混乱中,鹤城的于峰想要杀马小花,结果却误捅在了胡老三右侧肝脏上,造成腹腔大出血,导致死亡。 马小花看了眼二胖红肿的眼睛,轻声问:“胡老三媳妇在?” 二胖赶快点头,他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他俩找三嫂能有什么事儿。 “我有两句话要和她说,方便吗?” 二胖点了点头。 刘玲玲半靠在炕上,神色木然,行尸走肉一般。 她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手里端着一杯热水,“玲玲,听妈的,你就喝一口,再这样身体就完了,哪怕你痛痛快快哭一场也行,不能总这么憋着……” 炕上还有几个中年妇女,都是双目红肿,唉声叹气,看样子应该是双方亲属。 “嫂子,是送三哥去医院的马哥来了!”二胖说。 刘玲玲像突然活过来一样,猛地转过了头,直勾勾看着马小花,声音嘶哑:“晓光是不是有话留给我?他说啥了,说啥了?” 马小花走到了炕沿前,“嫂子,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我不激动,我不激动……”刘玲玲连连晃着脑袋,表情动作近乎神经质一样。 “当时我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他突然喊了停……” 屋里所有人都听着。 “他先是谢谢我,随后看着天上的雪说真美,还说自己连省城都没去过,不过哪儿都没有家好……” 刘玲玲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最后说:我得走了,麻烦告诉我媳妇,三哥我贼喜欢她,舍不得她……” “哇——”的一声,刘玲玲终于哭了出来,声嘶力竭。 她母亲一把抱住了她,一边跟着哭一边说:“哭吧,哭吧,傻丫头,哭出来就能舒服一些,哭吧!” 马小花鼻子一阵阵发酸,图四转身就往出走,他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 二胖流着泪往出送他,走出大门口后,他哭着说:“马哥,谢谢,谢谢!” 马小花拍了拍他肩膀,抽搐了几下鼻子,没再说一句话,转身拉起蹲在地上抽烟的图四,大步走了。 路上。 马小花说:“四哥,我总觉得,如果没有我,胡老三可能就不会死!” 图四瓮声瓮气道:“这是他的命,该着他短命!这人呐,该井里淹死的,河里都他妈死不了!” 马小花喃喃道:“可如果我不转身……” 啪! 图四扬手就怼在了他肩膀上,红着眼睛大骂:“瞎叽霸琢磨啥,麻溜给我回家!” —— 接下来的几天,周东北他们四个算是泡在酒罐子里了。 青山贮木场的朱长友陪了一整天,接下来是分局的陈利华局长,往下又轮到了分局刑警队大队长王兴学、上次差点被扒了装的史现…… 一圈下来,周东北还好,杨历年他们三个腿都软了,闻到酒味就想吐。 想起上一次来时发生的那些事情,也是难免让人感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此言不虚! 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鼠走猫道必亡,猫走鼠道必定寸步难行! 别奢望朋友各个都是人品高尚社会精英,例如史现,头脑简单,做事粗暴,可他有他的长处和生存之道。 他请客那天档次最高,酒喝的也最多,听许大宝说,张罗年货这事儿,他同样也是最卖力…… 这天上午。 王兴学和史现到了张英英旅社,杨历年正趴柜台上和老板娘谈心。 这几天,周东北刨根问底地想知道他睡没睡上,可这货一脸神秘的微笑,打死都不说。 三个人寒暄几句,许大宝和他姐夫朱长友也到了。 周东北他们被几个人拉了出去,就见门口路边停着一辆四处漏风的铜陵牌小客车。 打开车门,后面几排座位上堆了好多各式各样的袋子,有麻袋,也有玻璃丝袋子,还有几条印着新青粮店的白色米袋子,所有袋子都装的鼓鼓囊囊。 朱长友笑道:“东西齐了,这是我们哥几个一点心意,疯子你们路上小心点,我让大宝开车送你们!” 周东北几个人还真是吃了一惊,几天时间而已,没想到竟然整了这么多东西。 这时候也不好意思上去翻看,只能连连感谢,陈利华有个重要的会议没来,周东北让王兴学转达自己对陈局的谢意。 许大宝上了驾驶位,众人纷纷告辞上车。 路上,老嫖开始翻看起来,打开一条麻袋,里面竟然是一整只狍子,浑身驼色的绒毛,只有屁股上是一大团白色。 他问开车的许大宝,“大宝哥,这玩意儿好抓不?” 许大宝笑道:“知道它为啥叫傻狍子吗?” “为啥呀?” “因为它就爱在汽车前面跑,尤其是晚上的时候,跟着车灯在前面乱嘚瑟,跑一会儿还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时候司机一不留神,就能撞死一只……”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周东北说:“咱东北有四大神兽,它们分别是:扯犊子、猫驴子、滚犊子和傻狍子,只有这个……” 他还没说完,眼睛就是一亮,狂喊起来:“我艹!我艹!快看,快,快看,前面就有一只!” 杨历年他们连忙顺着他的手往右前方看,路边不远处林子边的雪地上,果然站着一只狍子,它歪着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车都开过去了,它还在看,脑袋随着车缓缓扭动。 二虎喊:“停车呀,咱去抓它!” 许大宝笑道:“你可拉倒吧,这玩意儿眼神不咋地,耳朵可灵着呢,咱们一停车它准没影儿了!” “试试呗!大宝子,快停车!”周东北也来了兴趣。 许大宝只好踩了刹车,滑出去十几米才停住。 几个人跳下车,再去看那只傻狍子,果然没了影子,估计是钻林子里了。 几个人挠了挠头,骂骂咧咧又上了车。 二虎问:“大宝哥,这是母的吧?我看怎么没角?” 许大宝发动了车子,笑道:“公狍子的角在冬天会脱落,所以这时候分辨公母就得看鼻子,公狍子的鼻子要大一些!” 二虎又问:“那刚才那个是公是母?” 许大宝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火眼金睛啊,这么远能看清楚嘛!” 大伙又笑了起来。 老嫖就像个好奇宝宝,翻出来一袋子飞龙,又问他飞龙怎么抓。 许大宝告诉他,只要跟着它们跑就行,这些家伙飞不远,累了就一头扎在雪地里,露出花枝招展的屁股,还以为别人看不到它…… 红升乡距离市内太近,山上除了松鼠,就没其他什么大型野兽了,所以几个人都没有什么打猎的经验,听着还挺有意思。 二虎问:“哥呀,为啥咱东北的动物,好像都特么傻乎乎的呢?” 杨历年立着眉毛骂道:“那特么是你傻,去抓头东北虎看看,看它傻不傻?” 几个人大笑起来。 周东北也翻看了一会儿,确实是太丰盛了,整头的狍子就有四只,熊掌六对,几个玻璃丝袋子里都是飞龙,他没细查,估计至少也得二十多只。 还有两个白面袋子,里面装了七八根梅花鹿的鹿茸和好多根又细又长的鹿鞭…… 周东北有些挠头,这得多少钱哪! 这份人情大了,还得琢磨以后怎么还,哎! 第234章 许大宝的安排 新青到兴安是条双向车道的土路,开好半天也看不到一辆机动车,压实的雪路上面还有一层浮雪,特别的滑,不过许大宝这货开的还挺溜。 这台破车里连暖风都没有,不过也好,后面那些冻货到是化不了。 一路上打打闹闹,时间过的很快。 许大宝停了车,五个人站在路边拉成一排尿尿,杨历年挺着腰大喊:“来,咱比比,看谁呲的远!” 结果可想而知,周东北第一,许大宝第二,杨历年第三,老嫖排在了倒数第一。 二虎不求别的,只要能赢老嫖就行,呲着牙瞥了眼雪地上的尿迹,边系着腰带边说:“满囤,你上火了!” 杨历年已经提好了裤子,可周东北还没尿完,只是压力小了很多,他贼眉鼠眼地瞅了瞅周东北那话儿,狠狠啐了一口后,还是忍不住羡慕起来。 尼玛,本来以为自己本钱已经很足了,看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特么扔啊! 转念又想起张英英旅社那个性感丰满的老板娘,又得意洋洋起来,小生荒子,大有个屁用! 周东北哪儿知道七哥尿个尿还能有这么多的联想,系好裤子就上了驾驶位,替下了许大宝。 车开了一会儿,许大宝坐在副驾驶位置犹犹豫豫,“疯子哥,那个……我想问问……” 周东北有些奇怪,“你想说啥呀?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 “那个,不知道你沙场还缺不缺人……” 周东北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笑呵呵摇了摇脑袋。 许大宝眼神暗淡下来,他这几年虽然混出了点名声,可是穷啊!要不是每年秋天倒腾点松子木耳蘑菇啥的,估计连裤子都穿不上。 他姐夫在贮木场虽然有点小权,可这年头除非上山偷黑材,林业局的木材指标他们这些人摸都摸不着。 他也跑过几趟黑材,让姐姐知道以后,差点没把他腿打折了。 周东北斜着眼睛看他,又呵呵笑了起来,笑的许大宝一头雾水。 “大宝子,沙场没有你的位置,是因为你的根在新青,暂时那里才是你发财的地方……” 许大宝苦笑起来,“疯子哥,别说什么发财了,能不饿死就不错了!” “兄弟,”周东北笑了,“跟着我干,不只饿不死,几年就让你肚满肠肥!” 许大宝眨着眼珠子,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周东北笑道:“以后新青这边发木材的事儿,我交给你,怎么样?” 许大宝愣了一下,“你不做沙场了?” 杨历年在后面骂了起来:“你他妈是熊瞎子吧?非得干个新买卖就把旧买卖扔了?” 许大宝咧嘴笑了,用力挠了挠脑袋,“明白了,我一直以为疯子哥那次木材生意是干着玩呢!” 周东北说:“沙场不会停,七哥……” 他回了一下头,杨历年应了一声。 “沙场我可就交给你了,开春前,我会把将军背也拿下来,三个沙场,以后你得给我管理好!” 杨历年懵了,连忙说:“我可不行!绝对不行!” “不行个屁!”周东北目视前方,“沙场这块就是你的,你必须给我担起来!” “别呀,老嫖、二虎和广志,他们谁都比我强……”杨历年真不是客气,没脑子干活他无所谓,可要管理三个沙场的话,他真有些发懵。 “老嫖和二虎另有安排,孙大哥配合你工作,但你才是大领导!”周东北说。 杨历年赶紧说:“别,还是我配合他吧!” “七哥,”周东北严肃起来,“咱俩是把兄弟,谁远谁近你还不知道?交给别人我能放心吗?有没有能力,能不能管理好,这些都是可以锻炼出来的,你觉得自己很笨吗?” 这一番话,说的杨历年彻底没了话。 周东北继续说:“未来几年,木材生意会非常非常重要,所以……” 他歪了一下头,“大宝子,新青这边我就交给你了!” 许大宝一脸兴奋。 “你挑出几个机灵一点的哥们,我会给你们每人每月一百块钱的工资,至于分红,我直接给你,怎么分配你自己决定!” “嗯呐!”许大宝的嘴就一直没合上过。 “不过,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不会只局限在新青本地,其他林业局也要去,有关系吗?” “有啊!必须有!”许大宝又开始拍起了胸脯,“红山、友好、红星、五营、汤旺河、乌伊岭……兄弟我都有好哥们!” 周东北知道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哥们,脸色严肃起来,“大宝子,改改你拍胸脯的毛病,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关系!” 许大宝脸就红了,喃喃道:“那个……有的家里真行,能办事儿……” 周东北没再多说什么,这小子人不错,实诚,又讲义气,用好了绝对是块好料。 未来几年的木材生意,需要频繁的跑下面这些林业局,自己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第一次可以把路趟出来,可余下跑腿的活就得交给其他人干了,不然就得把自己累死。 除了沙场和木材生意,还有一个计划已经逐渐成形,这才是大事! 老嫖在后面抄着袖,已经品出了点味道,看来二哥是想把自己和二虎调出沙场,跟着他专跑木材? 其实吧,如果让许大宝和他那些哥们上山偷木头,然后再倒手卖给自己,或者哥几个去各个林业局收黑柴,一样能发财…… 周东北是听不到他的心里话,不然非得一口老血喷他脸上。 他娘的都一年多了,这个货竟然还忘不了偷黑材的事儿,再说了,自己能整着指标,用得着收什么黑材嘛! 新青到兴安近200里地,开到十点多,已经跑了150里,前面就要到红山了。 周东北和大家商量:“我想去红山看个朋友他妈,大伙没事儿吧?” 谁都没啥事儿,于是小客车在前面下了国道。 红山林业局比新青小,整个镇子只有一条主路,车在一家食杂店门口停下后,周东北下车进去打听。 “老板,来两盒塔山儿,一盒葡萄!” 周东北接过烟,撕开一盒拿出一根递给店老板。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很有特点,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他笑呵呵接过烟,夹在了耳边上。 周东北自己点上一根,“老板,我问一下,齐志明家住哪儿?” 听到齐志明三个字后,店老板的脸色不太好看了,说话的语气都生硬起来:“不知道!” 周东北没觉得意外,咧嘴笑了笑,压低了声音,“我是市公安局的,过来调查点事儿……” 第235章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听到这句话,店老板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有一点小紧张,又明显有些兴奋,身子探过脏兮兮的柜台,同样也压低了声音,“他又犯事儿了?” 周东北脸就绷了起来,“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 “是是是!”他有点小尴尬,站直了身子后又说:“公安同志,需要我配合什么?” “你知道什么?” “其实也没啥,这小子偷鸡摸狗又嗜赌如命,好事不干,不过要说坏事吧……” 他犹豫了一下,又放低了声音:“和别人老婆搞破鞋算不算犯法?” 周东北摇了摇头,“那只能是作风问题,我们不管!” 看得出来,这人虽然反感刘老六的三姐夫,却也说不出人家做过什么恶事,周东北收起柜台上的三盒烟,“你把他家地址给我就行!” “顺着街再往前,看到一家弹棉花的铺子就左拐进胡同,直行过了四趟房,右手侧第一家就是,他家杖子矮,一眼就能认出来……” “谢谢,”周东北看着他的眼睛,“同志,请注意保密!” “你放心,我老王嘴最严,”他拍起了胸脯,“就算坐老虎凳灌辣椒水,我老王都不会吐出半个字……” 周东北憋着笑走了。 店老板伸长着脖子往外看,看到那辆铜陵小客车愣了一下,自言自语:“看来还是秘密任务……” “孩儿他妈?孩儿他妈?”他高声嚷了起来。 一个花卷头的女人从后屋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把炉钩子,一脸不乐意,“嘎哈玩意儿?狼哭鬼嚎的,人家烫头呢!” “我说咋一股燎猪毛味儿呢!” 见媳妇抡起炉钩子要削自己,他赶紧用胳膊护着头说:“出大事儿了,我和你说,刚才来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公安,进门就拿枪顶我脑袋上了,问我齐志明家住哪儿……” 齐志明家果然很好找,破败的板杖子东倒西歪,外侧如果没有小杆儿支着,随时都可能倒了。 前面的仓房还行,起码上面的瓦是完整的,可正房西大山的泥巴已经脱落大半,同样也用了一些木杆支着。 这日子过的,看着都让人揪心。 周东北把车熄了火,回头说:“七哥,大宝子,你俩等一会儿!” 两个人点了点头。 老嫖和二虎跟着他下车,周东北拍响了院门。 “谁呀?”刘老六的三姐刘娟推门出来了,披着头发,穿着件蓝棉布的棉袄。 刘老六和母亲很像,是个长条脸,刘娟则是圆脸,估计是像她父亲。 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在红升乡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现在年近三十,又常年务农,风吹日晒,原本粉嫩的脸蛋上多出了两团高原红,眼角满是风霜。 要不是成份不好,当年她也不会嫁到红山来,还嫁给了齐志明这么个二流子。 看到杖子外停了一辆小客车,刘娟不由就是一愣。 “三姐,我,周东北!” 刘娟瞬间笑容满面,小跑着过去开门。 门开了。 “三姐!”老嫖和二虎赶快喊人。 “满囤?二虎?”刘娟喜出望外,“你们也来了?快进屋,快进屋,这天儿,死冷死冷的!” 几个人进了院子。 “刘娘咋样?”周东北边走边问。 刘娟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挺好,就是偶尔哭一场……” 周东北暗自叹息,又问:“三姐夫在家?” “没有,昨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周东北没再继续问,因为不用问也知道,猫冬的季节,喝酒、耍钱、搞破鞋,除了这三样,估计他也没啥可干的了。 刘娟带着三个人进了屋,瞬间暖和了一些。 三个人打量起来,格局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厨房一左一右两口大锅,只不过这个家的地面连块砖都没有,黑土地踩的倒是平整。 烟熏火燎的墙体,早就看不清原本刷的白灰。 靠墙碗架子的柜门还掉了一个,前面地窖的几块木板摞在一边,露出黑黝黝的洞口,旁边地上放着一个小筐,估计刚才她刚要下窖取土豆。 刘娟带着三个人进了西屋,周东北鼻子不由都是一酸。 老太太头发梳的整齐,穿的也还好,闭着眼睛斜躺在被垛上,手上抱着一个打滴流用的玻璃瓶,里面应该装的是热水。 炕上高粱杆外皮编织的炕席破了几个洞,露出了下面的黄泥,炕中间放着一个泥火盆,里面烧着苞米瓤子。 老太太脚下趴着一只大黑猫,发出着“咕咕咕”的声音。 老嫖看了一眼二虎,胡乱琢磨起来,难道养只猫是为了取暖? “刘娘?刘娘?”周东北轻声喊了起来。 刘娟脱鞋上了炕,“妈?妈,醒醒,东北来了!” “谁?”刘老六母亲睁开了眼睛,扭过头就看到了地下站着的三个人。 用力揉了揉眼睛,“哎呦,东北,这俩是……” “刘娘,我是老朴家的满囤,这是二虎!”老嫖说。 “认出来了,”老太太脸上都是笑,“你刘娘眼睛还行,快快快,快坐下!” 周东北伸手摸了摸炕,冰凉一片,不由眉头更是皱了起来。 “二虎,”他回过头说:“你俩去劈点柴,把炕烧烧,这十冬腊月的睡凉炕可不行!” 刘娟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老太太赶快说:“烧了,昨晚烧了,白天我就没让娟子再烧,浪费那个柴火干啥……” 老嫖和二虎转身出去了,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老嫖声音不大:“哥,没柴火,不能烧板杖子吧?” 周东北坐在了老太太身边,沉声说:“三姐,我是个外人,按理说这些话不应该说……” 刘娟涨红着脸,眼泪就下来了,“东北,不用说,三姐啥都知道,都知道!” 房间里安静下来。 老太太握着周东北的手,抹了把眼泪,“东北,别说你三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就摊上了这么个男人,你说能咋整?” “刘娘,您也说了,穿衣吃饭,可您看这日子过的,哪儿还像个日子!”他的声音不自觉都大了。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岔开了话题:“你爸妈咋样啊?” “嗯,都好着呢!”周东北知道自己不能深说,这种事情,本就轮不到他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刘娟坐在一旁只是掉眼泪。 说了一会儿闲话,周东北拿出了五百块钱,“刘娘,快过年了,我就不再特意跑一趟了,这点钱您拿着……” 老太太连忙往出推,“这可不行,老六欠你的还没还,哪能再要你的钱……” “两回事儿!”周东北硬把钱塞进了她兜里,又叮嘱说:“啥时候想回去了,你就让三姐给乡里打个电话,我来接您回去!” “好好好!”老太太抹着眼泪,想下地送他们,三个人都拦着没让。 老嫖和二虎也一人拿出了五张大团结,都塞给了她。 第236章 她怎么来了? 刘娟往出送三个人,周东北小声叮嘱:“三姐,留点心眼,这些钱千万别让三姐夫知道!” “嗯,我知道!” 大门开了,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小男孩跑了进来,手里还拎着根抽冰嘎的鞭子,鞭哨绑着五颜六色的碎布条,煞是好看。 小家伙扯着脖子喊:“妈,我饿了——” “墩墩?!”刘娟一脸慈爱,紧走几步弯下腰抱住了他,随手在兜里拿出一个蓝色格子的手绢,把他脸上的鼻涕擦掉,起身说:“墩墩,这是东北舅舅,这是满囤舅舅,二虎舅舅!” “舅舅?”小男孩躲在了她的腿后,大眼睛圆溜溜的,好奇地看着三个人。 “这是墩墩?上几年级了?”周东北笑呵呵问。 “二年级了,放了寒假就天天出去疯!”说着话,她牵起儿子的手,“墩墩,和妈一起送送舅舅们!” 刘娟心情好了很多,笑着说起曾经的趣事儿,说有一年打雪仗,满囤拿雪团塞了她一脖子,说的老嫖不好意思地直挠头。 “大汽车?!” 墩墩仰头看着胡同里的小客车,一脸羡慕。 老嫖最后一个上车,刚抬脚又停住了,回头小声说:“三姐……” “嗯?”刘娟看着他。 “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别对付,不行就离了吧!” 刘娟又红了眼睛,摆了摆手,“路上小心点!” 老嫖暗自叹息,迈步上了车。 周东北摇下副驾驶的窗户,“三姐,回去吧,有啥事儿就给乡里打电话!” “嗯,我知道!” 牵着儿子的手,看着小客车退出了胡同,娘俩这才往回走。 “妈,舅舅们好厉害,还有大汽车!”墩墩声音稚嫩。 刘娟用力捏了捏他的小手,“墩墩好好学习,以后也开大汽车,好不好?” “嗯呐,到时候我天天拉着你和姥姥!” “好!” “妈,你咋又哭了?” “没有,妈没哭,风呲的……” “哦。” —— 回去的路上,车里气氛有些沉重。 杨历年听周东北说完以后,气愤道:“就他妈欠揍,削他一顿马上老实!” 车里太冷了,周东北抄着袖,叹了口气,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哪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呢? 父亲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自己都动斧子了,可又能怎么样? 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爹,总不能真动手打他,如果那样,岂不成了畜生? 或许,只有经历过一次生死,才会幡然醒悟吧! 老嫖说:“三姐以前多水灵个姑娘,看看现在造啥样了?摊上这么个老爷们,真就不如离了!” 二虎嘟嘟囔囔,“离?那么容易就好了!” 说到离婚,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扭头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周东北也是感叹,这年头,离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首先,你得过双方父母、亲戚、朋友这几关。 所有人都会苦口婆心的劝你,让你为了面子、为了家庭、为了避免闲话等等等等方方面面,总之一句话,这事儿太丢人,千千万万不能离婚…… 即使以上这些关都过了,接下来,没有单位的介绍信你也离不了婚。 去开介绍信,单位领导又会开启新的一轮思想教育工作,甭管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只要想离婚,那就是不对的! 领导们做思想工作的水平,那绝对一流! 他们会从国家、社会、企业、家庭、个人发展前途等方面入手,直到把你教育的频频点头,放弃离婚这个念头才肯罢休! 你以为没有单位就行了? 开玩笑,没有单位你有家庭住址吧? 那就要去街道开介绍信,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千万不要质疑街道干部思想教育的能力,他们可都是从大风大浪中过来了,绝对能把你说的欲哭无泪。 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誓不罢休的精神,以及杀身成仁的作风,这个婚,你还真就离不成! 在七八十年代,但凡离婚成功的那些人,绝对都是久经磨难、久经考验、九死一生,才最终修成正果。 而每一对离婚成功的,又有哪一个不是遍体鳞伤,两败俱伤,再回首往事时伤心欲绝! 一丁点都不夸张,在这个年代,离婚是一件极其丢面子的事,所以离婚率奇低,很多夫妻都是打打闹闹一辈子,拼拼凑凑过一生,等到老了,就真成老伴了…… 离婚,谈何容易! 像周旺曾经那个德行的男人,无论是城里还是乡镇都有,更不是什么个例。 常年在外面喝大酒搞破鞋,回家依旧耍大爷,媳妇不仅不会动离婚的念头,还得上顿下顿的伺候。 伺候完年迈多病的公公婆婆,再伺候醉醺醺骂鸡踢狗的老爷们,膝下还有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似台阶般参差不齐的三五个孩子……这是我国劳动妇女的隐忍,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无奈,可这就是现实。 下午一点,小客车停在了周东北家门口。 周旺和赵玉芳披着棉袄出来,周东北把许大宝介绍给他们,随后开始往下卸东西,都是冻货,放仓房就行。 人多力量大,很多就卸完了,堆了满满一仓房。 许大宝留家里吃的饭,因为还要开车,就没让他喝酒,两点半,他才开车离去。 当天晚上。 郝忠海送周东南回家时,告诉周东北,杀死胡老三的于峰和陆大建抓住了。 这两个人跑去了南岔,就在昨天晚上,他俩在水解厂附近一家饺子馆吃饭时,与邻桌几个人发生口角大打出手,结果都被带去了附近派出所。 这年头除了出差走亲情,就没什么旅游闲逛的,再说了,谁旅游来这种小地方? 派出所的同志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外地人有问题,于是一顿猛烈的“思想”教育,两个人最终熬不住了,说出了实情。 即使严打早就过去了,可强奸未遂加上杀人潜逃,于峰挨枪子是一定的了,陆大建也得十年打底儿! 生活还在继续,沙场如火如荼,火车站场地已经装不下了,周东北开始再继续找地方。 老嫖和李春红打得火热,弄的二虎都不太爱去文化宫了,原因是好多次散场以后,他都得自己往回骑。 老嫖让他看中谁就下手,可二虎这方面的胆子明显比他小,往往到了紧要关头就不敢吭声了。 这天晚上,二虎又没去。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舞厅十分热闹,乐队演奏着一首快三步,一对对飞快旋转着,老嫖和马小花坐在南侧靠窗位置,翘着二郎腿说说笑笑。 今晚卢晓光他们都没过来,中午一顿大酒,一个个都喝桌子下面了。 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纷纷打招呼,老嫖嘻嘻哈哈,马小花就矜持很多。 两个人身材差不多,区别是老嫖总爱猫着腰,看着就有些贼眉鼠眼不像好人。 他的眼睛也小了点,还戴着副眼镜,今天披散着头发,一身休闲打扮,不修边幅,看着比马小花更像诗人。 相比之下,马小花更有气质,他习惯性扎着马尾巴,穿着一套浅灰色两个扣子的西装,黑色皮鞋锃亮。 这年头流行的都是双排扣大尖领西装,马小花特立独行,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咋又让你去分局了呢?”老嫖问。 “嗯,没完没了翻来覆去说那天的事发经过,特么烦死了!” “行啊,人既然已经抓住了,就快结案了……” 老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他在等李春红。 “我艹!” 他骂了一句,眼睛都瞪大了,她怎么来了? 第237章 香吗? 方有容! 竟然是她?! 自从那次事情过后,这个女人就一直没再出现,没想到这马上要过年了,她竟然又来了文化宫舞厅。 “哎,”老嫖怼了下马小花,“你看那是谁?” 老嫖这段时间和李春红打得火热,马小花翘着兰花指刚要埋汰他两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由也是一愣。 兰花指垂了下来。 人群中,方有容亭亭玉立。 五彩的灯光晃过,乌黑的大波浪间一点红唇,给她那张原本平淡的脸,增加了一抹奇异的色彩。 这女人相貌平平,可身材真是没得挑! 她穿了件半长款的黑色皮夹克,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围巾,脚上是一双棕色的高腰皮靴。 她明显是在找人,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左顾右盼。 “花姐,你说她是不是在找你?” “滚蛋,我可是听说了,”马小花说着话,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这个女人,“说你在医院答应过人家一起跳探戈,肯定是来找你的!” “……” 两个人正“谦让”着,就见方有容竟然贴着边儿走了过来。 舞曲结束了,舞客四散,纷纷抢着座位。 老嫖站了起来,堆着笑:“方姐,来了!” “嗯,”她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了马小花身上,“小马,那天……真是谢谢你了!” 小马? 哎呀我去,小马? 老嫖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有点意思。 马小花笑了笑,起身说:“谢啥,都过去了!” “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请你吃点饭……”说着话,她又看向了老嫖,“一起去!” 这时,乐队的舞曲又起,是一曲慢四步。 老嫖坏笑起来,大声说:“你俩边跳边说呗,方姐,把大衣给我!” 方有容摇着头,“不跳了,以后也不想跳了,我就是来专程找小马道谢的……” 她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老嫖根本就没听清说啥,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伸手就去帮她脱大衣,又在她耳边喊:“方姐,来都来了,跳一会儿!” 方有容也不好和一个大小伙子撕撕扯扯,只好脱了皮大衣递给他,马小花没好气横了他一眼,两个人步入了舞池。 老嫖抱着大衣坐在了椅子上,正赶上舞池里马小花面对着他,于是他把皮大衣凑在了鼻子下面,做出一副贱兮兮贪婪状,用力吸了吸,一脸陶醉。 马小花看的只咬后槽牙,这臭小子,太特么赖了! 这时,一个女人站在了老嫖身前,他连忙抬头看,就见李春红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香吗?”她的柳叶弯眉轻轻一挑,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尼玛,这巧不巧呢! 老嫖哭笑不得,李春红转身就走,他连忙起身拉住了她的胳膊,李春红撅着红嘟嘟的小嘴不听他解释。 老嫖嬉皮笑脸抱住了她肩膀,趴她耳边说:“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方有容?” 李春红愣了一下,扭头看他。 “她来了,要请花姐吃饭,我让他俩去跳舞了,刚才我故意气花姐呢!” 李春红还真是好哄,听完眉开眼笑,伸手怼了他一下,“走吧,把衣服存上去!” 两个人往存衣处走。 舞池里。 方有容说:“小马,那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马小花右手在她的细腰处悬空着,淡淡一笑:“你都谢过了,过去的还提它干嘛?最近怎么样?” 方有容神色一暗,微微低下了头,没说话。 马小花个子比她高出半头,鼻子里闻着阵阵成熟女人的味道,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那晚看到的白花花一片…… 这让他有些荡漾,两个人都沉默起来,舞步越发懒散。 “跳完我就回去了,明晚你有没……” 方有容还没说完,隐约就听到门口那边传来打斗声,马小花也没多想,这种事情基本上每晚都有,没什么可奇怪的。 “方姐不用客气,心意领了……”他不太想去喝这顿酒。 “花姐——?” 马小花愣了一下,不对,怎么听着是老嫖的声音! 他二话没说,松开方有容的手,嗖!嗖!嗖——迈步就往门口跑。 靠近大门这边已经没人跳舞了,存衣处前面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后面的人都在翘着脚往里看。 马小花刚要往里挤,就听到了李春红凄厉的尖叫:“杀人了,杀人了!” 马小花急了,大喊起来:“让开!让开!” 多数人都认识他,人群散开,他就愣在了那里。 就见老嫖像只大虾一样,捂着腹部右下方蜷缩在存衣处的柜台前,李春红正蹲在那里抱着他,两只手上都是血,一脸惶恐。 两个人身前不远站着六七个人,最前面那人手上拿着一把卡簧,他的身材不高,脸上有道疤扭曲着…… 小地主?! 马小花看清是谁以后,腰间链锁毫不犹豫抽了出来…… 呼—— 锁头抽向了小地主的脑袋。 这一下太突然! 噗! 正中小地主的右耳朵,他被打了个趔趄,所有人都扭过头看向了马小花。 小地主一只手捂着耳朵,猩红的鲜血淌过脸颊。 他眯起了眼睛,“马小花?” 张大蛤蟆这伙人都没有跳舞的嗜好,这几个月他们又一直在跑各个林业局收松子。 晚上,小地主和几个朋友喝酒,才听说大哥曾经的马子李春红,竟然和别人搞在了一起,于是喝完酒后就带着人来了。 本来他只是想教训一顿这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没想到这小子还挺嚣张,竟然和自己提什么周疯子…… 不提他还好说,一提周疯子,小地主就恨得牙痒痒,自己喜欢的女人竟然和他搞了对象,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这个长毛小子实在是没什么武力,更不会打架,一刀就躺下了,真是没劲儿! “你咋样?”马小花惦记着老嫖。 老嫖脸色苍白,浑身都在抖:“死了,花姐,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李春红抱着他嚎啕大哭,马小花瞪起了眼睛,“嚎啥?快去医院叫救护车来!” 李春红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往出跑。 小地主瞪着马小花,“小花,为了这小子,你和我动手?” “他是我朋友!” “我他妈不是吗?”小地主吼了起来。 这时,二虎他哥大虎带着几个小兄弟刚刚进来,见有热闹就凑了过去。 “满囤?” 大虎吃了一惊,赶快往里挤,蹲在了老嫖身前喊了起来:“这是咋了?” 老嫖脸上都是汗,大口大口喘着气,“哥,我肯定是不行了……快……去帮花姐,削、削这逼养的……快……” 马小花扭头见是大虎,连忙说:“大虎,你和朋友快送小嫖去医院,这边不用你管!” 大虎对身后几个人喊了起来:“老七,胖子,你俩抬我兄弟去医院,快!快点!” 小地主见马小花竟然不顾过去的情分,低声骂了句娘,随后一声大喊:“上!” 第238章 花姐的主场 呼啦啦—— 七八个人就冲了上来,此时正好舞曲结束,一帮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大虎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枪刺,一个箭步加入战团。 刚踹倒一个小子,他后背就挨了一砍刀,幸好穿着军大衣,才没伤到皮肉,他回身就捅,身后的小子一个闪身躲开了。 大虎喊了起来:“老七,胖子,你俩他妈快点,如果他有一点意外,我特么和你俩没完!” 人群拥挤,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方有容怕马小花他俩有什么危险,急的在外围直跺脚,也靠不上前。 大虎打架比他弟弟还虎,很快就放到了三个。 老嫖被抬走了,马小花手里的链锁舞得风生水起。 此时,他的眼睛里只有小地主! 打斗的圈子越来越大,人群四散开来,把整个舞池都让给了这些人。 乐队一看没法跳舞了,只好停止了演奏,五个人纷纷放下手里的乐器,坐在台上翘起二郎腿,抱着大茶缸子看起了热闹。 小地主胳膊、肩膀和脑袋被抽了十几下,看着像血葫芦似的,那叫一个凄惨。 1980年的春天,马小花有一次打群架,无意中用上了链锁,从此就爱上了它,平时缠在腰上做装饰,打架随时都能抽出来。 江湖传言,说他经常上南山电视塔去练习链锁的各种招式,还拜了一位会少林流星锤的师父,也不知真假,反正都这么说。 小地主见他紧盯着自己,而自己又近不了他的身儿,于是就开始满场跑,他要找把长武器,来破解他的“流星锤”! 终于让他在西南角找到了一把宽头拖布,抄起来后,挥舞着就朝马小花扑了过去。 呼呼呼! 拖布飞舞,里面一些脏兮兮的垃圾飞舞出来,旁边看热闹的舞客纷纷大骂。 啪! 链锁的锁头搭在了拖布木杆上了,马小花用力一扯,同时一条腿高高扬起,一脚就蹬在了小地主的胸口。 “好!” 吃瓜群众叫着好,节奏卡的刚刚好,还有人鼓起掌来。 小地主被踹的眼前一黑…… 蹬!蹬!蹬! 一屁股就坐在了地板上,又朝后滑行了四五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马小花扔掉破拖布,手上链锁车轮般飞舞着逼向小地主。 我艹! 小地主骂了一句,爬起来继续跑,马小花大步流星继续追着抽。 那边。 小地主带来的人,已经被大虎他们全部砍翻在地。 毕竟从小看着老嫖长大的,大虎一直惦记着,此时见马小花在满场追打小地主,知道以他的武力值没什么问题,于是大喊:“花姐,我去医院看看满囤,你自己玩吧!” “好!”马小花百忙之中还回了一嗓子。 大虎他们走了,留下七八个小子躺在地板上哀嚎,横七竖八,一个个捂着肚子抱着腿,看样子都死不了,不过伤的也不轻。 像大虎他们这样常在社会上玩的老混子,太知道轻重了,出手稳准狠,看着鲜血淋漓挺吓人,却又不会闹出人命。 舞池里的追逐还在继续着…… 晚上来客人之前,舞厅地板上会洒一些滑石粉。 具体播撒方式是这样的:滑石粉装在一个面袋子里,由工作人员拎着满场走,走几步就用力将面袋子往地板上顿两下。 于是,地板上就会留下一个个篮球大小的白点子。 这样的好处,是舞客跳起来脚步顺滑,这也是刚才小地主被踹倒后,还朝后滑行了几米的原因。 此时毕竟开场才两首舞曲,滑石粉还没有完全化开,有一些已经混上了小地主的血。 围观的人群里,一些小青年大呼小叫: “花姐,斜着堵他!” “对,抽!” “我艹,这下真狠!” “又摔倒了!” “哎呀妈呀,抽懵了都!” “花姐,牛逼!” “上,上!” “……” 小地主恨死了滑石粉,地板太特么滑了,每次滑倒,他都会被狠狠地抽上两下。 而这种滑,马小花却是非常习惯。 事实上,如果抛开83年严打被毙的,以及还在劳改没出来的那几位,此时兴安社会上,八大局的张大蛤蟆、河西的大黑熊、站前的杨七哥、油厂小区的图四、桥北的马回子、军分区的魏军魏兵哥俩以及见了阎王北山的孙大马棒,这些人已经是顶级的存在了。 当然了,还有杀人不用偿命的周疯子,只不过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社会人而已! 马小花这几年虽然够猛,可他毕竟是跟着图四玩的;小地主名声更是不小,但他是跟着张大蛤蟆玩的。 所以,其实他俩是在一个档次上的,也就是仅次于张大蛤蟆和图四他们的第二梯队。 包括刚才走的大虎,也是第二梯队,但他上面没有大哥,稍稍就要弱势一些。 即使小地主和马小花属于第二梯队的队员,可这是哪儿? 这是文化宫舞厅! 这里就相当于马小花的主场! 那些爱跳舞的混子虽然也都认识小地主,可在情感上却更向着马小花。 正所谓主场作战,越战越勇! 小地主几次想停住脚,抽冷子扑倒马小花,可都被那条链锁劈头盖脸好顿抽,无奈之下,只好驴拉磨似的继续绕着场地跑。 此时此景,让围观的人不由又想起了1982年的夏天。 那个夏天,历历在目! 站前七哥拎着铁锹在后面追,小地主绕着兴安市区一直跑到半夜,相隔五年,场地换了,马拉松换成了室内追逐,还有了观众席。 追赶的人换成了马小花,铁锹变链锁,不过被追的人却没换,依旧是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小地主…… 江湖传言,那次事情过后,张大蛤蟆亲自出面摆酒,感谢站前七哥送小地主去医院,这事儿才算消停下来。 再后来,张大蛤蟆带着小地主他们,和站前七哥、图四以及马小花又喝过几次酒。 1984年,在铁路饭店,他们还曾经一起削过北山的孙大马棒,都以为张大蛤蟆和站前七哥、图四已经成了朋友,没想到今天他们两个最好的兄弟,竟然会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很多后来的人,并没看到老嫖被捅,纷纷打听、猜测着这又是演的哪出戏…… 一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齐声呐喊给马小花加油,恨的小地主牙根直痒痒。 奔跑、摔跤、挨抽……这就像一个死循环。 此时舞厅大门口那边都空了出来,可小地主不想跑,也不能跑! 观众太多了,这要是跑了,会让全市的大小混子集体嘲笑,以后就没脸再出来玩了。 终于,他逮到一个机会。 两个人追打了太长时间,群众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从一开始躲的远,到最后已经满不在乎了。 当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到一伙混子身前时,竟然没人往后退,小地主猛地一把扯住了一个小子的胳膊,用力一甩,这小子跌跌撞撞就朝后面的马小花扑了过去! 小地主没有继续跑,回身,紧随其后扑了过去…… 第239章 花姐,加油 马小花怕伤及无辜,连忙收住手里的链锁,就在一愣神的瞬间,小地主已经扑了过来,中间还夹着一个人,手里的卡簧就捅在了马小花的右臂上了。 马小花闷哼一声,用力推开身前的小子,随后就和小地主缠斗在了一起。 近身厮打后,链锁就失去了它的威力。 马小花想用链锁勒他的脖子,小地主想用卡簧再捅他,两个人才撕扯几下,就因为地板太滑跌倒在了地上。 两个人在地板上撕来滚去,室内追逐切换成了贴身肉搏。 围观的圈子渐渐缩小,又开始有人大喊: 花姐,加油! 花姐,加油! 马小花胳膊上的血,小地主脑袋上的血,很快都混在了一起。 人群里。 桥北的齐保满脸都是笑,和两个小子交头接耳说着什么,马回子还在住院,手上的石膏都没拆呢,自然不可能来舞厅玩。 周东北曾经救过的丁老五、“一眼看遍兴安美女”的郭老四、黑市卖自行车的白二宝、酒蒙子猪大肠、装逼犯刘二狗…… 甚至连票贩子王刚哥俩都在,都在一起跟着呐喊,这情形就像是古罗马的生死角斗场一样。 刘二狗怼了猪大肠好几下,这个货,马小花扒过你的裤子,挑过你的脚筋,你还帮着他加油,这不是脑子缺根弦儿嘛! 方有容看的心惊肉跳,大喊别打了,可谁又能听得到她的声音。 链锁缠住了小地主握着卡簧的手腕,他翻身就压在了马小花身上,左手开始往他脸上猛击。 一拳! 三拳! 五拳! …… 围观的人一阵阵惊呼,仿佛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 马小花眼睛封住了,眼前模糊一片,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猛然狂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就把小地主翻在了身下。 刚刚骑到小地主的身上,马小花脸上又挨了一拳,这一下让他应声倒地。 奔跑的时间太长,两个人都累毁了。 此时小地主也几乎接近脱力,他翻过身想爬起来,却忘了右手上还套着链锁。 他这一动,链锁牵扯着马小花的意识也清醒过来,他开始往小地主身边爬,随后用力一拉链锁,就把他的右胳膊背了过来。 “我艹!” 小地主骂出声来,刚要反抗,腰却被马小花用膝盖顶住了。 只见那条链锁快速地在小地主的胳膊上缠绕起来,随后,马小花反着用力向上一掰…… 咔嚓!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啊——” 一声惨呼,就见小地主握着卡簧的那条胳膊,竟然硬生生被折断了。 噹啷! 那把还带着血的卡簧掉在了地板上。 小地主脸色苍白,左手拄着地板还要往起爬,谁料马小花速度更快,两只手又扯住了他的左胳膊,朝上一掰…… 咔嚓! “啊——” 这条胳膊又折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远处的齐保腿抖了一下,眼皮直跳,太狠了! 他连忙往后缩了缩,躲在了几个人的后面。 小地主嚎了一嗓子以后,直接就晕了过去,马小花的膝盖还死死顶在这货的腰上,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弯腰将那把卡簧拿在了手里。 “文化宫舞厅的人都知道,小嫖是我好朋友,既然你捅了他一刀,今天我就必须得还回去!” 小地主已经晕过去了,哪儿能听得见。 马小花十分狼狈,那张清秀的脸都变了形,鼻孔嘴角都是血,两只眼睛都肿了起来。 他笑了,看着有些吓人,他才不管小地主听没听见,低头看准位置,卡簧刀就缓缓插进了他右侧腰部。 马小花这些年可谓是身经百战,很清楚肝胆肾都在上面,这个位置除了大肠就是小肠,如此缓慢的速度捅进去,卡簧刀的刀身不长,肠子又特别的滑,所以肯本就伤不到内脏…… 这种方式,不过就是让他的皮肉受点罪而已,死不了人! 这就是经验! “啊——” 他是为了不伤到肠子,可这个速度往里捅刀子,叫个人就受不了,小地主杀猪般惨嚎起来。 他醒了,被马小花捅醒了…… 噗—— 马小花又把刀拔了出来,人群里的女人都捂上了眼睛,方有容同样也不忍心再看,闭上了眼睛。 “醒了?还没完,”马小花接着说:“你得忍着点,我再收点利息!” 又是一刀,同样的手法,同样的速度。 “啊————” 这一嗓子,小地主嚎的凄惨绵长。 “马小花!马小花!你个二尾子,草泥马!草泥马!我草泥马!!”小地主骂的声嘶力竭。 马小花就像没听到一样,将那把卡簧慢斯条理地又一次拔了出来,用力甩了甩上面的血,眯着肿胀的眼睛仔细看了看。 “样式不错,我留着做个纪念!” 说完,他将这把卡簧刀身收起,随后放进了兜里。 这时,门口方向有人喊:“公——安——来——了——!” 小地主两条胳膊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背着,胳膊疼,腰也疼,疼的他两条腿胡乱蹬着,哼哼唧唧,听着就像猪圈里抢食的猪。 吃瓜群众们见大戏闭幕,公安又来了,于是纷纷往出走,唯恐被公安盘问,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晚上,就跳了两支舞,来晚的一支没跳上,票钱算是瞎了。 方有容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过去合不合适,她有点害怕,可想起人家毕竟曾经救过自己,又见马小花这副凄惨的模样,一咬牙,还是跑到了他身边,焦急道:“快走!” 人群呼呼啦啦都在往出走,还有好多人在存衣处取衣服,乱糟糟的都在大门口堵住了,估计是公安在盘查。 马小花笑笑说:“没事儿,跟我走!” 见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方有容忐忑的心也平静了好多。 “还流血呢!” 她解下脖子上的白色围巾,在马小花胳膊上缠了两圈,再用力系紧。 马小花眯着肿胀的眼睛看了看出口处,说:“走!” 随后却大步往乐队方向走去。 “王老师,存衣处有我和小嫖的大衣,还有我这位朋友的一件黑色皮大衣,麻烦你想着帮我收起来!” 被他唤作王老师的,是个三十多岁面目忠厚的男人,在乐队里吹小号。 他点了点头,把手里装茶水的黄桃罐头瓶子放在了舞台上,回身在椅背上拿起一件军大衣,又看向打架子鼓的中年人:“老曹,把你大衣给我!” 同样一件军大衣扔了过来,相比他那件要脏一些,他抱着两件军大衣下了台,马小花接了过去。 这位王老师也没什么废话,转身就往舞台后面走,方有容知道后面是卫生间,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 马小花伸手扯了她一下,“走!” 方有容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往后走,又回头看了一眼,舞池中间位置,那个流氓还趴在地板上蠕动着。 从有人喊公安来了,前后还不到两分钟,门口的人都堵在那儿出不去。 这时,有三个公安挤了进来,吓得她慌忙闪身跟了进去,耳边听到了跑步声,也不知道是看到了自己,还是跑向了地上受伤的那个人…… 走廊里,左右各是男女厕所,即使现在是冬天,味道也不太好闻。 三个人继续往里走,方有容这才发现,原来里面还有一扇铁门,就见王老师在兜里拿出了一串钥匙,几下就打开了。 吱呀—— 铁门发出了酸涩的声音,一看就是许久没开了,马小花扯住了方有容的手,快步进了那扇铁门…… 第240章 证明自己活着 方有容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嗒! 墙上的灯泡亮了,应该是王老师按下了开关,随后他也跟了进来。 这是通往楼下的防火通道,因为没有人打扫,又不常走人,楼梯的水泥地面和木质扶手上厚厚一层灰。 马小花把王老师那件军大衣递给了她,轻声说:“冷,穿上它!” 方有容也没废话,伸手接过来就穿,这里的温度很低,比舞厅里至少低了十几度。 “走吧!” 两个人往下走,王老师不声不响跟在后面,寂静空旷的楼道里,三个人的走路声都带着回音。 很快,三个人就到了一楼,又是一扇铁门,上面还有一层白霜,温度更低了。 王老师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寒风一下就灌了进来,方有容打了个哆嗦。 这是文化宫后身,不远处有家旅店,牌匾上挑着一盏昏黄的灯泡:艳红旅社。 “王老师,谢谢!” 方有容有些奇怪,这个马小花名气挺大,都说他是个二尾子,可从打人开始,他就没有了平时那副娘娘腔。 王老师笑了笑,也没说话,转身就回去了,铁门发出了上锁的声音。 “吓坏了吧?”马小花看向了她,“回去吧,如果我没进去,一定找机会赴宴!” “你要干嘛去?” “这儿离市医院最近,我得去看一眼小嫖,然后出去躲一段时间……” “不行!”方有容急了,“医院肯定得有公安!” 马小花缓缓摇头,“无论如何,我必须得看一眼!” 方有容见他态度坚决,犹豫了一下,“我去,你在外面等我!” 马小花就是一愣,看着她的眼睛。 黑夜中,这双眼睛十分明亮。 “谢谢!”他在裤兜里掏出了一把车钥匙,“车棚最北侧,是一辆七成新的凤凰!” “好!” 半个小时以后,方有容才从医院走了出来。 马小花藏在对面的胡同里,见她只有一个人,这才从暗处走出来,招了招手。 方有容跑过马路。 “怎么样?”马小花盯着她的脸,焦急道。 方有容摇了摇头,马小花如遭雷击,呆愣在了那里,喃喃道:“不会的,不可能啊……” 说着话,他迈步就跑。 方有容知道他误会了,赶快喊:“回来,没死,他没死!” 此时马小花已经跑到了马路中间,对面就是医院大门,听到她的声音后就站住了,缓缓回身,方有容心脏都是一颤。 昏黄的路灯下,这个文文弱弱女里女气的清秀小伙子,肿胀不堪的脸上都是眼泪。 “真的?”他颤着声问。 “我刚才的意思,是他还没出手术室,还在抢救中,没死,真没死!” 马小花脚一软,差点就坐在地上。 老嫖这家伙一身的毛病,可两个人就是投缘,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儿,马小花一时半会儿真是接受不了。 “快走吧,手术室外就守着两个公安!”方有容跑过去拉他,“我和你那个朋友说了,让他有消息就通知我,也把我家地址告诉他了!” “朋友?”马小花有些疑惑。 “就是后来的那个人,个子不太高,眼睛小小的……” “哦!”马小花知道了,她说的是大虎。 “走,我家再往东不远就是铁路医院,你得处理一下伤口……” 方有容推上他的自行车,两个人刚走出不远,就听到医院那边有动静,回头去看,就见两辆212吉普车亮着警灯,开进了市中心医院。 马小花说:“是小地主!” —— 铁路医院今晚有两个喝农药的,两个人在走廊足足等了接近一个小时。 从铁路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夜里十点了,马小花胳膊缝了四针,打了一支破伤风,怕发炎,又打了支庆大霉素。 此时他脸上也涂了好多药膏,两个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颜色竟然是绿色的,看着有些怪异。 “走吧,去我家!”方有容推着自行车。 马小花摇摇头,“不行,我还得回市医院看一眼!” 方有容愣了一下,想阻止他,可看到他坚定的眼神后,只能叹了口气。 这小伙子真是看不透,如果不是全程看了刚才的打斗,很难想象他娘娘腔的外表下,却是那么的狠辣! 对朋友更是如此,看来如果不去看一眼的话,估计他今晚觉都不能睡。 “上来吧!” 方有容蹬上了自行车,马小花跳上了后车座。 马路上一个行人和汽车都没有,方有容觉得手都快冻僵了,幸好这军大衣够大,她把手缩进袖子里,裹着大衣袖子扶车把,这才好一些。 “为啥打架?”她问马小花。 “小地主捅伤了小嫖!” “他为啥要伤害小朴呢?” “小地主一直跟着张大蛤蟆玩,这个张大蛤蟆的一个马子最近和小嫖好上了……” 马子? 方有容当然听过这个词,可此时听着还是有些刺耳,“这个什么蛤蟆和对象分手了?” “对象?”马小花呵呵笑了,自言自语道:“可能……算是对象吧!对,分开了!” “既然已经分手了,还打什么架呀?” “因为面子吧!” “面子?”方有容叹了口气,想说你们这些人有什么面子,以前胡老三一天天人模狗样的,好像很有面子,可谁又瞧得起他? 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两个人沉默了几分钟。 “我骑吧!”马小花说。 “不行,你胳膊有伤,不能抻着!” 马小花没再坚持。 又过了一会儿,方有容声音不大:“这么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吗?” 好半响,后面才传来马小花的声音,闷闷的,“没意思……” 方有容没说话。 望着冷清的街道,还有一盏盏昏黄的路灯,马小花喃喃自语,“生活本就没啥意思,没什么干的,也没什么玩的!每天无所事事,混了一天又一天,或许只有打打架,身体的疼痛,才能证明自己活着……”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用打架来证明自己活着,方有容实在是无法理解。 马小花又沉默起来。 方有容又问:“那个人会死吗?” “肯定不会!” “那……那警察是不是也要抓你?” “嗯,小地主不会报案,可目击证人太多,他不报案也得抓我,不然影响不好!” “不会报案?”方有容有些想看不明白。 “嗯,不会报案!”马小花十分肯定道:“因为他先动手捅了小嫖,他怎么报案?” 方有容恍然大悟。 “我们这些人打架,很少有人会去报案,除非他以后不想混了……” 方有容暗暗摇头,不明白有什么可混的,想了想又问:“乐队那个人,为什么会帮你?” “你说王荣亮?”马小花笑了笑:“前两年机修街的老狗喝多了,非要抢他的小号吹,还动手打了他……” “于是你就动手帮忙了?”方有容问。 “嗯!” 第241章 拥户点啥呢 手术室外。 两个公安坐在不远处的长条木椅上悄声说着话,几个小子蔫头耷脑靠墙站着,李春红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大虎焦急地走来走去。 小护士已经过来骂了他好几次,可他又把烟叼上了。 他到医院就打发七美人去了红升乡,可人进手术室已经快两个小时了,竟然还没出来…… 千万别有什么事儿! 满囤妹妹是个哑巴,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如果出了什么事儿,让朴叔和朴婶可怎么活? 他驴拉磨似的转来转去。 “抽烟的掐死!没脸是不是?” 一个小护士又跑了过来,恶狠狠地骂了起来,那边两个公安的烟都叼在了嘴上,赶快又拿了下来。 二虎连忙猛抽几口,点头哈腰把烟头扔在了地上。 “捡起来!”小护士一点都不客气,“看看你们抽的,可地是烟屁股,有没有点公德心?” 这时,走廊响起“哒哒”声,大虎抬头看去,是那个姓方女人,她怎么又来了? 他知道马小花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于是赶快迎了上去。 “还没出来?”方有容小声问。 “嗯,”大虎回头瞥了一眼那两个公安,压低了嗓子,“小地主刚推出来,两条胳膊都接好了,啥事都没有,你告诉花姐一声!” 听说这个小地主没有生命危险,方有容也是一喜。 大虎又问:“花姐没事儿吧?” “没事儿!”方有容摇了摇头,觉得花姐这个绰号真难听。 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大门缓缓打开。 大虎僵在那里,竟然不敢过去了。 “家属?”一个女护士出来了,喊了起来:“谁是家属?” 方有容看向了大虎,其他人也都看着他。 “我、我、我是!”大虎慌忙把手举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厉害,好像随时都要从嘴里崩出来。 “没事儿了,去办理住院手续吧!” 大虎腿就一软,伸手扶住了墙,颤着声音说:“好好好好,我、我这就去,这就去!” 一张床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所有人赶快围了上去,李春红站在后面,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挤不进去。 老嫖小脸苍白,紧闭着双眼,白色的被褥上满是深红色的斑斑血迹,看着很是吓人。 一个年纪大的男大夫满脸倦容,不说病情反而问:“谁捅的?” 大虎问:“咋了?” “好刀法,一刀把这小子的盲肠割下来了!” “盲肠?”大虎一头雾水,“接上了?” 男大夫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阑尾知道不?” “啊,知道啊,阑尾炎呗!” “对,以后他不会再得阑尾炎了!” 大虎愣眉愣眼,不得阑尾炎了?还好刀法?难道小地主给满囤做了个阑尾炎手术? “大夫,那、那没别的事儿吧?咋这么长时间?”他问。 “出血多,又怕其他器官有损伤,不检查仔细了能缝合吗?”大夫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快去办住院吧!” 他说完就走,嘴里还嘟囔着:“这一天天的,拥户点啥呢?” 那两名公安过来看了看,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医生说:“一时半会可醒不了!” 两个人走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随后那个二十出头的公安过来对大虎说:“先这样,明天上午我们还会过来!” “好,好!”大虎连忙答应。 这人又没好气说:“张学农,围观群众说你也参与了斗殴,别想着跑!” “放心,放心,我一定配合公安同志!”见老嫖脱离了危险,大虎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也就是因为老嫖出了事儿,否则他早就跑了,何必在这儿听人训斥。 “另外,有马晓华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明白了吗?” 大虎笑了,“那必须滴呀!” 另一个公安年纪约有二十七八岁,呵斥道:“张学农,你别跟我们嬉皮笑脸的,挨削没够儿是不?” 大虎端正态度,一脸严肃,“刘队放心,有了马晓华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我自己也随时候命!” 被叫刘队的没好气横了他一眼,和那个年轻的公安走了。 方有容也松了口气,看了两眼床上那张小脸,不由想起那次自己在病房的时候,这小子还说要请自己跳探戈的场景…… 那个年轻大夫说:“先推病房吧,一会儿我再过去!” 大虎的几个小兄弟推着床,跟着一个女护士往病房走,一个小子见大虎没往病房走,扭着头喊:“哥,你、你、你嘎哈去呀?” “我去办住院,胖子你守着满囤,一步也不要离开!” 方有容看了一眼跟在病床后面的李春红,不由暗暗惊讶,这女孩真好看!应该就是因为她,才有了今天晚上这场恶仗。 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词:红颜祸水! 李春红一直非常沉默,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现在老嫖和小地主两败俱伤,接下来会怎么样?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张大蛤蟆那张恶狠狠的脸,不由打了个哆嗦。 方有容一直跟到病房,见李春红进来后,才转身离去。 马小花依旧躲在马路对面,见两名公安推着自行车在往出走,不由狐疑起来。 这时,四辆自行车由远至近,骑的飞快,他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的周东北。 他想喊疯子,可那两个公安又站在院子里点上了烟,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周东北和二虎,还有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一个长毛小子进了院子。 他知道,那个中年人应该是老嫖的父亲,那个长毛小子他也认识,北山的混子,绰号七美人,跟大虎玩的,看来是他去红升乡找的疯子他们。 “刘队?!”周东北刹住了自行车。 两个正在说话的公安愣了一下,年纪稍大些的刘队奇怪道:“周疯子?你咋来了?” 两个人可是老朋友了。 去年夏天,周东北在林业中心医院精神科住院的时候,就是这位刘队带人看守的。 “我发小被人捅了,你们也是因为这个案子吧?”周东北说。 “陈自强?还是朴满囤?” “朴满囤!” “哦!”刘队点了点头,“快去吧,他没事儿了!” “好,改天咱再叙旧!” 刘队翻了翻眼珠子,我和你有什么旧可叙? 周东北听到没事儿了,心中就是一喜,连忙扭头对老嫖父亲说:“叔儿,没事儿了,听到了吧?” “哎,听到了,听到了!” 支好自行车,四个人跑上了台阶。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往二楼跑,方有容正在下楼,周东北和她对视了一眼,奇怪起来,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儿? 方有容也认出了他。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擦肩而过。 院子里,刘队叹了口气,“这事儿,麻烦了!” 另外一个公安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疑惑道:“为啥呀?” 刘队摇了摇头。 有些话不能说,这个周疯子可不是普通人,上次那么大的案子,没几天就结了案,而他不过就住了两个月的精神病院而已…… 自己不清楚他是什么关系,可这事儿明显不是魏副局长办的,他上面有人,是谁呢? 还有11.3大案的破获,郝忠海现在就在自己的刑侦二队,据说他和这个周疯子也有些关系…… 他怔怔出神起来。 这时,方有容出来了,见到那两个公安竟然还没走,不由心脏就是一紧。 怎么办? 到底是心里有鬼,见到着装的就莫名害怕,可此时也不好躲开或者绕着走,她微微低着头,从两个人身边从容走过…… 第242章 怪你,都怪你 咚咚!咚咚! 这是方有容自己的心跳声,她听的清清楚楚…… 从容走过。 两个公安并没有喊住她,方有容松了口气。 出了大门以后,她没有过马路,而是直接沿着人行道往东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马小花果然蹬着车追了上来。 “方姐,怎么样?”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事儿了,说是那一刀误打误撞,把他阑尾割下来了,并没有伤到其他内脏,已经手完术了!” “我艹,我艹……”马小花一条腿还跨在自行车上,嘴里骂着,本就红肿的眼眶更红了,“我就说这祸害他妈死不了……” 随后又笑了起来,“把阑尾割下来了?不会吧?尼玛,乐死我了……” 方有容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可见他这么激动,又是哭又是笑的,还辗转两次跑过来,不由也是有些感慨。 这些看似玩世不恭的社会混子,原来竟然和普通人一样,也是有情义的…… “小马,”她看着马小花,“你不能回家,也不能去医院,跟我走吧,那个叫大虎的知道我家地址,有什么事情他会去我家告诉你的!” 马小花犹豫起来。 “下来,你胳膊有伤,别骑了!”方有容霸气起来,伸手扯了他一下。 “方姐……” “别那么多废话,你救过我,我也理所应当伸把手,别打架的时候像个爷们似的,这时候让我一个老娘们看不起你!” 马小花没再吭声,自己确实去哪儿都不合适,四哥和七哥家都危险,就连卢晓光他们家里都不行。 住店更是危险,唯一可行的是疯子家,可小嫖住院,他这几天可能都不会回去,自己一个人在他家也不方便。 还有一个办法,也是这些人出事后经常用的办法,那就是扒火车跑! 凭经验,他觉得这点事儿还不至于,小地主不会报案,公安局那边也就是一阵风,找不到自己的话,没多久案子也就放下了。 方有容蹬上了车,他也不再犹豫,跑了两步跳了上去。 方有容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哦,对了,那个小地主也没事儿,已经出手术室了!” 马小花丝毫没觉得意外,“嗯”了一声。 —— 与此同时,张大蛤蟆正在小地主的病房里发火: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小地主看着实在是太惨了,脑袋和脸都被马小花抽花了,缠满了绷带,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三条缝隙,两条胳膊都打着石膏,肚子上也缠了好多圈绷带。 他望着房顶,一声不吭。 “不知道当年什么情况吗?我他妈好不容易和老七把关系处好,这几年和图四他们也处的不错,老老实实赚点钱不行吗?” 张大蛤蟆手里夹着烟,满地走着。 另外两张床上躺得也是他的人,旁边房间还躺着仨,都是被大虎他们削的,一个个缠的也都像木乃伊一样。 “谁和你说的?” 小地主不说话。 “说!”张大蛤蟆吼了起来。 小地主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道:“齐保……” 张大蛤蟆停住了脚,扬起手指着他,“你个虎逼玩意儿,被人当枪使了知道不?” 小地主睁开了眼睛,扭头看着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问你,齐保和谁玩的?” “马回子!” 张大蛤蟆没再说话,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 此时的小地主只有一双脚还能动,他多动症似的眨着眼睛,终于恍然大悟,看了自己还是被老保子玩了! 前些天在河西湾,马回子差点被周疯子劈了,这事儿让他吓破了胆子,名声扫地, 不用说,齐保当时肯定也在现场,以他和马回子这么多年的关系,明面上不敢再和周疯子炸刺,就只能暗地里下绊子了。 那个老嫖是周疯子的小兄弟,自己伤了他,就等于自己这伙人公开和杨老七、图四以及周疯子开干了…… “我草他吗老保子!”他咬牙切齿骂了起来,随后又疼的直抽气。 张大蛤蟆没好气瞥了他一眼,要不是看他造这个奶奶样,自己早就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了! 自己只想安安稳稳赚点钱而已,这个完蛋货,总给自己添乱! “哥,咋整?”想起杨老七的铁锹,小地主后背就发凉,后脚跟都有些转筋。 “咋整?你他妈自己想办法,等着周疯子来补刀吧!” 说完,张大蛤蟆气呼呼走了。 老嫖的病房里。 朴汉江坐在病床边,望着还在昏迷中的儿子唉声叹气,眼眶红红的。 这是个两人间病房,另外一张床还没有病人,周东北和大虎哥俩坐在床上轻声说着话。 李春红站在窗边,后腰靠着水泥窗台,眼睛早已红肿。 周东北扭过头,轻声说:“太晚了,你回去吧!” 李春红摇了摇头。 “二虎,你送一下!”周东北不想和她商量什么。 李春红看向了他,两个人对视着。 来的路上,二虎才把老嫖和李春红搞在一起的事情说了,到这儿以后,周东北又把大虎叫到了走廊,了解了一个大概。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老嫖竟然会和她搞在一起,这个二货,真是精虫上脑,难道不知道这个女人曾经是张大蛤蟆的马子? 没想到他和马小花会在舞厅又遇到方有容,这个女人先后来了医院两次,马小花此时应该又躲进了她家里,这一切都太魔幻了…… 望着眼前这双大眼珠子,李春红视线模糊起来,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大喊: 周东北,就是你,就是因为你,如果那时候你能和我在一起,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情?怎么会有他张跃进,又怎么能有他朴满囤? 都是你!怪你,都怪你! 周东北听不到她的心里话,他还在感慨,幸好那时候自己没相中她,否则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二虎站了起来,“春红姐,走吧,我送你回去!” 周东北只是看着她,却不多劝。 李春红抬手擦了把眼泪,眼前这对大眼珠子里面,她看不到一丝丝的情义,只有冷漠。 她转移了视线,伸手拿起点滴架上的大衣,走到病床前又看了看老嫖,随后转身往出走。 二虎跟在了后面。 病房门开了,是被人从外面推开的,李春红愣在了那里…… 张大蛤蟆!? 李春红呼吸急促起来,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是来打自己的吗? 张大蛤蟆也是一愣,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这个女人,四目相对,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周东北发现了不对,歪着身子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身材高大的张大蛤蟆,于是起身走了过去。 “张哥,来了?!”他的语调平淡,完全不像刚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张大蛤蟆的视线越过面前两个人,看向了周东北,脸上露出了笑容,“疯子老弟!” 打完招呼,他就侧了侧身子,后背贴着走廊的墙,李春红低下头赶快往出走,经过他身前的时候,就听他低声说:“明晚老地方,洗干净等我……” 李春红身子一顿,快步走了。 二虎瞥了张大蛤蟆一眼,什么都没说,跟了上去。 “朴老弟怎么样?”张大蛤蟆迈步往里走,刚才的事情就像没发生一样。 周东北目光闪烁,却也是客气地迎他往里走,两个人站在了老嫖病床前。 他没有为朴汉江介绍,只是陪着他默默看了一小会儿,张大蛤蟆问:“还没醒?” 周东北说:“嗯,大夫说还得等等,估计没啥事儿!”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说完,他又低声说:“老弟,咱出去抽根烟?” “嗯!” 第243章 对话 吱呀—— 张大蛤蟆推开了消防楼梯间的铁门。 里面没有灯,温度也有些低,灰突突的窗户透进外面的些许月光,朦朦胧胧。 因为长时间没人走,有股破败的味道,也可能是灰尘太大。 周东北跟在他的身后,铁门刮到了他的后腰,发出了“噹”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可在如此空旷的环境之下,却听得清清楚楚。 张大蛤蟆微微一怔,随后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周东北更是不动声色,回身关上了铁门。 张大蛤蟆快速地瞄了一眼他的后腰,昏暗中,明显能看到他腰部长长一条。 斧子?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不由想起了孙大马棒。 孙大马棒的大哥孙洪波当年可是风云人物,83年冬天被判了20;他二哥孙洪刚又因为重伤害跑了,听说一直在羊城给人当什么马仔。 孙大马棒混了这么多年,谁又能想到会死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里? 都说那一斧子把脑浆都劈了出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兔死狐悲,难免会有些唏嘘。 见周东北转过了身,他伸手掏出了一盒希尔顿,周东北摇了摇头,拿出一盒软中华,两个人各抽各的。 燃起的两根火柴,映得两个人的脸忽明忽暗,火柴一前一后熄灭了,消防通道又陷入朦胧中。 周东北用力吸了口烟,“张哥,我听说你和李春红两个多月前就分开了?” 张大蛤蟆夹着烟的手一抖,这是要先把自己的嘴堵上? “嗯,早就分开了!”他只能实话实说。 “那就好,”周东北弹了弹烟灰,“老嫖和她好了才半个月,如果真是他撬了哥哥的行,坏了规矩,我饶不了他!” 张大蛤蟆干笑两声,心里翻江倒海。 怪不得一年时间,这个周疯子就混的风生水起,这份心智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这件事情,表面看就是因为老嫖和自己的女人搞在了一起,所以小地主才会捅了他,可如果自己两个月前就和李春红分手了,老嫖又和她才好半个月,自己能说什么? 分手了,就不是你的女人了,小地主凭什么捅老嫖? 理亏了! 沉默了约二十秒。 张大蛤蟆先张了嘴,并且转移了话题,“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自强被桥北的齐保当枪使了……” 小地主本名叫陈自强,周东北听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后,也是有些惊讶,本以为只是小地主想给他出口气而已,往深了想,也就是张大蛤蟆在背后指使。 再往深了想,以前小地主纠缠过盛夏,所以对自己怀恨在心,于是借着此事撒气。 真是没想到,这后面竟然还站着齐保,他这是想给马回子报仇? “疯子老弟,我不知道老保子是不是受到了马回子的唆使,不过很明显,这小子想让咱们打起来,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周东北点了点头,这人外表粗鲁,可脑子绝对清醒。 他很清楚一件事情,就是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想和自己以及七哥、图四开打,注定一败涂地! 至于刚才这番话有没有水分,这种事情瞒不了人,除非抓不到齐保。 可齐保会因为这事儿跑路吗?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肯定不会! 真去找他的话,他完全可以说是无心之举,最多也不过挨顿削而已。 “老弟,你说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周东北把烟头扔在了地上,伸出脚踩灭,“您说呢?”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窗外月色映着他的半边脸,张大蛤蟆又掏出一根烟续上,才把烟头扔掉。 这个周疯子,竟然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站到这里以后,他一句话就给事情定了性,老嫖没有错,他并没给自己戴绿帽子! 那么按理说,小地主捅伤了他,就应该拿医药费;而马小花捅伤小地主,就该由马小花赔偿医药费。 可谁都清楚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如果自己赔给老嫖一万,再让马小花给小地主拿一万,这么来回折腾,就一丁点意义都没有了…… 怎么办合适呢? 周东北依旧沉默不语,看着他一口一口抽着烟。 张大蛤蟆脑子还在飞速转着,自从体验到了钱的神奇魔力以后,他早就对这些打打杀杀失去了兴趣,这几年的精力更是都放在了赚钱和女人身上。 眼前这小子一手举着斧子,一只手捞钱,绝对是兴安社会上的后起之秀!敢下死手,又不用承担什么刑事责任,谁敢轻易惹他? 还有难缠的长跑健将杨老七,阴狠的图老四和诗人马小花…… 不对,还有大虎,也不要小看这个家伙,这次自己这些兄弟们,多数都伤在他手里了。 另外还有杨老七的小兄弟土豆,这两年,他哥地瓜在火车站前也是风生水起,经常带着一堆二愣子在市区横晃。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五伙人现在拧成了一股绳,试问整个兴安市,还有谁敢和他们嘚瑟? 如果东山劳改的那两位大哥出来的话,自己还有能力比划比划,可现在……哎! 突然,他心思一动,或者自己可以联系河西的大黑熊,如果两个人联合的话,应该可以和他们抗衡一下。 大黑熊和桥北的马回子打了好几年,要不是因为回民区那些人维护他,估计马回子也早就完犊子了! 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妥。 大黑熊这人手黑心也黑,带着一群河西的农民混子,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和他联合的话,弊远大于利,以后自己的生意估计都得成他的了…… 周东北有的是耐心,也相信张大蛤蟆能想明白。 他又抽出一根软中华,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这种窒息感让他的脑子都是一晕。 “兄弟!”张大蛤蟆终于张了嘴。 周东北看着他,“张哥,你说!” “这事儿本来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看这样好不好,朴老弟的医药费我全包了,再拿一万块钱!等出院以后,我摆席请大伙喝酒,让自强当场给朴老弟赔礼道歉……” 周东北笑了,笑的意味深长。 月光映着他右边的半张脸,这让张大蛤蟆有了一种不真实感,江湖代有新人出,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张哥严重了,赔礼道歉就算了,我请大伙喝酒!” 周东北也是暗自感慨,这人能屈能伸,真是不简单,未来如果不能成为朋友,就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一块绊脚石! 如果这里面没这么多复杂的关系,也没有马小花的出手,事情就简单多了! 自己一定会拎着斧子去找小地主,一分钱都不要,也得把他砍进医院…… 可问题是马小花为老嫖报了仇,小地主被捅了两刀不说,两条胳膊都被硬生生掰折了,已经这样了,自己总不能冲进病房再砍他一顿。 如果不是自己,换一个人,这件事儿就是双方各不赔偿,养好伤后一拍两瞪眼互不相欠,或者约日子再干。 可因为是自己,后面还有杨历年和图四,这就要考验张大蛤蟆的情商了。 他猜出来了,如果说出来各不赔偿,那么自己后腰的斧子就会抽出来,不然自己带它干什么? 虽然老嫖和小地主两败俱伤,但毕竟是你兄弟先动的手,而且老嫖又不存在撬行的行为!如果一分钱都不想赔,那对不起了,我周疯子就得为我兄弟收点利息…… 闹翻? 我啥时候和你们好过呢?就凭见面嘻嘻哈哈喊声疯子老弟? 听到这句话,张大蛤蟆终于松了口气,这事儿窝囊,可也只能这样了,这是混社会的智慧,那些小地赖子永远都不懂! 两个人都把烟蒂扔在了地上,相视一笑。 “回去吧,怪冷的!”周东北笑道。 “嗯!”张大蛤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多年老友一样。 与此同时。 第四中学后面家属区,方有容家…… 第244章 方有容 小客厅干净利索,灯光明亮,木地板刷着大红油漆。 “这是你自己家?”他问。 “嗯,”方有容点点头,赶快脱了那件军大衣,进屋以后才闻到好大一股汗味儿。 她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拉开高腰皮靴的拉锁,用力脱掉皮靴,露出了一只穿着白色棉袜小巧的脚丫,看得马小花的小心脏好一阵乱蹦。 她趿拉上一双手工织的毛线拖鞋,起身弯腰把靴子拿到了一边,“我去生炉子,你随便坐!” 马小花坐在了三人沙发上,身前的实木茶几上铺着一张透明玻璃,上面放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六七个小苹果,看样子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洗。 他见玻璃下面压着好多黑白照片,就挨张看着,这才发现方有容二十左右岁的时候还挺好看,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小脸清纯,大眼睛圆溜溜的。 有几张应该是几年前的照片,奇怪的是只有半张,旁边的人被剪刀剪下去了…… “我煮点挂面吧,行不行?”方有容在厨房喊。 “哦,行!” 马小花这才发现自己还真饿了,被她一提醒,肚子咕咕乱叫。 他打量着这个小家。 淡蓝色的木质墙围,靠墙架着两只樟木柜,上面摆着一台电子管的收音机和座钟,柜子下面的架子围着蓝色小碎花的棉布。 墙上挂着一副万里长城的画框,左右还各有一个相框,里面同样是一些黑白照片。 马小花暗自感叹,女人真是爱照相,自己从小到大都没几张照片,太奢侈了。 右手侧的五斗柜上,有台17寸的熊猫黑白电视机,窗下还有台缝纫机…… 这富裕劲儿,和四哥家有一拼了。 又过了一会儿。 “快,饿死了!”方有容招呼他过去, 很快,一人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上了饭桌,上面还有一个荷包鸡蛋。 马小花也不客气,坐在了她对面,拿起筷子惊讶起来:“方姐,你这个荷包蛋咋做的这么好?” 方有容已经开吃了,笑道:“秘诀就是水开的时候,就把火压一压,不要让水继续沸腾,打进鸡蛋盖上锅盖闷几分钟,等鸡蛋成形了以后,再让水开……” 马小花眉毛扬了起来,一只手不由自主翘起了兰花指,“原来是这样,方姐,你真厉害!” 方有容低下头说:“快吃吧!” “嗯呐!” 要说男女第一次吃饭,真不应该吃面条,闭上眼睛一听,就像掉猪圈了一样。 真是饿坏了,马小花一点都不矜持,一大海碗进了肚子,起身又把锅里剩的汤喝了。 方有容还没吃完,他点了根烟,小指微微翘着,“姐,你离婚了?” 方有容点了点头,继续吃着。 “房子是他的?” “不是,前两年单位分的!” “单、单位?”马小花吃了一惊,本以为这个女人就是胡老三大舅哥的姘头,没想到居然还有工作? 方有容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我就不能有单位?” 马小花有点小尴尬,呵呵两声。 方有容吃完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我在税务局上班……” 这更让马小花感到意外,不过他也不好再问什么,起身岔开话题:“我刷吧!” “不用,你帮我去院子里抱点柴火,把两个房间的炕都烧烧!” “好嘞!” 马小花抱着柴火进了东屋,伸手拉了一下灯绳,同样靠南窗是铺大炕,但这明显是女人闺房,有股淡淡的香味儿,布置简单,却处处都透着小心思。 对面一组四门衣柜半开着,他歪着头看,里面挂着几套制服,藏蓝色的春秋装和大檐帽,83式的税务制服十分朴素。 真是没想到,她竟然真在税务局上班…… 他蹲下身子往炕洞里塞着木柴,完事推开门喊:“方姐,明子在哪儿?” “等一下!” 方有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踮着脚在火墙上摸到一捆劈好的松明子,抽出两根后走了过去。 很快点燃了火炕,两个人又来到西屋。 西屋明显要小一些,靠北墙地面上堆着一些杂物,因为长时间没人住,房间里很凉。 方有容有点不太好意思,“太冷了……” “没事儿,”马小花蹲着往坑洞里添柴火,“烧一会儿就热乎了!” “我给你拿被子!” 方有容抱着被褥回来了,刚要往炕上放,才想起来好久没擦炕席了,“你抱一下,我擦擦炕!” 他抱着被褥,方有容洗好抹布,跪在炕上擦着蓝色纤维板炕席,丰满如蜜桃般的臀部正对着他,让他不由面红耳赤起来。 帮他铺好被褥,方有容说:“半夜了,早点睡,大锅里有热水,你泡泡脚吧!” “嗯!” 马小花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有点不敢看她,方有容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家伙怎么看着羞答答的? 出门时,她又说:“明早我得去上班,早饭我熥锅里,你多睡一会儿!” “对了,别往出跑,中午我回来做饭,你不用管!” “有新牙刷,我放脸盆旁边了。” “太冷了,别往出跑,尿盆就在屋里……” “……” 她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知道了,你先去洗吧!”马小花真怕自己兽性大发,一把再将她扯被窝里,连忙赶她走。 后面厨房传来洗漱声,接下来还有对面房间里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更让他心猿意马。 与此同时,医院的老嫖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一张脸渐渐清晰起来,“哥?你也死了?” 周东北让朴汉江躺另一张床上休息,让大虎和二虎他们都回去了,此时正坐在老嫖身边看着他,如果这货再不醒的话,他就要去找大夫了。 见他终于醒了,周东北大喜,没想到第一句就咒自己死,气得大骂起来,“你他妈才死了呢!” 老嫖迷迷糊糊道:“到底谁死了?” “放心吧,谁都没死!”周东北又担心的问:“感觉咋样?” 他紧皱着眉头,“好像,好像一直有个人领着我走,特别的黑,好黑……” 周东北没好气骂了一句,“我问你还疼不疼?” 他稍稍动了一下身体,龇牙咧嘴起来,“疼,哎呦——” 朴汉江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满囤?你醒了?” “爸——”老嫖拉着哭腔,这时候人最脆弱。 周东北起身,朴汉江连忙走了过来,眼泪就下来了,“臭小子,你可吓死爸了……” 周东北跑出去喊值班大夫。 一切正常,大夫走的时候又叮嘱说:“如果疼的受不了,就喊护士,打支止痛!” “好,谢谢大夫!”周东北送他出去。 朴汉江又开始埋怨起来,“以后不能再去跳舞了,知道不?” 老嫖只能点头答应。 “叔儿,”周东北回来说:“大夫不让多说话,你睡一会儿吧!” 朴汉江回去躺下了。 “哥,攮我哪儿了?”老嫖问。 周东北也是有些好笑,说:“你得谢谢小地主,以后不用担心得阑尾炎了!” 他一头雾水,“啥意思呀?” “人家一刀帮把你阑尾割下去了!” “啥?”老嫖懵了,“我艹,人才呀,看来我还得谢谢他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这一笑,动作有些大,疼的他龇牙咧嘴。 “哥,我饿了!” “这两天你啥都不能吃,忍着!还有,以后和李春红断了吧!” “哥——” “哥个屁!能不能听话?” 老嫖不吭声了。 第245章 穷家富路 “咋滴呀,爱上了?”周东北问。 “爱?”老嫖愣了一下,眼神迷茫,“可能吧……” “可能你个头,捡了张大蛤蟆的破烂,你他妈还当个宝?”周东北话说的很难听,可不这么说的话,这小子万一以后执迷不悟,还得惹祸! 果然,老嫖苍白的小脸有了一丝血色,“哥,你别这么说,春红其实挺好……” “好?哪好?胸好?皮肤好?还是炕上伺候你伺候的好?又或者是人好心眼也好?我就问你一句话,以后你能娶她吗?” 老嫖没吭声,李春红虽然是自己第一个女人,可他还真没想过结婚这个问题。 “不过玩个马子而已,是不是?”周东北盯着他的眼睛。 老嫖觉得应该是,可又感觉这么说李春红有些残忍,张了好几下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你要是系不住裤腰带,文化宫小马子多的是!但李春红和张大蛤蟆纠葛不休,以后你俩再在一起的话,还会有麻烦,所以,断了吧!” “哥,我舍不得……” 周东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就这点出息是不是?!” 老嫖鼻子酸酸的,毕竟这是自己第一个女人,是她让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满囤,哥不是在和你商量!!” 一年多了,自从有了老嫖这个绰号以后,这还是二哥第一次喊自己小名,老嫖明白,这是在给自己下最后通牒。 “我、我知道了!”他眼角已经有了泪花,当然,也可能是疼的。 周东北暗自叹息,如果换个女人的话,自己不会多说什么,但听二虎说,张大蛤蟆来的时候,曾在李春红耳边说还要去找她,这说明两个人还会藕断丝连! 这两个月,是因为张大蛤蟆他们没在市里,所以才让他钻了空子,可以后呢? “和我说说事情经过,”他岔开了话题,“还有,那个方有容怎么也来医院了?你们在舞厅遇到的?” 大虎告诉他的,毕竟只是他们进入舞厅以后的情形,之前是怎么回事,周东北还不知道。 老嫖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一遍,随后又问起马小花的情况,当得知小地主也住了院,马小花去了方有容家以后,这才放下心来。 “这俩人……”估计是说累了,才说几个字,他就开始哼哼起来,“哎呦,疼啊,哥,我和你说哈,这俩人、这俩人肯定得骨碌一起去……” “你特么……”周东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这个逼样了,还有这个闲心! “眯一会儿吧,疼的话喊我!” “嗯呢!” 老嫖答应完,哼唧了几声又说:“哥呀,看来花姐喜欢的是女人哪!上次我去北安,还怕他钻我被窝呢!” “你他妈能不能睡?” “能能能!哎呦,越来越疼了,哥,疼,真疼……” “忍着!” “我听大夫说,疼就喊他们,可以打止疼针儿……” “别打了,挺贵的……” “你个周扒皮,哎呦,疼啊!贼疼,哥……我要扎针儿……” “……” 第二天一早,老嫖母亲和妹妹都过来了,在病房里哭了好半天。 上午,郝忠海、沈波、杨历年和图四他们都过来了,几个人都是听到消息以后,马上跑过来的。 在病房说了一会儿话以后,众人来到了走廊上。 图四惦记着马小花,听周东北说在方有容家后,所有人都惊呆了,搞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凑在了一起。 周东北把事情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 当他说完张大蛤蟆愿意承担老嫖的医药费,同时还赔偿一万块钱后,图四沉默半响说:“这老小子还真能忍!” 杨历年挠了挠头,“没想到啊,我路上还琢磨呢,这事儿你来我往也就平了,没想到他张大蛤蟆这么讲究!” “讲究?!”图四嘿嘿一笑,“他是知道干不过咱们,索性就不如大方一些,一万块钱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说完,他看向了郝忠海,“老海儿,分局那边有什么消息?” “躲一躲吧,过了年也就消停了!”郝忠海说。 毕竟他刚调到分局,人微言轻,有些事情不好张嘴,大伙也都理解。 周东北说:“我想想办法吧,不能让花姐总这么躲着……” 图四说:“这点事儿不大,根本就用不着找人,时间稍长一点儿就没事儿了!” 大伙纷纷点头,这年头只要不出人命,对方又没有报案,即使分局那边立了案,没有苦主追,没多久就松懈下来。 所以很多犯事后潜逃的,出去躲个一年半载,风头一过,回来后依旧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 这时,大虎和二虎来了。 离老远,大虎见到两个穿警服的,连忙停住了脚,二虎解释了两句,他才走过来。 周东北把他介绍给郝忠海和沈波。 “大虎,”郝忠海说:“这事儿虽然不大,可影响不好!昨晚医院这边只有你一个人,特殊情况,刘队才没抓你,可你还是要出去躲躲,不然最迟晚上就得找你了……” 大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海哥!” 二虎问:“哥,你去哪儿呀?” 大虎呵呵一笑,“放心,我和几个朋友去林业局玩几天,年根儿就回来,你让爸妈别担心!” 周东北把他扯到一旁,在兜里拿出厚厚几沓钱,大约有两三千,昨晚老嫖的住院费是他和他的那些小兄弟凑的,正好也还给他。 “东北,不用……”大虎红着脸推辞。 周东北硬把钱塞进了他大衣兜里,“拿着,穷家富路,出去哪儿都用钱!” 这时,图四也走了过来,从兜里拿出了一沓钱,看样子至少也得七八百,“大虎,幸好昨天你赶上了,事情太突然了,四哥也没啥准备,你别嫌少……” “四哥,真不用……” “拿着,别惹四哥生气!” 大虎见推辞不过,只好接了过来,随后和众人告辞,大步走了。 这时,卢晓光带着七八人跑进了走廊,他一把扯下棉帽子,光头上热气腾腾,“四哥,马哥咋样了?” “小点声!”图四沉着脸,“我问你,昨晚你们去哪儿了?” 卢晓光脸涨得通红,“昨天中午喝、喝多了……” 图四两只手握成了拳头。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东北社会上,还没有谁是谁手下的说法,都是对脾气了在一起玩而已。 就像卢晓光,在社会上也玩了五六年,大架小架打过无数,一般混子见面也得喊声光哥。 三年前在文化宫舞厅,他和马小花起了争执,结果被这位狂野派诗人一顿链锁抽服了,没多久就成了朋友,天天厮混在一起,等图四做起了高利贷生意,他自然就帮着要要账什么的。 虽说图四和马小花常给他们零花钱,但这并不是工资。 也就是说,这些人并没有地位高低,区别只是社会上的名气不一样而已。 所以图四此时再生气,也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打卢晓光。 走廊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第246章 都给我滚 卢晓光和身后这些人都耷拉着脑袋。 周东北呵呵一笑,很自然地站在了图四身前,隔开了两个人,“四哥,咱们去看看马哥吧!” 图四的拳头缓缓松开。 卢晓光感激地撇了一眼周东北的背影,他太了解图四了,自从83年前他一个兄弟栽进去以后,他就很少带人玩了,一直独来独往,所以他们这些人都习惯性的跟在马小花身后。 他在乎的人不多,表面看着客气,但真发起狠来,一般人的面子都不给,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暗的不行就来阴的,不把你折磨个半疯不会罢休! 从他开始在社会上玩,至少有三个成名已久的大混子折在了他手上,伤的最轻的那个,现在还拄着双拐在站前卖瓜子呢! 杨历年拍了拍图四肩膀,“走吧!” 病房有老嫖父母,周东北进去又打了声招呼,一众人才出了医院。 卢晓光推着自行车来到周东北身边,轻声说:“疯子哥,谢谢!” 周东北笑了笑,“谢啥,都是自己兄弟!” “怪我,四哥就算真打我一顿不冤……”卢晓光叹了口气。 “和你有什么关系,谁也没有前后眼,走吧!” 大伙往第四中学骑去。 杨历年骑到周东北身边,“这娘们家好找吗?” “好找,”周东北说:“大虎说就在四中后面第一趟房第二家……” —— 早餐是大米粥、馒头、芥菜丝咸菜和一盘炒土豆片,马小花也没想到,大早上的,方有容竟然还炒了菜。 他睡的很沉,根本就没听到,醒来时已经八点半了。 方有容手艺相当不错,大米粥放了碱,淡绿粘稠,芥菜丝咸菜还点了香油;土豆片也是他喜欢的那种炒法,不加水,用荤油干炒出来的,有些糊嘎,出锅时还洒了蒜末,味道好极了! 刚放下筷子,就响起了敲院门的声音,他不由紧张起来,起身伸手抄起菜板上的菜刀,躲在房门后,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晓华?” 是四哥,不过马小花并没有动。 “晓华,没事儿,干净!” 马小花就是一喜,既然他说“干净”,就说明外面就他自己,或者都是自己人,这是两个人多年以来的默契,一般人不会明白。 他放下了菜刀,迈步往出走,大门开了,众人推着自行车涌入。 方有容家院子不大,木板铺了一条路,两侧堆满了木头柈子,这些一人高的柈垛,同时也成了分割左右邻居的墙。 郝忠海、杨历年和图四他们纷纷问他怎么样,马小花又扯着周东北的胳膊问老嫖醒没醒,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 当听说老嫖后半夜醒的,如今已经没事儿了,马小花这才放心。 卢晓光扯了扯他衣角,满脸歉意,“马哥,都怪我……” “操!”马小花骂了起来,“幸好大虎到了,不然我他妈现在肯定躺医院里了,等这事儿过去了,你小子请客喝酒!” “必须滴!”卢晓光咧着嘴笑了,其他小兄弟纷纷上前问马小花怎么样,因为当时都不在现场,一个个都特别的不好意思。 看着他还没消肿的脸,图四有些心疼,大伙七嘴八舌地骂着小地主和张大蛤蟆,马小花怕惊动邻居不好,连忙拉扯他们进了屋。 看着桌子上的剩菜和雪白的大馒头,周东北调笑道:“花姐行啊,这都过上日子了!” 大伙都大笑起来。 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马小花脸都红了。 他把人都带到了他住的西屋,有人脱鞋上炕,坐在炕沿上,坐不下的几个小子就站着,相互点着烟,马小花又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他看了一圈,“大虎呢?” 他第一反应就是被抓了,不由担心起来。 二虎连忙说:“我哥去林业局躲几天,没事儿!” “哦!”马小花这才放下心来。 周东北说:“去我家吧,我那小火炕贼热乎!” 图四说:“今早派出所带着两个分局的去我家了,我估计不会再去了,你就跟我回家得了!” 郝忠海摇了摇头:“不行,这几天还是不行,要我说,哪儿都不如这儿安全!” 沈波也说:“对,别惹那个麻烦,毕竟这个女人以前和晓华一点瓜葛都没有,怎么都不会查到这儿来!” 杨历年也说:“别他妈瞎折腾了,消停儿在这儿躲到过年就行!” 马小花想了想说:“还是在这儿吧,我估计方姐也能同意,那个……四哥,你别忘了去我家里说一声,撒个谎……” 图四没好气道:“撒个屁谎,大早上公安先去的你家!” 马小花没吭声,惦记起家里来。 图四安慰他:“放心吧,我都去过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跑路,你妈没事儿!” 马小花耷拉着脑袋点了根烟。 周东北给二虎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出了房间,不一会儿,他自己回来了。 杨历年说:“别他妈像个娘们似的,安安稳稳呆上一段时间,过年就回去了!” 马小花母亲身体不太好,他抬起头笑了笑,可谁都看到他眼眶红红的。 周东北觉得这个机会挺好,于是说:“花姐,舞厅不是个什么好去处,你看看哪天不打架?以后你们都少去吧!” 马小花笑了笑,“就是闲的,舞厅热闹……” 图四说:“男男女女抱一起,有啥意思?相中哪个拉回家就得了,非得跳舞找感觉?” “四哥,你不懂……” “我就懂你!”图四立着眉毛,“一个个他妈狗起秧子似的,不就那么点事儿吗?你四哥我不跳舞,可马子少了吗?” “你是你,你以为谁都是你?一点都不解风情,脱了裤子就上,那和畜生有啥区别?”马小花撇了撇嘴。 图四不服,“你们跳来跳去的,最后不也是为了脱裤子?” “那能一样吗?重要的是过程……再说了,我啥时候脱裤子了?” “你还少扒人家裤子了?” “我没有!”马小花尖声喊了起来。 “你没扒人家猪大肠裤子?” “我那是逗他玩呢!你瞅他长的那个逼样,我能看上他?” “你可拉屁倒吧!” “你?粗鲁!” “……” 所有人都憋着笑,看着这哥俩骂骂咧咧争论不休,二虎回来了,手里拎了两大网兜的东西。 “花姐,”他笑嘻嘻说:“二哥让我给你买的东西……” 马小花没好气看了一眼图四,“我特么都这逼样了,你还跑来气我,以后别来了!” “你以为我愿意来?你就留这儿和那个大奶子的小娘们过得了!”图四说。 马小花没再搭理他,下炕把东西接过来,图四这才反应过来,脸都红了,“你看看,又让疯子花钱!” 卢晓光也是十分不好意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网兜里有好多包三鲜伊面,两条软包的红塔山,还有红肠罐头什么的,马小花眉开眼笑,“还是疯子好!” 二虎又说:“二哥还让我买一些小套套,我问了,人家说那玩意儿都是单位发的,食杂店没有!” 马小花愣眉愣眼,“啥小套套?” 所有人爆笑起来,图四坐在炕上盘着腿,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圈,左手食指往圈里捅了几下,大伙更是哈哈大笑。 “你们?!”马小花急了,伸出的兰花指都气变了形,尖着嗓子破口大骂:“龌龊!粗鲁!流氓!难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就不能有纯洁的友情吗?都给我滚!” 第247章 我看你像罐头 一个个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杨历年在炕上直打滚。 周东北看了一眼手表,快中午了,拍拍手笑道:“各位,走吧,一会儿人家回来做饭了,咱别打扰人家二人世界了!” 马小花抬脚就踢在了他屁股上,红着脸,“疯子,你讨厌!” 周东北又是一阵大笑,推门就往出走,大伙都跟着往出走,图四和杨历年下炕穿鞋。 图四走到最后,不再开玩笑,低声说:“家里你放心,年货啥的我去办!” “嗯!”马小花点了点头。 图四那次在河西湾沙场也见过方有容,印象很深,想了想又叮嘱道:“那娘们得比你大四五岁,也不是什么正流子,玩玩无所谓,别当真就行……” “四哥……”马小花忸怩起来。 “行行行,我他妈不说了行不?!” 虽然他不说了,可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事儿,从小马小花就被家里当女孩养大的,再大一些以后,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男人了。 如果说这次他和那个前凸后翘的小娘们真骨碌到一起了,也算是好事儿,可如果这小子认真了,那可不行! 挺大个小伙子,怎么可能娶个离婚的,而且还大了那么多,绝对不行! 让人笑话! 胡同里。 马小花回去以后,周东北和杨历年商量了一下沙场该怎么调班,二虎和老嫖暂时过不去,就得辛苦哥几个了。 杨历年让他尽管放心,好好照顾老嫖就行。 周东北张罗着请哥几个吃点午饭,所有人都说算了。 郝忠海和沈波蹬车回了单位,图四和卢晓光他们也走了,杨历年要去沙场,周东北和二虎往医院骑。 他们前脚刚走,方有容拎着一条五花肉回来了,切酸菜的时候,她觉得马小花有些不对劲儿,怎么看怎么不对,却又说不好具体是哪儿不对。 就在她把五花肉炖酸菜端上桌时,张大蛤蟆来到了老嫖病房。 到了医院以后,周东北就让老嫖父母和妹妹先回去了,他和二虎留在这儿就行。 见张大蛤蟆进了房间,周东北笑呵呵起身伸出了手。 “疯子老弟!”张大蛤蟆穿着一身深蓝色双排扣西装,腋下夹着个方方正正的报纸包,看来大衣是扔小地主病房了。 两个人客气地握了握手,二虎没起身。 “朴老弟,怎么样了?”张大蛤蟆一脸关切。 “张哥来了……”老嫖还很虚弱,不过还是打了声招呼,后半夜就已经听周东北说过了,所以对他的到来丝毫不觉奇怪。 “昨晚我把陈自强那个傻逼狠狠骂了一顿,”张大蛤蟆脸上都是怒容,“你说咱哥们相处得一直都不错,为了个小马子,这小子竟然大打出手,真他妈是没脑子……” “……” 张大蛤蟆先是痛骂了一会儿小地主,随后又给老嫖赔礼道歉,姿态十足,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把报纸包放在了老嫖床边,“老弟,这里是一万一千块钱,医药费如果不够,我再拿!我知道这点钱不算什么,可多少是哥哥我的一点心意……老弟,你就好好养伤……得空我再来看你……” 老嫖笑着感谢,周东北往出送他。 二虎瞄了一眼两个人的背影,轻声说:“满囤,你知道昨晚张大蛤蟆看到李春红以后,说了句啥不?” “啥?” “他说,明晚老地方,洗干净等我……” 老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抻到了刀口,脸上满是痛苦神色。 他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流了出来。 傍晚。 张大蛤蟆在病房吃的饭,把小地主他们三个人馋够呛,他刚点燃一根烟,就见周东北拎着东西进了病房。 “呦,疯子老弟,你怎么来了?”他连忙迎了过去。 周东北笑道:“哪能让张哥一趟趟往我那边跑,我也得过来看看兄弟们!” 说着话,他把手里的网兜放在了床头柜上,里面有四瓶罐头、两袋全脂奶粉和两罐麦乳精。 小地主没敢动,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琢磨着这要是给自己补上一斧子,今天就彻底把命扔这儿了! 周东北看了看,三张床,三个木乃伊,谁是小地主? “张哥,哪位是陈哥?”他问。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张大蛤蟆都觉得脸上一阵阵臊得慌,小地主带了那么多人,竟然能让大虎那个二流混子削成这个逼样,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指了指靠窗那张床,“自强,疯子老弟来看你了!” 小地主尴尬死了,幸好脸上都是绷带,别人也看不出来,他的声音不大,讪讪道:“疯子,来了!” “陈哥,感觉咋样?”周东北关切地走到了他床前。 张大蛤蟆搬过来一张木椅子,笑道:“坐,快坐!” 周东北也没客气,笑呵呵坐下,接着又说:“我觉得张哥那句话说的特别好,咱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不过幸好都没什么生命危险,过去就过去了,等你俩出院,我请哥哥们好好喝一顿!” 张大蛤蟆在一旁打着哈哈,小地主犹豫了好半天,才说:“疯子,不好意思了!” 周东北大手一摆,“这点事儿,说开了有啥呀!好好养着,到时咱不醉不归!” 又闲聊几句,他才告辞。 张大蛤蟆回来后就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说话。 小地主努力抬起头,直勾勾看着网兜里的山楂罐头,看的嘴里直冒酸水,“哥,你帮我问问,啥时候能吃东西,我想吃罐头……” “我他妈看你像罐头!”骂完以后,张大蛤蟆又无奈地站了起来,“我去问问!” 拉开病房的门,他觉得走廊有点冷。 周疯子,这是来打自己脸了! 从昨晚见面开始,两个人谁都没急头白脸,暗地里却一直在过招,而每一招自己都在防守,又不得不一再做出让步! 他周疯子什么意思? 是不是想说,你张大蛤蟆来看我兄弟,得拿着厚厚一摞钱,还得说尽好话。 你看看,我也来了,却只拎了一点寒酸的礼物…… 自己为了大局一再忍让,可这小逼崽子如此蹬鼻子上脸,竟然登门来打自己脸! 周疯子呀周疯子,你真是欺人太甚! 他沉着脸走到护士站,“护士,问一下……” 此时,周东北正在医院不远处一家小吃铺买晚饭,如果他知道张大蛤蟆这么想,一定觉得冤枉死。 他不过是想多栽花少种刺而已,既然张大蛤蟆又是赔钱又是道歉,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拎点东西看看小地主他们。 谁成想这么一来,反让这个老社会记恨起自己…… 晚上,张大蛤蟆来到了二粮店后面一户人家。 第248章 两个选择 这是张大蛤蟆一个朋友的家,这哥们两年前进了东山劳教,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于是这里就成了他和李春红的临时爱巢。 李春红大衣都没脱,呆呆坐在炕沿上,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声不吭。 张大蛤蟆脱了将军呢大衣,随后眉头就皱了起来,“咋不烧炕呢?” 李春红看向了他,长长的睫毛和手指尖不停抖动,眼睛里都是恐惧,鼻翼在快速收缩。 “算了,我烧吧!” 他像是没看到一样,转身出去抱柴烧炕,又去后面把大锅添满了水,开始烧起了灶坑。 张大蛤蟆并没有回房间,而是一直坐在小板凳上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里灶坑里添着柴。 水开了,大锅的铝锅盖外沿冒出了雾气,李春红走了过来,背靠着门框轻声说: “张跃进,求求你,放了我吧!” 张大蛤蟆缓缓抬起头,雾气中,这张脸若隐若现。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伸手指了指大锅。 李春红脸上已经都是眼泪。 “水已经烧开了,一,兑好凉水,我帮你好好洗洗,洗干净了,咱们重新开始!二,现在温度刚刚好,我直接扔你下锅……” 他说完了,脸色平淡如水,这双眼睛里更是没有一丝丝的情感。 李春红打了个哆嗦。 她怕了,真怕了,想起曾经打在身上的拳头,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上来这股狠劲儿,真有可能会煮了自己。 张大蛤蟆的眼睛在慢慢收缩,一双大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手指间的半截香烟被他捏了个粉碎,烟头的炙热没有让他感到一丝疼痛。 破鞋,给我戴绿帽子,除非有一天我玩够了,否则你还想跑? 往哪儿跑?! 厨房里的雾气越来越大,李春红擦了一把眼泪,她没有哭闹,更没有大喊大叫,因为这些都曾经用过无数次了,每次换回来的先是好言相劝,之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走向后面放杂物的房间,拿出了一个红色大盆,随后拉开水缸盖,开始往里倒凉水。 张大蛤蟆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嘲讽。 东屋火炕早就热乎了,房间也很快暖和起来,两个人把兑好热水的大盆端了过去,李春红开始一件件脱着衣服,他点了根烟,坐在炕沿上晃着双腿,漫不经心地看着。 一只洁白小巧的脚丫探了探水温,随后两只脚都站在了水里…… 她缓缓坐在了盆里,张大蛤蟆蹲在旁边,一下下往她身上浇着水,那双大手极其温柔,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 “以后你得听话,知道吗?”张大蛤蟆柔声说。 李春红说:“给我打点胰子……” “好!” 终于洗完了,张大蛤蟆将她抱上了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原因,这一夜他都没怎么歇,直到天露鱼肚白,才沉沉睡去。 李春红浑身都散了架,动一动就火辣辣的疼,哪儿有半点欢愉。 耳边响起阵阵呼噜声,她默默流着泪,自己亲手摘下的苦果,哭着也得吃下去…… 这就是命! —— 第二天。 区人事局,自行车棚。 “我和你已经说过了,我有男朋友,别叭叭了行不?”盛夏拧着眉头,一脸不耐烦。 这人真有意思,花大娘拿过来的照片自己看都没看,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追到单位来了。 何大凯接近170公分的身高,身上那件呢子大衣显得腿很短,他长的不丑,只是最近上火,脸上起了好多青春痘。 一位梳着短发的女人推着自行车路过,清秀的脸上都是笑:“呦,小盛,这是男朋友?” “曲科长,回去啦,不是,是同学!”盛夏赶紧解释,这是她们区人事局财务科的科长。 曲科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呵呵推着自行车走了。 “小夏,天这么冷,我请你吃火锅好不好?”何大凯说。 “我说你这人咋油盐不进呢?我都说过了,我有对象,和你吃啥火锅?我没吃过火锅呀?” 盛夏懒得再和他墨迹,拿出车钥匙去开车锁。 何大凯伸手按在了自行车锁上,笑嘻嘻说:“你看你,急啥眼呐,我咋不知道你有对象呢!” “撒开!”盛夏看着他的眼睛。 “小夏,你真好看……”何大凯也盯着她的眼睛,痴痴的说。 “我让你撒开听没听到?” “小夏……” “小夏是你叫的吗?”说着话,盛夏脱下了右手的棉手套,又说了一遍,“我让你撒开,听到没有?” 何大凯的手还按在车锁上,嬉皮笑脸,只是盯着她的脸蛋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一个女孩推着自行车路过两个人身边,“小盛,咋还没走?” 后面又过来几个人,连说带笑。 “陈姐,马上就走!”盛夏的火气已经快压不住了。 “就吃顿火锅,咱俩相互了解了解……” “了你妈呀了!” 盛夏骂了一句,扬手就抽了上去。 啪! 何大凯懵了,后面几个人事局的人也都愣在了那里。 “我说撒开,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盛夏看着他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 何大凯慌忙松开了手,后面几个人窃窃私语,不明白这两个年轻人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盛夏打开车锁,推着车就走,真贱! 何大凯一只手捂着脸,连忙又追了上去。 “小夏,我不生气,真的!”他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 去年夏天,他和物资局领导去旭日饭店吃饭,一眼就相中了盛夏,于是回到家就告诉父母,这辈子非这个女孩不娶。 一开始两口子也没当回事,可没想到儿子竟然茶不思饭不想,一天天着魔了一样,再这么下去的话,物资局领导就得有意见。 他爸没办法,只好千方百计地打听,又通过朋友找到了红升乡的媒婆,可谁知入冬以后又没了消息。 这期间,何大凯得空就去旭日饭店吃饭,可好一阵儿都没看到盛夏,弄的他没着没落的…… 后来他爸又找到了媒婆花大娘,这才知道盛夏竟然去了区人事局上班,本来因为她在饭店做服务员,两口子还不太满意,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更上了心。 何大凯昨晚回家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一刻都不想等,今天领导有事儿没来,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赶快开车来到了区人事局。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张嘴约她,竟然就挨了一个大嘴巴! 他跟在盛夏身后喋喋不休,“小夏,打是亲骂是爱,我真不生气,刚才就是想让你把自行车锁好,我今天是开车来的,就是想拉着你去吃火锅……” “我真不生气,不信你再打我几下……” “小夏……” 前面就快到大门口了,盛夏已经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连忙站住了脚。 何大凯还在唠叨着,差点就撞她身上。 见她停住了,不由大喜,“小夏,你去是吗?那把车子扔单位……” “何大凯,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跟着我,接下来可就不是一个大嘴巴了,你好自为之!” 何大凯愣了一下,见她推着自行车还要往前走,伸手就扯住了车后座。 “小夏,你看你,咋就这么犟呢?” “你听我说……” “就是吃顿火锅,我开车来的……” “……” 第249章 杜绝后患 周东北正站在门口抽烟,看到盛夏几个老干部处的同事,还微笑着寒暄打招呼。 远远看到盛夏推着车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个身材不高的小伙子,嘴里呼呼冒着雾气,一直在说着什么。 他扔下了烟头,咧着嘴笑呵呵走了过去。 还有几步远,周东北笑道:“丫头,这是你同事?” 盛夏扭过头,“哥,这小子二皮脸,缠着我非要搞对象!” “呦,眼光不错嘛!”他走到了何大凯身前,大眼珠子就眯了起来…… 胆儿肥呀,竟然敢打自己女人的主意! 何大凯听盛夏喊他哥,以为眼前这位是未来的大舅哥,连忙堆着笑伸手掏烟,“是大哥吧?快,抽烟,抽烟!” 周东北笑呵呵伸手接了过来,何大凯又赶快给他点上。 “走吧,单位院里人太多,咱出去聊!”周东北说。 “嗯呢!”何大凯答应一声,乐颠颠跟在了他身后,嘴里还说着,“真没想到,哥你这么高,小夏可不像你……” “嗯,”周东北说:“可说是呢,你说她咋长的呢?” 何大凯赶紧说:“女孩子长那么高不好看,大洋马似的,我就喜欢她这么娇小的……” 盛夏翻了个白眼。 “哎,小夏,”何大凯反应过来了,“你把车扔单位呀,正好,和咱哥一起去吃饭,坐车去,我开车了呀!” 说到车,他更是一脸的得意洋洋。 也不怪他得意,这年头在单位开小车就是牛逼。 “等一会儿吧,一会儿我再推回去!”盛夏无奈,只好应付了一句。 不等何大凯再说啥,周东北问:“兄弟在哪儿开车?” “物资局,给我们于副局长开车!” “物资局开车的?”周东北一脸懵逼,这桥段咋有点熟悉呢? “嗯呐,物资局!”何大凯继续说:“以后哥想要什么紧俏东西,你就找我,保证给哥弄着!” “不错,不错,好单位呀!”周东北夸着他,三个人出了区人事局大院。 何大凯见他带着自己往旁边胡同走,奇怪的问:“哥,往这边走嘎哈?我车在那边停着呢!” 说着话,他还指了指路边一辆八成新的212吉普车。 周东北说:“哦,我自行车在那边停着呢!” “不用,扔那儿吧!” “不行,”他摇了摇头,“还是得推人事局院里,前年冬天我就丢了一辆!” “哦。”何大凯觉得也行,这年头都丢过自行车,自己去年夏天还丢了辆二六的凤凰呢,心疼毁了! “哥,我爸在啤酒厂,是麦芽车间主任,以后想喝啤酒你就吱声,对了,以后家里啤酒我都包了……” 盛夏憋着笑,艾玛,愁死我得了,这个二逼,自己有没有哥都不知道。 周东北猛的一下想起来了! 去年冬天在加工厂东门那家小吃铺,自己和那个变态杀人犯赵宝意喝酒的时候,自己当时编了个故事,说对象跟着一个物资局开小车的跑了…… 你说这不是巧了嘛! 他看向了身边还在显摆家世的何大凯,眼角直抽抽。 “咋了?哥?”何大凯问。 周东北笑的阴险起来,“没事儿,没事儿!” 何大凯觉得这位大舅哥的表情有些古怪,挠挠头没再多想,又继续白话起来。 三个人走进了胡同…… 很快。 乒! 乓! 哎呀——妈呀—— 两分钟后,周东北和盛夏笑呵呵出来了。 周东北到人事局门口推上自行车,两个人要去市商业局接周东南,她俩想去医院看看老嫖。 胡同里。 何大凯瘫坐在土墙根儿,一把把地擦着鼻血。 不是她哥? 是她对象? 那这丫头喊什么哥呀! 这不是麻子不叫麻子,特么坑人嘛! 周疯子?! 原来他就是周疯子,那个用斧子把人砍成两半的周疯子! 都说他是从少林寺回来的,练成了一手飞斧绝学,手一抬,斧子就能飞出去砍人,因为斧子上没有指纹,他又有精神病证书,所以公安才没判他…… 尼玛,吓尿我了! 呜呜呜—— 小夏,我贼稀罕你,我不甘心哪! 妈——我好疼! 路上。 盛夏想起来还咯咯直笑,这小子真是个囊囊膪,二哥才给了他两拳,就瘫在那儿不动了。 听到周疯子三个字,更是吓的瑟瑟发抖,完犊子玩意儿,这点儿胆子还想追姑奶奶我? 扭头见二哥也笑嘻嘻的,不由奇道:“你咋不生气?” “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什么?” “说明我媳妇漂亮,如果不好看,怎么会有男人追?” “嗯?”盛夏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想了想又问:“那你还削他?” 周东北嘿嘿直笑,总不能说太巧了,怕被自己这张乌鸦嘴说中了吧? “知道有人追就行了呗,必须得把这个苗头掐死,以绝后患!” “哼!”盛夏皱了皱鼻子,“小心眼儿!” 周东北大笑起来。 “讨厌,傻笑啥呀?”盛夏斜着眼看他,眉眼间都是笑意,她总觉的哥今天哪儿不对,尤其是听那家伙说在物资局开车的时候,难道他自卑了? 不应该呀!? 两个人骑到商业局,接上了周东南。 路上,两个女孩去了一家供销商店,买了好多东西,这才来了医院。 三个人领着网兜刚进走廊,就听见有人在喊:“大夫,放屁了,大夫放屁了——” 二虎? 盛夏和周东南面面相觑,不明白大夫放个屁,值得他这么大呼小叫的嘛! 熏懵了? 看着往护士站飞奔的二虎,周东北差点没笑岔气。 “笑啥呀?”盛夏伸手怼了他一下,他今天咋奇奇怪怪的? 周东北连忙解释:“大夫说了,做完手术必须放屁后才能吃东西!因为只有放了屁,才能判断是否恢复了肠蠕动,如果没放屁,就说明肠胃功能还没有恢复蠕动,此时吃东西会导致术后伤口破开,引起伤口感染……” 周东南笑道:“这傻小子,弄了半天是满囤,我还以为是大夫查房放了个……” 她没好意思说出那个“屁”字,咯咯笑了起来。 二虎和护士说了几句,这才看到三个人,“哥——!哥!满囤放屁了!” “行了!”周东北憋着笑,“可别喊了,刚上楼就听见你这大嗓门了!” 二虎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东南姐,盛夏,下班了?” “嗯,”周东南拎着网兜走了过去,“满囤怎么样?” “挺好,我刚到,他就放了个响屁,贼响!” 几个人又笑了起来。 推开房门,老嫖父母和妹妹穿好了大衣正要往出走。 “大丫儿,小夏,你俩咋来了?!”老嫖母亲赶快迎了上来,拉住了周东南的手。 盛夏坐在了老嫖床边,笑道:“朴老板大气,放个屁惊天动地!” 老嫖咧着嘴,“那是!” “是你个大头鬼!”盛夏骂完还扇了扇鼻子。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周东南走了过去,“满囤,疼不疼?” “东南姐,疼——”或许是这时候人太脆弱,说着话,他眼圈都红了。 周东南鼻子也一阵阵的发酸,盛夏赶快起身,她坐在了床边,伸手抓住了老嫖的手,“听姐的,以后少去舞厅了,好不好?” “你说这次多危险,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你爸妈怎么活?听姐话……” “好,我听姐的!” 老嫖连连点头,那只手却开始不老实起来,轻轻揉搓起她嫩白的小手…… 第250章 棉裤秋裤 这小子,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占老姐便宜,周东北没好气道:“行了,别装得可怜兮兮的!” “姐,这两天我都想你了……”老嫖根本就不搭理他。 周东南松开了他的手,擦了擦眼角,“你呀,从小嘴就甜,好好养着,有时间姐再来看你!” 老嫖还想去拉她的手,周东南已经站了起来。 “叔儿,婶儿,咱们一起回去吧!” “哎!”老嫖母亲答应一声,随后又叮嘱了几句儿子,几个人这才往出走。 周东北往出送他们,老嫖母亲说:“是不是能吃东西了?明早我熬点小米粥,你和二虎也别在外面买着吃了……” “知道了,婶儿!” 周东北答应一声,伸手拍了一下朴满满肩膀,“老妹儿,别担心了!” 朴满满五岁时高烧出的毛病,不能说话,却听的见。 小丫头出落的越来越水灵,听了周东北的话后连忙点了点头,又用手比划了几下,他能猜个大概,意思是辛苦你和二虎哥了。 “回去吧,放心!”他说。 接下来的日子,周东北和二虎晚上守在医院,老嫖父母白天过来。 有时候他们会带饭菜过来,有时两个人就去外面小饭店吃一口,再给老嫖带回来,这年头也没有什么美团app,更没有外卖,只能自己跑。 杨历年、图四和郝忠海他们偶尔会过来看看,每次都不空手。 只要有人进来,老嫖都会伸着脖子去看,只是李春红一直没来,他醒过来以后就没再看到她。 老嫖也明白,看来她真和张大蛤蟆复合了。 四中后院,方有容家。 “咦?好香啊!”方有容进屋就耸起了鼻子,惊讶起来。 马小花从后厨走了出来,腰上还扎着她的花围裙。 “你做饭了?” 马小花脸就红了,“天天吃你做的,我一天天闲着没事儿,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厉害呀,你还会做饭?” 方有容脱掉大衣和皮靴,换上鞋,跟着他来到了后面厨房。 饭桌上,两碗白米饭刚刚盛出来,冒着热气,还有一盘大葱炒木耳,一盘酸辣土豆丝,另外的大碗里是蛋花汤。 “方姐,尝尝?”马小花有点儿小紧张。 方有容洗了一把手,坐下拿起了筷子,夹起一片木耳放进了嘴里,“嗯——不错,好吃!” 随后又夹起土豆丝,“这个也好,比我切的都细,行啊!真看不出来,快,你也坐下吃!” 马小花笑了,坐在了她的对面,两个人边吃边聊。 “今天有啥好电视剧?”方有容问。 “《几度夕阳红》。” “名字不错,好看吗?” “嗯,好看!” 方有容说:“《射雕英雄传》的华山论剑我还没看呢,啥时候重播你告诉我!” “好!” “……” 两个菜一个汤,全光了。 方有容笑道:“小马,你毁了,暴露了手艺,以后可就都是你做饭了!” “行,我做!” 马小花笑呵呵答应一声,起身往下捡腕。 方有容连忙站起来,“哪你做饭还刷碗呢?我来!” 马小花也没客气,依着门框点了根烟,看着她忙忙碌碌。 可能是烟熏了眼睛,他觉得眼眶湿湿的…… 刷完碗,方有容回屋收拾衣服和洗漱用品,说去浴池洗澡,马小花也想去,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别惹这个麻烦。 她走了。 马小花心不在焉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演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他当然记得四哥叮嘱过的话,方有容是离婚的,而且还和水利局副局长好过几年,这些他都清楚,十分清楚。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仿佛有着一种十分神奇的魔力,总能激发出他内心的蠢蠢欲动。 从在河西湾沙场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性感的身材震惊,后来又在文化宫舞厅见到,再后来的小旅店出手相救,又到舞厅追打小地主,跟着她来到家里。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又好像冥冥之中有根绳子,将两个人连在了一起。 夜深了,方有容终于回来了,马小花赶快起身,见她长发的发梢都冻硬了,连忙把毛巾拿过来帮她擦。 “咋不包着点头呢?以后头皮肯定疼……” 方有容背对着他,心脏“砰砰”乱蹦,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结婚那年,就是这么温馨。 每次下班回来晚了,家里总有盏灯亮着,推开门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儿,哪怕是很简单的饭菜,两个人也吃的十分香甜。 每次洗完澡回来,他也会给自己擦头发…… 可惜,这一切都不在了! 是赌博毁了他,也毁了这个家! 因为赌,他前后剁掉了两根手指头,可屁用都没有。 自己被折磨了两年多才明白,宁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赌鬼那张嘴! 结婚五年,身心疲惫,离婚就用了八个月,过五关斩六将,简直就是扒了层皮。 在自己最失落的时候,在朋友家遇到了刘明亮,他说他是离婚的,自己竟然就信了…… 不怪别人,自己的苦果自己尝,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马小花用毛巾搓着她的长发,成熟女人的气息涌入鼻息,他的手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不知不觉间,搭在了她消瘦的肩上。 电视声已经压不住两个人的心跳声,方有容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火热的唇,像有磁力一般,紧紧贴在了一起…… 好久好久。 两个人开始相互撕扯起来,棉袄、毛衣、秋衣……随后又是棉裤、秋裤……一路落了一地,直到东屋的火炕上…… 黑暗中,炕洞里的火光一暗一明,木柴发出着“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屋里漂浮着莫名的气息。 许久。 炕洞里的火渐渐熄灭,房间里安静下来。 火炕烙着马小花的后背,舒服,活了二十六年,今天才知道女人的滋味,真好! 方有容大汗淋漓,头枕在他的胸上。 “说,是不是早就惦记上我了?”她的声音糯糯的,哪里还有平时的样子。 马小花笑了,“云想衣裳花想容,说的就是咱俩……第一次在河西湾沙场,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第二次又在文化宫舞厅遇到你,更是觉得你对我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方有容抿嘴一笑,“问你个问题,你不许生气……” “嗯,你问。” “说好了,你不能生气!” “肯定不生气。” “为啥……为啥你有时候像女孩儿一样?”方有容翻过身,下巴放在了他的胸膛上,“不管是穿衣服,还是言谈举止……” 马小花沉默了十几秒钟,“我家四个孩子,我上面是三个姐姐,那时候家里穷,一直到小学五年级,我穿的都是我三姐的衣服……” “其实,我三姐也是捡我二姐的,我二姐又是捡我大姐的,一件衣服轮到我穿的时候,已经破破烂烂缝缝补补。” 仰望着黑漆漆的天棚,马小花继续说着:“我爸妈在东屋住,我和三个姐姐在西屋,你也知道,咱们这儿夜里很少出去方便,尤其冬天的时候,就在地上放个尿盆。” 方有容点了点头,尖尖的下巴顶得他胸口有些疼。 “从小看姐姐们都是蹲着方便,我以为这就是正常的!等上小学以后,因为尿尿这件事儿,总有人笑话我,一开始我只是哭……”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了,差点就把那个天天嘲笑我的死胖子掐死!” “从那以后,谁再笑话我,我就削他!” “小学五年级开始,总有一些校外的坏孩子来捣乱,抢我们书包,偷我们的文具盒,我又忍不住动了手,于是就天天打架,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打名气也是越大……” 第251章 百分之二十股份 马小花继续说着。 方有容赤着身子下了地,伸手拉了一下炕沿下的灯绳,房间里亮了起来。 马小花住了嘴,张大了嘴,好美,真美,太美了! 这与先前在炕上折腾完全不一样,灯光下,那优美又夸张的曲线,让他的眼睛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方有容弯腰捡起地上马小花的裤子,在裤兜里翻出了一盒红塔山,叼在嘴上一根,又拿出火柴点燃。 爬上炕,把烟插在了他的嘴上,随后又温柔地趴在了他的身上。 马小花深深吸了一口烟,一只手抚摸着她光滑的背部。 “我知道我很另类,我爸妈打过我,姐姐们也骂我,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想改,越想和他们对着干……” “你也看到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前些年又疯狂地喜欢上了诗歌,一来二去更另类了!” 方有容抬起头,抿嘴一笑,“我知道,他们都叫你什么狂野派诗人,呵呵,其实我也喜欢诗歌!” “是吗?”马小花有些意外,“你有作品吗?” “有啊,明天我找给你看看,请我们的非著名狂野派诗人指点一二!”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其实我自己也很苦恼,一度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甚至……甚至不知道应该是男人和女人……” 方有容的手指在他胸膛上划着圈,“我知道!” “知道什么?” “你喜欢的是女人!娘们唧唧的外表是你叛逆的保护壳,其实你很爷们,不管是打架的时候,还是……还是刚才……” “深得我心!”马小花又来了精神。 “不要……呜……坏蛋……” ——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老嫖刀口已经拆了线,小地主他们也都办理了出院。 经此一战,小地主捅老嫖这一刀成为江湖美谈,现在社会上都喊他陈一刀,谁肚子要是不舒服,肯定有人说:别急,等陈一刀养好伤,让他给你来一刀!一刀病除,不只不要你医药费,还能倒赔你点钱…… 据说回家养伤的小地主听到这个传言以后,躺炕上欲哭无泪,郁闷的拿头直撞墙。 周东北开始挨家送礼,这对于他来说是件大事。 两天前,他就用麻袋装了一只狍子、两只熊掌、六只飞龙、两根鹿鞭和一对鹿茸,让送姐姐回家后的郝忠海拉了回去。 第一个去的,肯定是干姐赵秋兰家。 他驮了一整只狍子、两只熊掌还有鹿鞭和鹿茸各一只,当然了,黏豆包也是少不了的。 晚上赵秋兰炒了四个硬菜,周东北和梁建国喝了一瓶五粮液。 推杯换盏。 “姐夫,我想成立一家建筑公司,您觉得行吗?” 梁建国抽出一根烟,周东北赶快帮他点燃。 “建筑公司?”梁建国沉吟了约有十几秒,“咱们兴安还没有这个先例,不过很多大城市确实已经干的如火如荼……” 周东北自己也点了根烟,“我琢磨着,未来建筑工程大有可为,尤其是商业房地产,更会火爆几十年……” 听着他的话,梁建国陷入了沉思。 “姐夫,现在咱们也没什么干部直系亲属不得经商的条文,所以我想让我姐入份儿干股……” 梁建国手指间的香烟就是一抖,抬眼看向了他。 “东北,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不妥!”他弹了弹烟灰,“我和你姐工资都不低,家里你也看了,什么都不缺!” 周东北还要说话,他伸手拦住,“你做建筑行业,正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作为姐夫,于情于理我都会伸把手,但咱们还是不要有经济利益往来!” “而且你说的不对,1984年的12月3日,我们国家就有一份文件明确指出,乡以上在职干部,包括退居二线的,一律不得以独资或合股、兼职取酬、搭干股分红等方式经商、办企业……” 他端起了酒杯,“我相信,如果我和你姐遇到难事儿真缺钱,你也不能看着!” 周东北只好也端起了酒杯,他有些无奈,就算自己说的不对,可这时候那些不过是一纸空文,错过了这二十年的话,以后想赚这个钱可就难了! 两个人一饮而尽。 周东北感叹着他的正直廉洁,又有些着急,这个榆木脑袋可咋整,幸好自己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并且有了对策。 “建筑公司要求设备不少,资金以及资质都是个大问题,想好怎么办了吗?”梁建国问他。 “您还记得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吗?” 梁建国点了点头,“王建,王副总经理,他给我的印象很深!北山居民区质量相当好,他们算是给咱们兴安市留下了一个好口碑……” 说到这儿,他猛地住了嘴,惊讶道:“你是说?” “对,”周东北笑道:“我和他们项目指挥部的常有礼处得不错,他走的时候也答应我了,前几天还给乡政府打了电话,告诉我那边没有任何问题!” 梁建国犹豫了一下,“既然你想挂靠,为什么不直接挂靠到咱们市建筑工程公司呢?” “姐夫,您刚才已经说了,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已经有了口碑,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 梁建国笑着点了点他,“行,我觉得这样挺好,不过……” 周东北看着他。 “不过,即使你成立的建筑公司,一些大型的项目也做不了……” “姐夫,我资质都是全的……” 梁建国伸手拦住了他,“市建筑工程公司资质不全吗?可北山居民区的重建为什么给了苏省的建筑公司?” 周东北沉默不语。 “这里面很复杂,同时也有建筑工程经验的问题,你做这个我不反对,可开始两年别贪大,先从一些小的土建工程做起,慢慢来,明白吗?” 周东北暗自叹息,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些超前了,不过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不能一口吃个胖子,现在给自己几十栋楼的话,能行吗? 从一点一滴做起,稳扎稳打不是坏事! 梁建国看着他的脸,又一次端起了酒杯,含笑道:“祝我们的小周总经理鹏程万里,发大财!” 又喝了一会儿,周东北还是忍不住劝了起来,“姐夫,如果你不想我姐入股,那就找个亲戚……” 梁建国脸就撂了下来,“别扯淡,我和你姐不缺钱,以后不要再提了!” “我不管,反正我至少给您留出百分之二十股份,就是没有人入股,以后我也得变相的给你和我姐……”周东北耍起赖来。 “我没听见!”梁建国沉着脸说。 周东北嘿嘿直笑,“我才不管听没听见,干杯!” 送他出门的时候,梁建国说:“初五下午过来!” “嗯呐!” 回去的路上,他愉快地哼着歌。 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毕竟现在刚刚1987年,而不是2007年,此时像梁建国这样的干部要占多数。 可自己想要发展,就不能只靠兄弟情义以及亲情,想要把自己需要的人绑在战车上,就必须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矛盾的是,自己已经有过一次人生体验了,未来就绝对不能栽在行贿上,这根弦儿时刻要绷紧了,这就很难。 梁建国不同意入干股,可百分之二十的好处必须得让他清楚,至于说以后怎么拿出来,再想办法吧! 北山居民区19栋楼的门窗套,自己赚了接近二十万,给常有礼变着法子拿了五万,这笔钱可不只是这次生意的回扣,还有挂靠这件事情,需要他在苏省那边斡旋…… 第二天,他约好了郝忠海和沈波,一起去了方振家。 三个人大包小包拿了好多东西,同样也有熊掌、飞龙、狍子以及鹿鞭鹿茸。 礼物再丰盛,方振也不在乎,他看的是三个人这份心。 11.3大案,郝忠海给他长了脸,自然是越看越舒服,媳妇徐丽早就预备了一桌子好菜,还没等落座,徐辉也到了。 席间,周东北问方振:“方局,想求您点事……” 方振放下了筷子,“你小子一说求,准没好事儿!”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想问问,您奇奇哈尔监狱管理局有没有朋友?” 方振愣了一下,“刘鹏的案子?” 周东北好一阵惊讶,没想到这么个小案子他竟然会知道。 方振笑了笑,“我以为你小子一直都不会求我呢!” 周东北瞥了一眼徐辉,见他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知道一定是他说的,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那边我有战友,啥时候去,你找小辉要他的联系方式!” “谢谢方局!”周东北赶快端起了酒杯。 五个人一直喝到半夜,往出走的时候,徐辉醉醺醺搂着他的肩膀说:“刘老六那边,我之前已经打过电话了,放心,没人欺负他!” 周东北有些感慨,这哥们是真够意思,想说句感谢的话,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用力搂了搂他。 第252章 加加担子 方振家,去年就是三个人一起登门,所以今年也必须一起来,拿得也都是周东北的“库存”。 不过,分局那边就需要郝忠海自己去把握了,包括沈波河西派出所的领导,他都得自己去走动。 他给郝忠海拿了那么多东西,目的也是要让他分给沈波一些,不过这话不用他说,郝忠海自然知道怎么办。 人情走动,有时和搞对象特别像,你送的东西人家可能并不稀罕,但你得让人家明确的知道:你心里有他,你在乎他,你时刻都想着他…… 千万不要平时人影儿都看不着,憋得狼哇叫唤才想起人家,见面就想脱裤子。 人家肯定不高兴,平时你干嘛去了? 现上花轿现扎耳朵眼儿,晚了!去麻烦你家的五姑娘吧! 商业局林玉山家,周东北是和姐姐一起去的,狍子还有一只了,他没拿,带着两布兜黏豆包,一对鹿茸加一对熊掌。 姐俩是晚饭后去的,在客厅喝着茶闲聊。 林玉山的爱人冯霞非常喜欢周东南,拉着她去了卧室,请教起织毛衣的针法。 “林局,我有个朋友开春想买台幸福250,有货吗?”周东北问。 林玉山说:“有,节后还会进二十台,去年夏天比较紧俏,天冷后货源好多了!” 又聊了一会儿,周东北才起身告辞。 林玉山对周东南的工作表现十分满意,起身往出送时笑着说:“小周啊,不能再让你在后勤了,过了年要给你加加担子……” 周东南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躬身感谢,并保证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冯霞搂着她的肩膀,朝林玉山没好气说:“自己家里打什么官腔?你就说给东南换个好岗位得了!” 林玉山哭笑不得。 门斗里,冯霞换着鞋,又说:“我告诉你哈,我可听说了,我这东南妹子在后勤干的可好了,你得给她升官,弄个好点的地方!” “小周,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林玉山问。 周东南弯腰提上棉皮鞋后跟,这是前两天郝忠海新给她买的,起身后脸红红的,“我哪儿有什么想法,林局觉得哪儿需要我,我就去哪儿!” 周东北已经换好了鞋,笑呵呵看着,并不插言。 他对姐姐期望一直不高,只要能有一个正正经经的工作,以后不让婆家嫌弃就行。 再说了,有自己这个弟弟,将来谁敢嫌弃? 林玉山说:“大百货有位副主任就要退了,要不你去试试?” 周东南连连摆手,脸更红了,“林局,如果您让我去大百货,请允许我从头做起,做营业员就可以,不然一个门外汉,怎么能够让人信服?” 周东北暗暗惊讶,自己当初真考虑过大百货,觉得商业改革后,完全可以把这座大厦承包下来,可又觉得自己老姐人太老实,不是那块料,就没再多想。 怎么绕来绕去,到底落在大百货上了呢? 林玉山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越看这个丫头越是欣赏,沉吟一下才说:“行,我再琢磨琢磨!” “谢谢林局!”周东南躬身感谢。 边走边聊,出了院门。 周东北轻声说:“还有件事儿……” “你小子吞吞吐吐的准没好事儿,我不听!”林玉山开着玩笑。 冯霞见这两个人又聊了起来,就拉着周东南到一旁,问起了她男朋友的事儿。 周东北说:“是这样,我们乡供销社主任李红河,不知道您熟悉不?” 林玉山皱了皱眉,“李红河?哦,我知道他。” 从1983年开始,省里又把兴安市供销合作社分给了市商业局,林玉山一直不待见供销社,可又没办法。 周东北又说:“我们处的挺好,李主任人也不错,只是一直找不到林局家门,我琢磨着看您啥时候方便,我带他过来认认门儿……” 林玉山明白,这小子又拿自己卖人情了,可这样的事情杜绝不了,人都想进步,对方如果人还可以,就没必要拒人千里之外,毕竟有这家伙的面子。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想了想说:“明天晚上吧,不过我回来的晚,大概得九点左右!” “好勒!”周东北答应一声。 林玉山伸手点了点他,笑眯眯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给老方和你姐夫送了虎骨和虎鞭?” 得!这就开始敲竹杠了! 周东北只好低声说:“不瞒您,虎骨和虎鞭真没了,不过既然领导您说话了,明天我高低得给您整块虎骨,不行我就去我姐夫家捞出来!只是那个鞭……细一点的行不?” “细一点的?啥呀?”林玉山有些奇怪。 “梅花鹿的……” “行吧!”林玉山一脸的不满意,叹了口气,“官小就是不行啊,这得细多少圈?” 周东北嬉皮笑脸:“非也非也,领导啊,有句话说的好,不怕短粗胖,就怕细又长,梅花鹿其实很厉害的……” 林玉山翻了个白眼,“滚特么犊子!” “得嘞,”周东北嘿嘿一笑,“姐,回家了!” 路上。 “姐,你真想去大百货?” 周东南有些奇怪,“不是你和林局长说了什么?” 周东北连呼冤枉,“真没有,我就想让你在局里安安稳稳地上班,调大百货多累呀!” “还能有砖厂累?”周东南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的意思,那我更不能说什么了,领导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不管干什么都踏踏实实干好就行了……” “如果调你去当营业员呢?”周东北问。 “行啊,营业员多好,天天面对不同的顾客,我觉得挺好!” “姐,营业员一站一天,太累了!” “老弟,”周东南歪头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不踏实了,是不是赚点钱就开始飘了?” 周东北怔了一下,自己飘了吗? “咱爸虽然是城里人,可下乡后就是农民了,咱妈更是从双城堡农村走出来的!咱都是农民的孩子,踏踏实实任劳任怨才是我们做人做事的准则!老弟,你赚钱了,姐高兴,但千千万万不要忘了本!” “姐,”周东北有些惭愧,“我知道了!” 周东南笑了,“快骑吧,手都冻麻了……” 与此同时,医院里,老嫖正在调戏值夜班的小女护士。 “雯雯姐,我真疼,你给我打支止疼针儿呗!”说着话,老嫖掀开棉被就要扒自己的裤子。 女护士个子不高,胸脯鼓涨的随时要把白大褂的扣子崩开,她伸手赶快把棉被盖上。 “我才大你几个月呀,以后别一口一个姐的!” “大一天都是姐,”老嫖呲着小牙,“叫姐我可有安全感了……” “明天我就和主任说,你可以出院了,天天赖这儿不走有意思吗?” “有意思呀!”老嫖伸手就拉住了她的小手,“我咋觉得这几天严重了呢?一看到雯雯姐呼吸都困难,喘不上气儿……不扎针的话,姐姐你给我号号脉呗!” “滚!” 女护士笑骂了一句,甩开了他的手。 一到夜班就被这家伙调戏,她已经习惯了,连臭流氓三个字都懒得再骂,转身就走了。 二虎去厕所回来了,趿拉着鞋,进屋打了个哈欠说:“再有几天过年了,咱明天办出院吧,人家大夫都说可以回家养着了……” “哎呦——”老嫖龇牙咧嘴,“不行,这肚子咋还有点疼了呢?哎呦,疼疼疼……” 二虎根本就不信他这套,躺回自己床上,“你看看各个病房还有人吗?就连小地主他们也早都回家了,你说你死皮赖脸地在这儿靠啥呀?” 老嫖不搭理他,继续哼哼。 二虎叨咕一会儿,翻身不搭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被他哼哼烦了,起身下地穿鞋,“我特么去旁边病房睡去!” 他走了,老嫖嘿嘿笑着掀开被子,龇牙咧嘴下了地,趿拉上棉鞋,蹑手蹑脚出了病房。 第253章 摸骨算命 “雯雯姐,”他趴在了护士站高高的台面上,“今晚就你一个人哪?” 王小雯属于那种典型的肉弹身材,个子不高,却极性感,尤其一双笑眼,弯弯的像轮月牙,生气时看着也像是在笑。 此时她已经把口罩摘下来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事儿?” “睡不着,就想和雯雯姐聊聊天儿!” “你说你咋这么赖呢?”王小雯实在是无奈了,“我都说过了,我有对象,你说你总缠着我干啥?” 老嫖一本正经,“结婚都能离婚,有对象怕啥?我喜欢你不行吗?有罪吗?这可是我的权力……” 王小雯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任他絮絮叨叨,也不搭理他。 “雯雯姐,你说你身材咋就这么好呢?我和你说哈,每次看到你,我反应都贼强烈,儿唬,你没注意看我被子嘛……” “你?”王小雯圆乎乎的小脸都涨红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流氓?” “雯雯姐,你脸红的时候更好看,你以为我和谁都流氓吗?不是呀,你应该发现了,二楼这么多护士,我是不是就和你一个人流氓?” 王小雯不说话了。 “知道为啥不?”老嫖自问自答,“因为她们都不配,你看看你们科室那些歪瓜裂枣,哪一个有雯雯姐你好看……” “你就说张桂芝吧,胸脯比我还平,一天天冷着一张寡妇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还有那个王丽,胸还可以,可特么屁股像被刀削了一样,我估计穿上脚蹬裤都得逛荡……” 王小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撇了他一眼,那双笑眼让老嫖浑身都是一酥。 他这番话是有策略的,其实张桂芝和王丽长得都要比王小雯好看,但身材也确实都有点小遗憾,他不过是夸张了一些。 最主要的是,这三个人明显有些矛盾,相互看不上眼。 “雯雯姐,和你说哈,我会相面,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儿唬!” 这下他还蒙对了,王小雯特别信这些,奇道:“你真会看相?” “必须滴呀,”老嫖来了精神,“我看手相贼准!” “行啊,那你给我看看!” “男左女右……” 老嫖终于又摸到了这只小胖手,他攥着四根手指,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男人手要大,女人手要小,手小才能抓宝!雯雯姐,你看你的手,就是标准的小手……” 王小雯皱了一下眉,“我手太短了,还粗,人家王丽的手才好看,十指修长。” “好啥呀,贼凉……”老嫖说漏了嘴,赶快回归正题,“女人手大搂草,如果手掌宽五指长,那就是草耙子,不抓财还漏财,更没福分!所以说,女人手小是福,能过日子,也会过日子……” 王小雯越听越是开心,两个人也是越凑越近,脑袋都快顶一起了。 老嫖伸出食指,沿着生命线横向延伸,点着一条掌纹说:“这叫情欲线,也被称作纵欲纹,雯雯姐,你这条线清晰而绵长,这说明你的精力十分旺盛……” “精力旺盛?”王小雯没太听明白。 老嫖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你讨厌,人家可还没结婚呢!”王小雯捶了他一下,耳根都红了,打归打闹归闹,她也暗暗称奇,这贱兮兮的家伙说得咋这么准? 想起男朋友小姜,她也是叹了口气,暗暗摇头…… 终于看完了手相,刚才那一番话,说的两个人喘气都有些粗了。 “雯雯姐,今儿晚上咋就你一个人?” “整层楼就五个病人了,那四个也就是白天过来打针,晚上都回家了!”王小雯瞪了他一眼,“谁像你似的,都拆线儿了还天天赖在这儿!” “还不是舍不得你嘛!”老嫖凑了过来,鼻子用力吸了吸,“真香!” 王小雯身子往后,又说:“刘姐请假了,她姑娘发烧……” 老嫖一听整层楼就剩他们三个人了,更是蠢蠢欲动,自己惦记了这么久,今晚必须拿下!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早就断定这小护士不是个雏儿,又经过刚才这番测试,他知道这丫头肯定春心荡漾了,再加把火就行了。 “雯雯姐,我还会摸骨呢!” “啥是摸骨?” 老嫖一脸神秘,“摸骨算命,它的历史十分悠久,是我们民间流传已久的一门神秘玄学!古时候也称其为骨相学,其理论核心认为,人不管面相还手相,都会随着时间改变,但骨相是一出生就注定的……而摸骨,就是通过观察人的骨骼脉络,来预测命运吉凶……” “雯雯姐骨骼清奇,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摸一摸就能知道未来是否有灾祸,我也可以帮你破解……” 王小雯觉得他说的还挺准,不知道是被忽悠的智商开始下降,还是经不住他的诱惑春心荡漾,犹豫了一下问:“那?那得怎么摸呀?” 老嫖抬眼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这是秋天在商业街买的,带计算器,15块钱一块,听说一开始卖20块钱呢! “十点多了,也没啥人,走,去我病房吧,我今天就免费奉献一次!” 王小雯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流氓相,半信半疑跟着他往病房走。 “知道吗?摸骨算命十分耗费心神,所以一般我轻易不给谁算,”老嫖背着手,边走边说:“不过,雯雯姐这段时间一直都很照顾我,所以哪怕泄露天机,我也得帮你……” 两个人走进了病房,老嫖不声不响锁上了门。 隔壁房间的二虎醒了,憋泡尿,又惦记着老嫖,于是下地趿拉上鞋,挠着脑袋出了病房。 他真是呆烦了,这病床怎么睡都没家里火炕舒服,这个货如果再不出院,明天自己也不来了! 还是二哥奸,看出来满囤的小心思以后,人家晚上就不怎么来了,扔下自己受罪…… 哎,怎么能这么想二哥呢,他这几天忙着送礼呢! 走廊里寂静无声,灯光昏暗,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打了个哆嗦,这也忒吓人了! “别、别、别捏这儿呀,痒痒……” 咦? 他隐约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怎么像是满囤病房传出来的呢? 他连忙走了过去,伸手刚要推门,就听到了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说的是什么也没听清。 我去,啥情况? 二虎赶快把耳朵贴了上去,又没声了,这让他抓耳挠腮,好不难受。 想了想,还是别进去了,万一打扰了这货的好事,这个年都别想过好了! 又等一会儿,里面还是没声音。 他疑惑起来,谁呢? 晚上就看到刘姐一面,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听声音不像是她,难道是…… 他赶快往护士站走。 第254章 太惨了 护士站空无一人,大胸脯的王小雯果然没在。 是她!是她!就是她! 满囤惦记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一开始因为李春红没来,这个货还哭天抹泪,可没两天就忘到了脑后,牲口! 二虎背着手,又走回了病房门口,侧耳倾听…… 铁架子床吱吱呀呀。 二虎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市中心医院就是没有林业中心医院好,病房门上也没个玻璃窗,尼玛! 老嫖在说话,模模糊糊,他只听到了一个字。 紧? 紧张了? 就他那个奶奶样还能紧张?我呸! 呸!呸!呸! 二虎直搓手,心急火燎地又跑回了隔壁房间,趴墙根听了一会儿……不行,砖墙的隔音太好了,这儿还不如门外,于是又驴拉磨似地跑了出去。 接下来,里面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听到后来,二虎也困了,刚要起身回去,就听到里面好像是王小雯在喊。 他又赶紧把耳朵贴了上去…… 喊啥呢? 杀猪似的! 二虎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是太匮乏,初二的生理卫生课,老师又把关键那课跳过去没讲。 这年头还没流行看录像带,唯一看过老嫖那两本用手抄的小册子,也是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他打了个哈欠往回走,小声嘀咕道:“太惨了,真遭罪,睡觉!” —— 第二天,晚上九点。 林玉山家胡同里,李红河自行车后座驮着个面袋子,他明显有些紧张。 “东北,你说给孩子100块钱压岁钱少不少?” 周东北无奈道:“你都墨迹我一路了,第一次登门,又是东西又是钱的,已经可以了!” 李红河犹犹豫豫,“我就是、就是觉得不够敞亮……” “你太敞亮了,人家也害怕不是?适当就可以了,这样就挺好!” “真挺好?” “挺好,我可敲门了?” “等一下,”李红河又把棉帽子正了正,“行,敲吧!” 林玉山爱人冯霞出来开的院门,拉开门就说:“你哥刚进屋不一会儿,我还说呢,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你来不来了……” “哪能不来呢!”周东北笑着介绍,“李主任,这是林局的爱人。嫂子,这是我们供销社的李红河主任!” 李红河恢复了常态,只是腰始终挺不起来,他连忙笑着打招呼。 “你好李主任,快进!”冯霞帮他们拉着院门,两个人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李红河支好自行车,把后座上的面袋子抱了下来,“第一次登门,也不知道拿点啥好,整了点老山参和猴头啥的,我放下屋棚去……” 冯霞客气道:“人来就好,还拿啥东西?” 说着话,她走到仓房门口,推开门后伸手拉了下灯绳。 李红河往里搬,进去后就是一怔,仓房里都快满了,整箱整箱的茅台、西凤和五粮液,还有各种香烟,各式各样的礼盒,脚下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毛茸茸的腿,僵硬地伸出了麻袋…… 他咽了口吐沫,把手里的面袋子堆在了那个麻袋上面,赶快转身往出走。 院子里。 周东北还站在那儿,手里拎着小花布的三角兜和一个20斤装的白塑料桶,里面是70度的散装白酒,兜子里是两根鹿鞭。 来的路上,李红河还觉得他只拿了两根鹿鞭和白酒有些寒酸,现在看,这小子应该是早就来过了,从局长爱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他们那是相当的熟悉。 细想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关系很近的话,东南那丫头怎么可能调到商业局去? 转念又想起老盛家那丫头,竟然被他调去了区人事局,这件事在乡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这得是什么人脉和能量? 以前,他或许还为背叛了王老骚感到一丝羞愧,渐渐那种感觉烟消云散,毕竟自己的前途才最重要,而他们本就是酒肉朋友罢了。 周疯子是颗冉冉升起的太阳,相比之下,王老骚屁都不是! “快进屋!”冯霞拉开门斗的木门,笑盈盈请两个人往屋里走。 林玉山见他们换好鞋进来后,才从沙发上站起身,不过并没动步。 李红河连忙快走几步,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林局长,冒昧登门,给您和爱人拜个早年……” “客气了,”林玉山很给周东北面子,脸上都是笑意,还用力晃了晃手,“李主任在红升乡这么多年,劳苦功高,辛苦了!” 这话暖心,李红河半真半假的眼圈都是一红。 周东北拎着酒桶跟在后面,三个人落座,他把白酒桶和布包随手放在了沙发旁。 冯霞张罗着沏茶。 给李红河倒茶时,他诚惶诚恐地抬起了屁股,连声感谢。 林玉山摆摆手,“李主任不用客气,来了家里就是家里人,快坐快坐!” 李红河笑着坐好,又开始揣测起周疯子和林局的关系。 要知道商业局秦凉书记退了以后,林玉山可是局长书记一担挑,说话绝对是一言九鼎,在局里威信高的爆棚。 虽然他不是那种很严肃的人,但谁都知道他也不好接近。 周疯子呀,周疯子,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林玉山问起了红升乡供销社的经营情况,李红河一一作答,知道林局不会吸烟,他也只好憋着。 周东北起身去看高低柜上相框里的照片。 这边两个人在聊天,西屋房间的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扶着门框喊:“妈,我袜子又破了……” 周东北闻言就笑了起来,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母亲就是抱着个袜楦子天天补。 “这孩子,”冯霞从后面厨房走了出来,“不是给你买新袜子了嘛!” “就是新的,才一天,大脚指头就顶了个洞……” “你是吃袜子吧?!抱着啃了?”冯霞扯着他进了屋,好半天才出来。 周东北笑着走过去,从兜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红纸包,“嫂子,昨天忙活忘了,这是我和我姐给孩子的压岁钱,您可得给孩子,不能没收……” 冯霞也不客气,接过来笑道:“给他干啥?一天天瞎花钱!” “你说中学门口卖的那都是什么呀,天天吃也吃不够!间餐费一个月就五块钱,月月不落,他还说吃不饱,非说学校门口食杂店卖的烧饼夹萝卜条咸菜好吃,你说是不是贱皮子?” “就这么吃,回家进屋还喊饿,就没换过词儿,像头饿狼似的! “还有袜子,就算开袜子厂都供不起他……” 听着她絮絮叨叨,周东北哈哈大笑,“嫂子,这就叫人多吃的香!” 冯霞叹了口气,“就他一个,是孤单了一些……” 周东北奇道:“那时候的政策是一对夫妻一对孩儿,你们怎么没多要一个?” “还不是你林哥,”她叹了口气,“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那时候条件也不好,他爸又有病,折腾的我俩精疲力尽!” “等把老人伺候走了,也没那个心了,就这样吧,一个也挺好!” 沙发那边,李红河站了起来…… 第255章 小周不是外人 李红河见他俩个人走了过来,连忙从兜里拿出红包,“嫂子,这是给孩子的……” “不行不行!”冯霞连连摆手。 周东北笑道:“都拿出来了,嫂子,你得收着……” 冯霞看向了林玉山。 林玉山摆了摆手,“红河不是外人,收着吧,不过先说好了,如果多了,我可给你退回去!” 李红河汗都快下来了,看来听周疯子的就对了,连忙说:“不多不多,就是给孩子一点压岁钱!” 冯霞这才伸手接了过去,脸上却有些严肃,“今天是东北在这儿,以后可不行这样了!逢年过节相互走动,拿点东西礼尚往来也是咱们的传统,不好拒绝,也无法拒绝,可不管以什么形式拿钱,老林都是坚决不收的!” 李红河有点小尴尬,连声称是。 周东北嘴角含笑,嫂子这是在给自己涨脸呢,他自然不能说啥。 林玉山拍了拍李红河的肩膀,笑着把话题转了过去,“红河呀,你对红升乡的贡献有目共睹,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李红河闻言大喜,不住点头称是,随后又开始忐忑不安,林局可是一句没提查账的事儿,啥情况呢? 四个人往出走,林玉山说:“孩儿他妈,你给东北装几条烟,我也不抽那玩意儿,放瞎了!” 周东北嬉皮笑脸,“嫂子,多给我拿几条!” 林玉山哈哈大笑,他就喜欢这小子这个赖皮劲儿,不像有些人假假咕咕。 很快,冯霞从仓房里拿出一个布兜,看样子里面至少装了七八条烟。 “太好了,谢谢嫂子!” 林玉山佯怒道:“你咋就不谢我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送走两个人以后,两口子插好大门进了屋。 冯霞打开了放在地板上的布兜,嘴里嘀咕着:“这啥呀?” 这是一根长度约十六七厘米左右,直径四五厘米,棕红色干干巴巴的东西,表面呈棕色,纵行皱沟,顶端还带有一小块棕色皮毛。 冯霞往兜子里面看了看,还有根一模一样的,另外还有一块巴掌长的骨头。 “老林,这都是啥玩意儿?看着怪吓人的!” 林玉山哈哈一笑,“好东西,留着泡酒的!我记得仓房有个泡酒的大玻璃罐子吧?明天你找出来!” “哦!”冯霞答应一声,把东西放回兜里,起身将三个红包都拿出来拆开看,“李红河拿了100……” 林玉山脱了袜子,起身要去洗脚,点头嗯了一声。 “呀——”冯霞惊讶地叫了起来。 “嘎哈玩意儿?一惊一乍的!”林玉山不悦道。 “小周姐俩一人包了500!” 林玉山闻言一怔,“咋这么多?” “我也没想到这么多……” “胡闹!”林玉山立了眉毛,“这么厚,接到手摸不出来吗?一千块,已经是一年工资了!” 冯霞争辩起来,“我以为是换的新零钱,哪成想到都是十块的……” 林玉山把手里的袜子扔在了沙发上,拍着肚子踱起步来,就怕他的红包太厚,所以才给他拿了几条烟。 “算了,收着吧,总不好再还回去!” 说完又摇了摇头,苦笑着往后屋走,“这小子,一点人情都不落!” 冯霞也笑了,“小周不是外人,再说了,你不是还给他拿烟了嘛……哎——” 说完又喊他:“大锅里水都凉了,你兑一点暖壶里的水!” “你就不能伺候伺候我?”林玉山喊。 “熊样!” 下雪了,街道上很快就铺上了厚厚一层。 李红河彻底服了,出了胡同就猛夸,要不是周东北的脸皮够厚,恐怕脸就红了。 “东北,那个钱……” “放心吧,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还有7730块钱没还上,但有了今天这次登门,再有他这句话,李红河才算真正的松了口气, 上了大路,两个人就分开了,周东北得去医院,最后一晚了,明天要帮老嫖办出院。 路上,他打开布兜,里面是八条软中华。 他清楚林玉山的意思,他是怕自己扔下的红包里面钱太多,于是就变相地补偿自己。 不过即使知道,也要乐呵呵接着,因为只有这样才不是外人,外与不外,很玄妙,也很重要! 让林玉山做出这番举动的原因很多,有梁建国和赵秋兰的原因,同时这个时代的人也实诚,他们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礼尚往来。 他拎着兜子走进医院大厅,静悄悄的都有点吓人。 一边上楼,周东北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 “哥,这么晚你咋来了?” 周东北有些奇怪,这都几点了,二虎不在病房里睡觉,怎么蹲楼梯这儿抽烟呢? 这是遇到啥难事儿了? 于是反问他:“你咋了?” 二虎摇了摇头,左右而言他,“没咋滴,那个……病房里贼热……下雪了?你咋来了?” “嗯,下的还挺大!明天这货就出院了,过来再陪他一晚……”说着话,周东北就往上走,见他不动,回头问:“啥情况?奇奇怪怪的!” 二虎伸手扯住了他的大衣,犹犹豫豫。 “说呀,磨磨唧唧地!”周东北急了。 他耷拉着脑袋,把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又说:“夜个儿就狼哭鬼嚎地折腾半宿,又是“紧”又是“来了”的,我也整不明白这是咋地了,没想到今晚这俩狗男女又骨碌一起了,还把我赶了出来……” 周东北眼珠子都瞪圆了。 老嫖啊老嫖,你行啊,住个院都能搞破鞋,这么大的手术,才半个多月,伤都没好利索呢,你也能嘚瑟,看来上辈子死女人肚皮上真是不冤! “就是那个小眯缝眼,挺大个胸脯的护士?” 二虎点了点头,“嗯呐,叫的可惨了……” 周东北是又好气又好笑,也有些挠头,这时候自己总不能闯进去,那小体格子本来就单薄,万一受到惊吓马上风可咋整? 回身坐在楼梯上,拿出烟点了一根,二虎也坐在了他身边。 “哥,这啥呀?”他去翻放台阶上的布兜。 “我艹,大中华呀,这么多!” “回去给你和老嫖一人一条,过年来且抽!” 二虎喜滋滋答应一声:“嗯呐!” “哥,你这两天忙啥呢?”他又问。 “送礼呗!”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夜深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了走路的声音:咔,咔,咔! 听着小皮鞋的声音,周东北知道是那个女护士出来了,于是站了起来,拍了拍冰凉的屁股,“走,这么辛苦加夜班,咱得去问候问候朴老板!” 二虎一把拉住他,“哥,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咋?你还怕他?” “我怕他墨迹我……” “活该,谁让你看不住他了!” 二虎跟在他屁股后,蔫头耷脑小声嘀咕着:“狗起秧子似的,我可看不住他!” 两个人路过护士站,里面房间亮着灯,还有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说话声。 推开病房门,两个人都闻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的味道,这味道里有暖气发出的热气,人体的汗味,还有一股味道让人费解,语言又无法形容。 这味道周东北熟悉,可二虎这个愣头青却十分陌生。 老嫖靠窗的那张床边地上,还扔着几团淡粉色的卫生纸。 二虎嚷嚷起来,“啥味儿呀,尿了?” 老嫖也没往门口瞅,躺在床上叼着小烟看着天棚,得意洋洋骂道:“滚蛋,你个小生荒子懂个屁,这叫……” “事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朴老板自在呀!”周东北边说边往里走。 老嫖懵了,嘴里的烟掉在了被子上,“二、二、二哥?” 说完又赶快拍打起被子,这一拍不要紧,烟头找不到了,吓得他连忙跳下床,赶快翻找。 啪! 周东北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光溜溜的屁股上。 老嫖知道露馅了,不敢说啥,只想先把烟头找到…… 终于找到了,白色的被罩被烫了个洞,他慌忙把烟头扔在了地上,二虎上去踩灭了,却挨了他一个白眼。 第256章 别撕吧,给孩子的 周东北把兜子扔在了另一张床上,坐下后说:“说说吧,你咋就这么能耐,拆线儿还不到一周,肚子里估计都没长好,也不耽误你搞破鞋!” 老嫖喃喃着:“你、你说这么难听,雯姐人挺好……” 说着话,他赶紧套上了裤衩和秋裤,臊眉耷眼地坐回了床上,琢磨着怎么说合适。 二虎狐假虎威地抱着肩膀,眼神和嘴角都很轻蔑……让你特么嘚瑟!让你啥好事也不带我玩儿! “刀口都没愈合呢,这么折腾不疼?”周东北问。 老嫖吞吞吐吐,“那个……那个……坐身上……我也不用出力……” 周东北真是哭笑不得,伸手点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又说:“据我所知,那个小护士可是有对象!” “那个……”老嫖构思了一下语言,“明天就出院了……” “意思是野鸳鸯呗?打一枪换个地方,是不?” 二虎嘟囔道:“可不止一枪,整地狼烟地洞吱哇瞧叫唤……” “滚他妈犊子!”老嫖骂了起来,随后扯了两下王小雯刚帮他梳好的马尾巴,干笑道:“玩玩呗,那丫头也是忒热情,憋坏了……” “我问你,”周东北脸色难看起来,“如果她对象知道了,拎着刀堵上门,你咋整?” “哪……哪能呢?” “我说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情你可别找我,我不会帮你!你也别想着找花姐他们,以后我也会告诉他们,只要是搞破鞋的事儿,一律自己搞定,别丢那个人!” 老嫖涨红了脸,吭哧半天才说:“那就打呗!” 二虎“扑哧”一下就笑了,“就你?你看你现在瘦的,像个小鸡仔似的,你能打过谁?” “滚!滚犊子!”他急了,扯着脖子又骂了起来。 二虎嘿嘿直笑,骂呗,两个人从小骂到大,谁当真谁就输了。 “二虎,”周东北看向了他,“以后遇到因为这种事情,谁拿着菜刀砍他,你不能管,知道不?” “嗯呐,我才不管!” 老嫖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二虎拿盆打好水,又拿起暖壶兑上热水,给周东北端到床边。 周东北泡着脚。 二虎问:“哥,这几天你没去看花姐?” “去了!” “他咋样了?”老嫖也惦记着,连忙问。 周东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个大王八,你俩可真是一对儿好朋友……” 老嫖快速地眨着小眼睛,没明白他这句话啥意思,怎么我俩就真是好朋友了呢? 难道…… “我艹!”他兴奋起来,用力一拍大腿,声调都高了,“我说啥来着?我说啥来着?他俩还真骨碌炕上去了!” 周东北骂了起来,“闭嘴吧你,啥好事儿呀?瞅把你兴奋滴,你也上炕了?” 老嫖嘿嘿直笑,“我也想啊……” 想起方有容那曼妙的身材,豪华的前大灯,他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嗖—— 周东北把手里的袜子扔了过去,老嫖闪身躲了过去,抻到了肚子,不由皱了皱眉。 二虎也不嫌弃二哥,接着用他的水也洗了脚,随后拿出一张租用的折叠钢丝床架好,就放在了两张床中间,又去关了灯,哥仨都躺下了。 “哥,”老嫖知道他没睡着,“你别生气了,我就是图个新鲜,觉得好玩……” 黑暗中。 周东北长长叹了口气,“满囤,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而已。” “我知道,知道,我也不傻!” “你也不奸!”中间的二虎来了一句。 这次老嫖没骂人,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二虎说:“哥,前几天我在走廊见到张大蛤蟆,他应该是来给小地主他们办住院……” 老嫖插了一句:“现在不是都叫他陈一刀了嘛!” “你上一边喇去!”二虎骂了他一句,又说:“我怎么觉得他脸色有些难看?还是得小心点他!” 黑暗中,周东北笑了笑,“这次他伤了一帮兄弟,又赔了钱,不只是吃了个哑巴亏,社会上名气也有些受损!可我该做的也做到位了,如果他还有什么想法,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老嫖说:“张大蛤蟆可不是真蛤蟆,那就是头老狐狸,如果他想硬碰硬,就不会拿出那笔钱,就怕他以后玩阴的!” 周东北说:“行,你这一刀没白挨,脑子好使多了!就像你说的,他绝对不敢和咱们直接冲突,至于玩阴的,那就等着他了,怕是没有用的!” 安静几分钟后,老嫖还是忍不住了,开始馋二虎,“二货,你知道女人啥滋味不?” 二虎翻了个身,嘟囔道:“啥滋味?骚呗!我特么进屋就闻到了!” 周东北差点没笑出声来。 老嫖撇撇嘴,“我和你说哈……” “我不听,睡觉!” 老嫖差点没被他噎死,过了一会儿又喊:“二哥?二哥?!” 呼呼呼—— 周东北故意打起了呼噜,我也不听,让你臭显摆,憋死你! 老嫖终于安静了下来,估计也是累了,此时身体毕竟不比从前,再年轻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很快就睡了过去。 周东北瞪着眼睛看着天棚,没想到还真让老嫖说准了,马小花和方有容竟然真搞在了一起! 不知道这算不算给刘明亮戴了绿帽子呢? 转念又想起马小花的新头型,不由咧嘴就笑了,这家伙竟然把长头发剪了,还剃了个寸头……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问题是,这两个人是爱情吗?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会不会也和老嫖这货一样? 马小花不只头型有了变化,甚至言谈举止也有些不一样了,胭脂气少了很多,眼睛都比以往亮了。 那天出门以后,图四明显心事重重,估计他也是怕马小花掉进去出不来,毕竟两个人差了四五岁,方有容又是离婚的,还给人家当过姘头,两个人合适吗? 这个年头,女人大几岁不是问题,可小伙子娶个二婚头,这事儿好说不好听,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转念又想起老嫖这厮,真是本性难移,这个货咋就这么骚呢? 这次因为李春红挨了一刀,能否化解未来那场生死劫…… 翻来覆去好半天,他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 老嫖父母和杨历年他们都来了,郝忠海还开来一辆212吉普车,周东北去办理完出院手续,老嫖裹的严严实实往出走。 大伙有的抱盆,有的拿暖水瓶,还有人拎着一兜兜罐头奶粉什么的,大伙乐呵呵离开了病房。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老嫖贼眉鼠眼地往里瞅了瞅,二虎低声说:“瞅啥?早就下班了!” 老嫖明显有些不舍,毕竟这是他第二个女人,虽然长的没有李春红好看,可这种肉弹般的性感身材别有一番滋味。 最最主要的是,她的经验明显比李春红丰富太多,解锁了他好多姿势,还有那张肉嘟嘟的小嘴,太销魂了…… 老嫖终于回了家,可周东北的礼还没送完。 晚饭后,他和盛夏一起去了区人事局局长艾国栋家。 艾国栋的爱人冯敏个子很高,模样漂亮,人也热情,两个人只坐了一会儿,走的时候,盛夏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 “嫂子,过年了,这是给孩子的压岁钱。” 冯敏连忙往外推,“不行,真不能要,小夏,你听话……” “别撕吧,给孩子的……” 艾国栋笑道:“也不是外人,收下吧!” 冯敏只好接了过来,随后脸色就有些微变,这红包太厚也太沉了。 她看了一眼艾国栋,见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只好先收了起来。 四个人走出屋,艾国栋看了一眼院子里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东北这是钻老林子打猎去了?” 周东北呵呵直笑,“林业局朋友送过来两只狍子,还有两对儿熊掌,前天给方局送过去一只,这只特意给您留的。” “好,过年汆丸子吃!”艾国栋笑道。 送出大门口,艾国栋对周东北说:“啥时候找个时间,我来安排,我弟国梁你还没见过,还有小辉,咱哥几个好好喝点!” “嗯呐!”周东北答应一声。 第257章 嘎嘎新 两个人告辞以后,赶快往家骑,晚上还约了水利局的于正平,正好他有个饭局,约好9点去他家。 还有两天过年了,只能紧赶慢赶,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家没去呢! 两个人到红升乡已经八点半了,看着盛夏进屋以后,他赶快推着自行车进了自己家院子,冲进仓房扛出来装好的麻袋。 这里面是一对熊掌、六只飞龙,一根鹿茸和两根鹿鞭。 终于快送光了,还剩下一根鹿茸,一对熊掌和两根鹿鞭,还有四只飞龙,这是要明天送给齐自强的,这点东西分配的正正好好! 这大冷天的,又是这个年代,实在是没什么好送的。 烟酒人家都不稀罕,自己没票,买也费劲,也就是这些野味还能好一些,事实上他也明白,即使是这些东西,这几位家里也同样不缺。 周旺披着棉袄出来了,夜里比白天冷了好多,他缩着脖子问:“这么晚了,还出去?” “嗯,”他答应一声,“还有两家,送完拉到,看电视的还没走?” 周旺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天冷,今天人算少的,也不用看电视了,这一晚上就听小喇叭白话了!” 周东北笑了起来,自从家里买了彩电,每天都有邻居过来,用周东南的话来说,这一年,瓜子都得嗑一麻袋! 盛夏家虽然也有电视了,可牛素芬那个脾气太酸性,所以邻居们还是都喜欢来老周家。 周旺问:“你还有没有啥想吃的,这几天我和你妈你姐跑了好几趟大集,东西可是没少买……” “看见了,”周东北用麻绳绑着麻袋,“买点海拉尔冰砖吧,我贼爱吃!” 周旺想说那玩意儿太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儿子现在不差钱,吃点冰砖而已,可不能舍不得。 “行,明天我去买!” 麻袋已经绑在了后座上,周东北抬腿跨上车,又叮嘱了一句:“爸,给老盛家也买一箱!” “嗯呐,你慢点骑!” “放心吧,你们早点睡,不用惦记我!” 今晚至少得零下三十七八度,就算是张大军豆腐房每天转圈磨磨的驴,看到周东北都得佩服:你真是太忙了。 兴安市还不算冷,再往北一千公里的漠河,曾在1969年的2月13日,创下过零下52.3℃的低温。 路上积雪太厚,摔了他两个跟头。 骑到于正平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棉帽子靠近脸的一圈都是白霜,眨眼都费劲,上下眼睫毛上面的白霜总往一起粘…… 于正平听到敲门声就赶快跑了出来,推着院门还在埋怨:“这么晚了,你说你还折腾啥呀?” 推车进了院子,周东北把麻袋卸了下来,笑道:“一对熊掌、六只飞龙,还有一根鹿茸和两根鹿鞭,给于哥好好补补身子……” 于正平笑着怼了他一拳,他把东西扛进了仓房。 水利局和商业局真是没法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于正平家的仓房冷清好多,只有几箱酒和一些礼盒,还有几个玻璃丝袋子,里面明显装的都是松子木耳和蘑菇什么的。 他爱人李小颖和孩子都睡了,两个人坐在客厅喝着茶,说话声音都不大。 周东北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于正平沉吟了约有十几秒,“年后来签合同吧,一定要快,盯着沙场的人可是不少!而且价格也不能像河西湾那么低,至少要和小兰河一致!” 河西湾当时是刘明亮操作的,报到他那里以后,因为有小兰河的合同在前,他又很清楚对方的小心思,不得不捏着鼻子批了。 去年周东北在小兰河沙场砍死人的事件,不只轰动了兴安市,更让沙场这个生意冒出头来,有心人自然就惦记上了。 不只是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甚至连孙书记那边都有人打招呼,如果周东北下手晚了,很可能就会发生变故。 听他这么说,周东北首先想到的就是刘明亮,就问:“难道刘副局长又坐不住了?要起妖蛾子?” 于正平摇了摇头,“他妹夫死了以后,妹妹大病一场,他也有些消沉……所以不是他,而是其他一些人,都在找各种关系……” 周东北明白了,这是都盯上了这块肥肉。 生意不是一家做的,他也不想搞什么垄断,也不可能垄断得了! 只要再拿下将军背,自己手里就握住了兴安市最好的三个大沙场,人得知足,可以了!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周东北看到了他脸上的疲惫,于是起身告辞。 穿上军大衣,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纸包,“哥,这是我给孩子的压岁钱,你可别和我撕撕吧吧的……” 于正平瞥了一眼红包的厚度,摆摆手说:“别和哥扯这个蛋,太厚了,你麻溜给我收回去!” “厚就对了!” “啥意思?” “这是我去银行换的零钱,嘎嘎新!” “真是零钱?” “儿唬!” 于正平这才接了过来,又不好当着他的面打开看,伸手指着他的嬉皮笑脸,“如果你小子和我玩心眼儿,我可和你没完!” 送走他了以后,于正平锁好大门,回到客厅赶快拆开红包,就愣在了那里。 确实都是嘎嘎新的,两沓,可哪里是什么零钱,都是十元大团结! “臭小子,太赖了!” 于正平哭笑不得,算了,毕竟有建国的关系,真要退回去的话,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给孩子拿两千块的压岁钱确实太多了,但仔细一想,去年小兰河沙场的利润估计至少在六万至八万之间,按照这个比例,也就算不上什么回扣了。 所谓礼尚往来,只是这个礼大了一些而已。 再加上帮自己和书记还的饭店欠账,这臭小子真是太鬼了,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第二天中午,周东北在宴宾楼国营饭店宴请了所有“员工”,包括铲车司机王贵,每人包了一百块钱的红包。 杨历年约大伙初四去他家聚,喝到下午三点多才散。 宴宾楼的总经理苏卫红很有眼色,看到上次这位周经理来的时候,市里的大混子张大蛤蟆对他就很客气,于是很客气地送他们到门外, 晚上,齐自强那边也很顺利,同样的红包,同样的手法和说辞。 1987年1月28日,大年三十。 周东北身心疲惫,终于能好好休息几天了。 幸好提前已经给老嫖家、二虎家以及盛夏家送了几只飞龙,母亲还买了一扇排骨拎去了老盛家,他就不用再跑了。 上午,他躺在热乎乎的小火炕上,脑袋枕着盛夏结实的大腿。 咔! 盛夏柔声说:“你老实点,又抓着一个……” 咔! 篦子 她伸长了手,抓过半张《兴安日报》,擦了擦手指甲上的血,“再洗完头以后,用篦子好好刮刮……” 周东北闭着眼睛,一脸的享受,“不能赶尽杀绝,这小玩意儿以后可就看不着了,养几只挺好!” 盛夏娇嗔着打了他一下,“养它嘎哈呀,埋汰死了!” “我家篦子好像不太好用了……” “用线嘞嘞,篦子齿密一点就好了!” 周东北柔声说:“丫头,你咋啥都懂?以后过日子肯定是把好手……” “你这嘴抹蜜了吧?” 周东北嘿嘿笑着,揉搓着她的小手,“丫头,给你破个闷儿呀?” “嗯?你说!” 他想了想,说:“新婚之夜没有床,打一个字。” 盛夏绞尽脑汁想呀想,最后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你告诉我吧,我想不出来……” 周东北嘿嘿笑着不说,盛夏就用两只手去咯他的痒。 “我说我说,”周东北哈哈大笑:“是“音”字!” 盛夏疑惑起来,“音?为什么呀?” 他坏笑着不说话了。 “哎呀,”盛夏挠了挠头,“我太笨了!” “我喜欢,我就喜欢你笨笨的样子!”周东北一脸深情地看着她。 第258章 小火坑和旁开门 盛夏笑着打了他一下,“一天天的花言巧语,就为了占本姑娘便宜,你离我远点!” 周东北嘿嘿笑着,又把脑袋枕在了她的大腿上,后腰烙在火炕上,舒服的都想哼哼两声,闭着眼睛问:“这就放假了?” 盛夏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说是下午放,可点个卯就都跑了!” “那个物资局开车的小子,没再去缠着你?” “你说何大凯呀?估计吓坏了,再也没看着他……” “名儿记得挺清楚啊!说,什么情况?” 说着话,翻身就把她按在了炕上,一只手顺着小花棉袄的下摆就伸了进去…… 这年代,一般里面就穿件小背心,可以说是毫无障碍。 盛夏俏脸绯红,嘤咛一声,颤着声说:“坏蛋……” 周东北怎么可能听她的,两世为人,手法纯熟…… 小火炉里的柴火正旺。 盛夏感觉到他的手在解自己旁开门裤子上的纽扣,慌忙一把按住,两个人的嘴唇分开了。 “不行!”她瞪着近在咫尺的大眼睛。 “我就摸摸……” “那也不行!”盛夏十分坚决。 “好好好,只摸上面,不往下了,听你的,我听你的……” 继续。 盛夏就感觉身体里有团火在燃烧,只是烧还好说,可它还不安分地四处跑动,仿佛在寻找一个出口…… 难受,特别的难受,她的脑子渐渐迷糊起来。 周东北已经解开了她裤子上的三颗扣子,但这只是第一关,因为他摸到了棉裤上竟然也有扣子。 尼玛! 没招儿,继续解吧…… 咋这么紧? 这丫头为了美,小薄棉裤又薄又紧。 一头大汗,终于解开了,一心二用,上面继续亲着,下面开始往下退……冬天就是不好,大棉袄大棉裤,脱起来实在太费劲。 继续…… “东北?东北?!”外面传来赵玉芳的声音,“你来朋友了!” 她知道盛夏来了,就没去拉门,只是站在院子里喊。 这一嗓子,就像往火炕上倒了盆凉水,盛夏瞬间清醒…… “呀——” 她惊呼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和棉裤都退到了膝盖,露出了贴身短裤,而那只大手已经伸了进去,正热乎乎地紧贴在自己的小腹处。 “你?你?”她脸红的像要滴出血一样。 她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了炕上,慌慌张张地提棉裤,“你个坏蛋,不是说不往下了嘛!” 越急越慌,越慌越急,棉裤又紧…… “妈,谁来了?”周东北嘿嘿笑着喊了一句,翻身坐起,盘着腿伸手帮她提。 终于穿好了,盛夏连忙跳下炕穿鞋,“再也不信你了,说话不算数,坏蛋,大流氓……” 周东北说:“你平静一下,脸像红布似的,咋出去?” 盛夏都走几步了,闻言又赶快停住了脚,这坏蛋说的有道理,这么出去的话,还不让周娘笑话死? 她回身就坐在了炉子旁的小板凳上,先是整理了一下额前散乱的头发,随后胳膊拄着膝盖,双手端着下巴,撅起了粉嘟嘟的小嘴,“玩赖,说话从来不算数,再也不相信你了……” 赵玉芳在外面说:“上次来过,你出来迎迎!” “来了!”周东北已经穿好了棉鞋,拿起炉钩子不慌不忙还捅了两下炉子,盛夏歪了歪身子。 他伸手又拎起了铁皮撮子,另一只手拿着炉钩子就往出走,一副正在干活的样子。 “谁呀,正捅炉子呢!”说着话,他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将军呢大衣的刘二狗和猪大肠。 “疯子哥,过年好!” 两个人手里大包小包,还齐刷刷地给他鞠了一躬。 “你俩咋过来了?”周东北笑了起来,连忙往里让,“快,快进屋,贼冷!” 赵玉芳接过他手里的炉钩子和铁皮撮子,这时盛夏走了出来,应该是平静的时间还不够,脸蛋儿还红红的。 刘二狗他俩看到她以后,明显有些不自在,干笑着不说话。 “周娘,我先回去了!”盛夏打了声招呼,低着脑袋就往出跑,脑后有些散乱的大辫子飞扬起来,煞是好看。 周东北引着两个人进了屋。 赵玉芳朝着盛夏背影喊:“晚上过来看电视呗!?” “不了!” 赵玉芳这才想了起来,儿子给她家也买了电视,又想起她红彤彤的小脸蛋,忍不住笑出声来。 儿子过了年可就21岁了,是不是该给他俩操办婚事了? 看了看手里空空的铁皮撮子,又是抿嘴一笑,放在了儿子屋门口,回了正房。 周旺坐在小板凳上守着大锅,里面烀的是猪头肉、猪肘子和猪蹄子,一阵阵香气扑鼻。 “谁呀?”他问。 “前段时间来过,和那个买木材的南方老客来的!” “哦!” “我刚才琢磨着,儿子和小夏处的挺好,要不今年让他们结婚?” 周旺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现在城里都不兴结这么早婚了,再说了,大丫还没出嫁,哪能弟弟就先结婚?” 赵玉芳说:“咱不和城里比,再说了,早点结婚的话,咱们身体都硬实,也能帮他们带带孩子啥的,多好!” “看儿子啥意思吧,都大小伙子了,他有自己的主意!” 赵玉芳“嗯”了一声,又说:“你收拾收拾,去吧,我看着锅!” 周旺明显有些犹犹豫豫,声音不大:“等人走了的,我和儿子一起去!” 依着赵玉芳的意思,昨天就应该接老爷子过来了,可他磨磨唧唧非说等儿子忙完了一起去。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当父母的对哪个儿女都疼,可一个巴掌伸出来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长短呢,免不了有远有近。 当时的情况,要么回去一个,要么再闹下去哥俩都回不去,怎么办?老爷子只能保一个,最后选择了老三,回去没多久就分配到了市纺织厂…… 没办法,谁让你周旺是当哥的呢? “行,今天可不暖和,一会儿你爷俩多穿点!”说完她又问:“烂糊了吧?” “你扎扎!” 赵玉芳拿了一根筷子,掀开一半木锅盖,热气滚滚。 她用筷子扎了两下猪头肉,“头肉行了!” 再扎了扎一个猪蹄子,“先把头肉捞出来吧,猪蹄儿和肘子还得一会儿!” “嗯呐!” 周旺站起身,去拿大盆,一边往出捞猪头肉一边说:“小郝人不错,初二过来整几个硬菜!” “我都预备好了,你就放心得了!” “嗯,”周旺笑了笑,“待会儿肘子出来以后,稍凉一凉把骨头扒了,压个肘花!” 赵玉芳说:“行,你们喝酒吃!” “扒的时候小心点,别烫着手……” 赵玉芳没吭声,鼻子有些酸。 第259章 关里关外 隔壁老盛家。 牛素芬见姑娘回家就钻进了房间,火气开始噌噌往上窜,手里还拎着锅铲儿,咣!咣!咣!用力敲起她的房门: “你嘎哈玩意儿?大过年的家里一堆活儿,挺大个姑娘,就不能帮把手儿是不?” 盛夏刚翻出一条新内裤,正要脱棉裤。 “妈,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出去帮你!” “换换换!一天换八遍,大早上起来就描眉画眼儿,一天天不够你臭美的了……” 东屋。 趴炕上看电视的盛春支着耳朵听了几句,“爸,我真可怜你!” 盛建设坐在小板凳上,放下了手里的猪耳朵和小镊子,“可怜我啥?” “你咋就娶了我妈呢?” “你妈不好吗?” 盛春撇撇嘴,眼睛还盯着电视,“一天到晚叨叨叨,也就你能受得了!” 盛建设笑了,“你呀,你看到的只是她唠叨的一面,可你想想,是谁起早贪黑的收拾屋做饭?是谁三伏天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在田里除草?又是谁拖着累了一天的身子,还要给你和你姐洗衣服?是不是你这个唠唠叨叨的妈?” “你妈呢,就是说话难听,可心眼好使着呢!”说着话,他又拿起了猪耳朵,“我和你说,大春儿,没几个月就高考了,把心思都给我用在学习上……” “知道了爸,你可别学我妈!” “上次你妈在你兜里翻出了烟叶沫子,你小子打死不承认,和爸说,是不是偷着抽烟了?” 盛春没再犟,小声说:“我们就是好奇,以后真就没再抽,那玩意儿呛得慌,真不明白有啥抽的!” 盛建设严肃起来,“有几个人不是从好奇开始的?等有了瘾以后,想戒就难了,以后绝对不能再碰,明白吗?” “嗯呐,知道了!” 房间里,盛夏红着脸,手里拎着斑驳的短裤不知道该往哪儿藏,跺着脚骂流氓…… 咚咚咚! “你还能不能出来了?” “好了,好了,一天天叫魂儿似的,除了你那个宝贝儿子,你就见不得我和我爸闲一会儿!”慌乱之下,只好塞进了被垛里。 而此时,这个流氓正叼着烟,坐在小火炉旁,笑咪咪地和刘二狗他俩说着话。 他觉得脸莫名奇妙地有点发烧,就把小板凳往一旁挪了挪。 猪大肠伸手从兜里掏出四张大团结,“疯子哥,那个钱还你……” 周东北没伸手,笑道:“有钱了?” “嗯呐,韩老板走的时候,给我俩扔了500块钱!” “呦,韩老板敞亮!”他笑了笑又继续说:“老猪啊,我就是开了句玩笑,还能真往回要啊?快收起来!” 猪大肠红着脸,不知道该不该收,刘二狗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让你收,你就收起来得了!” 说完又嘿嘿笑着问:“疯子哥,你说这个韩老板还会回来吗?” 周东北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开春就回来!” “你觉得呢?” 刘二狗摇了摇头,“上次和他一起去奇奇哈尔,他说的倒是挺实在,可是吧,我总觉得这些南方人花里胡哨的,说话没个准儿!” 周东北有点严肃,“二狗啊,这我就得说说你了,一个人实不实在,和南方北方没关系!喝上酒拍桌子瞪眼睛啥事都能办,酒醒后啥都办不了的东北人少吗?” 刘二狗脸有点红,因为他自己就这个毛病,“那是,那是,咱这嘎达小酒盅一端,牛逼吹得震天响的确实不少!” 周东北哈哈一笑,掏出软中华,还帮他俩点上。 “咱就是闲聊……” “是是,”刘二狗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我和老猪都爱听疯子哥唠嗑。” 周东北的房间是西向,上午时屋里有些暗,炉火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南方人内敛温婉,脑子活又吃苦耐劳,值得我们学习的优秀品质太多太多了!” “不过,也不要妄自菲薄,咱们东北人豪爽率直野性彪悍,有着不同于南方人独特的魅力!” “当年,我们这片黑土地渺无人烟,直到咸丰十年,清廷才开放今哈市以北呼兰河平原!次年又开放了吉省西北草原,随着大量的移民涌入,自此拉开了闯关东的大幕……” “咱们习惯以山海关为界,山海关的东北部,也就是我们这边,称之为关外!而山海关以南,我们称之为关里……” 猪大肠恍然大悟,咔吧着小眼睛,“明白了,记得小时候,总听我太爷唠叨,说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关里老家看看,原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刘二狗问:“回去过吗?” 猪大肠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痛楚,“我11岁那年,老爷子就走了!” 三个人沉默起来,只有炉火噼啪做响。 周东北将已经熄灭的烟头塞进了炉子里,继续说:“咱们东北人的祖上,绝大多数都是关里人,其中又以鲁省人最多,其次是冀省、豫省以及晋省等省份。” “你们知道吗?他们都是当地最勇敢刚毅的汉子,这就是我们东北人优秀基因的由来!因为一些胆子小的哪怕饿死,也不敢背井离乡……” 两个人被他说的眼珠子都直放光,热血澎湃! “我们祖上赤着脚,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跋山涉水,无数男女老少倒在了路上。” “终于有一天,他们踏上了这片苍茫大地,看到了这白山黑水!” “可此时,他们想的不是堆雪人打雪仗狗拉爬犁,而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也不过是美好的想象……” “这片黑土地上,不只能长出大豆高粱!这片原始森林里,也不只有蘑菇木耳!这里同样到处都是危险,凶猛的东北虎,奔跑如风的熊瞎子……想要吃饱肚子,就必须要勇敢面对这一切,咬着牙关坚持下去……” “你们说,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胆小懦弱的人能在如此环境活下去吗?所以说,咱们东北人的彪悍和热血,那是写在骨头里的,是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 刘二狗和猪大肠听得津津有味,他俩哪儿懂这些呀,当年初中都没毕业,学的那点东西,出校门的时候就没带出来。 “咱们东北人的性格,是这片黑土地特有的自然和人文环境塑造而成的!” “我们勇敢,却野性难改太过彪悍;我们坚韧,却总爱认死理,很多事儿爱死磕到底;我们勤劳,却不够灵活,就像现在,死守着铁饭碗不敢撒手……” “我们乐观,却一个个粗枝大叶,牛逼满天吹;我们直爽,心里想啥就说啥,可太容易得罪人;我们豁达,能动手绝不逼逼,打完了还能成好朋友,不记仇;我们幽默,因为干半年闲半年,小火炕上腿一盘,不逗乐子日子难……” “我们死要面子,我们爱装大哥,可这就是我们,是我们这些勇敢、坚韧、勤劳、乐观的东北人!” 啪啪啪! 刘二狗和猪大肠听的脸红脖子粗,两个人用力鼓起掌来。 “疯子哥,你真有学问!”猪大肠羡慕死了。 刘二狗说:“都说疯子哥是大学漏子,今天我信了,真信了,服了!儿唬!” 周东北哈哈大笑,“咱哥仨就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扯闲篇儿,总之一句话,好人坏人从来不分南北方,卑微不自信的人才会搞地域歧视!好好跟着韩老板干,兄弟我祝二位哥哥发大财!” 两个人其实路上都商量好了,想以后跟着他周疯子干,可话都被他说死了,怎么也不好再开口,只好先算了。 送走这哥俩,周东北和父亲穿得严严实实,登上自行车,去接爷爷周国柱来家里过年! 第260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周国柱早就收拾好了东西。 “爸,”周达拉开门进了东屋,“我和凤英这就走了……” 周国柱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给你老丈人带个好,就说啥时候来家里,我请他喝酒!” “嗯!”周达犹豫了一下,“爸,少住几天,早点回来!” “嗯,去吧,多陪你老丈人喝几杯!” “爷——”周西西哭咧咧走了进来,眼睛都红红的,“爷,我想跟你去,可我妈非要回我姥家……” 说着话又哭了起来。 周国柱攥住了她的小手,“乖孙女,大过年的,你不去的话,你姥姥和姥爷能过好年吗?他们也想你是不是?” “可咱们一起过多好,为啥非要分开呢?我也想去二大爷家,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二哥了,爷——” 周达被闺女哭的鼻子也直发酸,二嫂来的时候,虽然也提出了让他们一家三口过去,可他知道二哥肯定不想看到自己,另外老丈人那边不去也不行。 生活总是这样,逼得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男人难人,你咋就这么难…… “走不走了?”马凤英在外面喊了起来。 周达搂住闺女的肩膀,“爸,我们走了!” 爷俩出了屋,周达看着媳妇,他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进屋和爸说一声。 马凤英把围巾围好,迈步就往出走,周达没动。 “走啊?木头橛子似的,想啥呢?” 周达还是没动,喘气有些粗了。 周西西看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没看明白这是怎么了。 马凤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想了想,大过年的,算了! 她扭了下身子,甩甩哒哒迈步进了东屋,“爸,我们走了,你也早点回来……” “哎,”周国柱笑了,看着儿媳妇,“给你爸妈带个好儿!” “嗯呐,那我们走了!” 一家三口走了,房间里瞬间就安静下来,就像平时一样,可又有些不一样。 半个多小时以后,周东北父子到了。 周旺站在大门前,眼睛瞬间潮湿,斑驳的木门已经变了形,看不清模样。 1962年,那年自己才18岁,距离老三届下乡还有6年时间。 为了响应“大办农业,大办粮食”的号召,自己放弃了高考,选择下乡插队,一晃就是25年。 25年,人生又能有几个25年? 这个家,已经7年没回来了。 周东北支好自行车,手从门上锁洞伸了进去,拨开里面的铁棍门插,“爸,进去吧!” 他回身推上自行车,用前轮撞开了大门。 大门开了,他一眼就看到爷爷正站在屋门前。 “爷?!” 周国柱披着大孙子给买的羊皮袄,胡子上满是白霜,他努力想把腰挺直一些,可岁月不饶人,再也无法像年轻时一样了…… 哐当! 周旺的自行车倒在了地上。 “爸——” 他紧跑几步进了院子,“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 “爸,儿子不孝,让您伤心了!” 周国柱已是泪流满面,伸出来的大手更是抖个不停。 “快起来,起来!”他用力去扯儿子。 “爸,你原谅我,我就起来!”周旺低着头,痛哭失声。 噗通! 没想到,周国柱也跪在了地上。 “爷——”周东北要去扶他,却被爷爷推了一把。 “二呀,是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们一家!”周国柱老泪纵横,“可爸难哪!你哥9岁就没了,你就是家里的老大,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领谁?我领谁呀?思来想去,难的我都想一头撞死……你是哥,二选一,我只能选择老三……” “那时候闹的欢,你弟又不干人事儿,我要是不带他赶快回来,都怕他把命扔在红升乡,到那时候你俩都回不来……” “二呀,委屈你了,一裤兜子的屎都扣在了你脑袋上,爸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爸知道你委屈……” 周东北愣了,怎么爷爷这话里有话呀! 什么叫你弟不干人事? 如果三叔只是篡改了父亲的档案,不应该说一裤兜子屎扣我爸头上…… 这里面还有事儿! 看来那次父亲被孙大马棒捅伤,人都那样了,也没说实话。 此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既然他们都不想让自己知道,估计就是上辈人的丑事,所以即使自己问,也很难问得出来。 “爸,好了,不说了……”周旺用力去扶父亲,自己也站了起来,“都过去了,儿子死过一回也想明白了!爸,我不怪你,如果是我面临这样的选择,也会保下最小的孩子……起来,快,快起来……” 周东北擦了一把眼泪,上前用力搀起爷爷。 “爸,爷,走,咱进屋,进屋!” 爷仨相互搀扶着进了屋,周东北又跑出来把两辆自行车推进了院子。 与此同时,第四中学后院,方有容家。 马小花已经都穿利索了,笑呵呵道:“姐,我走了!” “等一下!” 方有容说完就跑到了后屋,不到一分钟,拎着一个蓝色的布兜走了出来,“这是给家里买的东西……” 马小花连忙说:“不用,家里年货都是四哥买的,够了!” “两回事儿!”方有容把兜子塞到了他手上,“一晃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说啥也不能空手回去,里面就是些罐头奶粉啥的,总是一点儿心意!” 马小花不再推辞,“行,那我就拿着!” 两个人往出走,他又问:“你一会儿回去?” “嗯,我把炉子掏干净,整利索就回去……” “我弄吧,回家不急……” 方有容一把扯住了他,“还不急?你看看都几点了?麻溜走你的得了!” 两个人谁都没提下次见面的时间以及地点。 “报社还没消息?” 马小花笑了笑,“大过年的,哪儿还能有消息!” 方有容展颜一笑,继续给他打气,“我觉得肯定没问题,到时候你得用稿费请我吃饭!” “嗯呐,必须滴!”马小花点了点头。 拉开院门,两个人就看到了胡同里的图四,一身风雪。 “四哥!”马小花喊了一声。 方有容比图四大,她点了点头。 “走了!”马小花笑了笑,有些勉强,但还是尽量让这个笑容更灿烂一些。 望着消失在胡同口的两个身影,方有容的视线模糊起来,两行泪滑落,滴在了脚面上。 她慢慢走了回去,轻轻关上了院门。 “四哥,白三儿的一万块钱还了吗?”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马小花问。 “还了,和马回子一起去的我家,他敢不还吗?” 马小花“哦”了一声,就沉默起来。 图四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恋恋不舍呗?”他问。 马小花不吭声。 “差不得行了,还想当对象处啊?我告诉你,绝对不行!” “为啥?”马小花问。 “你说呢?”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自行车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阵阵北风刮起地面上的浮雪。 “四哥……” 图四“嗯”了一声。 “我不管什么年纪、身份、还有什么名声!我他妈也没啥好名声,凭什么嫌弃人家?我喜欢和她在一起,这就够了!” “你的名声和她的名声能一样吗?”图四声音大了起来。 “有啥不一样的?” “她是破鞋!” 马小花声音尖锐:“不许你这么说她!” 图四朝地吐了口吐沫,“我说不说的,她也是!” “四哥,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当年她也不知道刘明亮有家庭……好,我不辩解,也不需要辩解!就算她是破鞋了,可我还是个流氓呢!流氓配破鞋,有什么不行的?” “不行!你要是当个马子玩玩,我不反对!”图四用力蹬着自行车,喘着粗气,继续说:“可你从小到大一个女人都没碰过,偏偏第一个就是这么个主儿,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如果你想好好处,奔着以后结婚去,趁早给我断了这个念想儿,绝对不行!” 马小花不吭声,目光却坚定。 “这是你第一个女人,所以你才觉得哪儿都好,等你多经历过几个以后,就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多幼稚!” “听四哥话,玩玩就算了,以后多玩一些,你看看四哥,一年起码也得换十个八个的小马子,多自在!” 他在前面喋喋不休,马小花缩着脖子不吭声,一只耳朵听,另一只耳朵冒了出去,伴随着风雪越飘越远,就像他的心思一样…… 第261章 女人心海底针 “爷——” 周东北把鞭炮挂在了晾衣绳上,转过身朝屋里大喊:“来呀,你不是说你点吗?” 隔壁盛夏听到了他的喊声,和盛春也抱着鞭炮跑了出来。 盛春往晾衣绳上挂,她跑到了板杖子边,垫着脚往老周家院子里看。 “周爷,啥时候到的?” 周国柱披着羊皮袄刚走到大孙子身边,听到喊声看了过去,“夏丫头,吃了吗?” “没呢!”盛夏眉眼笑成了两弯月牙,“等着和你家比鞭呢!” 周东北不由好笑,去年她家放得是2000响的,所以赢了自己,今年竟然还想比比。 周国柱哈哈大笑,“你家放多少响的?” “5000!” “呦?”周东北惊讶起来,“丫头,你骗我,你不是说买得还是2000响的嘛!” 盛夏撅起了粉红色的小嘴,“不和你说话,坏蛋!” 周国柱瞅瞅杖子那边的小丫头,又看看自己的大孙子,眉开眼笑,“丫头,你上当了!” “咋了?” “我孙子买了好多挂一万响的!” “啥?”盛夏立起了眉毛,“周疯子,周扒皮,你个大骗子!大骗子!” 周东北哈哈大笑,把手里的烟头递给了爷爷,“爷,放,震震他们!” 盛夏扭头喊:“老弟,你晚一点放!” “哎?”周东北不干了,“要比就一起放,看谁响的时间长,你这不是玩赖嘛!” “我就玩赖了,干气猴儿!”盛夏晃着脑袋气他。 周东南在屋里听到外面这么热闹,也跑了出来,望着一张张笑脸,不由又想起了那个老人孤单的背影,暗自一声叹息。 爷爷到家以后,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姐俩拿了两条冻鲤子、一只白条鸡和200个冻饺子,去了涵桥洞。 孙大马棒的老父亲果然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连饺子都没包。 周东北坐在屋里和老爷子相对无言,各自吧嗒着烟,周东南在外屋大锅里煮了20个饺子,端上桌以后,姐俩才告辞。 临走时,周东北又拿出了200块钱,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要,他扔在炕上扯着姐姐就跑了。 姐俩推着车刚出胡同,就碰到了刘二狗和猪大肠,两个人自行车后座上都拉着一个白面袋子。 “疯子哥?!”两个人一起喊了起来,纷纷下了车。 周东北问:“你俩这是?” 刘二狗说:“过来看看老孙他爸!” “哦,”周东北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俩货还能有这份心,不错! “行,快去吧!我们先回去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猪大肠正了正棉帽子,“二狗,他们难道去老孙家了?” 刘二狗也有些疑惑,“不应该吧?” —— 周国柱凑近鞭炮,伸过去了烟头…… 噼噼啪啪,鞭炮响起! 周东北一只手搂着爷爷的肩膀,另一只手用力搂着姐姐,冷空气夹杂着硝烟扑面而来。 高挑的大红灯笼,红彤彤的对联,外面冰天雪地,屋里温暖如春。 家家户户冒着炊烟,灶坑火旺,锅里的水开了,扔进几大块五花三层的猪肉,放上两根大葱,抓把粗盐和花椒大料。 简简单单的食材,可隔着锅盖,扑鼻的香气就能传到室外。 这就是年的味道,多少年后再也找不到的味道…… 这边快没放了,那院的鞭炮才响起来。 毕竟有先有后,到底还是老盛家鞭炮放的时间长,姐俩的小脑袋一起在杖子边露了出来,得意洋洋。 周国柱大笑,“夏丫头,待会过来看电视!” “嗯呐,周爷!” 盛春喊:“姐夫,你家鞭炮不行啊!” 周东北撇撇嘴,“你姐俩一个比一个赖!” 说完,他伸手去搂爷爷,“走,爷,姐,不惜的搭理这俩货!” 盛夏禁了禁鼻子,放下了脚后跟,“走,老弟,不惜的搭理这个坏蛋!” 姐俩往回走。 “姐,我姐夫怎么坏了?” “滚蛋,瞎打听啥?”盛夏红了脸。 盛春很奇怪,难道这俩人打架了? “姐,那一会儿去不去姐夫家看电视了?” 姐俩一前一后进了屋。 “不去,”盛夏一甩袖子,“咱家没电视呀?非去人家去挤?” 盛春直挠头,这是撞着啥了? 老周家。 一家人围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新买的大炕桌上都是硬菜,肘花沾蒜泥、手掰肝、爆炒大肠头、糖醋排骨、浇汁鲤鱼…… 遗憾的是没什么青菜,这年头兴安市还没有扣大棚的,到了冬天家家都是土豆酸菜,上顿下顿的吃。 哪怕是过年,条件好一些的家庭,也不过是以肉为主,唯一的绿色就是大葱。 “爸!”周旺端起了酒杯,全家人都看着他,“过年了,我祝爸健康长寿!” 周国柱很开心,儿子能有今天的变化,都是因为自己的大孙子,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一家人都举起了酒杯,噹!撞击在了一起。 “好酒!”周国柱放下酒杯后说,“我喜欢这种浓香型的,而酱香型的茅台酒却喝不惯……” 说完又呵呵笑道:“这么一说,好像我常喝一样,上次喝茅台,还是十几年前了……” “爷,”周东北赶紧说:“您喜欢五粮液,以后孙子就供着你喝!” 周国柱摆了摆手,“每天一小盅纯粮散装,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谁家能天天喝五粮液?” “对了,爷,我给您用70度的散装泡了一大块虎骨,都泡一段时间了,等回去的时候,我给您抱回去!” “好好好,”周国柱连连点头,“如果是真虎骨,那可是好玩意儿!” “必须滴,如假包换!” “……” 一家五口聊着天,喝着酒,其乐融融。 “大丫儿,初二小郝能过来吗?”周国柱问孙女。 “嗯,”周东南点点头,又说:“爷,你得多住一段时间……” 赵玉芳也说:“是呀,爸,住到天暖和再回去吧!” “好!”周国柱笑呵呵答应下来。 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一家人从下午三点半,一直喝到了六点。 过年时的冻梨和冻柿子,那是我们东北孩子最甜蜜的回忆! 碗筷撤下去以后,赵玉芳把茶水、花生、瓜子和糖块都端了上来,周东南抱着铁盆笑吟吟放在了炕沿上,里面是已经缓上的冻梨和冻柿子。 周东北在炕头放好枕头,让爷爷躺一会儿,祖孙三个人嗑着瓜子聊着天。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谁都没再提一句。 周国柱问起了孙子今后的打算,周东北比比划划,爷俩都听的十分认真。 厨房的娘俩刷完碗,进屋打开电视,也坐在炕上一起聊着天。 电视里新闻联播的片头刚出现,邻居小喇叭李嫂和丈夫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盆炒瓜子,赵玉芳赶快下地。 “老爷子,过年好!一晃七八年没见着您了!” “呦,他李嫂,”周国柱坐了起来,“过年好,过年好!” 赵玉芳接过她手里的盆,怪嗔道:“嫂子,你看你,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家里也买了好多……” 李嫂笑道:“那天我和你哥还说呢,这一年下来得嗑你家一两麻袋毛嗑了,你看看,给我都嗑出豁牙子了,还不兴我买点拿过来呀?” 说着话,她还呲着牙让赵玉芳看,果然,她上下两颗门牙都有一个小豁,看样子还真是嗑瓜子嗑出来的。 周东北暗自好笑,这叫瓜子牙,都嗑漏风了也堵不住她的嘴。 周旺招呼:“李哥,快,快上炕喝点茶水!” 李嫂的老头叫李福,长得憨厚,人也木讷老实,年轻时就得了个李老实的绰号。 估计家里的话都让媳妇说了,他就像个哑巴,很少听他说什么。 听到周旺喊自己,他乐呵呵脱鞋上炕, 房门又开了,就见盛建设一家四口也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邻居,手里都大包小包拎着东西,盛夏穿着新棉袄,脸蛋粉红。 牛素芬本来想晚点过来,盛建设说周旺父亲来过年,还是要早点过去打个招呼,于是一家人穿戴好就过来了。 往出走的时候,盛春还贼眉鼠眼的直瞅姐姐,见她竟然没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不由更是奇怪。 书上说,女人心海底针,说的真对…… 这不是抽疯嘛! 第262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盛建设他们都围着周国柱抽烟聊天,赵玉芳和李嫂她们几个人坐在一起,盛春坐在小板凳上啃着冻梨看电视。 而盛夏,又贴着她的二哥哥坐在了炕头,后背靠着火墙,热热乎乎。 周东北小声夸她:“新棉袄真好看,不过还是没你好看……” “滚蛋!”盛夏扭着身子不去看他。 “那个,从里到外都换新的了?” “你?”盛夏羞得粉白的脖颈都红了,伸手就掐在了他大腿上,恶狠狠低声呵斥:“以后再耍流氓,我就把你踹炕下去!” 周东北忍着疼憋着笑,“我就怕到时候你舍不得……” 盛夏一狠心,手上用了力气,周东北疼的喊了起来。 盛春瞥了炕上一眼,嘟嘟囔囔:“精神病也能传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牛素芬扭过头去看,用力瞪了姑娘一眼。 李嫂咯咯笑道:“两小无猜,多好!你看我家那俩丫头,就知道傻干活,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着婆家,哎!” 赵玉芳说:“你家娟子人实诚,老二也踏实,以后错不了!” “没一个像我的……”李嫂叹了口气。 聊着聊着,又说到了周东南工作上的事情,二奶揉着小脚一脸羡慕,“今年冬天可比去年冷多了,你说这人不就是命嘛,鸡蛋不好收了,大丫儿也有了好工作,玉芳啊,你是真有福……” 房东头的张婶说:“人家报纸上说了,去年那叫暖冬!” 李嫂撇撇嘴,“零下三十几度还叫暖冬?谁说的?看我撕了他的嘴!” 赵玉芳笑道:“三十几度也就是三九那几天,平常也就二十多度,和今年比确实暖和一些!” 张婶又说:“说起鸡蛋来,今年冬天哪,全乡也就桂花家的鸡能下几个蛋,其他人家都舍不得烧火……” 二奶点上烟袋锅,吧嗒几口:“那是舍不得吗?那是懒!山上大把大把的干树枝!这鸡鸭鹅呀,生下来就是一道菜,你要想它好吃,就得对得起人家,你得好好伺候着……” 说着话,李嫂家两个闺女来了,确实都不像她,红着脸不吭声,进来以后搬着小板凳坐到了角落。 盛夏喊:“娟子,上炕啊!” 她和李娟是小学同学,又是邻居,平时也常在一起玩。 李娟和妹妹李红长的都像父亲李福,单眼皮团团脸,个子也都不高。 李娟连连摇头,说啥也不上去。 “嗑瓜子!”盛夏跪着爬过去,把炕沿上的盘子端了起来,“小红,端过去!” 大伙三三两两聊着天,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电视里的新闻成了摆设。 周东北说:“今年加工厂的大秧歌是初三,咱还去看哪!?” 盛夏摇了摇头:“不去了,去年就打了起来,再说了,初三我们几个初中同学要聚一聚,都去满囤家,你去不去?” “你们同学聚会我去干啥?都是些小屁孩儿!” 盛夏不乐意了,“你才比我们大一岁好不好?装什么大尾巴狼?” 周东北笑了起来,自己有时候确实总感觉他们小,看来这个心态得改改,低声问:“有没有曾经追过你的男同学?” 盛夏一扬眉毛,“那必须滴呀,什么叫曾经呢?现在也有啊,本姑娘……” 周东北的手已经掐在了她的腿上,只是还没有用力,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本姑娘……本姑娘不惜的搭理他们而已……” “嘿嘿嘿!”周东北的九阴白骨爪改成了温柔抚摸。 盛夏怕别人看见,连忙把腿往旁边挪了挪,脱离了他的魔爪,想起上午棉裤都被他扒了下来,不由又浑身燥热起来。 “热了吧?”周东北见她挺翘的小鼻尖上都是汗珠,关心起来,“要不带你去我房间凉快凉快?” “你滚!”盛夏扭了扭身子,这个色狼,以后可得离他远点! 再也不能相信他的话了,说好了只摸上面,玩赖,根本就不遵守约定,变着法扒人家的棉裤…… 院子里有动静,又有邻居来了,赵玉芳和周东南赶快出去迎。 邻居们有的拎着一网兜冻梨,有的拿着十几个大冻柿子,还有人抱着半面袋子干榛蘑、豆角丝、茄子干……没有一家空手的。 左邻右舍越聚越多,很快周家东屋就满了。 春晚开始了。 今年只有四位主持人,那位说相声的还在,周东北习惯性又紧贴着盛夏。 “离我远点,怪热滴!” “不滴!” 开场歌舞《祝岁歌》十分欢快,腰鼓狂放。 相声《学播音》很搞笑,哪怕再过三十几年再听,也是一段经典之作。 越来越晚了,费翔登上了舞台,他穿着一件红色垫肩收腰西服和黑色高腰裤,一首《故乡的云》 ,让电视机前所有人都热泪盈眶。 周东北紧盯着电视屏幕,他很清楚下一首歌是什么,这首歌曲一出,将迅速火遍大江南北! 晚会结束后,《冬天里的一把火》成了当届最红的年度歌曲,费翔也因为这首歌,成为了大街小巷的海报主角,由一名普通的东南亚歌手,摇身一变成为国内顶流明星。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 仿佛天上星,最亮的一颗! 你就像那,一把火……” 爆炸头型,蔚蓝的大眼睛,磁性的声音,俊朗的面孔加上活泼劲爆的舞蹈…… 周东北特意看了看盛夏和姐姐,还有娟子她们,这些小姑娘蛋子,一个个杏眼圆睁,聚精会神。 他偷偷掐了一把盛夏,可小丫头根本就没搭理他。 电视里的费翔大部分都是上半身镜头,但明显能感受到他的腿在动,估计这也和国内环境有关,毕竟他的台风太火辣了! 在他舞动的间隙,终于给了几个全景,那两条大长腿果然是在跳迪斯科,看着屋里的小姑娘们各个双眼放光。 “呸!”李嫂啐了起来,“这都啥呀?伤风败俗!” 牛素芬也转过了脸,“挺大的小伙子,腿儿像面条似的,还在电视里扭屁股,这样的也能上电视?” 赵玉芳也不好意思再盯着电视看了,转过头笑道:“要我说,是咱们老喽!” 李嫂感叹起来,“可说是呢,好像过了三十岁以后,时间就快了,一晃就是十几年……” 冬天里的一把火? 周东北呆呆出神,冬天很难起大火,可这首歌却点燃了今年五月六日大兴安岭的一场大火…… 这场大火烧了足足近一个月,境内森林受害面积达到了101万公顷,森林资源损失惨重,生态环境更是遭受了巨大破坏,间接损失高达近70亿元。 70亿呀! 在这个年代,多么恐怖的数字! 他黯然伤神,哪怕自己知道这些,却也无能为力,心情沉重起来…… “你咋了?”盛夏悄悄攥住了他的手,“手咋这么凉呢?” 周东北勉强笑了笑,“没事儿!” 快半夜了,邻居们都要回家包饺子,周东北也调整好了心态,自己人微言轻,别说大兴安岭的事儿了,就算是兴安市的事情都没办法! 去年的五月六日没着火,他就怕未来某一天再发生,为此也和徐辉提过,可又能怎么样? 这种事情没法多说,也不敢多说,就这样吧! 大伙呼呼啦啦都往出走,他也赶快下地穿鞋,往出送人。 “明天你干嘛去?”盛夏小声问他。 周东北伸了个懒腰,“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来我家呀?”盛夏微微低头,也不看他。 “你来呗,我爷白天在东屋看电视,我小屋也没人……” “我才不去呢!” “来嘛,听话……”周东北觉得自己的声音都酥了,暗自好笑,为了这点事儿,我容易嘛我。 盛夏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扭头抬脸看他:“你这啥声啊,真牙碜!” “姐夫,”盛春凑了过来,“去哪儿呀,带我呗!” “滚犊子!” “……” 第263章 滚犊子 电视里的新年钟声敲响了,鞭炮声四起,已经完全听不清电视里的声音了。 院子里,周东北点燃了一万响的鞭炮,屋里,热气腾腾的酸菜猪肉馅饺子上了桌。 周国柱端起了小酒盅,“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来,咱爷仨走一个!” 噹! 一饮而尽! “哈哈哈!”周东北大笑起来,“妈,我吃到钱了!第一个饺子!” 赵玉芳笑道:“真好,我儿子今年肯定发大财!” “嗯?”周东南俏脸上的表情很丰富,“妈,饺子里还放糖了?” “啊?你吃到了?就放了一块水果糖!” 周东北问:“也是第一个饺子?” 周东南含着糖连连点头。 “姐,这说明接下来的日子,你和海哥都是甜甜蜜蜜的……” 周东南羞红了脸。 盛夏家、老嫖家、二虎家、杨历年家、马小花家、孙广志家、郝忠海家……家家户户此时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外面不时响起阵阵鞭炮声,一家人围着桌子,喝着小酒,吃着热乎乎的饺子,其乐融融。 凌晨一点,周东北和爷爷躺在了他的小火炕上。 “爷,你看我这小屋多好,你以后就在我这儿住得了!”他说。 周国柱笑道:“那边我有老邻居,还有那么多的老工友,偶尔老哥几个聚在一起喝点小酒,吹吹牛……爷懂你的心思,你老婶就那样,小来小去的事我也习惯了,根本就不往心里去!” “你老叔看着窝囊,可真要发起脾气来,你老婶也哆嗦!所以呀,你不用惦记,爷不受气,也没人敢给爷气受,没事儿能和你姐过去看看我就行了!” 周东北暗自叹息,知道劝不动他了,只好作罢。 伴随着零星响起的鞭炮声,爷孙俩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也不知道是谁先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大年初一,周东北是被鞭炮声惊醒的,这么响,一定是隔壁老盛家放的。 “臭丫头!”他迷迷糊糊骂了一句,伸手一摸,身边是空的,看来爷爷早就起来了。 周东南拎着暖水瓶进了屋。 “懒蛋,起来啦——” 同样的声音,在周东北耳边响了好多年,一直都不曾消失过。 他翻身趴在了枕头上,两世为人,他一直习惯睡这种荞麦皮枕头,这种枕头不仅透气,还不硌头。 上一世他最怕住店,因为大多数宾馆酒店,用的都是那种蓬松绵软的枕芯,脑袋躺上去热乎乎的没着没落。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把衣裤叠起来枕着,才能睡安稳。 没办法,屌丝就是屌丝,享不了那个福! 到啥时候,他都觉得还是老家的热炕头舒服,哪怕是天鹅绒枕芯,也赶不上老娘亲手做的荞麦皮枕头。 那是永远的念想,直到闭眼那天,都不会忘。 “姐,爷呢?”他点着根烟。 周东南给他倒洗脸水,热气扑面,让她脸上的绒毛都挂上了雾气,健康粉红,若隐若现。 “爷不到六点就起来了,在乡里溜达了一大圈,回来后还扫了好半天雪……” “下雪了?” “嗯,快起来吧,以后别在被窝里抽烟,坏毛病!” 周东南呵斥了他几句,走的时候又说:“入冬前你还天天起早跑步,怎么天一冷又懒了?” “不是我懒,”周东北无奈解释道:“天暖和的时候,跑完回来用凉水冲冲就行了,现在咋整?跑一身汗还没法洗,两天就得臭了!” 想想是这个道理,周东南叹了口气,东北的冬天,又有多少人家能天天洗澡? “姐,你劝劝爸妈,等以后咱们搬城里住得了!” “嗯,我知道,快起来吧!” 她拎着暖壶出去了。 周东北披着棉袄,拿着牙缸蹲在院子里刷牙,后半夜果然下雪了,房顶上、园子里的垄沟上都铺上了厚厚一层。 爷爷扫出了一条路,一直到院门口。 周东北一口牙非常好,不仅白,而且一个蛀牙都没有! 他还是上高中以后才学会的刷牙,以前也就是用盐水漱漱口而已,幸好小时候身体不爱生病,否则就得像老嫖那样,一口的四环素牙。 四环素是一种广谱抗生素,在六七十年代是消炎的首选药物,应用非常广泛。 那时候,很多爱生病的孩子都用过四环素,导致正在生长发育中的牙吸收了这类药物,牙齿变成了灰、黄或棕色,形成了这一代人特有的四环素牙。 “响不响?” 身后传来盛夏的喊声。 周东北一嘴的牙膏沫子,扭头去看,小丫头踮着脚,脸上得意洋洋。 咕噜噜噜—— 周东北漱了漱嘴,吐出的热水升腾起一片白雾。 “你就坏吧!”他站了起来,“脸没发烧?我在被窝还骂你呢!” “没有!你这头猪,就知道你还没起来呢,快去吃饭吧!” 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周东北喊:“一会儿你来不来呀?” “看心情!” 一个多小时以后。 盛夏的心情肯定好,可两个人在小火炕上才啃了一会儿,老嫖和二虎就拎着东西来拜年了。 于是,二人世界变成了四个人玩扑克,一个个盘腿坐在炕上,脸上都贴满了报纸条子。 老嫖坐时间长了以后就得躺一会儿,只要以后别再做什么大幅度的剧烈运动,慢慢养就行了。 下午三点,三个人都回家吃饭。 推开院门,二虎回头喊:“哥,晚上我俩还过来……” “滚!滚犊子!滚他妈犊子!” 盛夏左转往家走,头也不回,背着小手,披散的长发飞扬,咯咯笑个不停。 老嫖嘟囔道:“这脾气,大过年滴,咋还杵倔横丧的呢?” 周东北恨的牙根直痒痒,你他娘地病恹恹的在病床上还折腾呢,体谅过二哥我了吗? “哥——”二虎刚喊出来一个字。 “哥哥屁!滚!”他掐着腰继续大骂,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二虎哪儿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不然一定抱着他的大腿嚎:骂我嘎哈呀,我也饿着呢! 他拉着老嫖赶快走,“这是真疯了,快走,别咬着咱俩……” 老盛家。 天已经黑透了,盛夏在炕上坐卧难安,起身下地穿鞋。 “站住!”牛素芬喊住了她。 盛夏没出声,一脸疑问看着她。 “去哪儿呀?” “和二哥说会儿话……” “不行!”牛素芬下了地,叉腰堵在了门口,盛建设和盛春对视一眼,都没敢吭声。 “你嘎哈呀?”盛夏穿上了棉袄,“我去聊会儿天怎么了?” “白天呆了一天,晚上还去,挺大个姑娘,你有没有点身衬?” “我咋了?去说说话就没身衬了?” “对!”牛素芬立着眉毛,“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爸——”盛夏看向了炕上的父亲。 毕竟是过来人,盛建设当然明白姑娘的心思,包括隔壁周老二啥心思他也清楚,可为了避免擦枪走火,还是要约束一些。 姑娘过了年才20,周老二也才21,如果真大了肚子,可就丢死人了…… 轻咳两声:“姑娘,出去玩一天了,晚上在家咱们看看电视聊聊天儿,再说了,东北他爷才来,一家人要说的也多,咱就不去打扰了吧!” 牛素芬也说:“昨晚就没睡好,今晚都早点睡,明天还得去你姥家呢!” 盛夏听一直偏向自己的父亲也这么说,一甩袖子,迈步就往出走。 牛素芬见这么劝都不好用,嗓子尖了起来:“你个死丫头……” “我回自己屋不行啊?” “真的?” 盛夏气鼓鼓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大过年的,牛素芬也不想吵,于是就侧了侧身子,让出路来。 不过她可一直紧盯着呢,如果发现这死丫头往出跑,就得出手抓她! 盛夏夺门而出,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她的房间在厨房后面,以前是间杂物间。 六七年以前,冬天的时候,一家四口人都在东屋炕上睡,这样烧一铺炕就行了。 到了小学五年级,盛夏成人,家里就把厨房北侧杂物间改成了房间。 本来盛建设想让姑娘住西屋,儿子住新房间,可拗不过媳妇,盛夏也主动让弟弟住在向阳的西屋,她搬了进去。 进了房间,气呼呼躺在炕上。 外面时不时响起鞭炮声,更让她心烦意乱。 火炕烧的虽然热乎,可北墙太凉了,因为返霜,新糊的报纸湿了好大一片。 她抬头看了眼被垛,这才想起那件藏起来的东西,赶快爬过去掏了出来,攥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跑了出去,打水赶快洗…… 第264章 秦老三抬钱 周东北趴在东屋的炕上,一家人聊着天,时不时他还往窗外瞅瞅。 这年头也没个手机,不然还能发短信问问:妹子,咋还不过来?哥都想你了……贼想…… 熬到九点多,他知道这臭丫头不可能过来了,估计肯定是她妈不让,不由挠了挠头,啥也不说了,还得是娶到家才能自由自在,哎! 第二天上午,郝忠海大包小包的到了。 周东南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两个人的眼神偶尔就会碰倒一起,相视一笑。 盛夏、二虎和老嫖他们今天没过来,都跟父母去了姥姥家,兴安市的传统是初二回娘家。 赵玉芳的娘家在双城堡农村,屯子现在叫鸡房,后来又改成了红光。 他和姐姐还是小时候回去过两次,那边有姥姥姥爷,四个姨和一个舅舅,赵玉芳排老三。 周国柱很喜欢郝忠海,喝酒时频频举杯。 周旺更是高兴,早已微醺。 女儿去了市商业局工作,户口也转到了城里,从大集体成了正式工人,又找了个做刑警的对象,工作好样貌也好,真好!真好! 儿子去年因为抢夺沙场住进了精神病院,自己也差点没了命,虽说太能折腾,可不只自己醒悟过来,家里也因此有了太多太多的改变。 沙场、北山工地送门窗套、还倒上了木材,儿子去年怎么着也得赚个十万八万的…… 十万哪!那得是多少钱,做梦都能吓醒。 喝完酒后,大伙坐在炕上聊天,周东北问:“海哥,捅死胡老三的那个于峰啥时候毙?” “走流程呢,估计也快!” “陆大建呢?” “十五年!” 周东北愣了一下,“咋这么多年?” “鹤城那边有人说了话,不然多说也就十二年!” 周东北狐疑起来,鹤城?看来这是得罪人了呀! “关哪儿了?” 周东南轻声说:“少抽点烟……” 郝忠海接过她手里的冻梨,笑了笑说:“老莱劳改支队!” 老莱? 周东北又想起了刘老六,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郝忠海走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一家人都出来送,就连周国柱都披着羊皮袄出来了。 “周爷,回去吧,太冷了!”郝忠海劝他。 “嗯,慢点骑!”周国柱扬了扬手,“有时间和大丫儿去看爷,我给你们布勒疙瘩汤喝!” “嗯呐!”郝忠海连忙答应。 周东北轻咳两声,“姐,你替我送送海哥。” 两个人出了院子往西走去。 周国柱扬起手搭在额头,落日余晖,映得雪地金黄。 “大丫儿过年二十三了吧?” 周旺点点头,“嗯,二十三了,真快!” 周国柱继续说:“小郝大她两岁,小伙子不错,趁着我还硬实,差不多就办了吧!” 周东北笑了起来,“爷,这事儿咱可不能提,哪有女方着急的,再说了,海哥才二十五,早了点……” “放屁!”周国柱立了眉毛,“我二十五的时候,你爸都能打酱油了!” 周旺笑了,自己那年才五岁,能打什么酱油…… 周东北举手投降,“行,您老说的对,不知道我爸那时候半路往不往回跑?” 周国柱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赵玉芳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旺大笑,“你别说,还真有忘的时候,回家问你奶忘了买啥,你奶伸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周国柱也大笑起来,一家人眯着眼看向远方。 晚上。 一家人在炕上看电视,周东北正盘着腿抠脚丫子,乡里的秦老三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只活鸡。 “老三,你这是干啥?” 周旺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两个人关系还行,可毕竟那是建立在赌桌上的关系,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礼…… 秦老三呵呵一笑,“知道老爷子过来了,也没啥准备,去仓房抓了两只鸡,啥时想吃自己宰……” 赵玉芳连忙说:“这可不行,你家桂花伺候这些鸡可精细了,这么吃了多可惜!” “嫂子,我来都来了,还能拿回去呀?快找地方放起来!”秦老三说。 周东北知道他肯定有事,不然不可能送这么大的礼,两只活鸡起码能卖十五六块钱,于是笑道:“妈,收着吧,也是我三叔一番心意!” 赵玉芳只好接了过来,两只老母鸡奋力挣扎起来,鸡毛乱飞。 周旺介绍:“爸,这是乡里老秦家老三,他爸秦满堂,记得不?” 周国柱恍然大悟,“我说看着眼熟,记得记得,那还是76年,我来看你和你弟,那次还和满堂老弟在小兰河钓过鱼呢!” 说完叹了口气,看向了秦老三,“一晃就这么多年了,你爸身体咋样?” “没了,”秦老三说:“大前年上山拉柴火,一个跟头没起来,说是脑溢血!” 周国柱神色黯然,“你爸那人好啊,身体也壮实,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周旺说:“咱这嘎达天太冷,得这个病的多,天暖和了您去供销社那趟街看看,挎筐拄拐的就二十多个,每年冬天都有熬不住走的……” 周旺招呼:“起站票来的?快坐,上炕暖和暖和!” 又连忙给他拿烟,帮他点上。 “呦,大中华!”秦老三一脸羡慕。 周旺呵呵一笑,“借儿子光,也就过年这两天抽抽,平时我可舍不得……” 闲聊了好一会儿,周东北看出了他的犹犹豫豫,笑道:“三叔,咱可不是外人,郑老屁和王老骚他们折腾我的时候,您跑前跑后的帮我,有啥话就说!” 秦老三脸都红了,吭吭哧哧的还是没说出来。 周东北明白了,八九不离十是和钱有关,于是下地穿鞋,“走,咱爷俩去我房间聊会儿!” 秦老三松了口气,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真是不太好说出口。 两个人走进西厢房小屋,周东北让他坐炕上,捅了几下炉子,又压了两小锹湿煤,这才坐在了小板凳上。 “家里用钱?”他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出来。 秦老三愣了一下,马上说:“不算是家用,我家你婶子不消停,想……想弄个小型养鸡场……我说不行,可她总不死心……就想找你抬点钱……” 在兴安市,借高利贷又叫抬钱。 周东北眼睛就是一亮,“三叔儿,这是好事儿啊,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秦老三两只手互相搓着,搓的指关节都发白了,吞吞吐吐,“得、得不少花钱,你说吧,我们……我们也没啥抵押的……不好意思……” 周东北笑了起来,“三叔啊三叔,我也不是放印子钱的,要什么抵押?你说吧,想怎么干?用多少钱?” 第265章 肥水不留外人田 “我俩想在后园子盖两座砖房,做好保温,里面还得做鸡舍,买鸡雏,估计……估计得抬一万多……” 周东北一拍大腿,伸出了两根手指:“别说什么抬不抬的,我有两个条件!” 秦老三兴奋起来,连忙说:“你说,你说!” “一,你得戒赌!” “不玩了,不玩了!”秦老三连连摆手,“去年入冬我就一直没玩,不信你问问牛素钢和张大军他们……” “好,咱丑话说到前面,我借钱一分利息都不收,更不要你们什么股份,但如果发现你再赌,钱就得还我,行不?” “没毛病!”秦老三答应的斩钉截铁,随后又感觉到不妥,“利息得给,起码也得按照银行利息给!” 周东北笑着摆了摆手,也不再纠结此事,“第二,雇人必须雇咱们红升乡的……” “那是肯定的,离家近也方便……” “我还没说完,”周东北继续说:“你们必须无偿帮助乡亲们一起来养鸡!” 秦老三一头雾水,没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小来小去的帮一帮无所谓,可现在搞这么大规模,自家顾自家可能还顾不过来呢,哪儿有那个精力呀! 再说了,哪能把赚钱的手艺传给别人呢? “三叔,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在咱红升乡出生、长大,这是我的家乡,我希望家乡的所有人都能富裕起来!” “可你也知道,我做的行业不行,总不能让乡亲们都来河边挖沙子……” 秦老三隐约明白了他的心思,沉默着没说话。 周东北很清楚他的想法,这是人性,并不奇怪,事情有些仓促,自己想的也不是很清楚。 “东北,你说!”秦老三说。 他想了想,只好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买卖从来不是一个人做的,不管养下蛋的鸡,还是未来养其他品种,规模一定都是从小到大,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 “那是,那是!”秦老三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们夫妻俩能带着乡亲们做起来,让整个兴安市都吃上咱们红升乡的鸡蛋和鸡!未来如果你们想做大,做出规模,完全可以将这些小家小户再整合了……” 秦老三越听越兴奋,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买卖确实不是一家做的,即使自己夫妻俩藏私不教,也不耽误其他人家养,无非就是走点弯路而已,还不如敞敞亮亮的帮助大家都富裕起来。 他搓着手,“东北,这事儿吧,我得回去和你婶儿聊聊,你看行不行?” 周东北笑了,“三叔,随时欢迎您和我婶过来!” 就知道他做不了主,这么大的事儿,王桂花肯定得过来一趟。 不过应该没啥问题,这老娘们虽然泼辣,但心眼挺好使,这几年没少教乡里乡亲怎么用暖房养鸡,没有她的话,红升乡的鸡到冬天没几个能下蛋的。 送秦老三往出走,周东北问他:“三叔,咱乡里谁种菜是把好手?” “种菜?”秦老三有些发懵,实在是不太适应他这种跳跃式的思维,“种菜厉害的,那得说是冯嘎子了!” “谁?!”周东北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会种菜?” 秦老三奇怪起来,“他怎么不会种菜?咱乡里有几个不会的?别看这小子牲口霸道的,可孝顺!” “另外这人也是各悟一行,他懒的不好好种地,可你看看他家菜园子,品种最全,养的也最好,夏天我都常去他家摘点菜回去!” “这家伙去年不是去砖厂上班了嘛,回来再晚也得去园子里除草施肥!在砖厂就算憋的直冒汗,也得忍到下班跑回家拉屎,为的就是那点肥……” 周东北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最好解释。 这时候花钱买化肥的人家不多,用的都是各自家里的粪,邻居串门正聊着天,如果来了感觉,都会撒丫子往家跑,这泡屎如果拉别人家,那绝对是吃了大亏。 还有很多农村人赶着车去城里掏公厕,有时为了一个公厕甚至大打出手。 说来搞笑,其实很酸楚,为了一口粮食,农民不易! “行,我知道了,黑了,三叔你慢走!” 秦老三走了,周东北关上了院门。 自己虽然想过无数次怎么能帮乡亲们赚钱,可此时却是有心无力,一是能力有限,二是时间上更不允许,这一年没轻折腾,所以一直都停留在想这个阶段。 此时秦老三送上门来,让他又想起了上一世这两口子的经历。 这两口子绝对是红升乡的能人,尤其是当家做主的王桂花! 都说老娘们当家,房倒屋塌,可人家这老娘们绝对不是一般人! 两口子在九十年代初就靠养鸡发了财,虽说算不上大财,但在这座东北小城,一年能有个十几万收入,已经相当让人眼红了。 只是那个时候,这两口子还只停留在自顾自发财的阶段,后来经过了几次大起大落,又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才开始有了变化。 这两口子相当能折腾,富过也穷过,他们的穷富就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 古人说的好,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养鸡最怕传染病,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九十年代中期,一场鸡瘟袭来,每天早上起来,几百只几百只的死鸡往出扔…… 那一次太惨了,起码两三年以后,这两口子才又翻过身,开始养起了白羽鸡,并把鸡雏分散到红升乡各个养殖户家里,帮着所有人成规模立体式养殖。 到自己离开兴安市的时候,这两口子的鸡场规模,在兴安市已经数一数二,而红升乡的乡民也因此富裕起来! 如果王桂花能同意,自己就是把事情提前了十年,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夜深了,他和爷爷躺在被窝里聊天。 周国柱听他说完以后,也觉得不错,不过还是叮嘱起来:“钱这东西呀,自古以来就是好借难要!有多少亲兄弟都因为这玩意儿反目成仇,也有多少恩爱夫妻因为它分道扬镳。” “你手脚不能太大了,利息该要得要,甚至比银行高一些才行!” “爷,我不能……” 周国柱拦住了他的话头…… 第266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周国柱继续说:“爷知道你不想占乡亲们这个便宜,更没看上那点利息!可事情必须得这么办,为啥呢?因为你得让人知道这笔钱得之不易!也得想办法堵住那些想借钱,却根本不干正经事的人张嘴!” “这乡下呢,有时和城里还是有点区别的,爷不是看不起农村人,往上查八代,都他娘的是泥腿子……” “可你不得不否认的是,就有那么一些人目光短浅,见便宜就上,要不怎么会有这么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想想小兰河沙场的事儿,如果你不是联合了派出所,把郑老屁和冯嘎子他们震呼住,麻烦的事情在后面呢!” “这人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寡……” “不患寡而患不均!” “对!”周国柱继续说:“他们哪怕都穷掉了底儿,依旧裹着棉袄晒着太阳抓着虱子,每天无所事事,左看看右瞅瞅,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一样穷!” “可如果有一天生活发生了变化,他们就会担心自己得到的太少,怀疑分的不公平也不公正!” “你无偿借给一个人钱了,这个人又用你的钱发了财,肯定就会有第二个来找你借钱,接着就是第三个、第四个……”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拿到这些钱干啥,可他也得争着抢着来借,唯恐落人一步!为啥?因为他觉得这是天大的便宜,有便宜不占,那就是王八蛋!” 周东北呵呵笑了起来,爷爷说的道理他都懂,只是刚刚没想那么多。 “爷,我明白了,放心吧!” 周国柱闭上了眼睛,轻声说:“你能想着乡亲们,这叫不忘本!爷很开心,这才是做人的根本,否则真有了钱也不过就是个暴发户而已!好小子,这才是我老周家的种!” 初三上午。 周东北在院子里劈柈子,很快棉帽子就戴不住了,摘下后放一边,头上呼呼冒着热气。 隔壁传来盛夏的喊声:“哎,走啊!” “嘎哈去呀?”他拄着斧把,笑呵呵看了过去。 盛夏用一条白手绢扎了条马尾巴,头发顺直,又黑又密,小脸蛋更是白里透红,大眼睛里都闪着光。 “你个周扒皮,忘了今天啥活动了?”她撅起了粉红的小嘴。 周东北没去回答她的问题,皱着眉问:“我咋就成周扒皮了呢?我扒谁皮了?我只会扒裤子好不好!” 盛夏刚想说是听满囤说的,没想到他说着说着就下了道,气的一跺脚,“臭流氓,爱去不去!” 周东北朝她背影喊:“我干完活就过去——” 她去老嫖家了,今天她们几个初中同学聚会。 他笑了两声,小丫头看似泼辣大胆,其实特别的封建保守,这与家庭教育、时代背景以及本人品质都有着很大的关系。 继续劈柴,他真不想凑这个热闹,可知道如果不去的话,小丫头肯定会生气。 又劈了一个多小时,劈好的柈子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 周旺出来了,爷俩开始往西侧杖子边摞。 “秦老三来借钱?”他问。 “嗯!” “多吗?” “至少得一两万!” 周旺愣了一下,“这两口子是要干点啥?” 周东北弯腰抱起一大捧柴火,笑道:“猜猜!” 周旺想了想,把怀里的柴码好,“养鸡?” “厉害!”周东北呵呵一笑,竖起了大拇指,“爸,你觉得应不应该借?” 周旺从棉袄兜里拿出烟,爷俩点了起来。 “老三唯一的毛病就是爱玩,如果能戒了,就没问题,他那个媳妇厉害,撒起泼来,还真能管住他!不过……” 周东北看着他。 “不过这得取决你自己用不用钱,咱不是菩萨,如果自己还没整明白呢,拿什么帮其他人?” “钱不多,倒是可以借,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周东北把自己的两个条件说了一遍。 周旺蹲在了地上,连着抽了几口烟,“老二,我比你更了解这些人,要我说,先别想着帮其他人家,还是要让他夫妻俩先干起来,不然没用!” “哦,为什么?”周东北奇怪起来,蹲在了他身前。 “因为眼见为实!” “只有看到他们两口子赚到钱了,乡亲们才会动心,那时候都得哭着喊着要帮帮他们!” “现在红口白牙的用嘴去说没用,他们还会觉得你要害他们,而且一开始也不适合带着这些拖油瓶,那样的话,他两口子恐怕都干不好……” 周东北抽着烟沉默起来,看来自己果然是没想明白,也太想当然了。 父亲是从人性角度分析的,非常有道理。 其实这些自己都懂,只是自己总下意识的用几十年后的思维去看人看事,以为乡亲们会有十几年后思想觉悟。 改革开放还没几年,干半年歇半年,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他们的理想日子,所以这个时代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而不是所有人。 “爸,我明白了!” 周旺笑了,“你不是说要去满囤家嘛,去吧,我自己一会儿也干完了!” 这时,周国柱也出来了,“玩去吧,我和你爸整!” “爷,不用,你快歇着吧!” “扯淡,”周国柱脱了羊皮袄,“天天躺炕上那叫混吃等死,这身子骨从来都是越动越结实,否则就生了锈,去吧!” 周东北清楚爷爷什么性格,知道劝也没用,又抱起一抱摞好,这才拿起地上的棉帽子,“那行,我玩去了!” “你个瘪犊子,穿大衣呀!”周国柱朝他背影骂了起来。 周东北扬了扬手,喊:“就后院,跑几步就到了!” 老嫖家西屋。 五个女生围坐在炕头叽叽喳喳,老嫖、二虎还有四个男同学在打扑克,赌注是喝凉水。 圆脸的胖子掐着牌,笑嘻嘻说:“姜科长这身行套可是够牛逼的了!” 家住北山的姜银山哈哈一笑,伸手弹了弹西服左袖口上的商标,“还行,说是国外的大牌子,我也不认识……” 二虎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装逼!” 姜银山也不当回事,“你小子这是嫉妒!” 老嫖暗笑,屁的科长,木材加工厂的副科到政府机关的话,连特么股长都算不上。 二虎又输了,望着大盆开始肝儿颤。 “喝!喝!喝!” 几个小子起着哄,二虎只好拿起大搪瓷缸子,在盆里舀了多半缸。 “不行!”姜银山不干了,撸胳膊挽袖子,“必须满上,我刚才都是满的……” 二虎苦着脸,“不行了,我特么都喝六缸子了,真整进不去了!” 老嫖半躺在枕头上,笑道:“愿赌服输,谁让你笨得像猪似的,快喝!” 胖子劝道:“算了,歇一会再喝,可别灌坏了!” 戴眼镜的四眼也说:“就是,稍等一会儿!” “不行,”姜银山瞪起了眼睛,“谁都别玩赖,四眼你俩也别和稀泥,你俩灌别人的时候咋不这么说呢!” 甜杆儿嘴里叼着烟,笑嘻嘻的也不说话。 这小子之所以有这么个绰号,一是因为他特别瘦,二是嘴甜,爱拍马屁,尤其是姜银山的马屁。 “操!”二虎骂了一句,懒得再说什么了,伸手舀满水,咕咚——咕咚——几大口就喝了进去。 姜银山哈哈大笑,还鼓起了掌。 其他几个人没吭声,看着都觉得自己肚子直难受。 二虎放下缸子。 呃—— 打了个饱嗝,随后一张嘴…… 噗—— 肚子里的水就喷了出来,喷了姜银山一头一脸。 胖子、四眼和甜杆儿都愣住了,老嫖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炕头的几个女生也懵了,连忙看了过来。 “我草泥马二虎!”姜银山急了,张嘴骂了起来。 二虎刚要说我不是故意的,听到他骂人,脸就变了…… 这时,周东北来了。 第267章 玩扑克喝凉水 “呦,”周东北迈步进屋,笑呵呵说:“这么热闹!” 盛夏故意不去看他。 四个女生里面有一个是杨屯的,一个是小屯的,还有两个家住市里,上学时她们都常去盛夏家,所以都熟悉周东北,纷纷打着招呼: “周大哥,过年好!” “二哥,来了!” “……” 姜银山吐出了嘴里的一口水,刚才他还在哈哈大笑,没想到事发突然,这个货竟然吐了自己一身。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二虎。 老嫖笑的刀口直疼,见他这副样子就说:“银山,咱可都是老同学,就算二虎是故意的,也是逗着玩,可不带急眼的!” 姜银山眉头挑了挑,刚要发火,猛然想起了二虎他哥大虎! 自此孙大马棒死了以后,大虎在北山可是越来越牛逼了,跟着他玩的小子越来越多。 他咬牙切齿地不吭声了,也没回头去看刚刚进屋的周东北。 “芳芳,你可是越来越好看了!” “小玲,你这头发都快比二哥的短了!” “咦?文静,你好像又长个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二次发育吧?看这大长腿……” “小霞……” “……” 四个女生,周东北都喊出了名字。 女孩子们捂着嘴笑,盛夏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流氓,含着糖来的吧?! “二哥,咋才来?” 二虎打了个招呼,他没再去看姜银山,上学时他就烦这家伙,仗着他爸是木材加工厂副厂长,一天天牛逼哄哄,这个瞧不起那个也看不上。 老嫖也笑嘻嘻说:“哥呀,快来吧,一盆水等着你喝呢!” 其实他也看不上姜银山,不过这小子家里条件好,兜里零花钱不断,那时候就跟着混点零食吃,偶尔还能顺根儿烟抽。 今天本来也没喊他,他是跟着马文静和林芳芳她俩来的。 周东北看向了几个人,看到姜银山后,眼角就是一缩…… 姜银山? 姜岩的二儿子! 姜岩,木材综合加工厂副厂长,同时,他也是小屯王老骚的远房亲戚! 上一世,就是拜他姜岩所赐,诬陷自己偷厂子里的木材,把自己开除了加工厂! 要不是今天看到了姜银山,自己竟然都把这个仇家忘了! 姜银山转过头来。 果然是他,刀条脸,塌鼻梁,一副刻薄寡情的相貌。 这小子应该还在加工厂办公室混日子,九几年下岗以后,他爸把他弄去了工商局,一天天耀武扬威,在兴安市也是个人物。 说起他来,就不得不提他哥姜金山。 姜岩退休以后,姜银山嚣张跋扈的底气都来自他哥。 姜金山混的确实牛逼,当初借着他爸的关系进了市政府,从科员到股长再到副科长,一路火箭一样的速度,到了九十年代初,就当上了红星林业局的副局长。 此人在红星十分嚣张,哪个去倒木材的老客都得上供,否则一根木头你都拉不走,上一世周东北三个人,就差点没让他折磨疯了! 有句话说的好,老子英雄儿好汉,虽说虎父犬子的也不少,但老子如果有权,底线是儿子就算是滩烂泥,也能糊上墙。 老虎生了个狗儿子,却也比那些普通人家的狗好。 而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少小离家,混迹于钢筋水泥的丛林,受伤后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孤单地舔着伤口。 都说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些人就在罗马出生的,连作弊的时间都不给你…… 姜银山并不认识周东北,当年虽然都在一个中学读书,可周东北大他们一届,所以也只是觉得眼熟而已。 刚才又听到他和这些女生嬉皮笑脸,不由脸色就难看起来。 另外三个小子上学时常来玩,尤其是胖子和四眼,在学校时通过老嫖和二虎就熟悉周东北,于是纷纷打招呼,喊着二哥过年好。 “盛夏,”姜银山不再去看他,歪着头喊:“帮我拿条毛巾呗,我擦擦!” 盛夏根本就不惯他毛病,除了她的二哥哥,也不会惯任何人毛病,嘴里吃着冻柿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使唤老妈子呢?自己没长腿?” 姜银山差点没被她噎死,这么多人,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他磨马文静她俩跟着来,就是为了盛夏,上学时他就喜欢这个火辣的小丫头,可她却从来都不给自己好脸儿。 人就是贱,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盛夏好,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毕业以后,没想到她去了旭日国营饭店,想想一个饭店小服务员,工作以及身份地位都大大的不如自己,恰好家里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医院的护士,于是就慢慢断了这个念头。 万万没想到,前段时间听同学说她竟然调去了区人事局,这让他又后悔起来,所以今天才会跟来。 周东北和几个小子嘻嘻哈哈打完招呼后,看向了落水狗一样的姜银山,笑问:“这位是姜大厂长的二公子吧?” 姜银山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不认识!” 说完,周东北脱鞋上炕,不再搭理他。 姜银山一张脸瞬间成了猪肝色,盛夏给自己脸无所谓,谁让自己喜欢她呢! 可这个农村大傻个子谁呀? 最可气的是,明明是他先和自己打招呼,完事又噎自己,我特么认识你吗?我得罪过你吗? 周东北坐在了老嫖身边,二虎吐舒服了,笑嘻嘻问大家:“还玩不?我还能喝!” 姜银山真想一口老血喷他脸上,想想大虎又不敢,憋着气起身下地,“你们玩吧,我去擦擦!” 老嫖摆了摆手,“手巾在脸盆架上!” 随后又说:“换个玩法,不能再喝凉水了,实在是喝不动了!” 胖子说:“要不咱们玩藏猫猫的?” 二虎笑骂起来:“都特么多大了,还玩那玩意儿!” 甜杆儿不是甘蔗,它包含了苞米杆儿和高粱杆儿(芦粟或芦稷) 甜杆儿是个标准的马屁精,平时和姜银山走的很近,和周东北不熟,他说:“要不弹脑瓜崩儿?” 四眼撇撇嘴,“那还不如贴纸条呢!” “……” 二虎见姜银山出了房间,压低了声音问:“哥,那逼养的得罪过你?” 周东北呵呵一笑,“我烦他爸!” 这么解释没毛病,毕竟上辈子的事也没发生,他是从木材加工厂出来的,讨厌一个副厂长很正常。 甜杆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四眼问:“二哥,你是不是就是社会上都说的那个周疯子?” 周东北笑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二哥啥时候像神经病啊?你那时候学习还挺好呢!” 老嫖笑道:“这和学习有个屁的关系?!” 甜杆儿在心里嘀咕起来,周疯子?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周疯子? 再看向周东北时,眼里明显有了一丝惧色。 几个人聊着天,老嫖知道姜银山一直暗恋盛夏,不由暗笑,弄不好这货今天就得挨揍。 该! 谁他妈请你来了? 第268章 撬行 几个女孩围在一起说着话。 四个女同学里,汪霞家在杨屯,候小玲家在小屯,而马文静和林芳芳家在市里。 因为从小学开始就一起上下学,所以汪霞和候小玲与盛夏的关系就会更好一些,而马文静和林芳芳因为家在市区,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小傲娇。 脸上都些小雀斑的汪霞问:“文静,你这件健美裤啥料子的?是在省城买的吗?真好看!” 说着话,她伸手扯了扯,又惊讶起来,“呀,弹力真好!” 马文静身材高挑,长发披肩,鹅蛋脸上眼睛很大,一双秀眉细长入鬓。 她父亲是木材加工厂厂长,母亲在市政设施处的财务,家里条件一直都相当好,从小学到高中她都是班长,长相在班里也属于班花级别的女生,去省城上大学后更会打扮了。 她有些走神,没想到两三年没见,盛夏的邻居周大哥出息的一表人才。 仔细想想他上学时的样子,马文静印象不深了,好像个子也不矮,就是身子太单薄了,远远看着像竹竿一样。 而且那时候他可没有现在风趣,每天蔫蔫的,见谁都不爱说话。 “文静?文静?”汪霞伸手怼了她一下,“想啥呢?” 马文静愣了一下,说话就有些颠三倒四:“你说健美裤?哦,是我妈……啊,不对,是我上秋在哈市买的……” “我问啥料子的?”汪霞有些奇怪,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啥料子!” 候小玲像个假小子一样,心直口快,“好看吗?太显形了,也就你敢穿出去……” 林芳芳笑道:“你俩可真老土,现在满大街都穿,有啥穿不出去的呀!” 盛夏听到“土”这个字有些不舒服,笑了笑说:“适合自己的就行,也没必要非得赶时髦!” 马文静非常聪明,马上品出了味道,自己虽然求不着盛夏,可也不想轻易把人得罪了,连忙说:“就是,你看小夏这身材,穿啥都好看!” 林芳芳也反应过来了,现在的盛夏可不是以前那个饭店小服务员了,于是咯咯笑道:“上学时小夏就是咱们的一枝花,现在更是越来越好看……”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起盛夏。 汪霞和候小玲对视一眼,两个人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了,脑子虽然没有城里人转的快,此时也看得一清二楚。 一种挫败感和深深的自卑,让两个人都暗自一声叹息。 马文静她爸是大官,她又去省城上了大学,林芳芳虽然没考上大学,可家里有门路,把她办去了大百货做营业员。 唯一一个平起平坐的盛夏,又神奇地去了区人事局坐了办公室,两个人拿什么比? 盛夏在盆里拿起一个冻柿子,一边吃着,一边笑呵呵听着。 林芳芳家庭环境一般,上学时就爱围着马文静转,此时见自己有利用价值,就开启了拍马屁模式。 马文静觉得有些刻意了,岔开了话题,“汪霞,我听说你快结婚了?” 汪霞脸就红了,她的手早就没有了上学时的嫩白,听到这个问题后扭在了一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嗯,会完亲家了,开春办……哦,对了,到时候你们可都得来送我……” 盛夏皱着眉,“这么快?是不是处几年再说,你了解他吗?” “有啥不了解的,都是一个屯子的,”汪霞声音越来越小,“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挺好……” 林芳芳说:“刚到法定的结婚年纪,可我还是觉得太仓促了,是该处几年再说……对了,他家条件咋样?” “……” 姜银山擦好脸进来了,他没再回去,而是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凑到了女生这边。 “说啥呢?”他问。 其实上初一以后,他的目标是马文静,毕竟自己老爹是副的,她爸可是一把手! 可这个马文静太傲气,根本就不搭理自己,那么多男生的情书都被她无情地撕了个粉碎…… 于是他就把目标对准了林芳芳,接触几天以后就不喜欢了,觉得她太势利,而且还是那种赤裸裸的势利,让他心烦。 没多久以后,他就注意到了坐在最前排的盛夏,就像发现了一座宝藏一样。 马文静笑道:“开春儿汪霞结婚,你是不是得来送送?” “必须地呀!”姜银山没了刚才的狼狈,大手一挥,“到时候我肯定送上一份大礼!” 汪霞连忙道谢,说希望同学们都来。 姜银山看向了正在吃柿子的盛夏,柔声问:“凉不凉?” 四个女孩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齐刷刷看向了盛夏。 盛夏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吃一个呗,不就知道凉不凉了!” 姜银山笑了笑,“我是关心你,太凉对身体不好。” 炕梢的周东北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扬起了眉毛,我艹,看来这小子是想撬行啊! 老嫖捂上了眼睛,小声嘀咕:“你轻点,别整我家一炕血……” 二虎脸一沉,“操,这逼养的是真烦人!” 胖子和四眼对视一眼,没明白什么情况。 甜杆儿的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这位周二哥进门后和几个女生都打了招呼,唯独落下了盛夏,再看二虎和朴满囤的反应,他明白了,周二哥和盛夏搞对象了! 听说周疯子有两个沙场,再联想到二虎说过他俩在沙场干活,看来这位二哥还真是那个周疯子…… “银山,咱俩先回去吧!”他有些发慌,朝姜银山喊了起来。 那边,盛夏听他说的这么露骨,俏脸就是一沉,“显你了?欠儿欠儿滴,我用得着你关心?” 姜银山面色一窘,没搭理甜杆儿,想起上学时就没少挨她的骂,于是迅速调整心态,又笑嘻嘻地继续说:“人家就是想关心你,咋整?” 汪霞说:“姜银山,你不是有对象了吗?还撩哧小夏干呀?” 姜银山脸色就是一变,“瞎说啥呀?谁说我有对象了?” 候小玲斜着眼睛,“去年秋天我在桥北旱冰场还看见你俩了呢,那女孩挺好看的,你还给我介绍,说她是市中心医院的大夫,你忘了?” “扯淡,雯雯是护士,我怎么可能说是大夫……” 屋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第269章 里挑外撅 姜银山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脸都涨得通红。 炕梢斜躺的老嫖一脸懵逼,雯雯?市中心医院护士? 二虎缓缓扭头看向了他,两个人快速地眨着小眼睛,就差一起大声喊出来了:王小雯? 哎呀,老同学,你这脑袋有点绿呀! 周东北也品出来了,这话可不好说,只能憋着笑。 马文静笑呵呵打起了打圆场,“银山就爱开玩笑,小夏你别搭理他!” 两个人的父亲一正一副,关系一直都不错,两家也走动频繁。 她是看不上姜银山,但从心底里还是觉得他们是一路人,而盛夏和朴满囤他们毕竟是乡下人,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林芳芳抬脚踹了一下姜银山大腿,“去,往我们这边凑合啥?回你们男生那边去!” 盛夏咯咯一笑,伸手在水盆里捞起一个大冻柿子,“你不是关心我嘛,放怀里捂热乎了呗,一会儿给我吃……” 哈哈,周东北笑出了声,行,真行! 这么火辣的丫头,放到哪儿自己都不会担心吃亏,恶人还得恶人磨呀! 望着还带着冰碴的冻柿子,姜银山尴尬的脸比这柿子都红,听那边有人笑出了声,更是恼羞成怒,扭头就骂:“谁呀?谁他妈裤裆没夹进把你漏出来了?” 不等周东北做出反应,二虎猛的一下就窜了起来,指着他就开骂:“我草泥马姜银山,你他妈吃屎了?再骂一句我听听?” 姜银山没想到二虎会这么不给面子,自己老爸可是木材综合加工厂的厂长,就算是副的,可也比这些泥腿子强太多了吧? 他涨红着脸,两个人就这么怒目而视。 要不是因为有同学这层关系,二虎早就冲过去开打了,而姜银山顾忌的是他哥大虎,不然也就动手了。 甜杆儿连忙穿鞋下了地,走到姜银山身边扯他,“银山,也不是二虎笑的,你和人家急啥眼哪!再说了,咱们同学好不容易凑一起,又是在满囤家里,吵吵起来不让外人笑话嘛!” 周东北不由嘴角一挑,我艹,没看出来呀,这小子还是个里挑外撅的好手,一番话内容挺丰富啊! 不是二虎笑的,——就是我呗? 吵吵起来让外人笑话,——这个外人也是我呗? 甜杆儿听不到他想什么,否则准得哆嗦,他这番话完全是下意识说的,目的就是想拉姜银山走,可他就是这么个性格,一张嘴就跑偏。 姜银山气呼呼不说话,还瞪着二虎。 “银山,走吧!”甜杆儿又拉他。 周东北呵呵一笑,下地穿鞋,“行了,你们同学们慢慢聚,可别让我一个外人搅合了,我回去了!” 老嫖不干了,平时他是很圆滑,可这时候不行,“哥,嘎哈呀?谁说你是外人?我家就是你家,要走也不应该你走啊!” 说完他就看向了姜银山,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哥可不是外人,不爱待的话,你这个绿毛乌龟可以走了…… 甜杆儿伸手又扯了他一下,可姜银山还是一动不动。 盛夏把手里那个冻柿子扔进了盆里,溅起了好多水,她拿起炕上的抹布擦了擦,“行,那我也走了……” 屋里气氛尴尬起来,谁都不吭声。 她穿好鞋,伸手就挽住了周东北一条胳膊,笑呵呵说:“忘介绍了,玲子、小霞、文静、芳芳,这是我对象,周东北!” 说完,她一脸幸福地靠在了周东北的胸前,小鸟依人。 马文静如遭雷击,他俩好了? 自己刚刚有一点感觉,甚至是心动,这一点小火苗就被掐死了。 其他三个女孩都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他俩竟然搞对象了。 姜银山缓缓转过头,脸色都有些发白,“盛夏,真的?” 盛夏歪着头看着周东北的侧脸,那张还有点婴儿肥的俏脸上满是幸福,她看都懒得看姜银山一眼,“你谁呀?你觉得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马文静轻咬下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东北。 健壮的身躯,小麦色的皮肤,睿智的大眼睛里,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表情,这才是自己心目中男子汉的形象…… 周东北始终微笑着,毕竟自己的仇人是这小子他爹,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他轻点嘚瑟,没必要父债子偿。 从他们来了以后,二虎就越看姜银山越别扭,所以才故意吐他一脸了,这个架也没打上,此时更是觉得憋气,大声说:“哥,你走啥呀?就等你喝酒呢!他姜银山算个叽霸,要走他走,你不能走!” 姜银山的脸瞬间血红一片,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了二虎…… 万万没想到,盛夏竟然搞对象了,这对他是个十分强烈的打击。 从小到大,除了马文静敢不给自己面子,还没有受过像二虎这么赤裸裸的辱骂,就算自己再顾忌大虎,可也不能在这么多女生面前丢了面子! “我草泥马二虎……”他骂了一句,腿脚就要上炕。 他这一动,周东北也动了,上前一大步,就伸出了手。 姜银山两只脚刚踩在炕沿上,就觉得后脑勺头发一阵剧痛,整个人就被扯了下来,众人一阵惊呼。 周东北看都不看他,扯着他的头发就往出走。 姜银山身体呈半躺姿势,此时手里如果拿个酒葫芦,就像打醉拳的武林高手一样!他的两条腿随着周东北的步伐赶快倒腾,两只手想去抓他又抓不到,疼的吱哇乱叫。 二虎第一个跳下了炕,老嫖一拍脑门,嘀咕道:“我他妈说啥来着!” 胖子和四眼面面相觑,这回两个人信了,看这个身手,周二哥肯定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周疯子! 甜杆儿懵了,两条腿直哆嗦,站在炕沿边还在往后缩,身子都上了炕。 眼瞅着周东北已经把人都拖出去了,呼啦啦,所有人开始下地穿鞋,盛夏第一个追了出去。 马文静没想到他现在是这样的火爆脾气,不过更是觉得对自己胃口,这才是男人,才是爷们! 所有人都跑了出来。 老嫖笑着喊:“哥,差不多就行,千万可别整死了——” 甜杆儿又打了个哆嗦,脚有些软。 园子里,朴满满堆了个半人多高的大雪人,方头方脑,手是两根小树杈。 老嫖他们出来的时候,周东北已经薅着他走进了园子,因为有地垄沟的原因,磕磕绊绊,此时姜银山半截身子和腿都贴着地了,基本上就是被他拖着走。 周东北掐住了他的脖子,反手就将他翻了过来,脸朝下…… 噗—— 姜银山的脑袋就被插进了雪人肥大的肚子里,周东北一只手则是死死掐在了他的后脖颈子上,任他手蹬脚刨也碰不到自己。 “放开我,我快闷死了,快呀!”姜银山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搞笑。 盛夏抄着袖,笑盈盈道:“待会儿满满回来就得哭,人家好不容易堆的雪人……” 周东北大笑起来,这才是我周疯子的女人,此时关心的不是这个货死活,反而是这个雪人! 第270章 有这么闹着玩的吗? 姜银山脑袋冰得生疼,胸口像要炸开一样,两条刚才还在挥舞的胳膊也没了力气,腿更是越来越软。 他拼了命的想出来,可后脖颈子上那双大手仿佛如铁钳一样,自己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马文静担心起来,她怕周东北在气头上,再越劝越来劲,连忙走到盛夏身前,“小夏,你快劝劝,别出什么事儿……” 盛夏瞥了一眼还在苦苦支撑的两条腿,笑道:“没事儿,鸡脑袋砍下去还能蹦跶好一会儿呢,姜银山同学不比鸡强多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 周东北闻言又是一笑,这个比喻不妥,这个货真比不上“鸡”! 林芳芳也过来了,“小夏,就几句口角,算了!” 老嫖披着棉袄,装模作样地也劝了起来:“哥,差不多行了,不然待会儿满满回来肯定得收拾我……” 得,和盛夏一样,他关心的也是雪人。 “放开我——放开我——”姜银山的喊声越来越小,两条腿一软,跪在了雪地上。 到底是女生,候小玲和汪霞也担心起来,一起来到了盛夏身边。 汪霞小声说:“小夏,差不多行了,万一出点啥事儿,你也知道,姜银山他爸是当官的……” 别看盛夏表面笑呵呵的,眼睛却一直观察着姜银山,她不怕这家伙怎么样,但如果因此让二哥受什么委屈的话,绝对不行! 候小玲也说:“毕竟同学一场,算了,讨厌他的话,以后不勒他就行了……” 周东北心里有数,因为这家伙的脖子还在用力往上挺呢,而且力气还不小,看来雪人里面空气不少,一时半会儿都憋不死。 盛夏总不能不给同学的面子,尤其是候小玲和汪霞的面子,于是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胳膊,“哥,算了,没意思……” 周东北呵呵一笑,俯下身子贴着雪人的肚子说:“回去后打听一下,社会上都叫我周疯子!” 马文静见他竟然对着雪人说话,就想笑,可听到周疯子三个字后就皱起了眉,怎么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呢? 周疯子?姜银山身子就是一抖,差点当场就尿了。 他就是周疯子? 他竟然是周疯子? 对了,对了!都说朴满囤和二虎在看沙场,他家附近的不就是小兰河沙场嘛,北山的孙大马棒就死在了那儿! 他竟然就是砍死孙大马棒的周疯子?!! 周东北手上又加了点力气,“服了吗?” “服了,我服了!”姜银山狂喊起来,一只手开始用力拍着雪人,自己特么连大虎都怕,还敢得罪他周疯子?可别扯犊子了! 老嫖叫了起来,“哎呀我艹,你轻点呗,雪人都让你弄塌了……” 周东北松开了手,姜银山连忙抽出了脑袋,一头一脸都是雪和融化了的水,他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上,抱着肩膀打哆嗦,狼狈的不成样子。 老嫖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还把自己的棉袄披在了他身上,假惺惺道:“哎呀,你说这扯不扯呢,以后可不能这么闹着玩,再冻个好歹咋整?” 姜银山裹了裹棉袄,真想破口大骂,这他娘的是闹着玩吗? 有这么闹着玩的吗? 二虎过来了,蹲在了他身前,小眼睛直勾勾瞪着他,“别以为你爸是个什么叽霸厂长,你就他妈一天天耀武扬威的!实话实说,上学的时候我就他妈看不上你,现在更烦你,听明白了吗?” 这俩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的相当默契,二虎也是真不给他面子。 姜银山目光闪烁,没吭声,也没再敢正眼看他。 “说话!!!” 二虎猛的就是一嗓子,吓的他就是一哆嗦,差点小便失禁。 不只是她,就连甜杆儿和四眼他们也都吓了一跳,再看向二虎时,都感觉他好像变了,不再是上学时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了。 “知、知道了!”姜银山啥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都开始在眼圈打转了。 马文静给甜杆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进了屋。 周东北笑呵呵聊起了家长里短,“那个小姜啊,你爸挺好的?” 姜银山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仰着脸,一脑门黑线地看着他,心里开始嘀咕起来,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人绝对是个疯子…… 记得上学的时候,他好像不蔫声不蔫语的,怎么好端端的就疯了呢? “问你呢!”二虎不乐意了,淡淡的眉毛一横,“你爸,你爸咋样?” “哦,我、我爸?我爸挺好的!”他赶紧说。 “身体还行?”周东北继续问候。 “行,行啊!” 周东北很是欣慰,频频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希望他健健康康的……” 这一番对话下来,已经彻底把姜银山整不会了,难道他认识自己父亲,既然这么关心,那为啥还这么对待自己? “你哥呢?” 他还认识我哥? 我艹,这更没法理解了,姜银山一个头两个大,自己真是跟不上这疯子的思维。 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问啥就回答啥吧,只要别再发疯就行! 想想孙大马棒,再想想桥北的马回子,他的脸越来越白,希望赶快结束这种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对话。 二虎沉着脸提示他:“问你呢,你哥嘎哈呢?” “啊?我哥是吧?我哥去年调红星林业局了……” “哦,挺好,挺好!”周东北频频点头。 老嫖和二虎相互看了看,两个人太了解这位哥哥了,此时他嘴里说着挺好,可那双大眼珠子里哪有一丝丝的欣慰? 这时,马文静和甜杆儿出来了,两个人都穿好了大衣,怀里还抱着林芳芳和姜银山的大衣、帽子和围脖啥的。 马文静笑了笑:“满囤、二虎、小夏、周大哥,我们几个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别呀!”老嫖伸手拦着,“你去省城上学以后,一消失就是大半年,好不容易聚一次,酒还没喝呢!一会儿我爸妈串门回来就给咱们做菜,都预备出来了……” 马文静笑了笑,“算了,改天去我家,你忘了初二暑假,你还说我奶炸丸子好吃呢!” 老嫖啧啧有声,“那是,你家老太太那丸子做的,贼啦啦滴香!” 林芳芳接过大衣穿好,甜杆儿也把姜银山扯了起来,脱掉老嫖的棉袄,又帮他把大衣穿上。 盛夏知道不好再留她们了,本来挺好一个聚会,姜银山就是条臭鱼,腥了一锅好汤! 周东北走到了姜银山身前,吓得他直往后躲。 谁料他伸出手,温柔地帮他整理起了大衣领子,笑眯眯的就像多年老友,弄的姜银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271章 大虎和他的朋友 四个人推着自行车往出走,其他人跟在身后送。 老嫖跟在马文静身边,小声埋怨着:“你说你俩急啥呀,不行就让甜杆儿他俩先回去呗……” 二虎朝园子里吐了一口,这货上学时就惦记马文静,可这丫头傲气的很,肯本就不惜的搭理他。 周东北牵着盛夏的小手,两个人夫唱妇随,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林芳芳回头说:“小夏,啥时候下班咱们聚聚,一起吃点儿饭!” 马文静也转过身说:“你家远,中午回去也费劲儿,寒假我天天在家,就去我家吃得了!” 她的眼睛下意识看向了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不由泛起了一股酸水,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盛夏笑着点头,“行,找时间一定去!” “周大哥,你也一起去呗?”马文静那双大眼睛就飘向了周东北。 周东北笑着答应一声,扬起手客气道:“再见,路上都慢点骑!” 男人也有第六感,只不过因为爱自作多情,所以多数时间都不是很准。 此时他就有这种感觉,总觉得这个马文静看自己时眼神里有内容,但具体是什么不好说。 马文静形象和气质都不错,如果满分是100分的话,即使苛刻一些,她的评分也能达到80分。 而像旭日饭店的服务员李春红,只能打60分,因为智商拉低了她的分数。 可这个马文静太精明了,骨子里也有股傲气,这让周东北喜欢不起来,这样的女人不是不好,是要看适不适合自己,因为她们太理智,也太现实了! 感情对于她们来说,将会是一场长线投资,未来的夫妻生活都会像做生意一样。 当然了,现在的马文静还不够成熟,可能还会小女孩般春心萌动,可以后就不好说了。 对于周东北来说,他更喜欢盛夏这样的原生态,敢爱敢恨,毫无顾忌! 如果给盛夏打分,他会打95分,留下的5分,1分是怕她骄傲,4分是等着她更成熟…… 四个人蹬上车走了,其他人纷纷摆手,只有姜银山一直没回头,丧家犬一样。 望着骑远的背影,周东北笑道:“你们这几个同学有点意思……” 盛夏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落寞和无奈,“是呀,我在旭日饭店那么久,可没人找我吃过一次饭!” 周东北看了她一眼,觉得那四分可以留下三分了,96分! 盛夏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否则一定会掐着他的大腿里子说:“我哪儿不成熟?人家熟透了好嘛……” 老嫖披着棉袄搓着手,“可惜了,你说这扯不扯呢?” 其他人也没明白他可惜个啥。 二虎大声说:“挺好,城里人都走了,咱们农村人继续玩!” 胖子问:“还喝凉水?”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畅快! 没有了城里人,几个人确实都十分放松,人就是这样,不能总端着,缺什么在乎什么,越在乎就越累。 又玩了一会儿扑克以后,大伙开始边聊天边看电视。 入冬前,周东北就给了老嫖和二虎家里一笔钱,被小地主捅了一刀以后,老嫖又赚了一万多,所以年前家里就买了台18英寸的大彩电。 下午两点,老嫖父母和妹妹还没回来。 几个人都饿坏了,二虎大骂老嫖没想请客,老嫖冤枉的都快哭了,想来想去,估计父母是被亲戚硬留下喝酒了。 二虎骂骂咧咧,扯着大伙去了他家。 二虎他妈给他们炖了条一尺余长的大鲤鱼,酸菜五花肉肉粉条子可劲儿造! 刚倒上酒,出去玩的大虎回来了。 他是大年二十九从林业局跑回来的,一是都忙着过年,二是他那点事儿也不算什么,所以派出所和分局根本就没人搭理他。 他还带着两个小兄弟,三胖子和七美人。 三胖子老实巴交,是个出了名的犟种,同时还有些结巴,他爸是木材加工厂工人,母亲没有工作,家里五个男孩儿,自己过的紧紧巴巴。 周东北对七美人印象挺深,因为上次老嫖住院,就是他跑红升乡来喊的自己。 这小子长得小鼻子小眼睛,身子骨也很单薄,人很机灵,打架也挺猛。 他家也是北山的,家里七个孩子,父亲烧锅炉,母亲同样也没工作,看身上那件五彩斑斓的毛衣,日子应该比三胖子还寒酸。 两个人一看就是常来,和大虎父母一点都不外,不过也都没空着手,拎着罐头和奶粉。 二虎招呼他俩:“三哥,七哥,快,上炕喝酒!” 大虎没想到家里这么多人,而且还有盛夏她们三个女生,就想带两个人走,周东北连忙拦下他。 “哥,去哪儿呀?也没外人,不能走!” 大虎有些挠头。 盛夏笑道:“大虎哥,我们都是来蹭饭的,还能把主人挤兑走啊?快上来得了,也不是啥外人!” 候小玲也说:“就是,我们谁没来过你家呀,假假咕咕的干啥?”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大虎也笑了,招呼两个小子上炕。 现在周疯子的名气可是如日中天,连北山最牛逼的孙大马棒都死在了他手里,北山的马回子也甘拜下风,七美人和三胖子虽然很熟悉他了,却也表现的诚惶诚恐。 “疯、疯、疯……” 七美人伸手抽了一下三胖子,训斥道:“闭嘴吧,磕磕巴巴地!” 骂完端起了酒杯:“疯子哥,第一次和你喝酒,祝哥新年快乐!还有各位弟弟妹妹们,新年快乐!” 周东北乐呵呵端起酒杯,“我可没你们大,这声哥叫的不妥……” 七美人赶紧说:“两回事儿,哥就是哥!” 好吧,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周东北高高举起酒杯,“借着这杯酒,我也祝兄弟姐妹们新年快乐!干!” 酒过三巡,老嫖又唱了段二人转,大伙热烈鼓掌。 盛夏和两个女生说着悄悄话,还时不时地偷着瞄上一眼她的二哥哥,就像生怕被人偷走一样。 周东北低声和大虎说着话,“哥,你也不能总这么东一头西一头的,要不去沙场帮我得了?” 大虎连连摇头,弟弟就在那儿,自己要是也去的话,哥俩都指着人家吃饭,实在是不像话。 “我也琢磨着呢,不急!” 周东北眼珠一转,想起了一个生意,“你知道台球吗?” “台球?”大虎一头雾水,“用脚踢的?” “你说的那是足球!”周东北笑了起来,“台球是在案子上玩的,用长长的木杆去怼母球撞击其他球,将球击落到袋子里……” “哦——想起来了,好像在电视里见过!”大虎说。 周东北详详细细的把台球玩法讲了一遍,不过他并没有讲斯诺克,主要说的还是黑8规则。 大虎越听眼睛越亮,觉得这玩意儿好像应该能行。 “哥,现在兴安市一个干的没有,我觉得你弄一个的话,应该没问题!”周东北说。 大虎问:“这玩意儿咋收费呢?” “一杆几毛钱,到时候你那些小兄弟都练练,一个人来玩的话,你们也能陪着玩,以后再加上一些彩头,玩的人肯定越来越多……” 第272章 真小 七美人和三胖子也被他说的兴奋起来。 “疯、疯子哥,玩、玩一次得多、多、多……” 七美人急了,一把捂住了三胖子的嘴,“他想问玩一次多长时间?” 周东北哈哈笑了起来,大虎这两个小兄弟有点意思。 “专业一点的说法叫玩一盘,”他笑道:“具体时间取决于玩家的水平,有厉害的人物,可能一杆就把所有球打落袋中,而且黑8还是最后一个进去……” 七美人瞪大了眼睛,“一下就能赚五毛钱?” 周东北点了点头,又说:“不过这样的水平可不多见,大多数都得十分二十分钟能玩完一盘!” 大虎摩挲着下巴,“哪有卖的呀?” 周东北想了想,“去哈市吧,那儿边应该有卖的了!” 在他的印象中,兴安市的第一个台球案子是在1987年夏天出现的,是南山的大眼儿摆的,就摆在南山浴池门前。 可以说,大眼儿是兴安市台球界的鼻祖! 周东北对那个台球案子印象深刻,估计大眼儿是请木匠做的,根本就不符合标准,底板是张普通的刨花板,台呢是那种带绒毛的晴纶仿呢布。 第二年夏天,那张案子就瓢了,地面虽然平整,球却不走直线。 大眼儿马上去省城买了两张标准案子,底板是大理石的,台呢都是羊毛制成的,也就是因为这两张案子,才让兴安市的大小混子发现,原来摆台球案子也挺赚钱! 紧接着,在1988年的夏天,兴安市的大街小巷,开始陆续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台球案子。 不过那时候还没有台球厅,案子都摆在街边,到了冬天罩的严严实实,盼着天儿赶快暖和。 第一家市内台球厅也是大眼儿干的,估计是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季以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这玩意儿如果也像种地一样,干半年歇半年的话,啥时候能发财? 于是他在秋天承包了文化宫二楼大厅,又去哈市买了两个案子,1988年的十月一日,兴安市第一家市内台球厅开业了。 最好的地脚,宽敞明亮的空间,4张标准尺寸的大理石台球案子,全市首屈一指。 大眼儿也因此笼络了一帮小兄弟跟着他,钱越赚越多,后来又开了几家游戏厅和录像厅,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已经是兴安市响当当的人物之一了! 周东北暗自一叹,对不住了大眼儿,毕竟兄弟我和大虎关系更近一些,你这个第一就转让给他吧! “行,”大虎擦拳磨掌,“开春儿我就去趟哈市……” “走之前去我那一趟,我给你拿点儿钱!”周东北说。 大虎连连摆手,“不用,千八百的我这儿还有……” 周东北就笑了,“我滴傻哥哥,你那点钱儿可不够!” “啥?”大虎睁大了眼睛,“上千都不够,这么贵?” “如果底板是刨花板的不贵,可那玩意儿用不住,一两年就瓢了!所以必须得买大理石底板的,再加上从省城到兴安还有接近700多里路,这个重量,运费也不少……” 三个人相互看看,三胖子结结巴巴说:“这也整、整、整不起呀!” 大虎挠了挠头,家里倒是还有点儿钱,可那都是弟弟赚的,老娘说攒着给他以后娶媳妇用呢,自己可不好意思张嘴。 自己这当哥哥的,也不好借周老二的钱,想了又想:“东北,我能不能先买个便宜的试试看呢?” “哥,不用试,这玩意儿肯定行,你相信我,弄就弄好一点儿的,甚至租个门脸儿干都行……” 大虎连连摆手,“可不行,绝对不行,那得多少钱哪,还是一点一点来,我先买一个,就摆文化宫门口,稳妥一些的好!” 周东北也就不再劝了,大虎这么想很正常,自己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可他并不知道。 不过,最后他还是说:“都说穷家富路,走的时候我再给你拿两千,不花就给我剩回来,咋样?” 大虎笑了,端起了酒杯,“嗯呐,就听老弟你的!” 聊着聊着,七美人说:“年前市里可热闹了,铁路俱乐部新开了一家舞厅,人贼多!” 老嫖立马来了精神,“新开舞厅了?” 周东北横了他一眼:“轻点嘚瑟,先把你的伤养好了吧!” 老嫖赶快说:“好差不多了……” “你是铁人呗?还不到一个月就好差不多了?我看你是脚底板痒了吧?”说完,他向了二虎,“二虎,下次他再想嘚瑟,你就拿板子抽他脚,看看还痒不痒?” 老嫖理智地选择了闭嘴,其他人哈哈大笑。 周东北趴耳边问老嫖:“你举得姜银山他对象,是不是那个女护士?” 老嫖嘿嘿一笑,“我估计是!” “为啥呢?” “因为雯雯说过她对象的小,你没见过,可我见过呀!” “真小?” “真小!” 周东北也坏笑起来,老嫖又说:“要不改天我去问问雯雯?” “你给我麻溜歇着吧,欠儿登似的!” “……” 菜过五味,天也早就黑透了。 汪霞和候小玲家远要先走,老嫖要留下再喝一会儿,周东北就送她们先走了。 看着两个女生骑上了乡路,周东北拉着盛夏往回走,随后躲在了东房头张婶家板杖子边,两个人吻了个地老天荒,口干舌燥。 周东北喘着粗气,心急火燎,“走,去我家!” 两个人拉拉扯扯来到了家门口,盛夏害怕起来,停住了脚,“哥,不去了,出来一天了,我得回家……” 周东北用力搂住了她的肩膀,“这才几点哪,咱俩就说会儿话……” “不行!”盛夏用力挣,“你说话从来不算话,我不信!” “这次是真的,儿唬!” “……” 二十分钟以后。 “不行,不行……你撒手……” 盛夏粉脸晕红,头发也乱了,赶快放下已经提到锁骨处的背心,穿上棉袄,提着棉裤就蹦下了地,慌里慌张趿拉上鞋,“周扒皮,你说话不算数!” 周东北此时是箭在弦上,憋的眼珠子都红了,见马上就要煮熟的鸭子又要飞,急得爬下炕就蹬鞋。 盛夏已经系好了裤子,见他下来后,吓得赶快往出跑。 周东北一把就在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很快,两个人又缠绵在了一起。 盛夏喘着气,“流氓,你说了儿唬,你就是我儿子……” “妈,我要吃奈奈……” “不要脸……你咋这么不要脸……” 周东北控制着节奏,两只脚缓缓往火炕那边挪动。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又滚在了炕上,盛夏的棉袄和小背心又被翻了上去,很快,已经系好的裤子旁开门又被他熟练地解开了。 “不行!”这次盛夏死死扯住了裤子,坚决不让他再往下扒。 周东北喘着粗气,在她耳边柔声劝着,“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嘛,我有谱,真有谱,肯定安全,绝对不会出事儿……你听话……” 第273章 钱是魔鬼 盛夏猛地坐了起来,扬手捋了捋额前散乱的头发。 周东北起身要抱她,她一只手就摁在了他的胸口,胳膊伸得笔直,让他尽量离自己远一点,正色道:“哥,真不行,相信我,我、我也……也想……”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脸红的更厉害了,“可是不行,真不行,这是大事儿,必须得结婚才行,我得回家了!” 周东北见她如此正式,就不好再勉强了,蔫头耷脑地往出送她。 盛夏心情复杂,既要坚持原则,又怕他真生气,出门前又转过身,用力踮起脚…… 周东北只好弯下腰。 火热的唇碰在了一起。 许久,盛夏两只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轻咬下唇,吐气如兰,“哥,不急,早晚我都是你的……永永远远都是你的……” 说完,松开手推门就跑了。 周东北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嘿嘿笑了,小丫头,真是让人又爱又疼又恨得牙根直痒痒。 他走出屋,满天星光。 盛夏已经进了自己家院子,还反手插上了院门,扭过身朝着这边挥了挥手,抿着嘴背着手,蹦蹦跳跳进了屋。 周东北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重重叹了口气。 抬头望向夜空,这一刻,他仿佛化身成了一头苍狼,对着天空那弯月牙一声长嚎:“嗷呜——” “东北?!” 周东北愣了一下,院门开了,进来两条人影。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原来是秦老三和他媳妇王桂花,两口子已经进了院子。 秦老三笑道:“仰着头一动不动的,这是干啥呢?” 周东北干笑起来,“那个,呵呵,作首诗……” 王桂花说:“到底是大学漏子,你看看,还能作诗呢!” “快,快进屋!”周东北掩饰着尴尬,连忙伸手请这两口子往自己屋进。 “我先过去和嫂子打声招呼……” 王桂花话没说完,就见赵玉芳披着棉袄出来了。 “东北,谁来了?” “嫂子,是我,桂花!” “桂花来了,”赵玉芳上前几步,招了招手,“快进屋,你可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 王桂花赶快迎了上去。 “快进屋,这天也太冷了!”赵玉芳笑呵呵客气着。 王桂花来到了她身前,“嫂子,我得和你聊几句,你千万别生气,我家那口子就是个木鱼脑袋,也就在牌桌上机灵点儿……” 赵玉芳连忙说:“你看看,这是说啥呢?我生啥气呀?” 王桂花继续说:“你说抬钱这事儿,他怎么能私底下和东北聊呢,有啥不能当面说的,嫂子,我给你赔礼道歉……” 昨天知道秦老三是来借钱的以后,赵玉芳和周旺心里确实有些不太舒服,毕竟差着辈呢,按理说秦老三应该和自己或者孩子他爸说,然后再和儿子说。 她本不是个多事儿的人,想想儿子也大了,或者人家把他当成了平辈人看,不悦的念头一闪而过,也就不再多想了。 这边。 秦老三也是一脸尴尬,喃喃道:“昨天回去,你婶子就说我了……” 周东北笑着摆了摆手,“乡里乡亲的,咱哪儿那么多事儿!” 嘴里客气着,心里也是感慨,王桂花为人精明,人情往份拿捏的十足,嘴也是真好。 其实他真没多想,他们都觉得差着辈分,可自己心理年纪毕竟比他们还大,所以才没什么感觉。 赵玉芳连忙说:“桂花,我和你大哥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挑啥理呀,哪儿那么多的理可挑!” “妈,”周东北喊了起来:“我和三叔三婶聊点事儿!” 她连忙说:“快去吧,怪冷的!” “嗯呐!” 王桂花答应一声才往回走,周东北带着两口子进了他的房间。 “三婶,坐!” 他让两个人坐在了炕沿上,拿起炉钩子捅了几下炉子。 王桂花还是第一次进他房间,环视一圈,又看了看炕上乱糟糟的被褥,笑道:“这么早就捂被了?” 幸好周东北脸皮够厚,笑着说:“我爷睡的早,刚要铺褥子。” 秦老三拿出一盒大鸡烟,分给他一根以后,又拿出火柴帮他点燃。 王桂花开门见山,“东北,昨天你三叔回家以后都和我说了……” 周东北坐在了小板凳上。 “婶儿没啥文化,不过也明白你的意思,说实话,你能想着乡亲们,我俩都挺感动的!” “不过呢,这事儿毕竟刚刚开始,我觉得是不是等我俩赚点儿钱以后,积攒了经验,同时也能让人信服,那时候再去拉吧乡亲们一起来养,是不是更好一些?” “东北,不是三婶心眼小,你不了解这些人……就说平时吧,我也没少教她们,可那也就是家里散养的三五只鸡而已!” “俗话说的好,上赶着不是买卖,真让他们从兜里往出掏大钱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 周东北听她终于说完了,这才笑道:“三婶,你说的对!” 王桂花听他这么说,就是一喜,扭头看向了秦老三,意思很明显,你看看,我说对了吧! “昨天我三叔回去以后,我爷和我爸都说我了,是我太急了,这事儿就像你说的,上赶着不是买卖!” “所以,你们放手去干吧,钱不用担心,需要多少我来拿!” 秦老三赶快说:“东北,我和你婶子也说了,必须得给你利息,要不你说个数,入股也行……” 周东北呵呵笑了,这买卖自己没法要股份,也不能要什么股份,不是瞧不上眼儿,而是顾忌太多。 买卖刚起步,又是家庭作坊,一分一毛的赚,如果要了股份,就得派父母过去掺和。 怕就怕一个掺和不明白,很可能以后就得鸡飞狗跳。 钱是魔鬼,它能让人共患难,却很少让人共富贵! 有多少亲兄弟和恩爱夫妻,创业时吃糠咽菜荣辱与共,可真有一天发达了,却因为它大打出手,甚至不惜闹上法庭,闹出人命…… 自己志不在此,不过就是伸手帮一把而已,想想自己砍死孙大马棒,那么多的乡亲联名签字按手印,所以无论如何,也应该、必须帮一把。 自己要的是问心无愧,要的是这个名声,而绝不是这点蝇头小利! 更别小看这个名声,或许以后就能用得上…… 两口子很开心,周东北承诺上班后就去银行,先给他们拿两万块钱,不够再拿! 王桂花连忙说:“不用这么急,咋地也得四月中旬能伸出手干活……” 送他俩出门后,王桂花说:“我再和嫂子打个招呼!” 刚走几步,就见赵玉芳已经出来了,娘俩送他两口子出了院子,看他俩走远了才往回走。 第274章 温室大棚 娘俩往回走。 “借了?”赵玉芳问儿子。 “嗯,两万!” “这么多?” 周东北搂着母亲的肩膀,“不多,盖两趟房子呢,还有鸡舍、孵鸡雏,哪哪都用钱,一扯嘞就没!” 赵玉芳说:“桂花性子泼辣,脑子好使能算计,养鸡绝对是把好手,这些年也没少帮着乡里乡亲的……哦,对了,你没跟着掺和吧?” “没有,还钱的时候,按照银行利息给我!” “那就好那就好,咱日子好过了,伸手帮一把是应该的,不过咱可掺和不起……” “嗯,放心吧!”周东北岔开话题,“我爷看电视呢?” “看一会儿睡一会儿,下午你爸见他都打呼噜了,怕费电,就要去关电视,可刚一伸手,他就睁开了眼睛,说自己看着呢!” 周东北笑了起来:“老小孩儿,就是有个声儿解闷儿,在家里听收音机都听惯了。” 拉开门,娘俩刚要进屋,就听传来敲院门的声音…… “疯子?疯子?!” 冯嘎子? 赵玉芳脸色就有些难看,虽然沙场那次事情过后,冯嘎子也来过家里两次,可她对这个乡里的恶霸还是心有余悸。 这冯嘎子是个混不吝,乡里这些年的打架斗殴总少不了他。 “妈,”周东北知道他是来串门的,笑道:“放心吧,他早就让我收拾老实了,你回去吧!” 赵玉芳不想让儿子和这样的人走太近,可此时也没法多说什么,只好进了屋。 周东北跑过去开门。 “疯子,过年好!”冯嘎子扛着一个面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了半袋子,也不知道是啥。 “冯叔,咋这么客气呢!” 冯嘎子歪着脖子,嘿嘿笑着不知道说啥好。 “快,进来吧!” 他扛着面袋子往院子里走,“昨天吧,我在林子里掏了个林蛙窝,一水的母羔子,贼肥!” 周东北来了兴趣,“快,快放下我看看!” 冯嘎子把面袋子放在了地上,他连忙蹲下解开封口的麻绳,扒开仔细看,里面至少得有上百只拳头大的林蛙,都过了水,冻成了一个个冰坨。 “呦,好东西呀!” 冯嘎子憨笑着说:“年前就想过来,可也不知道拿点啥好,终于弄着点好东西,赶快都拿过来了。” “好好好,太好了!”周东北拎起袋子就走,“可别化了,我放下屋棚去……” 放好东西,两个人进了屋,周东北又坐在了他的小板凳上。 “砖厂停工以后,忙活啥呢?”他拿出烟,又帮冯嘎子点燃。 “瞎忙,入冬就开始上山割架条了,开春指望着能卖两个钱儿!” “北山好木头可不少,咋不琢磨整点儿卖?” 冯嘎子愣了一下,随后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森警天天上山转悠,我可不敢,再说了,这要是让我家老太太知道,还不得扒我皮!” 周东北就笑了,闲聊几句突然问他:“看见我秦三叔了?” “嗯呐!”他讪笑起来。 “你觉得我问种菜是啥意思?” 冯嘎子眨了眨小眼睛,“啥意思?我也不知道啊,他不说这事儿,我今天也要过来的……” 周东北笑呵呵不说话,拿起炉钩子挑开炉盖,往里压了两锹湿煤,火势瞬间弱了下来。 种菜啥意思? 种菜就是种菜呗,还能是啥意思? 冯嘎子吧嗒着烟,想不明白疯子问这个干啥。 周东北琢磨起这些林蛙该怎么吃,他请徐辉吃了好多次林蛙,灵感来自上一世的一个坊间传闻。 传说兴安的一把手徐大老板特别喜欢吃林蛙,可国家又不让吃,无奈之下,他就搞起了人工圈山头养殖,不仅让老百姓致了富,他也满足了口腹之欲。 现在周东北也糊涂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徐辉才喜欢上吃林蛙,还是他本来就爱吃。 因果不分,糊涂庙糊涂神儿,无所谓了,就这么敬着吧! 见冯嘎子一脸疑问,他也笑了,“别猜了,我就是想问问,为啥咱东北到了冬天,上顿下顿的酸菜土豆大萝卜,怎么就没青菜吃呢?” 冯嘎子听的瞠目结舌,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个二傻子。 “疯子,你、你不是又要疯吧?” 周东北摆了摆手,“扯淡说说原因!” “冷呗!”冯嘎子嘴一撇,“每年最晚十月中旬就得落雪,一直到三月底四月初,整整六个月的冬天,平均温度都零下20度了,种王母娘娘的蟠桃也不可能活呀!” “如果种在室内呢?”周东北问。 冯嘎子手一摊,“室内?先不说取暖问题,日照怎么解决?只有温度是没用的,湿度和光照缺一不可,否则就是白折腾,苗根本就不长!” 周东北回身指了指西侧窗户上的保温塑料布,“如果用它扣棚呢?” 冯嘎子就是一怔,看了过去。 这时候还没有铝合金以及塑钢门窗,东北平房,家家户户用的都是双层木质门窗套。 为了御寒,上冻之前,有些人家会在两层窗户中间灌上锯末子,这样就能起到一定程度的保温作用。 但这种方式也有弊病,一是灌的少效果不好,灌多了就会影响光线,房间里大白天也不亮堂,二是开春以后还得往出清理,非常麻烦。 近些年开始流行在窗里或者窗外钉一层塑料布,保温好,光线问题也解决了,第二年开春扯下来就行,所以灌锯末子的人家越来越少。 从深秋开始,街上就会有很多店面开始卖塑料布,一些商户连钉塑料布的木条也卖,两米长十根,就能卖两块钱。 冯嘎子起身走到了窗前,伸手摸了摸塑料布,先是一喜,随后手在上面划了几下,弄了一手水汽。 他愣在那里皱起了眉,随后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回头说:“疯子,不行,这玩意儿不行!” 周东北不解,“为什么?” 他走了回来,“塑料布上的水汽太大,我没啥文化,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原理,可这种水汽一定是因为外面温度太低,屋里太热导致的……” 周东北点了点头,这个是实情,家家户户都这样。 很多时候窗台上还得放两块抹布,防止水流到炕上,抹布湿透以后,再拿洗脸盆过来,把抹布里的水拧干,一天得拧几次。 “所以,用这样的塑料布做大棚肯定不行,湿度太大了,水滴落到苗上可不行!” 冯嘎子说的斩钉截铁,周东北也犯起了愁,这些自己真不懂。 怎么可能不行呢? 是这种普通的塑料布不行?还是需要解决通风问题,让塑料布上不再凝结水汽?或者有什么办法把水汽导流到什么位置,不让它低落下来…… 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好像不管是地膜还是棚膜,都有专用的,可具体叫什么他完全没有概念。 第275章 俩犟种 周东北吧嗒着烟不吭声,冯嘎子坐回了炕沿上,也点了根烟,两个人对着抽。 一根烟抽完,他把烟屁股从炉盖孔捅了进去,想了想说:“这玩意儿我也不懂,不过蔬菜大棚从60年代咱们国家就有了,只不过因为那些年给耽误了,现在往南的一些地方,应该有很多地方在做,在研究……” 冯嘎子沉默着。 冬天种菜,这事儿有点玄乎,可如果真行的话,就不是赚钱的问题了,这可是全乡甚至是全兴安市的大恩人。 周东北继续说:“我想把这东西弄明白了,你想想,如果咱们能种出反季节的蔬菜,大冬天能看到绿油油的黄瓜,红彤彤的西红柿,那是什么样的情形?” “如果这事儿做成了,不只是咱们红升乡的乡亲们都能富裕起来,全市的人都能吃得上我们的蔬菜,不只是全市,以后甚至可能是全省……” 冯嘎子的眼睛越听越亮。 “从我爸那边论,我喊您一声冯叔,实际上你也没大我太多!砖厂是个苦力活,出力赚钱不丢人,可永远也发不了财!” “冯叔,你种菜是把好手,不懂的地方咱们可以学,上班以后,我去新华书店看看,找找这方面的书!” “你也知道,我精力有限,但这个事情绝对值得做!如果你有信心,咱们就一起来做,你考虑考虑?” 冯嘎子站了起来,“那还考虑个啥?疯子,我冯嘎子没啥文化,以前五马长枪地也常犯浑,可我知道好歹!” “要说这红升乡,我他吗谁都不服,可我就服你,打心眼里服!” “既然你看得起我冯嘎子,以后咱各论各叫,咱就是哥们,是兄弟!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周东北大笑起来,连忙伸手拉他坐下,“这是嘎哈呀,咱也不是开堂口混社会呢,没这么严重,快坐下,咱哥俩好好研究研究……” 两个人又聊了一个多小时,越聊越兴奋,直到李红河拎着东西登门,冯嘎子才走。 —— 铁路俱乐部舞厅。 周东北他们走了以后,大虎几个人又喝了好长时间儿,看舞厅开场时间都过了,三个人赶快蹬车跑了。 老嫖羡慕毁了,可没办法,出院前那两天嘚瑟大了,必须得好好养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去潇洒。 大年初三,铁路俱乐部又是新开的,人可是不少,不只是爱跳舞的客人,还有全市各个区域的混子也来了很多。 路途遥远,三个人赶到时已经快八点了。 才跳了一只曲子,三胖子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于是和大虎说了一声,跑到存衣处要了半张报纸。 一路小跑一路搓,进了厕所才发现这是个半成品。 里面一多半面积都用好大一块彩条幕布拦着呢,只有靠东墙地沟式的小便池能用,对面也只有一个蹲坑,此时还蹲着个不认识的小子。 “哥、哥们,你快、快、快点呗!”三胖子就觉得肚子转着劲儿疼。 蹲坑的小子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这小子也就二十出头,倒三角的脸,半长不长的头发,看着就像没脖子一样。 大虎他们以前很少来站前玩,三胖子看他也挺陌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已经蹲那儿,怎么着也得等人家拉完,就没再催。 他在地上转了两圈,还无聊地扒开彩条布往里瞅了瞅,灯光昏暗,里面好多砖头、沙子和水泥。 铁路俱乐部功能单一,只有一座电影院,这些年一直都是赔钱货。 这次是把前面宽大的大厅改造成了舞厅,并且新修了一条到电影院的通道,这样就彻底把舞厅和电影院分隔开了。 其他都好说,可这么一分,舞厅这边就没有卫生间了,于是就在左侧安全门外新修了一个,活还没干完,就赶过年开业了。 厕所里温度不高,喘气都带着一点白色哈气,三胖子点了根烟,看起了手里的半张报纸…… “我艹,我艹!” 看着看着,他骂了起来,往灯下走了走,嘴里嘀咕着:“马、马晓华?这不是花、花、花姐嘛!” 他啧啧有声,没想到花姐写诗竟然还上了报纸。 写得好不好他也不懂,里面还有好几个字不认识,不过能上报纸就已经很牛逼了…… 一根烟都抽完了,蹲坑那位还没起来,他有些急了,“兄、兄弟,我憋、憋、憋不住了,你能快一点吗?” 那小子仰起头:“你、你、你着急,也得等、等我拉完吧!” “艹尼玛,你、你学我?!”三胖子听这小子竟然学自己,不由气的破口大骂,他就这点毛病,所以一直都有些自卑。 大虎曾经和二虎说过,说三胖子小时候总爱学一个邻居结巴,有一次阴天打雷,一帮孩子放学一起回家,他又开始学,从那儿以后也成了结巴,也不知道真假。 蹲坑的小子也不示弱,“我艹、艹尼玛,谁学——学你了?!” “哎呀我艹,你、你个狗懒子,学、学的还真像!”三胖子脸都气绿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光着屁股还这么嚣张! 他伸手一指,“你蹲着呢,我要这时候踹——踹你,都是我欺负人,我看你起、起、起不起来……” 那小子嘿嘿笑了,“行,我也看、看、看你能不能憋——憋得住!” 于是,两个犟种开始了漫长的对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时不时还有人进来尿尿,有认识两个人的还打招呼: “三胖子,在这儿嘎哈呢?” “长海儿?你他妈拉线儿屎呢?” “……” “你——你叫长海儿?”等没人了,三胖子问他。 “嗯呐!” 三胖子撇撇嘴,“俗气,一堆叫、叫、叫这个名儿的!” “那、那你——你叫啥?” “王、王小明……” 蹲在那儿的长海儿嘎嘎笑了起来,“小、小明,你这名不他妈俗——俗气?” “操,你懂个叽霸!” 这句他没结巴,骂完以后,三胖子不说话了。 他难受啊! 好几次都要冒出头儿了,都让他硬生生憋了回去,现在连放屁都不敢了,因为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屁都很危险…… 蹲着的长海儿也难受,此时两条腿已经麻了,最要命的是冻屁股,他只好时不时地换着手去捂捂,可手小屁股大,作用微乎其微。 对峙继续。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反正有肾不好的已经来过三次了,有人还奇怪呢,这俩人不去跳舞,在这儿开会呢? “你、你还能憋住?”长海儿两条腿抖如筛糠。 三胖子的腿也在抖,他极力控制着,生怕把屎抖出来,“都这、这时候了,你他妈还——还学我?” “谁、谁~~~~”长海儿说话已经自带颤音了,“谁学、学你了?!” “艹、艹、草泥马,你还学我!” “艹~~~~~、艹~~~~~~草泥马,谁——谁惜的学你?!” 三胖子伸手扶住了墙,两条腿用力夹住,直勾勾瞪着他。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说话了,再用那么一丁点力气,哪怕是打个小小的喷嚏,屎都得窜出来…… 第276章 真干巴了 舞厅里。 一首快三结束了,大虎擦着汗四处找七美人,见他正在和一个小丫头腻歪,过去拉到一旁,“老七,胖子不是掉进去了吧?这都快散场了,你去找找!” 七美人一路小跑进了厕所,推开门就愣在了那儿,就见三胖子弯着腰捂着肚子靠着墙,那张胖脸煞白煞白的。 “胖子,咋了?”他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去。 “他、他和我拔犟眼子,看谁能挺、挺住……” “尼玛!”七美人差点疯了,转身要去扯长海儿,三胖子喊了起来,“别、别、你别动他呀,咱不玩赖……” 估计是这一嗓子太用力了,噗—— 三胖子当场石化,随后一脸轻松,好幸福…… 与此同时,长海儿两只手扶着两侧半米多高的水泥垛子,开始往外挪。 因为他认识七美人,虽然自己不怕他,可此时形同半身不遂,如果不赶快跑的话,挨揍是肯定的了。 他急的汗已经下来了,是真想跑,可真没法跑,下半身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如果不是还能支撑着身体,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瘫了…… 这时门开了,刘二狗披着大衣斜叼着烟,和猪大肠连说带笑走了进来。 “我艹,咋这么臭?”刘二狗捂住了鼻子。 猪大肠认识还在蹲着往出挪的长海儿,也认识七美人和三胖子,见此怪异情形不由很好奇:“你们这是嘎哈呢?” 七美人当然也闻到味儿了,惊恐地看着三胖子,“拉了?” 三胖子眨眨眼,“嗯呐!” “我艹!”七美人暴走起来,也不管玩不玩赖了,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一脚就蹬在了长海儿肩膀上。 长海儿好不容易挪出了蹲坑,这一脚让他像铁皮青蛙一样仰面倒在了地上,他的棉裤还褪在膝盖位置,两条腿朝天,继续保持着蜷缩姿势,只有右脚偶尔抖动一下…… 七美人抬起脚继续踢。 三胖子见打起来了,顾不上一裤兜子的屎,也扑了过去。 猪大肠连忙跑过去拉架,“我艹,都是朋友,别打呀!” 刘二狗喊:“老猪你个傻逼,管他们嘎哈?” 于是他上去拉猪大肠,五个人很快就滚成一团。 七美人出去以后,大虎也没再跳舞,走到安全门外点了根烟,见以前跟着孙大马棒混的刘二狗和猪大肠出来,扬手打了个招呼。 听老弟说,这俩小子最近两个月和周老二走的挺近,不然他真懒得搭理他俩。 猪大肠是个酒蒙子,不过人挺实在,尤其是在文化宫舞厅被马小花收拾一顿以后,再加上孙大马棒也死了,他比以前老实不少。 刘二狗挺烦人,披着大衣四处装大哥,也怪不得他和南山的胡老三对脾气,一对儿装逼犯! “大虎,过来了?” 有人打招呼,大虎转过身,就见铁路这片的地瓜从安全门走了出来。 以前两个人不熟,没仇,也没什么交情。 不过地瓜他弟弟土豆一直跟着站前七哥蹬三驴子,大虎弟弟二虎跟着周疯子,而周疯子和站前七哥又是把兄弟,现在两个人的老弟都在沙场,正因为这层关系,两个人才有了点头之交。 大虎笑呵呵拿出一盒三五烟,抽出一根递给他,又帮他点燃。 “快散场了,这是要去尿尿?”大虎问他。 地瓜和他弟弟很像,个子不高,长得精瘦,他笑着说:“有个小兄弟坏肚子,这他妈都多长时间了还不回来,我要去看看!” “我也是,”大虎说:“走吧,一起过去!” 两个人边走边聊。 “站前终于也有了舞厅,以后你们也就省得往文化宫跑了……” 地瓜笑了笑,“这破地方,生意不带好地……” 大虎有些奇怪,“为啥呀?” 还没等地瓜说话,就见有人从厕所跑了出来,还在大喊:“打起来了,有人打起来了……” 两个人都是一愣,随后拔腿就跑! 大虎一脚蹬开厕所大门,臭气扑鼻,随后两个人当场懵逼。 就见脏兮兮的水泥地上,五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猪大肠在喊:“我艹,谁压着我腿了!” 刘二狗喊:“我草泥马三胖子,你快离我远点,熏死我了!” 长海儿被压在了最底下,脖子还被七美人掐着。 三胖子喊:“二狗,你、你撒开我,要不我抹——抹你一脸屎……” “住手!”大虎一声大吼,五个人都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了。 “干啥玩意儿?拥护点啥呀?”他大步上前去扯最上面的刘二狗。 地瓜也走了过去,门口呼啦啦涌过来好多小子,一个个叼着烟笑嘻嘻看热闹。 大虎扯三胖子时差点没吐了,“咋滴了,掉茅楼里了还是拉裤兜子了?” 三胖子脸涨的通红,扭头看了一眼门口那些人,小声说:“拉、拉裤子了!” “啥?”大虎瞬间就不会了,自己不过是随口一骂,没想到他还真拉裤子里了。 地瓜最后拉起了长海儿,没好气地瞪着他,“裤子都脱了?咋滴呀?你这是要和他们耍流氓?” “哥~~~~”长海儿冤枉死了,一边提裤子一边哆哆嗦嗦拉着哭腔说:“不愿我,真、真不愿我……” “就、就愿你,”三胖子指着他喊:“你看、看都啥时候了,还他妈学——我!” “你闭嘴!”大虎横了他一眼,“老七,你说!” 七美人嘴利索,就把事情说了一遍,门口那帮小子听的前仰后合,大虎和地瓜听完也是哭笑不得,这俩他妈犟种,这不是闲出屁来了嘛! 地瓜憋着笑说:“长海儿真不是学他,他也这个毛病!” 三胖子目瞪口呆,“他、他、他也结巴?” 长海系着裤腰带,翻了个白眼,“你、你、你以为呢?” “我——我以为你学我呢!” “我、我说好几遍了,谁、谁他妈惜的学——你呀!” 门口又传来一连串的爆笑,大虎和地瓜对视一眼,也想大笑,又觉得不太好,憋的很辛苦。 刘二狗拍打着自己的将军呢大衣,这扯不扯呢,差点整自己一身屎,老猪啊老猪,你个多管闲事的大虎逼! 猪大肠揉着胳膊,龇牙咧嘴。 “啥情况?” 这时外面又有人喊了起来,乱糟糟的挤进来五六个小子,大虎回头看,都是铁路这边玩的。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子刨刀都掏出来了,问地瓜,“涛哥,啥情况?” 地瓜摆了摆手,“没事儿了,一场误会,都是朋友,散了吧!” 几个小子去驱赶门口围观的人,随后又打了声招呼走了。 大虎先是问了问刘二狗和猪大肠,见他俩没事儿就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反正也快散场了,走,兄弟我请大伙喝酒去!” 地瓜连忙说:“这大过年的,哪有饭店开门呀,算了,改天再聚,我请!” 大虎说:“放心吧,我有窝子!” “哥~~~~”三胖子愁眉苦脸,“我、我咋整啊?” “你?浴池都不开门,回家洗去吧!” “我、我也想跟你们喝、喝、喝酒去!” “你可拉屁倒吧,有你在谁能喝得进去酒?你还不得把人熏死!”说完又没好气地训斥道:“以后这么无聊的事儿能不能别干了?” 三胖子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不是不敢犟嘴,他是难受啊,真难受,裤兜子里黏糊糊的实在是不舒服。 地瓜低声问长海儿:“擦屁股了?” 长海愣了一下,“我艹,忘、忘了!” “拉倒吧,你也别去了!”地瓜气的不再看他,朝大虎和刘二狗他们喊:“兄弟们,走,喝酒去!” 几个人呼啦啦往出走。 长海儿腿还麻着呢,走路膝盖都不会打弯儿,急得蹦了起来,期盼地伸直了两只手,边蹦边喊:“哥,带我呗,不用擦,真——不用擦,都、都干巴了,真干巴了……” 第277章 初三的夜 三胖子被赶回了家,长海儿哭咧咧非跟着,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大虎带着五个人,在二道街敲开了一家炖菜馆。 里面亮灯后,出来一个标致的小媳妇,短发大眼睛,看样子最多二十七八岁,她也没说什么,张罗着大伙进屋之后,就开始去后厨忙活起来。 几个人四下看,小饭馆不大,呈细长状,进门是六张长条桌,再往里还有两个小单间,最后面是厨房。 厨房后面有个门,看来后院能住人。 大虎明显熟悉的很,又是烧水又是沏茶,忙活完了又去后厨帮忙了。 地瓜问:“这是大虎开的?” 七美人摇了摇头,笑呵呵也不解释。 看到他这个表情,就连酒蒙子猪大肠都看明白了,恍然大悟,“我艹,大虎行啊,这小马子真带劲!” 刘二狗摇头感叹,好白菜咋都让猪拱了? 大虎正在后厨搂着老板娘的腰低声说话,如果此时能听到刘二狗的心里话,非得一酒瓶子把他砸出去。 很快,一大盆杀猪菜上了桌,倒酒开喝。 谁也不会想到,两个犟种把站前的地瓜、家在红升乡混在北山的大虎以及刘二狗、猪大肠聚在了一起,这也是年代特色,城市就这么大,拎着刀转着砍一圈,晚上很可能又坐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当然了,也可能喝着喝着又打了起来。 今天还好,大伙都很尽兴。 就在这些人喝酒的同时,马小花一个人骑到了第四中学后院,怀里还揣着一张今天的《兴安日报》。 他兴冲冲支好自行车,看了眼门上的新对联,看不清上面的字,趴大门锁洞往里看,漆黑一片。 几颗绚丽的烟花升到了空中,照亮了他兴奋的脸,想了想,又跑到了后趟房。 咚咚咚! 他轻轻敲了几下窗户,窗里同样漆黑,一点动静都没有。 身后院子里有孩子的嬉戏声,一个窜天猴扯着尖细的嗓子上了天,整条胡同都亮了起来。 马小花靠窗前点了根烟,自嘲的笑了笑,大年初三,方有容肯定还在她父母家,怎么可能一个人回来? 一根烟抽完,烟头被他弹的飞起老高,低着头往前院走…… “小马?”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还带着颤音。 马小花猛地抬起头,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推着自行车,就站在自己自行车旁,是方有容! 他拔腿就跑,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咣当! 方有容的自行车倒在了地上。 “这么晚了,你咋回来了?” “我看到报纸了,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 “我以为你没回来……” “我知道你能来……” “……” 两个人语无伦次,但很快都没了声音,吻在了一起。 好久好久。 两个人一前一后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马小花太熟悉这个家了,脱掉大衣抱柴火烧炕,方有容给大锅里烧上水,两个人忙活了好一会儿,等炕热乎以后,才一起钻进了暖暖呼呼的被窝。 窗外,时有烟花亮起,绚丽的色彩映在海浪般起伏的被子上…… 马小花仿佛化身成为了一位船长,迎着风雨站在船头,不畏艰险,不知疲倦。 前院有人在放春雷炮,砰砰的炸雷声,掩盖住了海中美人鱼畅快的尖叫。 夜色更深。 方有容轻轻将点燃的烟插在了马小花的嘴角,温柔地趴在他满是汗水的胸上,酣畅淋漓,心满意足,这是刘明亮那个绣花枕头从来没有给过的感受。 她闭着眼,轻声背诵着马小花发表在报纸上的诗: “一杯烈酒, 盛满酽酽的乡愁, 在迎风的清晨,将我醉倒; 春风还早, 将我温柔地缠绕; 暴风雪的夜里,神魂颠倒……” 马小花一只手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姐,你说啥时候能给我稿费?” 方有容笑了起来,青葱般的食指点在他的胸膛上,就着汗水画着圈,“小财迷,那能有几个钱?” “不管多少,意义不一样!” “嗯,发了稿费请我吃饭!” “必须滴,宴宾楼!” “我就说你行!哦,对了,咱们兴安有诗词协会,你想不想去?” “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的作品已经在报纸上发表了,这就是块最好的敲门砖,凭什么拦着你?” 马小花还是没啥信心,“等、等我再有作品上报纸的吧!” “不用,等上班以后我问问怎么申请!” 说完,她起身下地。 “干啥呀?你别冻着!” “大锅热着水呢,洗洗再睡!”方有容披上棉袄就往出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的两条腿都有些软。 “小坏蛋!”她轻咬下唇,回头骂了一句。 朦胧中,扭纤细的腰肢,修长紧致的大腿……马小花一只手支着脑袋,歪着头怎么看都看不够。 才三天而已,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方有容端着盆进来了,伸手拉了一下灯绳,随后也不让他动,开始给他擦身子。 “姐,我们一些好朋友明天聚会,你也去呗!” 方有容拿着手巾的手就是一僵,笑了笑说:“明天我妈家来亲戚,我得过去帮着忙活,你去吧,少喝点酒!” 马小花抓住了她的手,“姐,我喜欢你,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咱们能不能不去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甚至怎么想!” 方有容呵呵笑着打了他手一下,“老实点!” 她洗起了手巾,随后又继续给他擦着身子,房间里安静下来。 她脸上波澜不惊,神情淡然,心中却在说,傻小子,两个人在一起从来就不是单纯的事情,生活在这世俗间,就得遵守世俗的规则。 如果再进一步两个人结婚,更不只是单纯的两个人,那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不匹配,未来都会无限放大,最终会像个地雷一样爆炸。 让两个人、两个家庭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姐,你说话呀!” 方有容叹了口气,手没停,轻声问:“你知道我什么名声吗?” 不等马小花说话,她又自顾自的说:“当年他好赌,我折腾了小一年时间,仿佛扒掉了几层皮,才终于把婚离了!” “那时候开始,我就在单位出了名,因为我是个离婚的女人!没人在乎我为什么离婚,更不会有什么人听你解释,当然了,我也从来不去解释什么!” “后来我和刘明亮好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都只是在背后议论,可我知道他们怎么说我,无非就是破鞋、婊子!” “自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胡老三这事儿,还是在单位传的沸沸扬扬,我没被轮奸,可在这些人的嘴里,我已经是破得掉了底儿的鞋,四处漏风……” 滴答! 一滴泪滴落在了盆里,她赶快伸手擦掉眼泪,笑了笑,“我也早就想明白了,我不会再结婚了,就这样吧!” “姐……” 方有容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摇了摇头,“小马,我过年三十了,大你四岁,又是这么个名声,你觉得我们在一起现实吗?不要太天真了,就这样吧,好不好?” “姐,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方有容语气严厉起来,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如果你还想和我在一起,那就保持着这样的关系!” “什么时候你腻了,不用和我说什么,只要不再找我即可,我也就明白了……” 马小花一声叹息,伸手擦去她眼角的眼泪。 他知道此时不好再说什么,如果自己再坚持,反而会适得其反,就让一切交给时间吧! “我去换水,我给你洗。” 马小花下了炕,趿拉上鞋端盆出去了,方有容呆愣着一动不动。 不怪任何人,是自己硬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自己不配有家,更不配有孩子,能遇到小马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再奢求一点,可能这一切都烟消云散…… 就这样吧! 第278章 老黄丢了 大年初四,下午一点。 朋友们又一次聚在了杨历年家,周东北带着二虎和老嫖,还拎了一扇野猪排骨和一些干木耳蘑菇,都是昨晚李红河送来的。 二虎和老嫖也没空手,三个人大包小包整了一大堆。 炕上分成了两伙人在玩扑克,老嫖贴了几个纸条以后,就在感觉身体有些虚,赶快退出战局躺在了炕头,点了根烟,笑嘻嘻看着大伙玩。 图四甩出两张牌,“老七,过了年我想整个局子……” 杨历年用力砸出两个2,奇怪道:“你放印子钱不是干的挺好嘛!” “不耽误啊,在局子里也一样放,还能再多赚一些!” 赵光腚他们一听放局,都很兴奋,一个个七嘴八舌。 二驴子说:“四哥,我觉得行,那玩意儿贼挣钱!” 郝忠海笑道:“我没听见!” 图四骂了起来:“你别听不见哪,还指望着你帮忙呢!” 大伙哈哈大笑,周东北去厕所才回来,坐炕沿上说:“花姐……” 马小花急了,“再喊花姐我可就急眼了!” “呦,你什么情况?” 谁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不只是头发换成了寸头,身上的衣服也不再花花绿绿,言谈举止间的媚气全无。 “没啥情况,就是以后不能再这么叫了!”马小花没好气道。 “那行吧!”周东北眼珠一转,想起了老嫖曾经说方有容喊他小马,不由想起了《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 于是嘿嘿一笑,“我宣布哈,以后花姐的绰号没了,咱们都得喊一声小马哥!” 大伙嘻嘻哈哈喊着小马哥,觉得还挺好听。 马小花也觉得不错,朝他扬了扬下巴:“问吧!” “刚才撒尿的时候,我才想起个事儿,一直想问你,可忙活起来总忘。” “啥事儿呀?” 周东北就把刘老六丢钱的事儿说了一遍,听的马小花目瞪口呆。 “我艹,疯子,那天这事儿我赶上了呀!” 他把那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听的众人也是啧啧称奇,没想到会这么巧。 马小花又说:“那天摆三张的是赵老小一伙,别人也不敢来文化宫这边摆,我骂他好几回了也没脸!” “不过他那些人手脚都干净,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就是水蛇腰他们干的,只是当时现场并没有看到他们,等我帮你找找吧!” 说完,他又瞥了一眼郝忠海,笑道:“有人民公安你不找,找我嘎哈?” 周东北撇撇嘴,“他还不如你好使呢!” 炕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郝忠海气的指着他说:“好,这是你说的,以后你小子有事儿别找我!” “嗯呐!”周东北答应一声,抓了一把瓜子,起身依着门框,一边嗑着一边又和做菜的五姐聊起了天。 “五姐,我还一直不知道呢,你在哪儿上班呀?” 五姐用手背撩了撩垂下的头发,笑道:“一看你就不常出门,我卖票的!” “火车票?” “嗯!” 印象中,兴安市的火车票就一直没紧俏过,也从来没有过票贩子。 原因是这年头的绿皮车太慢,从兴安市到省城不过700多里地,可坐火车得坐整整一夜,基本上是见站就歇,招手就停! 山路十八弯,爬坡时偶尔过去辆牛车,火车上的旅客都只能看着它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进南岔站之前,有段路由于坡度太陡峭,还需要在后面再加个火车头推,就这样的交通,还不如坐汽车了。 也正因为如此,九十年代初开始,兴安市到省城的卧铺大客生意十分火爆,那时候如果手里有两台这样的车,走路都得横着走。 那时候服装生意很好做,绝大部分做服装的去省城进货,都会选择卧铺大客。 卖火车票的? 这和五姐那位神秘的男朋友有没有什么关系呢?卖票的时候认识的?可人呢? 炕上。 老嫖用脚丫子一下一下怼着马小花的屁股:“花……啊,不对!小马哥哥,你就说说呗,你俩睡没睡一起?” “滚犊子!”马小花就是不说,身子直躲。 图四奇怪道:“大眼儿咋还没来?” 大眼儿确实还没到,因为他在准备礼物。 上次聚会,站前七哥约大伙初四去他家聚会,他是第一次登门,总不能空着手,自然得带点儿礼物, 一个人在仓房装了一些干榛蘑,又把老娘冻得白面豆沙馅的豆包装了一些,拎着面袋子出了仓房,绑在自行车后座上以后,才感觉不对。 哪儿不对呢? 好像院子里少了点啥! 啥呢? 他转了一圈,看到红砖砌的狗窝后一拍脑袋,我艹,老黄呢? “爸——?爸——!?”他喊了起来。 大眼儿父亲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不悦道:“喊啥?刚想眯一会儿!” “老黄呢?” “老黄?”他往狗窝看了看,又瞅了一眼已经冻成坨的半盆苞米面,奇怪道:“早上的饭都没吃,能去哪?” 大眼儿急了,连忙往大门跑,门没插,半开着。 刘二狗?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有前科的刘二狗,可大过年的,好像不至于跑来偷狗,这得馋成啥样? 再说了,已经有过两次教训了,按理说他不应该再敢动这个心思。 他爸走了出来,站在胡同里左顾右盼,随后扯着脖子喊:“老黄——?老黄——?” 爷俩开始挨家敲左邻右舍的门,都说没看着。 “这两天老黄就有点不对,特别蔫,也不怎么吃食儿……” 大眼儿也不等他爸说完,拔腿就进了院子,推着自行车就往出跑。 “你嘎哈去呀?”他爸在后面喊。 “去朋友家,你再四处找找!” “臭小子,一天天毛毛愣愣的!”他爸骂了一句就往后院走,继续扯着嗓子喊:“老黄?老黄——” 大眼儿找到杨历年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桌子上的菜刚上全,杨历年端着酒杯没等说话,五姐领着他进来了。 “四、四哥,”他有点小忐忑。 杨历年笑了,“行啊,小子,竟然找到我家了……” “咋滴了?”图四奇怪道。 “老黄丢了!” “啥?”图四一下就蹿了起来,一大桌子人面面相觑,有几个根本就不知道老黄是谁,例如郝忠海和沈波,就是一头雾水。 周东北也一脸懵逼,这条老黄狗真是太不容易了,难道是怕被宰,提前逃之夭夭了? 图四问:“咋回事?你快说!” 大眼儿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四哥,你说能不能是刘二狗干的?” 马小花摇摇头,“不可能,他没这个胆子!” 大眼儿愣了一下,“花姐,你头发呢?” 老嫖笑道:“以后可不能再喊花姐了,你得叫小马哥!” 大眼挠了挠头,“小马哥?头发变短了,就从姐变成了哥?” 马小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剃了!” 大眼儿遗憾地直摇头,“哎呀,白瞎你这个人了……” 全屋爆笑,马小花更是哭笑不得。 沈波怼了一下周东北,“疯子,他们说啥呢?” “大眼儿家有条老黄狗,四哥惦记好长时间了……” 沈波笑了起来,图四爱吃狗肉,他们谁都知道,所以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大眼儿嘴里的老黄竟然是条狗。 老嫖听的直舔嘴唇,他是鲜族人,对狗肉情有独钟,曾经和二虎没少嚯嚯十里八乡的狗。 图四问:“这几天老黄什么表现?” “我爸说它不太爱吃食儿,一天天没精打采的……我感觉它好像也越来越老了,嘴巴子都白了……” “上次喝完酒,你不是还说它活蹦乱跳的嘛!” 大眼儿挠了挠头,嘿嘿笑着没说话,心里却在想,我为啥那么说?还特么不是怕你惦记嘛! 图四缓缓坐在了炕上,两只眼睛都有些失神,嘴里喃喃道:“完喽,完犊子喽,老黄死了!” 大眼儿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问:“死、死了?怎么可能?” 图四叹了口气,“狗是由狼驯化来的,不过始终还保持着死前离开家的天性,其主要目的是为了不给同伴造成麻烦,也不想让主人伤心,所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死去……” 屋里安静下来,五姐眼圈有些发红。 马小花也觉得鼻子酸酸的,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已经不做诗人了,怎么最近比以前还感性。 “走,我知道它在哪儿!”图四说完就下地穿鞋。 杨历年喊了起来:“操,不他妈喝酒了?” 图四摆了摆手,“回来再喝!” 老嫖举着手,“我不行,不敢嘚瑟了,我在家等你们!” 周东北说:“行,你老老实实躺着吧!” 说完,他还偷着瞄了一眼五姐,不是不放心她,是实在不太放心老嫖这货,这家伙见着母狗都得绕两圈再走。 于是这一大群人饭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纷纷下地穿鞋套大衣,呼呼啦啦蹬着自行车去找老黄。 到了南山浴池,大眼儿先回家问他爸,得知还没找到以后,赶快跑了出来。 “走吧,我知道在哪儿!”图四说。 南山脚下,众人把自行车都锁好,顺着山路往上走。 周东北左顾右盼,这条路太熟悉了,正是他去取那些粮票时走过的路,所以刚才他耍了个小心眼,把自己的自行车压在了最下面,没办法,丢怕了。 第279章 点背,别赖社会 众人顺着山路往上走。 跟在后面的赵光腚小声嘟囔,“南山大了,这去哪儿找啊?” 大头怼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走在最前面的图四一直低着头,来回看着路两边的积雪,还时不时停下仔细查看。 山路的积雪下,隐约能看到两条深凹的车辙,由于经常有人上山拉柴火,拖动的树枝让雪路有些凌乱,分辨不出来动物的脚印。 路两侧都是厚厚的积雪,因为长时间没人走,日晒加风吹,积雪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壳,有点痕迹就能轻松的看到。 大眼儿说:“四哥,要不算了,南山太大了,这去哪儿找啊?” 图四摇了摇头,“老黄此时的体力容不得它走太远,既然你家前后院都没有,那它一定是上山了,这也是动物的本能……” 说着话,他停住了脚,看向了右手侧的雪地,众人也都看了过去,厚厚的积雪上,一溜小孩手臂粗的洞,十分明显。 图四指着这些洞说:“这应该是老黄留下的!” 郝忠海走上前,蹲在那儿仔细查看,随后伸手扒开一个洞,看到了下面梅花一样的印记,点了点头,“没错,是狗的爪痕!” “走,应该就在前面林子里!”图四挥了挥手,第一个踩进了积雪里,雪壳破裂,发出着“咔咔”声。 十几个大小伙子趟着膝盖深的雪往里走,很快就进了树林。 “我看见了!”大眼儿喊了起来,其他人也看的清清楚楚,就在正前方十几米位置,一条大黄狗正趴在一棵成人腰粗的红松下面。 大眼儿和图四连忙跑了过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老黄的下巴放在了两只前爪上,闭着眼十分安详,看着就像平时在家里睡觉一样。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大眼儿蹲在了老黄身前,鼻子一阵阵发酸,伸手拂去它身上的浮雪。 “老黄啊老黄,你在我家十三年,上顿下顿苞米面,一年都啃不上几次骨头……我那次还想勒死你吃肉,可是把你折磨够呛,你说你咋就走了呢?还一个人跑这么远……” 听着他唠唠叨叨,杨历年轻声说:“这狗仁义,看看它的眼睛,还朝着大眼儿家的方向……” 大伙仔细看,还真是这样。 图四蹲在了大眼儿身边,伸手拍了拍老黄,叹了口气,“估计上午就出来了,都冻硬了……” 大眼儿眼泪就流了下来。 “四、四哥,”他哽咽着问:“还吃吗?” “操!”图四骂了起来:“吃个叽霸,埋了吧!” 埋土里是不可能了,这死冷寒天的,土冻得像铁疙瘩一样硬,往前走十几米有处洼地,于是大伙一起动手挖了个雪洞,把老黄放里以后,又往里添雪。 图四一边干活一边说:“埋起来,是为了避免被上山整柴火的发现它,老死的狗味道可不孬,又冻的噹噹硬,扛回去没毛病!” 洞填平了,大头和土豆他们又上去踩了好一会儿。 图四又说:“等开春雪一化,尸体没几天就烂了,那时候被发现也没人惦记,尘归尘土归土,挺好!” 说完一扬手:“走吧,回去喝酒!” 大伙往出走,大眼儿又回头看了好几眼。 走上山路,众人纷纷跺着脚,弯腰用棉手套拍去小腿和棉鞋上的雪,图四对大眼儿说:“别以为这就算了,你小子欠我一条狗!” 大眼儿愁眉苦脸,众人大笑。 “笑啥?”图四又看向了周东北,“疯子,你还欠我一条呢!” “操!”周东北骂了一句,朝他竖起了中指,遗憾的是他没看懂啥意思。 —— 初五下午。 “过来,替我玩一会儿!”梁建国见周东北进了屋,连忙招呼他。 靠窗的麻将桌上,和去年一模一样,还坐着市局的方振,商业局的林玉山和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 沙发上坐着林玉山的爱人冯霞、方振的爱人徐丽、于正平的爱人李小颖和齐自强的爱人耿翠,四个女人都一起回头笑呵呵地看着周东北。 于正平和徐辉坐在一旁喝着茶,看到周东北进屋,徐辉朝他招了招手,“过来聊天儿,玩什么麻将!” 林玉山扇了扇飘过来的烟,笑道:“小辉官升脾气涨,都敢公然顶撞梁大局长了!” 几个人大笑起来。 周东北先给各位嫂夫人拜年,嘴甜的让四个女人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几位的家他都去过,所以都很熟悉了。 方振的爱人徐丽问他:“都说你对象可好看了,咋不带过来?” 周东北脱掉大衣,笑呵呵说:“明年的,明年一定带过来给各位嫂子看看,也帮我掌掌眼!” 赵秋兰接过他的大衣,帮他挂在了角落的三角衣架上。 梁建国又喊了起来,“麻溜过来,替我一会儿,我帮你姐炒菜去!” 方振说:“建国你就赖吧,欠我一百多了,不给可绝对不行!” 周东北朝徐辉他俩摆了摆手,“辉哥、于哥,你俩先聊着,我去救救场儿!” 林玉山笑道:“看看,有个有钱的小舅子就是不一样!” 梁建国笑着起身,周东北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各位领导,我姐夫真欠钱了?” 齐自强立着眉毛,依旧冷着脸,“今天你姐夫太赖了,牌打得臭不说,输钱还不给……” 三个人七嘴八舌数落着梁建国。 周东北大手一挥,“我给了!” 这一嗓子喊出去三百多,哗哗哗——,麻将推起。 一个多小时以后,周东北见梁建国回了客厅,连忙喊了起来:“姐夫,救命——” “咋了?” “你快来吧,一会儿我就得光着屁股回家了!” “不会吧?”梁建国一脸惊讶,走过去问:“输多少了?” “加上替你还的,一千多了……” “你可拉倒吧,快快快,快下去吧!”梁建国扯起他,一把抓起了两粒骰子,“调风调风,我这地方太臭!” 周东北坐在徐辉和于正平两个人的茶桌前,徐辉点了点他,“你说你刚才坐我俩这儿多好?” 周东北挠挠头,“点儿背,别赖社会!” 这两个人哈哈大笑。 又玩了半个多小时,换了位置以后果然手气就起来了,梁建国赢回来200多。 赵秋兰在厨房喊开饭了,徐丽她们都起身去帮忙,梁建国大喊:“再等一会儿,我得赢回来!” 方振伸手推牌,哗啦—— “不玩了!”他起身抓起钱就走,林玉山和齐自强有样学样,也连忙推倒牌抓钱就跑。 “我艹!”梁建国急了,“没你们这样婶儿的,太玩赖了吧?” 几个人嘻嘻哈哈查着钱,都像没听到一样。 周东北也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几位大领导也这么孩子气,这和二虎他们玩扑克喝凉水没啥两样…… 第280章 此一时彼一时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晚上九点多,大伙都没少喝,穿好衣服往出走。 院子里,周东北搂着方振一条胳膊低语:“领导,海哥干的不错,又立过功,咋就不能给个一官半职呢?”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做出如此亲密状,又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地说出这番话,否则这种赤裸裸要官的话,打死都不可能说出口。 方振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小子咋就操不完的心呢?” “那是我未来的姐夫,能不操心嘛!” 方振一愣,“姐夫?” “对呗,”周东北又用力搂了搂他的胳膊,“一家人,您老人家就多关心关心呗!” “你让他好好干工作就得了……” “那必须滴呀!”周东北继续笑嘻嘻的说:“还有河西派出所的沈波,那小子可是干的不错,据说敢冲敢打,绝对是个干刑警的好材料……” 方振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你说是好材料就是好材料?公安局你家开的呀?” 周东北基本上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秉性,笑嘻嘻继续墨迹,“哪能是我家开的呢?分明是您家开的……” 一众人出了院子。 方振终于受不了了,“你小子再墨迹一句,我他妈啥都不管了!” 周东北马上闭上了嘴,同时松开了手,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扬手朝徐辉喊:“辉哥,过几天我请你吃林蛙,保准儿个个都是大母豹子,贼啦啦滴肥……” 方振眼睛就是一亮,连忙伸手去扯他:“我呢?” “我可不能再和您老人家说话了……”说完又问徐辉,“你哪天有时间?” “周疯子?!”方振气急败坏,竟然喊上了他的绰号,“明天你就把那些母豹子送我家去,否则我就给你未来姐夫穿小鞋!”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周东北拉着哭腔:“这是大领导说的话嘛,竟然威胁我?” 大伙哈哈大笑。 徐辉笑道:“明天你过去吧,咱一起吃!” 梁建国不干了,“不行,我也想吃!” 赵秋兰掐了他一把,“那玩意儿多恶心,不许你吃!” 随后林玉山、于正平和齐自强三个人也都嚷嚷起来。 徐丽咯咯笑道:“这些个大老爷们,喝多了都像个孩子似的,好了,本来就定好了,明天我俩口子请大伙喝酒!” 周东北凑到了方振身前,小声问:“领导,上百只大母豹子,我姐夫和沈波的事儿……” “滚犊子!” “得嘞!我滚了!”周东北笑嘻嘻去推自行车,又朝赵秋兰摆了摆手,“姐,我先走了!” 赵秋兰连忙叮嘱他,“慢点骑,别毛毛愣愣的……” “放心吧,各位领导,各位嫂子,我先撤了!” 看着他骑出了胡同,齐自强和于正平跑远一些尿尿去了,梁建国走到方振身边,搂着他的肩膀问:“这小子墨迹你啥呢?” “他能干啥?想让我给小郝升官,还有沈波,一天天不够他操心滴了,欠儿登!” 梁建国笑了起来,“可是呢,这俩小子干的咋样?” 方振欣慰地点了点头,“没给我们转业兵丢人!尤其是小郝,办案从来不叫苦,同事口碑也非常好,他日成就不会在我之下!” 梁建国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对郝忠海的评价会这么高,又问:“那个小沈咋样?” “是员虎将,在派出所也确实屈才了!不过,这小子的脑子明显比不上小郝,一天天吊儿郎当,作风简单粗暴,审讯时爱动手,群众和同事的口碑有好有坏……” 梁建国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嘛,我看这个性格倒是很像你当年……” “是呀,”方振继续说:“情感上,我更喜欢沈波;理智上,我会选择小郝!” 梁建国明白他说的意思,以方振的个性,当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结识了那位大人物,也不会有今天。 沈波这种性格做刑警合适,可上升空间有限,郝忠海就不一样了,脑子好用素质高,再有人提一把,未来会有无限可能。 徐丽笑了起来,“梁大哥说的没错,我都听说过他当年好多冒虎气的事儿!”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方振还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忙岔了过去,“没想到小郝和小周他姐搞对象了!” 林玉山说:“你才知道?我经常能看到那小子去接小周。” 方振问:“他姐咋样?” 林玉山白胖胖的大脸通红通红的,打了个酒嗝,竖起大拇指,“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最主要性格和人品都没得挑!我们办公室主任老江,想起来就唉声叹气,总琢磨着想让小周给他当儿媳妇……” 方振扭头看向了自己小舅子,“你小子和这疯子走这么近,怎么就没早下手?” 徐辉愣眉愣眼,“我也没见过他姐呀!” 徐丽扯了丈夫一把,嗔道:“行了,怪冷的,可别乱拉郎配了!” 大伙又是一阵大笑。 —— 大年初六的中午,周东北拎着礼物,和李红河一起来到了乡长吴洪家。 “你脸咋了?”他有些奇怪,大过年的,李红河额头破了一块皮。 李红河有些尴尬,“没事儿,碰了一下……” 吴洪的媳妇陈香巧开的院门,笑脸相迎,院子里的那条大黑背还在,她两个儿子拿着香,点着小红鞭正在往狗窝里扔,吓的大狼狗嗷嗷直叫。 陈香巧骂了起来,“这俩败家孩子,出去玩去!” “都说七岁八岁讨狗嫌,原来是真的!”李红河笑着说。 两个小家伙嬉皮笑脸,也不知道喊人,不等周东北掏红包,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大黑背估计被炸成了半疯,铁链子抻的笔直,红着眼珠子朝他俩低吼,吓得两个人连忙往屋里跑! 客厅里和去年的情形一模一样,副乡长刘岩、武装部长费洪志和乡政府的会计田玉成都在,麻将桌上堆了好多零钱。 “快坐,快坐!”陈香巧客气着。 吴洪笑呵呵站了起来,其他三位也都非常客气,纷纷起身打招呼。 周东北笑呵呵挨个拜年,随后坐在了沙发上,陈香巧赶快脱掉棉袄给两个人倒茶。 李红河说:“老吴,我替你玩一会儿?” “好好好!”吴洪心情有些复杂,这老李上次可是结结实实摆了自己一道,弄的自己很被动,可人家不是红升乡的,过后也是黑不提白不提的嘻嘻哈哈,这事儿也就只能这么过去了。 再看周疯子,现在手里又握着河西湾沙场,听说大冬天的都不歇着,手下那些人自己也看到了,据说有一个还是站前的名人,是什么铁锹队的,市内好多大混子都怕他。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一年多时间而已,周老二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周老二了! 第281章 倒履相迎 两个人抽着烟喝着茶,东一句西一句,就是一句正题都没有,十几分钟以后,周东北起身说:“下午还有点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不行,”吴洪急头白脸,“大过年的还能有啥事儿?必须留下喝酒!” 四个打麻将的也都看了过来。 “真有事儿,下午约好去市局方局家喝酒,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一屋子人当场石化,第一反应都是:这小子在吹牛逼。 只有李红河知道,这事儿假不了! 自从他去过林玉山家以后,就已经彻底服了气,别说市局的方局家,他现在就说去李长江家,他都不会惊讶。 吴洪急促地眨着眼睛,不知道说啥好了。 副乡长刘岩走了过来,“乡长,东北既然有事儿,那就以后再找时间聚嘛,我去送送他!” 周东北也没客气,等的就是他句话,不然不是白说了嘛! 两个人走了出去,客厅里安静下来,吴洪愣眉愣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艹,为啥你去送?这是我家好不好? 想到这儿,他起身就往出跑。 院子里,周东北给刘岩点了根烟,他没喊乡长,而是直接叫了哥,“刘哥家在市里什么位置?” “就在二百货大副食后身!” “有机会一定去认认门!” “那敢情好,哥哥我倒履相迎!” “明晚您在家?” “如果你过来,我就一定在家……” 两个人相视一笑,刘岩把家里地址告诉了他。 话音刚落,就见吴洪跑了出来,“你看我这脑子,怎么能让刘乡长送客人呢?!” 周东北笑了笑,“吴哥总这么客气,也不是啥外人,送啥送啊,怪冷的,快都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他摆了摆手,大步出了院子。 一路快走。 先前那番话虽然有他的目的,可说的都是实话,现在必须快点回去取自行车,驮上那些林蛙麻溜往方振家骑。 如果不出意外,两年后陈茂学退休,吴洪做了红升乡书记,而这位刘副乡长会升为乡长。 1990年,仅仅一年时间,刘岩就去了兴安市林产工业局,一步跨越了几节台阶,直接就坐上了副局长的宝座! 想要家乡父老都富起来,未来的商业布局就绕不过林产工业局,所以这座庙得提前拜。 去年他没这个实力,今年终于能伸伸腰了,可只有两个沙场和一些能卖命的兄弟肯定不行,没有强大的后台,这些人虽然表面客气,但内心却是鄙视的。 虽说自己给盛夏还有姐姐都办了工作,可具体市里有什么关系却是个谜,也是时候秀一下肌肉了! 因此,刚才他才会赤裸裸的说要去方局家吃饭。 要知道,方振的分量,换成谁都得掂量掂量。 果然,就在吴洪愣神的瞬间,刘岩马上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都是人精,否则有关系也白扯! 晚上。 等人都走了以后,陈香巧打开了周东北拿过来的布兜子。 里面是两条中华烟和两个厚厚的红纸包,她拿起一个红包看了看,“上面写着儿子的名字呢!” 吴洪接了过来,果然写着自己大儿子的名字,打开一看,崭新的大团结,目测至少五十张。 两个红包一共一千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不过对于吴洪来说,这是当上乡长以来,两个儿子收到的最大的红包。 陈香巧有点慌,“老吴,这?这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吴洪沉默了好半天才说:“这点钱不算啥,礼尚往来而已,再说了,他周疯子已经不在乎了……” 其实他说的不对,如果有时间的话,周东北还是想像去年那样玩麻将输出去的,毕竟吴洪不是林玉山,也不是齐自强,更不是于正平! 他们之间没有像梁建国那样的桥梁纽带,直接给钱这样的事儿,怎么说都不太好。 可思来想去,毕竟一个孩子才500块钱,作为红包多了一些,但说是行贿就太勉强了,既然可上可下,也就不再麻烦了,主要也是没时间扯别的。 虽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却也不能太畏手畏脚。 下午两点半,方振家。 两张桌各上了一大盆林蛙炖土豆,还有八个硬菜,一桌子领导加上周东北这个小白人,开整! 这两大盆的林蛙是周东北亲手炖的,没办法,徐丽没做过这玩意儿,看着盆里化开的林蛙动都不敢动一下。 “媳妇,你尝尝!”方振夹着一大块籽,扭身给另一张桌的徐丽。 徐丽身子直往后躲,“我可不敢吃,我看小周洗吧洗吧就下了锅,连肚子都没破开,内脏啥的也不收拾,我不吃,埋汰死了!” 徐辉笑了起来:“姐,不用收拾内脏,尤其这个时候的林蛙,冬眠已经把肚子里那点食儿消耗净了,肚子里就一根肠子,吃的时候扯出去就行了,可干净了……” “就是,你尝尝!”方振劝她。 赵秋兰问身边的林玉山媳妇冯霞,“你敢吃吗?” 冯霞连忙摇头,“看着就吓人,我可不吃!” “你尝尝呗,可香了!”方振比徐丽大了十岁,一直都很宠着她。 徐丽见两桌子的人都看着自己,有点不太好意思,只好闭着眼睛接到了嘴里,皱着眉忍着恶心咀嚼了几下,随后秀眉就扬了起来,“嗯?还真挺好吃……” 赵秋兰问的小心翼翼,“真好吃?!” 徐丽拿起了筷子,站起来去夹,一大块黑黝黝的林蛙籽被她夹了上来,放嘴里大嚼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快,你们也吃呀,真特别香!” 齐自强的媳妇耿翠说:“我吃过几次,可我只敢吃腿儿!” “籽,籽才好吃呢!”徐丽劝她,可其他女人还是不敢动筷子。 徐辉说:“姐呀,你可别劝了,我们这桌肯定不够吃,还想着一会儿把你们那盆端过来呢!” 周东北扭着头对赵秋兰说:“姐,你尝尝!” 梁建国笑道:“你姐可不敢,每次我弄几个回来,都是我自己炖,怎么给她都不吃!” “切,瞧不起我!”赵秋兰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徐丽,“真好吃?” “好吃,你尝尝啊!” 赵秋兰没敢夹一整只,找到刚才徐丽夹的那只,破开的肚子里还有半块籽,她小心翼翼地夹了起来,一狠心就放进了嘴里。 几个女人都看着她。 “嗯?”嚼着嚼着,赵秋兰不由眉飞色舞起来,“好吃,确实好吃!快,你们也试试!” 冯霞、李小颖和耿翠相互看了看,犹豫着伸出了筷子…… 隔壁桌的林玉山一拍脑门,“完了,咱们这盆还不到50个,肯定不够吃!” 齐自强说:“老方啊,你得自罚一杯,谁让你非给媳妇溜须!” 徐辉和周东北也跟着起哄,“对,自罚一杯!” 第282章 胖鸭子 万家灯火,每一盏灯后的故事都不一样。 就在周东北与领导们把酒言欢时,被毁容的郑老屁在喝闷酒,他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刘老六回来,自己一定把他开肠破肚! 李红河与吴洪他们喝酒的时候,他媳妇秦秋端着盆又溜进了张大军豆腐房,哭着给他看自己身上的淤青。 张大军温柔地把她抱上了豆腐案板…… 毛驴蒙着眼,一圈圈拉着磨,洁白的豆浆从两片磨盘间流淌着。 二虎跑去了老嫖家,两个人躺在炕上看着电视,老嫖趴他耳边讲述着自己和李春红、以及王小雯的精彩故事,再不说他就得憋死了。 小屯。 杨红岩要去找二蛋,路过史桂香家,正好她出来倒泔水。 史桂香有点怕他,赶快低头往前走。 杨红岩停住了脚,看着她扭着腰肢往前走,将泔水倒进了门前的壕沟里。 桂桂香回过头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精神病还没走,又赶快低下了头。 走过他身边,史桂香勉强笑了笑,“吃了?啥时候回来的?你妈在家?” 杨红岩根本就没回答她的话,一把扯住了她的一只胳膊,嘶哑着嗓子问:“家里有人吗?” 史桂香下意识摇了摇头,马上又后悔了,赶快点头。 “进屋,我要和你睡觉!” 史桂香风骚不假,可哪儿见过这样的,用力挣扎起来,刚要喊,杨红岩就立了眉毛: “臭娘们,你喊一嗓子,我就螚死你!” 史桂香马上闭了嘴,没人敢惹这个精神病,就算村支书也不行! 两个人进了院子。 她坐在炕上一边脱棉裤一边流着泪,“红岩,我和你妈论姐妹儿,我也比你大了十多岁,能不能别闹?” 杨红岩怎么可能听进去这些,三下两下就把自己扒了个溜光,抬脚上炕就扑了上去…… 天擦黑儿,他才心满意足地穿好了衣裤。 “以后我想了,你就得乖乖伺候我,行,走了!” 两张半新不旧的大团结飘落在了炕上,咣当!大门被重重关上了。 史桂香裹着被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由嚎啕大哭起来。 与此同时,借着朦胧月色,小屯的王老骚来到了红升乡,敲开了书记陈茂学的家门。 刚进红升乡时,他遇到了位老相好,女人打了声招呼,他裹了裹棉袄,臊眉耷眼地没吭声就走过去了,不是这娘们不诱人,是没鸟用…… 一晃半年没见面了,两个人坐在椅子上,陈茂学都有点不敢去看他。 “儿子没回来过年?”他问。 王老骚用力啯了两口烟,尖着嗓子说:“一个都没回来,老三搞对象了,说是一个什么副矿长的闺女,胖的像头猪……” 陈茂学劝他,“儿孙自有儿孙福,咱都这个岁数了,少管吧!” “管?嘿嘿!”王老骚笑的像头老母鸡,“管不了喽,翅膀子一个比一个硬,只要有一天能帮我报了这个仇就行!” 陈茂学眉头就是一皱,“杨红岩那边是你自己撤的案,周疯子那边你也没什么真凭实据,算了,何必呢!” “咯咯咯——”王老骚又笑了起来,很快上气不接下气,“老杨家那小子,这段时间天天在屯子里晃悠,我真想上去一把掐死他……” 陈茂学反感起来,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全大变样,本就不多的头发都白了,那张大脸更像张刚出锅的发面饼一样。 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或许医学上有什么道理可以解释,半年不见,他整个人就像是在水里泡了一夜的馒头,大了好多圈不说,更是白胖白胖的。 两个人相隔至少两米,可陈茂学总隐约闻到一股尿骚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传过来的。 王老骚见他只是哼哼哈哈,就站了起来,“行了,就是想来和老哥们聊几句,我回去了!” 两个人出了大门,望着蹒跚的背影,陈茂学突然觉得他像一只鸭子,一只被阉割的胖鸭子。 进屋以后,他对媳妇说:“以后他再来,就说我不在家!” —— 方振家。 接近100个满是籽的林蛙,被他们消灭的一个不剩,连土豆都干光了。 女人们吃的也都不错,万万没想到,看着这么吓人的东西,吃起来竟然如此美味。 因为是在自己家,方振今天有点超量了,走路腿都发飘,跌跌撞撞送大伙往出走。 院子里,窗下那辆军绿色的三轮挎斗摩托旁,先出来撒尿的周东北和徐辉在嘀嘀咕咕…… 两个人见他们都出来了,徐辉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请开始你的表演! 周东北轻咳嗓子,问方振:“领导,这车总这么停着,是不是快报废了?” 徐丽架着方振的胳膊,他没好气道:“你、你那两只大眼珠子是泡儿啊?这是新的好不好?新的!认识吗?长江750!” 周东北挠了挠头,“还真不认识,不过我会骑,领导,我和你说……” “你别和我说!”方振喝多了不假,可脑子还没彻底糊涂,知道这小子准是惦记上自己这辆摩托车了,说啥都不能让他再说话。 梁建国一只手拄着板杖子,他没听清,以为周东北要骑骑那辆摩托,于是吐着酒气说:“方哥,你真是太抠了,人家请你吃了这么大母豹子,骑一会儿你摩托还舍不得?” 林玉山也说:“哎呀,老方啊,丢人呐!” 于正平嘿嘿直笑,他已经有点站不稳了,他媳妇李小颖一直扶着他。 齐自强大手一挥,“小周,喜欢就、就骑走,看他能把你咋地?还能抓、抓你不成?” 他媳妇耿翠气的直掐他,“哪儿哪儿都有你呢?喝完酒就不是你了是不是?” 赵秋兰笑道:“老弟,咱不骑他的,啥破玩意儿都像个宝儿似的,抠抠搜搜滴,等回头姐给你买一辆!” 梁建国不乐意了,“哎,你这人哈,咋不给我买呢?” “你滚蛋!”赵秋兰打了他一下。 徐辉说:“你们真能埋汰人,我姐夫可不抠,不就是辆破跨斗子嘛,算个啥呀!是不是姐夫?” 方振咽了口吐沫,想反驳几句,可此时思维明显慢了好多拍儿。 徐丽见弟弟直给自己挤眼睛,先是瞪了他一眼,随后说:“老方,这破玩意扔家里一年多了,怪碍事的!你是稀罕,可一共才骑过几回?麻溜整走得了!” “这么大,往、往哪儿整啊?”方振想了想,“明天、明天吧,我让局里来人……” “姐夫,”徐辉打连忙说:“咱别求别人……” 方振连忙说:“不用求,我还用求……” 徐辉根本就不想让他说话,“周东北同志,你能不能替我姐夫分分忧?我命令你,赶快把这辆碍眼的破跨斗子整走!” “哎——不是——”方振懵了,这他妈哪儿和哪儿呀? 周东北真想放声大笑,连忙打了个四不像的立正,“报告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就去推那辆长江750,方振家是双开大门,徐辉脚很快,连忙跑过去给他打开了大门。 第283章 长江750 这玩意儿可是不轻,空车也得700斤。 周东北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力气,瞬间化成风一般的男子,三步两步就把车推了出去,此时也顾不上有灰了,抬腿就跨了上去。 凭着记忆,左手先摸到油箱下面的油门开关,往下扭开。 随后又将两侧封门提起来,往右扭钥匙到夜间模式,右手按住车把上的白金点火黑色圆钮…… 突突突—— 发动机的声音犹如骏马在奔跑,简直是太动听了! “自行车,我自行车!”他喊了起来,捡到西瓜也不能丢了芝麻,蚂蚱子不肥也是块肉。 于是,徐大秘书又赶快跑了回去,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推起周东北的自行车就往出跑。 刚把自行车搬进挎斗里,周东北一扭油门,跑了! “哎——说好了周末给我骑——”徐辉在后面大喊,摩托已经没了影儿。 他嘿嘿直笑,这辆摩托可是姐夫的最爱,全市的交警就没有不认识的,自己墨迹了好几次他都不给自己,这回看你咋整? 赵秋兰早就看明白是这两个小子在搞鬼,想想徐辉这位兴安一秘竟然还像个孩子一样,不由笑了起来。 东北能和他相处的这么好,还真是想不到,这是好事,以后有机会得再叮嘱叮嘱他,好好把握。 再一想明天方振酒醒后的表情,她更是笑出声来,弄的梁建国直瞅,不知道媳妇发什么癔症,几个老娘们就喝了一瓶色酒,不至于喝多吧? 徐辉进了院子,方振耷拉着脑袋,明显是不行了。 徐丽伸手点了点弟弟,意思是看明天你挨不挨收拾,徐辉笑道:“姐,一会儿我和你说点事儿!” “我不听!” 赵秋兰说:“别往出送了,小辉,你扶着点你姐夫,快送他进屋……” —— 马路上冷冷清清,一盏盏清冷的路灯从两侧飞快划过,寒风呲的周东北脸都木了,他开心地大笑着。 没有几个男人不爱车,这车虽然只有四个档,但骑上以后,马上就能感受到它32匹马力的强劲。 保养的也是真好,轮胎气很足,油箱都是满的! 如果没有徐辉,他还真不敢对这玩意儿动心,去方振家几次,每次都能看到这辆跨斗子,可想而知,一定是他心爱的大玩具。 先前两个人尿完尿,徐辉指着窗下这辆车说:“这是我姐夫最喜欢的东西,你敢不敢整走?” 周东北眼睛放着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我敢,但出了事儿你得兜着!” “没问题,不过以后周末我有时间,你就得给我骑!” “一言为定!”周东北扬起了手。 啪! 两个人坏笑着击了一下掌。 徐辉问:“你有啥招啊?” 周东北就趴在他耳边嘀咕起来,刚说完,这些人就出来了。 呼呼呼—— 风声刮过,周东北放声大吼:“爽——!” 身后几颗烟花升起,照亮夜空,无比绚丽。 马路中间,军绿色的长江750咆哮着,不畏严寒,风驰电掣! 第二天一早,市局的伏尔加到了,今天要去给几位退休的老领导拜年。 昨晚大伙喝的是五粮液,虽然喝多了,不过早上起来方振一点都没难受,徐丽帮他穿戴好,拿起文件包就往出走。 “徐丽——?徐丽——!” 院子里,传来他的喊声,徐丽赶快跑了出去。 “我跨斗子呢?”方振急了。 “跨斗子?”徐丽一脸奇怪,“昨晚你送给小周了呀!” “啥?”方振瞪大了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就不可能呢?你说这玩意儿放家里碍事,就对小周说:送你了,骑着玩去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方振反反复复叨咕着不可能,脸都绿了,这可是新车呀!虽说自己这个身份不好总去骑它,只能天天放家里,可就算自己喝多了,也不可能舍得送别人吧? 徐丽正了正他的帽子,温柔道:“你看你,都什么年纪了,还像小孩子似的!” “你都张嘴送给人家了,还能再往回要不成?昨晚那么多人可都看着呢,还不得让人家建国两口子笑话死你?再说了,你也捞不着骑,就不如送给能用得着的人呢!” “快走吧,听话,小崔都等半天了!” 方振真是心疼,不死心地问:“真送给小周了?你没记错?” “嗯,”徐丽点了点头,“快去吧!” 方振用力揉了一把脸,重重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窗下那块空出来的地方,就那个位置最干净,一点积雪都没有。 “走了!”说完不再回头,大步走了。 徐丽过去插上了大门,呵呵笑着啐了一口,“俩臭小子!” 要不是昨晚老弟墨迹了自己好半天,才不会帮他俩撒这个谎呢! 一个个都多大了,还都像小孩子似的,一个破摩托,风吹日晒还都稀罕的不行,真是没法理解。 初七,各个单位都开始陆续上班了。 晚上六点钟,周东北骑着跨斗子,威风凛凛地来到了大副食后身的居民区。 很快他就找到了刘岩家,准时敲响了院门。 “来了——” 刘岩披着棉袄拉开了院门,“真准时,你嫂子刚要炒菜……” 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 “呦,跨斗子?”他走了过去,伸手摸着车,“还是新的?牛逼呀!” 周东北咧嘴笑了,终于有识货的了,这一路他都在遗憾着,因为天早就黑了,根本就收获不到羡慕的目光。 刘岩围着摩托车绕了一圈,看到车尾的车牌就是一怔,这是标准的86式警用车牌,细长白底黑字,最前面是两个红色大写字母,后面是六位数字。 太暗了,他蹲下仔细看,念了出来:“GA23-5001?” 瞬间,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这小子昨天说去方振家喝酒,看来还真不是吹。 兴安市的长江750不少,公安用的也都是“GA23-5”开头,GA是公安两个字的首个拼音,23是龙江省编码,5是兴安市编码,而挂着001,就只有方振那辆宝贝摩托了。 “方局的那辆?”他也没藏着掖着,起身后直接问了出来。 周东北忍住不去臭显摆,淡淡一笑,一脸的无关紧要,“嗯,昨晚喝完酒送给我了!” 刘岩暗自咋舌,送给他了?这得是什么关系? 怪不得去年他砍死人后,只在北安住了两个多月院就出来了,敢情根源在这儿! 他没再刨根问底,笑道:“我家门窄,可推不进院子,我去给你找把链锁……” 周东北连忙说:“不用,没人敢偷这车!” 刘岩哑然失笑,说的也对,一般小贼多数不会开摩托,有点地位的贼老大,就算看不出来这是谁的车,只要不瞎,也能认出这是一辆警车,谁敢惹这个麻烦! 周东北伸手从挎斗里拿出一个布兜,笑道:“总不能空着手来,给领导拿两条烟!” 刘岩也没客气,“那我得看看什么烟,不是软中华我可不要!”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快,进屋!”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周东北示意他先走,自己跟着。 第284章 顺杆爬 院子不小,收拾的井井有条,一点积雪都没有。 两个人在门斗里换着鞋,已经闻到了炖肉的香气,这种门斗是兴安特色。 很多人家在入冬前用木方搭建起来,外面罩上厚实的塑料布,目的是在屋里和外面做一个隔离间,避免开门时屋里热空气流失。 “月华,小周来了!”刘岩喊了起来。 一个扎着围裙的女人一撩门帘,从后厨走了出来,她年纪和刘岩相仿,接近30岁,乌黑的大波浪,胖呼呼十分富态。 “嫂子,过年好!”周东北微微躬身拜年。 “哎呦,这大高个儿,总听你刘哥说起你,真是一表人才!” 刘岩笑道:“我媳妇也姓周,你俩五百年前可是一家人!” 周东北露出喜色,“是吗?真是太巧了,那以后我得改口叫姐了,行不行?姐夫!” 刘岩哈哈大笑,这小子真是属猴子的,立个杆儿就往上爬,两个人本就心照不宣,相互都是刻意交好,他自然乐得认这个便宜小舅子。 “行,以后你就喊姐夫了!” 周月华笑的眼睛都没了,露出两个大酒窝,“那一会儿我这个当姐的,必须得给我老弟包个大红包……”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周月华客气道:“快坐,我给你们沏茶!” 坐在沙发上,周东北暗暗打量。 标配的实木地板,同样刷着大红色油漆,有些地方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痕。 弹簧沙发上套着步套,看不出来是纯皮还是人造革;实木茶几,正前方组合柜上摆放着一台18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单卡录音机和一个小皮箱似的唱片机。 墙角有落地电风扇、落地式组合音响和一台上下开门的冰箱…… 这配置,哪儿是一个小小的副乡长家,已经完全不输梁建国他家了! 周东北更是狐疑,这位刘副乡长到底有什么关系? “来,喝茶!”周月华给他斟上半杯茶水,又将白色的小瓷杯往他面前挪了挪。 “谢谢姐!”他欠了欠屁股,端起了茶杯。 “你俩先聊,我去炒菜!”周月华起身往厨房走,又说:“老刘,你去撮点煤,火上不来……” 刘岩说:“你坐着,我去干活!” “我来吧?” “你快坐着吧,还能让你干活?” 他出去了,周东北端着茶杯,踱着步来到墙上的相框前看,他想看看这里能不能看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三块玻璃相框里,清一水的黑白照片,大部分都非常非常的小,不凑近了都看不清鼻子眼睛。 不可否认,刘岩挺有气质,他不是那种帅哥型的,但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头发还有点自来卷,透着一股书卷气。 有张结婚照,看着好傻,两个人胸口都戴着像章,刘岩手里还手里拿着一本红宝书,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看结婚照的年纪,这俩人结婚可是够早的了,应该也就二十出头,奇怪,怎么没有孩子的照片? 想一想,确实从来没听他说过孩子,难道两个人一直没要孩子? 或者谁不能生? 想到这儿又暗自好笑,自己可真够八卦的了,谁不能生,你还能帮上忙咋地? 可是,自己给孩子准备的红包就用不上了…… 咦? 这是一张二寸照片,周月华还梳着两条大辫子,看年纪也是十几岁的样子,她身前站着一个青年,戴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长得也是白白胖胖,和周月华有着六七分神似。 这人面生,看着比周月华至少要大七八岁,难道是她哥? “我大舅哥!” 要不怎么说不能做亏心事儿呢,他一直都在琢磨人家的靠山,这一嗓子吓了他一跳。 刘岩站在他身后,笑呵呵说:“周爱华,省府做信访工作的……” 周东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位后来的步子那么大,敢情有位牛逼的大舅哥,按理说这位大舅哥应该接近四十岁了,难道此时职务还不算高? 不然他为什么还只是个副乡长,两年后才火箭似的升了上去! 对于刘岩的坦言,他也有些惊讶,两个人可没这么深的关系,难道这也是一种示好? “像,”他回头笑道:“大哥和我姐真像!” 刘岩也是感叹,这小子行啊,这声“我姐”说的真顺畅! 他伸了伸手,意思坐下喝茶,两个人坐回沙发上,点上烟,继续闲聊起来。 周东北说:“我看大哥比我姐好像大很多?” 他点了点头,“她家哥四个,大舅哥大我们九岁,中间还有两个哥哥,不过都去世了!” 周东北就是一愣,“这么年轻,怎么会这样?” 刘岩叹了口气,“二舅哥下乡在五营,一次两个屯子的知青打群架,他被打死了,乱糟糟的,凶手是谁最后也说不清楚!” “三舅哥下乡在美溪,74年夏天,在回龙湾洗澡淹死了……” 周东北好一阵黯然,这个命! 刘岩示意他喝茶。 “我这位大舅哥是个神童,也是个传奇,老三届,66年高中毕业就下了乡,77年恢复高考后,以28岁的“高龄”考上了北大中文系,81年分到了哈市,直接就进了省府……” 周东北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位大哥果然不简单,可自己对家乡的父母官知道的都不多,更别说省里了,更不知道这位周爱华最后当了多大的官…… 周月华手艺不错,四个炒菜一个炖菜,实实在在又色香味俱全。 喝完第一杯酒,周月华果然拿出了一个大红包,周东北也不客气,乐呵呵收下,又甜甜地喊了声姐。 艾玛,这是自己重生一年多以来,认的第二个姐了,只是这个属于顺杆爬,生硬了一些。 不管它了,只要能先攀上关系就行,至于其他的,慢慢处呗! 没想到的是,他这声姐刚喊完,周月华眼睛就红了,刘岩赶快柔声劝她:“干啥呢,大过年的……” 随后又解释说:“每年一到这时候,她就特别想那两个哥哥,哎!” 周东北连忙劝,好一会儿她才擦干眼泪,端起酒杯笑了笑,说话时还有些哽咽:“没想到多了个弟弟,虽然咱们姐俩是第一次见面,可日子长着呢,咱慢慢处,走一个!” “好!”周东北一拍大腿,这不巧了嘛,自己也是这个意思,这位姐姐是个场面人,他喜欢! 酒杯相撞,热情洋溢,三个人都干了杯中酒。 聊着聊着,周东北才知道,原来这位干姐姐在市土地局上班,话里话外还是个领导,他没好意思问具体负责什么。 对于刘岩的坦诚,他自然要投桃报李,最后把他喝的趴桌子上呼呼大睡。 两个人把他抬到了里屋炕上,随后周东北赶快穿大衣往出走,这干姐弟的时间太短,孤男寡女加一个醉鬼,传出去可不像话。 周月华一直送他到大门外,摩托果然没人敢偷,静悄悄趴在胡同里。 第285章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半夜。 刘岩趴在炕沿好顿吐,周月华一边收拾一边埋怨,躺进被窝后说:“你咋就这么看好小周?” 刘岩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说:“以前我小瞧他了,这小子是个人物,讲究,能处,以后你就知道了。” 周月华说:“小伙子牛高马大一表人才,嘴好,人也有眼力价,我觉得也不错,当朋友处着呗!可无缘无故的,因为都姓周就成了干姐弟,是不是太仓……” 不等她说完,旁边已经响起了呼噜声。 第二天上午。 周东北拉上了老嫖和二虎,要去新华书店买书,结果在大百货十字路口,被从交通岗亭里跑出来的交警拦住了。 “靠边,熄火!”交警三十多岁,黑着一张脸。 “同志……” 交警根本就不给周东北说话的机会,“我让你靠边,听到没有?” “好好好!”他也不犟,秀才遇到兵,这时候说啥都没用,只能听人家的。 坐在跨斗子里的老嫖眨着小眼睛,对坐在后座上的二虎说:“二货,我就说他是偷的吧!” 二虎翻了个白眼,“那你还死气白咧的非要坐?” “你以为我爱坐呀?死冷寒天滴,我不是看他那副显摆样,给他点面子嘛!” “……” 摩托车靠边停了,交警伸出了手,“同志,请出示你的驾照?” 周东北摇摇头下了车,“摩托车还需要驾照吗?” “轻便摩托车驾驶证,别说你没考过!” “嗯,还真没考过!” 交警的脸色更难看了,厉声道:“车是哪儿来的?” 路过的行人都停住了脚,人越聚越多。 老嫖用长围脖围住了脸,小声说:“忒他妈丢人了,二货,咱俩跑吧!” “谁认识你呀?” “我特么可是文化宫探戈小王子,万一这些人里有我的仰慕对象可咋整?” “那你就下车走回去呗!” “艾玛,以后我可不和你说话了,你特么一天天的能噎死我!我有病你不知道吗?我能自己往回走吗?” “有病就别逼逼,老实呆着!” “……” 昨天从刘岩的眼神中,周东北就察觉到了这副车牌的与众不同,否则他一个副乡长怎么可能一下就猜到了这是方振的车? 今早他还认真看了看,可惜,他只认识这是公安牌照,还有前面两个红色的GA是啥意思,至于后面的数字就看不懂了。 不懂不要紧,不耽误装逼就行! “同志,”他严肃起来,伸手指了指车牌,“5001,难道还用我说这是谁的车吗?要不你就给市局打个电话核实一下,问问这车是哪儿来的!” 交警愣了,这气势不像一般人哪! 这谁呀? 还有车上那两个小子,怎么看着就不像好人呢? 他不敢轻易放行,毕竟系统里谁都知道这是方老大的爱车,如果真是丢了呢?那自己不就立功了嘛! 不过自己可没资格直接给方老大打电话,先一层一层的往上报吧! 想到这里,他伸手拔掉了车钥匙,语气明显客气了一些,“同志,请理解和配合我的工作,我要去打个电话,稍等!” 周东北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脸轻松。 黑脸交警跑进了百货大楼,看着他的背影,周大老板不由感叹,这可是全市最繁华的路口,可岗亭里连个电话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对讲机了。 好多路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纷纷走了。 二虎问:“哥,真不是偷的?” “操!”周东北气的骂了起来,懒得和他解释。 三个人点上烟,在寒风中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老嫖小体格本就瘦弱,加上大病初愈,裹着军大衣缩在跨斗子里,黑框大眼镜遮住了半张脸,像只弱不禁风的小鸡仔。 周东北斜靠在驾驶位,黑色皮大衣,红围脖加上一顶旱獭帽,看着潇洒多了。 这时,路边有人喊了起来:“二、二虎?” 三个人看了过去,是跟着大虎玩的三胖子。 他咧着大嘴跑了过来,“疯——子哥,你、你们咋在这儿?哎呦,大、大跨斗子嘿!” 二虎就把事情说了一遍,问他:“你嘎哈去呀?” “买——买双鞋,”三胖子抬了一下脚,几个人看了过去,就见他右脚上的五眼棉鞋前面都张了嘴,露出了大红色的袜子。 “我去掌鞋,那老、老、老叽霸灯说我这鞋扔——大道都没人要,说啥也不给我螚!”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问他:“钱够不够?我再给你拿点?” 三胖子连忙摆手,“够、够了,我妈给我拿——了15块钱!” 二虎神秘兮兮,还故意压低着声音:“三哥,我听说初三晚上在铁路俱乐部,你拉裤兜子了?” 三胖子的大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你、你——别听你哥瞎、瞎叽霸白话,我——才没呢!” “行了,快去吧,”周东北给他解了围,摆了摆手赶他走,再不换鞋,这小子脚都得冻坏了。 “嗯呐,我、我走了!”三胖子说了一句转身就走,没几步还小跑起来,逃难似的。 周东北瞪了二虎一眼,“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损?” 二虎和老嫖哈哈大笑起来,他也憋不住好笑,前天听大虎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差点没把他笑疯了。 三胖子跟着大虎玩五六年了,二虎和他也不外,不然也不会提这事儿。 三个人都把大衣领子立了起来,那家伙进楼里至少得20分钟了,怎么还不出来? “哥,”老嫖贱兮兮地问:“你冷不?” “不冷!”周东北犟着嘴,皮大衣是好看,可保暖却太差了,现在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美丽冻人”了…… 市局,方振办公室,他把电话打给了徐辉。 “姐夫?咋了?”徐辉刚进办公室,李老大难伺候,这一天天忙的脚不沾地。 “咋了?”方振没好气道:“这小子刚骑出去就被交警拦住了,而且他连个驾照也没有!” 徐辉嘿嘿笑了起来。 “你还笑?说,你是不是在里面耍什么鬼儿了?” 徐辉喊起冤来,“姐夫,可不带这么冤枉好人的,明明是你自己非要送给他的,梁哥、于哥和林哥他们都可以作证,我一句话都没说……” “你少给我扯犊子,赶快告诉这个疯子,麻溜把牌照给我换掉!” 徐辉答应的很痛快,“嗯呐!” “还有,赶快让他去考驾照,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啪! 电话被他挂断了,徐辉嘿嘿直笑,“换?想得美……” 第286章 诗词协会 大百货路口。 黑脸交警回来了,走到摩托车前先是一个立正,随后就把钥匙递给了周东北,“你们可以走了!” 周东北咧嘴一笑,也没说什么怼人的话,蹬上摩托就走。 “哎——”黑脸警察在后面喊了起来,“慢点骑!” 周东北高高扬起了一只手,意思是自己听到了…… 突突突—— 长江750开进了商业街,路两侧一些小商贩都看了过来。 这年头跨斗子不算稀罕玩意儿,可这三个人都没着装,又开着一辆公安牌照的摩托,这就很引人注目了。 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大高个司机是便衣警察,看这形象和气质,错不了! 而他身后那个挺大个脑袋,八字眉,白白胖胖小眯缝眼的小子,还有跨斗子里那个长毛搭撒的家伙,这俩人一看就是罪犯! 绝对是!没跑了,就这二位的形象,不用进审讯室,直接拉法院判了都不会冤枉好人…… 摩托停在了新华书店窗户下,周东北熄火下车,“你俩是跟我进去?还是留外面给我看车?” 老嫖慢吞吞下了车,“你可拉屁倒吧,想冻死我俩呀!” 二虎犹豫了一下,“哥,你俩进去吧,我看着!” 周东北哈哈大笑,伸手用力一搂他的脖子,“麻溜走得了,谁敢偷公安的车呀!” 三个人往里走,二虎还不放心地回头瞅了好几眼。 周东北让他俩随便看,他开始找关于塑料大棚相关的书,老嫖趴柜台上想逗逗一个梳着短发的女营业员,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 溜达才一会儿,他就累了,找营业员要了本《笑傲江湖》第一册,靠着墙看了起来。 二虎这个浆糊脑袋啥都看不进去,就跑到了橱窗那边,盯着外面的跨斗子。 与此同时。 马小花揣着那张报纸和申请表,一个人来到了兴安市诗词协会。 本来方有容要请假陪他来,可他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坚持自己来送这张申请表。 诗词协会在八大局东侧的文化局一楼,本来属于民间组织,但组织者与文化局的大局长关系莫逆,于是就借给了他们一间办公室。 马小花走进这座四层小楼,楼道里静悄悄的,他往收发室看了看,里面没有人,于是继续往里走。 咚咚咚! 他敲响了走廊最里面的一扇房门,门框上吊着一个白牌子,上面写着:兴安市诗词协会。 “进!”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马小花的手放在了房门上,心脏“砰砰”直跳。 这些年来,他每天出入的地方不是舞厅饭店就是派出所、看守所,不是在要账的路上,就是拎着链锁去打架。 尽管这座小楼毫不起眼,尽管这扇破门有些斑驳,可这些都离他太远太远了! 此时,他怀着一颗无比虔诚的心,觉得自己将要推开的,是一扇文学艺术的大门,里面是文化人的圣殿! 如果不是方有容的鼓励,他也迈不出这一步。 吱呀—— 门开了,浓烟呛鼻。 他仔细看,房间并不是很大,四张破办公桌合在一起,围坐着九个人,有男有女,抽着烟,喝着茶水。 这是在开会? “你找谁?”一个戴着眼镜中年胖子问他。 “老师,你好!”马小花听出来了,刚才就是他让自己进来的,于是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我叫马晓华,是一名诗歌爱好者,过来交一份入会申请表……” “哦?拿过来我看看!” 他赶快往里走,把怀里那张申请表取了出来,还带着他的体温,递给了这个人。 “马晓华?”胖子读起了申请表上的内容,“《那一夜》,作品发表于《兴安日报》……” 其他人有的低头喝茶,有的拿出烟点燃,有的在默默打量着马小花,目光复杂,有冷漠、有审视、有好奇、也有轻蔑…… 胖子放下了手里的申请表,两条胳膊拄在桌面上,环顾左右:“各位,谁看过这首《那一夜》?” 所有人都摇起了头。 马小花连忙说:“各位老师,报纸我带来了!” 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尖着嗓子说:“准备挺全哪,那你就朗诵一遍吧!” 靠窗一个四十岁出头的谢顶男人撇撇嘴,“《兴安日报》能有什么好诗?算了,别耽误我们研讨会的宝贵时间了!” 马小花瞅了他一眼,这人长着一对稀疏的眉毛,脑袋上一圈头发从地方支援到中央,亮闪闪的头顶放射着窗外的冬日暖阳。 另外几个人七嘴八舌起来: “就是,去年我的那首《浮云》就被退稿了,结果呢?《诗刊》登了,一个字一毛,足足给了我十三块六毛钱!”一个大胡子洋洋得意的说。 “对嘛,诗歌还得上专业刊物,报纸是什么?那是新闻载体,根本就没有诗歌的土壤嘛!” “……” 马小花脸有些红,两只手的拳头缓缓握起。 “小伙子挺精神的,在哪儿上班?”一个相貌清秀,梳着短发的女人问道,看她的样子有三十七八岁。 俗话说的好,相由心生,这人的面相给马小花的感觉就非常好。 可还没等他说话,那个戴眼镜的中年胖子拍了拍那张申请表,“对呀,我看表上单位名称是空的,怎么不填上?” “不好意思,我没工作!”马小花的声音生硬起来。 那个干瘦的中年妇女又尖着嗓子说:“哦,待业青年哪!” 好几个人都在呵呵的笑,马小花喘气都粗了,拳头越握越紧。 一个长发男人点了根烟,合上了桌子上的塑料皮记事本,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浮躁啊,近几年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以为认识几个字就能写诗了?” 那个大胡子嘿嘿笑道:“弄个诗人的名头好挂马子呗!” 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短发女人脸色有些不好看,瞥了几个人一眼,又扭头说:“小伙子,朗诵一遍吧!” 说完,她又看向了大家,“各位,诗歌要发展,就不能闭门造车!我们要打开门窗,欢迎新鲜血液流淌进来,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小花胸腔中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此时听到她的话,脸色才算好看一点。 可没有人说话。 她看着马小花的眼睛,柔声说:“来吧,让我们听听你的诗!” “谢谢老师!”马小花压住怒火,又微微躬身行礼,轻咳两声: “《那一夜》 一杯烈酒, 盛满酽酽的乡愁, 在迎风的清晨,将我醉倒; 春风还早……” 这时,靠窗那个谢顶男人站了起来,沉着脸说:“你们听着,我出去方便一下……” 第287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马小花闭上了嘴,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双本来已经放松的双手,又一次紧紧握成了拳头。 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谢顶男人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走过……突然,马小花就像头狂怒的猎豹,一只手闪电般掐住了他的脖子。 蹬!蹬!蹬! 谢顶男人被怼得后退几步,哐!一声闷响,后背就靠在了一个破铁皮柜上,他原本去支援中央的头发散乱下来,惊恐地回到了地方。 这一下太突然,全屋的人都惊呆了。 “艹尼玛!”马小花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也是诗人?你也配做诗人?你他妈知道什么叫尊重吗?” 谢顶男人被他掐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马小花也不想听他说什么,左胳膊抬起,肘关节用力一击,这一下正打中他右太阳穴上,一声没吭,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马小花赤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缓缓扭过头看向了这些诗人,长发男人嘴上的烟掉在了他的记事本上,毫无察觉。 短发女人连忙说:“小同志,你要冷静!冷静!” 马小花用力扯住了谢顶男人的脖领子,两步就把他扯到了房门前,这下谁都跑不出去了! 嗖—— 他一个箭步窜上了桌子,随后,那条亮闪闪的链锁就从腰间抽了出来,所有人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都战战兢兢往后躲。 马小花转头看向了那个短发女人,轻声说:“老师,您往后站站!” 女人赶快往门口走,其他人刚想动…… 啪——啪啪! 马小花已经抡起了链锁,顿时一片狼哭鬼嚎。 前前后后还不到两分钟,除了那个短发女人,每个人的脑袋都至少被抽了两三下,一个个鲜血淋漓,抱着头哀嚎不已。 马小花猫下腰,盯着那个戴着眼镜瑟瑟发抖的胖子,沉着嗓子说:“你不是问我工作单位嘛,我现在就告诉你……” 胖子的眼镜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他惊恐地看着这个煞星,模模糊糊。 “我是流氓,这就是我的工作!”说完手一伸,“还给我!” “啥?”胖子牙齿都打着颤。 “申请表!” 胖子连忙低头找,他身边那个长发男人见他四处乱摸,赶快把掉地上的那张申请表捡了起来,刚伸过去,马小花一把就抢在了手里。 他看了一眼上面娟秀的字迹,这还是方有容帮自己填写的。 呲!呲呲! 这张申请表被他撕了个粉碎,用力一吹,飞扬起来。 马小花拎着链锁跳下了桌子,大步朝着门走去,弯腰将谢顶男人扯到一边,伸手拉开门,头也没回扔下一句话:“去他妈的诗歌!!!” 咣! 房门被用力关上了,躺在地上的谢顶男人悠悠转醒,“报警——报警啊!” 冬季的太阳很高。 马小花出了文化局,眯起了眼睛,眼前的光晕是黑白色的,黑混进了白,白里还掺杂着黑,混沌一片。 马路对过就是公安分局,一群孩子打闹着,他大步穿过马路走了进去,丝毫没犹豫。 郝忠海停好自行车,刚走进分局大厅,就见乱糟糟一堆人,一个个都捂着脑袋鲜血淋漓,七嘴八舌: “那就是个流氓,赶快判了他!”一个戴着破眼镜的胖子喊。 一个尖声尖气的女人嗓门更高:“我要见你们局长!魏局呢?魏局?金局?” “太吓人了,臭流氓!” “哎呦,疼死我了!” “……” 什么情况? 郝忠海看的一头雾水,这些人看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个打扮得奇形怪状,但好像还不是混社会的,怎么被群殴了? “刘凯,你搞什么?”魏俊民副局长下了楼,大声朝刘队喊了起来。 一个女人看到他,快步走了过去,拉着哭腔喊:“魏局,你得给我们做主啊!呜呜呜——” “呦,是钱科长,这是怎么了?” 刘凯,也就是分局刑侦二队的刘队,见主管领导到了,连忙分开人群跑到了魏局身前,可此时他根本插不上话,那个女人连哭带嚎没完没了。 郝忠海大步走了过去,在女人喘气的间隙,赶快说:“魏局,我们先带这些人去医院包扎,然后再回来!” “对对对!”魏俊民一个头两个大,“刘凯,你和小郝去审讯室,小王,你们仨先带人去医院包扎,快快快,动起来!” 那个女人还想再说什么,郝忠海伸了伸手说:“同志,您看您流了这么多血,还是赶紧去医院包扎一下,然后咱们再回来好不好?来,这边走……” 魏俊民出了一口长气,这堆诗人被请走了,大厅里安静下来,他转身上了楼。 郝忠海和刘凯往审讯室走。 “队长,什么情况?”他问。 “马小花,跑文化局撒野,把诗词协会的这些诗人都给打了……” 啊?! 郝忠海大吃一惊,这?这怎么可能呢? 先不说马小花尊不尊敬这些诗人,可他喜欢诗歌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那首新诗又登上了《兴安日报》,看他都开心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跑文化局去闹事儿? “这些人把他抓过来的?” 刘凯摇了摇头,“打完这些人以后,他自己来投的案!” 说完扭过头压低了声音,“这家伙一直也不张嘴,你好好问问怎么回事儿……” 他话里有话,不过郝忠海也没意外,自己和七哥以及图四他们的私交,瞒不过局里同事。 再说了,他们又有几个人没有社会上的朋友呢? 区别是,自己和七哥他们是真正的友谊,那是建立在从小撒尿和泥的基础上。而局里这些人,多数都是吃吃喝喝,真有人犯了事儿,翻脸不认人…… 两个人进了审讯室。 郝忠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审讯铁椅上的马小花,他的神情漠然,垂着眼皮,看来队长应该提前嘱咐了,没有人动他。 “齐哥、晓强,走,咱出去抽根烟!”刘凯喊两个人出去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了郝忠海和马小花。 “晓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走了过去。 马小花是1961年出生,比他大了一岁,不过两个人一直都是相互称呼名字。 “来根烟!” 郝忠海拿出一盒软红梅,又帮他点着。 灯光下烟雾缭绕,有一些钻进了马小花的短发里,像着了火一样。 他用极其平静的语气,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审讯室里又一次陷入了安静。 郝忠海叹了口气,他能理解马小花的心情,换做自己也会发火,可完事跑就得了,干嘛来投案呢? 上次小地主的事儿还没了,现在又整出这么一码事,那些诗词协会的诗人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单位的,弄不好就没完没了。 “你别急,我去找疯子,想办法先把你保出来……” 马小花笑了,眼神迷离,“不用费这个劲,我就是想找个地方静静而已。” “你?哎!”郝忠海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自己又不适合单独和他待太长时间,于是说:“那我先出去了,一会儿笔录你悠着点说!” “老海儿,我想起一首诗,我说给你听……” “你可拉屁倒吧,都他妈啥时候了,还诗个屁的诗?” 马小花怔怔看着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吟诗了,你不想听?” 他就是一愣,没再说话。 马小花用力吸了口烟,白色的烟雾将他的脸遮挡起来,若隐若现,他的嗓子有些哑: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288章 梅超风 趟绒面料的五眼棉鞋,如果是塑料底就会非常滑,母亲每次给我买回来,都要先拿到掌鞋处粘上一层不滑的胶底。 新华书店斜对过,一家鞋店里。 三胖子试好了一双黑色趟绒面的五眼棉鞋,穿着在镜子前来回走动,笑呵呵对一旁的老板娘说:“就、就这双了,我穿着了,能不能再——再便宜点?” 老板娘三十出头,白胖白胖的很富态,长的不丑,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修长的十指,还有长长的红色指甲。 她撇了撇嘴,“十六,这玩意儿还有啥利润,没法便宜了!” “便宜一、一块钱就行!”三胖子没想到涨价了,记得以前才12块钱,他家老太太就给了15块钱,再多一毛钱都拿不出来。 “便宜不了,不行你就脱下来吧!”老板娘说完也不再去看他,招呼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客人。 三胖子有些恼火,看了看旁边那双张了嘴的破鞋,再低头看看新鞋,他也想买双军勾,可太贵了,根本穿不起。 “老——老板娘……”他只好过去再墨迹。 老板娘正给客人介绍一双高腰皮靴,见他没完没了的墨迹,就把身子扭了过去,背对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说烦了的,那个男的试完没买,两个人走了。 “老、老板娘……”三胖子看着她厚实的背部,明显看到了后背有一条凹痕,这让他有些小冲动。 “老什么老啊?”老板娘立起了眉毛,没好气地摔打着手里的鞋盒子,“你说你挺大个小伙子,就一块钱而已,墨迹个没完没了,你丢、丢、丢不丢人?” “呸!”没想到自己也被传染结巴了,气的她直吐口水,“就十六,爱买不买,不买你就脱下来吧!” 三胖子没办法了,拿出了最后一招。 他先是瞅了眼大门,随后往前凑了凑,“老——板娘,你看过驴毛,马、马毛,可你见过人毛吗?” 在东北很多地方,把驴马受惊了以后的疯跑,称之为毛了。 老板娘愣了一下,眨着涂满黑色眼影的大眼睛看他。 “今天,我就让你见、见识一下,什——么叫人毛——”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跑。 谁料想…… 啪! 他军大衣的毛领子,被老板娘一把薅住了,“小样儿,你也不是第一个毛的了,在老娘面前玩儿这个里格楞儿?你还嫩点儿!” 三胖子一脸懵逼,咋不灵了呢? 于是回过头问:“你——你咋猜到的呢?” “你要是说快点,可能真就跑、跑了……我呸!” “你——你先撒开,”三胖子说,“我不跑了,买不起,我换、换下来……” 这老板娘听他说的实在,又见他面相挺忠厚,也就松开了手。 三胖子这回学乖了,一句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哎——”老板娘气急败坏,迈步就往出追,“抓小偷啊——” 新华书店里。 周东北都看遍了,却只找到一本关于蔬菜大棚的书,淡黄色的封面,书名叫《塑料大棚园艺》。 老嫖看上了瘾,非让他买一套《笑傲江湖》,无奈,只好拿着一起去付了款。 这边付着款,橱窗那边的二虎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三胖子! 马路上,就见方头大脸的三胖子像被狗撵似的,跑的那就一个飞快。 再往后看,一个胖乎乎的女人也没穿大衣,只穿着一件紧身黑毛衣在后面紧追不舍,两盏丰硕的大灯上下飞舞…… “我艹!” 他第一反应:三胖子这是耍流氓了? 于是迈腿就往出跑。 周东北和老嫖拿着书往出走,见二虎疯了似的往出跑,两个人的第一反应:跨斗子被偷了? 二虎跑出去就喊:“三哥?三哥?!咋地了?” 三胖子听是二虎的声音,边跑边回头看,此时那个老板娘距离他至少有二十米的距离。 商业街路面坑坑洼洼,上面的雪被路两侧的商家扫成一堆一堆的,有的还被堆成了一个个简单而丑陋的雪人。 如果没有二虎这一嗓子,三胖子也就跑了,可回头看这一眼却坏了事儿,一个没留神,一头就扎进了前面的雪人里…… 噗—— 整个人都跌进半人多高的雪堆里,不等他爬起来,追兵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位彪悍的老板娘毫不犹豫,速度都没减,冲进去就骑在了三胖子身上,“小瘪犊子,你毛啊,你倒是毛啊!” “哎——我还给你还不行吗?别、别挠啊?” 虽然天寒地冻,可商业街上的行人也是不少,见有热闹可看,呼啦啦都围了过去。 “让让,让让!”二虎跑了过来,拼命往里挤。 挤进来以后,二虎就是一脸懵逼,就见坍塌的雪人上,那个黑毛衣女人正骑在三胖子身上挠呢! 长发、黑衣、黑眼影,十根细长的手指伴随着雪花飞舞,恍惚间就像梅超风从电视里钻出来一样。 他赶快上前拉扯,“大姐,这是咋了?你可别挠了……” 对方毕竟是个女人,二虎也不好动粗,谁料想这女人实是个悍妇,一伸手就薅住了他的脖领子,再一用力,二虎也倒在了雪堆上。 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哎呀我艹!”二虎骂了一句,还不等往起爬,脸蛋子就被挠了一把,火燎燎的疼。 “还有同伙?!”老板娘十指如钩,挎挎就是个挠…… “住手!”一声爆喝传来。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穿着皮大衣,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冲了过来,离他近的人赶快避让。 周东北进到圈子里也是一怔,这是闹的哪儿出啊? “都给我住手!” 此时也顾不得问什么原因了,一声大喊后,大手铁箍般攥在女人的手腕上,“我让你住手,听到没有?” 女人扬起头,连跑带挠,忙活的她都出了汗,“你谁呀?” 周东北没回答她的问题,厉声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大庭广众下动手,成何体统!都给我站起来,跟我去分局!” 人群恍然大悟,窃窃私语: “是公安!” “我看着也像,看这皮大衣旱獭帽,再围条白围脖就像许文强似的!” “是呀,这大高个,真精神!” “这娘们是真虎啊,这下麻烦了!” “……” 老嫖抱着五本书挤了进来,没办法,他现在还不敢快跑。 他听人群里有人说公安来了,灵机一动,嗷唠一嗓子,“公安办案,都散了吧!” 围观的人见自己猜的还真对,虽然喊喊话这小子不太像,可这年头还真不太好分辨,于是只好恋恋不舍地散了,有些胆子大的舍不得走,远远站着往这边看。 老板娘听到分局两个字后,脸就变了颜色,这年头人都很淳朴,谁也不喜欢和这些着装的打交道。 她挣扎着往起站,二虎和三胖子也爬了起来。 二虎右脸上被挠了两个血道子,一深一浅,再看三胖子,真是惨不忍睹,两个大脸蛋子都没人样儿了…… 第289章 还我大衣 周东北强忍着笑,老嫖也是看的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胖子忍着疼,“大姐呀,我、我看你是个娘们,才没、没还手,没想到你——你这是真下死手啊!” “公安同志,你听我说……”这老板娘只顾着痛快了,没想到会挠这么狠,连忙解释起来。 她说了几句,才感觉到冷,不由就打了个冷颤。 这时,一件军大衣披在了她身上,扭头一看,竟然是被自己挠成血葫芦的家伙。 “你、你别冻着!” 这一句话,彻底把她整不会了,吭哧了两句一跺脚,“哎玛,这都啥事儿呀!” 三个人也听明白了,老嫖怕自己憋不住笑晕当场,一只手扶着二虎的肩膀,转过了头。 周东北憋的也很辛苦,但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于是伸手在兜里拿出了四张五块钱,“大姐,给你二十,让他走吧!” 老板娘不明白这公安怎么往出拿钱,不敢伸手。 周东北说:“我们是朋友,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不给钱就跑,你收着吧!” “算了,算了,”她看了看二虎,又瞅了瞅三胖子这个惨样,“还要啥钱哪,就这样吧,我走了!” 说完,她裹着大衣就跑了。 四个人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周东北回头问三胖子:“你这是要用大衣换鞋?” “我艹,大——大衣!”三胖子撒腿就追,“老、老板娘,大衣,还我大衣——” 哈哈哈哈! 三个人终于还是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远远围观的人都懵了,不知道这些人唱的是哪儿出,难道刚才是两口子打架? 往回走取跨斗子,没再看到三胖子,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老嫖坐进跨斗子就喊:“去哪儿呀?” “先去银行取点钱,然后去河西湾看看,四哥又给咱们弄了几桶柴油,说今天上午送过去!我得扔点钱让他给农机局的那个哥们,七哥和孙哥他们都在,抓紧干,用不上俩月大河就没法跑车了……” “中午了,吃点饭再过去呗!”他赖叽起来。 周东北说:“取完钱去河西找他们一起喝!” “晚上喝呗,八大局那边又新开了两家饭店,咱先整一口!” 二虎在后面趴在他耳边也喊,“哥,我饿了!” “操!”周东北骂了一句,想了想也行,顺便去分局喊声海哥,一起吃一口吧,沙场那边晚上再喝,没事了喝酒也消停! 挎斗子骑出商业街,往右拐,直奔八大局。 郝忠海刚从市医院回来,他已经被那些诗人吵的脑袋都大了,和刘凯两个人停好摩托,就见一辆军绿色的跨斗子开进了分局大院。 疯子?老嫖? 看清三个人以后,郝忠海真是一脸懵逼,什么情况?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辆摩托的涂装不是公安那种蓝白相间,却挂了块公安白牌照,就差了一个警灯,如果不是周东北骑着,他都怀疑三个人犯了什么事儿被抓了。 自己还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他们是怎么知道马小花出事儿的? 刘凯离老远就看清楚了那块牌照,顿时也懵了,这不是方老大那辆车吗? “疯子?!”郝忠海见他们没看到自己,连忙喊了起来。 三个人回头看,周东北扬起了手,“海哥,走,吃口饭去……哎呦,刘队……” 他把摩托停在一边,熄火,二虎先蹦了下来,周东北笑呵呵迎了过去。 “刘队,过年好!” 两个人的大手握在了一起,刘凯一改往日严肃的表情,笑的十分灿烂。 “周经理,过年好!” 郝忠海见此情形就明白了,疯子是路过,他还不知道马小花出事儿,否则绝对不会这么不紧不慢的。 “刘队,咱可是老朋友了,今天巧了,正赶上中午,一起吃一口吧!”周东北客气道。 刘凯心思一动,但还是忍住了,队里一堆烂事,大中午的也不能喝酒,既然无法尽兴,还不如不去。 于是叹了口气,“改日吧,手里一堆事儿!” 周东北笑道:“行,那我就不瞎客气了,改天我请您一醉方休!” “必须滴!”他摆了摆手,上了台阶,“老海儿你们聊着,我先进去了!” 几个人挥了挥手。 周东北等他进去以后,才转头看向了郝忠海,得意洋洋,“咋样,我这跨斗子牛逼不?我和你说……” “晓华出事儿了!” 周东北差点没噎死,跨斗子里的老嫖猛地一下窜了起来,“咋回事儿?” 二十分钟以后。 郝忠海去找了一趟刘凯,随后带着周东北一个人进了审讯室。 “疯子?!” 马小花愣了,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要知道他也没个工作单位,家里更没电话,他是怎么知道的? 周东北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所以也没那么多废话,直接就说:“被打的那几位都有工作,有两个还是副科,这事儿比较麻烦,你想咋整?” 马小花笑了,脸上表情有变化,却没笑出声音,“不想咋整,赔医药费是不可能的,有钱也不给这些狗懒子!我得有一年多没进看守所了,正好去溜达溜达……” “别扯犊子,我想办法保你出去……” “不用!”马小花盯着他,“真不用,别费那个劲儿,我就是心疼,贼疼贼疼,所以想进去呆一段时间,你就别管了!” 周东北叹了口气,他理解马小花说的心疼,也知道他为啥心疼,可这事儿麻烦了,殴打国家干部,可不是像他想的这样,拘留个十天半个月这么简单。 “好吧,分哪个号子,需要我找人不?”他不想说那么多,没必要给他大多压力。 马小花咧了咧嘴,“用不着,哪个号子哥进去都是头铺!” 走廊里。 两个人点上烟,郝忠海有些难以理解,“至于嘛,不就是个什么协会嘛,进不进能咋地呀?” 周东北摇了摇头,“协不协会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是被这些人恶心着了,是对诗歌失望了……” 郝忠海说:“那些人不依不饶,这事儿麻烦了!” 周东北缓缓踱着步,这种事情肯定不能找方大局长,不然得被他骂死,看来还得找徐辉。 说来轻松,可想一想头皮还是发硬,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开口。 “带我去打个电话!”他说。 “走吧!” 郝忠海找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里面有一部电话。 嘟——嘟嘟—— 连着打了两遍都没有人接,周东北只好挂了电话,怎么办? 郝忠海给他点了根烟,说:“一会儿再打,我给你说说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你也要有个准备……” 话还没说完,走廊传来了吵闹声。 第290章 都是老江湖 听到外面的声音,郝忠海的脸色难看起来。 周东北猜出来了,“是那些诗人回来了?” “嗯!” 周东北脸色一沉,“不用说了,管他们是干什么的呢!能不能和领导说说,一会儿让我在场旁听?” 郝忠海有些担心他发疯,“上次孙大马棒的事情,魏局熟悉你,应该没问题,不过,千万别太过分……” “放心,我就是想见识见识这些所谓的诗人,都是副什么嘴脸而已!” 外面越来越吵,两个人只好走了出去。 走廊里乱成一团,刘凯和三个同事在安抚劝说,其中八个人头上都缠着白纱布,一个个义愤填膺,只有一个梳着短发的女人没有伤,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他们。 周东北觉得她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先前在魏局面前,因为刘凯始终说不上话,郝忠海才冲了上去,眼前这种情况,他就不能再强出头了。 他快步挤到刘凯身前,趴在他耳边说:“队长,我们带这些人先去二楼会议室,你去请示一下魏局,大伙坐下来聊聊,在这儿吵吵把火的不好看……” “对对对,”刘凯正想上楼去请示领导,听他这么说正中下怀,刚要往楼上走,就看到了前面的周疯子,脑子飞转,一把又拉住了郝忠海的胳膊:“我带他们去会议室,你去请示魏局!” 郝忠海也是此意,可话不能这么说,见领导这件事情,有他在,自己就不能隔着灶台上炕。 自己看人还算准,刘队不是个莽汉,不然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既然他知道马小花与周疯子的关系,通过孙大马棒的案子,也清楚疯子和方局有关系,自然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儿。 “是!”郝忠海没有二话,答应一声后,又回头给周东北使了个眼色,随后大步往三楼跑。 “各位,各位老师,麻烦跟我去会议室,大伙都坐下来喝点水慢慢说,好不好?”刘凯喊了起来。 随后又低声吩咐身边一个小子,“准备一下,去会议室给他们做笔录!” 周东北站在那间办公室门口看着,也不说话,见老嫖和二虎过来,摆了摆手: “你俩老老实实在值班室等着我……” 副局长办公室。 郝忠海把八个人的伤情以及身份都说了一遍,又说到这些人的不依不饶,最后才说:“哦,对了,红升乡的周东北过来了,骑得是方局那辆5001跨斗子……” 魏俊民黑瘦的脸上没多少表情,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他和这个马晓华……” “是朋友!” “让他听听吧,不过别乱说话!” “明白!” 两个人往出走。 走廊里,魏俊民轻声说:“小郝啊,你的工作能力,全局上上下下有目共睹,为了避嫌,还是尽量少与这些社会上的无业青年交往……” 郝忠海轻声解释:“局长,其实我认识的这些人并不多,站前的杨历年是我发小,图浩和马晓华也是十几岁就交好的朋友,至于周东北……” 他很清楚这些都瞒不了人,正好有这个机会,就决定实话实说,顿了顿接着又说:“他姐是我女朋友……” 魏俊民脚微微停顿了一下,前面就是会议室了,一眼就看到那个高大身影站在门口,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是,局长!” 周东北脸上都是笑,大步迎了过来。 郝忠海连忙介绍:“东北,这位是我的主管领导,魏俊民魏局!这是周东北!” 魏俊民脸上的褶子舒展开了,主动伸出了手:“周经理,你好!” 周东北用上了两只手,用力握住并微微抖动,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魏局好!上次的事情一直也没机会感谢,改日必须给个面子,让我请您好好敬您一杯酒……” 魏俊民眉峰暗挑,这小子的档案显示才21岁,看着真是不像,这一言一行完全就是个老江湖! 话说,自己怎么就看不明白他和方老大的关系呢? 小郝说他今天是骑着5001来的,难道老大不好张嘴,所以把自己的大宝贝借给他专程来处理这个案子? 此时也容不得他再多想,打了个哈哈,“我可是听说了,周经理你号称千杯不醉!” 两个人已经松开了手,周东北笑道:“都是传言,真那么能喝的话,我还不成酒桶了?” 郝忠海暗暗撇嘴,你可不就是酒桶嘛!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周东北拍了拍脑袋,苦笑道:“您说这扯不扯,我才多大,就闯出这么个名声……哦,对了,您是听说谁的?” “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 “他是?” “他爱人耿翠,是我大姑家孩子……” 周东北一脸惊讶,随后浮现一抹喜色,“哎呦,这可真是越说越近了,嫂子那人贼好,长的也漂亮……怪不得您知道我能喝点酒,原来如此!” 郝忠海听会议室里都吵个不停了,不由有些着急,这二位可真行,不紧不慢聊起了家长里短。 魏俊民呵呵笑着,“我表妹当年也是一枝花,谁料让齐自强那老小子得了手……” 闲聊几句,他瞥了一眼会议室,放低了声音,“小郝,给我说一下里面这些人的资料……” 郝忠海微微一怔,先前自己在他办公室已经说过一遍了,这个时候里面都吵翻了天,还要再说一次? 脑子飞转,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自己说给疯子听! 想到这儿不由也是感叹,疯子才多大,竟然就能和魏局这样的老江湖笑谈风月了,看来自己还是油梭子发白,短炼哪! 心思百转,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已,轻声说: “里面嗓门最高,也最能咋呼的那个女人叫钱如意,是粮食局办公室一个小科长,她家那口子是市商业局的办公室主任,叫江宏明!” “戴眼镜的中年胖子叫章援朝,诗词协会会长,同时也是市总工会职工教育办公室主任!” 周东北眉头就是一皱,花姐呀花姐,哦,不对,得叫小马哥了! 你倒是出了一口恶气,但这些人的气可怎么出? “还有一个女人,她是唯一一个没挨打的,也是一直在尽力稳定着这些人情绪,她叫曲丽娜,诗词协会秘书长,同时也是区人事局财务科的科长!” 周东北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和盛夏一个单位,应该是接她下班的时候见到过。 郝忠海接着说:“只有这三个人身份特殊,其他人都是普通工人……” 第291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周东北有些奇怪:“还有干部?怎么一个个打扮的奇形怪状?” 魏俊民呵呵一笑,“诗人嘛,特立独行,穿衣打扮行为举止,往往就表现出与平常人不同……” 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虽说文人相轻,可如此明目张胆的殴打国家干部,性质就太过恶劣了,除非人家不追究,否则就是个麻烦事儿!” 说完微笑着看向周东北,“周经理,你也进来听听?” “不了,”周东北脸上同样挂着微笑,“我去打几个电话,给魏局添麻烦了!” 郝忠海听的很明白,一声不吭地看着眼前一老一少,看着这两只打哑谜的狐狸。 魏俊民欣慰的一笑,“小郝,带周经理去我办公室吧!” 周东北连忙感谢。 他摆了摆手,伸手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喊声,“你们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是想把我们软禁起来吗?” 门关上了,里面也安静下来,看来魏局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郝忠海和周东北上了三楼。 会议室里。 魏俊民十分严肃,伸手压了压,“钱科长,有理也不在声高,坐下,有话慢慢说!” 钱如意坐回了椅子上,抱着肩膀,尖着嗓子说:“魏副局长,你也看到了,我们八个人都被打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魏俊民扭过头,“刘队长,笔录都做了吗?” 刘凯脸有些红,“我让他们做,可都嚷着要等领导过来再说……” 章援朝伸手怼了怼脸上的眼镜,“魏局,我们就是想知道,一个流氓闯进我们协会办公室,殴打了我们这么多人,应该怎么判?” 魏俊民看向了他,“章主任,你是诗词协会的会长,同时也是市总工会职工教育办公室的主任,我相信你是懂法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马晓华主动投案自首,人现在就关在我们一楼的审讯室,可怎么判,并不是我们公安局的工作!”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调查取证,希望你们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先把笔录都做了!具体有什么要求,各位可以派一两个代表,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七嘴八舌,成何体统!” 说到这儿,他就站了起来,“就这样吧,各位先把笔录做了,然后再说!” 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钱如意涨红了脸,她想骂上几句,你他娘的和我家老江喝酒时一口一个嫂子,现在真是翻脸不认人哪! 诗词协会秘书长曲丽娜第一个站了起来,她已经够够的了,没去看其他人,而是对着刘凯说:“刘队长,我先去做吧!” 刘凯连忙说:“一起吧,在这儿就行,我再喊几个同事上来帮忙!” 一个多小时以后。 会议室里的人早就做完了笔录,白开水都灌了一肚子,中午也没吃饭,一个个饿的前胸贴后背。 此时,连钱如意都没了力气再叽叽歪歪,蔫头耷脑的不吭声。 门开了,就见一个穿着皮大衣、身材高大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人要稍矮一些,看着挺精神,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他双眉间有颗小小的红痣。 “队长,笔录做完了?”郝忠海问。 刘凯见是他俩,终于松了口气,饿死了。 点了点头,“坐吧!” 九位诗人以为周东北也是便衣,就不再看他俩,钱如意有气无力地尖着嗓子说:“刘队长,你们魏局怎么还不过来?” 刘凯了一眼郝忠海,郝忠海则是往周东北的方向努了努嘴。 周东北朝刘凯微微点了点头,才轻咳两声说:“各位,听我说几句!” 所有人有看向了他。 他扬了一下手里一个牛皮纸袋子,“让我先把事情做完,咱们再聊……” “你谁呀?”钱如意觉得有些不对,难道这小子不是分局的? 周东北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打开袋子,拿出了两沓崭新的大团结,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首先放在了诗词协会秘书长曲丽娜身前的桌子上。 随后,他围着会议室的长条桌走动起来,很快,九个人的身前都放了两沓钱。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各位,”他走到了会议桌正前方,两只手拄在桌面上,“我是马晓华的朋友……” 钱如意明白了,这是想要花钱平事儿了,于是第一个蹦了起来,用力一拍那两沓钱,“两千块钱?你觉得我们谁差这点钱?” “大姐,您先让我把话说完好吗?”周东北忍着怒气,继续和颜悦色。 钱如意瞪着他,“我不听!”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长发诗人和大胡子诗人,包括被马小花打晕的谢顶诗人,都看了看眼前厚厚两沓钱,咽了咽吐沫。 已经挨了打,就算判了那小子,还是白挨打,给钱为啥不要? 此时,不止一个人这么想,谁都看明白了,既然这个穿皮衣的是那个姓马的朋友,那么这些钱肯定就是赔偿给他们的了。 “大姐……” “我说了,”钱如意立着淡淡的眉毛,“你谁呀?我不听!” 说完,她扭头看向了刘凯,“刘队长,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要求见行凶者家属了吗?我们要求调解了吗?你们凭什么擅自做主放这个外人进来?我要见你们魏副局长!” 刘凯好一阵腻味,这个女人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被谁惯出来的毛病,当着魏局的面就喊副局长,现在也是一口一个副局长,不加这个副字你能死啊? 还凭什么擅自放人进来,我的地盘我做主,你个傻逼老娘们叽叽歪歪,什么东西! 当然了,这些话他也只能暗自腹诽,可不敢说出来。 钱如意瞪着刘凯,看都不看周东北一眼,刘凯耷拉着眼皮,如老僧入定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 周东北暗自摇头,看来这个刺头如果不先拔了,接下来的活没法干,于是看向了还站在会议室门口的郝忠海。 郝忠海回身打开了会议室大门,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钱如意愣了,“老江,你怎么来了?” 江宏明,兴安市商业局办公室主任,也是钱如意的丈夫。 江宏明见到她额头上的纱布后,哪怕之前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还是愣了一下。 钱如意眼圈就红了,“孩儿他爸,你得给我做主啊!呜呜呜呜——” “行了,憋回去!”江宏明沉声说:“跟我回家!” “啥?!”钱如意瞬间就止住了哭泣,眼睛瞪得老大,“你再说一遍?” 第292章 再别康桥 江宏明大声呵斥:“跟我回家,还有,以后别再整什么破诗了,无聊不无聊!” “老江,”钱如意蹦了起来,伸出手指着他大喊:“你说过支持我的,嘎哈呀,来了以后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江宏明见她明显要撒泼,怕她哭天抹泪没完没了,上前就去拉她,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你撒开我,你还是不是个爷们?老婆被打成这样,你一句话不说……” 江宏明眼镜差点被她扒拉掉,没招了,只好趴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钱如意瞬间安静下来,瞪着眼珠子看他,“真的?” “废话,麻溜走得了!” 钱如意不说话了,头也低下了,乖乖跟在了他的身后。 “江主任,”周东北喊住了他,“两千块钱不多,可嫂子毕竟受了伤,收下这点医药费是应该的,不然我心里也会很愧疚,您说呢?” 眼前这一切太诡异了,会议室里其他八位诗人,还有二队几个队员也是一脸懵逼,完全看不懂什么情况。 别人可能不认识江宏明,可诗词协会这些人都太熟悉了,这些年商业局牛逼哄哄,江宏明作为办公室大主任,更是鼻眼朝天,不然钱如意也不会养成这个嚣张跋扈的性格。 谁能让江宏明大驾光临? 他又说了什么,会让钱如意马上就闭了嘴? 所有问题汇总后,才是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穿着皮大衣的小伙子是谁? 刘凯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些钱应该是周疯子刚才去银行取的,可钱如意的丈夫是谁让他来的呢? 难道这个疯子找了方局? 江宏明踌躇了一下,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周东北,没说话,大步走了过去,拿起了桌子上的两沓钱,转身就走。 “江主任,”周东北又一次喊住了他,“这件事情是我朋友的不对,无论事情起因是什么,他都太冲动了!在这里我诚挚的向您和嫂夫人表示歉意,改日周疯子定当登门给嫂子负荆请罪!” 说完,他站起身后退一步,深深弯下了腰,至少挺了五秒钟才缓缓直起。 周疯子?! 难道他是周疯子? 这三个字一出,让诗词协会的会长章援朝、秘书长曲丽娜、大胡子、光头、长头发、地方支援中原……八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他就是那个用斧子把人砍成两半的周疯子?! 八个人面面相觑,心脏开始乱蹦起来,他们虽然不是什么社会人,可去年夏天的那个案子太出名了,兴安市又有几个人没听说过? 曲丽娜这才认真瞅了几眼周东北,也有些狐疑,怎么这个人如此眼熟? 刘凯同样瞥了他一眼,暗自佩服这番话说的是真好,上欺下压,一个巴掌又一把甜枣,又是道歉又是鞠躬,你这道行够深的了! 随后又暗骂不已,周疯子啊周疯子,这再一次证明,去年夏天你在林业中心医院住院的时候,扒那些女大夫和护士裤子的行为,就是装疯卖傻! 最可气的是,你特么连我对象的裤子都扒过,还不止一次! 也不知道扒到什么程度,裤衩扒没扒下来…… 他莫名地感觉脑袋上有点绿,气的伸手用力薅了两把头发。 江宏明听他这么说话,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他想起了先前在林玉山办公室时的场景。 其实,刚听到这件事情时,他十分恼怒,自己媳妇竟然被打了,开什么玩笑,谁说话也不好使! “老江啊,人已经抓起来了,既然他动手打了人,该受的惩罚必须得受,你放心,怎么着也得拘留半个月!”林玉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一句话先把事情定了性,意思很明显,你别想太多了。 江宏明没吭声。 “脑袋上挨了两下,抽了两道口子,现在中间人说和,并且认赔医药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是谁?”江宏明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太了解林玉山什么性格了,既然他说出以上这番话,就说明中间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否则他才不会趟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浑水! 事情已经这样了,这时候绝不能意气用事,否则就会越来越糟,自己必须得照顾林局的面子,也要看中间人的分量。 “周疯子!” “谁?”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小兰河沙场的周疯子!” “是他?!” 江宏明心里也画了魂儿,哪个正正经经上班工作的人,愿意招惹这些社会上的流氓地痞呢? 惹了他们,以后还想不想好好上班了? 可林局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林玉山看出了他的疑惑,叹了口气说:“疯子有个好朋友……” 江宏明看着他。 “他叫……徐辉!” 江宏明头皮就是一紧,恍然大悟! 怪不得杀了人都能全身而退,怪不得他林玉山会从中调和! 徐辉是谁? 他是兴安一秘,他的姐夫是市局一把方振,上班后的最新小道消息,方振快挂副市了!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林玉山和方振是好朋友! “知道了,局长,我现在就过去!” 他起身往出走,林玉山喊住了他,“老江啊,你不是总惦记周东南那丫头给你当儿媳妇吗?这个周疯子,就是她老弟,亲弟弟!” 来的路上江宏明还在琢磨,没想到那么文静的一个丫头,弟弟竟然是个大流氓,还是算了,这样的儿媳妇不要也罢! —— 江宏明转过头,脸上犹如春风拂面,丝毫不让人觉得勉强,到底是做办公室主任的,素质就是高! “周经理太客气了,别看你嫂子一天天欠儿欠儿的,可手艺不错,做菜贼好吃!” 周东北打了个哈哈,“多谢江大哥!” 一声大哥,让江宏明不由苦笑起来,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摆了摆手,带着媳妇走了。 “各位,”周东北环视一圈,“对于此次事件,我深表歉意,马晓华也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可事情毕竟已经出了,我们想的应该是如何更好的善后,我也是争取让所有人都满意!” “马哥确实动了手,可不知道各位想过没有,他为什么会动手?” 所有人都不吭声。 “可能你们以前并不认识他,更不熟悉他,可我敢说,他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更爱诗歌,不接受任何反驳!” “不可否认,他是个无业青年,包括我也一样,是你们这些人眼里的地痞流氓!” “我想问的是,诗人就有多崇高吗?” 听到他这么说,已经有人眼里流露出不满,只不过不敢太过明显,人的名树的影,周疯子的恶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远的不提,就说说你们熟悉并且敬仰的徐大诗人!”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一首《再别康桥》,周东北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一般,再加上他那磁性的嗓音,让会议室的人恍惚间已经忘了他是谁。 一首诗朗诵完,曲丽娜第一个鼓起掌来,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也都跟着鼓掌,完全忘了这个疯子之前对他们这些诗人的侮辱。 第293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刘凯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诗歌朗诵会了呢? 周东北嘴角挂着笑,双手往下按了按: “美吗?可这位大诗人1920年在英国认识了林大美女后,就展开了疯狂的追求,而那个时候,他的结发妻子正怀有身孕!” “还有,他的好友王某因工作原因,常年与妻子分居两地,就委托他帮忙照顾妻子陆某,谁料没多久两个人就睡在了一起,最终导致王某与妻子离婚……” “我不管这位大诗人有多少苦衷,就说说他这些行为,如果放到现在,你们说,他算不算流氓?比不比我们这些流氓更流氓?” 没有人吭声。 “他再婚时,他的老师梁先生是这样说的: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学问不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 “具体我记不清楚了,大概意思就是如此:让他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准则,不要以荒唐与享乐作为人生追求,更不要把婚姻当作是儿戏……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全社会看笑话!” “各位大诗人,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会议室里继续一片安静。 周东北又环视一圈,嗓音深沉: “明代诗人曹学佺有幅对联,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各位都是文化人,这副对联什么意思,不用我说大伙都能理解,虽不能一概而论,或许也有些偏颇绝对,但不得不说有七八分道理!” 小人书《拳打镇关西》 “自古讲义气的汉子,多半是从事卑贱职业的市井之徒,因为他们起码还懂得朋友妻不可欺!而越有知识的人心眼子越多,也越自私自利,往往做出违背良心、背弃情义的事情!” “请各位记住了,这个世界上,谁都不会比谁更高尚,请收起你们的傲慢!!!” “笑话!”诗词协会的会长章援朝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他也不得不站起来,如果自己再不说话,以后协会就该散了! 这么多文化人,让一个大流氓叭叭的好顿教训,这要是传出去的话,诗词协会定将名声扫地! “你不用说了,”他看着周东北,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嘴,还有那口白牙,“这钱我不会要,更不可能原谅那个姓马的小子……” 这时,站在大门口的郝忠海收到了周东北的暗示,又一次打开了会议室大门,一个三十六七岁,气质出众的清秀女人大步走了进来。 “赵主席?!” 章援朝话都没说完,彻底傻了眼,不明白自己单位的大领导怎么会来。 兴安市就这么大,会议室里大部分人都认识赵秋兰,毕竟她是市总工会的主席。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打招呼。 这么多诗人,赵秋兰却只熟悉区人事局财务科的科长曲丽娜,于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曲科长,你也在?!” 曲丽娜连忙微微躬身,“赵主席好!” 周东北只是看着,微笑不语。 赵秋兰刚刚挤出的一丝笑容消失了,看向了章援朝:“章主任,伤的严重吗?” 章援朝鼻子就是一酸,原来领导是来关心自己的…… “还行,缝了几针,没有大碍!” “那就好!”赵秋兰点了点头,“刚才我见了魏局长,并且表示了强烈的愤慨,必须严惩施暴者!” “谢谢,谢谢赵主席!”章援朝连连感谢。 赵秋兰话锋一转:“章主任,作为你的领导,我一直都很支持你的业余爱好!但请你首先记住了,你的公职是市总工会,而不是诗词协会,不要本末倒置!” “赵主席……”章援朝脸红脖子粗,讷讷的不知道如何解释,赵主席一向和蔼可亲,很少看到她如此疾言厉色。 赵秋兰伸手拦下了他,“我问你,木材综合加工厂职工大会还有三天就召开了,你的发言稿写好了吗?纺织厂的职工表彰大会还有一周时间,你和厂领导碰了几次?还有机修厂……” 章援朝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说话。 “事情经过我都了解了,也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你们!”她霸气地环顾一圈,“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诗人们被她的气场震慑住了,吓得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赵秋兰又看向了章援朝,“你应该清楚,这样的事情影响非常不好,马上跟我回单位,给我写一份详细的事情经过,该检讨就检讨!” “走吧!”赵秋兰风风火火,朝曲丽娜点了点头,随后看都不看屋里这些人一眼,转身大步往出走。 章援朝什么都不敢说了,马上灰溜溜跟了上去。 “章主任!”没想到,周东北却喊住了他。 他扭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周东北指了指桌子的两沓钱,“这是给您的医药费,多少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您必须拿上!” 章援朝明白了,看来这笔钱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了,于是快步回去抓在了手里。 “章主任,”周东北又一次喊住了他,并且又一次深深弯下了腰,起身后说:“无论怎么说,马晓华动手就是不对,对此我表示深深的歉意!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心希望能请您喝酒赔罪,一定给我这个面子!” 这番话说得章援朝心里舒服了好多,不由也是佩服起眼前这个家伙,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找机会吧!” “谢谢!”周东北看着他,笑的灿烂又诚挚。 章援朝走了,余下这七个人算是看明白了,麻溜走吧,还想啥呀?下一个进来的,很可能就是自己单位领导了…… 曲丽娜也是费解,这个周疯子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他怎么能在分局的会议室里如此放得开?怎么就能把商业局的江宏明和市工会的赵秋兰请来现场? 现在看,如果自己也跳出来,下一个进来的人,一定是自己单位的艾大局长! 对于这一点,她丝毫都不怀疑。 她不知道的是,这位周疯子还真认识艾国栋,并且还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只不过因为她曲丽娜不是刺头,所以他并没有找艾国栋。 至于说其他那些人的领导,周东北真不认识,而且也用不着,两只鸡宰的鲜血淋漓,孙悟空都得吓尿裤子了,何况这些小猴崽子? 她刚起身,其余几个人也都先后站了起来。 周东北微笑着说:“各位,把钱拿上,虽然不多,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各位!” 说完,他第三次鞠躬。 大胡子看看光头,光头又看看长头发,长头发瞥了一眼挨揍最恨的地方支援中原……几个人都伸手把钱拿在了手里。 直起身后,周东北见只有曲丽娜没拿,于是看着她笑道:“曲科长,咱可不是外人……” 曲丽娜微微一愣,自己虽然觉得他有些熟悉,但不是外人什么意思? 不是外人还是内人了? 呸! 她不由有些脸红,暗啐了一口。 周东北笑道:“我女朋友就在你们区人事局的老干部处……” “盛夏?!”曲丽娜脱口而出。 她想起来了,就是他,经常在单位门口接小盛下班,只不过冬天捂的多,很多时候都看不清楚脸,所以自己只是觉得脸熟,却没认出来。 周东北笑着点了点头,“所以说咱可不是外人,按理说您就是盛夏的娘家人,结婚的时候我得先给娘家且敬酒……” 一番话,说的曲丽娜笑容满面。 第294章 方有容来了 “曲科长,这钱……” 曲丽娜赶快说:“小马碰都没碰到我一下,所以这钱我不能要!” “不行!”周东北坚持起来,“就算没碰到您,可也因此受到了惊吓,这钱就当是压惊了……” “各位,”说着话,他又环视一圈,“今天这事儿闹的,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那位小马哥也是个臭脾气!不过各位放心,严惩是必须的!怎么着也得关他个十天半拉月,不只是让各位出出气,也让他好好在里面反省反省自己,太不像话了!” 七个人相互瞅了瞅,好嘛,你可是够牛逼的了,大嘴一张就把治安处罚下达了! 周东北的这番话,让二队的几个队员都有些不太舒服。 其实不只是他们,就连刘凯这位大队长听着也不舒服,不过魏局给自己的暗示非常清楚,再不满意也不能说什么,看着吧! 他又瞪了几个人一眼。 “改日吧,我一定去诗词协会专程请大伙喝酒,给各位老师再一次的赔礼道歉……” 曲丽娜也不吭声,到这一步傻子都能看明白,这哪里是什么压惊,分明就是封口! 这小伙子不简单,无论是请出了领导压人,还是先前的连连鞠躬道歉,恩威并施,钱也到了位,让人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就这样吧,自己又没吃亏。 相反,这些人做的才是过分,一个个眼高手低,傲气的不像样,挨顿打一点都不冤! 她伸手拿起了桌子上那两沓钱,淡淡一笑,“那好吧,谢谢周经理!”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道起谢来,看的二队这些人感慨万千,一出大戏行云流水一般,这尼玛是个疯子? 玩呢?! 诗人们都走了。 周东北在兜里拿出五张大团结,走到刘凯身边,“刘队,今天这事儿给各位添了太多麻烦,这都下午了,快带兄弟们出去吃口饭!” 说完,他把钱就往刘凯手里塞。 “不行不行,”刘凯急了,“哪能拿你的钱……” 郝忠海伸手把钱接了过来,笑着说:“队长,再撕吧下去,兄弟们都饿晕了!” 大伙都呵呵笑了起来。 刘凯说:“一起吃一口吧!” “不了,找时间咱们单独喝,我去和魏局打个招呼!”周东北说。 “好,回头见!” 刘凯带人撤了,郝忠海拿着钱跟了出去,好一会儿才回来。 此时会议室里就他们两个人了,他伸出了大拇指,“疯子,今天哥服了,彻底服了!” 他不是奉承,确实是真服了,要知道这可是殴打干部,而且还不是一个,性质不是一般的恶劣。加上马小花还有前科,年前小地主的事儿也刚刚消停下来,如果没有今天这一番操作,至少也得三五年打底! 周东北笑道:“别扯淡,你都服我几次了?走吧!”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下楼后去值班室喊上了老嫖和二虎,幸好有那套《笑傲江湖》,不然这两个人真坐不住,就连平时看《故事会》都嫌长的二虎,都把第一册看了半本。 郝忠海送三个人往出走。 老嫖惦记着马小花,连忙问什么情况。 “十五天治安拘留!”郝忠海说。 他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比我想的好多了!” 刚才出门时,周东北郑重地提出了邀请,要请魏俊民晚上喝酒,他没有推辞。 四个人站在跨斗子前。 “海哥,得通知一下四哥!”周东北说。 老嫖给郝忠海点着烟,他抽了两口说:“四哥这几天可哪找地方呢!” “找地方?”周东北怔了一下,随后才想了起来,初四在七哥家喝酒,他说要弄个局子,“没找到?” “应该没找到,不好找!” 周东北点了点头,放局子不是做临街买卖,这年头连个中介都没有,租民居得靠四处打听,确实不好租。 他想了想,低声说:“四哥和你怎么说的?” 郝忠海叹了口气,“北山派出所那边,我可以把李哥和林哥介绍给他,但分局这边不行,毕竟我只是个小刑警……” “海哥,派出所那边介绍完以后,让他自己处,你别跟着掺合!至于说分局这边,我估计他得找我……” “找你?”郝忠海有些奇怪,“不会吧?我还琢磨把刘队介绍给他!” 周东北拦住了他,“别,还是那句话,你别参合!” “那么多年朋友了,求到我了,我就不能……” 这时,老嫖瞪着细长的眼睛,伸手指向了大院院门方向,几个人都扭头去看…… 就见一个女人推着辆二六自行车进了院子,女人身材高挑,梳着一头大波浪,穿着件藏蓝色的税务局棉大衣,风风火火。 方有容? 她怎么来了? 周东北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印象不怎么样,伸手怼了一下老嫖。 “方姐——”他喊了起来。 “小朴?”她停住了脚,马上推车往这边跑,一脸焦急,“你怎么在这儿?小马怎么了?” 老嫖反问她:“你咋知道的?” “他中午没回家吃饭,我上班后越想越不对劲儿,就跑文化局去问,才知道出事儿了……”说到这儿又赶紧问:“到底咋回事儿,你快说呀,急死我了!” 咦? 敢情这二位搭伙过上日子了? 周东北从她的话里话外品了出来,不由揉搓起了下巴,好嘛,果然过上日子了。 老嫖开始一五一十说起了事情经过…… 与此同时,图四正蹬着车穿梭在大街小巷。 上午把两桶柴油运到了河西湾,交给杨历年以后,他就骑车走了。 找房子这事儿说来简单,可真找起来就费牛劲了! 自己家附近是别想了,问了好多家都没有空闲的房子,北山居民区也去了,一个朋友介绍了一家,虽然是新楼,一个月才25块钱的房租,可六楼太高了,这么高肯定影响生意。 中午,他一个人吃的坛肉米饭,随后就钻进了育林小学马路对面这片家属区,不知不觉已经晃悠了两个小时,见人就问。 “大爷,”他又喊住了一个拉着爬犁的老爷子。 “有事儿?” “我想问一下,这附近有往出租房子的吗?” 老爷子摆了摆手,“不知道!” 说完就拉着爬犁走了。 图四拄着自行车直挠头,尼玛,租个地方这么难吗? 不行就得去河西了! 其实他不想往那边跑,虽然派出所有沈波,可还是不如北山这边方便。 河西一是有些偏远,二是有大黑熊,毕竟那是他的地盘,自己过去捞食儿吃,那个货一定眼红,尤其这几年他正饿的两眼通红。 北山这边人口密集,距离机修街开局子的老狗,二百货的刘宝军他们都够远,老海儿、疯子他们和北山派出所关系又都不错,所以首选还得是这边。 又穿过几条胡同,他觉得这片儿有些眼熟,想了想,这特么不是刘二狗家嘛! 去年,南山大眼儿家的老黄,就是被他偷家里来了。 他蹬着自行车缓缓骑过…… 吱—— 他用力握住了刹车,用力嗅了嗅鼻子,是烀狗肉的味道! 难道这小子把老黄的尸体扒出来了? 不应该呀,那天把老黄埋那么深,他怎么可能知道? 支好自行车,顺着味道走,来到了一扇木门前,图四的记忆力不比鼻子差,虽然平房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可还是马上认了出来,这就是刘二狗家。 深吸两口气,错不了,里面绝对炖狗肉呢! 砰砰砰! 他砸起了门。 “谁呀?”是猪大肠的声音。 图四尖着嗓子喊:“我家狗呢?” 第295章 刘二狗和猪大肠 院子里没了声音…… 砰砰砰! 他又用力砸门。 “操,谁呀!?”刘二狗的声音响起。 呼——他拉开了院门,撸着胳膊挽着袖子,手里还拎着一把尖刀,随后就懵了,结巴起来,“四、四哥?” 图四穿着将军呢大衣,头戴旱獭帽,毛料裤子黑军勾,旁边的二八大杠锃亮,他抱着肩膀笑嘻嘻问:“二狗啊,过年挺好的?” 这时,猪大肠吵吵把火地也出来了,右手用个破布条儿吊在脖子上,左手拎着条带血的镐把,“谁呀,这么远还他妈找上门来了?” “四、四哥?” 和刘二狗一模一样,他也愣在了当场。 此时此刻,刘二狗真想趴地上痛哭一场,咋他妈一想吃狗肉就能遇到这个煞星呢? 第一次是在南山大眼儿家,第二次是在自己家,今天都快要出锅了,他又来了…… 难道他在油厂小区都能闻到味儿? 图四回身推上自行车,“不请我进屋?” 刘二狗能说啥?敢说啥? 通过南方老客韩家根倒腾木材这事儿,两个人和周疯子的关系已经缓和下来,甚至可以说处的不错,图四是周疯子的好朋友,那就都是朋友了。 孙大马棒死了以后,两个人三天、头七、七月十五都烧过纸,老爷子家里也去过几次,对这位曾经的大哥已经算是够意思了。 人已经没了,甚至连胡老三都消无声息地走了,两个孤魂野鬼还得混下去,又体会到了赚钱的快乐,所以更不想得罪图四。 “快快快,快进屋!”他连忙伸手,点头哈腰地往里请。 图四推着自行车往院子里走,一眼就看到了满院狼藉,不远处一个大铝盆里面都是黄色的狗毛,看的他心咯噔一下。 “哪儿整的狗啊?” 他把自行车靠在了板杖子上,问的漫不经心,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这俩小子真是把老黄刨了出来,今天非把这俩货扔锅里煮了! 刘二狗笑的有些勉强,“我俩闲着也没事儿,就跑涵桥洞那边套了条野狗……” “野狗?!” 图四不信,这年头野狗可不多,一个个肚里都没多少油水,自己家养的狗都吃呢,更别提野狗了,谁逮到谁吃,还能让它四处流浪? 猪大肠这次脑子比刘二狗快,“四哥,你不是以为我俩又偷了大眼儿家的狗吧?” 刘二狗也恍然大悟,连连摆手,“四哥,这个真不是,要不你进屋看看,这条狗小多了,差了至少好几斤呢!” “好,那就看看!” 两个人带着他往屋走,刘二狗陪着笑,“人家大眼儿都说了,他家老黄就是给四哥留的下酒菜,我俩再虎,也不可能去动它呀!” 听他这么说,图四也就清楚了,甚至都不用看锅,因为这两个货连老黄死了都不知道,里面肯定不是老黄。 大锅盖四周冒着热气,香味浓郁。 “味道不错!”图四笑了起来。 刘二狗献宝似的打开了锅盖,“狗不大,不过嘴巴子也有些发白,估计至少也得有八九年了。” 猪大肠得意洋洋:“那老叽霸灯,嗷嗷地追我俩,鞋都他妈跑丢了……” 刘二狗连忙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这个虎逼,自己刚说完是野狗,他就说漏了。 图四呵呵一笑,这就对了! 他伸头往锅里看去,雾气散了,浓郁的汤汁翻滚,确实不是老黄,小多了。 “盖上,盖上!”图四嚷了起来,“时间还不够,起码再炖30分钟!” 刘二狗连忙盖上了锅盖,伸出大拇指,“四哥真是行家!快,进屋喝茶!” 三个人进了屋,刘二狗和图四脱鞋上炕,猪大肠去洗了个玻璃杯,又换了一点新茶叶。 图四问他:“老猪手咋了?” 猪大肠没好气瞥了一眼刘二狗,“这逼也没个准头,杀狗的时候削了我好几下……” 图四大笑起来,笑的刘二狗直挠头。 他知道不可能赶图四走了,索性大方一些,拿出一盒没开封的红山茶,敬上烟后又帮他点燃,陪着笑:“四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今天咱哥儿仨一醉方休!” 图四难得的客气了一句:“狗可不大,能够吃吗?” “看四哥说的,再多几个人都够!”刘二狗又问:“花姐呢?” “以后可别这么叫他了,那天疯子这么喊他,他都急眼了!” “咋了?” 图四肯定不会背后讲究自己兄弟,只是说:“疯子说了,以后都得叫他小马哥,不能再喊花姐了,你俩也记着点……” 两个人也没当回事儿,就算从姐变成了哥,该娘们唧唧的还是个娘们,有啥用? 猪大肠又想起了那年夏天,那么多舞客众目睽睽,自己裤子都被他扒了下来,不由打了个寒颤。 刘二狗问:“他怎么没和四哥在一起?” “本来说好一起,昨天又临时和我说要去什么协会,魔怔了,不管他!” “哦,”刘二狗拿起茶壶给他倒水,又问:“四哥咋还溜达到这边来了呢?” 图四叹了口气,把事情说了一遍,“他奶奶的,没想到找个地方还这么费劲!” 猪大肠嘴一撇,“找啥呀,四哥看这儿行不行?” “这儿?”图四就是一愣。 刘二狗也愣了,艹,这是我家好不好?你特么问过我吗? 猪大肠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咧着大嘴白话起来,“这是二狗家老房子,他爸妈也不在这儿住,天天我俩在这儿!东西屋虽然不算大,可一个屋摆四五张桌没问题,炕上两桌地上三桌,两个房间就是十张桌子,应该够了吧?” 图四想想觉得也行,毕竟刚开始,太大了也没那么多人,小一点也显得热闹。 刘二狗扭过头呲起了牙,恨恨地瞪着猪大肠。 图四看明白了,笑笑说:“我先去撒泡尿,憋坏了!” 说完下地穿鞋。 刘二狗赶快说:“四哥,别往房头公厕跑了,你尿院子里就行……下屋棚也有尿桶……” “没事儿,”图四提上鞋,摆了摆手,“当溜达了!” 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刘二狗爬到窗户前往外看,透过防寒塑料膜,看图四手揣着兜走出了院子,这才破口大骂:“你个大傻逼,招他嘎哈?他能给我房租吗?再说了,咱俩他妈住哪?” 猪大肠嘿嘿直笑,“要个屁房租,没事儿给咱们拿点零花钱就行呗!” 刘二狗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你说以后跟他玩?” 说完又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自从张建军儿进去以后,你看他带谁玩儿?” 猪大肠想的简单,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可又觉得哪儿不对,喃喃道:“老孙走了,本来咱俩想跟着周疯子,可人家不惜的要咱,我琢磨着如果能跟着图老四,是不是……” 刘二狗脑子飞转起来。 第296章 两个要求 刘二狗和猪大肠这个年过的很舒坦,花的都是韩家根走时扔下的那五百块钱,不过眼瞅着也快干了。 可这老客啥时候再来?能在兴安呆多久?还能给两个人多少钱花?木材这玩意儿赚不赚钱?能赚多少钱?一切都是未知数,两个人得活着呀! 就像老猪说的那样,本想跟着周疯子混,可人家不要,如果能跟着图四呢? 虽然他不带人玩,但自己有房子,可以合作嘛! 对,合作! 这个词儿好啊!哈哈!刘二狗得意起来。 如果能和图四合作,开春那位韩老板再来的话,也不耽误跟着他,这不就是能赚双份钱了嘛! 他越想越兴奋,听到院门响,赶紧说:“一会儿你闭嘴,别胡咧咧,听我说就行,明白了吗?” “嗯呐!”猪大肠答应一声。 这些年,他也习惯了什么事都是刘二狗拿主意。 “真冷,”图四进屋后赶快脱鞋上炕,“今年春节早,不然每年这时候都挂冰溜子了……” “四哥,”刘二狗很清楚图四是个什么性子,一般小心思瞒不住他,于是开门见山,“刚才老猪说的那事儿,我也琢磨了一下,如果你能看中我这破地方,咱能不能合作呢?” 合作? 图四眉头就是一挑,这是想入股? 他脸色难看起来,“二狗,我图四在社会上玩儿这么多年了,什么脾气你知道……” “是是是……”刘二狗和猪大肠连连点头,小心脏直蹦。 “哥哥我从来不和外人搭伙做买卖,如果你想把房子租给我,就说个数儿,合适我就租,租金一分不差,咋样?” 刘二狗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四哥,我这人实在……” 猪大肠撇了撇嘴。 “实话实说,租金再高毕竟也是有数的钱,刚才我说合作也不对,我就琢磨着,能不能房子给四哥用,我哥俩没事儿的时候也在这儿帮着忙活忙活,省得这一天天闲的五脊六兽,您隔三差五的看着给我哥俩点零花钱儿就行……” 刘二狗说完了,两个人眼巴巴瞅着他,一脸渴望。 图四早就看明白了两个人的小心思,这是想跟着我混哪! 呵呵! 想起往事,不由好一阵黯然,又长长叹了口气,高利贷那边,已经够晓华和卢晓光他们忙活的了,这边整起来确实也需要人。 眼睛又扫过面前的两个人。 猪大肠这人太爱喝酒,一天天五迷三道清醒的时候少。 都说刘二狗是兴安市三大逼王之一,这话一点都没错,就说他那件将军呢大衣吧,很少看他老老实实穿身上,从来都是披着走。 不过,这两个人除了这点毛病,其他也还好,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打架也还算猛。 听疯子说,年三十这俩人还去看了孙大马棒的父亲,也算有心了! “老猪,”他看向了猪大肠,“那次晓华把你脚筋都挑了,你……” 猪大肠涨红了脸,“四哥,本来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过去就拉倒呗,我老猪不记仇……” 图四笑了,“行吧,就按你哥俩的意思办……” 两个人大喜,可他马上又说:“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生意好我能多给点儿,生意不好的话,可能还不如把房子租给我呢!” 刘二狗咧着嘴,“四哥这话说的,我哥俩看中的是那点钱吗?我俩就是想追随在四哥身后而已……” “别,”图四赶快拦住了他,“当年建军儿的事情你们也都清楚,这几年我更是独来独往惯了,真不需要什么人追随,你俩没事看着局子就行!” “嗯呐!”刘二狗笑道:“听四哥的!” 猪大肠咧着大嘴:“四哥,以后兄弟的命就是你的了!” 图四叹了口气,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也清楚,此时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既然留下他俩,就等于收留了这两个人。 这事儿很快就会传扬出去,社会上这些人都会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刘二狗和猪大肠开始跟着自己玩了。 “我只有两个要求!”图四说。 “你说,四哥!”猪大肠早上的三两白酒早就过劲儿了,说话好听,脑子也比平时快了很多,又赶快拿出烟给他点上。 “老猪,以后少喝点酒,尤其早上和中午,明白了吗?” 猪大肠舔了舔嘴唇,干笑两声,“那个,喝的不多,就是舔吧点拉拉馋!” 图四看着他,也不说话。 刘二狗连忙怼了他一下,“四哥放心,我看着他,以后绝对不让他早上喝酒了!” “嗯呐,不喝,不喝了!”猪大肠频频点头。 “好,”图四又看向了他,“二狗,踏实一点少装逼,怪冷的,那件大衣能好好穿身上不?” 刘二狗脸都红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了,图四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行了,都是兄弟,快去起锅吧,特么馋死我了!” 刘二狗赶快跳下了炕,猪大肠伸手拉开炕琴的玻璃门,在里面拿出一个20斤的白塑料桶,里面还剩小半桶。 “四哥,我给你倒上,”猪大肠笑的灿烂,“这是年前我去打的,绝对流儿上的酒头,70度,牛逼大了……” 呃—— 他手就僵住了,支支吾吾,“那个,四、四哥,这都两点多了,算晚上吧?” “必须滴呀,满上!” “哎!” “来喽!”刘二狗端着盆,热气腾腾上了桌。 —— “十五天?!” 方有容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嘴里喃喃着:“都怪我,都怪我,好好的参加什么诗词协会……都怪我……” 老嫖连忙劝她:“姐,看守所没那么可怕,再说了,马哥也不是第一次进去……” 说到这儿,他赶快闭上了嘴,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好听。 周东北瞪了他一眼。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对马小花是动了真感情。 这让他又想起第一次看到方有容时的场景,那次她被跟着胡老三玩的黄皮子扛走的,还好一顿上下其手。 既然马小花选择和她在一起了,作为朋友,自己就不能再去想她曾经怎么样了,毕竟那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只要马小花不在乎,他觉得幸福就行。 上一世,自己还娶了个离婚的女人呢,话说她现在还在林业局,应该还没结婚…… 想到这儿又是暗自摇头,那个女人可不是个善茬子,想这些干啥? 第297章 听者有意 周东北看向了方有容,明知道她烦自己也得说两句,于是第一次喊了声姐,“方姐,你先回去上班,这边都已经没事儿了,马哥也想安静半个月,那就让他自己呆上一段时间,等到时候咱们一起接他回家!” 方有容擦了一把眼泪,轻声说:“谢谢,给你们也添麻烦了!” 正所谓爱屋及乌,以前自己是看不上这个疯子,可他毕竟是小马的好朋友,又为了他跑前跑后,听小朴说还赔出去不少钱,以后就不能再横眉冷对了。 郝忠海安慰她道:“放心,看守所那边我也有战友,会关照他的,吃不着亏!” “嗯,”方有容点了点头,又对周东北说:“我还有一些钱,等下午去银行取了先还给你一些,剩下的以后……” 周东北拦住了她的话,“方姐,不说这个,快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好!”她又看了看大伙,这才转身走了。 望着她苗条的背影,老嫖啧啧几声:“过上了嘿,真过上了!” 周东北没搭理他,“海哥,我送他俩回去,你方不方便去四哥家看看?” 郝忠海说:“行,一会儿我就去!” “那好,回来以后我去宴宾楼订个包房,下班后你和魏局一起过来,大约几点?” “五点四十左右!” “行,那我就在饭店门口迎着了!” 郝忠海想了想,“如果我找到四哥,晚上吃饭带不带他?” 周东北没犹豫,“不合适!” 郝忠海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也是怕不好拒绝图四,事实上他确实不适合去。 突突突—— 跨斗子开出了分局。 周东北把老嫖和二虎送了回去,回家进屋后赶紧贴着火墙暖和,装逼的下场就是冷,用东北话说:冻的嘚儿呵的! 电视开着,周国柱盘腿坐在炕上抽着旱烟,爷孙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周东北听到厨房哗哗的洗衣服声,大声喊了起来: “妈,你兑点热水!” 上一世,母亲因为经常用冷水洗衣服,五十多岁以后,两只手的骨节都十分粗大,经常疼痛难忍,这让他记忆深刻。 赵玉芳笑道:“不凉,都习惯了,还得浪费柴火烧……” 周东北气呼呼走了出来,掀起一半木锅盖就往里添水,随后出去抱了一抱柴火,蹲灶坑前烧了起来。 “你这孩子,妈体格好着呢!从年轻时就这么戏过来的,能有啥事儿?” 周东北低着头闷闷道:“夏天无所谓,这十冬腊月的可不行……” 屋门开了,周旺走了进来,带进一大股凉气。 “爸?嘎哈去了?”周东北问。 “和牛素钢一起上山了,撕了一玻璃丝袋子桦树皮,又整了好大一块松明子,待会儿我都劈出来!” “哦,”周东北站了起来,“我得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吃了,爸,你帮我看着锅,水开了兑洗衣盆里,别再让我妈用冷水洗衣服了!” “好好好!”周旺有些愣神,不明白儿子这是怎么了,不一直这么洗衣服吗? 周东北穿好大衣走了,他问赵玉芳:“儿子这是咋了?” 赵玉芳笑了笑,“关心我呢,怕水凉柞手!” 周旺也笑了,“这小子,比我强多了!” “那是,有几个你呀!”赵玉芳开了句玩笑。 周旺脸红了,连忙坐在了小板凳上,往灶坑里添了两块柈子。 赵玉芳觉得自己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赶快找了个话题岔了过去。 两个人一个洗衣服,一个烧着火,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说着说着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灶坑里偶尔噼啪一下的燃烧声。 “时间过的真快!”赵玉芳轻声说。 周旺点了点头,“是呀,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睁眼就过去了十几年!” “嗯,真快!” “玉芳,”他低着头不敢看她,“这些年,你受苦了!” 赵玉芳鼻子一酸,扬起胳膊擦了擦眼角,“我没啥文化,可我知道一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过日子就得往前奔,你看现在多好,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你说是不是?” “是,”周旺也红了眼睛,“呦,水开了!” 起身掀开两片锅盖,热气腾腾,仙境一般。 他要水瓢舀着热水,“儿子说的对,太柞手了,以后必须得兑上热水,听见了吗?” “嗯,听见了!” —— 周东北去自己房间拿了几包软中华,又把存折放好,他没把皮大衣换下来,冷也没办法,晚上要请客,总不能穿的太寒酸。 伸手摸了摸兜里要给图四的钱,这才骑着摩托开拔。 幸好今天打算给农机局那哥们拿点钱,所以才带上了存折,否则哪儿来的钱赔给那些诗人! 九个人,一人两千,一万八干了进去,接下来还有晚上这顿饭。 如果没有干部,这事儿多说一人赔三头二百就行了,可马小花有前科,这里面又有三个科级干部,要不是林玉山和赵秋兰这么给力,一人两千都不好使! 马小花呀马小花,你特么倒是痛快了,据说站在桌子上好顿抽,结果就是抽进去两个万元户! 你个败家玩意儿! 交朋友太费钱了,可没有今天的滴水之恩,又怎么会有未来的涌泉相报? 当然了,不能傻乎乎的谁都帮,前提是要看这个人值不值得帮! 顶着西北风突突到宴宾楼,正好那位苏卫红经理在,他已经来过几次了,也混了个脸熟,就寒暄了几句。 他把来意一说,苏卫红很客气,说正好没事儿,就亲自带着他去看了几个包间。 定下了一个中包,两个人往出走,周东北笑道:“看苏经理有些愁眉不展,这是有事儿?” 苏卫红叹了口气,“局里下了文件,要把饭店承包出去了!” “承包?”周东北心思一动,“宴宾楼是哪儿的呀?” “我们属于物资局的三产!” 他点了点头,“也是好事儿,苏经理回到局里也就不这么累了,行,您忙着,我先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往河西湾骑的路上,周东北脑子里都是这个事儿,老嫖和二虎都提过,话说弄个饭店也行,以后人情往来喝酒吃饭就省心了。 开饭店目的是交朋友,不需要它给自己赚多少钱,只要能保本就行。 宴宾楼坐北朝南,门前开阔,守着二百货和军分区的十字路口,往东是大百货,往西是警校,这个地脚绝了! 20个大大小小的包房,大厅也有近50桌,在兴安市一直都是顶级的国营饭店,桥北的老回民和北山的旭日根本没法比! 好是真好,可就是装修太老旧,真弄下来的话,得银子了! 钱好办,不够就贷款,可问题谁来管理呢? 思来想去,也就是老嫖最适合,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脑子好使嘴也甜,做迎来送往的工作,要比二虎和孙广志他们都适合。 就是怕他吃窝边草,再把那些服务员搞大了肚子,可饭店总不能用一堆男服务员…… 要不阉了他? 哈哈哈——他憋不住笑了起来。 转念又想起沙场的事儿,今天忙活完,明天上午还得去水利局,和于正平早就约好了…… 第298章 烤土豆 骑到河西湾大坝下,周东北把跨斗子停好,爬上了大坝。 河面上风很大,刮起阵阵老烟炮,让人都睁不开眼,王贵的铲车在装车,杨历年扛着一把铁锹在和一个司机说话。 入冬前,赵光腚他们在大坝下搭了个窝棚,用来临时取暖。 十冬腊月采沙是个辛苦活,幸好有七哥和孙广志他们,不然自己和二虎他俩就得天天拴在这儿,什么都干不了。 “七哥——!”他扬着手,大声喊了起来。 远远听到杨历年在骂他什么,周东北嘿嘿笑着往坝下走,一不留神摔了个大腚墩儿,索性坐着溜了下去。 皮大衣很滑,一直滑到河面上,还往前出溜了好远。 杨历年哈哈大笑,骂着这头猪。 掀开厚厚的棉门帘,两个人钻进窝棚,就见孙广志和土豆坐小板凳上,围着铁炉子在烤土豆,一阵阵香气扑鼻。 “孙哥,你还天天来呀?”周东北说。 孙广志笑道:“在家呆着干啥?来这儿看着一车车的沙子往出运,贼舒坦!” “马哥出事儿了!”他脱掉皮大衣,坐在了小板凳上,伸手拿起一个土豆,烫得来回直倒手。 “啥?”杨历年就是一惊,“咋回事儿?” 土豆也吓了一跳,“不对呀,昨天我还看到他了呢!” “快说呀,”孙广志急了,他和马小花也喝过几次酒,“别顾着吃了,快说呀!” “中、中午没吃饭,我特么都快饿死了!”周东北一边吃一边把事情说了一遍,含糊不清。 “操,该削!”杨历年放声大骂。 他是个直脾气,以前一直看不上马小花,觉得他妖里妖气像个娘们,也是这一年多以来,通过周东北去北安那件事儿,才好了很多。 骂完又说:“这小子轻易都不发火,这帮逼养的不知道咋埋汰他呢,不然才不会出这事儿!” 孙广志叹了口气,“气是出了,可扔进去这么多钱,还得关半个月,不值呀!” 土豆愤愤然说:“管他值不值,先干了再说!” 孙广志不混社会,首先想到的是钱和是否值得,可土豆不一样,管他什么后果,出气是第一位。 杨历年问:“老四知道不?” 周东北说:“我让海哥去他家找了!” “不能在家,上午他把两桶柴油拉过来就走了,说是去找房子,”说到这儿,他挠了挠头,“这他妈去哪儿找去呀,只能等他回家了!” “晚上我请分局的人吃饭,土豆,一会儿你再跑趟四哥家,吃完饭咱们在七哥家汇合!” “我这就去!”土豆起身去穿大衣。 杨历年叮嘱他:“天都快黑了,完事你就直接回我家,路过二百货刘宝军那儿,还有机修街老狗家,你都过去打个招呼,这两个局子老四常去……” 炉盖上一共就五个烤好的土豆,一会儿工夫都被周东北吃了,孙广志又从大衣兜里掏出了四个,说:“你少吃点吧,晚上不是还得喝酒吗?” 周东北接过来放在了炉盖上,“这种席还能吃饱?我得提前垫吧点儿!” 杨历年拿出葡萄烟递给他一根,他咧了咧嘴,没接,掏出一盒软中华。 杨历年嘟囔了句装逼,转手递给了孙广志, 夜幕徐徐降临。 窝棚里,三个人围着火炉吞云吐雾,周东北还时不时给土豆翻翻身。 聊着聊着,说起了沙场接下来的一些工作以及人员分配,周东北把一些想法也都说了出来,包括马上将要签合同的将军背沙场。 到时间了,王贵装好最后一辆车,过来打了个招呼就骑车走了。 三个人把窝棚里的火熄灭,爬上大坝又下到马路,周东北显摆了一会儿那辆跨斗子,杨历年和孙广志很给面子,好顿夸疯子哥就是牛逼等等。 晚上九点。 周东北和郝忠海陪着魏俊民往出走,不时有客人与这位副局长打招呼,大多一脸巴结。 宴宾楼的经理苏卫红也过来了,陪着笑一起往出送。 “魏局,您家住哪儿?”周东北问。 “不远,就在军分区后院,走几步就到了!”魏俊民笑呵呵道。 “海哥,你送魏局回去吧!” 他哈哈一笑,摆摆手说:“今天喝的正正好好,一点儿都没多,我也正好溜达溜达消消食儿,不用送,我走了!” 说完,伸手握住了周东北的手,另一只手重重拍了他肩膀两下,话都在酒里了,就没再说什么。 “魏局,”苏卫红上前两步,“您慢点走,路上小心!” “好好好!” 魏俊民转身走了,脚步略有一些散乱。 “今天真得感谢苏经理的酒……”周东北客气起来。 “客气啥,”苏卫红微笑着点头,“那行,你二位聊,我就不远送了!” 周东北见她进去以后,也是不由感叹,兴安太小了。 先前她拿着酒进包间来敬酒,通过魏俊民的嘴才知道,原来这位苏经理,竟然是艾国梁的大姨姐! 艾国梁是谁? 他是徐辉的发小,他哥是区人事局大局长艾国栋! 绕了一圈,都是朋友! “疯子,魏局家在军分区,你想起什么了吗?”郝忠海问。 军分区? 他这么问什么意思? 周东北脑子飞转…… 魏俊民? 魏? 突然灵感一闪,瞪大了眼睛,“魏军和魏兵是他儿子?” 郝忠海点了点头,“怎么样?想不到吧?” 确实没想到,那哥俩比自己大了两三岁,印象中严打过后不久,在军分区大院就有了一些名声,再后来,这哥俩开始从鹤城往兴安市倒腾煤,发了大财。 都知道倒煤赚钱,可你得有能力把各个单位的钱要出来才行,而且还不能老老实实的倒卖,不往里添东西怎么赚钱? 上一世他混的太惨,啥时候看到这哥俩都得是仰视,到了九十年代后期,哥俩挂了好多名头,与市里一众大佬勾肩搭背,已经是兴安市顶尖的存在了…… “不对呀!”他疑惑起来,“魏局家怎么在军分区住呢?” 郝忠海笑了,“你想想……” 不用想了,周东北马上也反应过来了,这位魏副局长一定是在兴安市转业的,分到了分局。 怪不得魏家哥俩后来那么牛逼,敢情是老爹牛逼,看来到啥时候都是拼爹呀! “走吧!估计四哥他们等着急了!”周东北拎起郝忠海的自行车,放进了跨斗子里,发动了车。 他把旱獭帽的帽耳朵放了下来,又系紧姐姐给织的大围脖,这个点儿了,大街上也没几个人,就别装逼了,不然骑到站前耳朵就能冻下来。 第299章 叫爹 一盏盏路灯从两侧划过。 郝忠海在后面喊:“这车太招摇了!” 周东北大笑:“这人哪,该低调时得低调,该招摇就得招摇!” 穿过火车道,前面快到粉厂了,这是个丁字路口,远远就看到一个人追着十几个人在砍,大片刀反射着昏黄的路灯,周东北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杨红岩! 他连忙收油,靠路边歇了火。 郝忠海跳下车就要往前冲,周东北一把扯住了他的大衣,“你嘎哈呀?” 这位准姐夫还是太嫩了,这年头打群架这种事儿每天都在发生,在没死人的情况下,他们这些人即使碰到也很少有人去管。 想想也不奇怪,毕竟人是需要成长的,他今年才25岁而已,还不是那个叱咤商场的上市公司老总! “你撒开呀!”郝忠海用力挣着。 “海哥,你看到那个人了吗?”他指着杨红岩,“脑袋上一半长头发的……” “杨红岩?我知道他!” “你过去的话,能把判了吗?” 郝忠海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最多拘留半个月!” 周东北笑了,“那你过去干啥?有意思吗?”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杨红岩在后面追,那伙人拼命跑,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走吧!” 郝忠海叹了口气,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知道疯子说的对,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跨斗子风驰电掣,马小花也转到了兴安市看守所。 咣当! 铁门关上了,长长的通铺上至少睡了三十多个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 “花姐?!” “马小花?” “马哥,你咋来了?” “我艹,马诗人来了嘿!” “……” 大伙热闹起来,都没想到竟然会是马小花。 这年头,因为居民流动性小,看守所里关的基本上都是本市人,所以大部分人都认识他。 马小花心情不好,没精打采地和几个熟悉的家伙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头铺。 齐保?! 他眯起了眼睛,冤家路窄,这货怎么进来了? 上次在七哥家喝酒,疯子说就是他和小地主说的,说老嫖上了张大蛤蟆的小马子,所以小地主才会去文化宫攮老嫖。 此时马小花没心情收拾他,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觉,他觉得好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好累。 这种累一是来自那些诗人的群嘲,二是来自四哥的不理解,以及未来母亲和姐姐们的阻力,他很清楚,她们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娶一个离婚的女人! 可自己喜欢方有容,就想和她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的? 齐保坐了起来,打了个哈哈刚想打招呼,马小花手点了点他,随后往旁边摆了摆,看着就像赶苍蝇一样,意思很明显:把地方给我倒出来! 号子里一片安静,眼巴巴瞅着,都盼着能有热闹看。 齐保一直跟着桥北马回子玩,这几年放鸽子没少赚,虽说去年马回子在河西湾沙场被周疯子收拾了,可他毕竟是老混子了,能受得了这个气? 大伙也发现马小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首先是头发短了,再就是衣服裤子的颜色都很素,另外脸好像冷了好多,看着就像和谁生气了一样。 这是咋了? 看不到从前熟悉的兰花指,他们还都有些不习惯。 齐保忍着怒气,“花姐……” “以后不许再喊花姐了!”马小花冷冷道。 “那叫啥?” “叫爹!” 齐保差点没被他噎死,咬了咬后槽牙,还是没敢说啥,抬脚踹了下二铺的屁股,“往里点!” 二铺那小子连忙往里挪,马小花却说:“老保子,我看你睡不着觉,你去后面睡去吧!” “马小花?!”齐保终于憋不住吼了起来,眼珠子都红了,“这么多人瞅着呢,我给你面子了,可能不能也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马小花笑了,“你他妈一个靠女人吃饭的,有个屁的面子?今天我懒得搭理你,你走不走?” 齐保咬牙切齿,两只手都直哆嗦,可犹豫再三,还是抬起屁股下了地。 没招儿,打不过! 马小花看都不看他一眼,脱鞋上炕,躺在那儿就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闯了祸,可又不想跑路,所以才会直接投了案,没想到的是,最后才拘了十五天,看来疯子是没少花钱…… 这个人情大了! 齐保在中间挤了个位置,他才不会去最里面,那边守着茅坑,又挤又冷,味道也能把人熏死。 闭着眼睛先是暗骂了一会儿马小花,随后又开始琢磨起发财大计,放鸽子这事儿是不能干了,这次差点就折了。 干点啥好呢? 听说站前旅店有卖的了,还有个学名,叫什么加褥子,真他妈是人才,谁起的名呢?垫身子下面一个肉褥子,可不就是加条褥子嘛! 整个旅店干? 可站前有杨老七和地瓜他们,看马小花刚才的态度,上次小地主的事儿应该是漏了,漏就漏呗,能把我咋地? 如果开旅店的话,派出所和分局那边都得找人,不然啥都干不长…… 愁人哪! 他想翻个身,可这位置太挤了,想翻身都难。 左手侧一个声音响起:“保哥儿,你别挤我呀!” 不回头都知道,这是市区小偷团伙水蛇腰手下的穆桂英。 在东北,谁要是欠儿欠儿的总爱凑热闹,有人就会这么骂:你他妈属穆桂英的呀?阵阵落不下! 穆桂英,本名穆大刚,可他真是对不起爹娘给他起的这个名字,据说从小就娘们唧唧的,又是个欠儿登,所以得了这么个绰号。 “滚!”齐保送给他一个字,自己虽然打架一般,可也看不起这些小偷。 “保哥儿——你顶着我了……” 齐保就觉得屁股后面有些异样,再往后蹭了蹭,瞬间就僵住了,这他妈是谁顶谁? “草泥马,你吓我一拘灵!”齐保本来就一肚子气没地方撒,现在又被他调戏,用力一翻身,骑在他身上大拳头就抡了上去。 他老保子打架是不行,但那是和站前七哥、马小花他们这样的比,普通小混子谁见面不得喊一嗓子保哥? 呼啦啦—— 好多人都爬了起来,终于有热闹看了。 马小花依旧闭着眼睛。 噗噗噗! 嘤嘤嘤—— 几拳头下去,穆桂英竟然咧着嘴哭了起来,众人真是大跌眼镜。 “操!”齐保觉得无聊,翻下身后又用力蹬了他一脚,“去尾铺睡去!” 穆桂英擦了一把鼻血,爬下地往尾铺走了过去,可这边更挤,一个个都得侧着身子睡,根本就没他地方。 呜呜呜—— 他蹲在炕沿下又哭了起来,哭的马小花这个心烦,突然想起一件事儿,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翻过身趴在了脏兮兮的枕头上,朝穆桂英勾了勾手指头,“你过来!” 好多已经闭上眼睛要睡觉的人又精神了。 呦喂,马小花对穆桂英! 这可是兴安市两个最大的二尾子,这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碰撞?天雷勾地火,会不会擦出爱的火花呢? 第300章 穆桂英 穆桂英个子中等,身子骨柔柔弱弱,一张长条脸,其实他长得也不算太丑,只是眼角和眉梢都朝下耷拉着,看着就苦唧唧的,就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让人莫名其妙的有些喜感。 他没想到马小花会喊自己,有些犹豫,“嘎、嘎哈呀?” “我让你过来!”马小花歪着头,立起了眉毛。 穆桂英怕他,因为前年在商业街干活的时候,就挨过他的打,那条亮晶晶的链锁让他至今难忘,再后来远远看见他就绕道走。 可此时由不得他,号子里就一条道,多说一米宽,往特么哪儿绕? 他磨磨蹭蹭走了过去。 “我问你个事儿,”马小花仰着头,“去年刚上秋的时候,有一天赵老小他们在文化宫门前摆三张,有个瘦高个丢了1000块钱,是不是你们干的?” “去年秋天?”穆桂英有点懵,时间稍稍有些久远,他确实记不清楚了。 八字眉紧皱,苦思冥想…… 他摇起了头,娇声娇气:“哥,我没印象了,不过肯定不是我干的……” “你确定?”马小花死死盯着他。 “儿唬,真不是我!” “刀片拉的口子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就不是教主他们那些蹬大轮的手法,再说了,你们打了那么久,他们不可能再捞过界了,你说不是你,那是谁?” 穆桂英快哭了,“哥,我们二十多个人呢,不是我还有别人哪!” “我不管!”马小花上来不讲理的劲儿了,“等出去你告诉水蛇腰,被偷的那个人是周疯子的朋友,让他看着办!” 周疯子? 号子里的人都是一愣,都说马小花和老嫖关系莫逆,而老嫖又是周疯子的小兄弟,看来传言不虚,不然他怎么会出这个头? 要知道水蛇腰他们虽然打架一般,可那也是个团伙,蚂蚁多了还能啃大象呢,所以一般混子轻易不愿意得罪他们。 人的名树的影,穆桂英虽然没见过这个周疯子,可也听过他的大名,没想到得罪了这尊大神,这是谁干的呢? 艾玛呀,愁死了! 马小花摆了摆手:“去睡吧!” 穆桂英瞅了一眼宽松的头铺,哭咧咧道:“没地方了,针都插不进去!” “那你就站着睡!” 马小花懒得再搭理他,翻身躺好,闭上了眼睛。 穆桂英委委屈屈地往后走,走来走去,没一个人给他让出一点地方。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原则的小偷,可没办法,在号子里,小偷和强奸犯最不受人待见。 阵阵呼噜声响起,他蹲在了地上,先是委委屈屈掉了会儿眼泪,随后脑袋一点一点的迷糊起来。 半夜,马小花起来方便,见这家伙竟然坐在地上睡着了,十冬腊月,水泥地冰凉冰凉的,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抬脚踢了他屁股一下,“醒醒!” “啊?!”穆桂英尖叫起来,活像踩了尾巴的猫。 “喊你麻痹!”马小花骂了一句,又说:“躺我旁边去吧!” “真的?” 马小花没搭理他,尿尿去了。 —— 杨历年家。 图四骂累了,说:“疯子,明天我把钱给你!” “四哥,你要是这样,兄弟我可就生气了!”周东北不悦道。 他摆了摆手,“两回事儿,已经很感谢了,不然非得重判了他,不能再让你搭钱!” 周东北还要再说话,他又说:“你要是不收这个钱,别怪四哥我以后不认识你!” 半夜了,一众人往出走,五姐说:“别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让他好好冷静冷静不是坏事儿,肚子还没吃饱呢,还一天天的诗个屁!” 院子里的大黑狗看到图四,嗖——钻进了窝。 啪! 图四后脖颈子挨了一下,回头看,五姐怒目而视:“你别瞅它!” 图四揉着脖子哭笑不得,赶快往出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为了避免再挨削,早晚有一天我非吃了它! 他特别喜欢摩托,可此时看着胡同里这辆跨斗子,也没了稀罕的精神头,只说了一句:“啥时候借我牛逼两天!” 第二天上午,周东北一个人来到了水利局。 落座以后,于正平递给他一根烟,他连忙起身先帮他点上。 “有点儿麻烦事儿!” 周东北愣了一下,“您说!” “节后市里开会,沙场必须要办理工商执照和税务,另外还得有环保的审批……” 周东北不由有些担心,现在很多行业都是野蛮生长阶段,难道是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呼出了问题? “哥,就工商、税务还有环保?其他没什么说法吗?” 于正平摇摇头,笑道:“你小子,就这些还不够你麻烦的?” 周东北没吭声,这还叫麻烦? 印象中,兴安市应该是在1993年左右,开始对沙场审批严格起来,同时还必须要办理《河道采砂许可证》。 办理程序十分繁琐,单是书面申请,就包括申请单位各种资料,同时还需要提供采砂方案、安全度汛措施、纳税、植被保护以及恢复河道保证书等等。 再后来,还需要采砂场所在地村委会及灌区的意见,如果采砂申请人与第三者有利害关系的,还需要与第三者达成的协议书等等。 就像胡老三的河西湾转让手续,此时没啥毛病,可要是放在93年以后,根本就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提交文案后,接下来的踏勘、审批、登机造册以及公告,每一步都是钱…… 最重要的,只有钱没有人还不行,基本上就是一步一个坎! 偷着乐吧,幸好现在才1987年! “将军背没问题吧?”他问。 “没问题,局里会上已经通过了,合同都拟好了,”于正平弹了弹烟灰,翘起了二郎腿,“蛋糕就这么大,必须得分着吃!孙书记和几位副局长都有亲友打招呼的,所以,就连东山兰花岸以及乌马河三处河湾都承包出去了……” 周东北明白,于正平帮自己拿下了将军背,其他可采沙的位置,就得给余下这些领导分了。 那张会议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利益交换。 没有硝烟,却是战场! “哥,添麻烦了!”他郑重道。 于正平笑了起来,“别整没用的,你好好干就行了,你是我们这座小城市的先行者,哥看着呢!” 周东北也笑了,这位哥哥人是真好,对自己更是没的说。 能让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位干部如此对自己不容易,这里面不否认有梁建国很大的关系,但自己每一步也都付出了努力。 闲聊几句后,他说:“哥,我想办个建筑公司,用公司来补办三个沙场的手续行不行?” 于正平怔了一下,“建筑公司?” 第301章 东北建筑工程公司 周东北点了点头,“对!” “资质怎么解决?”于正平问。 “挂靠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 他不由又怔了一下,“送沙子的时候处的?” 周东北嘿嘿直笑。 于正平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你小子是真行!那就只能起分公司的执照了吧?” 周东北点头。 “他们那边的介绍信和资质什么的,都给你了?” “嗯,春节前发出来的,前天才邮寄到家!” 于正平想了想,伸手把熄灭的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周东北见里面都满了,起身拿起来倒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我给你一个意见!” “您说!”他拿着烟灰缸走了回来。 “同时再办理一家建筑公司,沙场就用这家公司签,挂靠的公司拿下一些工程以后,可以再分包给这家公司,等以后办下来所有资质后,就可以关闭这家挂靠的分公司了……” 周东北眼睛一亮,好办法,一语中的! 这么干好处多多,就像后世那些房地产公司一样,每建一座新楼盘,都会成立一家新公司,售罄后就会注销这家公司。 这么做能够避免未来好些法律纠纷,当然了,还有一些好处,谁都不会明说。 望着眼前这位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于大局长,周东北也笑了,一脸阴险。 于正平又伸出手点了点他,“你小子可别多想,我就是觉得所谓挂靠这种形式,可能不会长远,索性不如同时再弄一家完全属于自己的公司……” “我知道,我知道!”周东北笑着点头。 “你知道个屁!”于正平站了起来,“走吧,避免夜长梦多,你先以个人的名义把承包协议签了!” “用不用晚上再请各位领导喝点?”他问。 于正平摆了摆手,“用不着,下午我们还有会,走吧!” 将军背沙场的承包协议签完了,至此,兴安市地点最好的两大采沙厂河西湾和将军背,都落在了周东北的手里,还有粗沙质量最好的小兰河沙场。 从水利局出来以后,他就突突到了河西湾沙场,坐在窝棚里琢磨了一天新公司名称,造了一肚子烤土豆后,下班点去区人事局接上盛夏,两个人又去商业局接上了姐姐。 郝忠海到了商业局门口,看到他正在往跨斗子上绑自行车。 “你别折腾了,我们一趟车就回去了!”他抬头说。 郝忠海笑道:“行,有摩托就是牛!” 周东南和他在一旁说了会儿话,三个人这才走。 迎着风,周东北歪着头喊:“你俩帮我想个名字!” 他把办公司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你都想啥名字了?”周东南喊。 “万科、亿科、万达、亿达、保利、恒大、绿地、中海、华润、龙湖……” 坐在他身后的盛夏笑了起来,用力搂着他的腰,趴在他耳边喊:“这都啥名啊?真难听!这还用想?就叫东北建筑工程公司,多大气!” 东北? 周东北愣了愣,好像……也不错! 周东南笑了起来,“我觉得小夏说的对,你叫东北,咱们家也在东北,一语双关,没有比这个名字更合适的了!” 行吧,就叫东北了,东北建筑工程公司! 吃完晚饭,赵玉芳和周东南收拾着碗筷,周国柱靠在火墙边点了锅烟袋,“大孙子?” “爷,咋了?” “我想回去了!” “别呀,”周东北急了,“这还没出正月呢,不行!” “多住几天少住几天能咋地?这就挺好,不回去我也惦记家里……” “有啥可惦记的?你不养鱼,也不养花,谁还能把你火炕扒了偷走?再说了,三十那天你都答应我们了,说住到开春儿,咋还说话不算话呢?你这个老同志,不是我说你……” 周国柱伸长了烟袋锅就去敲他,“你这熊孩子,我啥时候说了?明天就送爷回去!” “爸,”周旺说:“再住几天吧,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和东北送你回去,行不?” 周国柱见儿子这么说了,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爷,你坐过跨斗子吗?到时候我驮你回去……” 话还没说完,灯灭了,屋里瞬间一片漆黑。 “操!”周东北骂出声来,“大正月的还他妈停电!” 黑暗中,周国柱的烟袋锅又敲了上来,“挺大个小伙子,嘴咋这么埋汰!?” 很快,赵玉芳就点燃了半根红蜡,倒立着往炕沿上滴了几滴,再粘上蜡。 “妈,以后咱还是搬市里吧,这三天两头的就停电,电视都得晃坏了!”周东北趁机劝上了母亲。 周国柱叹了口气,“可拉倒吧,市里也一样!” 周旺说:“市里有啥好的?闹哄哄的,每次去感觉呼吸都困难……” 赵玉芳刚要说话,外面传来喊声: “疯子——!疯子——?” 四哥? 周东北有些奇怪,这么晚他怎么跑来了? 赶快下地穿鞋。 赵玉芳抓起棉袄给他披上,“别着急忙慌的……”见他往出跑又喊:“戴上帽子……这孩子……” “四哥?”他推开屋门就喊了起来,“你咋来了?” 远处响起了鞭炮声,根本就听不到院外的图四说啥,他跑了出去。 两个人进屋后,外面的鞭炮才停,周东北划着火柴点燃蜡烛,“快把大衣脱了,太冷了!” 图四脱着大衣,他把蜡粘在炕沿上,又拿出烟帮他点燃。 图四把手里鼓鼓囊囊的布兜子往炕上一放,“两万,必须收下!” 弄了半天是来送钱的,周东北苦笑道:“四哥,兄弟我什么条件你是知道的,拿这点儿钱不闪腰不岔气!可你马上又要弄局子,哪儿哪儿都用钱,你这是何必呢?” 图四笑了,“兄弟,哥哥我去年还行,拿出两万也没啥,麻溜收下!” 周东北就不客气了,也不好再客气,毕竟朋友有远近,马小花和他是发小,这钱自己要是不收,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说到了租房子的事儿,昨晚也没说这些事情。 周东北听说是刘二狗家,而且他和猪大肠开始跟着图四了,也是好一阵的惊讶,这哥俩儿可真能折腾! 炉火正旺,图四叹着气,说起了往事。 “当年,我和建军儿关系最好,晓华还是个小屁孩儿,跟我俩身后玩儿……” 建军?张建军? 周东北隐约记得兴安市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进去的,据说判了好多年,九十年代末出来后已经一身病,没两年就死了。 第302章 打电话 烛光与炉火交相呼应,小屋里忽明忽暗。 图四轻声说着:“1983年夏天,我们和青少年宫的郝爱国约架,我捅了郝爱国三刀,赔了120块钱……本以为事情就算完了,万万没想到,几个月以后,那场声势浩大的严打来了……” “那天晚上,我和建军儿准备扒火车走,谁知被抓捕另一伙人的公安堵个正着!” “我俩扒的那辆闷罐车刚发动,建军儿为了让我跑,跳下车冲进了追上来的人群里,很快就被制服。火车越跑越快,我想跳下来却没敢!在外面东躲西藏整整晃悠了一年多才敢回来。” 周东北恍然大悟,怪不得从认识他那天开始,他就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最多带着马小花一个人。 来电了,周东北起身吹灭了蜡烛,院子里很快就传来声音,又有邻居来看电视了。 图四续上了一根烟,“回来以后严打还没结束,虽然没开始那么严了,也不敢嘚瑟。从那以后我就有点怕,怕身边的人再出什么事儿,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挺好。” “晓华是个例外,”他笑了笑,“没办法,从小就跟在屁股后,想甩都甩不掉!” 周东北也叹了口气,“建军大哥怎么样?” “还在东山劳教呢,隔一两个月我就去看看!” “身体呢?” “还行,咱们东山劳改队冬天没啥事儿,只有开春种地才忙……” “以后……”周东北想了想措辞,“以后还是得想办法把他办出来。” “嗯,我知道,所以得赚钱哪!” 周东北这才明白,原来他又是放高利贷,又是整局子,目的是为了这个! 按理说以他在社会上的名气,即使每天什么都不干,也有人上赶着供钱花,何况图四家条件不错。 他起身把烟头扔进了炉子,苦笑道:“以前整天打打杀杀,根本不知道去赚钱,加上那时候赚钱的门路也少的可怜!现在年纪大了一些,心里又挂着事儿,好像活着的目标就是要赚钱……” 周东北劝他:“既然想多赚钱,就别总去耍钱了!” 图四呵呵一笑:“有个瞎子给我算命,说我这人一辈子赚的都是偏财,实话实说,我不管是推牌九还是打麻将,输的时候极少,这就是命!” 周东北想说十赌九输,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四哥,今年我要弄家建筑公司,以后拿点土建的活干,我的意思,以后忙起来可以来我这儿,毕竟不管是放高利贷还是放局子,总不是正道……” 接触图四一年多了,这个人可以说优缺点都很多,但对朋友这份义气值得肯定,以前这些话他不想说,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图四先是笑了笑,随后严肃起来,“兄弟,有心了!” 周东北看着他。 “我们这些人,从七十年代末就开始在社会上厮混,为了面子也好,义气也罢,摸爬滚打到如今还健在的,不多了!” “如果靠着以往那点虚名能赚到钱,何苦再去琢磨其他生意?” 周东北还要再说话,被他拦住了。 “兄弟,心意领了!咱们兄弟各做各的,兴许以后还能相互拉扯一把,何苦非要绑一起呢?” 周东北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和杨历年不一样,七哥从来就没有混社会的心,他的名气是因为被人欺负反抗,又或者是帮兄弟出头闯出来的! 七哥的人在社会,却没有图四这种混社会的心,所以他才会毫无怨言、不顾什么名声来帮自己。 而图四有着社会大哥的傲气,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各玩各的咱还是哥们,如果去了你的公司,自己岂不成了小弟? 他只好闭了嘴。 两个人又聊了好久,图四见太晚了,起身穿好好大衣往出走,他看出了周东北的担心,用力搂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心,自己开局子以后,就得谨守规矩,不会再玩了!” 周东北苦笑,自己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送图四走了,他先把钱放了起来,随后去取暖水壶洗漱。 刚钻进被窝,周国柱看完电视过来了,能听到院子里邻居们往出走的声音,还有母亲和姐姐的一声声客气…… “李嫂,明天早点过来……” “二奶,你慢点走……” “……” 老爷子睡着以后,他趴在枕头上,就着还有一小半的蜡烛,看起来了那本《塑料大棚园艺》,直到蜡烛熄灭,才沉沉睡去。 早上吃完饭,他查出了7730块钱,拎着布兜子来到了李红河家,这笔钱他惦记好久了,再不入账估计寝食难安。 扬手刚要敲门,就听院子里的房门开了,一个女人在哭喊:“李红河,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周东北连忙顺着锁洞往里看,就见李红河的媳妇秦秋披头散发,棉袄也没穿,跳着脚在骂。 “你个败家老娘们,给我进来,”李红河在屋里喊:“不怕丢人是不是?”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别以为你和那个狐狸精的事儿我不知道,我现在就让全乡的人都知道知道……” 周东北眉头皱起,这俩口子有点儿意思,李红河和供销社会计白小红有一腿,而他媳妇秦秋和豆腐房的张大军好,两个人这是各玩各的…… 不对,李红河应该一直不知道他媳妇的事儿,否则怎么可能忍得了? 而他和白小红的事儿,他媳妇不一定清楚,这种事情,她这个身份往往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这是谁发现谁搞破鞋了? 还是相互都发现了?怎么发现的呢?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进去了,改天再来。 掉头走,身后传来厮打声,随后听到门响,李红河的怒骂声微不可闻,应该是拖进屋里了…… 周东北摇了摇头,这不就是闲的嘛,好好过日子多好! 再一想秦秋柴火棒子一样的小体格,不由可怜起张大军来,你丫是真不挑食儿…… 喊上老嫖和二虎,三个人来到了兴安区工商局,他接过窗口递出来的那张纸就傻了眼,这一项项的怎么这么多事儿? 老嫖接过来看了好一会儿,随后说:“哥,找人吧,不然能把咱们腿儿跑细了,而且没个十天半拉月都办不下来!” 周东北也有些闹心,本来琢磨着河西湾那边有七哥照顾,自己也没啥事,能跑就自己跑下来,现在看还是算了,不是一般的麻烦! “我看这还要一寸照片、户口、街道介绍信,还有验资,你都准备了吗?” 尼玛! 周东北愁的挠起了头,想想又走回窗口,哈下腰问里面:“你好,我能打个电话吗?” “电话不外借!”硬邦邦扔出一句话,看都不看他一眼。 得!啥也别说了,走吧! 三个人出门以后又犯了愁,这年头路边也没有公用电话亭,去哪儿打电话? 仰天长叹,周东北怀念起自己曾经的那台三手小米手机…… 往左是分局,往右不远是邮电局,想了想,去邮电局还得排队,反正骑摩托也快,还是去分局吧! 突突突—— 三个人来到了分局,没让老嫖他俩下车,他自己跑了进去,结果不只是郝忠海他们二队办公室关着,三楼魏局办公室也没人。 其他人他也不熟悉,不好张嘴,只好又跑了出来。 “这么快?”老嫖问他。 周东北摇了摇头,“都没人,去市总工会看看!” 突突突—— 顺着八大局马路往北骑,到了市政府幼儿园再左转往西,很快就来到了市总工会。 “停下!” 门卫是个六十岁左右干瘦的老头,披着厚实的羊皮大衣,伸手拦下了他们,“你们哪儿的呀?” 第303章 乡吾宁 门卫老头一句停下,周东北只好停下。 他有些奇怪,市总工会到底有几个门卫?怎么来一次换一个? “同志,”跨斗子发动机声音可是不小,他得大声喊:“我找赵秋兰赵ZhuXi!” “赵ZhuXi?她去市里开会了,不在!” 不在?! 周东北一脸懵逼,打个电话这么费劲吗? “大爷,我是赵ZhuXi的弟弟,能不能借你门卫电话用用?” 老头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也不去看跨斗子的车牌,本来就不相信他是来找赵ZhuXi的,此时听说要打电话,更觉得他就是想蹭电话的,于是很严厉地拒绝了他:“我这是内部电话,打不出去!” 周东北真是欲哭无泪,尼玛,兴安啥时候引进大哥大呀,哥们我高低得整一台,不然能把人憋死! 话说公司成立以后,也得整个办公地点,安部电话才行,不然真就成皮包公司了…… 没办法,三个人又突突到了邮电局。 大厅人很多,水泥地面走得脏兮兮的连泥带水,周东北让他俩靠着暖气等着,自己走向窗口。 没想到不打长途也这么麻烦,而且一点都不变通,电话单还得填写要打的城市与电话号码,填好以后,交上十块钱押金,拿了一个等号牌,走到2号电话机排队。 一共八个电话间,都用两侧都用一米多高的木板拦着,队伍挺长,前面还有七个人。 周东北很郁闷,可又没办法,委办大院根本进不去,找徐辉必须得提前打电话。 八部电话都排着队,大多数人又都是打长途,现在还不是程控电话,打过去以后需要人工转,说清楚要接通的号码以后还得挂上等回过来,等的让人烦躁。 终于要到他了。 这时,后面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头看,是个三十七八岁精瘦的男人,小分头打着发蜡,穿着一件灰色呢子大衣,里面是套双排扣西装,皮鞋很亮。 这身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工人,估计是个做生意的,因为如果是干部,不会来邮电局打电话。 “同志,我着急,能让我先打吗?”男人的普通话很生硬。 周东北早已等的心烦,就没吭声。 “同志,人命关天,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他又可怜巴巴央求起来。 周东北还是心软,被他求的动了恻隐之心,无奈地点了点头,侧了侧身子,这人连连鞠躬感谢,排到了他前面。 一分钟不到,前面的人终于打完了,男人拿起了电话。 周东北扭头去看那俩二货,就见老嫖伸手指着谁,还伏在二虎耳边说笑着什么。他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女人在窗口弯着腰填写电话单,因为姿势的原因,女人的臀部显得十分丰满。 他暗骂起来,这个货眼睛里就没有其他的事儿,二虎早晚得被他带坏了! 前面的电话铃响了,周东北转回头,那个男人接了起来,他都能听到话筒里是个女人的声音:“沪市长途来了,说话——” 男人开始呜哩哇啦说了起来,说的都是家乡话,周东北一句没听懂。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上海表,五分钟过去了…… 八分钟过去了…… 也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聊家常?难道不心疼钱? 呜哩哇啦还在说着,周东北又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无奈,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同志,差不多行了,我都等好长时间了!”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的不耐烦,扭过身子还在继续说着。 周东北火气就起来,是我让给你的好不好,就算你还没打完,也得有句抱歉或者稍等的话吧? 于是又拍了拍他,“同志,快点呗?我这都等多长时间了?” 男人猛地回过头,怒目而视:“侬做啥?森经病,侬脑子瓦特啦?” 哎呀我艹? 周东北彻底怒了,真是好心没好报,欺负我听不懂方言呗? 我特么再听不懂,森经病还是能听明白的,于是大眼珠子眯了起来,“你再骂一句?” “乡吾宁……” 噗! 闪电般的一拳,毫无征兆,男人顿时满脸开花,鼻血横流。 其实他根本没听明白这句“乡吾宁”是什么意思,不过看他表情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听话,所以毫不犹豫就开削了! “我草泥马!” 噗! “我草泥马!” 噗! 周东北骂一句砸一拳,左右开弓,几拳下去,男人就捂着脸倒在了地上。 两旁排队的人惊呼起来,纷纷避让,老嫖和二虎也听到了,连忙撒腿就往这边跑。 周东北越打越过瘾,刚才的烦闷一扫而光,伸手抄起桌子上的电话,蹲地上往他脑袋上砸。 啪!啪! 几下,电话机砸了个稀碎,散落一地零件。 “哥——”老嫖一把拉住了他还在砸的胳膊,“停停停,咋了?这是咋了?” 二虎可不管,既然二哥削他,那就一定有削他的理由,于是抬脚就踹,几脚踹下去男人就休克了,不动不动。 周东北站了起来,指着地上挺尸的男人,看着围观的人说:“本来他排在我后面,说是着急,求我让他先打,我见他说的可怜就让了!结果打起来没完没了,我让他快点打,没想到他反过来竟然骂我,你们说这样的该不该削?” 人群“嗡——”的一下热闹起来,有个男人喊:“该削!” “对,什么人哪!” “这种人不打都对不起他!” “可这打的也太狠了!” “不狠点他能记住教训吗?” “小伙子,快跑吧!” “……” “跑?”周东北嘿嘿笑了起来,“我还没打电话呢!” 这时,邮电局几个工作人员跑了过来,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厉声问:“怎么回事儿?” 胆子大一些的,开始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周东北没搭理这些人,问左手侧电话机前的一个女人:“大姐,我能先打一个吗?” “你打,你打!”女人连连后退,脸上有些惧色。 周东北有些好笑,自己明明一脸和蔼可亲的微笑,你怕啥呀? 那个谢顶男人叫过一个人,低声吩咐着什么,那个人跑去了窗口那边,一看就是去打报警电话了。 老嫖看的清楚,不由焦急起来,我滴哥呀,咋还惦记着打电话呢?快他妈跑得了,弄不好还得赔钱! 对了,还有电话机,那也是钱哪! 那边,周东北不紧不慢,给徐辉办公室拨了过去,“你好,麻烦帮我找一下徐秘书!” “哦,他换办公室了,你打这个号码……刚散会,他应该在!” “谢谢!” 挂了电话,他又拨了出去。 第304章 知道我哥是谁吗? 电话那边传来徐辉的声音:“你好,哪位?” “你亲老弟!”他开了句玩笑。 徐辉笑了,“你小子真会赶时候,我才进屋!” “咋还换办公室了呢?单间?” “嗯,最近有调整,哥哥我终于能自己一个屋了,隔壁就是我们李老大……你有事儿?” “无事不登三宝殿,还真有事儿,”他压低了声音,把办公司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本来不想麻烦您老人家,可实在是太繁琐了,你得帮我找个好人儿……” “知道了,待会儿你就直接去市工商局大厅等着吧,我让人去找你!” “一会儿可能不行,”周东北嘿嘿笑了起来,“我在邮电局打的电话,刚才把我前面的人削了一顿……” “啥?!”徐辉一脑门的黑线,“不是……你……我艹!” 他爆了句粗口,“我他妈才不管你这些烂眼子事儿,你啥时候去工商局,自己去找他们一把手,他叫房高义!” 啪,电话撂了。 周东北挠了挠头,我去,耍赖不好用了?也行,那就看看哥们我在分局好不好使! 二虎贴了过来,做贼似的,“哥,跑吧?!” 老嫖过来扯他,“走走走走……”一连串说了十多个走。 周东北咧嘴笑了,走?往哪儿走? 这点事儿值得跑吗? 他很清楚自己是冲动了,可实在太憋气,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最后无非就是赔钱了事,认了! 地上躺着那货醒了,估计是看到他没走,哼哼唧唧的不敢起来。 也没人打电话了,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邮电局距离分局可不远,很快,味儿哇——味儿哇——,警笛声由远至近。 二虎苦着脸,老嫖一捂眼睛,完犊子喽! 四个便衣大步走了进来。 打头这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敦敦实实,一脸的横肉。 周东北惊讶起来,如果眯着眼睛看,一定以为他是图四的亲哥哥,太像了! 看来以后得找机会得问问四哥,你家老爷子是不是在外面留过种? 这人叫李超,分局刑侦三队的队长,全市不认识他的人不多,尤其是社会上玩的那些人,据说此人耍了一手好电棍,进去的大部分都被他出溜过…… “陈主任,”李超喊了起来,“怎么回事儿?” 不等那位谢顶男人说话,周东北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二虎,往前走了几步,“李队,人是我打的!” 李超这才看到他,不由就是一怔,周疯子? 社会上一些人可能只是听过周疯子的大名,见过他本人的却不多,可分局这些人不一样,虽然去年小兰河沙场案子是二队办的,但大部分人都见过他本人,即使没见过的,档案也看过。 李超脑子转的飞快,又想起前天发生在二楼会议室的那件事儿,局里议论纷纷,很多人看了个稀里糊涂,还以为是魏局的关系,可他却看得很清楚。 这个周疯子身上有条线,从他砍死孙大马棒住进精神病院开始,就指向了市局方老大,而露出的线头,就是那辆牌照是5001的长江750。 谁不知道那辆跨斗子是方老大的心肝宝贝?敢问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他割爱? 另外,这些同事也是糊涂,如果没有方老大的授意,什么精神病诊断、乡里联名等等,魏局有这么大的手笔? 明白归明白,此时却不能表露出来,他沉着脸问:“姓名?” “周东北!” 人群又开始了小声议论,只不过谁都不知道周东北是谁。 “走吧,都跟我去局里!”说完,李超扭头吩咐,“小李,你和亮子带受伤的先去医院!” 周东北转过身,低声对老嫖说:“把那台电话机赔了,然后去王府酒家等我,一会儿一起吃午饭!” 李超呵斥起来:“哎,你!说什么呢?不许串供!” 周东北笑呵呵道:“他俩没动手,不信你可以问问!” 李超的小眼睛扫过人群,“各位,你们都看到了事发经过,谁和我说说,这两个人动手了吗?” 说着话,他伸手指了指老嫖和二虎。 这就是扯淡了,打人这家伙大眼珠子瞪得溜圆,虎视眈眈,谁敢站出来做这个证? 果然没人说话,都躲避着两个人的目光。 周东北摊摊手,“你看,我就说是我一个人打的嘛!” 李超环视一圈,大声说:“如果都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他一个人动手了!” 可想而知,还是没人说话。 他也不纠结此事,本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摆了摆手,“你,跟我走!” “好!”周东北答应一声后,看向了那个谢顶男人,“陈主任,一会儿我这位小兄弟会把你们那台电话机赔了,你算算多少钱,别整太贵了,我们可赔不起……” “你咋这么多话?”李超依旧虎着脸,“再不老实给你上铐子了!” “不说了,不说了!” 周东北笑呵呵迈步跟着他就走,两个便衣去扶还赖在地上那个男人,说话也不客气:“你,有没有事儿?自己能起来不?” 一个工作人员拿着扫把过来了,收拾起满地的电话机碎片,有人喊:“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各位继续排队吧!” 老嫖笑嘻嘻走向了那个谢顶男人,“陈主任,您看看那台电话机多少钱?” “这个我说的可不算,我们会把损失报给分局,到时候再说吧!” “别呀,”老嫖依旧笑着,眼神却不善起来,“万一分局一会儿放我哥走了,你找谁赔去?” 陈主任一怔,“放了?他这是损坏公共产物,又动手打人……” “知道我哥是谁吗?”老嫖问他。 “不知道!”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一些地赖子,跑这儿装什么大瓣儿蒜! 老嫖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二虎两步站在了他身前。 “嘎哈?还想动手打我不成?”陈主任急了,但明显有些色厉内荏。 “领导,”老嫖嬉皮笑脸,“你看你,这么紧张干啥?我这可是为了你好,要不是我哥刚才吩咐赔你点钱,我哥俩早就他妈走了!” 陈主任用力挣了两下,“你撒开,想走就走呗!” 老嫖手攥的很紧,轻声说:“我哥有个绰号……” “啥?!”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周疯子!” 陈主任先是有些懵,随后一脸惊恐,结结巴巴道:“周?周疯子?” 老嫖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去、去年小兰河沙场那个?” 老嫖又点了点头,一脸神秘,“我哥杀人都没事儿,你琢磨,仔细琢磨,你说打个臭无赖能怎么样?” 陈主任没吭声,脑子飞转。 “陈主任,你要是揪住这事儿不放,那我俩可就真走了,到时候可没人赔这部电话,你得自己掏腰包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第305章 是我冲动了 “等、等一下,你等一下,”陈主任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我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领导……” “去吧,”老嫖扬了扬眉,“那还杵这儿干啥?” “好好好……”他快步走了,有人推门进来,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散乱起来。 二虎拉了老嫖袖子一下,两个人走到了靠窗的暖气旁,其他人已经开始重新排起队。 “人家不用你赔,非得死皮赖脸的给啥呀?” “你懂个屁!”老嫖没好气道:“摆平一样是一样,如果邮电局再去分局瞎他妈叭叭,是不是个麻烦事儿?” 二虎用力眨了几下小眼睛,“好像……你说的挺对!” “你个二逼,滚犊子!” “……” 两个人正拌着嘴,陈主任回来了,离老远就露出了笑容,尽管有些勉强,但很真诚。 领导也听过这个名字,谁都不愿意得罪这种亡命徒,在他们这些正经人的眼睛里,周疯子这样的就是亡命徒! 万一让他赔了钱,以后再来大厅闹事咋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两位小老弟,领导说了,这批电话机已经用两年多了,正想淘汰换新的呢,算了,不需要赔钱!” “呦,那可是太好了,我也觉得这些电话够老的了,看着都脏兮兮的……”老嫖笑道。 “是是是!”陈主任连连点头。 “那个,领导,我哥还有押金在窗口呢,你看……” “稍等,我马上去核实一下!” 二虎瞄了一眼陈主任的背影,说:“还能把押金要回来?” “废话,”老嫖翻了个白眼,“打个市内电话而已,还能把钱都给他们?” 陈主任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十元钱,笑着说:“幸好统一都是十元押金,不然可不好查!” 老嫖一脸为难,“你看看,我哥还打了个市内电话呢,不能把押金都给我们吧?” 陈主任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市内电话也不贵,这钱我拿了!” “哎呀,陈主任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客气,小老弟真是太客气了!快,把钱收好!” 老嫖笑呵呵把那张大团结接了过去,“领导,那我俩就走了!” “好好好!” —— 三个人出了邮电局大楼,周东北指了指不远处那辆跨斗子,“李队,这玩意儿也不能扔这儿,我能骑过去吗?” 看着这辆三轮摩托,李超眼角直跳。 “我骑,你坐旁边吧!”他说。 周东北点点头,没说什么。 到了分局以后,李超直接带着他去了三队办公室。 两个人抽着烟喝着茶,好不惬意。 他也没想到李队长这么给面子,聊了这么久,天南海北一句正题都没有。 过了好长时间,有人来敲门,李超起身笑道:“周经理稍等,我出去一下!” 周东北明白,这是医院那边有消息了,点了点头。 几分钟以后,他又回来了。 “对方眼眶和嘴角破了,后槽牙掉了一个,门牙有两颗活动,他要二百块钱的医药费,你看……” 周东北笑着站了起来,从兜里扯出一沓钱,看样子至少得有三十几张,查都没查就放在了桌子上,“这事儿给李队添麻烦了,忙活了这么久,多出来的钱给兄弟们吃口饭……” “不行,绝对不行!这点事儿本来就不算什么……”李超连连摆手。 “李队,如果你不收下的话,就是看不起兄弟我了,再说了,这也不是给你个人的,就是拿来给忙前忙后的兄弟们喝酒的,所以必须得收下!” 能花钱解决最好,他可不想欠下这个人情,这个人看外表像个莽夫,但心思可不简单。 李超是真不想要这点儿钱,本指望着通过这事儿和他处好关系,或许以后就能搭上方局的门路,如果收钱成什么了? 于是他拿起桌子上的钱,查出20张以后,剩下的就要往周东北兜里塞。 一个坚决不收,一个坚决不要……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李超回身刚要骂谁这么没眼力价,瞬间又憋了回去,说话都结巴起来:“局、局长?” 来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衫,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 周东北并不认识他,听李超喊局长,心道:难道是分局的大局长金川? “你俩在干什么?走廊都能听到你俩撕吧!” 这人嗓门很大,如果闭上眼睛听,根本就不像从这副消瘦的身材发出来的。 李超汗就下来了,这扯不扯呢,自己手里还攥着一沓钱,真是百口莫辩! 走廊里,三队的几个队员探头探脑,谁都不敢往里进。 这人也不等李超解释什么,看向了周东北:“我叫金川,你就是周经理?” 周东北微微一笑,“金局你好,我是周东北。” 果然是分局的大局长金川! “大小伙子有点脾气正常,可也不能下手没个轻重!”他的语气十分严厉。 “是是是,是我冲动了!”周东北马上就明白了,既然这位大局长过来了,那就说明徐辉打了电话,否则这种小案子,作为分局老大才不会关心。 辉哥呀辉哥,你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讲究!过两天老弟还请你吃哈什蚂,保准各个大母豹子! “金局,我的错误已经犯下了,所以给受伤那个人拿了一些赔偿。琢磨着李队他们也很辛苦,就给他们拿了一点饭钱,可李队这人太坚持原则,撕撕巴巴的说啥都不要……” 李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大声说:“周经理不要客气,这些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请您收好!” 周东北看着他递过来的钱,一脸尴尬地看向了金川,“您看,金局,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别扯用不着地,麻溜给我收回去!”金川摆了摆手,“行了,该忙啥都忙啥去吧!” 这人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完转身就大踏步的走了。 李超赶快把钱塞给他,苦笑道:“兄弟,你快收好吧!” 周东北无奈,只好收起了钱,“走吧,带着队里兄弟一起去喝点酒,就在王府酒家,我都预备了!” 此时李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金局既然都来了,这顿酒更不敢去喝,于是连忙说:“下午还有个案子,大中午的哪敢喝酒,以后吧,以后哥哥我请你!” 两个人又客气了几句,周东北说:“我想打个电话……” “打吧!”李超连忙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将上面的电话往前推了推,又说:“慢慢打,我出去抽根烟!” 走廊里。 三队的人站了七八个,见队长出来以后七嘴八舌的问: “啥情况?金老大咋还来了?” “队长,这疯子咋这么牛逼?” “老大,他到底啥关系呀?” “尼玛,看着金老大我就哆嗦……” “……” 第306章 泰迪 电话接通了。 “哥,我……” “滚!”徐辉直接开骂。 “你看你,又急眼……”周东北嬉皮笑脸,“就知道你关心我……” “别自作多情,以后收敛点脾气!对了,下午一点别忘了去工商局大厅,有人去找你!行了,我吃饭去了!” “别呀,小弟在王府饭店备下了薄酒素……” “你都说是薄酒了,自己喝吧,我还差你那一口酒了?!” 啪! “喂——?” 那边电话已经撂了,周东北嘿嘿一笑,放下电话往出走。 走廊里的人已经散了,只有李超在等着他,客客气气地送他到楼外,又看着他骑着那辆跨斗子突突出了分局大院,频频摆手再见。 周东北骑到王府饭店,吃了一口饭,就去了市工商局大厅。 三个人刚进大厅,就见一个穿着一套苏式小领套装的女人迎了过来。 女人三十七八岁,身材微胖,眼睛大大的。 “是周经理吧?” “你好,我是周东北!” 两个人握了握手,女人说:“我叫刘爱敏,是市工商局办公室主任,房局去市里开会刚走,事情都交代给我了!” 周东北客气道:“给您添麻烦了!” 刘爱敏听他一口一个“您”,暗暗惊讶,笑着伸手一引:“周经理客气了,先跟我到办公室坐吧!” 三个人跟着她上二楼,老嫖和二虎跟在后面,眼睛就一直没离开她摇曳丰满的臀部。 办公室不大,干净明亮,窗台上养着好多盆花。 周东北笑道:“君子兰,这可是好花,放前年一盆能换台小汽车!” 刘爱敏张罗着几个人落座,闻言笑道:“就是因为在85年年初的时候,长春一位姓王的先生,一盆君子兰14万元卖给了哈市一个客户,把价格炒了起来,现在回头看看,真是够疯狂了!” “是呀,”周东北连连点头,“疯狂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二虎一头雾水,没明白一盆花怎么可能卖那么多钱,甚至都有了抱起一盆就跑的念头。 刘爱敏开门见山,“周经理,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这里需要您提供一些资料……” 一边说着话,她起身在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回来递给周东北。 仔细看,钢笔字十分娟秀: 户口、身份证、四张1寸免冠照片、街道介绍信、出资证明、办公地点以及苏省总公司的一些资料等等。 周东北问:“现在就需要身份证了吗?” “没有也可以,其实办这个很快,到派出所一会儿就办完!” 周东北点了点头,又问:“其他都没问题,只是办公地点我还没有……” 刘爱敏笑了笑,“这个方局交代了,如果你没有,商业局有三产,暂时就用我们的房子就行!” “呦,那真是太感谢了!”周东北说完就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准备!” 刘爱敏也不客气,起身相送,“好,都准备好了以后,拿过来给我就行……” 几个人往出走,周东北客气两句又问:“税务那边,是不是得等您这边办完再说?” “都交给我了,你等着就行!” “那太谢谢了,”周东北松了口气,“大概需要多久能办完?” “快的话,三至五天能利索了” “好,给您添麻烦了!” “……” 骑出市工商局大院,二虎喊:“太他妈麻烦了,整啥公司呀!” 老嫖喊:“这还麻烦?不找人你看看!腿儿都给你跑细了!” 虽说腿儿没细,可接下来这点事儿,三个人还是跑了好几天。 首先就是户口本,他的户口在爷爷家,去年入冬又把姐姐的也办过来了,在爷爷手里拿上钥匙去家里取了户口。 街道不认识人,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开上介绍信,无奈之下只好去了北山派出所,找到了所长张一林。 张一林一个电话,街道那边介绍信开出来了,可身份证又需要照片,又跑去市里的生生照相馆照了一寸照,还得第二天才能取,这还是加急的。 他让老嫖和二虎也拍了照片,正好也把身份证办了,从照相馆出来,还没骑出100米,跨斗子没油了…… 周东北一捂眼睛,这一天天滴,办点事儿太难了! 三个人把摩托车推到了路边,周东北骂道:“明天你俩麻溜给我去沙场,别他妈跟着我了!” 二虎很迷惑,“为啥?” “费油!” 老嫖小声嘀咕了一句:“周扒皮!” 周东北急了,“我说盛夏那丫头骂我周扒皮,敢情是你小子骂出来的!好,我就扒皮了,你俩,去去去,去给我买汽油去!” 老嫖傻了眼,“去哪买呀?咱们也没有油票!” 二虎眨着小眼睛,“这玩意儿还喝油?” “不喝油,”周东北差点气晕了,“你往里撒泡尿看看他能走不?” 骂完他又骂老嫖,“要个屁的票,去年夏天在一路终点就建了个加油站,你俩坐公汽去,到那再买个塑料桶,快去吧!” “汽油贵不贵呀?”二虎问。 还是第一次加油,周东北隐约记得现在一升好像是两三毛钱…… “哎——”老嫖一惊一乍,“我艹,快看,快看!是马文静!” “你个货,听没听到我说话……”周东北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没骂完就闭了嘴。 马路对面是公共汽车站,一路车刚走,两个女孩牵着手,看样子是刚下车。 其中一个女孩个子高挑,长发披肩,穿着一件暗格的半长款呢子大衣,黑色健美裤小皮靴,白色围脖干净亮眼。 还真是那天在二虎家遇到的马文静,她是老嫖和盛夏他们的初中同学,父亲是木材加工厂一把手,衣着打扮一直都很时髦。 “马文静——?马文静——?”老嫖喊了起来。 周东北伸手怼他,“让你他妈买油去,喊人家嘎哈?” “聊聊天呗!”这货说完就用力摆起了手。 二虎骂:“一天天看到女人就兴奋,你说你是什么玩意儿托生地呢?” 周东北小声嘀咕: 什么托生的? 泰迪! 马文静和同学要去二百货买东西,听到有人喊自己,连忙看了过去,见到三个人中那个高大身影后,不由小心脏就是一动。 过去了一辆拖拉机,留下一溜黑烟,两个人拉着手穿过马路,跑了过来。 “满囤,二虎,”马文静笑的十分灿烂,眼睛却一直盯着周东北,“周大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周东北笑了笑:“车没油了,正要去买!” 说完伸手就去扯老嫖,“快去,一堆事儿呢!” “聊会儿……” “你去不去?”他抬脚就踢。 老嫖捂着屁股苦着脸,“你看你,又急眼……” 马文静咯咯直笑,老嫖盯上了她身边微胖的女孩,“文静,这谁呀,也不介绍介绍?” 第307章 朋友妻不可欺 老嫖死皮赖脸要认识那个圆脸女孩,可还不等马文静说话,周东北抬脚又踢,“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还不行嘛!”老嫖扯着二虎就跑,嘴里骂骂咧咧,“你个周扒皮……” 两个人女孩“咯咯”笑个不停,觉得真好玩儿。 周东北问:“这是去哪儿?” “再有半个多月就开学了,去二百货买点日用品……”马文静说完又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同学杜鹃!” 杜鹃个子略矮一些,白白净净的圆脸上一笑两个小酒窝,谈不上多漂亮,看着挺甜。 “周哥,你好!” 周东北也笑道:“你好!” 又闲聊几句,马文静见他明显话不多,就说:“那我俩就先走了,有空聚!” “哦,好,路上小心点!” 两个女孩走了,周东北斜靠在驾驶位置,点了根烟,开始琢磨起接下来要办的事儿…… 两个女孩穿过铁轨往二百货方向走。 杜鹃问:“文静,这个周哥是公安?” 马文静愣了一下,“不是呀,他从加工厂停薪留职了,现在做生意呢!为啥这么问?” “你没看到他那辆摩托车是公安白牌子吗?” “是吗?”马文静摇了摇头,“应该是借别人的吧?” 杜鹃笑了起来,“我看你啥都没看到,一直盯着人家,说,是不是动心了!” “你才动心了呢,”马文静伸手就去掐她,两个人打闹起来。 “鹃子,你说……你说他精神不?” 杜鹃明知故问,“谁呀?” 马文静脸有点红,“正经点,不和你好了!” 杜鹃伸手去咯她的腋下,“说,是不是动了春心?” 两个人又闹了一会儿,杜鹃才说:“挺精神的,大高个,体格也壮实,浓眉大眼的,挺好!” 又问:“没工作?” “你是说了嘛,停薪留职了!”马文静说。 “那完喽,你爸妈怎么可能同意?!” 马文静幽幽一叹,声音不大,“同意也不行……” 杜鹃奇怪起来,“为啥呀?” 马文静嘴角挂上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不说了,对了,你还买鞋吗?” “算了,咱家这边的样式都好土,回学校再说吧!” “……” 过了正月十五的第六天,2月18日星期三,周东北终于拿到了两家公司的全部手续。 他提出要当面感谢房局长,刘爱敏带着他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房高义身材高大,看着官气很足,不过很客气。 这让刘爱敏更看不透这位远近闻名的周疯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竟然能让眼高过顶的房局也这么客气。 周东北把握着时间,坐了一根烟的时间就告辞离去,握手时又一再感谢。 房高义一直送他到楼梯口,这待遇,看的刘爱敏暗自咋舌。 今天马小花释放,出了市工商局,三个人就突突到了市看守所,远远就看到了大门前的方有容、图四、大眼儿、杨历年和卢晓光他们,一个个叼着烟晃着腿,十多辆自行车停的乱七八糟。 杨历年喊:“给你牛逼滴,离老远就知道你来了!” 猪大肠和刘二狗连忙迎了过去,大伙嘻嘻哈哈开起了玩笑,纷纷夸着这辆跨斗子牛逼。 周东北和方有容打招呼,“方姐,来半天了?” 方有容笑了笑,“嗯”了一声,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她对这个周疯子的感官提升很多。 老嫖笑嘻嘻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姐,你俩真好了?” 方有容脸就红了,轻咬下唇也不说话。 他摇头叹气,“可惜,可惜了呀!” 她有些奇怪,“可惜什么?” 老嫖一脸痛苦状,“可惜,朋友妻不可欺呀!” “你?” 方有容跺了一下脚,不再搭理他了,老嫖嘿嘿直笑,刘二狗耳朵尖,凑过来问他:“不是不客气吗?” 老嫖翻了个白眼,“你不客气看看?” 刘二狗马上想起了马小花的链锁,还有上次在大眼儿家砸自己那一酒瓶子,干笑两声挪开了脚,惹不起,哥我躲的起! 众人围在一起聊着,当刘二狗听大眼儿说他家老黄狗死了,而且还埋山上了以后,连连摇头说可惜,图四瞪了他一眼,赶快闭了嘴。 高墙一角的岗楼里,着装挎枪的年轻人往这边瞅了好几眼。 有老嫖和刘二狗插科打诨,时间过的很快。 吱呀—— 看守所大铁门下的小门开了,马小花走了出来,毫无颓色,满脸阳光。 方有容飞奔过去,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图四狠狠啐了一口,“艹,重色轻友的瘪犊子玩意儿!” 大伙都哈哈大笑。 中午,图四在王府饭店摆了一大桌。 本来应该先洗澡后喝酒,可马小花拉着方有容非要先去吃饭,大伙只好由着他了。 王府饭店老板姓申,长得白白净净戴着副眼镜,见这么多社会人来有点胆战心惊,连忙搬过来一箱兴安塔啤酒,又点头哈腰地放桌子上两盒软中华。 席间,马小花对周东北说:“号子里我遇到了水蛇腰的手下穆桂英,他们近期肯定得找你!” 周东北有些奇怪,“找我干啥?” “你不是问我刘老六丢那1000块钱的事儿嘛,肯定是他们干的!” “哦,他们去哪儿找我呀,估计也得先找你!” “也是,等穆桂英出来吧,我带他们去找你……” 老嫖起哄说:“让我们的小马哥吟首诗吧!” 大伙鼓起掌来。 马小花摇摇头,“诗歌死了,我不会再写诗了!” 方有容就坐在他身边,这也是她第一次与马小花这么多朋友聚会,本来是不想来的,可他一直也不松开自己的手,只好跟着来了。 她用力攥了攥马小花的手,老嫖和刘二狗也开始劝他。 马小花轻轻摇头,“在审讯室里,我给老海儿朗诵了一首词,那是我最后一次,各位不用劝了!” 老嫖察觉到了他眼里的那一丝悲伤,端着酒杯站起身,“得,没了个诗人,多了个嫂子,庆祝我们的小马哥归来,整一个!” 大伙纷纷站了起来,方有容听到“嫂子”两个字,脸红红的,又觉得很幸福。 噹噹—— 所有人都一饮而尽。 方有容轻声问周东北:“你办了两家公司?” 周东北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知道,转念才想起她在税务局上班,于是点了点头。 “以后税务上有事儿,你就去税务局找我,都是自己家里人,千万别客气……” 马小花听她这么说,歪着头看她,把她看的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好嘞!”周东北开心地端起了酒杯,虽说自己可能麻烦不到她,但人家能主动提出来,就得表示感谢。 两个人撞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第308章 三环车神 图四说他局子下周开业,约大伙去捧场。 一顿酒喝到下午两点多,出了饭店,方有容骑车回单位,大伙浩浩荡荡杀向了南山浴池。 大眼儿说到他地盘了,必须他请客,其他人也没矫情,让他花的钱。 雅间里,图四、马小花和杨历年传看着那两张营业执照,一个个啧啧有声羡慕不已。 杨历年摇头晃脑:“兴安市东北建筑工程公司,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兴安市分公司,我艹,牛逼呀,牛逼大了!” 周东北正色道:“七哥,公司还不正规,连个办公地址都没有,暂时也是我独资,未来我会给您、二虎你们这些元老分一些股份……” 杨历年大手一挥,“什么叽霸股不股份的?你周疯子就不会对不起朋友,这就他妈够了……” 图四在下面偷偷踢了他一脚,杨历年眉毛一立,“操,踢我也是这么回事儿!如果人有问题,给股份又能怎么样?如果人没问题,股份不股份的重要吗?” 一句话把图四整了个大红脸,也骂了起来,“杨老七呀,你是真他娘的糙!” “你是不糙,可你看看你有多少朋友?除了我们这几个人,你看看谁爱和你玩?” 杨历年骂完又接着说:“你这一天天的吧,就是想的太多!你看看我,七哥我的把兄弟遍布小兴安岭山山水水,走哪儿我他妈都饿不死……” 图四也骂了起来,“行,你牛逼,你和狗聊一宿都能磕头拜把子……” 周东北眨了眨眼睛,我去,这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嘛! 图四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忙说:“疯子,我可不是骂你,你别多想……” 杨历年开始拱火,“他就是骂你呢!” “你个狗懒子!” “……” 两个人撕吧起来。 马小花喊:“四哥,你掰他胳膊!七哥,抠他眼睛!对,使劲抠!四哥,掏他裤裆……” 大眼儿和刘二狗他们也光着腚跑了过来,大伙一起加油打气,闹成一团。 两天后的晚上。 周东北请徐辉喝酒,还是二百货后身那家小粑粑店,桌子上依旧是一盆林蛙炖土豆。 “还是上秋的好吃,肥!”徐辉说。 周东北笑道:“那是呗!那时候肚子上一层油,人家是为了维持冬眠消耗,结果都进你肚子里了!” “扯淡,说的好像你没吃似的!” 两个人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周东北又问起市里关于春季防火的措施,问的徐辉愣眉愣眼,说你小子咋这么奇怪? 周东北没法把话说深了,只好又叮嘱了几句,说春季风大,兴安市又是出了名的柈子城,那些小胡同根本就进不去消防车,还是要想办法预防治理等等。 徐辉以为他对85年北山大火心有余悸,也是叹了口气,话说的含糊,大意是某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自己老大是外来户伸不开手脚等等,又说自己这个职位更是说不上话,把周东北听了个暗自叹息,只好作罢。 又聊了几句闲话。 “辉哥,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打住!”徐辉拦下了他,“这顿酒是办执照的,不要再和我提其他事儿!” 周东北眨了眨眼睛,“不对呀,你看看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先办事儿,我再请你吃蛤蟆,对不对?” “啊,是吧?”徐辉夹起一大块林蛙籽。 “那不就对了嘛,我把事情放到明天说或者现在说,有啥区别?完事儿我请你喝酒就得了呗!” “我咋就缺你这顿酒喝呢!”徐辉扬起筷子就抽。 啪! 直接就抽在了他脑袋上,听着挺响,其实一点都不疼,不过油很大。 “等着请我喝酒的,能从委办排到红升乡,你信不?” “我信,能不信嘛!”他嘿嘿直笑,伸手抹了两把,“咱俩不是好嘛!” “谁跟你好?你别整这么暧昧好不好?麻溜离我远点!” 他越这么说,周东北就越死皮赖脸地往前靠,气得他抬脚就踢,“说说说,快他妈说!” “你看你,大秘书还说脏话!” “说不说?” “说,”周东北拿起了筷子,往嘴里扔进半块林蛙籽,这个时候的林蛙籽不像秋天那么嫩,但口感也不错,很有咬头儿。 “我想办个驾照!”他说。 “驾照?”徐辉奇怪道:“你骑那辆摩托也没人拦,办那玩意儿干啥?再说了,自己考去呗,求我干啥?!” “你可拉倒吧,我都问了,现在驾照个人根本就不能申请,必须得单位开介绍信!” “介绍信好办,我自己有公司了,可一本《交通规则》和《机械常识》就得学习半年才能笔试!接下来上路还得脱产学习,定时定点,不再折腾个大半年都别想考下来……” “更闹心下来的还是个实习本,要安全驾驶一年才能拿到正式驾照,我滴亲哥,一年多呀,我哪儿有那个时间哪!” 徐辉说:“这不是挺好的嘛!你说你是个司机,不会修车能行吗?车坏路上咋整?好好系统的学习一年,也避免上路以后出现危险……” “我不用啊!兄弟我绝对老司机了,还用得着学一年?” “老司机?”徐辉有些奇怪,“你碰过小轿车嘛!” “我?”周东北急的抓耳挠腮,他想说了,哥们我曾经倒腾过六七年的二手车,不信你去花香二手车交易市场问问去,看看谁不认识我小东北? 兄弟我当年号称三环车神……得嘞!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主要提了也特么没人信…… “哥,你看过我骑姐夫那辆跨斗子,技术咋样?” 徐辉拿起筷子继续吃着,“还行吧,比我差点!” 呃—— 好吧,毕竟得求你,这个我不犟! “去年我就拜王贵为师了,沙场那辆东风Z450大铲车我天天开,你品,你细品,开了小一年了,我这技术杠杠滴!” “我品个屁!”徐辉骂了起来,“你去年在精神病院就住了两个多月,能开几天车?不行,这事儿太危险,我不能纵容出一个马路杀手!” “哥,帮我办一个吧!”说着话,周东北就要上手去扯他的胳膊,吓的他直躲。 “你小子是不是变态呀你!?” “哥——” “要不这样,给你弄个三轮摩托准驾的驾照……” 周东北苦着脸说:“哥呀,你是想让我骑一辈子三驴子吗?” “咋地呀,你还想买车?” “不行啊?” “行,你牛逼!” “哥——”周东北努力地去想曾经马小花是啥样,遗憾的是学了个四不像,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 “哎呀我去,你可烦死我了,”徐辉放下了筷子,“吃你一顿饭真不容易,你拿着户口和一寸照片,周一去车管所找倪主任,我会给他打电话的……” “讲究!”周东北露出了笑容,端起酒杯说:“我得敬哥一杯!” 说完一扬脖子,满满一杯五粮液进了肚。 徐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空酒瓶子,敢情自己带了一瓶酒,全进他肚子里了…… 第309章 你玩赖 “哥,还有个事儿!” 徐辉的眼神不善起来,“你小子请我吃的是金蛤蟆?有事儿找你姐夫去,人家可是堂堂的建委副主任,比我好使!” 周东北撇撇嘴,“可拉倒吧,我发现谁都没你好使儿!” “那你就逮个蛤蟆攥出尿来是不是?” “我可没说你是蛤蟆……” 他嘿嘿笑着,把宴宾楼饭店要对外承包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我琢磨着吧,兑下来也行,我想重新好好装修一下!整几个高间,里面连卫生间都有的那种,到时候你都可以带你们老大过来,你琢磨琢磨,在咱兴安,哪有这么高端的饭店?” “你真想干饭店?”徐辉真快看不懂他了,“你现在手里有三个沙场,又弄了两家建筑公司,年前又倒腾木材,看你那天频频给齐哥溜须拍马的,说明以后也想倒木材,你和我说说,你到底要干啥呀?” 周东北说:“不矛盾哪,你看看,沙场和建筑公司,这是一码事对不对?木材我不干的话,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干,为啥我就不能分一杯羹?” “至于说饭店,我就没打算赚什么钱,主要是为了辉哥你以后吃林蛙方便……” “你滚!”徐辉瞪起了眼睛,“你小子别往我身上摺,你开饭店和我有个屁的关系!” “哥,我说的真是实话……” “滚犊子!” “你看你,又急眼!其实说实话,我这是为了提高我们兴安市餐饮行业的档次!” “辉哥你琢磨琢磨,改革开放了,经济越来越好,哪座城市不得有一两家高端餐厅,这样的饭店带客人去消费才有面子!您说是不是?” “我们饭店的口号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 周东北侃侃而谈,徐辉也琢磨起来,玩笑归玩笑,他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 这几个月以来,给他的感触很深,兴安市确实没有一家高端餐厅,市委招待所餐厅也老化的厉害,上次李老大还发了火…… 想了又想,正色道:“物资局我关系一般,因为他们一把手黄宝隆和我姐夫不太对付,这事儿我再琢磨琢磨,你别着急!” 周东北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过码,两个人相处一年多了,已经相当不外,也就没藏着掖着,问:“要不问问我姐夫?” 徐辉笑了,“既然和我姐夫不对付,你觉得他最好的这几个朋友会怎么样?” 周东北脸就是一红,自己真是糊涂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没转过弯呢? “别郁闷,干饭店是正事,我再琢磨琢磨!” “行,反正就交给你了!” 徐辉手一指,“去要瓶好酒!” 周东北奇怪道:“还喝?你可别喝多了!” “我艹!”徐辉气得爆了粗口,扬起筷子就抽,“我他妈才喝几口?” 又喝了四十几分钟,两个人出了饭店,徐辉伸出手,“钥匙给我!” “干啥?” “我骑一圈!” “骑啥呀,死冷寒天滴!” “给不给?”徐辉立起了眉毛。 “给给给!” 他接过钥匙,顺手把自己的自行车钥匙给了周东北。 突突突—— 开出十几米后,周东北还在等他转回来,谁知徐辉大喊:“明天周天儿,给我骑一天!” “哎——”周东北跺着脚狂喊:“我艹,徐秘书,你玩赖!” 突突突—— 发动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响亮,可哪里还能追得上了。 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又继续喊:“讲究点,还给我的时候加满油——” 背着北风点了根烟,他呵呵一笑,用钥匙打开徐辉的自行车,吭哧吭哧蹬回了红升乡。 第二天他哪儿都没去,在家继续看那本《塑料大棚园艺》的书,了解的越多,越感觉这事儿不容易。 可世界上的事儿就没有容易的,不经历风雨,又怎么能见彩虹? 就像这一年多以来,自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农村孩子,摇身成了社会上闻之色变的周疯子,这是用命换来的名声! 从一个见到乡长都得点头哈腰的穷小子,人脉已经上升到了市建委、水利局、人事局、商业局、公安局以及木材调运局…… 最牛逼的,还有徐辉这只潜力股,现在两个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 这份人脉起自一个偶然,一不留神就会稍纵即逝,可自己却死死抓在了手里,就像个溺水者一样。 没办法,自己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想改变命运,也只能如此! 而这一切都得从救下赵秋兰开始说起,自己记得非常非常清楚,那天是1985年的12月9日…… 而为了搭上这条线,为了能再次“偶遇”到她,零下二三十度,自己几乎每天都要去市总工会门前徘徊,随后又是送柴火又是黏豆包。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如果真掉下来一个,又恰好被你接住了,那就得小心点,因为很可能外面裹着面,却是石头馅!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想要出人头地,哪儿有容易的! 晚上六点,王桂花和秦老三又过来了。 他把预备好的两万块钱给了他们,王桂花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欠条,并写明了两年归还,按照银行定期利率等等。 周东北也没客气,很郑重地收好了欠条,又聊了一会儿才送两口子出门。 秦老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抱着布兜子有些紧张,出院门时差点没摔雪堆里,王桂花扯起他又好气又好笑。 回屋以后,周东北又把要借给李红河的钱拿了出来,上次因为他俩口子打架没送出去,不能再拖了,早点给他也让他安心。 李红河算不上多好的人,可他也确确实实帮过自己,哪怕是因为特殊原因不得不帮。 我们小时候看电视电影,最关心的就是好人赢没赢,那时候我们太单纯,总以为这个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长大后我们才发现人性之复杂,原来好人能激情杀人,坏人也会良心发现。 人是群居动物,想要在这个社会上如鱼得水,三教九流都得认识,要善于挖掘出每个人的长处,为自己所用。 不过你首先要对别人好,才会得到回报,这是正确的生存法则! 也正因如此,才会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句话,这句话的关键点在“滴水之恩”上,如果你连一滴水都舍不得,又凭什么想得到人家的“涌泉相报”? 不过自古人心最难测,所以并不是付出就会得到回报,可如果没付出就想着回报,注定永远得不到回报…… 周东北找了半天没找到布兜子,又懒得让母亲再找,于是穿上军大衣,把7730块钱分别装进大衣兜,幸好兜够大,一边装几沓基本看不出来。 溜溜达达往李红河家走。 可能要下雪了,感觉不怎么冷,天上也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乡里一盏路灯都没有,要不是路上的雪反射出一点光线,基本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路过供销社的时候,遇到了老嫖的四舅姥爷,老爷子狗皮帽子上都是霜,拉着他的小爬犁,上面是半人高的干树枝。 “四舅姥爷,”他笑呵呵打招呼,“这么晚了才回来?” 老爷子凑跟前仔细看,“老二呀,可不咋滴,干活越来越慢,身子骨不行喽!吃完晌午饭出来的,你瞅瞅,一晃就这个点儿了,你这是去哪儿?” “去李主任家坐坐!” “去吧,去吧!” 老爷子挥了挥手,拉着爬犁往家走了。 来到李红河家院外,周东北有些奇怪,院子里漆黑一片,正房和仓房都黑着灯。 这还不到七点呢,睡这么早? 他不想再白跑一趟,扬手敲门,想把李红河叫醒。 咚咚! 吱呀—— 院门没插,开了…… 第310章 血案 周东北见院门竟然没插上,更是奇怪,站在门口高声喊了起来:“李主任?李主任?!” 西侧邻居屋门响了,就见乡政府会计田玉成披着件黑棉袄走了出来,“谁呀?” “田叔儿,我,东北,来找李主任,怎么家里好像没人?” 田玉成伸手怼了下厚厚的眼镜,探着脖子看,“哦,是东北呀,下午就没瞅着这两口子,是不是回市里了?” 周东北觉得不对,如果两口子出门,大门就算忘了上锁,起码也得挂上吧? 田玉成又说:“李主任俩儿子都在他爸妈家,估计想儿子了呗,行,我回去了!” 他回去了,房门关上以后,西院马上就暗了下去, 周东北暗暗奇怪,年三十这两口子回去过的年,这才多长时间?又折腾回去了?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伸手推开院门,缓步往里走。 一直走到正房前,还没看到李红河的自行车,他松了口气,看来这两口子真出门了,也是够马虎的了,院门竟然都不插。 他扭头往出走,刚迈出一步,就听屋门“吱呀”一声…… 他猛一回头,感觉头皮有些发紧。 黑暗中,李红河家正房的木门开了,裂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缝隙…… 而此时,周东北距离那扇门约五米远,他一动没动。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马上要下雪了,一丝丝的风都没有,门怎么会开? 安静。 这种安静,让人身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那扇门没再动,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屋里黑洞洞的,也没有一点声音。 事情肯定不对! 大门没插可以用走得急忘了来解释,可屋门不可能不锁! 这年头入室盗窃的案子层出不穷,红升乡更不可能夜不闭户。 家里有人,院子里的自行车都能被推走,炕上睡着觉,都有人敢摸进屋,出门怎么可能不锁门? 心思翻转,他没有冒然去开那扇门,无论是人是鬼,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把自己装进去…… 可不管不顾掉头就走也不行,自己毕竟已经来过了,而且还不只一个证人。 想了又想,快步走到了杖子边,大声喊了起来:“田叔?田叔?” 隔壁房门又被推开了,田玉成露出个脑袋,“东北,有事儿?” “田叔儿,我看李主任家房门没锁,总感觉哪儿不对,方便的话,你陪我进去看一眼?” “没锁门?”田玉成有些奇怪,“你等我穿件衣服……” 很快,他推门走了出来,一边提鞋一边说着:“不应该呀,咋还能不锁门呢?” 他从自家院子绕了过来,看了眼李红河常停自行车的位置,又说:“车子都没在家,肯定回市里了……” 周东北刚要去拉门把手,鼻子里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让他的头皮就是一紧,伸出去的手就停了。 他往回缩了缩手,用袖子垫住,这才轻轻拉开了房门…… 吱呀——呀—— 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这味道他熟悉,去年夏天孙大马棒死的时候,就闻到过这股味道…… 田玉成也闻到了这股味道,皱着眉抬脚迈过门槛,顺着门框去找灯绳,哒,灯亮了! 我滴妈呀! 他一声惊呼,慌忙后退,却被门槛绊了个跟头,一屁股就结结实实坐在了门外。 尽管周东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 就见一个女人跪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东侧锅台边,脑袋以一个十分怪异的角度歪在铝锅盖上,仔细看,和脖子只连着一点儿皮肉。 都是血! 水泥地上、锅台上、火墙上都是血,泼墨一般。 酱红色的血早已凝固,反射着棚顶25瓦昏黄的灯光,让这光有些诡异,田玉成双手拄地抖如筛糠,嘴唇已经青紫。 此时周东北还站在门槛外,没再往里走,他不是没见过死人,迅速稳定了一下心神,仔细分辨着这具尸体,看她的体型,应该是李红河的老婆秦秋! 难道李红河死在了里屋? 很可能是入室盗窃的杀了他两口子后,骑着他的车跑了。 他想知道李红河在不在屋里,望着一地的血,想了想,还是没有迈步往里走。 因为还有一种可能,李红河并没有在里屋,是他杀了秦秋,随后骑车跑了! 但这可能吗? 李红河不大不小也是个干部,就算知道了媳妇偷汉子,可他自己也不老实,过不下去就离婚呗,犯得上杀人吗? 转念又想起前几天来的时候,正赶上这两口子打架,如果真是他盛怒下杀了人,那豆腐房的张大军会不会凶多吉少? 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凶器,糟了! 他连忙回身去扯田玉成,“叔儿,快去乡政府打电话报警,我去张大军豆腐房,快去快去!” 田玉成两条腿都是软了,怎么拽都站不起来。 周东北急的一跺脚,“你不起来我可走了!” 田玉成激灵一下,这要是留自己在这儿,一会儿准得休克过去,于是挣扎着往起站,颤颤巍巍扶住了他的肩膀。 “这、这、这是咋了?”他结巴的厉害,“那是、是老李媳妇?” “不知道,不管怎么样,咱得赶快报警!快走!” 周东北搀扶着他,跌跌撞撞往出走。 出了院子他说:“有传言说李婶和张大军好,我得去豆腐房看一眼,你快去报警!” 说完他就往西跑,身后却传来田玉成惊慌失措的喊声,声音听着就像太监在高喊上朝: “杀人了——杀人了——” 没想到他会这样,周东北只好又跑了回来,“冷静,冷静!” 田玉成的声音极其刺耳,还在喊着:“杀人了——” 他扑上去就捂住了他的嘴,厉声道:“田叔,你冷静一下!” 田玉成眼镜掉在雪地上,呼喊声戛然而止,愣眉愣眼看着他。 这时,左邻右舍前后院都出来人了。 “别让其他人进院子,知道了吗?” 田玉成还在发愣,周东北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晃了晃,“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邻居们来了以后,你找两个人守住院门,然后你赶快去乡政府打电话报警,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他见已经有人过来了,撒腿就往西边张大军豆腐房跑。 气喘吁吁站在豆腐房门前,没有动静,更没有灯光透出来,再趴在板杖子缝隙往院子看,漆黑一片。 周东北心脏开始狂跳,张大军有一儿一女,难不成? 不会的,不会的,李红河再冲动再残忍再不是人,也不可能杀这么小的两个孩子! 越觉得不应该,心里越是害怕,唯恐看到这样的惨事,他又一次用大衣袖子垫住了手,去拉豆腐房的木门…… “啊——呃啊——呃啊——” 第311章 吱呀一声 一声驴叫,吓的周东北心脏都差点从嘴里崩出来。 门里外都没锁,拉开后,他又一次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儿,不由腿都是一软。 自己猜对了? 难道张大军一家人都被杀了? 他傻愣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李红河呀李红河,你真是太狠了,怎么平时就没看出来呢? 里面非常黑,那头拉磨的驴虽然不叫了,但在不停倒着蹄子,平时都是母亲来买豆腐,他也不知道灯绳在什么位置,冒然进去还会破坏现场,于是又用大衣袖子垫着手,关上了木门。 失魂落魄往回走,双腿都有些发软,差点跪在雪地上。 两个多小时以后,北山派出所。 周东北和田玉成分别坐在两间审讯室里。 田玉成紧皱着眉说:“这几天他们两口子吵吵的厉害,经常半夜还狼哭鬼嚎地,好几次李主任都动了手……我在隔壁听的真儿真儿的……” 隔壁。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周东北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开了,李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分局刑侦二队的队长刘凯和郝忠海几个人。 林朝阳和另一个公安都站了起来,几个人窃窃私语起来。 不一会儿,林朝阳招呼他,“过来给笔录签给字按个手印,回去早点休息吧!” 尽管心里有太多疑问,此时屋里也都是熟人,可有些话周东北也不好问。 签上字按完手印,一众人送他往出走,刘凯说:“案子会移交到我们二队,可能还会麻烦你……” “没问题,我随时都可以!”周东北点了点头。 走廊里,隔壁审讯室的铁门也开了,田玉成蔫头耷脑地走了出来。 郝忠海说:“队长,我送一下他们!” 刘凯“嗯”了一声,又叮嘱道:“法医他们已经回局里了,一会儿你也也直接回局里!” “是!” 周东北和李强、林朝阳他们分别握手告辞,这时,张一林所长和指导员秦南都从楼梯走了下来,他赶快迎上几步。 张一林握着他的手说:“小周啊,你说你怎么总能赶上这样的事儿?” 周东北叹了口气,“平时我和李主任处的不错,晚上吃完饭想消消食儿,就溜达到了他家,谁承想……哎……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是他干的,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哪!” 张一林说:“这个可看不出来,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罪犯,极度冲动下更容易丧失理智,善与恶不过就在一线之间,老好人也可能变成魔鬼……” 周东北好一阵黯然,两只大手又用力顿了顿,这才分开。 回去的路上,下雪了。 过了木桥后没有路灯,漆黑的夜里,大片大片的雪花在跨斗子那盏大灯下飞舞着。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周东北想问具体情况,可田玉成在,就只好闷在心里。 到红升乡了。 跨斗子刚停下,就见老周家一家人、老盛家一家四口,还有老嫖和二虎他们都出来了。 十个人七嘴八舌围了过来。 郝忠海说:“我先送他回去!” 田玉成连忙道谢,“黑灯瞎火的,我还真不敢自己走,太谢谢了!” 周东南叮嘱说:“慢点开!” 跨斗子刚来到田玉成家门前,就见门开了,他媳妇和三个孩子都跑了出来,媳妇哭咧咧说:“老田哪,这家可没法住了,太害怕呀!” 他最小的闺女抱住了他的胳膊,“爸,我害怕!” 郝忠海劝了几句:“别怕,人死如灯灭,尸体也拉走了,安下心来就好!” 田玉成也怕的要死,可此时又能有什么办法,想了想说:“要不……要不咱们去后院张哥家借个宿儿?” 郝忠海还惦记着局里,这边他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说:“田会计,我先走了!” “谢谢,谢谢郝公安,你回去慢点骑!”田玉成连连感谢。 郝忠海点点头,挂挡,给油门走了。 周东北简单地说了下情况,才把所有人劝了回去,周东南惦记着郝忠海,姐俩留在院子里等。 很快,摩托车的声音由远至近,郝忠海回来了。 “海哥,死了几个人?”周东北连忙问他。 “李红河家只有秦秋一具尸体,豆腐房里也只有张大军一个人,正月十五,他带着媳妇和两个孩子回老丈人家,老婆孩子没跟着回来……” 听到张大军媳妇和两个孩子没死,周东北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周东南过来了,轻轻拉住了郝忠海的手。 他又继续说:“初步怀疑,今天下午四点左右,李红河杀死媳妇秦秋后,又拎着菜刀去豆腐房砍死了张大军,两个人死状差不多,脑袋几乎都被砍了下来……” 周东南缩了缩身子,郝忠海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周东北心脏都是一紧,太狠了! “公路铁路都已经撒开了网,估计他逃不远,疯子,你觉得他能躲哪儿?” 他缓缓摇头,三个人安静下来。 “奇怪,如果是下午四点作的案,为啥豆腐房那边一直都没人发现呢?”周东北问。 周东南说:“卖豆腐都是清早开门,顶多忙活一上午,不到中午就关门了。” 他“哦”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漆黑的夜空,雪还在下着…… 李红河,你能跑哪儿去呢? “回去慢点骑,我先回去了!”他知道姐姐有话说,转身回去了。 周东南帮着郝忠海捂了会儿手,轻声问:“还得回单位吗?” “嗯,”他点了点头,“估计又有得忙了!” “你可得小心点……” “放心!” 郝忠海伸手搂过她,黑暗中,两个人依偎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雪就停了。 案子已经传遍了整个兴安市,连《兴安日报》的记者都来了红升乡,记者采访了李红河的左右邻居,想采访周东北,可他并没有在家。 吃完早饭以后,他就背着军挎,里面装着三个沙场的协议,还有自己公司的执照以及印章,蹬着自行车去了水利局。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三个沙场都转到了“东北建筑工程公司”名下,又都重新签署了协议。 中午,他在附近回民饭店请了于正平和徐辉,本来也邀请了孙振,可他家里有事儿,就算了。 给徐辉打电话的目的,是为了那辆跨斗子,唯恐这家伙不还给自己了。 于正平已经给环保局打过了招呼,让他下午直接过去就行。 吃着吃着,说起了昨晚红升乡的命案,当两个人听说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以后,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徐辉说:“我发现你真是个丧门星啊,咋啥事都能让你遇到呢?” 周东北哭丧着脸:“你以为我愿意呀,昨晚一宿没睡好,就听我爷的呼噜声了……一闭眼睛,就能听到“吱呀”一声,那声音,贼牙碜……” “二位哥哥,你俩说说,昨晚一点风都没有,那扇门怎么自己就开了呢?” “吱——呀——一声,门就开了……” 于正平打了冷颤,“打住,打住!你可别说了,说的我头皮都直发凉。” “真事儿,儿唬!那扇门要是不开的话,我就回家了,估计到现在都可能没人发现!” “当时我刚转过身,昨晚又是个阴天,没月亮没星星的,更别提什么风了,我才迈出一步,就听吱呀——一声,李红河家那扇门就开了……” 徐辉站起来弓着身子,伸出两只手就去掐他的脖子,“你再说我就他妈掐死你!” “真事儿,儿唬……真是自己开的,吱呀——我艹,你还真掐呀!?” 第312章 你不是可怕,你是烦人 三个人出了饭店,周东北又想起一件事儿,“两位哥哥,兄弟我这公司也有了,总不能连个办公地点都没有吧……” 徐辉连忙往自己自行车方向走,腿倒腾的飞快,“你可别求我,我去那儿给你找房子去!” 于正平嘿嘿笑道:“水利局穷个底儿掉,你求我也没用!” 周东北见徐辉已经蹬车跑了,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开始耍赖,“我不管,水利局没有,那你告诉我找谁好使?” 于正平哭笑不得,“你说你咋就这么赖呢!” “我就赖了,怎么着吧!” “你撒开,我和你说!” “你不能跑!” “我不跑!” 周东北这才松开了手。 “这事儿吧,你得去求林局,他们商业局在市里三产最多,这两年还有好多黄摊儿的,临街好地角多得是!” 周东北犹如醍醐灌顶,就是呀,这事儿自己确实上错香了,话说也该去拜访一下林老大了,过年时说给自己老姐加加担子,怎么就没信儿了呢?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于正平已经蹬上了自行车。 “我说,我有这么可怕吗?”他喊了起来。 于正平哈哈大笑,“你高抬自己了,你不是可怕,你是烦人!” 呼呼呼—— 他一顿猛蹬,跑远了。 周东北嘿嘿一笑,转身进了饭店,“老板,麻烦把水利局于局和孙老大的欠条都给我……” 下午。 他去了车管所,这位大眼袋的倪主任客客气气,让他留下身份信息和一寸照片,说下周一让他来取。 周东北一再感谢,倪主任一直送他到楼外。 到了环保局以后,这位大局长同样很给面子,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喝着茶水,不一会儿功夫,三张沙场的环保资质就都打出来了。 出了环保局以后,他也不由感叹,这就是有熟人的好处,现场都不用去看…… 往商业局骑的路上,不由又想起了李红河,钱没借出去,人也跑了,本来春节时林局已经给了他暗示,用不了多久就能给他调回市里,哎! 冲动是魔鬼呀,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咋想的,怎么你和白小红扯犊子就行,你媳妇就不能养汉? 州官可以防火,百姓点个煤油灯都不行?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好好过日子,绝对不能搞破鞋! 谨记,引以为戒! 前面马上就要到市商业局了,他才琢磨出不对,赶快收了油门慢慢靠边……红升乡供销社归商业局管,昨晚刚出这么大的事儿,自己这时候去不是添乱嘛! 想想还是算了,过几天再说吧! 自己现在就是个皮包公司,有没有办公地点暂时也无所谓。 他在前面掉了头,往河西湾沙场骑了。 下班时间,他从河西突突到了区人事局,接上盛夏以后又去商业局接上了周东南。 郝忠海工作性质特殊,有时候几天都看不着人影,冒出来又胡子拉碴吓人一跳,这次又摊上了这么大的案子,估计有的忙了。 路上他问:“姐,你们局里动静大不大?” “嗯,”周东南说:“都在议论,有人熟悉李叔,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周东北叹了口气,随后岔开了话题:“你工作没动静?” “没有,别惦记,领导自有领导的安排!” 周东北撇撇嘴,想说别把领导想那么神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到家门口以后,他给盛夏使了个眼色,意思吃完饭过来和哥探讨一下人生,盛夏抿着嘴直笑,趴在他耳边说:“我妈说了,结婚前让我离你远点儿!” 说完,小丫头推着自行车就往家院门走,马尾巴荡来荡去的让人牙根儿直痒痒。 周东北喊:“哎——,别听你妈的,她说的不对……” 那院,牛素芬拎着泔水桶出来了,“啥玩意儿别听我的?” 周东北赶快低头,推着车就往院子里跑,周东南笑了起来,踮起脚扬手和牛素芬打了个招呼,推车进了院子。 吃完晚饭,都在炕上看电视,周东北回到了自己小屋,烧好炉子和火炕,趴在上面看书,今天有点心烦意乱,怎么都看不进去。 点根烟环视一圈,不由就笑了起来,一年多了,钱没少赚,可房间还和去年一般无二。 原因很简单,自己回来早就看书,什么广播电视都很少用到,至于说其他家电家具,因为总惦记着搬到市里,对如何装饰这个家就提不起兴趣来。 哎,怎么能劝动父母,和自己去城里住呢? 这样姐姐上班也能近一些。 对了,该给家里买台洗衣机了,不行,买一台还不行,不能让夏丫头她妈挑理…… 嘭嘭嘭! 有人敲院门,谁呢?二虎他俩跑来了? 为了让老嫖好好养身体,过了年还一直没让他俩往河西湾跑,看来这是闲不住了。 “东北?东北?”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仔细听,怎么好像是供销社的会计白小红,她怎么来了? 难道她有李红河的消息? 他赶快爬了起来,趿拉上鞋就往出跑,连棉袄都没穿。 院子里,周东南比他出来的早,问:“谁呀?” “东南哪,是我,供销社的白小红!” 白小红? 周东南愣了一下,她可从没来过自己家,尤其昨天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来干什么? 周东北低声说:“来找我的,姐,正好我也问问她知不知道李主任在哪儿!” “可得小心点!” “没事儿,她一个女人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又伏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周东南转身回了屋。 “白姐,真是稀客,你怎么来了?”说着话,他打开了院门。 地上的雪反射着星光,大雪后的天气特别冷,裹着军大衣的白小红脸冻得通红,两只眼睛都是肿的。 “东北,我、我才从分局回来,有些话想要和你说说,方便吗?”她的嗓子有些沙哑。 “哦,快进来吧!” 她推着车进来后,周东北又反手把门关上,却没插。 进屋后他客气道:“冻坏了吧?坐炕上,暖和!” 他自己则是坐在了小板凳上,拿出烟点上,看着明显还有些惶恐的白小红。 这个女人户口在市里,分配到红升乡供销社两年以后才搬过来住的,丈夫是机修厂的电焊工,据说还是个二级工。 周东北以前见过这个男人两次,看着十分老实,他偶尔周末会过来住一天,两个人只有一个男孩,一直由爷爷奶奶带着。 “白姐,有什么事儿你就说!” 先前刚听到是她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难道李红河躲在她家? 坐下来以后才觉得这想法可笑了,公安经验丰富着呢,很快就能查出李红河所有的关系网,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可能不漏,何况乡里也不止自己知道。 另外,李红河不傻,这时候有几个人敢拿自己的命玩灯下黑! 相反,他不只不傻,而且还非常精明,不然也不可能混到这个位置,即使他杀人时丧失理智杀红了眼,可事情过后一定很清楚该怎么做。 此时改革开放已经八年多,各大城市纷纷取消了介绍信制度,流动人口大幅增加,身份证又是刚刚开始,而且这第一代身份证作假实在是太简单。 只要他跑出兴安市,融进某一座大城市,那就是如鱼得水,只要今后不再犯事儿,很难抓到他。 第313章 常去姐家坐坐 白小红不说话先哭了起来,眼泪一双一串,周东北不方便劝她,只好看着她哭痛快了。 好一会儿她才停止了哭泣,哽咽着说:“没、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儿,上午局里就来了好多领导,供销社也关门了……” 就在刚才,周东北才想明白,她是来借钱的! 想想也不奇怪,供销社的那些钱是她和李红河一起挪用的,自己要帮李红河的事情,李红河不可能不告诉她,今天商业局来人又将供销社关了门,她怎么可能不紧张? “东北,有些话我不说你也都清楚,今天来,就是让你帮帮我……” “主任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可以一走了之,可我不行,如果这件事儿被局里查出来,我就得坐牢,孩子还小,这辈子我就完了……” “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呜呜呜……” 周东北沉默起来。 帮李红河是有原因的,可帮这个女人自己能有什么好处?七千多块钱,她什么时候能还上? 自己又不是慈善家,凭什么无偿帮她? 白小红见他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更加惶恐起来,打死自己也没想到,李红河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又想起那次他怀疑自己和周老二有私情,在炕上差点掐死自己,更是打了个哆嗦。 心思翻转,不由就是心思一动。 眼前的周老二早就不是那个蔫头耷脑的小孩子了,不只是出息的人高马大,听李红河说,年前还带着他去了林局长家…… 再想想隔壁老盛家丫头,还有他姐的工作,这得是什么样的人脉? 松一次裤腰带也是松,松两次也是松,如果他能帮自己,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自己搬到红升乡来住,不只是因为上班远,更是不想和公公婆婆一起生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方便和李红河偷情。 她擦了一把眼泪,迅速调整好心态,李红河已经跑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落网,现在他周老二就是自己唯一的救星! 这棵救命稻草,必须要死死抓在手里…… “好热!” 说着话,她起身脱掉了军大衣,平时她很少穿这种臃肿的大衣,这是今天下午被公安带走时,穿供销社售货员李老蔫的。 脱掉大衣以后,白小红露出了曼妙的身材,虽说她已经35岁了,又生过一个孩子,可身材一直保持的不错。 细腰丰臀,紧身的白色毛衣,显得胸部异常肥硕。 周东北叹了口气,肉戏来了,这个娘们的裤腰带果然不是一般的松! “东北,我抛家舍业一个人在乡里生活不容易,李主任跑了,可生活还得继续,如果你不嫌弃,就常去姐家坐坐……”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沙哑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傻子都能听出来她是什么意思。 她见周东北还是一声不吭,更是焦急起来,怎么办? 局里既然关了供销社,肯定得查账,不可能不清不楚的就换一个主任,也没人敢接这个烂摊子。 可如果查账的话,用不上几天时间就会发现那一笔笔的亏空! 她轻咬下唇,声音开始颤抖起来,“东北,姐、姐今晚就给你……” 说着话,她伸手就要脱毛衣。 “姐——”谁料周东北嗷唠就是一嗓子,“姐?炉子快灭了,你帮我抱点柴火!” 白小红身子就是一僵。 姐? 不是叫我? 难道是喊东南,可自己明明看她回屋了呀! 吱呀—— 门开了,就见周东南抱着一抱柈子就进了屋,脸上还带着笑:“白姐,来了!” 打完招呼,她又训斥起弟弟来,“就不能提前多抱点柴火,天天都得我帮你,多大的小伙子了,懒得钉儿钉儿的……!” 周东北笑呵呵的也不反驳,看着她往炉子里添柴。 白小红两只手早就放了下来,脸上虽然尽力堆着笑,可比哭都难看。 炉火更旺了,白小红这次是真热了,额头都是汗。 周东南用炉钩子盖好炉盖,“烧一会儿吧,别忘了一会儿给煤浇点水,再把火压好……” “行了,姐,”周东北站起身,笑着往出推她,“一天天的比咱妈还能絮叨……” 周东南笑了笑,“你看这孩子……”又扭头看向了白小红,“你坐着白姐,我先回屋了!” “好好……”白小红尴尬地站了起来,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姐俩是在给自己演戏呢! 周东南出去了。 噗通! 白小红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随后双手拄地嚎啕大哭: “东北,呜呜呜——我真是没办法了,求你帮帮我,帮帮我!你谁都不看,就看在我才上小学的儿子份儿上,我要是进去了,他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求你,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说着,她开始磕起头来,咚咚作响。 周东北叹了口气,一句“看在我才上小学的儿子份儿上”,让他心软了,大人作孽,可苦了孩子! “起来吧!” 白小红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凌乱的长发中,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都是眼泪。 “真的?你能帮我是吗?” 周东北点了点头,“我不白帮……” “你说,你说,怎么样都行,我听你的,听你的……”她跪着就往前挪,伸手就要抱他的腿。 “白姐,”周东北连忙后退了一步,脸严肃起来,“我和我姐一直喊你姐,那是因为以前每次喊你白姨,你都纠正我们,让喊你姐。” “虽然我们嘴上喊着姐,可你自己不能忘了,你比我妈只年轻八岁而已!” 这一番话,说的白小红面红耳赤,她听明白了,这是骂自己呢! 她羞愧的脖子都红了,深深低下了头。 “这笔钱是我答应李主任的,昨晚去他家也是为了给他送过去。”说着,周东北绕过她爬上了炕,在柜子里拿出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白小红扭过身仔细看,那是两只缝补过好多次的袜子。 周东北把钱都掏了出来,放在了炕沿上,厚厚七沓,还有一沓有零有整,用橡皮筋捆着。 “起来吧!” 白小红这才站起身。 “一共是7730块钱,我可以借你,但你要给我打借条……” 白小红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肩膀不住抽动,连连点头。 “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知道,我知道……” 周东北下了地,去书桌那边找了一个塑料皮的日记本,拉开抽屉拿出一支钢笔,一边甩一边走了回来。 几分钟后。 周东北送她往出走,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第314章 老张开车去东北 看着白小红消失在黑夜中,周东北插好门,周东南出来了。 “看出什么了?”她走到近前小声问。 “她不知道!” “这么肯定?” “嗯,因为眼睛不会说谎,她已经是惊弓之鸟,没必要,也不敢说谎!” 周东南心情有些复杂,想起那次他陪着自己和海哥一家家的走访,去给老弟签那份证明,整整走了一天,不由暗自一声叹息。 海哥说他家屋里那么多的烟酒都没动,已经基本排除入室盗窃行凶的可能性,难道真是李叔杀的人? 实在过不下去可以分开,这又是何必呢? 姐俩往回走。 “她来干什么?”周东南问他。 周东北已经想好了怎么说,笑了笑,“分局既然已经找了她,就说明已经掌握了她和李主任的关系,她怕因为此事被开除,知道我和林局的关系,所以来求我帮忙……” “那你?” “怎么说她也算乡里乡亲,这么多年了,能伸把手我肯定伸把手。” 周东南点了点头,又说:“那也得有个度,人情如果只是单方面的付出,一定会越用越薄……” “我知道,放心吧!走,我去喊爷睡觉!” “哦,对了,”她一把拉住了弟弟,“爷说明天要回去呢,你再劝劝……” “这老头,咋这么犟呢?” “怕是拦不住了!” “不行,我说说他去!” “……” —— 当天晚上,周东北被噩梦惊醒了,梦中又一次重复了那个场景: 漆黑的夜里,李红河家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一股股血腥气袭来…… 他浑身大汗,瞪着眼睛看着报纸糊的天棚,好久才又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上午,他把那坛虎骨酒抱上了跨斗子,赵玉芳和闺女去了仓房,不一会儿搬出了两个大面袋子,里面都是年前就准备好的东西。 “爸,天热以后再过来,这边凉快,我带您去小兰河钓鱼!”周旺说。 周国柱笑的很是畅快,“行,那就说好了,你小子去接我!” “嗯呐!” “爷,上车!”周东北喊了起来。 没办法了,昨晚从东屋一直墨迹到进被窝,最后老爷子都打起了呼噜。 老姐还说自己从小就犟,看来这是随根儿!老周家的根儿,不撞南墙不回头,一个比一个犟! 周国柱坐进了跨斗子,分着两条腿,中间还有坛子酒呢! 周旺过来帮他把狗皮帽子系好,又把大衣领子立了起来,眼圈有些发红,“爸,说好了,夏天可得过来!” “嗯,过来,肯定过来!”周国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周达想你,有时间过去和他唠唠嗑……” 他没提老三周发和老姑娘周莉莉,只提了老四。 “嗯,我知道了爸!” 突突突—— 跨斗子开出了院子,周东南快步跟在了后面。 周东北开的很慢,周国柱回头见大孙女跑出来了,用力挥了挥手里的棉手套,“回去吧,没事儿和小郝去看爷!” “知道了——”周东南已经看不清爷爷的样子,泪水模糊了眼睛。 这么多年了,终于解开了心结,一家人能团团圆圆在一起过个年,可时间又过的太快了。 雪大,周东北不敢骑太快,刚拐过丁字路,迎面过来乡联防队的李大宝和父亲,爷俩赶着牛车,上面装了些柴火。 “东北,这是嘎哈去?”李大宝扛着鞭子问他。 周东北把车往边上停,给牛车让出路,朝他喊:“送我爷回家!” 李大宝父亲坐在柴火上,胡子眉毛都是白霜,“这老爷子有福,还有摩托坐!” 李大宝脸就红了。 牛车过去了,周东北扭着油门,跨斗子缓缓开了起来。 “爷,过瘾不?” “快点!”周国柱喊了起来,“比刚才那牛车还慢,有啥过瘾的?” “哎呀,老头,你行啊!”他大笑起来,“我可加油了!” “加!快点!” “好嘞!”一扭油门,发动机咆哮起来,“过瘾不?” “不错,这才像个开车样!” 爷俩哈哈大笑。 “爷,我给你唱首歌吧!” “你小子会唱歌?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你唱那首什么…… 我想想,哦,对,这么唱的,”周国柱说着就唱了起来,“新苫的房,雪白的墙,墙上挂着毛……” “哎呀,孙子呀,你唱的那是忒难听了,那次隔壁张婶在咱家,吓得他转身就跑……” “爷,你太夸张了!”周东北不服气。 “大孙子呀,爷真没夸张,不信一会儿到家你问问张婶,她肯定能记得!” “您老人家知不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大孙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大孙子了,真的,儿唬!” “臭小子,”周国柱笑骂起来,“还想涨一辈儿是不?行,你唱吧!唱首好听的!” “得嘞,您擎好吧!” 他琢磨了一下,都说自己唱歌跑调,那就唱一首本来听着就像跑调的歌,这回总不会说我跑调了吧? 跨斗子上了小木桥。 他清了清嗓子: “老张开车去东北, 撞了! 肇事司机耍流氓, 跑了! 多亏一个东北人, 送到医院缝五针, 好了……” 周国柱已经石化,河面的风吹得他狗皮帽子上的长毛飞舞着,像极了他此刻凌乱的心情。 周东北用力扭着油门,越唱越来劲: “他说~~~~ 俺们那嘎都是东北人~~~~ 俺们那嘎盛产高丽参~~~~ 俺们那嘎猪肉炖粉条~~~~ 俺们那嘎都是活雷……” 每一个尾音的颤音,他的屁股都跟着上下颤抖,跨斗子同样上下起伏着。 “停!停停停!”周国柱大声喊了起来,吓得周东北一拘灵~~ “咋了?爷!” “停吧停吧,爷还是自己走回去……” “……” 家里没有人,老叔周达和老婶马凤英都不在家,这个时间都在上班。 他把两个面袋子从后座解下来,都搬进了仓房,最后又把那坛子虎骨酒搬进东屋。 炕上放着一张纸,一角已经微微卷起,他拿了起来。 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欢迎爷爷回家!” —— 几天以后,图四的局子开业了。 周东北去接了老嫖他俩,路上他说:“二虎,晚上回去问问你爸,我这几天总做噩梦……” 他把梦境说了一遍,说的老嫖和二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个人先去车管所找了倪主任,拿到了新驾驶证后突突到了刘二狗家。 一个驾驶证,把老嫖和二虎羡慕够呛,这年头学车太不容易了,如果没有单位,都没有学车的权力,更别说还要学习一年多的时间了。 不过如此严格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这年头的司机各个都会修车,技术更是杠杠的!不像后世一些驾校,所有的一切都为了应付考试过关,培养出一堆堆的马路杀手…… 当一切都向钱看的时候,尤其是教育和医疗,那将是一件无比悲哀的事情! 刘二狗门口站着好多人,一看就是些混子,有热闹就往上凑,周东北一个不认识。 “哎呦,”一个光头嚷了起来,“嫖儿,扬巴呀,大跨斗子!” “嫖哥,来了!” “老嫖哥,伤都好利索了?” “……” “虎咂,可是有一阵没看着你哥俩了!” “虎哥!” “来了虎哥!” “……” 老嫖笑的很矜持,挺着腰下了摩托车。 一帮人喊老嫖叫虎哥的,就是没一个认识周东北的。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和老嫖二虎在一起,又穿了件锃亮的皮大衣,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周疯子? 他的飞斧呢? 周东北不在乎这些,留下两个人臭显摆,迈步进了院子。 刘二狗家的院子大变样,红砖铺地,干干净净,靠杖子边的两棵山丁子树做了一圈木椅,刷上了红色油漆,西北角还新修了一个小厕所。 院子里人也不少,一个个叼着烟白话着什么,时而响起一阵大笑。 “疯子?!”马小花从屋里迎了出来,周东北眼睛就是一亮。 半个多月不见,这家伙好像胖了一点,小寸头干干净净,深灰色单排扣西装,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脚上是双黑色军勾…… “花……” “叫啥?”马小花立了眉毛。 “小马哥!”周东北嘿嘿笑了起来。 马小花也笑了。 院子里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两个人的对话,脸上都是惊讶,小声议论起来: “疯子?难道他就是周疯子?” “废话,没听马哥喊疯子嘛!” “我艹,这大体格子,怪不得马回子没整过他!” “他斧子呢?” “腰上呢呗!” “……” “哥,这谁呀?”这时,一个娘们唧唧的声音从屋里响了起来,随后从马小花身后冒出了一个人。 第315章 他会吟诗吗? 他站在马小花身侧,个头多说一米七,小身板挺柔弱,一只眼睛是青的,脑袋上还缠着一圈纱布。 他长的有些搞笑,眼角眉梢都耷拉着,看着苦唧唧的。 周东北明显愣了一下,这不是市里的小偷穆桂英嘛,也是市里很有名气的二尾子,据说在他们团伙里技术最好,他怎么在这儿? 难道?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难道他吸走了马小花的阴气,所以他更娘了,而马小花则是阳刚起来了…… 转念又笑了起来,自己在这儿扯啥犊子呢! 穆桂英看到周东北后,小眼睛放起了光,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是谁呢?自己咋没见过? 他眉眼含春,翘起了白皙的兰花指,轻轻搭在了马小花的肩膀上。 “马哥,他谁呀?” “把你的爪子拿一边喇去!”马小花的眉头皱起,这小子出来以后就缠上了自己,非要跟着自己混,水蛇腰差点没把他打死。 当天晚上,这家伙来这儿找到了四哥,躺在院子里寻死觅活,说如果不收留他就去自杀,还说从来没有人对自己那么好过,又说小偷没尊严,进号子里都没人把他当人如何如何…… 图四也没招儿了,打发刘二狗跑到四中后院把自己叫过来,结果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可这货铁了心要脱离水蛇腰。 实在是没办法了,第二天他和图四又去找的水蛇腰谈。 水蛇腰当然不想放人,可又不敢得罪他俩,于是提出了个条件,就是去年文化宫门前刘老六丢的那一千块钱,他不给了! 马小花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他将周东北扯到了一旁,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周东北听的很欢乐,消失了一个花姐,又来了一个穆桂英,于是低头问:“那个……他会吟诗吗?” 马小花脖子都红了,破口大骂:“滚!” “你看你,急啥眼哪!” 他恨恨道:“那一千块钱我给你要回来了,在我包里,一会儿给你!” 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因为穆桂英这事儿水蛇腰赖了账,可自己已经答应这疯子了,就不能不给他。 周东北在后面喊:“你也不吟诗了,就传授给他呗!” “滚他妈犊子!”马小花头也不回。 穆桂英看的愣眉愣眼,他根本就不认识周东北,不明白怎么除了图四哥,还能有人敢把马哥哥气成这样? 他到底是谁呀? 周东北往屋里走,见他还在瞅自己,笑呵呵说:“既然你以后跟着小马哥玩了,得学学吟诗呀!” 穆桂英一脑门黑线,原来刚才他俩是在说自己! 吟诗? 还特么得学吟诗? 他挠了挠头,这可难了,自己就读到小学四年级,字都认不全呢! 周东北进了屋。 以前进门的两个大锅不见了,整个厨房被改造成了客厅,墙体雪白,几张黑色的人造革弹簧沙发,实木茶几,真是有模有样。 北侧的杂物间多了一扇木门,看样子是被改造成了卧室,布局很像老盛家,盛夏就住这个位置的房间。 图四和杨历年他们都在,乱哄哄说着话,抽烟喝水嗑瓜子,好不热闹。 “疯子?!”图四站了起来,“我说晓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闹了半天是你气的!” 周东北大笑,伸手在皮大衣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四哥,开业大吉,恭喜发财!” “好好好!”图四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杨历年嘴一撇,“操,包这么厚,眼我们是不是?” 土豆和大眼儿他们也都嚷了起来,刘二狗从里屋出来了,看得周东北瞪大了眼睛。 这货竟然烫头了,而且和电视里费翔的头型一模一样,不过理发师手艺潮了点儿,看着比原版更加夸张。 “疯子哥?!”他咧着大嘴就迎了过来,手里的软中华麻利地抽出了一支,“快快快,快抽烟!” 周东北笑呵呵接过了烟,又瞅了一眼他的脑袋,“二狗啊,你这是过年被炮仗崩了?” 客厅里的人都大笑起来,院子里几个人凑在门口看着,有个人还问穆桂英,“哎,穆娘们,这人就是周疯子吧?” 穆桂英小蛮腰一扭,“你才是娘们呢!” 骂完才反应过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你?你说他是周疯子?” “……” 刘二狗划着火柴帮周东北点着烟,随后伸手往后抚了抚张扬的发型,得意洋洋:“这叫“奔式”,贼流行,告诉你们,我刘二狗绝对是咱们兴安市第一个烫这个头型的!” 图四骂道:“你个装逼犯,出去发圈儿烟去!” “好嘞!”刘二狗对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我参观参观!”周东北笑呵呵往东屋走。 屋里变化不大,墙重新刷了白灰,炕席换成了纤维板的,刷成了蓝色。 以前那些柜子什么的都不见了,干干净净。 地上摆着一张圆桌,一张方桌,炕上还有两张方形炕桌,此时已经都坐了一些人在玩,抽的乌烟瘴气。 他转了一圈,基本上都不认识,也没人看他,都盯着手里的牌,聚精会神。 来到西屋也是一样,不过人少一些,马小花正和一个精瘦的的小个子在聊天。 “疯子,”马小花怎么可能真生气,见他进来就为他介绍,“这是土豆他哥,地瓜,大名于江涛!” “你好!”周东北笑呵呵伸出了手,这位在站前名气不小。 地瓜要比土豆能说会道,用力摇了摇他的手,笑道:“常听我老弟说起兄弟,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今天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待会儿咱兄弟必须好好喝点儿!” 他不提周东北社会上的名气,而是提起了自己弟弟,无形中就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很多。 两个人刚客气几句,就听外面又有喧哗声,出去一看,是老嫖和二虎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大虎和三胖子、七美人他们。 大伙乱哄哄的打招呼。 周东北发现大虎和地瓜看样子关系不错,和刘二狗、猪大肠他俩也很熟络,这才想起大年初三的晚上,三胖子和长海儿在铁路俱乐部的那件事儿,不由也是莞尔。 两个犟种一出闹剧,将大虎、地瓜和图四凑到了一起,都成了朋友。 众人七嘴八舌热热闹闹说着话,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瘦高的男人进了客厅,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子。 “呦?!”图四笑吟吟站了起来,“军儿哥来了,快,里面坐!” 有几人也打起了招呼。 老嫖此时就站在周东北身边,伏在他耳边说:“二百货放局子的,刘宝军儿,老混子了!” 周东北眉头微皱,同行是冤家,他来做什么? 第316章 你敢吗 刘宝军脸上挂着笑,老前辈一样拍了拍图四肩膀,“老四啊,这地方可是背了点,能行吗?” 图四眼皮跳了一下,却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背就背点吧,还能指望他赚多少钱哪,玩呗!” 杨历年嘴上叼着烟,斜着眼睛,一声不吭。 刘宝军挺着胸脯背着手,根本不去看他,反正乱哄哄的人这么多,就当没看见。 图四陪着他进东西屋都逛了一圈,有几个老赌客没想到刘宝军会来,有人满不在乎打着招呼,也有人因为在他手里抬了钱,赶快低下头,有些尴尬。 几个人才从西屋出来,又来人了。 院子里有人七嘴八舌喊着狗哥,一个小个子抄着袖往屋里走。 这人穿着件老式的军用黄棉袄,外面却披着一件浅灰色呢子大衣,这身打扮不伦不类,身后还跟着四个流里流气的小子。 这人年纪和刘宝军差不多,个子却矮了很多,刀条脸上都是褶子。 “哎呦,苟哥也来了!”图四笑着迎了几步。 老嫖低声又说:“机修街放局子的苟光明,都喊他老狗!” 周东北闻到了一股硝烟味儿。 马小花一只手已经伸到了腰间,他和老狗有过冲突。 那还是1985年的夏天,老狗喝的五迷三道,跑文化宫舞厅耍酒疯,非要吹乐队小号手王荣亮的小号,人家不给他吹,解释说对着嘴吹的东西不干净,结果惹怒了他,把王荣亮好顿打。 马小花看不过去,出手把老狗打住了院,后来还是图四从中调解,又掏了点儿医药费,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老狗的嗓子有些沙哑,说话时就像含着一口痰,听着十分不舒服,他干笑了两声,“老四啊,整的不错,看来以后不能去我那儿玩了吧?” 以前图四常去他和刘宝军的局子玩,其实不只他俩家,还有其他很多局子他都爱去,今天是开业第一天,这是喜事儿,他不想闹的不愉快。 “狗哥,这话说的,谁能在自己局子里耍钱哪,你和军儿哥那边,该去我还得去……” 老狗斜了一眼马小花,嘴角抽搐了两下。 其实他和刘宝军一直也不太对付,可这次却坐在了一起,还喝了很多酒。 两个人由于年纪的关系,在社会上基本已经过了气,放局子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手段,正所谓同行是冤家,于是就商量好今天来看看。 这对临时组合同仇敌忾,昨晚喝酒时更是拍桌子瞪眼睛,喊的比谁都欢。 上世纪八十年代可不像十年后,管他什么有名儿没名儿,小生荒子专挑有名气的捅,捅完他就有名了! 这时候还很古典,名气好使,非常好使……起码他俩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这二位就想用自己曾经的名气,来联合打压一下图老四的气焰,让他知道知道,放高利贷才是你图四的主业! 放局子,你捞过界了! 老狗说:“老四啊,这儿挺背的,不行就关了吧,去我机修街那边弄一个得了,咱哥俩还能做邻居,互相也有个照应……” 老狗说这儿挺“背”,听着好像是说局子地脚不好,可“背”这个字,在东北多数时间都不是什么好词,例如:“你可真背!”“点背别赖社会!”等等,它和“衰”是同义字,都是走霉运的意思。 刘宝军戏精上身,斜了老狗一眼,“机修街才几个人?要我说不如去我二百货,那边多热闹,哪像这边,太特么背了……” 两个人唱大戏一样,你一句我一句,这个“背”字就没离嘴儿,听着就像图四这局子已经干不下去了,他俩是好心帮他一样。 可问题今天人家是刚刚开业,这么说话太不吉利了! 场面莫名地尴尬起来,渐渐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房门一直都是开的,越来越多上不得台面的混子都凑了过来,院子里黑压压一片。 “哎?”杨历年一扬眉毛,“别他妈逼逼了,你俩是来说相声滴呀?” “啊,是老七呀!”刘宝军看了过去,打了个哈哈,“人多,也没看着你!” “我他妈是空气啊?你挺大个眼珠子像个泡儿似得!” 刘宝军没想到他还是这个脾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给自己一点面子,脸就难看起来。 杨历年没再搭理他,起身几步就走到了老狗身前,微微弯下了腰,“老狗,今天喝了?” 老狗瞪着眼睛,没吭声。 “没喝?那脑袋一定是被门夹了吧?是不是忘了我他妈咋归拢你的了?来这儿装啥逼?” 老狗脸都青了,杨老七这是要疯啊,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跟着他来的几个小子就炸了,他们虽然听过站前七哥的名声,可毕竟不熟悉,有个外面穿着军大衣,里面穿了件三力士运动服的小子,把卡簧都掏了出来。 周东北有些奇怪,都被人欺负到家了,图四还能忍得住? 图四还真就忍住了,因为之前他和杨历年就聊过,如果有同行来,能不撕破脸就别撕破脸,不能因为自己干了这个,把所有放局子的都得罪了。 杨历年原话:我能压住的,你小子就别放声! “大志,你别嘚瑟!”老狗扭过头,呵斥了一句。 三力士运动服瞪着眼睛不吭声了。 这时,屋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大虎、地瓜、赵光腚和卢晓光他们都抱着肩膀,眼神更是不善,虎视眈眈。 杨历年咧了咧嘴,走到三力士运动服身前,伸手“啪啪”拍起了他的脸,“来,是个爷们的话,就往我身上来两下……” 这小子再冲动,也看出了敌我形势如何,拿着卡簧的手抖了起来。 “敢吗?”杨历年盯着他的眼睛,他赶快垂下了眼皮。 杨历年的笑越来越轻蔑,两步回到了老狗身前,同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子,“老狗,你敢吗?” 老狗眼珠子都红了,可他确实不敢,这屋里至少有二十多人,如果真敢炸刺儿,肯定得横着出去。 刘宝军恨的直咬牙,又深深懊悔起来,这他妈不是闲的嘛,老狗找自己的时候,就不应该搭理他! 本来自己和图四一直处的还不错,与杨老七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真是自取其辱! 周东北暗暗摇头,怪不得这个年纪还混这么水,这两个老混子真是不开眼,这个时候过来干嘛? 聪明的话,就应该说点好听的,再拿上一个红包,而不是来了以后装老前辈,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嘛! 杨历年果然没放过他,又迈步站在了刘宝军身前,同样拍了拍他的脸蛋子,啪啪作响,“军儿哥是吧?来,掏刀,攮我!” 第317章 他叫周疯子 看到杨历年这番做派,门外那些混子都是目瞪口呆,七哥威武,七哥霸气! 严打开始以后,老狗和刘宝军就吓的不敢在社会上混了,可即使这样,这二位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在兴安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没想到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站前七哥啪啪打脸,这可真是打脸,两个人竟然没一个敢放声的,啥也不是! 刘宝军和老狗真就不敢反抗,昨晚喝上酒后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那气势,就好像图四他们如果在眼前的话,都能马上撕碎了他们,可看到杨历年后马上开始肝儿颤。 尤其是老狗,有一年夏天在汤旺河游泳,差点没让杨历年把他按水里呛死,他爬上岸以后,又被追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跑到家里的时候,裤衩子都干透了! 俩人带来的这些家伙都涨红了脸,可他们更不敢动,这屋里这么多位社会上有名的人物,不认识站前七哥的,也认识图四,不认识图四的,也认识马小花,还有北山的大虎、站前的地瓜…… 哪一个站出来,他们都不敢乱动,因为名气差太多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看到了卢晓光和猪大肠他们袖子里黑洞洞的枪口,此时都对着他们。 两个落魄的古典老流氓,被名气如日中天的站前七哥啪啪打脸,这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已经拍死在了沙滩上。 刘宝军太难受了,这张脸今天算是扔在这儿了,可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真是一丁点台阶都没有。 “杨老七,过分了吧?” 周东北更是好笑,都被这么啪啪打脸了,麻溜走就得了,还想找回场子? 能找得回来吗? 图四打了个哈哈,上前两步,“军儿哥,狗哥,你俩还不知道啊?老七就是爱开玩笑,走,我送二位出去,改天我请两位哥哥喝酒……” 白脸都让老七唱完了,既然原计划就是自己唱红脸,就只能把红脸唱下去,不然依着他的脾气,早就把这两个不开眼的老家伙踹出去了。 老狗一句话都不想说,惹不起躲得起,这刘宝军就知道吹牛逼,胸脯拍的震天响,啥也不是,就他妈不应该来! 他掉头往出走,身后四个小子赶快灰溜溜跟上。 刘宝军想再整两句,犹豫了一下还是憋了回去,心里暗骂,杨老七,我他娘的和你没完! 他扬了一下手,沉声说:“走!” 图四呵呵笑着,伸手引着他往出走。 刘宝军才走几步,一眼就看到了一脸嘲笑的周东北,满屋子的人,就这小子脸生,这股火再也压不住了,“小逼崽子,笑你麻痹!” 屋里又是一静,图四停住了脚。 周东北没想到这个货竟然找上了自己,这是想拿自己立威,找个台阶下? 二虎迈步就要动手,被他一把拉住了,看来总是太低调也不好,你看看,多容易挨骂…… 这说明啥?认识自己的人太少了! 机会不错,既然这傻逼一头撞上来了,那就嚣张一些,让这些人也认识认识自己。 于是咧嘴一笑,“我就笑你呢!” 这话说完,好多人都忍俊不禁,穆桂英咯咯笑出声来。 刘宝军顿时脸色铁青,“小子,我记住你了,给我等着!”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聪明的话就赶快走,就像老狗一样,到底他妈四条腿,跑的真快! 马小花见他要跑,上前一步就堵住了他前进的道路,“军儿哥,你这狠话放的就没意思了,你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你叫啥,这样吧,我给两位互相介绍介绍?” 刘宝军“哼”了一声,仰着头不去看他。 “这位是刘宝军,社会上都得喊一声“军儿哥”,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老前辈!” 听着马小花的介绍,周东北只是含笑不语,看着这个不识时务的老混子。 “这位叫周东北,我们都叫他……”马小花故意停顿了一下,又一字一顿:“周!疯!子!” 嗡——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乱了套,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原来他就是周疯子!” “我艹,这回踢铁板上了!” “我早就猜出来了,刚才他一进院儿,我就知道他是周疯子!” “好啊,又有热闹看了!” “艾玛,这老刘,你惹呼谁不好啊!” “……” 听到“周疯子”这三个字,刘宝军猛的看向了周东北,眼珠子都瞪大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就是周疯子? 我艹!这他妈不是倒霉催的嘛,刚才乖乖走多好! 周东北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口白牙,迈步来到他身前,大眼珠子微微一眯,抬起手,食指用力就点在了刘宝军的脑门上: “你瞅啥?” 嗡—— 院子里又乱了套,已经有人开始喊了: “砍他!砍他!” “疯子哥,斧子呢?” “牛逼!干他!” “……” 刘宝军眼前都是一黑,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两只手颤抖着,奇耻大辱,这是奇耻大辱啊! 图四见马小花和他一唱一和,马上就明白了两个人的意思,既然这么多人不认识疯子,那就让大伙认识认识,挺好! 于是他也不再打圆场,笑呵呵抱着肩膀不说话, 这场面太尴尬了,甚至比刚才杨历年打他脸都尴尬,毕竟站前七哥成名已久,而这个周疯子不过是后起之秀,如果他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算是彻底在兴安市社会上除名儿了! 怎么办? 他犹豫了,因为想起了孙大马棒的死…… 不行!即使今天躺这儿,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拼了! “呦,这么热闹?!” 院子里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周东北不用看也听出来了,张大蛤蟆! “张哥!” “张哥来了!” “……” 好多人都在打招呼,就见张大蛤蟆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皮大氅,看着就像座山雕一样,身后跟着曾经的小地主、现在大名鼎鼎的陈一刀,还有钱冬子他们,呼呼啦啦八九个人。 图四不再搭理刘宝军,微笑着迎上出去。 “跃进,你咋知道的?” “老四你可不讲究,这事儿咋还不通知我一声?” 说着话,他就从里面西服兜里拿出了一个厚实的红包,“收着,恭喜发财!” 图四也很客气,“你看你,来就来吧,这多不好意思!” “别整事儿!” 两个人都是哈哈大笑,看的院子里这些小混子一个个羡慕不已,看看,这才是咱们兴安市大哥的风范! 刘宝军刚刚升腾起的一点儿血性,被张大蛤蟆笑的烟消云散。 机会难得,于是迈步就往出走,周东北也不拦着他,目的达到了就行,自己和他又无冤无仇的,纠结起来没意思。 “呦,”张大蛤蟆一眼就看到了刘宝军,“军儿哥这是要走?” 刘宝军神色十分不自然,想打个哈哈,可脸上皮笑肉不笑,“来了?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图四说:“大伙儿都进屋,我送送军儿哥!” 张大蛤蟆压根儿就瞧不上刘宝军,打个招呼也不过是碍于老面子而已,抬眼又看到了屋里的周东北,连忙往里走,“哎呦,疯子老弟,一晃可一个多月没见了!” 这声疯子老弟,又让刘宝军哆嗦了一下,灰溜溜带着人赶快往出走。 第318章 解馋 陈一刀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了老嫖。 俗话说的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老嫖却笑嘻嘻的,丝毫看不出来他们曾经的恩怨。 倒是二虎,一双小眼睛闪烁不停,满是凶光。 张大蛤蟆八面玲珑,进屋后先和周东北好一阵亲热,拍拍打打,随后又和杨历年来了个热情拥抱,弄的他撇着嘴骂骂咧咧。 最后还握着老嫖的手,好一阵嘘寒问暖,差一点他就感动了。 中午,图四在旭日饭店大厅摆了六大桌,众人一直喝到下午三点才散。 这几年个体饭店如雨后春笋,国营的越来越不好干,以前好多硬性规定,现在也放宽了不少。 当然了,这取决于饭店经理的意识,大部分国营饭店还是那么僵化。 席间不时有人过来敬酒,随后又都非要和周东北喝一杯,都想认识一下传说中的周疯子。 周东北自然是来者不拒,不过别人都是一口干了,他却看人下菜碟,大部分都只是象征性的喝一口而已。 张大蛤蟆和陈一刀他们并没起什么妖蛾子,两个人甚至还端着酒杯过来给周东北这桌敬了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一刀是被张大蛤蟆压着,所以才没有发飙,而曾经被他一刀捅掉阑尾的老嫖却让人有些看不懂,就见他一直嘻嘻哈哈,仿佛把过去的事儿都忘了。 二虎是个直肠子,喜怒哀乐不会掩饰,所以见他俩往这边走的时候,周东北就让他去撒尿了。 所有客人都走了,饭店只剩下了最要好的一众朋友。 图四搂着周东北低声说:“疯子,有个事儿我得求你……” “四哥,这话说外了,咱兄弟用得着说这个求字吗?”周东北很清楚他想说什么,只是奇怪为什么都开业了才和自己提。 “老海儿给我介绍了北山的李强和林朝阳,我也请他们吃过饭,聊的不错!可分局那边却卡住了,最近他们有大案子,顾不上我,我这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 “四哥,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吧!” “真的?” 周东北点了点头,“三队的队长李超你熟悉吧?” 图四眼珠子就瞪了起来,“操,李大棍子?大前年他还拿电棍出溜过我呢!” 周东北笑了起来,“过去就算了,改天我约他,咱们坐下来喝点酒!” 图四沉默下来,他有点过不去那道坎儿。 周东北也不劝他,让他自己去琢磨,当初他说要弄局子,自己就想到了今天,郝忠海已经不在北山派出所了,他在中间牵个线没毛病。 不过分局这边,自己不想让他过多参与,二队队长刘凯人不错,他属于那种正直的聪明人,而三队的李超却只是个聪明人。 所以,图四这种偏门生意,拉上李超要比刘凯更合适。 “四哥,问你个事儿!”他问图四。 “回家问问你家老爷子,二十几年前犯没犯过什么错误……” “啥意思?”图四一头雾水。 “你没发现这个李超和你长得挺像吗?” “滚犊子!” 周东北哈哈大笑,图四却揉起了下巴,难道……不行,真得回去问问,那家伙和自己确实长得挺像,不止一个人说过了。 大伙儿往出走的时候,马小花把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塞进了他大衣兜里。 “真要回来了?”周东北问。 “嗯呐!” “谁干的呀?” “管那么多干啥?”马小花没好气道:“给你就拿着得了,事儿妈似的!” “小马哥哥,你这脾气见涨啊!?” “关你屁事!” “……” 晚上回去以后,他拿着那本《塑料大棚园艺》去了冯嘎子家,这娘俩正在吃饭,望着炕桌上简陋的饭菜,心里不太好受。 老太太热情地招呼他上炕,非要他也吃一口。 周东北说自己吃完来的,可老太太这耳朵是越来越背了,怎么说也听不明白。 没招了,只好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酸菜芯蘸酱,又造了块大发糕,挺好吃! 闲聊一会儿,冯嘎子送他往出走。 院子里,周东北拿出了二百块钱塞给了他,“开春儿以后砖厂不要去了,去小兰河沙场帮我吧!一个月先给你60块钱,没事多看看这本书,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把你家和我家的菜园子伺候好,多留种子,入冬前咱们就把第一个大棚支起来!” “地方呢?在哪儿弄啊?”冯嘎子很开心,本来去年他就想去沙场,可谁料这疯子却把自己整砖厂干了临时工。 “这个你放心,我找乡长要地方!” 三天以后,他来到了分局,约上了三队的队长李超。 当晚的宴宾楼雅间里,图四表现如常,李超难免有些小尴尬,不过掩饰的很好。 马小花也曾经挨过他的收拾,却完全看不出来,十分热情,这让周东北暗暗称奇,这家伙和方有容好了以后,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李超很给面子,这顿酒一句正事儿都没提,大家心照不宣,话都在酒里了。 图四确实问了他爸,可这个还没退休的榨油厂副厂长,当场就把牛皮腰带抽了出来,趿拉着鞋足足追了他五条街。 晚上他没敢回家,甚至开始怀疑杨老七也可能是自己爹的种! 这风格太像了,分局的李超爱抡电棍,杨老七喜欢抡铁锹,而自己这亲爹一言不合就抡裤腰带,要不是年纪大了,还能再追出几条街…… 第二天晚上,同样还是在宴宾楼,区人事局的大局长艾国栋请客。 周东北的跨斗子半路又没油了,所以来晚了。 “疯子,”徐辉笑道:“让领导等你成何体统,你得赶快赔礼道歉,一会儿我再给你介绍!” “必须滴!”周东北脱掉皮大衣挂好,随后端起酒杯二话不说,咕咚咚,一杯三两三就进了肚子,伸手拿起一瓶五粮液再倒,一扬脖子,又一杯喝了进去。 继续倒。 艾国梁懵了,虽然听徐辉说过这小子是个酒桶,可这也太夸张了,于是连忙起身拦他,“兄弟兄弟,行了,可别喝了,心意到了即可!” 他比哥哥艾国栋小了11岁,两个人长的很像,都属于那种方正脸型,仪表堂堂,只不过他没有艾国栋严肃,看着有些吊儿郎当。 徐辉嘿嘿直笑,“你别拦他,我看他就是渴了,借着这个机会解渴呢!” 艾国梁苦笑起来,有用白酒解渴的嘛! 艾国栋张了嘴:“行了东北,快坐下!” 周东北还是倒满了酒,看着艾国梁笑道:“这位一定就是国梁哥,听辉哥和艾大哥提过多次,今天是我失礼了,所以必须给各位赔礼道歉……” 说着话,他就端起了酒杯,艾国梁连忙上前两步,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再喝,“真行了,兄弟,咱慢慢来,慢慢喝,麻溜放下!” 周东北就看向了徐辉,“辉哥,你看看,可不是我不喝……” 徐辉笑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又馋酒了?上这儿解馋来了吧?麻溜坐下!” 刚放下酒杯,艾国梁就伸出了手,两个人用力握在了一起。 “艾国梁!” “国梁哥,叫我东北就行!” 艾国梁竖起了大拇指,“常听小辉叨叨你,今天一见果然是条汉子,对哥哥的胃口,来,坐,快坐!” 聊着聊着,周东北才听出来,原来艾国梁竟然在鹤城工作,是鹤城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支队的队长。 咚咚咚! 艾国栋喊:“进来!” 第319章 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门开了,就见宴宾楼的总经理苏卫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瓶五粮液,身后一个服务员还端着两盘菜。 “姐!”艾国梁先站了起来。 周东北这才反应过来,苏卫红是艾国梁的大姨姐,于是也站了起来。 苏卫红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周东北,眼睛里的惊讶稍纵即逝,笑道:“要不是有人说你们过来了,我都不知道,过来倒杯酒!” “卫红姐,”艾国栋笑着打招呼,和徐辉都站了起来。 苏卫红笑道:“区人事局的领导们总来吃饭,可你这位大领导太难请,一年都看不着你几面……” “呦,卫红姐这是批评我了,我得接受批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苏卫红给所有人斟酒,到徐辉的时候说:“小辉,一会儿得多喝点……” “好嘞,卫红姐倒酒,我必须得喝!” 说起来房间里没外人,苏卫红是艾国梁老婆的亲姐姐,艾国栋是艾国梁的亲哥哥,而徐辉是艾国梁的发小,周东北又是徐辉的好朋友。 苏卫红敬完酒以后,又坐了一会儿才走。 徐辉问:“国梁,我听说宴宾楼要出兑了,你大姨子怎么安排的?” 艾国梁夹了口菜,“她自己想承包下来,可我连桥不想让她干……” 周东北就是一怔,如果苏卫红要承包的话,那自己可就难了! 徐辉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别说话,“你大姨子干半辈子饭店了,还没干够?回局里享享福多好!” 艾国梁说:“说的就是,她也是闲不住,小霞说因为这事儿,她两口子都吵好几次了!” “哎?”他瞪起了眼睛,“你咋这么关心这事儿呢?你小子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吧?我和你说,别看人家两口子吵架,可感情好着呢!” “你滚他妈犊子!”徐辉骂了起来。 艾国栋笑眯眯看看他,又看看周东北…… 说着说着,话题就跑了,艾国梁搂着徐辉的脖子说:“辉儿呀,你看看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你是不是得找一个了?” “急啥呀?哥哥我是宁缺毋滥!”徐辉满不在乎。 艾国栋摇了摇头,“小辉,别以为结婚是简单的事情,对于你来说,已经不是个人问题了!你今年二十七,如果还没有成家,那就是不成熟的表现,以后怎么走上领导岗位?” 徐辉被他说的尴尬起来,因为自己的领导也不止一次这么说自己了,于是连忙举杯,“哥说的对,我抓紧……” 艾国梁说:“要我说差不多就行了,咱班那个刘美丽一直对你有意思,现在都成老姑娘了还没嫁……” “你可拉倒吧!”徐辉差点没哭出来,“白瞎她那个名儿了,长的像猪八戒他二姨似的,你想吓死我不成?” “谁说的?人家腰条儿不错,腚也大,差不多就行了,闭着眼睛……” “你滚!”徐辉抬脚就踹,“当年你咋不和她处?天天跟在苏卫霞屁股后面献殷勤,你个臭不要脸的!” “……” 望着两个人嬉笑怒骂,周东北也是莞尔,能看得出来两个人关系相当好,那是一种与亲兄弟不一样的感情,但某些方面又胜过亲兄弟。 人很奇怪,尤其是男人,有些话不会对亲兄弟说,却会对好兄弟说,尤其是说到女人的时候。 周东北和艾国栋聊了一会儿盛夏的工作,听得出来,他对小丫头很满意,而不是因为这种关系在客气。 周东北也很放心,盛夏脾气是爆了点,可干工作从来不攀比,吃苦耐劳,心眼也好使。 艾国梁开始拼起酒来,本以为周东北空着肚子已经干了两杯,就算酒量好也喝不过自己,没想到不到一个小时,仅存的理智就告诉自己,不能再喝了,不然就得出溜桌子下面去…… 酒席结束,周东北是架着他出去的,苏卫红过来送,看着妹夫醉成这样不由直皱眉。 “疯子老、老弟!”艾国梁叫起了他的绰号,“你小子不错,这个朋友我交、交定了!” 周东北连忙说:“国梁哥酒量也真是不错,一般人喝不过你!” “那是!”艾国梁嘴一撇,“你去鹤城公安系统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我梁哥……啥时候去,哥请你吃绥滨江鲤子,贼好吃……” 区人事局的吉普车已经到半天了,艾国栋拉弟弟上车,他却扯着周东北喋喋不休,车轱辘话颠三倒四。 徐辉没少喝,也有些晕,晃悠着过去趴他耳朵边说:“你家母老虎来了!” “啊?!”艾国梁左顾右盼,看到苏卫红先是打了个冷颤,随后揉了揉眼睛,嘻嘻笑道:“姐,你——咋来了?!” 苏卫红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他又喝多了,说也没用,只好对艾国栋说:“国栋,快拉他回去吧!” 艾国栋也有些无奈,自己下面本来还有两个弟弟,可幼年时都夭折了,家里就有些娇惯这个小弟弟,要不是娶了个剽悍的媳妇,他那驴脾气上来,一般人整不了他! 吉普车终于走了,两个人与苏卫红告辞,推着自行车溜达。 “哥,如果苏经理要承包的话,我是不是就没戏了?” 徐辉说:“到时候再想办法吧,对了,租房子的事儿,你没去找林哥?” “没去呢,我们乡供销社不是出事儿了嘛,就没去给他添乱!” “哦,对!”徐辉叹了口气,“这个主任也真是疯了,怎么能这么冲动?” 周东北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这事儿越想越蹊跷,按理说他这样的人,轻易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儿,可分局那边又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对了,昨晚我又做梦了,还是那个场景……那扇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吓的我……” “你滚!”徐辉连忙推着自行车跑。 “儿唬,我真又做梦了……哎——别跑啊,哪天你陪我去林局家呗?” “不去!” 周东北真没说谎,又过了两天以后,就被这个梦折磨的受不了了,跑去了二虎家。 二虎父亲张国祥听他说完以后,回身给西屋柜子上那些保家仙上了一炷香,坐下以后也不说话,连着抽了三根烟。 周东北和二虎、老嫖坐在炕沿上,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也不敢打扰他。 “李主任家那口子死的太突然了,一直就没走,晚上你烧点纸送送她吧……” 一句话说的周东北后背直凉,一直没走? 啥意思? 难道那天晚上是她给我开的门? 想到这儿,他不由连着打了好几个冷颤,“叔儿,你、你别吓我!” “信则有,不信则无!家里有纸,一会儿走的时候拿一些……”张国祥起身往出走,“打张表,在十字路口烧,别忘了念叨念叨!” “我念叨啥呀?”周东北也站了起来,有些惶恐。 “你就说:李婶,我给你拿点盘缠,早点上路吧!” “这就行?” “行!” 他出去了,周东北挠了挠头,这么玄乎? 可又怎么解释那扇无风自开的门,还有自己连续这么多天都在做同一个梦…… 第320章 我哥胆儿贼小 晚上吃完饭,老嫖和二虎都过来了,没招儿,周扒皮说了,如果晚上不陪他去烧纸,立马就开除! 天上的云遮挡住了星光,没有一丝丝的风。 三个人裹着大衣缩着脖子,来到了往小兰河沙场和小屯去的路口。 二虎经验丰富,路边找了根干树枝,在十字路口中间的雪地上画了个圆圈,又在里面画了个叉,说:“先烧我写的那张表!” 老嫖把手里几沓黄纸放在了地上,周东北拿出火柴点燃那张黄纸,上面着李红河媳妇秦秋的名字,黄纸燃烧起来,赶快把它扔在了圈里。 “李婶,我来给你送盘缠了,早点上路吧!”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三个人蹲在圈外往里扔纸,火势很快就起来了。 老嫖说:“婶儿呀,拿钱走吧,可别缠着他了,我哥胆儿贼小……” 二虎扯出两张纸点燃,用力扬在了路边。 嘟嘟囔囔,很快几沓纸就烧完了,火势也渐渐灭了…… 三个人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 突然,起风了! 这股风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地上那些纸灰被刮了起来,先是纷纷扬扬却不散乱,随后打着旋儿越飘越远。 很快,那些纸灰就被刮的无影无踪,雪地上只留下一大块黑色的焦痕。 “妈呀——”老嫖惨叫一声,撒腿就往回跑。 周东北问:“咋回事儿呀?” 扭头去看二虎,这货的大脸也是煞白一片,“啥咋回事儿?来搝钱了呗,快跑吧!” 话音都没落,这家伙也撒丫子跑了。 “我艹,等等我——” 也不知道是因为烧了纸的原因,还是心理问题,这一宿他睡的特别好,一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三个人凑在一起说起此事的时候,老嫖还心有余悸,二虎说看来这玩意儿真挺邪性,以后每年都应该给自己多烧点儿。 周东北和老嫖一脸懵逼,不明白他啥意思。 二虎神秘道:“提前存好,到时候过去了,一落地哥们我就是暴发户了,做人穷一点不怕,做鬼一定得做个有钱的鬼!” 两个人一句话没多说,闷着头一起踹这个虎逼朝天的家伙。 接下来几天,周东北连着跑了几天河西湾沙场,这天吃晚饭时,周旺说:“听说供销社要撤了……” 他捧着碗有些愣神,上一世即使李红河因为贪污被查,可乡供销社也一直挺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才关门,现在才1987年,提前接近十年就撤了? 转念又想起林局好像一直不太喜欢供销社,看来是利用这个机会,干脆就撤了。 “没查出有没有什么事儿?”他问。 “啥事儿?”周旺有些奇怪,“没听说呀,都说市里来了一些人,天天在供销社盘点查账呢,没听说还有啥事儿!” “哦!”扒拉两口饭,他问:“爸,你觉得李主任能杀人吗?” 周旺夹起酸菜芯沾了沾鸡蛋酱,“不是他干的跑啥?” 赵玉芳也说:“别瞎琢磨,如果不是他干的,为啥杀豆腐房的张大军?”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李红河干的,他为啥要跑呢? 而且还把自己老婆的姘头脑袋也砍了下来,虽说一切解释都合情合理,可周东北总觉得哪儿不对,李红河也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人在冲动下可以做出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甚至事情过后他自己都想不起来做过什么,可砍死自己媳妇,又拿刀跑那么远去砍死另一个人,完事后不声不响骑车潜逃,这么多天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太镇定了,这哪儿像一个激情杀人犯做出来的事情…… “别说了,怪难受的,吃饭呢!”周东南说。 —— 1987年3月2日,全市的学校都开学了。 汤旺河半个月前就不能跑车了,河西湾沙场关闭,经过一个冬天的采沙,装满了两大一小三个场地,预估能卖十万块钱左右。 所有员工全部休息,冻了一冬天,也该好好歇歇了,酒桌上,周大老板给每个人包了一个大红包,就连铲车司机王贵都得了一个200块的红包。 周东北犯愁开春后谁去看着那三个场地,毕竟每天要接触到钱。 杨历年推荐了二驴子孟伟,这小子人很机灵跟他时间又长,让他带着几个小兄弟看沙场没问题,周东北就同意了。 这天晚上,他和徐辉一起去了林玉山家。 徐辉知道他啥心思,扯虎皮做大旗,这是怕林玉山不给面子,所以非要拉上自己。 人和人是缘分,男人也好,女人也罢,看对了眼怎么处怎么舒服。 或许这疯子的性格和艾国梁有些像的原因,又或许两个人认识时,他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秘书……反正自从在梁建国家里认识以后,他就非常喜欢这个时而憨厚、时而又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因为提前约好的,又知道徐辉一起来,冯霞做了一桌子好菜。 一杯酒下肚,林玉山轻笑道:“说吧,你小子肯定有事儿!” 周东北嘿嘿直笑,“我能有啥事儿,就是想林局您了……” “打住!”林玉山扬了扬眉毛,“少给我来这套,是不是你姐的事儿?” 周东北竖起了大拇指,“领导虽然日理万机,可还能记挂着这点小事,果然是……” “你是骂我呢吧?” “不敢,不敢!” 徐辉微笑着看俩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他看的很清楚,这小子已经把关系处到位了,其实不拉自己也完全没问题。 林玉山说:“大百货的老李已经办理完手续了,这几天你姐就走马上任,放心得了!” 周东北眨了眨眼,“啥职位呀?” “副主任,让她去管那些营业员!” 周东北想说了,那天我姐说过怕不服众,想从营业员做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做营业员多累呀,能不能服众也得干干看,真有人不服气的话,自己拎着斧子去溜达一圈,保证一个个都低眉顺眼…… 徐辉暗暗惊讶,从局里后勤一名普通员工,一跃成了大百货的领导,这一步迈得可是够大的了! 虽说秦书记退休后林玉山一直身兼一二把手,可一般违反原则的事情他可不会做,不否认疯子姐姐能力肯定不错,但主要应该是这小子马屁拍的舒坦。 周东北喜笑颜开,端起酒杯,“太感谢领导了,我走一个!” 一杯茅台进了肚子,林玉山瞅了一眼桌子上的酒瓶子,“你小子是上我家来解馋的吧?” 周东北无奈了,自己只是想豪爽一些而已,怎么这些人总怀疑自己是馋酒呢? 冤枉死我了! 又喝了一会儿,他说:“有个事情我得向领导赔礼道歉!” 两个人都看着他。 “想不到李红河会出这样的事情,要不然怎么可能带他来领导家拜年,这事儿让我夜不能寐,总觉得对不起领导……” 林玉山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谁都没有前后眼,这事儿怪不得你……” “我们乡供销社要撤?”周东北问。 “嗯,你们乡管辖面积虽然大,可乡里一共才五百多户人家,目前已经有了两家小卖店,看这个趋势还会再开。” “供销社一直也没什么盈利,甚至近两年局里还要搭钱才行,趁着此次事件如此恶劣的影响,就关了吧!” 周东北又问:“李红河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那他经济上没什么问题吧?” “小来小去的肯定有,毕竟他在红升乡这么多年了,不过财务上倒是干干净净,没什么亏空……” 周东北松了口气,看来白小红不仅把钱填了进去,帐做的也明白。 酒过三巡,他在桌子下面踢了徐辉一下。 徐辉连忙躲开,臭小子,我就不说,要说你自己说。 他找机会又踢了一下,可徐辉就像没感觉到一样,还在和林玉山说着最近市里一些动态。 于是,他开始执着地踢了起来,终于把徐辉踢烦了。 第321章 净想美事 徐辉被他烦死了,只好问:“林哥,东北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你知道吗?” 林玉山愣了一下,“建筑公司?不知道啊,行啊小子,不错不错!” 周东北憨笑着挠了挠头。 徐辉继续说:“我看他可哪儿找房子呢,我记得你们商业局有一些空房子,有没有合适往出租的?” “对呀,林局,你们有房子往租吗?”周东北开始敲边鼓。 “要多大的?”林玉山没在意他俩的小动作。 周东北想了想,“看租金吧,如果不贵,当然越大越好!” 林玉山抬眼看着他,“你一个刚成立的公司,有那么多人吗?要那么大面积干啥?” “气派,瞅着气派!”他呵呵直笑。 “别扯淡,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林玉山没好气说:“百货站临街那趟小二楼知道吧?” 周东北点了点头,他说的地方在商业街东头路南,这栋小二楼北窗临街,是百货站的办公楼,马路正对过是百货商场,院子正门在南侧。 “百货站马上换址,整座院子都得空出来,暂时局里也不知道做什么用,干脆你在楼上挑个房间用得了,也用不着什么租金……” 周东北眼睛就是一亮,他想起来了,这趟小楼是从八十年代末开始火起来的,记得楼上开了一家旅店,楼下后窗改门,一间间都租了出去,开了好几家录像厅、游戏厅还有台球厅什么的。 “林局,要不您把整栋楼租给我得了!” 林玉山惊讶起来,“一间不够用?那你就多用几间……” “不是不是!”周东北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局里没想好做什么,不如就长期租给我,让我来盘活这栋楼!” “盘活?!”林玉山咀嚼着这两个字,这栋楼虽说是六十年代初建的,但质量特别好,举架也高,走廊在中间,两侧各有12间办公室,一层的面积就接近一千平米。 前几天办公室主任江宏明还说过,商业街现在越来越热闹了,不行可以把后窗改造成门租出去,如果不想费心的话,整租出去也是个办法…… “你能出多少钱?”他问。 周东北眼珠子滴溜溜直转,“那个,我要是买下来呢?” “净想美事!”林玉山都气笑了,“你以为你是谁?还想买公产?梦游呢吧?” 他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距离第五阶段的国企改革还有五年呢,没人敢卖这种资产,他又挠了挠头,“糊涂了,租,我租就行!” “说个价!”林玉山问他。 “哪能我说价格呢,领导您说,我绝没二话,一定支持领导工作!” 林玉山哭笑不得,“你个臭小子,明明是你求我好不好?怎么就成了支持我工作了呢?我用不着你支持,算了,你也别租了!” “别呀,”他赶快堆起笑脸,“是我求您,求您!” 徐辉憋不住想笑,这家伙,得了便宜还想卖乖,再聪明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我不说,你说说!”林玉山嘴角挂着笑,白胖的大脸看着像尊弥勒佛。 周东北点了根烟,迅速地在脑子里合计起来,好一会儿才说:“林局,这房子二楼可不好租,起码近两年可能都租不出去,楼下是多大?” “接近一千平,12个窗户,打开通后起码能分割出十二个店铺!” 周东北揉搓着下巴,“按照现在的租金,一间大概租金是80元左右……” “打住!”林玉山白白胖胖的脸上浮现出了怒意,“你小子忽悠我是不是?每间都接近90平,又是临街门脸,对面就是百货商场,一个月才80块钱?” “预估,预估嘛!” 他倒是一点都不尴尬,又继续说:“就算整栋楼的一层一个月租出来1000块钱,一年也不过才12000块,无利不起早,我也得有点利润不是?所以这栋楼不能高于一万才行……” 林玉山都气笑了,“一栋接近2000平的小二楼,你一年想一万块钱租下来?麻溜给我滚蛋,小辉,快领走他,我不想再看到这小子!” “你看你,咋还急眼了呢?讲价讲价,咱得讲啊!” “我和你讲个屁!”林玉山又好气又好笑,“我要是在会上说出这个价儿来,还不得被班子里的人埋怨死,不行,你往上填吧,填到我满意为止!” “那就一万二?”看他立起了眼睛,连忙改了口,“一万五?” 林玉山不吭声,徐辉笑嘻嘻点了根烟。 林玉山不会吸烟,所以也烦别人在他面前抽烟,可徐辉却不在乎,周东北憋坏了,见他抽了,自己也抽出来一根点上。 “领导,你说我小兰河沙场才多少钱哪,一年才两万!可这两万一年能给我带来多少收入?这栋楼弄不好就是个赔钱货!所以吧,最多只能一万六,真不能再多了……” 林玉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一万八!” “一万七!” “做梦!一万八干不干?” 周东北眼珠一转,“干!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看看!”林玉山伸出手一下下点着他,“小辉,你怎么能和这么个无赖做朋友?” 徐辉忍俊不禁,憋着笑叹口气,“哎,遇人不淑啊!” 林玉山气的摆了摆手,“说!” “一万八我同意,可这个价格得包括南边的院子,还有院子里的破仓库,反正百货站都搬走了,空着干啥?” “两万!” “领导,您不能坐地起价吧?” “租不租?” “租租租!”周东北忙不迭点头。 “我看你不是来喝酒的,你是来气我的!”本来林玉山和他争争讲讲也有玩笑的意思,有徐辉在这儿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俩人为啥一唱一和。 “还有……” “没有了!”林玉山拦住了他,不让他往下说。 “得有啊,领导,”周东北又开始耍赖,“您看,承租年限得说吧?” “另外,您刚才一口就加了两千,我犇儿都没打!这么高的价格租下来,是不是就不能递增了?还有,如果租期到了,我是不是得有优先承租权……” 林玉山眼睛就眯了起来,恨恨道:“你把想法都说出来吧,我看看你能张多大的嘴!” “看您说的,我这都是小条件……” “孩儿他妈,送客!” 第322章 谣言 “说说说,我说,”周东北轻咳两声:“首先年限至少得十五年,租金不能递增,合同上要写清楚我有优先承租权!最最主要一点,如果有一天这栋楼以及这个大院可以出售,优先得是我来购买……” 徐辉不由莞尔,这种公产怎么可能会卖给个人?太异想天开了! 周东北说完了,又伸腿踢了他一下。 徐辉没搭理他,端起了酒杯,“林哥,别听他白话了,半天没喝了,咱走一个!” 喝了一口酒,林玉山说:“周疯子呀周疯子,我才发现,你小子以后绝对是个资本家!” 听他也喊上了周疯子,周东北表示很无奈,“可别这么说,我不想做什么资本家,就是想叫家里人过的好一些而已,别回头我再被抓起来……” “抓你都不冤枉!”林玉山又说。 徐辉笑道:“这小子就是狮子大开口,你别搭理他!” “你俩别给我一唱一和的,”林玉山瞪着他,“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就这么地吧!” “不过!”他伸手点了点他,“你小子欠我一个人情!” 徐辉一脸懊悔,“别耍赖,这和我有啥关系?” 看着这俩人说说笑笑,周东北也笑的很开心,2000平的一栋小二楼,至少五亩多地的大院子,还有两个大仓库,记忆中是两个,也不知道对不对…… 这回可以当地主了,未来绝对是个聚宝盆! 一年两万,现在看不便宜,可用不上两年,就和白捡没区别! 听他半开玩笑的说起人情,心思不由一动,林玉山是1945年生人,今年才42岁,在这个年代绝对属于年轻干部,他在商业系统也就到头了,是不是可以往上动一动了? 思来想去,以徐辉现在的能力,林玉山这个级别他真帮不上多少忙,无非也就是在林老大耳边敲敲边鼓而已;方振这个市局老大,又挂着副市,他倒是没问题,可以人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事儿根本就用不着自己暗示什么。 酒足饭饱往出走,林玉山不再开玩笑,“我不能搞一言堂,这事儿还是要上个会,搬迁也需要时间,啥时候签合同我再通知你!” 周东北连忙点头。 他又继续说:“你小子捡到宝了,那地方现在看有些冷清,不过以后一定能繁华起来……” 徐辉戴上皮手套,笑呵呵说:“放心吧,市里正在做商业街的规划,还要重新修路……” 林玉山惊讶起来,“你咋不早说?” 徐辉大笑:“早说的话,你至少还得涨两千!” 还要修路? 周东北真想抱着他亲一口,徐秘书啊徐秘书,你真是我亲哥! 林玉山笑骂起来:“我就说你俩穿一条裤子,今天就是合伙来算计我的,我喝多了,今天说过啥都忘了……” 周东北苦着脸,“别呀,那我不是白高兴了嘛!” 林玉山的爱人冯霞也出来了,“啥事把你们笑成这样?” 林玉山指着周东北说:“孩儿他妈,你记住了,以后禁止这疯子登咱家门儿!” “为啥呀?” “为啥?我怕有一天他再把我卖了!” 几天后,周东南走马上任。 兴安市第一百货大楼总经理谢明,带着她走进了大会议室,这些喝茶聊天的各部门头头脑脑都站了起来。 谢明接近六十岁,身材清瘦,神色轻松,伸手示意都坐下,随后环视一圈。 “各位,让咱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周东南同志出任营业部副主任!” 哗—— 掌声响起。 谢明开始给她介绍,“这位是营业部主任王敏学,以后一定要好好配合工作……” 王敏学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白胖子,戴着一副圆溜溜的眼镜,脸上都是笑。 “王主任你好,以后还要请您多批评指教!” 周东南今天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小方领职业套装,整体样式还是70年代老毛子的产物,但在此时依旧不过时,庄重干练。 王敏学暗暗惊讶这个女孩的美貌,对那个谣言更是深信不疑。 “小周主任太客气,你是年轻人,世界是你们的嘛,希望你能给咱们大百货带来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众人又鼓起掌来,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谢明继续为周东南介绍,所有人都很客气,只是客气的让人有些不舒服。 散会以后,王敏学带着她去了卖场,从一楼开始走,见了各个楼层经理以及各品类组长。 周东南盘着长发,脚踩半高跟的黑色皮鞋,气质高雅,亭亭玉立。 一行人离开男鞋柜台以后,林芳芳拉开柜台下面的抽屉,伸手又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芳芳,”营业员柳丽过来了,“新来的这个领导真好看!” 林芳芳嗑着瓜子,“还行吧,大傻个子,没个女人样,还不如文静好看呢!” “你说你同学呀?” “对呀,你见过的,马文静,你说他俩谁漂亮?” 柳丽笑了笑,“嗯,都挺漂亮的……” 林芳芳压低了声音问:“都说这个女人和林老大有一腿,你觉得是真的不?” 柳丽吓了一跳,连忙往四周看了看,“别瞎说!” “那还有啥怀疑的?她一个局里扫地的,不和林局搞破鞋,能来咱们这儿当上副主任?” “你小点声儿,”柳丽做贼似的左右瞅,“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林芳芳撇了撇嘴,满不在乎。 下班时间,郝忠海推着自行车在大百货门口等。 好多营业员的大姑娘小媳妇推着车往出走,没多少人注意到他,现在的他很少穿警服,加上个子不是很高,这时候又穿的多,捂着大围脖,自然不够引人注目。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周东南才出来,一脸的阳光灿烂。 “周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怎么样?” “去你的!” 郝忠海哈哈大笑,“快去取车,我请你去桥北吃老马家馅饼,特别好吃!” “嗯,你等我!” 周东南快步往后院车棚走去,越走脚步越沉,她不傻,不管是办公室那些人的反应,还是卖场那些营业员的窃窃私语,很明显,这些人在背后议论自己走了后门。 这也是自己当初不想过来就当官的原因,哪怕让自己做一段时间普通营业员也好,可即使从底层做起,升职后就不会有人议论了吗? 已经这样了,那就勇敢面对! 两个人骑了半个小时的车,来到了桥北老马家馅饼店,小店不大,只有六张长条木桌。 郝忠海要了六张馅饼,两碗羊汤和一个扒肉条。 很快都上来了,郝忠海帮她往羊汤里加了一点辣椒油和胡椒粉,又说:“你尝尝,自己加盐,我口重,怕给你加多了。” “嗯。”周东南点头答应。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有事儿?”郝忠海问。 “没有,第一天到这边,还没适应而已!” 郝忠海给自己的羊汤里加着胡椒粉,笑道:“大百货至少得有上百个营业员吧?” 周东南点了点头,“96个营业员,69个女的,27个男的!” “呦,业务真是熟练!”他开了句玩笑,又说:“这么多人,尤其女同志还多,各种闲话肯定不会少……” 他把手盖在了她的手上,注视着她的眼睛,“东南,我相信你!” 周东南鼻子就是一酸,连连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郝忠海笑了,“趁热乎吃,他家的馅饼老有名了,都是好肉,贼好吃!” “嗯!” 第323章 破院子 天气回暖,小草迫不及待地探出了绿芽,大衣已经穿不住了。 周东北、杨历年、老嫖和二虎四个人站在百货站的院里,阳光晃眼。 “这也太他妈破了!”老嫖咧着嘴骂骂咧咧。 破!确实破,非常破! 整个大院子里暴土扬尘,满地垃圾。 二虎弯腰捡起了一个红白条娃娃脸不倒翁,翻过来一看,脏不垃圾的不说,脸还没了。 嗖—— 他用力扔了出去,远远落在地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破?”周东北脸上一直挂着笑,“不破能落我手里?” 杨历年一头雾水,“兄弟,你整这么大院子干啥呀?” “猜!”他一脸神秘,“走,四处看看!” 四个人走进了第一座仓库。 仓库举架不低,看着得有一层半楼房高,至少也得八九百平,里面好多破纸壳和破败的木头货架。 杨历年惊讶道:“还有暖气?” 老嫖说:“集体供暖哪,我靠,取暖费得多少钱?” 周东北没搭理他,往前溜达了几步,伸手指了指:“这些破纸壳子都卖了,还有这么多木头架子,估计卖烧柴也不少钱,二虎,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和老嫖了!” 两个人苦着脸对视一眼。 出了1号仓库,又看了看剩下那座2号库,里里外外完全一样,百货站搬完家根本就没人打理,烂席子、破花筐遍地都是。 往北走是办公楼,四个人边走边聊,走进办公楼大厅,周东北心都凉了,咋造成这个奶奶样?! “兄弟,”杨历年直咧嘴,“这楼是建国前盖的吧?” “别扯淡,”他哭笑不得,“多说才二十几年,就是造的狼一些!” 老嫖和二虎差点没哭出声儿,这也忒埋汰了! 周东北并不看重这些,脏不怕,收拾出来就行了,可这门框也太破了! 他摸了摸一间办公室蓝色的木质门框,伸手推开了房门,里面面积不小,办公桌大部分都搬走了,墙角有一个没搬走,原因是缺了一条腿儿。 走廊约有一米五宽,左右办公室的门对着,查了一下,一共24间。 他走进北侧一间办公室,站在了木窗前,外面就是商业街,街对面正对着百货商场,家里的电视都是在这儿买的。 杨历年他们也进来了,几个人点上烟,老嫖趴窗户往外看,随后像被踩着尾巴一样喊了起来:“艹,我明白了!” 二虎骂:“嘎哈呀?吓得我一拘灵!” 老嫖没搭理他,兴奋道:“哥,把这些窗户改成门,不就是门市房嘛!” “呦,”周东北笑了起来,“嫖哥脑子挺好用啊!” 杨历年和二虎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扒着脏兮兮的窗户往外看,二虎说:“哥,咱这儿把东头,要不是还有个百货商场,这边都没人过来,太背了,能好租吗?” 杨历年也说:“我觉得二虎说的对,是有点背呀!再说还是北向开门,能好租吗?” 周东北指了指外面,“你们看看这附近,还有多少能外出租的门脸?咱们成本低,慢慢熬呗!” “楼上也租?能干啥呀?”老嫖问。 “二楼暂时不租,你想想能干啥?” 老嫖细长的眼睛眨呀眨,再想想那么大的院子和仓库,隐约猜了出来,眼睛一亮,“哥,二楼做咱们公司办公室?” 周东北难得地夸了他一句,又问:“仓库呢?” “仓库能干啥?”他扯了两下马尾巴,想了想,“作为暖库往出租?” “对喽!”周东北哈哈大笑,“走,去咱们公司未来的办公室看看!” 三个人回到一进门的大厅处,上二楼的楼梯就在这里,他站在宽阔的楼梯往长长的走廊里看了看。 挺好,如果楼梯在中间还麻烦了呢! 二楼垃圾也不少,办公室却只有十间,尤其最里面那间最大,遗憾的是只有一个公用卫生间。 老嫖、二虎和杨历年都开心地咧着嘴,挨个房间看着,嘴里都叨咕着:“太好了,哥们我也有办公室了!” 周东北站在窗前,看着偌大的院子若有所思。 无论是改成门市出租,还是二楼做办公室,都是临时打算,毕竟不能租下来都空着,用不上十年,自己就会将这块地买下来,这个面积盖座大厦都没毛病!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要紧的是收拾出来,把楼下分割好尽快租出去,赶快给自己回回血,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走吧,别兴奋了,收拾好搬进来得一段时间呢!”他给还在兴奋的三个人泼了盆冷水, 四个人下楼。 “七哥,三个沙场都指望着你呢,这边你就别管了,我和二虎他俩忙活就行了!”周东北说。 “行,我知道了!” “冯嘎子在小兰河那边咋样?” “不错!这家伙愣了一点,不过干活实在!”杨历年又说:“还有个事儿……” “你说,七哥!” “赵光腚不想干了!” 周东北停住了脚,“咋了?” 老嫖也问:“对呀,这小子干的挺好啊,咋还不想干了呢?” 杨历年苦笑起来,“大河开化那段时间,这家伙闲不住,帮着亲戚去收破烂儿,结果觉得干那个来钱快,就想自己干……” 收破烂儿?! 二虎说:“我艹,疯了?在沙场也不累,收什么破烂儿呀!” “你们可别小看收破烂儿,干好了一年不比咱们赚的少!”周东北摇了摇头,“七哥,你没劝劝?” “哪能不劝呢,那个犟种,哎!” “算了,人各有志!”说完他又笑了,“作为朋友,咱们也得帮他一把,这满院子的垃圾就交给他得了!” 杨历年也笑了,“这小子有福!” 周东北又问:“贮沙场那边开始了吧?” “嗯,就是零买的多,拉一四轮子就算大买主了!” “这是肯定的了,因为成本高,咱们卖的就比沙场贵,所以都是家里盖房子零用,慢慢卖吧,二驴人挺精灵,交给他我也放心……” 杨历年很清楚他这份放心,实际上是对自己放心,也笑了。 周东北把跨斗子推出院子,二虎拿着大铁链子把两扇高大的铁门锁好。 后街马路不宽,人也不多。 杨历年骑自行车来的,周东北发动了跨斗子,往文化宫走。 今天是大虎的台球案子开业,这是伟大的一天,因为这是兴安市第一个台球案子! 上周走的时候,周东北给他拿了两千,可这家伙图便宜,到底买回来一个刨花板案子,连运费一共花了接近1000块钱,又把那两千还给了他。 已经都买回来了,他也就不能说啥了,想想也不奇怪,自己知道未来的走向,可大虎不知道,小心一点无大错。 大虎,真不像二虎那么虎。 第324章 现场免费教学 照顾杨历年骑自行车,所以跨斗子开的并不快。 路边有个人扛着一个破自行车架子在走,车架子破破烂烂,两个轮子和链条、脚蹬子都没有。 周东北收了油,歪着头喊:“老白,啥时候找媳妇?” 扛着车架子的白傻子吸溜一下鼻涕,朝地吐了口口水,“傻逼!” 杨历年哈哈大笑。 白傻子又骂:“笑你吗逼?” 杨历年也不生气,扯着脖子喊:“老白,我给你介绍一个?” 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俩,扛着破车架子雄赳赳气昂昂大步走了。 “七哥?疯子哥?”有人喊了起来。 周东北连忙刹车,就见大眼儿光着一只脚,站在一个掌鞋摊前在摇手。 “大眼儿,嘎哈呢?”杨历年问。 “鞋张嘴了,我修修,你们嘎哈去?” “大虎在文化宫门前弄了个台球案子,我们过去捧个场儿!” “等一下,马上修完了,我也去!” 不到一分钟,他边跑边提鞋,跳上了杨历年的自行车后座。 周东北有点小尴尬,按理说兴安市台球教父的头衔应该是他的,可让自己硬生生安在大虎身上了。 二虎和老嫖和大眼儿开着玩笑,十分钟后,五个人来到了工人文化宫门前。 远远就能看到广场上围着一群人,几个人停好车往里挤,有人被挤急了,回头刚要骂,连忙改口:“呦,七哥!” 人群纷纷回头,赶快往两边散开,纷纷打招呼: “七哥!” “嫖哥!” “虎哥” “……” 喊三个人的最多,也有人和大眼儿打招呼,有两个人图四局子开业去了,认出了周东北,连忙喊:“疯子哥!” 听到这三个字,人群哗然,都看向了他…… 原来他就是周疯子! 因为不敢大声说,都小声议论着: “听说了嘛,图四哥局子开业的时候,他用手指点着刘宝军儿的脑门问他瞅啥,刘宝军儿屁都没放一个!” “听说了,谁不知道啊!我听说刘宝军儿回去就大病一场,差点杆儿屁……” “可别扯犊子了,他那张脸皮厚着呢,这点事儿至于嘛!” “儿唬!” “尼玛,今天终于看到偶像了!” “斧子呢?我咋没看到?” “二逼,还能走那儿拎哪儿?” “就是,”一个胖子撇着嘴,“我听说疯子哥的斧子是藏在耳朵眼儿里的,需要的时候大喊一声,自己就能飞出来……” “孟胖子,你他妈说的那是孙悟空!” “真事儿,有人都看着了!” “……” 还有五六个衣着鲜艳的女孩,没人搂着的那两位,已经开始朝周东北狂抛媚眼。 大虎拿着台球杆刚击出一个球,没进,好多人都笑了起来,把他造了个大红脸,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七哥,东北,来了!” “恭喜恭喜!”周东北抱着拳,随后拿出了三个厚实的红纸包,“这是我和七哥、老嫖的一点心意,快收着!” 大虎脸更红了,连忙往出推,“不行不行,我这算什么买卖呀,收哪门子红包呢?” 不止他脸红,杨历年和老嫖脸也都红了,两个人根本就没想这些。 周东北撕扯着把钱塞进他的衣兜,转移了话题:“你俩水平咋样啊?” 七美人拿着球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们仨还学了几天呢,不过也是才弄明白规则,打的还不行……” 三胖子结巴着:“他、他还不如——我呢!” 大虎笑问:“你会不会?” “会不会?”周东北把皮手套扔给了二虎,撸胳膊挽袖子,“兄弟我就是看电视学的,可一样把你们打个啥也不是!” 好多人都笑了起来,七美人把手里的球杆递给了他。 周东北接过来以后,眯起一只眼看直不直,动作熟练的让大虎啧啧称奇。 “买了几根儿?”他掂了掂手里的球杆问。 “四根儿!” 周东北摇了摇头,“以后这玩意儿会很费,赶快联系哈市卖家,再买十根儿二十根儿备用……”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木头球杆也打不坏,怎么可能会很费呢? 周东北笑了笑没再解释,自己总不能说这玩意儿以后会成为打架最趁手的武器吧?时间长了他们就知道了。 “老七,码球!”大虎喊七美人。 周东北弯腰架枪,啪!一杆炸球,迅速有力,16个球在案子上快速滚动着,看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虽说是刨花板底板的,但案子的呢绒不错,毕竟是新的,打着还算舒服。 骨碌碌,橘黄色的5号球落入底袋。 掌声响起,虽说绝大部分人还不懂是什么规则,可球进洞了,那肯定就是厉害! 周东北笑咪咪道:“全球儿,还是我打!” 大虎一脸懵逼,这是看电视学的? 天才呀! 下个球没进去,该他的了。 周东北看的直想笑,大虎曲腿弯腰架枪,看着姿势挺像样儿,说明卖案子的商家确实认真教他了,可出枪的准头实在太差…… 第一个进球是蒙进去的,接下来几枪,周东北才渐渐找回了感觉,十分钟后,大虎才进一个球,他已经将黑8击落中袋。 全场又一次响起了狂热的掌声,好多人都在喊:“牛逼,疯子哥牛逼!” 周东北打上瘾了,举起手里的球杆,大声喊了起来:“各位兄弟,接下来我免费教学,想学的排队!” 根本就不用人管理现场,三十多人自动排起了长队,一个个跟着他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 大眼儿的大眼珠子越看越亮,“我也要学!” 说完也去排队了。 二虎小声问老嫖:“真免费教啊?” 老嫖翻了个白眼,“二逼,免费教会了以后,他们才能掏钱来玩!” 二虎辩解起来,“用你说?这我还看不出来呀?” “你看出个二饼,学不学?我得学,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台球小王子呢!” “你能不能轻点嘚瑟?” “哥的世界你不懂,” “我懂你个粑粑!” “……” 两个人打打闹闹骂骂咧咧,跟着大虎、七美人和三胖子他们在一旁比划起来。 大虎他们三个人都很感激周东北,可此时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必须抓紧自己学好了才行,这样才能陪着客人玩儿。 很快,越来越多的行人也围了上来,而且越围越多。 杨历年对这玩意儿没啥兴趣,坐在不远处的跨斗子里抽着烟。 天还是有些冷,周老师教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就受不了了,赶快又把皮手套戴上。 想想也是好笑,自己当年打台球的技术真心一般,每次穿线儿都是输多赢少,结果现在竟然成了老师。 轮到一个穿脚蹬裤的女孩,她戴着个大红色的发卡,嘴里“啪啪”吹着大大泡泡糖,娇小的身子斜靠着案子,两根手指弯成了个圈儿,上上下下套弄着台球杆儿,娇滴滴道:“疯子哥,晚上你请我吃饭呗?” 第325章 不讲武德 老嫖往前凑,笑嘻嘻说:“马丫儿,我请你吃呗?” 叫马丫的女孩儿一脸嫌弃,“呦,嫖哥,我看你是想吃我吧?” “你看看,妹子就是一点就透,越来越聪明,这你都能看得出来了?” “做梦,”马丫儿媚眼如丝,轻咬下唇,“我就想让疯子哥教……” “大虎?”周东北喊了起来,“快,我教不过来了,你来教教这个小妹妹,好好教,未来这可都是你的衣食父母!” 大虎笑嘻嘻答应一声,马丫很失望,满眼幽怨。 “大眼儿,该你了!”周东北又喊。 教大眼儿得认真一些,必须好好教,他把皮手套都摘了。 为啥? 内疚呗! 号称一眼看遍兴安美女的郭老四也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子。 他还穿着那身笔挺的黄校毕,卡着大墨镜,扒着围观人群的肩膀,踮着脚往里瞅,“我艹,这就是台球吧?” 他挤了进来,嚷嚷道:“大虎,你整滴?” 大虎笑道:“老四,会不会?一会儿咱哥俩整两杆儿?” 郭老四没吭声,因为他被正在纠正大眼儿出球的周东北吸引了,尼玛,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这不就是那个疯子嘛,去年夏天差点没勒死自己。 当时要不是看在马小花认识他,自己早就反攻将这个大眼贼拿下了! “他谁呀?”郭老四下巴朝周东北扬了扬,问大虎。 “我朋友!” “兄弟,和你商量点儿事儿!” 大虎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说呗,咱哥们还客气啥!” “你俩关系咋样?” 大虎听出了点儿味道,笑着说:“一般吧,就是找他过来帮个忙!” “那我想削他一顿行不?你放心,有什么损失四哥我都负责!” “你俩有仇?” “操,去年就在这儿,这逼养的差点没勒死我!” 大虎憋着笑,“那就干呗,我就当没看到,别碰着我案子就行!” “行!”郭老四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大虎你是个讲究人儿,完事儿四哥请你喝酒!” 大虎没再说话,他挺烦这货的,仗着出来混的早,一天天的比谁都能嘚瑟! 兴安市三大逼王,北山刘二狗,南山胡老三、还有一个就是他,打架啥也不是的郭老四。 二三四,特么咋凑的呢? 别看他在家排行老四,可在三大逼王里绝对是名列榜首! 原因有二。 一、他年纪最大,出来混的最早; 二、装逼的境界最高,虽然往往兜比脸干净,可人家就能混着钱花,抽烟必须是良友三五,啥时候小皮鞋都是锃亮,西服校毕三力士……什么流行就穿什么! 他竟然想教训东北? 呵呵,那就让他试试呗,正好也让这些人认识认识大名鼎鼎的周疯子! 郭老四伸手怼了怼墨镜,拿出软中华又帮大虎点上,这会儿功夫他的脑子也没闲着…… 说归说,真要动手的话,可以不去看大虎,但必须得顾忌马小花。 其实他挺怵马小花的,可这个仇必须得报,同一个地点丢的人,今天再在这儿把脸捡回来! 对,捡回来! 马小花呀马小花,削完这货以后,自己可以找他好好聊聊,实在不行就赔个一二百块钱的医药费…… 再说了,谁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咋样,可能早就闹掰了呢! 妈的,这么多人看着呢,想想都兴奋,既然大虎都说不管了,那就说明这小子混的不咋地,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不认识? 疯子? 艹,他还能是周疯子不成? 干了再说!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手都痒了起来,回头低声对身后五个小兄弟吩咐道:“亮家伙!” 几个小子也都兴奋起来,一把把小卡簧拔了出来。 “哎——你?”郭老四伸手指向了周东北,“别叽霸玩了,说你呢!” 周东北愣了一下,直起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叫我?” “不是你还有谁?认识我不?” 周老师的学生们开始议论起来,不明白这郭老四抽什么疯,难道他不知道我们敬爱的老师是大名鼎鼎的周疯子? 难道这装逼犯的脑袋比孙大马棒还硬? 周东北笑了,“认识,你不就是号称一眼看遍兴安美女的郭老四嘛,哎,你别说,你真应该好好学学台球,以后一定能挺厉害!” 郭老四有些奇怪,“为啥呀?” “一只眼睛好吊线儿呀!免费教学,学不?” 轰—— 围观的人爆笑起来,大眼儿握紧了手里的球杆,二虎和老嫖已经也过来了。 郭老四脸都气抽抽了,手一扬,嗓子尖锐:“给我削他!” 他扬手的时候,二虎在助跑,声音还没落地,一只大脚已经蹬在了他的胸口上! “给我削他”这四个字,最后一个“他”字像被扭断脖子的鸭子一样,“嘎”然而止。 蹬蹬蹬—— 郭老四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随后一个屁墩儿,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他身后那几个小子先是一愣,随后倒是没犹豫,挺着卡簧就往上扑。 呼啦啦—— 不等周东北动手,老嫖、二虎、大眼儿、七美人、三胖子、大虎……还有七八个新收的学生都扑了上去,台球杆还没轮起来,拳脚刚粘上,五个小子已经倒地上了…… 周东北拄着球杆嘿嘿直乐,一个个拿着小卡簧挺像那么回事,谁知道一碰就倒。 郭老四趴在地上已经懵了。 谁呀? 谁这么不讲武德? 自己还没动手就被踹了一脚,再说了,这特么啥情况?咋这么多人呼上来了呢? 他打架不行,可逃跑的经验相当丰富,眼看着自己的人全军覆没,再一看四周都是脚,灵机一动,手脚并用钻进了台球案子下面。 大虎算是看明白了,这几个小子见郭老四倒了,所以才像面条似的,还没沾上就开始嗷嗷叫唤,于是无奈地喊了起来:“行了,行了,再打就得掏医药费了……” 一听到钱,所有人都住了手,回身就闪进了围观的人群里,地上的五个小子抱着胳膊捂着腿,一个个唉呀妈呀叫的欢实。 周东北转圈找,郭老四呢? 老嫖哈下腰,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台球案子下面的郭老四。 “你出来!”他扒着案子边儿喊。 郭老四说:“嫖儿,疯了?连四哥你也嚯嚯?” “谁嚯嚯你了?出来聊聊天!” “不带你这样的,咱和小马哥可都是好朋友!” “你出来!” “我不滴!” 大虎拿过周东北手里的台球杆儿,弯着腰也开始往里捅,“老四,来,你出来……” 第326章 我姓周 郭老四见大虎来捅自己,连忙往另一个方向挪脚,一脸的不开心,“大虎,你说让我干的,你咋还玩赖呢?” “你出来说,躲我案子下面嘎哈?你再给我顶翻喽!” “我就不!” “……” 围观的好多人也都蹲在了地上,看着台球案子下面的郭老四指指点点,场面很欢乐。 三胖子见大虎一根球杆不好用,于是拿过大眼儿手里的球杆儿,弯下了腰,和大虎对着方向捅,“老四,你——你出来!” “哎呀我艹,三胖子,你特么不讲究……四哥可生气了……” “大虎,你玩赖……” “哎?三胖子,你特么捅我屁股上了……” “大虎你小心点,我眼镜老贵了……” “……” 大伙开心的就像在开联欢会,周东北也是哭笑不得,三大逼王之刘二狗,一心一意地跟着图四和韩老板赚钱;南山的胡老三也挂了,这个货是怎么全须全尾活到现在的呢? 哦,不对,已经瞎了一只眼睛! 还是快结束这场闹剧吧! 于是,他蹲在了台球案子前,“哎,认识我不?” 杨历年晃晃悠悠过来了,也蹲在了他身边。 郭老四正揉着屁股,刚才三胖子这一下捅的太疼了,他龇牙咧嘴地扭头看,觉得这句台词儿挺熟悉,好像自己刚才说过。 “你不是叫疯子嘛!”说完就看清了杨历年,吓的激灵一下要站起了,砰!脑袋磕在了案子底板上,疼的龇牙咧嘴,“七、七哥,你咋来了?” 杨历年嘿嘿直笑,也不搭理他,抱着肩膀看热闹。 周东北说:“我姓周!” “谁特么问你姓啥了?呃——”郭老四愣了,“你说啥?” 三胖子急了,“他叫、叫、叫……” 大虎愁毁了,张嘴接上:“周疯子!” “啥?”郭老四彻底石化,周疯子?他是周疯子?还真是周疯子? 尼玛! 这不是倒霉催的嘛,怎么会是他呢?怎么能真是他? 随后马上想起当初马小花对他的态度,还有老嫖和二虎也在现场,都说他俩的大哥是周疯子,而大虎又是二虎的亲哥哥,现在,站前七哥也陪在他身边…… 我真是个二逼,这么明显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三胖子又开始捅他的屁股…… 周东北笑道:“行了,你还能躲一辈子?再伸进来两根儿球杆的话,还不得捅你一身包?” “那个……嘿嘿……”郭老四嬉皮笑脸起来,“从小马哥那边论,咱不都是哥们嘛!我真不知道是你,疯子哥,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哎——别捅了……”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三胖子说的。 郭老四终于还是钻出来了,墨镜颜色太深,也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那张长条脸上满是尴尬。 “疯子哥,真不知道是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四哥……啊,那个……别生兄弟我的气,没吃饭呢吧?我请各位喝酒……走走走……” 周东北呵呵一笑,“带你的小兄弟们去医院看看吧,需要多少医药费就言语一声!” 郭老四用力摆了摆手,随后双手一背,朗声道:“兄弟们,都起来吧!” 话音一落,就见那五个小子“扑棱棱”都爬了起来,别说大虎他们了,就连围观群众都看得一清二楚,这几个小子明显就是瞎咋呼,不过挨了一些拳脚而已,根本就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 周东北暗自好笑,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古人诚不欺我! “既然没啥事儿,我教教你打台球?”他问。 郭老四倒是一点都不见外,连忙顺杆往上爬,“行啊!” 于是,他开始认真地学习起台球来,周东北暗暗惊讶,这小子天分不错,这么一会儿,就比大虎他们像模像样了。 现在看,估计他是左眼睛有问题,不然不能吊线吊这么准! 这家伙虽然在三大逼王里名列榜首,可他和胡老三有很大不同,胡老三虽然能装,可人家对媳妇好,可这个货是出了名的能搞破鞋,据说那只眼睛就是因此瞎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个小时以后,围着看新鲜的群众都换了好几批。 今天文化宫电影院上映新电影《京都球侠》,老嫖和二虎拉着杨历年买票看电影去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周老师累了,站在不远处叼着烟靠着树休息,郭老四正上瘾呢,在和一个小子打。 大虎低声问:“东北,你说省城是五毛钱一杆儿,咱们这儿如果也这个价,是不是贵了点?” 周东北笑了,“原则上是谁输谁掏钱,这本身就带了一点赌的成份,如果你太便宜了,你觉得吸引力是不是就少了?” 大虎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另外,五毛一杆,或者一块钱三杆甚至是四杆,这个需要你来灵活调整,要看玩的人多少……另外,你得多开发一些对赌的玩法,这样才更吸引人……” 接下来,他又把曾经非常流行的“穿线”赌法教给了大虎,听的他眉飞色舞。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这就是台球吧?” 两个人回过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中。 眼前这人身高至少得有一米九,黑黪黪一张大脸胡子拉碴,眼睛不大,狮鼻阔口,身上那件油叽叽的破军棉袄扣子都没了,就那么抿着。 大黑熊! 河西最牛逼的混子,大黑熊! 河西在兴安市是个很特殊的存在,过了河西桥有几家单位,再往西过了林业中心医院就都是农田了。 明明都是城市户口,可那边的居民却都干着农民的营生,所以穷,特别的穷! 而大黑熊除了穷还很横,从七十年代一直横到了今天。 “呦,是熊哥!”大虎打了个招呼。 大黑熊这个绰号原因有二,一是他姓熊,大名熊海军;二是他长的像头熊,所以出来混没多久,就闯下了这么个诨号。 “大虎啊,”大黑熊说话瓮声瓮气,“这玩意儿你整滴?” 周东北抱着肩膀叼着烟,在一旁只是看着没吭声,人不可貌相,这头熊看似憨厚,其实人可不傻,心也黑! 83年他进了看守所,可没多久就出来了,这在兴安市也是个奇迹。 至今谁都没弄明白,虽说只是打架斗殴的前科,可那时候那么严,他怎么就出来了呢? 第327章 大黑熊 大虎哈哈一笑,“嗯呐,熊哥玩一会儿?” 大黑熊摇了摇头,“不会,再说了,我也玩不起呀!” “这话说的,不就是个玩嘛,我还能和熊哥你谈钱?” “这玩意能赚钱吗?” “我也不知道,弄着试试呗!” “哥,我过去瞅瞅!”跟在大黑熊身后的一个小子说了一句,随后裹着破棉袄走到了案子旁。 郭老四抬头就笑了,“呦,袁松来了!?啥天儿了,还穿棉袄?” 说完他才看到大黑熊,扬手打招呼:“熊哥,来玩一会儿?” 大黑熊只是远远点了一下头,明显懒得搭理这个独眼装逼犯,郭老四也不尴尬,笑嘻嘻又看向了袁松:“整一会儿?” 袁松今年二十五岁,跟着大黑熊玩七八年了,他不高不矮,长得浓眉大眼的挺精神。 七美人问:“试试?” 袁松抱着肩膀直摇头,“我看看……” 那边。 大虎笑着给两个人介绍,“熊哥,这是我家老邻居,周东北……” 大黑熊看都没看他一眼,嘴里“哦”了一声。 “都喊他周疯子……” 嗯? 大黑熊眼珠子就瞪了起来,扭头看了过来,“你是周疯子?” 周东北嘴角挂着笑,伸出了手,“熊哥,你好!” 大黑熊没想到他这么正式,而且还这么客气,不由怔了一下,不太习惯地伸出了手,两个人就握在了一起。 他肚子里没啥墨水,可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去年冬天,这个周疯子砍断了马回子三根手指头,真是解气! 自己和马回子打了好几年,要不是因为那个货每次打不过都往回民区跑,自己早就把他拿下了! 他掏出一盒皱巴巴的大前门,递给两个人一人一根,周东北和大虎也没嫌弃,点燃以后,三个人就蹲在了地上。 “听说你弄沙场的,那玩意儿赚钱不?” 这人看来是穷疯了,三句话不离赚钱,周东北笑了笑,“还行,辛苦钱儿!” 大黑熊说:“年前我看见了张大蛤蟆,听说你俩整的挺不愉快?” “哪能呢!前段时间四哥局子开业,我们还在一起喝酒了呢!” 大黑熊没吭声,吧嗒了几口烟后说:“耍钱害人,我可不干……” 周东北有些惊讶,歪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又说:“兄弟你个买卖人,你说现在干点啥能赚钱?” 大虎眼珠一转,“对了,我听说桥北旱冰场要对外承包……”说完,他身子往旁边歪了歪,胳膊肘碰了一下周东北, 周东北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拍大腿,“对呀,熊哥,你去承包旱冰场呗?那玩意儿一年可不少赚!” “旱冰场?”大黑熊惊讶起来,“桥北那个?我也不会滑那玩意儿啊!” 大虎说:“你会不会有啥呀,承包下来你就是老板了!” 大黑熊直摇头,“不行不行,我不会滑也不懂,再说了,我也没钱哪!” “你说马回子有钱吗?”大虎问。 大黑熊眉毛不由就是一扬,这才想起来,旱冰场就在桥北…… “他想干?”他问。 大虎点了点头,“我也是听老保子说的!” 大黑熊啐了一口,“他有个屁钱,要不是老保子放鸽子养着他,他特么得穷死!” 骂完又问:“他真想包旱冰场?” 大虎又点了点头,周东北憋着笑,这家伙够坏的了,把大黑熊拖进桥北旱冰场以后,他和马回子还能消停? 大黑熊又不吭声了,琢磨着这事儿值不值得干,如果没有马回子掺和,他想都不去想,可如果他想干的话,那就得琢磨琢磨…… 就算最后自己没干上,也不能让他干! “旱冰场是谁的呀?”他问。 大虎说:“应该是体校的,哪天你去问问呗,熊哥去了,还不都得乖乖立正?” 案子那边。 袁松看的跃跃欲试,越看越感觉这玩意儿挺好玩,而且也不难打。 郭老四一枪将最后一个黑8打进了底袋,在一堆捧臭脚的掌声中得意洋洋看向了袁松,“玩一会呗,我也是今天才学的!” 旁边一些小混子开始不住嘴地夸了起来,尤其是他带来的那五个小子,这时候腰也直了,屁股也不疼了,一口一个四哥厉害,四哥牛逼,四哥是天才…… 袁松舔了舔嘴唇,他真动心了,可又怕丢人,就有些犹豫。 此时围着案子至少得有二三十人,郭老四霸占着不下场,都在排队轮着和他打,一个个早就心急火燎,可见袁松跃跃欲试,就没人敢吭声。 大黑熊虽然很少来市内玩,可他名声太大,而袁松更是他身边头号战将,这些小混子没谁敢招惹他。 “玩呗,贼好玩儿!这玩意儿不难,你看我才学多大一会儿……”郭老四撇着大嘴,那意思很明显,四哥我就是聪明,就是厉害,就是牛逼! “行,那我试试……” 七美人拿过球杆递给了袁松,“用不用我教教你?” “不用,看会了!” 七美人想说了,看你就能看会?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不过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还真不怎么怕他,而是虎哥说过,现在咱们是生意人了,必须得好好对待客人。 虽说第一天不指望赚什么钱,这些人也都是白玩,可还是要和气生财! 对,就是和气生财! 郭老四其实已经累了,可又想和袁松打一盘,这小子打架手黑着呢,可惜河西这些农民混子连跳舞都跳不起,所以接触的就不多,今天正好套套近乎。 “我开球?”他问。 袁松拿着沉甸甸的球杆,感觉挺新鲜,“你开吧!” 啪! 一枪炸开! 三胖子趴在七美人耳边说:“这装——装、装逼犯,咋还不下场了呢?” 七美人没吭声,脸色也不太好看。 没进球,郭老四直起腰笑道:“小松,该你的了!” 这声“小松”,让袁松感觉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暗骂这逼真是个自来熟,真他娘的烦人…… 他知道应该击打白球去撞击其他的球,于是转到了白球方向,像模像样架起了球杆儿…… 用力——出枪—— 噗!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见白球纹丝没动,就像焊在了案子上一样,可它旁边绿色的呢布却破了,硬生生被他捅了个窟窿,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鸦雀无声。 第328章 穷横 袁松愣眉愣眼地看着他台球案子,不是吧?自己明明怼的是球啊! 郭老四正在点烟,见都没了动静还有些纳闷,抬头一看也懵了。 七美人连忙扑了过去,就见案子上出现了一个小手指头粗的洞,洞周围的呢布都隆了起来。 “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扭头喊大虎,三胖子更是张着嘴半天说出不话来。 听到七美人喊,那边三个人都站了起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一起走了过来。 “哥,案子坏了!” “啥?!”大虎愣了,案子好好的也没散架,咋就坏了呢? 袁松手里还拎着球杆,挪到了大黑熊身边,翘着脚趴在他耳边说了起来。 七美人指着那个洞,“这儿呢,被袁松捅的……” 大虎猫下腰,心疼地摸着这个洞,呢布有弹性,连按带扯,看着好多了,不过破损还是非常明显。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责怪袁松,而是扭头看向了周东北,“这玩意儿能补吗?” 周东北摇了摇头,“估计得换布……” 大黑熊走了过来,“大虎,坏啥样?” “你看看吧……” 大黑熊弯腰看,又用手指用力按了几下,“没事儿吧?就是个小洞……” 三胖子急了,“球、球就不走直——道了!” 袁松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值多少钱,但很明显自己买不起,别说买不起这个案子,就算上面的球自己都买不起。 既然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那还怕啥?有啥可怕的? 大黑熊直起腰,“大虎,你说说咋整吧,实话实说,哥哥我连中午饭钱都没有,更别说赔钱了!” 场面安静。 那边电影散场了,见这边有热闹,胆儿小的推车赶快走,胆子大的呼啦啦围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 第一天就遇到了这种事儿,大虎心疼的都快滴血了,可大黑熊也没撒谎,他们确实没钱,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袁松——”大黑熊喊了一嗓子。 袁松把球杆往案子上一放,根本不用大黑熊再说什么,就开始脱棉袄。 嗡—— 人群交头接耳,后来的人纷纷打听出什么事儿了。 袁松里面穿了件掉了色的秋衣,袖子懈松的都盖住了手,这件衣服他也没留着,随后光着膀子往台球案子上一趴,“大虎,兄弟我赔不起,来吧,你出出气!” 跟着大黑熊一起来的还有五个小子,横眉立眼,手都伸进了怀里。 三胖子和七美人抄起了球杆,几个常跟着他们玩的小子也都围了上来…… 大黑熊抱着肩膀,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周东北今天算是开眼了,今天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耍光棍儿,据说这些年大黑熊就是靠着这一手活到现在。 大虎气的手指尖都在发抖,大黑熊啊大黑熊,这是把混吃混喝的手段用我身上了! 怎么办? 削袁松一顿有个屁用,仇结下不说,一分钱的赔偿都得不到! 如果不打的话,他们也赔不起…… 可如果自己动手,接下来就会是一场混战,以后会没完没了,这买卖还干不干了? 都说光脚不怕穿鞋的,以前自己不怕,毕竟都光着脚呢! 可现在不行了,自己成了坐地户,想要好好做生意的话,就不能沾火就着,能平事儿还得平事儿。 但现在最棘手的是面子问题,如果自己不敢动手服了软儿,这么多人瞅着呢,以后还混不混了? “操,没钱就别玩儿,用这招赖账,大黑熊你丢不丢人?”杨历年分开人群,骂骂咧咧走了进来, 大大小小的混子七嘴八舌喊着七哥,大黑熊没想到他会来,脸色难看起来。 大虎过去低声解释了几句,杨历年挠了挠光头,“哎呀,整误会了!” “老七,你属穆桂英的是不是?阵阵落不下,哪儿哪儿都有你!”大黑熊说话也不客气,杨老七再牛逼自己也不惧,要钱没有,不服就干! 自己让袁松做出这番姿态,给的不是大虎面子,而是那个后起之秀周疯子,毕竟手掐一张精神病诊断证书还是挺好用的。 袁松还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人群嗡嗡声越来越大。 杨历年走到了大黑熊身前,身后还跟着二虎和老嫖,二虎踮起脚看了看案子,也没看出来哪儿坏了。 “大黑熊啊,你特么可真是穷横穷横的,今天把这套用我兄弟身上了?”杨历年个头也不小,可站在大黑熊身前却明显矮了半头。 大黑熊这个绰号真不是瞎起的,这体格子起码能装他两个,但杨历年的气场却不落半分,就这么懒洋洋的一站,霸气侧露! “嗯呐,”大黑熊瞪着他,“咋滴呀?” 周东北知道自己不能再看着了,为了这点事儿冲突,不值! 他走到了案子旁,伸手把袁松扔在案子上的棉袄拿了起来,然后盖在了他身上,顺手又拍了他后背一下,“起来吧,怪冷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七哥,电影好看不?”周东北没提这事儿,反而聊起了家常,这让两个斗鸡一样的家伙都怔了。 人群里大部分都是后来的,不认识他的人很多,开始相互打听起来: “这小子是谁呀?” “对呀,这谁呀?竟然还敢架熊哥和七哥的梁子?” “操,别一口一个哥,说的好像你和他俩多熟似的……” “你滚!” “……” 人群里还有好多周老师的台球学生,于是周疯子的大名很快就在人群里传播开来,要知道从去年夏天开始,他的大名就在兴安市社会上广为传播,而且是越传越神,可真见过他的却没几个人。 这年头就是没手机拍照,否则绝对会有一堆手机对着他,咔咔不停地拍。 “他斧子呢?” “有热闹看喽,你说他能不能砍大黑熊?” “听说他那把斧子会飞,真滴假滴呀?” “傻逼,这你也信?” “……” 老嫖见七哥没说话,就接了过去,“好看,贼好看,让你去你还不去……” 周东北站在了两个人身前,大黑熊全身戒备起来,后背都微微隆起,人的名树的影,万一他真掏斧子怎么办? 不得不防! 周东北呵呵笑了起来,“熊哥,咱哥们也是一见如故,刚才聊的多好!你说这点事儿犯得上闹不愉快吗?这么多人瞅着呢,让人笑话不是?” 杨历年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是不怕他,可大虎毕竟以后还要常年在这儿摆摊,自己还是别给人家惹麻烦了。 大黑熊小眼睛直转,自己这边七个人,可对方多少人却不好说。 杨老七太难缠,周疯子又是个有证的,真要是打起来,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可让自己服软也是不可能! “兄弟,哥啥条件你应该知道……” 周东北没让他往下说,摆了摆手,“我做个和事佬,说句公道话,熊哥听不?” “你说!” “老话说的好,三穷三富过到老,熊哥你现在是不富裕,可谁敢说以后还这样?” 这话一说出口,大黑熊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舒坦!贼舒坦! “换块台布而已,连工带料多说二三百块钱,就当熊哥你欠大虎哥的,啥时候有钱啥时候给,你觉得行不行?” 第329章 春暖花开 大虎上前扶起了袁松,这家伙十分敬业,披着黄棉袄还一直趴着呢。 一场火星撞地球,因为周疯子的从中调解,眼看着打不起来了,围观人群议论纷纷,摇头叹气,很是遗憾。 大黑熊再看向周东北时,眼睛里明显多出了一些内容,怪不得张大蛤蟆提起他时唉声叹气,不到一年时间,这小子就闯出了这么大的名气,果然不简单! “没毛病,只要我手里有了钱,马上就送过来……”说到这儿,他看向了大虎,“大虎兄弟,你说个数!” 大虎笑着摆了摆手,“说啥呀,就这样吧!” 周东北伸出了手,“熊哥给面子,老弟改日请你喝酒!” 七美人朝着人群喊了起来:“有学台球的吗?免费教学……” 看着正在握手的周疯子和大黑熊,大大小小的混子羡慕不已,敢问兴安市还有谁敢拦住大黑熊和站前七哥的冲突? 最主要这两个人还得给面子! 周疯子就是周疯子,看看这个胆色,看看这个气度,牛逼! 大黑熊和袁松他们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不少,周东北双手插着裤兜,左手侧站着杨历年,右手侧是大虎,老嫖和二虎、三胖子他们站在三个人的身后。 望着消失在街头的高大背影,杨历年说:“这逼看着傻大黑粗,可脑子聪明着呢,你就算不说话,他也不会动手!” 周东北笑了笑,随后叹了口气,悠悠道:“七哥,咱们和他们不一样,好好赚钱才是正事儿!” 所有人不再吭声,这年头全身心赚钱的不多,绝大多数的混子都是在混,胡混! 就像郭老四,别看一天天穿的油光水滑,可兜往往比脸都干净,要不是跟他玩的几个小兄弟手脚利索,今天去偷个井盖,明天撬个小卖店,他连舞票都买不起。 大黑熊是横,可折腾了这么多年,连件儿像样的将校呢大衣都买不起! 有时候肚子里实在缺油水了,一帮人就去饭店胡吃海喝一顿,随后袁松光着膀子往桌子上一趴,要钱没有,要不老板你削他一顿? 这就是这年头街上混子的普遍现况,他们原本只是一些待业青年,溜街窜巷,混着混着就成了流氓,而他们距离后来的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大虎很郁闷,第一天开业,出师不利! 周东北知道他担心什么,“哥,去掌鞋摊要点胶,刮一些呢绒,就能把那个小洞堵上……” 大虎眼睛就是一亮,这招儿不错! “先对付着玩,毕竟这是咱兴安第一个案子,没人挑这点小毛病,等明年换好案子,这个就处理了!”他又说。 大虎连连点头,随后笑道:“中午了,走,喝酒去!” 三天后。 百货大楼新到了一批水仙牌的双缸洗衣机,周东北一起买了两台,一台给盛夏家,一台拉回了自己家里。 牛素芬喜欢的不得了,不住嘴的夸老二懂事,听的盛建设直撇嘴。 赵玉芳围着这台淡绿色的洗衣机转了好几圈,自然也是非常喜欢,毕竟红升乡除了乡长和妇女主任家,还没谁家里用上洗衣机。 不过喜欢归喜欢,扭过头又怪儿子乱花钱,说这东西没有手洗的干净还费电…… 周东北笑呵呵地听着母亲絮絮叨叨,什么是幸福,这就是! 第二天,羊城的木材老客韩家根来了兴安市,他还没辞掉工作,估计也是舍不得。 几天以后,在新青林业局一家杀猪菜,他酒后说了实话,“哥哥我的本钱太少,还得再靠两年这棵大树……” 老嫖和二虎也开始忙活起百货站的院子。 春暖花开,兴安市发生了好多事情。 首先是方振提了副市,周东北专程跑了回来,连着喝了三天大酒。 他凭借着过人的酒量、优雅且富有哲理的谈吐加上豪爽的行事作风,又一次扩展了人脉关系,认识了好多兴安市的头头脑脑。 第二件事儿,郝忠海提了副队长,配合队长刘凯的工作,沈波也从河西派出所调到了区分局刑警队,进了刑侦二队。 第三件事儿,大眼儿在图四那借了点钱,也去哈市买了个台球案子,据说和大虎那个一模一样。 案子摆在了南山浴池门前,这是兴安市的第二个台球案子,生意相当不错。 周东北知道以后,专程跑过去一趟,给大眼儿随了200块钱的礼,这让老嫖他们很费解,不明白他手脚为啥这么大。 第四件事儿,和马回子玩的齐保金盆洗手不再放鸽子了,在站前开了家叫夜来香的旅店,据说因为能加褥子,生意火爆。 没多久,土豆的哥哥地瓜也在站前开了家旅店,周东北没时间过去,让杨历年替自己包了五十块钱的红包。 第五件事儿,大黑熊和马回子竞争桥北旱冰场,发生了几起冲突,双方各有损伤,最后马回子惨败,名声又一次大损。 而大黑熊以赊欠的方式,从体校手里租下了桥北旱冰场,据说价格很便宜。 一个多月以后,他带着袁松去了文化宫,给大虎拿了200块钱。 大虎虽然收了钱,却拿着钱请他们去宴宾楼大喝了一顿,虽然钱没花完,但之前的那点小摩擦烟消云散。 第六件事儿,盛夏的初中同学,家在杨屯住的汪霞结婚,周东北当天专程赶了回来,带着老嫖、二虎和盛夏一起去参加的婚礼。 马文静还在省城上学,委托林芳芳包了个红包。 姜银山和甜杆儿也来了,两个人只和老嫖他俩说了几句话,再就离得远远的不再靠前。 盛夏包了五块钱,周东北他们三个也没装大个儿,同样各包了五元红包。 作为娘家客人,送完亲后,他们就留在了新郎家吃饭。 宴席就在新郎家院子里办的,临时搭砌了几口灶台,大锅热气腾腾,流水席非常热闹。 各式各样的小炕桌摆了三四十张,乡亲们随一份礼,拖家带口的都来吃。 姜银山和甜杆儿没敢和他们一桌,吃了一口就灰溜溜的走了,林芳芳也没多呆,跟着他俩一起走的。 周东北他们也没吃好,不知道谁家还把狗带来了,炕桌本来就矮,这条花狗挨桌要肉吃。 走的时候,汪霞抱着盛夏和小屯的候小玲就哭了,特别伤心。 还有好多杂事。 周东北帮图四在大百货买了辆红色的幸福250摩托,价格低于市场价好多;马小花不再做诗人了,带着穆桂英和卢晓光他们专心放高利贷,局子那边太忙,图四已经很少管放贷的事儿了。 杀死胡老三的于峰执行了枪决,他父母从鹤城赶过来,交了两块五毛钱的子弹费,尸体就拉去了北山火葬场。 听二虎说,老嫖又和姜银山的女朋友王小雯搞在了一起…… 从杨屯参加婚礼回到家后,赵玉芳给了儿子一封信,说到一个多星期了,是哈市寄过来的。 周东北接过牛皮纸信封,没等仔细看上面的文字,就被右上角一张红色的邮票吸引了。 猴票? 我去,竟然是一张猴票! 黑色的猴子惟妙惟肖,左下角写着T.48(1-1),右下角写着8分面值。 这是1980年发行的,以当年生肖猴为主题的“猴票”,这枚邮票从发行开始就一直销量平平,根本就不受集邮爱好者热捧。 当时的时代背景下,邮票滞销,一些邮局单位就要求邮局职工自行“消化”掉滞销的邮票,许多邮局员工迫于压力,自掏腰包,将没有卖出去的“猴票”买回家。 猴票后来能火的原因,是第二年邮政在鸡年又发行了“辛酉年鸡票”,这让很多集邮爱好者这才恍然大悟,如果能集齐十二生肖的十二张邮票,那这一套完整的十二生肖邮票就有了特殊的意义,收藏价值也会大大提升。 不过这年代通讯系统落后,邮票市场又鱼龙混杂,有心的集邮爱好者也难以买到过去并不热销的“猴票”,所以还没有掀起“猴票”热。 周东北为数不多的邮票知识,来源于上一世的新闻。 据说有一位邮政员工秦先生,当时为了完成任务买下了15版“猴票”,每版80枚,几乎全部都保存完整。 二十年后,一版完整的“猴票”,价格大概在八十万到一百万不等。 2001年,秦先生的两个儿子即将结婚,需要一大笔钱,于是秦先生卖了两版“猴票”,在市区给两个儿子一人买了一套房子。 还有一个新闻让他的记忆深刻,说是2019年,360周董事长以200万的价格买下了一版“猴票”。 他拿着信封嘿嘿直笑,笑的赵玉芳连忙伸手去摸他的脑袋,唯恐儿子魔怔了。 第330章 挠她个满脸开花 回到自己房间他才想起来,所谓天价“猴票”,首先得是一整版80枚,而且必须要密封好,甚至邮票上覆盖重物都不行。 如果邮寄过,或因为保存不当失去原本色彩,就会失去收藏价值,原因是邮票表面上有层金闪闪的铜粉,也正是因为这种“金粉”,才让邮票看起来闪亮华丽。 可这种铜粉容易与空气接触发生氧化反应,甚至稍微接触阳光或者空气就会氧化,就失去了原有的收藏价值! 尼玛,白高兴了! 借着灯光仔细看上面的邮寄地址,龙江省哈市医科大学? 谁呢? 再仔细看,字体十分娟秀,看来一定是女生,难道是自己高中同学? 他又暗暗摇头,自己的中学生涯并不愉快,班级里只有自己是红升乡的,其他同学家长最差也是木材加工厂普通工人,所以没人瞧得起自己,再加上那时候的自己太蔫,几乎没什么朋友。 撕开看看不就行了? 撕信封时,他还是没舍得破坏那张猴票,虽然不值多少钱,留着也挺好。 两张稿纸写满了字: “周大哥,你好! 见字如面。 我猜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不瞒你,我是马文静……” 马文静? 是她?怎么会是她? 周东北愣了,眼前浮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她给自己写信干嘛? 原来她是学医的,印象中恢复高考后,医科大学好像是两年制,85年左右改成了三年制,后来什么时候又变成五年制…… 自己对这个真是没啥研究,记忆也可能出现混乱,只是知道学医不容易,毕竟人命关天。 后世很多医学类本科毕业都很难找到好工作,所以很多人索性本硕连读,甚至本硕博连读…… 想了一堆没用的,眼睛又落在了信纸上: “很冒昧给你写这封信,可如果不写的话,这心里就像钻进只小耗子一样,非常难受……” 这封信非常大胆,很是直接表白了爱慕之情,在第二页甚至含蓄的提出来,如果两个人能在一起,她会让家里帮他办一个好工作等等。 信的末尾,又写下了她学校以及班级的详细地址,盼望着他尽快回信…… 周东北点了根烟,随后拿起了炉钩子,钩开炉子上几圈炉盖,拿出火柴,连同信封一起点燃,扔进了炉子里。 火光映得脸忽明忽暗。 马文静的家庭、教育甚至是身高都比盛夏好,形象也不差,可她不是自己的菜。 不是自己的菜就不要去碰,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必须要懂得拒绝和放弃。 她是盛夏的同学,这种行为在东北就叫撬行,如果让盛夏知道,肯定会冲上去开挠,挠她个满脸开花…… 想到这儿,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哎呀,我艹! 他一拍脑袋,尼玛,猴票烧了! —— 5月6日的下午,周东北一个人在面粉厂南侧那一大片居民区里转悠,他提前一天就从五营林业局回到了市里。 今天天气不错,就是风有些大,这让他更没底了。 又穿过两条胡同,来到了青山南路,马路对面就是第四中学,再往后是方有容家,也不知道这“两口子”的小日子过的咋样了。 街上人来车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兴安市出现了好多载人的倒骑驴,一个个装饰的花枝招展,据说一个人一块钱,市里随便跑。 一块钱可不便宜,周东北感叹着钱是越来越毛了。 正赶上四中放学,黑压压的孩子们打打闹闹,青春肆意飞扬。 好多男同学都戴着同一款式的帽子,深蓝色面料,黑色的塑料帽檐,帽子里面应该塞了一圈什么,看着板板正正。 几个半大小子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其中一个伸手就抢了一个同学的帽子,一帮学生开始嗷嗷喊叫着追赶。 跑过来一个流里流气瘦高的年轻人,离老远周东北还以为是刘二狗,这人也烫了个费翔同款的“奔式”头型,只是被风吹的有些乱。 他下示意全身戒备起来,自己的名气越来越大,万一有谁想立棍直接开捅,马上就能成名! “哥们有烟吗?” 这小子离老远整了这么一句话,周东北松了口气,没说什么,伸手掏出烟抽出来一根递给他。 “我艹,华咂?”语气夸张。 风大,他背着风划了好几根火柴都被吹灭了,没办法拿出三根一起划,又用两只手赶快捂住,这小子连忙低头凑过来点燃了烟。 “谢了!”说完还拍了拍他肩膀,一步三摇走了。 周东北笑了笑,这年头,连烟都抽不起的混子太多了,这位还算不错,起码没动心思抢了自己这盒烟。 转念想起他的头型,叹了口气,大兴安岭的那场大火不知道烧起来没有,苍天保佑能少受一些损失吧! 回过身又看向了身后这一大片的居民区,去年的5月6日,这里就应该起一场大火,导致上千居民无家可归。 可不知道为什么,去年这场火没着。 转眼就是一年过去了,他还一直惦记着,唯恐今天烧起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自己完全记不得什么时间开始着的了,更别说具体火源点在那儿! 只记得那晚自己站在河坝上,都能看到这一片冲天火光,足足烧了大半夜。 过后电视新闻说,是因为一家人电线裸露导致的火灾。 这片居民区和北山一样,胡同狭窄,家家户户都堆满了木头柈子,火烧起来以后消防车根本就进不去…… 兴安市的春天非常干燥,再加上大风的加持,救火基本上形同观火,太难了! 后来谣言都说,当晚救火方案也是一改再改,错过了最佳时间,又因方案的不合理,致使过火面积增加好多。 自己人微言轻,虽然和徐辉多次提起过防火这个话题,却没法再往深了说,不然真就成了精神病。 他继续换了条胡同溜达,心情沉重。 百货站院里还在装修,秦老三的两座鸡舍也在建,老嫖和二虎两边忙活;小兰河沙场有父亲和冯嘎子,河西湾沙场停了,有一些个人家里用沙去挖的,他们也没去管。 将军背沙场那边,主要是孙广志带着土豆和大头他俩忙活,杨历年则是在两个沙场和三个贮沙场之间跑。 第331章 着火了 不知不觉天黑了,再往前就快到火车站了。 路边有几家挂着一个幌的小吃铺,他随便找了一家进去,要了一个溜肉段加一碗米饭。 小店不大,几张长条桌坐满了人,三三俩俩喝着小酒。 饭菜还没上来,他见前面柜台上放着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电视前面还架着个放大镜,扬手喊:“老板,麻烦打开电视看看!” 这个时间正是市里的新闻时间,他点了根烟,目不转睛看着,几分钟以后,他猛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后一个胖子吓了一跳。 新闻里,正是森林大火的远景…… “老板,大点声!”他喊了起来。 小吃铺老板是个粗壮的中年汉子,没好气瞥了他一眼,还是过去把电视声音扭大: “……古莲林场、河湾林场、阿木尔林业局依西、兴安林场以及塔河林业局盘古林场……相继起火……” 饭店里客人也被吸引了,纷纷扭着头去看电视,议论纷纷。 “爸——妈——”一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着、着火了!着火了!” 小吃铺老板呵斥起来:“喊啥?这不是看着呢嘛!” “不是,不是!”男孩气喘吁吁,“是外面着火了……刚才我听一个叔叔说的……” 屋里杂乱的声音消失了,只能听到电视里播音员的声音:“贝加尔湖暖脊东移,形成了一个燥热的大气环流,加之风多物燥,增大了林区的火险等级……” 周东北已经石化,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他蹦了起来,也顾不上吃饭了,转身就往出跑,低头见门口还倒着一辆自行车。 他停了一下,又回身拉开门喊:“老板,赶快搬东西,快!快!” 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店老板往出走,嘴里骂骂咧咧:“电视里着火,咱这儿也着火?疯了吧?我看看真假,小兔崽子要是再敢撒谎撂屁儿滴,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其他一些客人也纷纷站了起来,跟着他往出走,都想看看热闹。 周东北踮起脚四下看,西南方向天空微微有些发亮。 他扶起地上的自行车骑上就跑,后面传来店老板的怒吼:“我儿子的车,小逼崽子给我站住——” 往西是顶风,骑的很费劲,他知道这一片都得被烧光,所以才喊那个老板快搬家。 自己一直担心着火,今天又跑来现场,没想到还真着了,整整晚了一年! 路上一些行人都停住了脚,纷纷往西南方向看。 去救火肯定是扯淡,别说他一个人了,多少辆消防车都扑不灭这大火,最后只能祈祷风停,再利用宽阔的街道形成隔离带,所以说救火方案很重要,否则就是浪费时间! 这些他在去年就想过无数次。 记得曾经看过相关报道,也听一些朋友说起过,当时很多居民认为着火地点离家几里地,所以根本就没当回事,有些人甚至还跑过去看热闹,等大火漫过来时,想搬家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动员居民赶快搬家,尽量把损失减少到最低! 再往前就是街道办事处了,灰色小二楼坐南朝北,隐藏在路边高大的杨树后面。 下了自行车,他又抬头看了看忽明忽暗的天,大火已经起来了! 抬眼看,整栋小楼还有三个房间亮灯,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他扔下自行车就跑了进去。 “主任在吗?”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抬头问:“你找主任有事儿?” “着火了,快通知你们主任,抓紧疏散居民……” “着火了?”女人就是一惊,原本细长的眼睛都瞪圆了,“谁家呀?” “你跟我出来看!” 女人也没犹豫,扔下钢笔就跟着他往出跑。 出了办事处,周东北跑到了马路对面,这个位置看的更清楚,女人也连忙跑了过来,路边三三两两站着一些人,都推着自行车仰着脖子往西南方向看。 他指着微红的天际,“看到没有?那边火已经起来了!” 女人个子不高,翘着脚瞅,感觉西南是有火光,可明显距离很远,于是皱起了眉,“这也太远了,能烧到这儿吗?” 周东北急了,“想想前年的五月二十三号,着起来以后救得了吗?你看看那些窄小的胡同,消防车能开进去?” “同志,你别激动啊……” “我能不激动吗?别废话!快告诉我你们主任家在哪?快!” 女人见他眼珠子都红了,吓得连忙说:“她没回去呢……” 周东北掉头就跑,大长腿穿过马路冲进楼里就往二楼跑,他记得二楼有间办公室亮着灯,既然这位大主任没走,那肯定就是这间了。 上了二楼有些转向,摸不准是哪间,于是他站在走廊扯着脖子就喊:“主任——?主任——!?” 一扇门开了,让昏暗的走廊都是一亮,一个不高的身影走了出来,十分严肃:“谁?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周东北赶快跑了过去,“主任,着火了!” “你是哪位?” 他吼了起来,“能不能先别管我是谁?跟我出去看一眼,看看外面是不是真着火了好不好?” 这位女主任看年纪至少五十几岁,个子矮小,梳着一头干练的短发。 她见这小伙子说不像开玩笑,连忙说:“你别急,我出去看看!” 两个人刚下楼,一间办公室又出来两个人,问怎么了…… 几个人穿过马路,这时候已经能感受到火光朝天了,远远的红彤彤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柴的味道,消防车刺耳的声音连成一片。 办事处主任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吩咐:“小张,小李子,马上去通知街道所有人,挨家动员搬家!快!快快!” “小伙子……”她转过头,才发现先前那个高大的小伙子已经不见了。 警笛声响,过来一辆212吉普车,下来两个公安跑了过来,办事处主任连忙迎了上去。 周东北蹬着车继续往西骑。 来到粉厂南侧,马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再往前骑已经明显感觉到热了。 拐过前面一条街道,热浪袭来,甚至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有些隐隐发疼,周东北目瞪口呆,慌忙握紧了刹车…… 第332章 人命关天 前面马路两旁,至少二十几辆消防车,黑压压的都是消防官兵,远处大火冲起数丈高,亮如白昼。 一些公安在劝说围观群众离远一些,好多人往后退,很快又来了一些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将人群隔离开了。 八大局方向拐过来七八辆车,前面是两辆212警车,后面是几辆黑色的伏尔加和老上海轿车。 他知道,应该是市里相关领导来了。 一辆辆车都靠边停好,眼看着这些领导都下了车,他推着车从人群后面绕了过去,这个位置距离那些车更近。 市局老大方振一身便衣下了车,前面一辆伏尔加副驾门开了,徐辉下车后刚要去拉后面车门,车门已经开了,一个穿着浅灰色半袖衬衣的男人下了车。 火光明亮,这人身材中等,面目消瘦严肃,虽然他满头黑发,但看面相至少也得接近六十岁了。 周东北在本地电视新闻里多次看过他,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既然需要徐辉开车门,他当然就是李长江! 方振带着两个人大步往他身边走,还有七八个从车里下来的中年人,也都迅速围了过去,两名消防领导已经赶到,在向李长江汇报着什么。 周东北就感觉脸都有点疼,这些人的位置比自己更接近火场,可想而知得有多热! 看着这些人还在讨论,他更是焦急起来,此时如果出现一点决策错误,都会让火势越漫越广,可自己根本就过不去,怎么办? 怎么办?他急的汗哗哗淌。 “同志!?”他拍了下身前一位公安壮实的肩膀,这人回过头,黑着脸呵斥:“往后往后,多危险,有啥看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清了周东北的样子,惊讶起来:“疯子?” 周东北也是一怔,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北山派出所的李强,“李哥,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旭日这边人手不够,全市派出所都过来支援了,你怎么也来了?” “李哥,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麻烦你把徐辉叫过来!” “徐辉?”李强哪里认识什么徐辉。 周东北伸手指向不远处那些领导,“就是李长江身边那个白白净净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看到没有?” 李强听他直呼李老大的名字,不由暗自惊讶,瞪着眼仔细看,“他是?是李书记的秘书?” “对,你过悄悄说一声,就说我找他有急事儿,让他过来一趟!” 李强犹豫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一个弄不好就得挨处分,再看方局就站在不远,更让他不敢答应…… “李哥,”周东北知道他担心什么,正色道:“咱兄弟认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能还害你吗?” 李强没吭声。 “人命关天,快,求你了,帮帮忙!”他焦急起来。 李强很清楚这疯子的人脉,跺了跺脚,“行,你等我!” 眼瞅着他凑了过去,趴在徐辉耳边说了起来,徐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周东北扬起了手,两个人跑了过来。 几分钟以后,徐辉又跑了回去,此时领导们还在研究方案。 “李书记,”消防大队的大队长说:“现在的问题是火势太大,根本靠不上前,几套方案都没法继续执行……” 一位戴着眼镜的领导问:“能不能提前将某条街道多浇一些水,让火过去的时候燃烧不起来……” 大队长不敢对这位外行领导说什么难听的话,摇头苦笑,“这种火势,瞬间就会将淋上的水蒸发!事实上,火势刚起来的时候,我们也一直在这么做……” 这个说完那个又说,虽不至于七嘴八舌,但明显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风偶尔会刮过来只言片语,周东北心急火燎。 徐辉一咬牙,找了个空档,伏在李长江耳边说:“领导,我有个想法,只是这个场合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李长江扭过头,“说呀,这时候什么都不要顾忌!” “是!”他答应了一声,随后往前一步,众人都闭上了嘴,看着他。 这么多领导在现场,徐辉又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发言,难免有些胆怯,但此时远处的大火烤得人眼睫毛都要焦糊,人命关天,如果疯子的方法可行,哪怕真给领导们留下什么坏影响,也必须要说! 方振没想到小舅子会站出来,急的连忙给他使眼色,可这小子就像没看到一样。 “各位领导,”徐辉语气沉稳,“火太大了,再往东就是旭日街道,那边没有一条路可以进得去消防车!” “即使强行躲开胡同里家家户户的劈柴,火过去的时候,消防车可能都出不来……” 几位消防队的领导频频点头,这个小伙子说的很对,消防队员一个个生龙活虎,没有一个孬种,可这种火势真是人力无法抗拒的。 “我想到一个办法……”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灼灼,方振心中焦急忐忑,唯恐他说错话。 徐辉刚要说话,众人就感觉浑身像要着了一样,眼前又是一亮。 有几个人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快,快往后撤,火过来了!” 周东北也明显感觉到皮肤生疼,远处火焰冲天,风向有些偏,火势往这边卷了过来。 公安干警们都在大声吼着,让围观群众后退,人们也惊恐的往后跑,有人喊:“快回家吧,这火可能要着过去——” 好多消防车也开始后退,领导们都开始撤离,乱哄哄过后,又都站到了粉厂南墙外的火车道上。 办公室刘主任刘金匮焦急道:“这里太危险了,还是要再离远一些!” 张秘书长擦了擦眼镜,附和道:“是呀,这火一会儿还得过来!” 李长江摇了摇头,看向了徐辉:“小徐,继续说!” “好!”徐辉刚才也吓了一跳,稳定心神,“从这里一直往东,只有新兴东街和靠近南山的青山南路最是宽阔,其中新兴东街对过又有一大片空地,将这里作为隔离带,才能彻底止住火势……” 新兴东街? 所有人都愣了,这条街再往东可就是兴安火车站了,这火能烧这么远? 现场安静下来,市消防局局长钱大有擦了擦头上的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太远了,这火不会过去吧?” 徐辉也没客气,“钱局长,从这里往东数只有三条宽一点的南北街道,前进街、正阳路和育林路,街道虽然是双排车道,可马路对面就是民居,这种火势如果没有大片空地,又或者特别宽阔的马路作为缓冲,您觉得能止住吗?” 李长江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位钱大局长,随后扫视一圈,“各位,谁还有其他方案吗?” 没有人说话。 第333章 这疯子,神了 李长江又看向了消防大队的大队长,“陈队,你的意见?” 陈队长向前一步,身体站的笔直,“我觉得徐秘书说的有道理!” “好!”李长江马上拍板,“我也不希望这火一直烧过去,可现在看,一路往东蔓延是一定的了,我们不能去求老天爷风停雨落,坐以待毙!我们更不成能为历史的罪人,让老百姓戳脊梁骨!!” 张秘书长带头鼓起掌来,见李长江立起了浓眉,赶快讪讪地放下了手。 “陈队长,马上部署吧!” “是!” “我只有一个要求!” “领导请讲!” 李长江声音深沉,一字一顿:“请你记住,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高于一切!” “是!” 消防官兵都走了,好多消防车辆掉头往东。 李长江看向了方振,“老方,居民疏散的怎么样了?” “……” 一旁的徐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疯子,神了! 远处由西驶来两辆小轿车,有人过来低语,“白市他们过来了……” 徐辉赶快上前报告…… 李长江眉头紧皱,面目阴沉下来,这大火已经着了快一个小时,他白祥竟然才到,好一个姗姗来迟! …… 围观的人越来越少,估计很多都是附近居民,这时候才知道着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 周东北见消防车辆都往东去了,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徐辉的胆子够大,换个人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指手画脚! 很快,粉厂南墙也不能站人了,虽说这道路够宽,火过不来,可站在这里没多大一会儿也能烤糊了。 场面乱糟糟的,市里领导们又开始往粉厂道口撤,一直退到了第二中学附近,才能站住人。 周东北是最后撤的,他也想往那边躲,可公安已经封锁了路口,无奈之下只好扔下自行车,顺着火车道往八大局方向跑。 此时,紧挨着粉厂这条铁路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左手侧的大火眼看着就要烧到了临街,周东北就觉得身上的皮肤仿佛都在燃烧,鼻子里喘出来的气息都是凉的。 他迈开长腿,每一步都跨越两根枕木,幸好越往西跑距离火场越远,几分钟以后,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他停住了脚,两只手拄着膝盖,气喘吁吁转过头,又是一阵震撼不已。 马路南侧大火已经往东连成了片,火焰烤得路两侧的杨树燃烧起来,像一只只巨大的火把。 他长叹了口气,水火无情人有情,还是要感谢这个年代的干部,都说身临一线,口头说说无所谓,可如果真来到现场,一般人都不敢多呆下去! 周东北也不再耽搁,从商业街绕到了青山南路,火势太大,只能贴着南山边缘小路走。 他惦记着马小花,方有容家在四中对过,有青山南路和宽阔的学校操场作为屏障,大火是过不去的。 事实上,上一世也确实没烧过去,包括火车站对面那一大片居民区,杨历年和郝忠海、沈波他们家都没事儿。 不过这火太吓人了,马小花他们肯定也吓坏了,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周东北猜的很对,方有容早就已经把家里贵重的东西收拾好了,甚至连相框里的那些相片都拿了出来。 “没事儿,肯定过不来……”马小花盘腿坐在炕沿上,叼着烟笑嘻嘻的劝她。 “你心咋就这么大呢?过来就来不及了!”方有容放下手里的相框,“快走,咱们去四中操场……” 马小花说:“我刚才去看了,操场上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都是马路对面的居民!再说了,咱家不比操场离火场远哪,还能往那儿跑?” 方有容急道:“空地呀,有安全感!” “你可拉到吧!”马小花扯住了她的手,“放心吧,肯定过不来,摸摸毛,吓不着……” 说着话,他伸手开始抚摸起她的长发。 “去一边拉去,这时候了还有这个闲心……”方有容嗔怒起来,打开了他的手。 “马哥?!马哥?”外面传来喊声。 “是卢晓光!”马小花耷拉上鞋,跑了出去。 “马哥,咋还不搬?”卢晓光风风火火,火光映得的光头都反着光,身后还跟着穆桂英和四个小子。 “没事儿……” “没啥事儿呀!”卢晓光急了,“我们跑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有人搬家呢!” 穆桂英翘起兰花指刚要说话,一个高大身影拐进了胡同…… “疯子!?”马小花惊讶起来。 卢晓光和穆桂英他们都连忙打招呼,纷纷喊疯子哥。 周东北喘着粗气,“快,麻溜给我整口水喝,他妈烤我了!” 众人进了屋。 马小花喊:“姐,给疯子整杯水喝!” 大伙都坐在了炕沿上,周东北抱着大搪瓷缸子,咕咚咚,很快就喝干了,“再来点!” “你咋也来了?”马小花问他。 周东北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惦记你们,过来安抚一下!” “疯子哥人真好……”穆桂英“娇滴滴”道。 周东北打了个寒颤,尼玛,消失了一个花姐姐,无缝衔接来了个英妹妹…… 马小花骂了起来:“把你的鸡爪子给我放下,再嘚瑟我就给你掰折了!” 穆桂英委屈地放下了兰花指。 自从上次分局那件事情以后,方有容对周东北的印象完全大逆转,她取了自己所有存款,一共6935块钱,专程给他送了过去,可他说什么都没要。 再后来她和马小花才知道,这疯子在会议室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单单是给那九个人赔偿,就拿出了整整18000块钱,据说当天晚上还请了主管副局长喝了酒,前前后后扔进去接近两万块钱。 这时候万元户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可这笔钱也是普通人近三年的工资,虽说四哥当天晚上就把这笔钱还给了他,可这份情义是无价的! 马小花说过,他和四哥还有周疯子之间的友情,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了,如果有一天用到他,必当死而后已! 说这番话的时候,马小花十分认真,这让她有些害怕。 “马哥,走吧!”卢晓光有些坐不住。 马小花笑道:“你这胆子怎么小了?隔着一条大马路呢,过不来!” “对喽,”周东北老神在在,“我也说过不来,晓光你信不?要不咱俩嘎个咚?” 卢晓光眨了眨眼,“嘎啥呀?” 周东北眼珠一转,“如果你输了,以后无论何时何地见到我,都要先敬个少先队员的礼,咋样?”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方有容惦记着外面的大火,又跑了出去,见左右邻居有人上了平顶仓房的屋顶,一个个说说笑笑,有人还端着茶水在喝。 见此情形,让她安心不少。 屋里。 “你输了呢?”卢晓光问周东北。 “我要是输了,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你,都喊一声卢爷,咋样?” 卢晓光兴奋的脸都红了,如果真能赢的话,自己可就是卢爷了,想想都兴奋…… 马小花问他:“现在是不是盼着我家着火?” “嗯呐……” “操!”马小花扬手就抽他,吓得他连忙往炕里爬。 第334章 良言不劝该死的鬼 大伙说说笑笑,周东北站了起来,“水也喝了,你们也没啥事儿,那我就走了!” “嘎哈去呀?”马小花问他,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也没事儿了,我看火还没到育林路,我去帮着街道那些人动员动员居民搬家……” 马小花说:“我也去!” “你算了,在家陪嫂子得了!”周东北自然而然地喊上了嫂子。 “反正也着不到这边来,在家五脊六兽的,我跟你去,玩儿呗!” 卢晓光直挠光头,这是玩儿吗?去不去? 自己特么是流氓好不好,去做好人好事?咋这么怪呢? 穆桂英不想去,凑过来扯了扯他的胳膊,“光哥……” “滚!” 卢晓光张嘴就骂,这穆大娘们太烦人了,以前马哥虽然也有点女气,可人家长得精神,骨子里就有股英雄气! 或许是因为这个货长得丑,怎么看怎么贱兮兮的! 穆桂英委委屈屈地缩到了一边儿。 马小花看到了他们的犹豫,不悦道:“不去你们就回家……” “去去去,我们去!”几个人异口同声。 周东北也没多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一行人往出走,方有容正要进屋,惊讶起来:“干啥去呀?” 马小花说:“去帮帮那边的居民搬家!” “我也去!” “你心咋也大了呢?”马小花说她,“太危险了,你不能去,再说了,你得留在家里看着点,我们在那边如果发现风向不对,就赶快往回跑……” 方有容扯着他的胳膊,有些担心。 马小花拍了拍她的手,低语了几句,“去!”方有容红着脸打了他一下。 周东北想到了一个现在还没有的词,撒狗粮!于是轻咳两声:“腻歪!” 方有容羞红了脸,朝着他们的背影喊:“小心点!” 马小花扬起了手,用力摆了摆。 一行八个人,很快穿过宽阔的青山南路,回头看,第四中学操场上黑压压都是人,大包小包孩子哭老婆叫,仔细看,有些人家甚至把家具都拉了出来。 周东北暗自点头,看来自己先前的工作不白做,起码能让更多家庭减少一些损失,这就够了! 众人往西看,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风没有小,漫天黑灰飘荡在空气中。 周东北大喊:“走!” 马小花他们跟着他跑进了胡同。 “大哥?!”周东北朝房顶一个男人大喊:“看啥呢?一会儿火就过来了!” 那男人站得笔直,背着手像在指点江山,笑着摇头,“没事儿,离我家远着呢!” 周东北往西指了指,“半个小时前,那边也有人像你这么说的……” “现在呢?” “烧没了呗!操!”他气的骂了起来,“一会儿火过来你啥都搬不走了,麻溜滴吧!” 男人犹豫起来。 卢晓光伸手指着就他骂:“麻溜搬家,要不他妈削你了?” 穆桂英也来劲了,翘起兰花指,“下来我挠死你……” 马小花抬脚就踢在了他屁股上,这傻逼,这么说人家还敢下来了嘛! 周东北笑了起来,这哥俩适合干强迁。 男人见这么一大帮小伙子,有些害怕,嘟囔道:“搬不搬家的还轮得着你们管了?” “走吧!”周东北不再理他,领着人继续往前跑,有些人家已经在往出搬东西了。 他想了想说:“马哥,晓光,咱们得分开,每两条街咱们再碰一次头,注意方式方法……” 马小花也说:“良言不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不听劝的就算了!” “好!” 大伙分散跑开了,穆桂英跟在了卢晓光的屁股后,尖声喊:“光哥,你等等我呀!” 周东北打了个寒颤,如果说以前的马小花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穆桂英还真像个撒泼打滚的大老娘们。 他直接进了下一趟街,见一户人家院里亮着灯,扬手就敲门。 “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姐,火快过来了,赶快搬家吧!” “搬什么搬?你谁呀?” 砰!房门又关上了,他摇了摇头,马小花说的对,良言不劝该死的鬼,大步往下一家跑。 胡同口进来两个人,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周东北看的十分清楚,前面那人小小的个子,后面的人穿着警服。 是那个办事处主任! 他迎了过去,“阿姨,你好!” “是你?!”主任又惊又喜,随后扭头对那个公安说:“就是这个小伙子去找的我们!” 公安年纪三十多岁,瘦长的脸,看着十分严肃,两个人握了握手。 “你好,周东北!” 他听到这个名字后,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很快消失不见。 “你好,廖明!” “我姓秦!”老主任也伸出了手,又说:“廖明是咱们旭日派出所的指导员!” “秦主任好!”周东北和她握在了一起。 秦主任问:“你家住这儿?” 周东北摇了摇头,“来动员一下这些居民,让他们快点搬家……” 秦主任和廖明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更是惊讶。 “那行,咱们分头行动?”周东北不想耽误时间,火很快就得过来了。 廖明点了点头,“秦主任年纪大了,我跟着点他!” “好,再见!” 周东北也不犹豫,拔腿就往下一条胡同跑。 看着消失的背影,秦主任感叹道:“真是难得!” 廖明也说:“是呀,尤其是他这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你认识他?” “嗯,回头再聊,我来敲门……” 周东北刚拐进胡同,就见第一家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上面堆满了东西,大门也敞开着。 他上前几步往里看,就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抱着什么东西往出跑…… “七哥?!” 周东北懵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杨历年。 “疯子?!”抱着棉被的杨历年也是一愣。 两个人一起问:“你咋跑这儿来了?” 随后又都笑了,这时,五姐扛着个行李包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太太,手里拎着个搪瓷痰盂,“姑娘,这个也得要……” 周东北喊了声五姐,他看明白了,这是七哥回家以后又闲不住,蹬着他的三轮车来帮忙搬家了。 “七哥,送到青山南路的路边就行,火过不去,我去动员其他人家!” “嗯呐!” 杨历年答应了一声,此时也不是闲聊的时候,回身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痰盂,“大娘,上车我拉你走!” 五姐把行李放在了三轮车上,朝着周东北背影喊:“小心点,别虎啦吧唧的……” 半夜11点,大火已经蔓延到了新兴东街,几十辆消防车拉成一排,所有水枪都对着马路西侧在疯狂喷洒。 周东北、马小花、卢晓光、穆桂英、杨历年、五姐、二驴子……一众人都聚在了一起,半躺在路边抽着烟,一个个汗流浃背一脸黑灰灶王爷一样。 周东北观察着嘴边的烟,喃喃道:“风小了?” 随后就蹦了起来,“七哥,风小了!看看,风小了——” 七哥骂了句神经病,重重躺在了地上,这一晚上可把他累坏了。 五姐头发焦了好大一片,用力揉着小腿。 卢晓光小声问马小花,“马哥,你说做好人好事是不是得上报纸?” “美的你!”马小花撇了撇嘴,那张清秀的小脸早就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一口白牙分外明显。 穆桂英刚倒在地上,裤兜里就掉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收音机,他刚想藏,就被马小花一把按住了。 “你不是一个有原则的小偷吗?”他瞪起了眼睛。 穆桂英尖着嗓子解释起来,“我在路上捡的,不知道谁家掉的,不捡不是瞎了嘛!” 马小花挣扎着站了起来,扬了扬下巴,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裤兜,“还有,都掏出来吧!” 穆桂英耷拉着脑袋,伸手往出掏,篦子、掏耳勺、剪刀、一把花瓣儿的玻璃弹珠、两截1号电池、一双皮手套、一只红袜子…… 马小花气的直哆嗦,“麻溜给我送回去!” “送哪儿去呀?”穆桂英拉着哭腔,“你咋就不信呢?我都金盆洗手了,这些真是捡的……儿唬……” “马晓华——马晓华——” 卢晓光竖起了耳朵,“听,是不是有人喊马哥?” 众人看去,就见从青山南路那边,跑过来四个人…… 第335章 夏天来了 “四哥?!姐——” 马小花用力扬起了手,图四也看到了他们,带着刘二狗、猪大肠和方有容就往这边跑。 方有容猛地一下扎进了他的怀里,两只手捶打着他的后背,“去哪儿了,可哪儿都找不着你……” 大伙都看的清楚,方有容泪如泉涌,脏兮兮的脸上被冲刷出两道白皙。 两个人刚分开,图四一把就怼在了马小花胸口上,怼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嘎哈玩意儿?”马小花问。 方有容连忙扶着他,心疼地伸手揉着。 “嘎哈?”图四怒了起来,“你说嘎哈?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把个娘们自己扔家,不知道都惦记你?” 周东北见这四个人也都是一身的黑灰,知道肯定是图四他们惦记马小花,跑到方有容家以后,又出来找他们,结果半路也开始帮着那些居民搬家了。 于是笑呵呵说:“行了,没事儿就行呗!” 图四看向了他,“不是说你去五营了嘛,啥时候回来的?” “昨晚!”周东北拉了一下他,“坐下歇一会儿,都累屁了!” 方有容还在揉着马小花的胸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图四,马小花扯着她一只手,含情脉脉。 刘二狗的“奔式”头型也乱了,看着像鸡窝一样,他一屁股坐在了道牙子上,骂骂咧咧:“尼玛,在家消停儿呆着多好,出来造这个罪……” 猪大肠也很委屈,“这扯不扯呢,酒都没喝完……” 轰—— 一声巨响,西侧一栋房子主梁掉落,火星冲起好高,几台高压水枪喷了过去。 风停了,好多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一个个也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大火明显过不来了,不过要等完全熄灭的话,起码也得到明天上午。 大伙东倒西歪抽着烟,打打闹闹骂骂咧咧,从好市民无缝衔接到了无所顾忌的地痞流氓。 半夜了,这些人已经被水雾湿透,周东北起身拍拍屁股,“回家!” 土豆说:“疯子,你家那么远,跟我去我哥旅店住得了!” 杨历年骂:“你快拉屁倒吧,别拖疯子下水!” 土豆红了脸,“咋就拖他下水了呢?好好睡觉,也不扯犊子……” “不行,”杨历年伸手扯了一下五姐胳膊,“五姐,你先带疯子回去,咱家地方大……” 五姐用力推了他一把,怒道:“杨老七,你以后能不能少扯犊子?!” 杨历年被推的躺在了地上,众人大笑,周东北落荒而逃! 第二天新闻,1987年5月6日晚18时,兴安市兴安区旭日街道发生火灾,火场面积达30万平方米,烧毁小型国营企业16家,集体企业19家,个体工商户42家,居民1169户,受灾群众4921人,无人死亡。 直接财产损失还在统计中,火灾原因正在调查…… 一周后的新闻,消防局局长钱大有引咎辞职,分管消防的副市受到处分等等。 提出合理化建议的徐辉,并没有任何通报表扬,只是在委办一众人中,印象更加深刻,李长江更是如此。 —— 1987年的春天特别短,街上那些穿着牛仔服烫着“奔式”头型,每天扛着双卡录音机的混子还没扭几天屁股,夏天就悄悄来了。 这天刚发走12车皮木材,周东北带着韩家根、刘二狗,还有新青林业局的许大宝,四个人来到了已经焕然一新的百货站原址。 周东北至少半个月没回市里了,他们是从火车站打车过来的,嘎嘎新的天津大发出租车,上车五块钱,市里随便跑。 司机炫耀了一路,说自己是跑天津求爷爷告奶奶才买回来的,那边也是刚刚兴起来,要不是自己家亲戚关系够硬,普通人想都别想,又说自己这辆大发绝对兴安市第一辆等等,吐沫横飞。 下车后,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许大宝扔了五块钱,大发车摇头摆尾牛逼哄哄地走了。 四个人边说边聊往里走,公司大门位置呈凹型,距离马路有十多米,左右两侧是临街门市的山墙。 整座大门都是新修的,坐北朝南,双开大铁门刷成了银色,左右两侧水泥垛子上各有一块白色的长条实木牌匾,左侧写的是: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兴安市分公司,右侧写的是:兴安市东北建筑工程公司。 许大宝张大了嘴巴,“疯子哥,这都是你的公司?” 周东北是在新青林业局街边新剃的头,花了五毛钱,短发根根站立,脚蹬一双白色的回力球鞋,天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件白色的纯棉半袖体恤,闻言大笑:“咋样?” 许大宝竖起大拇指,“啥也别说了,牛逼!” 刘二狗也说:“疯子哥,你真是牛逼大了!” 这段时间都是他在跟着韩家根跑,猪大肠在局子那边忙活,此时他也是咋舌不已,这个周疯子简直是太厉害了,鸟儿悄地竟然弄了个大院子,一出手就是两家公司。 这可是兴安市的头一份,张大蛤蟆牛逼不?一天天开着小车夹个包,可也没有公司,这么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记得前段时间和一帮朋友喝酒,有人问为啥周疯子不买小轿车,他当时一语中的:再牛逼的小轿车,也赶不上他那辆跨斗子! 韩家根穿了件骚气的花衬衣,背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东北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周东北笑吟吟看着他,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在林业局更是天天睡一铺大炕,所以早就不再一口一个韩经理周经理的相互称呼了。 “应该提前说一声嘛,我也准备一点礼物……” “咱兄弟不用这些虚头巴脑的,我也没搞什么开业仪式,这边刚收拾利索,走,进去看看!” 在院子里忙活的二虎听到声音,赶快跑出来拉开了大门。 几个人眼前豁然开朗,院子里新修了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路两侧砌了精致的花坛,一些草花开的争奇斗艳。 西侧围墙边修了一个停车场,只是此时就孤零零停着辆跨斗子,这段时间周东北总下林业局,就没再骑他。 用钱的地方太多,他也想买台车,可拿不出钱来了。 年前银行还趴着28万,帮完这个帮那个,东扯西扯就剩下了二十三万多。 木材这边需要垫款,收拾房子又是条吞金兽,要不是沙场每天都能进钱,这边装修就得去申请无息贷款了。 他属于保守型的,哪怕没有利息也不想欠别人的钱。 这辆跨斗子老嫖已经会骑了,二虎试了两次,总往一个方向跑,在院子里划了几个圈以后,就不再碰它了。 老嫖从办公室出来了,穿了件和韩家根一个款式的花衬衣,骚气的很! 衣服是韩家根从羊城带了的礼物,包括周东北身上那条牛仔裤,还给盛夏和周东南带了几条裙子,样式十分新潮,兴安市都没有。 大伙很熟悉了,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一行人去两座大库看了看,里面都搬空了,并没做什么改动,只是重新进行了粉刷、改掉老化的灯线等等,收拾的干干净净。 走进办公楼。 大厅并不大,地面新铺了水磨石地面,正对面墙上镶嵌了一面大落地镜,右手侧墙上贴着一行刷着红油漆的泡沫大字: 家在东北,人在东北,心在东北,奉献东北! 韩家根问:“这是贵公司的座右铭?” 周东北点点头,“怎么样?” “好!”他竖起了大拇指,“由此可见兄弟你对家乡的热爱!”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没一搂?”刘二狗左右看,没想到一楼只有一个厅。 “一会儿带大伙去看一楼!”周东北说完伸了伸手,“走吧,去看看办公室!” 水泥楼梯都重新修整过了,原木楼梯扶手刷着厚厚的清漆,通过这次装修,老嫖和二虎认识熟悉了很多这方面的工人,手里也有了一堆联系方式以及他们的家庭住址。 两个人在装修这边的同时,还把红升乡秦老三两口子的两座鸡舍承包下来了,周东北借了两万给他们,又结结实实赚回来三千多。 一行人上了二楼,干净、整洁、亮堂,这是给人的第一印象。 其他就没什么了,地面就是水磨石的,墙体刷白,再与之前不同的,就是换了走廊的灯泡和办公室的门窗。 十间办公室空着五间,有两间还改成了卧室,红升乡毕竟太远,有地方住也能方便一些。 周东北和父母商量过,想再收拾出两个房间,让他们都搬过来住,可赵玉芳和周旺都不愿意来,只是在装修期间来看过两次。 还有一间改成了厨房和餐厅,虽然简陋,临时吃饭也没毛病。 往里走倒数第二间是老嫖他们的办公室,上面还挂了块木头的吊牌,写着:办公室,看着挺像那么回事,里面摆了六张半新不旧的办公桌,也不知道他俩是从那儿淘弄来的。 对门是他俩的卧室,空荡荡的房间里放着两张单人床。 再往里最大一间,是周东北的办公室,同样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的吊牌,对门是他的卧室。 办公室布置得更是简单,进门是一套黑色人造革弹簧沙发,实木茶几上空空如也,再往里有张办公桌。 第336章 咱得注意影响 几个人走进了办公室,周东北笑道:“太简陋了,让韩哥笑话!” 韩家根虽说走南闯北见识不短,可今天看到的这一切还是很震撼,这么大的院子,还有一栋二层小楼做办公室,这就是自己的梦想啊! 他连连摆手,“你小子就是太谦虚了,我看全兴安市也没有谁能有这番气派,让我老韩真是羡慕死了!” 几个人坐在了沙发上,老嫖赶快给众人发烟,韩家根就喜欢他这个机灵劲儿,开着玩笑。 “韩哥,晚上我带你去跳舞?” 韩家根笑道:“没意思!” 老嫖怼了怼眼镜,“有意思的也有啊,站前旅店听说新到了几个妹子,我带哥去看看?” 韩家根果然来了兴趣,两个人交头接耳嘿嘿直笑。 周东北知道韩家根的嗜好,这事儿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正所谓劝赌不劝嫖,你自己不去可以,却不能正人君子般的劝人家不去。 韩家根这些年走南闯北,他有句“名言”常挂在嘴边,他说:一座城市如果没有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没有人愿意去。 周东北不去看这两个色中恶鬼,问:“茶具怎么还没买?连口水都喝不上……” 二虎有些尴尬,“昨天我去买了。” “哪儿呢?” “路上摔碎了……” 周东北笑了起来,刘二狗也没忍住跟着笑,二虎脸都红了。 韩家根和老嫖嘀咕完了,问他:“兄弟这是要进军建筑业?” 周东北摆了摆手,“谈不上什么进军,手里不是有几个沙场嘛,经常接触到一些建筑工程,兴安还是太闭塞,大工程不敢承包给私营单位,只能干点周边零零散散的小活……” 韩家根说:“都是过程,羊城那边前几年也这样,但这几年已经干的如火如荼,你起步早,未来在兴安绝对就是这个!” 说着话,他竖起了大拇指。 又闲聊了一会儿,大伙下了楼,一楼大厅楼梯后有扇铁门,打开上面的大锁头,外面就是商业街。 六个人走出来以后,刘二狗又一次吃惊地张大了嘴。 卧靠! 原来一楼是一溜门市房,数一数,整整12扇门,这一面楼体都刷成了粉色,亮眼又骚气,不用说,这一定是老嫖的主意。 门上面都贴了张白纸,走过去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此房出租。 联系方式:敲最东侧铁门详谈。 他笑了起来,“疯子哥,这么大公司了,是不是得装个电话呀!” 周东北看向了老嫖,“办的怎么样了?” 老嫖苦笑,“说是没线序,太远拉不过来!” 周东北皱起了眉,现在还不是程控电话,想装电话得看级别,司局级以上领导干部才能申请在家里装电话。 为了这个安装这个电话,他还是让徐辉帮忙找了邮电局的朋友,可还是这么费劲。 他扭头看向了马路对面的百货商场,计上心来。 “行了,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 “哦!”老嫖答应一声,尽管很好奇,还是没当着外人的面问。 二虎拿着钥匙板,过去打开了一扇门,大伙走了进去,房间呈长方形,面积可是不小,看着至少得有八九十平。 这是把以前走廊两侧对向的办公室通开了,改造成了一个房间,又在北窗开的大门。 这种老楼举架很高,南侧还有几扇新换的木质大窗,看着挺亮堂,遗憾的是没有卫生间,不是就这间没有,是都没有。 以前最东侧的大卫生间被堵死了,合并到了东数第一间房里,所以那间也是最大的。 本来依着周东北的意思,是每一间门市里都加个卫生间,可老嫖说不远处就有个公共卫生间,这么大的工程量实在没必要,这年头没人挑这个,一个个屁股上面的皮比脸皮厚,抗冻的很…… 想想最迟十年八年也得动迁,周东北就没再坚持。 几个人往出走,就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在外面探头探脑,老嫖连忙迎了上去。 “大哥大姐,看房子啊?”他点头哈腰,笑呵呵的如同古代奴才,这态度没得挑。 男人是个瘦高个,瞥了一眼刘二狗,又看看他,有点胆怯,感觉这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女人怼了他一下,他才问:“我看是往出租是吧?” “对!”老嫖说。 “多少钱一个月?” “这间一百八!” “这么贵?” “不贵了,”老嫖解释起来:“大哥,大姐,你俩进来看看多大,而且收拾的板板正正,来来来,我带二位看看……” 他带着两个人进了屋,二虎也跟了进去。 韩家根笑呵呵说:“东北,小朴这小子真是不错,我看好他!” 周东北暗笑,你可不是看好他嘛,因为你俩兴趣相同。 好一会儿,四个人出来了,老嫖说:“租房子是大事儿,不能急,二位回去多考虑,也多看看……我办公室就在楼上,绕到前面就能进院子,敲那扇铁门也行……” 几个人站在路边抽着烟,看着他白话。 老嫖嘴好,不用请客吃饭都能把人送出二里地,二虎虽然一直跟在他身后学,可性格原因,怎么学也不会像他这般能说会道。 好半天以后,那两个人才走。 “干啥?”周东北问。 老嫖说:“卖服装,嫌大!” 周东北说:“咱们这儿还是有点偏,卖服装确实大了一些,实力不够的撑不起来!” “哥,那你说干啥行呢?”老嫖问他。 “不急,慢慢来!”说完,他转过头对韩家根说:“走,韩哥,我请你去吃火锅!” 二道街东来顺。 韩家根万万没想到,三伏天也能吃火锅,大汗淋漓,那叫一个酸爽。 “哥,宴宾楼还没信儿呢?”老嫖擦着汗,还惦记着承包饭店的事儿。 周东北斜撇了他一眼,“我最近改主意了……” “啥呀?”老嫖眨着小眼睛,一脸迷惑,二哥哪儿都好,就是太善变。 “我觉得你不适合干饭店,咱们干个旅店得了,天天都能换新褥子!” 老嫖知道他这是埋汰自己呢,嘿嘿笑着不接茬了。 周东北其实也有些挠头,因为这事儿一直都没消息,看来晚上得找徐辉问问了,这都半年过去了,宴宾楼还在营业中,难道是不想对外承包了? 下午三点结束了酒宴,老嫖带着韩家根他们回了公司,他自己溜达着去了商业局。 赶得巧,林玉山端着茶杯刚从会议室出来,白衬衣黑西裤,白胖的大脸官气十足,周东北笑呵呵跟着他的屁股后面进了办公室。 刚坐在沙发上,林玉山伸了个懒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苗条女人,微笑着沏茶倒水,又把白瓷茶缸放在了两个人面前。 周东北道了声谢,她微微一笑出去了。 “空手就来了?”林玉山喝了口茶水。 周东北笑嘻嘻道:“是,不过您可别误会,不是舍不得,是影响,咱得注意影响不是?话说我还真给哥从新青带回来点好东西……” 林玉山白白胖胖的脸上都是笑意,这个无赖,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最近半年,方振每次喝酒都得骂一会儿,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是真心疼他那辆跨斗子。 “说,啥好东西?” “上次您不是说梅花鹿的细嘛,我给您弄了个老虎的!” “真的?” “必须滴呀,儿唬!” “说吧,啥事儿?” “还是哥懂我……” “我是懂你吗?”林玉山没好气道:“我是知道你无事献应勤非奸即盗!” “你看你,说这么难听……” “说不说?不说我就端茶送客了!” “您这不是端着呢嘛!” “那你还不走?” “我就不走……” 玩笑几句后,他才把事情说了一遍,林玉山奇怪道:“没线序?” 说完一拍脑门,“对,百货站把他们那几部电话都迁走了!那也不对呀,你进错庙了吧?我这儿也不是邮电局,没线序找我有啥用?” 第337章 请受徒弟一拜 周东北笑呵呵说:“是这样,你也知道,我那儿对面不就是百货商场嘛……” “打住!”林玉山马上就明白了他的小九九,“你小子别打什么歪主意,百货商场一共才几部电话?我可张不开那个嘴……” 周东北眨了眨眼,“那我就不走了!” 林玉山无语了,“好,那你就坐着吧!” “嗯呐!”说完,他掏出了软中华,老神在在地点了根烟,看的林玉山牙根直痒痒,没人敢在自己办公室抽烟。 他起身坐回了办公桌后,拿出厚厚一摞文件,开始忙活起来。 周东北一根烟抽完,起身走到他身前,“我打个电话。” 林玉山眼皮都没抬。 哗哗哗—— 嘟嘟——嘟嘟—— 没人接,放下电话,他又走到林玉山身后,打开书架玻璃门,随手抽出一本书,花花绿绿的封面,仔细看书名《清宫十三朝》又名(清宫秘史),拿回沙发处,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二十几分钟后,林玉山悄悄抬头看,这赖皮脸看的还挺认真。 又过了十几分钟,有人敲门。 “进!”林玉山喊。 门开了,一个三十七八岁,微胖身材的女人走了进来,“林局你好……” “呦,是刘主任,快,快坐!”林玉山站了起来。 周东北头不抬眼不睁,自顾自看着书。 “周经理?!”女人惊讶起来。 他抬起头,眼前女人看着有些熟悉,可又叫不出名字。 “你好周经理,您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市工商局办公室的刘爱敏!”说着话,她伸出了手。 周东北恍然大悟,自己去工商局办公司执照的时候,都是人家跑的,于是赶快站了起来,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刘主任,真是不好意思,看书看傻了,一下子懵住了……”他连忙解释。 林玉山问:“你们认识?” “老朋友了!”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又说:“您二位有正事儿要聊,我先告辞了!” 林玉山没好气道:“明天去商场找他们秦总经理就行,滚蛋吧!” “好嘞!”周东北又和刘爱敏打了个招呼,这才乐呵呵走了。 走出商业局办公楼,他才想起忘打电话了,说啥也不能再去邮电局打电话了,于是奔向了收发室。 收发室的中年人已经认识他了,听说要借电话,没二话就请进了屋。 这回不错,徐辉回办公室了,两个人约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 出了商业局,看了看时间,快下班了,他又回公司取了跨斗子,就奔了区人事局。 —— 盛夏从区老干部局回到单位,刚上楼就听到了吵闹声,听声音是从老干部处办公室传来的,门口还围着好多同事,赶快跑了过去。 分开人群往里走,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怒骂:“没活人了是不是?谁站出来说说,玩儿得好好的案子怎么就坏了?啊?!怎么可能就坏了呢?” 办公室里,一个身材不高胖乎乎的老头怒目圆睁,啪啪拍着桌子,五个同事坐在办公位上,谁都不吭声。 “这是李叔叔吧?”盛夏笑吟吟走了进去,“我去老干部局找您去了,没想到您来我们处了……” “你谁呀?”老爷子横着眼看她。 “我叫盛夏,老干部处的,刚才去老干部局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的……” “好!”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那你就说说,怎么解决?!” “您先坐下,我给您倒口水喝……” “不喝,没地方喝水了?非来你们这儿喝?”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一点都不客气。 盛夏搬过了一张椅子,放在了他身后,柔声说:“李叔叔,您也累了,就算骂我,坐着骂底气也更足不是?” 咦? 老爷子觉得这女孩有些不一样,这才正眼瞅了瞅,小丫头还挺俊! 他气呼呼坐了下来,“说吧,我听听怎么解决!” 盛夏还是去倒了一杯水,端到了他身前,半蹲着递给他,“李叔叔,喝口水,消消气!” 他“哼”了一声,不过还是接了过去。 盛夏见他喝了几口水,这才说:“陈阿姨她们……” “别和我提这个败家老娘们!跳跳跳!有啥可跳的?一大把年纪了,扭腰晃腚,伤风败俗!我们打乒乓球能一样吗?那叫强身健体!你说说,能一样吗?说!” “肯定不一样啊,”盛夏还一直蹲在那儿,“我也不喜欢跳舞,还一直想学打乒乓球呢,就是找不到好老师教……” 老爷子脸上的怒气少了好多,乌黑的眉头一挑,“你想学?” “想啊!” “好,我教你!” “真的?”盛夏一脸喜色,“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说完,她就要跪下磕头,看的办公室里面还有门口的同事都是目瞪口呆,这画风转变的忒快了吧? 不是在说区老干部局这些老头老太太们争地盘的事儿嘛,怎么就改收徒仪式了呢? 老爷子眉开眼笑,见这小丫头还真要下跪磕头,连忙伸手扯住了她,“别呀,这孩子,都新社会了,哪儿能搞这套?” 盛夏说:“不磕头行吗?” 老爷子哈哈大笑:“行!必须行!心意到了即可,以后你就是我李大宏的大徒弟了!” 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叹了口气,“哎,这扯不扯呢,刚收了个徒弟,案子腿儿折了!” 盛夏眉毛都立了起来,“师傅放心,这事儿徒弟帮你办了!” “真的?” 盛夏差点学她二哥脱口而出“儿唬”,想想不妥,换了个词:“必须滴!” “好,好徒弟!”李大宏站了起来,“那我就走了,等待你的好消息!” “我送师傅!” “好!”李大宏转身迈步就走,见门口围了这么多人,不由又怒了,“瞅什么瞅?国家白给你们开工资是不是?既然是人事局,都给我干点人事儿去!” 呼啦啦—— 两秒钟,一个不剩,都跑了。 好一会儿,盛夏苦着脸回来了,同事赵姐问她:“你咋解决呀?” 盛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啥?!” 同事们一个个都傻了眼,这丫头可是太虎了,没想到办法你答应什么呀? 第338章 门神 办公室里,同事们纷纷摇头,要知道李大宏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他是从区长位置退下来的,脾气那是相当暴躁,尤其退休以后更是变本加厉。 这还不算什么,更让人头疼的是他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都不是善茬,尤其小儿子,据说在省府职位也不低! 区老干部局乒乓球队和舞蹈队那是死对头,去年盛夏没来的时候,他们就打过一架,那次连艾局都惊动了,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安抚住。 这次比上次更过分,以前不过是争争地盘,这次那位区妇联退下来的老主任陈敏,竟然带着人偷偷摸摸把人家的乒乓球案子弄坏了,硬生生掰折了一条腿儿。 按理说,如果只是这种单纯事件还好说,局里谁都知道这两个人没退休的时候就有矛盾,只是年代久远,具体什么矛盾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 这两个人又都是火爆脾气,曾经好言相劝的都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后来根本就没人敢劝了,更没人愿意管。 昨天事情闹起来了以后,处长十分挠头,上午开会说起来,处里的人都低着头不说话,结果这个虎妞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事儿。 下午她去了老干部局以后,处长就消失不见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躲出去了。 “小夏,你呀!哎!”赵姐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这傻丫头太冒虎气了。 盛夏平时人缘不错,于是大伙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纷纷出主意,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周东北远远看到一辆吉普车,就停在区人事局大门前,于是靠边停好跨斗子,溜溜达达走了过去。 咚咚咚! 他伸手敲了敲车门,何大凯的脑袋从摇下的车窗伸了出来,随后就呆住了。 周东北笑嘻嘻问他:“来接我对象了?” “没有!”何大凯用力猛晃脑袋,“真没有,我、我就是来看看……” “下来呀,抽根烟,咱哥俩聊聊天,一起等呗!” “不、不了,家里还有事儿,我、我走了!” 何大凯可不敢下车,说完连忙扭钥匙发动车,生怕这个疯子再削自己。 周东北并没有动手,否则伸手就能把他薅出来,他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这个贼心不死的家伙,看着吉普车狼狈逃窜。 又过了一会儿,区人事局下班了,非常准时,好多人开始推着自行车三三两两往出走。 “刘哥,下班了?” “林姐,我看姐夫过来接你了……” “李哥,哪天一起喝酒?” “……” 因为常来接盛夏,他和区人事局这些人越来越熟,纷纷打着招呼。 “小周,来接小夏了?得有半个月没看到你了……”财务科科长曲丽娜推车出来了,笑呵呵问他。 “呦,曲科长这裙子可真好看!” 年后马小花怒打诗歌学会的诗人们,两个人在分局二楼会议室认识的,此时已经很熟悉了。 “对了,”曲丽娜站在他身前问:“小马同志还想加入我们协会吗?” 周东北摇了摇头,“他已经不再写诗了……” 曲丽娜神色一暗,叹了口气,“可惜了!” “曲科长再见!” 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奇怪,这丫头怎么还不出来? 他探头探脑往办公楼看,就见穿着牛仔裙的盛夏出来了,露着白生生的小腿。这裙子还是韩家根的礼物,盛夏穿到单位后,引得无数小姑娘小媳妇追捧。 “美女?!”他迎了过去。 盛夏先是一愣,喜出望外,他就爱说这些怪词儿,“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上午!” 说着话,周东北就去拉她的手,盛夏没搭理他,撅起小嘴往车棚走。 “咋了,蔫头耷脑的?” “说呀,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削他去!”周东北撸胳膊挽袖子,装模作样地要往办公楼里走,一把就被她扯住了。 “嘚瑟,”她撇撇嘴,“你天天像门神似的,谁敢欺负我?” “那咋了?” 她拿钥匙打开自行车,推着车往出走,把事情说了一遍。 两个人出了院子,周东北把自行车放在了挎斗里,笑道:“你办公室那些同事都是老油条,知道这事儿不好办,所以开会的时候都不出声,谁让你虎了吧唧自报奋勇了?” 盛夏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我们做的不就是这个工作嘛,如果都三缄其口没人出头,国家凭什么给开这份工资?” 周东北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 玩笑归玩笑,他真是越看越是喜欢这傻丫头,伸手要去搂她,盛夏连忙躲了过去,嗔道:“大街上呢,别拉拉扯扯的!” 他跨上了摩托车,扭着身子拍了拍后座,“走,先去喝酒,你这点事儿好办!” “你有办法?”盛夏问。 “总会有办法的,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说的真难听!”盛夏打了他一下,跨上了后座,又把裙子整理好,“走吧!” 一路往委办大院骑,马路上机动车很少,风驰电掣,凉爽了好多。 “你还没回家呢?”盛夏问。 “没呢,上午到了市里就奔火车站了,忙活一天!” 盛夏挺翘的小鼻子贴在了他的后背上,用力嗅了嗅,皱起了眉,“啥味儿呀?都馊了!” “搂着我腰,”周东北哈哈大笑,“你别晃下去!” “不滴!”她两只手紧紧抓着前面的铁管把手。 周东北无奈了,这丫头咋这么封建呢? 现在大街上的年轻人也不是没有牵手的,坐自行车搂着男人腰更是很多,为了安全,这不是很正常吗? 要说她也不是不搂,天黑就可以了,大白天就说啥也不干。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来到了位于军分区路口的宴宾楼,停好车,盛夏问他:“这么奢侈?请谁呀?” “辉哥!” “哦!”盛夏没觉得奇怪,知道他俩处的好,第一次请艾局的时候,他也来了。 这个时间饭店正是人多的时候,如果不是给徐辉打完电话又定了单间,估计早就没地方了!两个人排了一会儿队,在窗口点好菜交了钱,就往单间走,一路上也没看到宴宾楼的总经理苏卫红。 给领导当秘书身不由己,本来电话里说好下班过来的,可直到七点多徐辉才到,进屋就连连抱歉。 盛夏随着周东北也一起站了起来,笑吟吟地打量着这位兴安市一秘,徐辉拎着个棕色公文包,穿着黑皮鞋黑西裤白色半袖衬衣,衣着打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他的身材消瘦皮肤白皙,个子中等,戴着副黑色塑料框的近视镜,看着虽然还算精神,却也普普通通。 “哥,你可来晚了,一会儿自罚三杯!”周东北开着玩笑。 第339章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徐辉放下公文包,笑着和盛夏打了个招呼,“小夏,你说你咋找了这么个无赖,有请客当天打招呼的吗?” 盛夏也笑了起来。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尤其是知道对方身份后,她还难免有些小忐忑。 可熟悉以后才发现,其实这个人很好相处,周东北又说了两个人之间的一些交往,那点忐忑就丢进了爪哇国。 她咯咯笑了起来,“咋整,摊上了,甩都甩不掉!” 徐辉笑了起来,也说:“还真是,像大鼻涕一样!” 周东北翻了个白眼,“真埋汰!” 徐辉伸手点着他,“疯子呀疯子,你说你小子咋就这么有福气,真是羡慕死我了!” 盛夏说:“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三个人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徐辉落座,盛夏说去打个招呼上菜,就出去了。 5月6日那场大火,让徐辉出尽了风头,尤其是在李长江心中的分量,与以往大大不同。 虽然过火面积并没有因他的方案减少,却减少了很多无用功的救援,也彻底避免了消防官兵的伤亡。 “哥,灾后重建市里是怎么打算了?” 徐辉笑了,“我就知道你小子的酒不好喝!” “你看看,多心了不是?我就是随口一问……” “你还有随口一问的时候?” 周东北嘿嘿笑了起来。 徐辉收起了玩笑,正色道:“市建筑工程公司一直在处理现场,重建工作肯定会在明年开始,就像北山居民区一样!”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两场大火,烧出来两座新小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市里在大力拓宽各个居民区街道,这次力度很大,一定要把柈子城的历史抹掉,再也不能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盛夏回来了,没落座,拿起白瓷茶壶,先给徐辉斟上茶。 “哥,我不想听报告,就想知道明年的建设工程,我能不能掺和一脚?” 徐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还能不能更直白一些?” 周东北笑着摸了摸五毛钱的小寸头。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还会交给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来做,毕竟去年他们给市里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周东北有些灰心,“我能不能干两栋?” “不能!” “咋就不能呢?”周东北急了,“我公司用的都是他们的资质,怎么就不能?” “市里还没有这个先例,这么大的工程不可能交给私营企业来做……” “哥呀,”周东北愁死了,“1987年了,不是1977年好吗?领导们就不能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打住!”徐辉拦住了他,横着眼,“别口无遮拦,我们85年才取消统购统销,才开始不再抓投机倒把,可你别忘了,这条法律还在!” “疯子,你要稳扎稳打不能急,步子更不要太大了!你知道就水利局往出承包沙场这件事,于哥和孙振书计顶住了市里多大的压力吗?” 周东北无话可说了,耷拉下了脑袋。 “喝水!”盛夏微笑着起身给徐辉倒水,又歪着头说:“哥说啥就听着,别装可怜!” 徐辉笑了起来,“你小子还不如弟妹大气呢!这事儿你就应该去找你姐夫,把红砖、水泥、沙子、门窗套等等拿下一些,还不够你吃的?” 周东北用力搓了搓脸,苦笑道:“看来我就只能干这个了!” “你还想咋地呀?”徐辉翻了个白眼,“我告诉你,就算这些,你也霸不下!” “啥?!”周东北急了,“不会吧?” “不会吧?知道市里有多少人盯着呢吗?还有建委那边,你姐夫可不是正职,就算是常务,也不可能一言堂!” 周东北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即使这样,还是很不舒服,拉着哭腔说:“哥呀,啥时候你能当一把手?” “别扯犊子!”徐辉笑骂起来。 菜上来了。 “哥,”他转换了话题,“上次你说商业街修路,啥时候修啊?” 徐辉夹起一块锅包肉,“你咋啥都惦记?” “这话说得的,弟弟我不就是干这个的嘛!”他嬉皮笑脸。 “还得等,规划卡住了……没钱……” 徐辉嘴里吃着东西,说的含含糊糊,李长江是外来户,别看是一把手,可工作起来处处受到掣肘,他与白祥的斗法,很多人都是退避三舍,隔岸观火…… 不一会儿,总经理苏卫红拿着一瓶茅台走了进来,周东北把盛夏介绍给她,她敬了杯酒,又说了一会儿客气话才走。 “这宴宾楼到底什么情况?”周东北吃了口菜压压酒。 “中间人我帮你搞定了,这事得迂回一下,你不能出面,找个朋友……” “为啥?” “你以为你还是个小白人?现在往那儿一站,谁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周疯子……” 周东北故意做出一副得意状,还摆摆手,“也不行!” 盛夏娇嗔地打了他胳膊一下,“熊样儿!” 徐辉又说:“你去的话,太容易让黄宝隆看出来其中的关系,等承包下来你再过去,气死他!” 周东北笑呵呵起身给他倒满酒,“行,这顿酒不白请!” 徐辉哭笑不得,看向了盛夏,“弟妹你这是遇人不淑啊,这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哪天把你卖了你都得帮他数钱!” 盛夏也起身端起了酒,笑道:“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只要卖的钱能落自己家里就行!” 徐辉直摇头,“周疯子呀周疯子,你是真厉害,还没嫁呢,得喝多少迷魂汤啊!” 噹! 三个人的酒杯撞在了一起,热情洋溢。 徐辉坐下又说:“不过……” 周东北瞪起了眼睛,“哥,不带你这样的,一个不过,前面的话不都是……” “是啥?”他也瞪圆了眼睛。 “没啥,没啥,嘿嘿,您老人家请指示!” “宴宾楼的总经理苏卫红,已经打上去报告了,很可能把你截胡了!” 周东北郁闷了,知道苏卫红有这个心思后,自己就和他提过儿,可他说到时候再说,现在怎么办,于是他干脆就把这个问题直接问了出来。 “你想想!”徐辉夹了口菜。 我想想? 他沉默起来,迅速捋顺了一下这里的关系,区人事局局长艾国栋的弟弟是艾国梁,而艾国梁是徐辉的发小,苏卫红又是艾国梁大姨姐……看来他逗自己呢,应该已经搞定了! 于是苦着脸说:“要不我去鹤城找国梁哥说说?看看能不能做通他大姨姐的工作……” 徐辉知道瞒不住他,没好气说:“知不知道为了这点事儿,国梁费了多大的劲?” 周东北笑了,“快说说。” “国梁先和他媳妇苏卫霞说,结果没好使,苏卫红是铁了心要自己承包!” “于是国梁又专程跑回来请他连桥喝酒,他连桥本来就不想让媳妇承包什么饭店,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两口子打了好几天,最后苏卫红才放弃!” 周东北喜出望外,“国梁哥讲究人,再回来我得好好请他喝顿大酒!” “不带我?”徐辉斜着眼睛。 “我想想……” “想你个头!” “……” 玩笑过后,徐辉又叮嘱他:“这次是求了我们办公室的刘主任出面,咱俩玩笑归玩笑,暂时你真不能露面,可别把人家装进去!” 酒过三巡,周东北又问:“哥,你熟悉以前的老区长吗?李……李什么了?” 盛夏连忙说:“李大宏!” 徐辉摇了摇头,“他怎么了?” 周东北叹了口气,“你弟妹遇到点难题,丫头,你和咱哥说说!” 盛夏就把事情讲了一遍,听的徐辉哈哈大笑,“李大宏我不熟悉……” 盛夏神色一暗,不由又犯起愁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认识区妇联老主任陈敏陈阿姨,她是我家邻居!” 周东北和盛夏对视了一眼,不能说这个世界太小了,只能说兴安市真不大,七拐八拐,总能碰到熟悉的人! “知道这俩人为啥总是对着干不?”徐辉一脸神秘。 周东北眨了眨大眼珠子,“为啥?难道俩人搞过破鞋?” 盛夏打了他一下,徐辉气愤道:“你说我堂堂一个大学生,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流氓呢?” 周东北说:“我是大学漏子好不好?” “那不是漏下去了嘛,能不能说话文雅一些?” “那是处过对象?” “说对了!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就是处过,只是李大宏他妈看不上陈阿姨,硬生生把两个人搅合黄了,所以这俩人才打了半辈子!” 盛夏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 PS:看到这里还没有给本书点评的朋友,麻烦翻到最后一页,给个五星好评,留下您真实的评语,感谢! 同时也求朋友们去首页的书荒广场推荐一下,操作简单,找年代文的帖子回复即可,千万别忘了挂上书的链接,跪谢! 第340章 褥子 徐辉继续说:“我也是听我妈说的,陈阿姨性格强势,李大宏也是个火爆脾气,后来工作上开始有交集,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情形……” 盛夏喃喃道:“幸好没成,不然还不得天天吵架?” 周东北摩挲着下巴,“他俩还有老伴儿吗?” 两个人一起瞪着他,盛夏都结巴起来,“你、你不是想……” “不行吗?”他问。 徐辉连连摇头,“我信了……” 周东北问他:“信啥呀?” “你还真是个疯子!” 周东北大笑起来,“你就说他俩老伴儿是不是都没了吧?” “是,”徐辉说:“陈叔叔走的早,快10年了,老区长的老伴儿具体走几年我不知道,不过至少也得五六年了!” 啪! 周东北一拍巴掌,笑道:“你俩品哈,两个人根本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打打闹闹半辈子了,退休了老太太还使坏,这说明啥?” “啥?”盛夏和徐辉异口同声。 “说明老太太心里有这个暴躁老头,为得是引起他的注意,不然她才不会干这种事儿呢!” 徐辉眯着眼睛琢磨起来,越想越觉得有点儿道理,盛夏还有些绕不过来这个弯儿,既然这位陈阿姨有这个心,那就勇敢地说出来呗,为啥非要这么折腾呢? “丫头,信哥的,你接下来要做的不是帮你师父争地盘修乒乓球案子,而是怎么撮合这对儿老冤家在一起!” 徐辉听的嘿嘿直笑,盛夏苦着脸,“这好像比抢地盘还难……” 周东北轻轻一拍桌子,“小盛同志,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一定要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嘛!” “你滚蛋!” “……” 这边两个人在打情骂,那边老嫖领着韩家根和许大宝来到了站前。 黄色的大发车在站前广场停了,坐在副驾驶的老嫖交了五块钱,心里骂着真他娘的贵,下车后却是一脸春风,伸手指着对面一溜平房说:“看看,这就是我们兴安男人的性福圣地!” 韩家根走南闯北,大风大浪过来的,操着生硬的广普矜持道:“去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次要认真体验一下兴安生活的深度和湿度啦!” 许大宝搓着手:“哎呀,让二虎兄弟来多好!” 老嫖撇撇嘴:“那货胆儿小,还舍不得钱,不管他,愿意看家就看家!走!” 三个人往前溜达着,这个时间广场上还有些人,林区昼夜温差较大,三个人穿着半袖都有点凉。 这趟低矮的平房有七家小旅店、五家小吃铺和两家食杂店,各式各样的牌匾上都扯着个灯泡,方便看清楚店名。 “兄弟,谁家有啊?”许大宝问。 自从知道站前有这个调调以后,老嫖一直心痒难耐,可他还真没来过,主要原因有二: 一是公司和红升乡鸡场的活太忙,真是没时间; 二是有时间就去找市中心医院的护士王晓雯了,那丫头精力无限,站着都能吸起土,自从知道二哥和姜银山他老爹有仇以后,他也愿意继续给老同学帽子加深一点颜色…… 老嫖左右看了看,东数第三家是齐保开的夜来香,就是这个货使坏,告诉小地主自己和李春红好了,所以那次在文化宫才捅掉了自己的阑尾…… 隔了四家是土豆他哥开的永红旅店,自己知道的就这两家,其他家有没有货也不知道,万一进去没有可就丢人了! 地瓜那儿他不想去,毕竟这么熟悉了,好像自己想占便宜似的…… 没时间犹豫了,他伸手指向了夜来香的牌匾,“走,咱去这家,店名儿看着就那么肉头儿!” 选齐保的店,也是表明了一种态度,哥们我特么什么都清楚,可就是懒得搭理你,还照顾你生意…… 三个人往夜来香走,许大宝问他:“还回不回公司睡了?” 老嫖嘿嘿一笑,“还回去干啥?在这儿睡多好,褥子软乎乎的还舒服……”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挺贱。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齐保压根就没在店里,柜台里坐着个脸上直掉粉的胖娘们,也不知道和齐保什么关系。 “住店哪?” “大姐,能加褥子吗?” 这是值得老嫖铭记的历史时刻,因为他第一次把绰号坐实了,以前不管是和李春红还是王小雯,用兴安话来说,那叫挂马子,与此时的行为并不一样。 胖娘们站了起来,“三位?” “嗯呐!” 许大宝虽然不是个雏,可和老嫖一样,也是这辈子第一次,站在那儿左顾右盼,小心脏砰砰乱蹦。 韩家根不是第一次,不过也有点小忐忑,只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背着手漫不经心,四下打量。 小旅店并不大,因为新开不久,收拾的还挺干净,往里走是长长的走廊,左右都是房间,看样子得有八九间房。 “不巧,暂时只有两个,等一会儿能再回来一个,行不?” “行,”老嫖说:“喊出来吧,陪我两位哥哥进屋喝点茶水唠唠嗑儿!” “好嘞!” 胖娘们回身推开身后的木门,朝里喊:“茉莉,小青,出来吧!” 两个女孩走了出来,都是一脸的睡意朦胧,看她俩的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都穿着套廉价的纤维料连衣裙,相貌身材尚可,给老嫖的第一印象就是屯! 贼屯! 许大宝有点小失落,两个女孩成色虽然还不错,可明显就是林业局过来的,和先前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自己就是从林业局来的,本以为能找个市里妹子好好唠唠,没想到绕来绕去的还特么绕回去了…… 韩家根眼珠子在两个女孩身上转来转去,他挺满意,老嫖觉得屯,可他觉得这叫淳朴,于是伸手指向了右侧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你叫啥?” “茉莉!”女孩羞羞答答,脸蛋儿上明显还有点高原红,一看以前在家就没少干农活。 “好听,”韩家根越看越喜欢,“就你吧!” “嗯呐!”茉莉抿嘴一笑,弯腰从柜台板儿下钻了出来。 胖娘们从钥匙板上卸下来一把钥匙递给了她,她拿着钥匙往走廊方向走,韩家根赶快跟上。 老嫖努了努嘴,许大宝脸有点红,“朴儿啊,你来吧!” “说啥话呢?”他不高兴了,“宝哥你远来是客,麻溜地得了!” 许大宝呲着牙,“那多不好意思……” “别扯犊子了!”老嫖用力推了他一把,许大宝这才跟着那个叫小青的姑娘走了。 “老板娘,”老嫖见两个人都进了屋,就趴在了柜台上,“多少钱一位?” “平时都是25,你们人多,姐姐给你抹点儿,一人20,咋样?” 老嫖竖起了大拇指,“大姐讲究人儿!” 随后他又压低了声音,“一会儿回来那个好不好看?” “好看哪!”胖娘们眉飞色舞,“我家圆圆最漂亮,大大的眼睛,身材也好,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嘞,那我等一会儿?” “行,走廊有椅子,坐一会儿吧!” 老嫖才坐那儿,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第341章 姬从良 老嫖见有人进来,扭头看了过去,这人年纪约有二十五六岁,穿了件花衬衣,一张玉米面发糕似的大脸。 发糕脸走下五阶台阶,随后双手抱拳,冲柜台里的胖娘们躬身道:“齐姐姐,小弟这厢有礼了!” 一声齐姐姐,让老嫖肯定了先前的猜测,这胖娘们果然是齐保他姐。 胖娘们站了起来:“滚!你个煞笔还敢来我这儿?” “哎呀,又急眼!俗话说的好,开饭馆的不怕大肚汉!齐姐姐怎么能如此对待客户?何况兄弟我还是回头客!” 发糕脸梳了个标准的汉奸中分式头型,上面还抹了不少头油,苍蝇上去都得打滑。 他慢条斯理的说完这句话,还用手朝后抚了抚头型。 “麻溜地,上次的钱给我!”胖娘们气的一拍服务台,懒得再说什么了。 发糕拿出了五张崭新的大团结,啪!往服务台上一拍,得意洋洋道:“上次的二十五,还有这次的!” 胖娘们盯着这张欠揍的大脸蛋子,真想上去给他个大嘴巴! 想了想,毕竟这是老弟的店,自己不过赚工资而已,犯不上惹这个气,怎么着也是顾客,老娘忍了! 收起钱,手往里一摆:“那边等着去!” 老嫖望着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发糕大脸,这人只比自己高一点,扁平的脸上眼睛不大,鲶鱼似的大嘴能咧到耳根,肚子稍微有些凸起。 发糕脸走到他身边,双手抱拳,“兄台,请了!”说完一屁股就坐在了他旁边。 老嫖愣了一下,啥情况,古代来的? 人家既然这么有礼貌,自己也不能没啥表示,于是点了点头,“你好!” 问了声好,他拿出一盒红梅,抽出一根递给了他,又用火柴帮他点燃。 这人也不客气,吧嗒两口烟,还随口吹灭了他手里的火柴。 “你好,你好!” 他侧过身子很正式地伸出手,老嫖只好也伸出了手,心下暗笑,这货还挺有礼貌。 此刻他还不知道,他们这次的握手,是历史性的握手,这是未来兴安市两大“娱乐界巨子”的握手....... “鄙人姓姬!”说完,他右手还握着老嫖的手,左手又向后抚了一下那油腻的中分头。 “鸡?!”老嫖眨了眨眼。 “对,姬,此字始见于商代甲骨文以及商代金文中,乃是上古时期就已有的姓氏,很高贵的!”发糕脸满脸严肃,一本正经。 “我知道,知道,大哥这个姓真是不错,我特别喜欢这个字……”老嫖连连点头,“大哥叫?” 发糕脸慢条斯理,“哥哥姓姬,名从良!” 鸡从良?!! 老嫖惊掉了下巴,“姬”字哥们认识,可怎么加上后面那两个字以后,听着就那么不正经呢? 再说了,大哥你叫这个名儿,来这儿合适吗? 姬从良终于松开了他的手,“兄台高姓大名?” “小弟姓朴,名满囤!” 一个姓姬名从良,把老嫖弄的不由自主也文雅起来。 “哎呀!好姓!好姓呀!”姬从良夸张地惊呼起来,吓的他一哆嗦。 “姬老骚,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能不能他妈消停点?”服务台里的胖娘们手里拿着半个苹果,瞪着眼睛朝这边吼了起来。 “没文化!”姬从良不屑地伸手往那边摆了一下,又顺势抚了一下头发,一副懒得搭理你的表情。 又继续对老嫖说:“观兄台此姓,咱兄弟二人可是同道中人,当浮一大白!” “啥意思???”老嫖感觉脑门黑线已经渐起。 “嫖啊!这不就是你我兄弟二人此行目的吗?”姬从良有点恨铁不成钢,真想拿东西敲一下这家伙的榆木脑袋。 “大哥,我是鲜族人,这个朴,是木子旁加一个胡萝卜的卜,嗯,不是您说的那个字!” 姬从良有点伤心,叹了口气,“多好的姓啊,咋就和胡萝卜扯一起了呢!” 老嫖真想问问,你一句一个别人没文化,不会连我姓“朴”的朴字都不会写吧?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压低了嗓子,“我听那老娘们喊什么姬老骚,这是?” “哎!古人诚不欺我,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因为我这个姓氏,一些人就胡乱给我起座号,苦恼啊!苦恼!”姬从良摇头晃脑的叹息道。 “那个……大哥,”老嫖忍不住纠正他,“是绰号吧?” “啊?是,差不多,都差不多!” 老嫖眨了眨眼,特么差多了!说来说去,这家伙也没说是人家为啥喊他姬老骚。 姬从良也发现了他的疑惑,嗑了药似的继续摇头道:“兄弟,别怀疑,只因哥哥我天生有体香,远远都能闻到,可世人嫉妒,偏说是股其他味道,于是乱给我起座、啊那个绰号……” 老嫖瞬间石化,尼玛,体香? 这货走过来的时候,体香没闻着,倒是好大一股汗味儿! 啪! 从服务台那边扔过来一个苹果核,正打在姬从良的后脑勺上,柜台里的胖娘们哈哈大笑,一只手还啪啪拍着柜台,“我滴个妈呀!我是真听不下去了,这位小兄弟可别听他吹牛逼,这地赖子四处搞破鞋,见女人就想睡,所以别人才喊他老骚……” 也不知道姬从良是被这一苹果核打的,还是因为胖娘们揭露了自己,气的他“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伸出颤抖的右手,遥遥指向了柜台方向…… 老嫖以为那句国骂会喷薄而出,继而连撕带挠大打出手,他咔吧着小眼睛望着姬从良,琢磨着自己应不应该拉架…… “没文化!!” 我艹! 老嫖差点喷出一口鲜血! “别听这娘们胡咧咧!”姬从良收回手,顺势抚了下头发,很自然地又坐了下来。 “其实吧,我就是特别爱好文学,尤其是古典文学!” 老嫖又惊讶地长大了嘴,他觉得自从这位大哥走过来以后,自己的嘴就没合上过,这个弯是怎么拐过来的呢?刚才不是说绰号的由来嘛,怎么就能拐到文学身上了呢? 话说他这个绰号和自己的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老嫖对老骚,妙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首苏轼的《江城子》就这么随性地吟了出来,好多字又是东北话读出来的,别有一番味道。 吟完诗,姬从良还做出了双手擦泪的动作,老嫖认真看了看,发现他眼角还真隐约见了泪。 紧接着,他又深情地说:“哥哥我每次吟这首诗时,都是伤心欲绝!这是苏轼悼念原配妻子所作,多么的深情感人,你说!你说!哥哥我能是那种见女人就想睡的人吗?啊?你说说,你说姬哥我骚吗?” 老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说:苏轼是苏轼,你是你,你以为自己吟了一首他的诗,就是纯情少年了? 再说了,我记得语文老师说过,这个苏老头可是有三个老婆的,第三个老婆是他的侍妾,叫王什么云! 娶这个王什么云的时候,她才十二岁! 纯情个屁! 第342章 惺惺相惜 别看老嫖不学无术,但那也是念过两年高中的人,虽说他数学相当的烂,可语文学的还可以,主要是他们语文老师身材特别好…… 交浅言深,难听的话也不好意思说,老嫖只好恭维了一句:“不骚,不骚,一看大哥就是个文学青年!” 姬从良欣喜若狂,伸出双手就要去抱老嫖,“缘分呀,兄弟!缘分!” 吓的他连忙往后躲,才没被抱上。 “操!”服务台里的胖娘们很无奈,骂了一句后直撇嘴。 “哥们,你觉得我们伟大不?” 老嫖刚把那一身鸡皮疙瘩甩地上,闻言一愣。 “啥?啥伟大?”他不知道这大哥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不是谈文学呢嘛,咋就又拐到伟大上了呢? “对!伟大!就是伟大!” 姬从良站了起来,大手一挥,意气风发:“兄弟,你想过没有,如果咱们不来,全市的男人都不来,你让这些可怜的女人怎么办?她们家里可能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亲,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儿!我们不来,她们吃什么?我们不来,她们喝什么?我们不来......” 仰头望着他嘴角的白沫儿,老嫖恍惚间觉得自己还真是十分伟大,可为啥来之前,还觉得这是个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看看人家说的多好,这明明就是一件善举嘛,如果没有我们这些衣食父母,让这些小姐姐们怎么办? 想到此处,不由得热血上涌,刚想站起来挥挥手...... 啪! 一盒牡丹烟砸到了姬从良的后脑勺上。 “你两个傻逼能不能消停点?”胖娘们怒吼起来。 在她心里,已经把老嫖也当成了傻逼,不然谁会和姬从良这个傻逼聊这么热乎? 姬从良怒了,又是同样的姿势,颤抖的右手遥指着她,老嫖还在等那“没文化”三个字冒出来,就见旅店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孩款款走下台阶。 就像川剧变脸一样,姬从良迅速地放下了颤抖的手,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脸上堆起了笑容,连忙往服务台走。 “呦,这不是骚哥吗?”女孩身高中等,圆圆的大眼睛,圆圆的小脸,圆圆的胸脯,哪儿哪儿都那么的圆…… “圆圆,我都说过好几次了,要叫姬哥!”姬从良脸色一正。 “好好,鸡哥!小鸡哥哥……”圆圆嗲声嗲气。 “是姬哥!”姬从良很有耐心,也很文雅,“你叫小鸡哥哥的话,就明显暴露了我的长处,而且这个鸡明显就不是我那个姬,哥哥这个姬可是古姓,此字始见于商代甲骨文以及……” 我艹! 老嫖翻了个白眼,本以为这货挺有文化,现在看……无他,惟嘴熟尔! “麻溜滴吧!”胖娘们大眼皮一耷拉,不耐烦地伸手推了一把圆圆,“磨磨唧唧地,人家等你半天了!” “哎——”姬从良一把扯住了圆圆的胳膊,“齐姐,我可等半天了……” 胖娘们为难起来,这种事情前段时间就发生过,别看刚才两个傻逼聊的挺热乎,可到这个环节,一个弄不好就得打起来! 于是,她要在气势上压倒姬从良,张嘴就训斥起来:“你还有点职业道德吗?不懂啥是先来后到啊?等着吧,一会儿我去别人家窜过来一个,再陪你探讨人生……” “哎呀!瞧我这臭脑子!”姬从良装模作样地扇了自己脸一下,扭头对刚刚走过来的老嫖说:“嫖兄弟,哥哥我不是故意的,还请多多包涵!” 望着这张满是歉意的发糕脸,老嫖还真不好意思说什么难听的话,于是摆摆手客气道:“没啥,骚兄你来吧!” “不行,不行,兄弟是你先来的,理应你先来!” “哪儿有那么多的道理,长者为尊,大哥先来!” “别别,嫖兄先来!” “不行,不行,骚兄先来!” “嫖兄先来!” “骚兄先来!” “……” 圆圆歪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噗嗤一笑:“要不一起来?” 两个还在推让的“文化人”瞬间石化,老嫖干笑两声,“那个,呵呵,这个还真不习惯……” “真他妈墨迹,”胖娘们一拍柜台,“先来后到,圆圆,跟眼镜小哥去吧!” 老嫖看了眼姬老骚,一脸的不好意思,圆圆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胳膊,拖着就走。 要说人家文学青年涵养就是高,此时此景,姬老骚依旧是面带微笑,不卑不亢。 两个人往走廊里走,老嫖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他微笑着向他拱了拱手,仿佛在说:“哥们,好好聊,慢慢聊……” 老嫖很感动,是真感动,一般人可能无法理解,这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动…… —— 就在老嫖在炕上与圆圆姑娘执手探讨人生时,周东北拉着盛夏才到红升乡,这一路上他商量了好半天,想带她去住旅店,可这丫头连掐带拧就是不同意。 停好跨斗子,拉着小手刚要亲,牛素芬出来了,周东北很无奈,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太大了。 望着小丫头蹦蹦跳跳进了院子,气的他用力踢了一脚这惹祸的跨斗子,疼的龇牙咧嘴。 看来是得整辆小轿车了,不然想震一下都没法震,谁见过露天跨斗子震? 仰天长叹,伤风败俗啊! 刚推进院子,就见姐姐推门出来了,“东北,回来了?” “姐!” “快进屋,爸肚子疼的厉害!”周东南有些慌张。 “咋了?”周东北松开跨斗子就往屋里跑,“爸——?爸咋了?” 东屋,周旺一脸惨白地躺在炕上,满头满脸都是汗,枕巾都湿了。 “怎么回事儿?”他连忙问。 赵玉芳撇着腿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条手巾,“晚上还和小郝喝了一杯呢,一个多小时前就开始疼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一把止痛片也不好用!” “爸,”他看向了周旺,“你哪儿疼?” 周旺摆了摆手,“没事儿,挺挺就好了,好像是胃……” “都不知道咋回事儿挺什么挺?”他急了起来,“快告诉我哪儿疼?” 周旺捂着腹部右下方,“就这儿。” “可能是阑尾炎!走,去医院!” “没事儿……” “怎么就没事儿?”周东北立起了浓眉,“这个位置肯定是阑尾,别挺了,万一胃穿孔就麻烦了!快,我背你!” 很快,周东北将父亲放到了挎斗里,转头说:“妈,我和我姐去吧,坐不下!” “不行,”赵玉芳扭头说:“大丫,你在家,我去!” 周东南怎么能在家呆住,连忙说:“妈,你坐摩托,我骑车去!” 周东北说:“太晚了,姐,别折腾了!一个阑尾炎小手术,你去了后半夜也没地方呆,明早过去就行,听话!” 周东南知道没时间多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走,去市中心医院!”周东北发动了挎斗子,“妈,你上来吧!” 没等骑出院子,盛夏跑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喊:“几点了?咋还出去?” “我爸阑尾炎,你过来陪陪姐!” “啊?!”盛夏吃了一惊,不等再问什么,跨斗子已经冲出了院子。 第343章 当年 后半夜。 手术完回到病房的周旺睡着了,脸色苍白,眉头紧紧皱着。 这是个三人间,空着一张床,还有一个病人快痊愈了,偷跑回了家,周东北娘俩坐在中间的床边轻声说着话。 “妈,以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千万不能挺,你看看我爸这次多危险,这种急性阑尾炎,再晚一些过来的话,都会有生命危险……” 赵玉芳浑身疲惫,“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想来医院都费劲!” 周东北赶紧说:“你看看,这就是住在乡下的弊病!妈,搬城里吧,我公司二楼那么多房间都能住,实在不行,我听说北山新楼也有往出卖的,公产还便宜……” “算了,以后再说吧!” 周东北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只能以后再想办法。 娘俩东一句西一句,赵玉芳想起一件事儿,“对了,这半个月又收到了两封哈市的信。” 周东北愣了一下,哈市的?怎么这个马文静还不死心? “东北,” “妈,你说。” “你爸说写信的人应该是个女孩儿,是吗?” 周东北“嗯”了一声。 “妈不问她是谁,可必须得嘱咐你两句……” “妈,你说,我听着呢!” “如果你认定了小夏,就千千万万不能再招惹其他女孩子,虽说你娶了谁都是妈的儿媳妇,但做人不能看着碗里的又想着锅里的,你不能对不起小夏!” “人家挺大个丫头,整天跟着你出来进去的,谁都知道你俩好了,如果分开,你让夏丫头怎么办?” “屯子里不像城里,这方面可能看的轻一些,可人得讲良心,妈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您放心,我不会对不起小夏的!”周东北说。 “我知道你对小夏好,可在家对媳妇好,外面瞎搞的男人也不少!妈不想自己儿子变成那样,你也千万不能变成那样,否则妈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听母亲放了狠话,周东北笑了,伸手搂住了她消瘦的肩膀,“妈,你把心放进肚子里,你儿子就不是那样的人……” 赵玉芳松了口气,小夏是个好孩子,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儿媳妇。 自己遭了这么多年的罪,不能让这丫头也像自己一样…… “妈,”周东北看了一眼床上的父亲,轻声问:“你爱过我爸吗?” “这孩子,”赵玉芳脸都红了,伸手怼了他一下,“老夫老妻的了,什么爱不爱的……” “我说的是当年,就是你们结婚的时候,你爱过他吗?” “当年……”赵玉芳陷入了回忆中,眼睛有些茫然,“当年妈家成分不好,你姥爷天天挨斗,有个远房亲戚在这边,就把你爸介绍给了家里,因为年纪相当,你姥就让妈来了。” “那时你爸才19,特别开朗,话也多,在乡里每天种地赚工分,晒得像个黑炭头……”说到这儿,她笑了起来,嘴角挂着一丝甜蜜。 “你爸没嫌弃妈成份不好,相处了半年多,我俩就结婚了。那时候结婚简单,贴几张手剪的大红喜字,摆两桌酒就算结婚了。” “记得那天你爷、你三叔、老叔和老姑都来了,大伙特别开心!” “你还记得你爸以前什么样吗?”赵玉芳问他。 周东北说:“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带我去小兰河抓鱼,对了,我游泳还是他教会我的呢!” “是呀,那时候你爸真好……” 周东北想今晚就问个明明白白,三叔周发到底都做了什么,会让父亲改变那么大! “妈,我知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可你们都遮遮掩掩,今天你能告诉我吗?” 赵玉芳愣了一下,好半天后,才摸了摸儿子的头,“行,你大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 周东北就是一喜,本以为那次父亲受伤后说的就是实情,可爷俩去接爷爷时他才发现,这里面竟然还有隐情。 两世为人,今天终于能揭开这个谜底了! “你记不记得咱乡西北侧,离坟圈子不远有家五保户,姓陆……” 周东北怔了一下,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说起这个,他仔细想了想,“有点印象,是个傻姑娘,每天脏兮兮的,不过挺好看的……哦对了,她曾经在供销社门前还给过我糖吃……” “她妈好像是个瘫吧,我都没见过,记得应该是七几年吧,都说她家房子着火,娘俩都烧死了……” 说到这儿,他的眼睛瞪大了,难道这件事儿和自己父亲有关系? 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赵玉芳点了点头,“对,她叫陆红……” “你三叔来红升乡晚,来了以后也不干活,每天和几个知青吃吃喝喝偷鸡摸狗,你爸骂过他好多次也没什么用。” “78年年底,开始知青返城,可根据当时的规定,在当地结婚的知青都自动失去了知青身份,不能返城!刚开始返城是有名额限制的,你爸拎着我们省吃俭用买的烟酒,去找了乡里知青办主任吴洪。” “因为我和你爸一直也没扯证,吴洪收下了礼物,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可以帮这个忙……你爸信了,回来后非常高兴,我俩也做好了回城生活的打算……” “可就在第二天的傍晚,陆红家的茅草屋起了大火,娘俩都烧死在了屋里,那场火太大了,就连后面坟圈子里的花圈都着了……” 周东北愣了,死了?怪不得自己再也没看过那个丫头,也是太没有存在感了,只是自己听着有些糊涂,不明白她家着火和父亲返城有什么关系。 “当天夜里,乡联防队和武装部的人就来了家里,把你爸绑走了,说是他害死了陆红娘俩……” 周东北听的目瞪口呆,难道是三叔搞得鬼? “你爸被绑走的时候,你和你姐在西屋睡的正香,什么都不知道!我喊过来小夏他妈看着你俩,跑去了乡政府。” “那些人太狠了,你爸被打得遍体鳞伤,可他始终不承认是他做的……” 周东北眉头紧锁,推测着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玉芳接着说:“第二天你爸住了院,我对你俩说他出门了,那时候你们正是淘气的时候,你姐有些怀疑,可没多久你爸就回来了。” “人是回来了,又像是没回来,完全变了一个人……”赵玉芳叹了口气。 “妈,”周东北实在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第344章 谜团 听了儿子的话,赵玉芳笑了笑,有些惨然。 “儿子,何止是你糊涂,当时妈也糊涂!乡里所有人都闭口不谈,就连爱传小道消息的李嫂什么都不说!” “几年以后,我才渐渐捋顺了一些事情,大部分也是你爷告诉我的……” 周东北明白,如果是爷爷说的,那一定是后来三叔和他说的。 “就是抓你爸的那天晚上,也就是你爸去给吴洪送礼的第二天,你三叔和几个知青喝多了酒,不知道谁提议的还是一拍即合,他们就跑去了陆红家!” “房子里具体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你三叔和你爷说的时候也是含糊不清,那娘俩怎么死的,更没人知道。” “大火起来以后,所有人都慌了,有个鹤城来的知青叫孟宝堂,你三叔他们都听他的!这人外号叫孟老二,比你三叔小两三岁,他们都一口一个二哥!” 孟老二? 周东北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皱起眉头仔细去想。 上一世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但谁说的、在哪儿说的已经不记得了,好像说这个孟老二手里有煤矿,在鹤城势力很大。 “就是这个人,他说他看见你爸下午去了陆红家,于是就想栽赃嫁祸到你爸身上,你三叔不干,结果孟老二说如果你不干,咱们都得抓进去!” 赵玉芳笑了一下,“这些话都是你三叔对你爷交代的,就不知道真假了……” “这些人不去救火,反而分头行动去找乡里的头头脑脑来救火,你三叔去了知青办,没想到正好堵到了和一个女知青睡觉的吴洪……” “有了这个把柄,那边的火还没熄灭,孟老二就威胁吴洪篡改了你爸的档案,说他以前就做出过一些流氓的事情,挨过处分!说他秋天收玉米时摸过魏寡妇的屁股,趴厕所偷看拴柱他娘等等!” “他们没想到的是,你爸怎么打都不招,第二天早上正要把他送派出所,你爷来了,是你三叔天蒙蒙亮的时候跑回家喊的他,后来他和你爷说,是怕你爸被枪毙……” “事情一直拖到了中午,你爷带走了你三叔,又把你爸送去了医院……” 周东北一头雾水,奇怪道:“为什么会放我爸?还有,我爸到底去没去过那个陆红家?” “去过,那天你爸去供销社买麻绳,为的是回城打包用!回来的路上,看到陆红拉了一爬犁柴火,那丫头棉鞋都露了脚指头,你爸就帮她把柴火拉回了家,没耽搁就回来了!” “最后能放了你爸,是因为你爷把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整整400块钱都给了吴洪!” “至于他怎么分的这笔钱,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情最后以失火结案,烧成黑炭的娘俩直接埋进了后面的坟圈子,连碑都没立,不了而了!” “知青们陆陆续续都回了城,吴洪那时候在知青办权势很大,后来又当了乡长,更没人再敢提这件事情……” 周东北长叹了一口气,怪不得没有一个人敢说这件事儿,现在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虽然还有一些疑问,但不用猜也知道了。 这些知青一定是酒后非礼了陆红,将人霍霍死后又点了人家的房子,只不过证据都被一场大火烧没了,又赶上那个年代,所以都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知青天南海北,即使现在把那娘俩的坟刨开,想翻案也是难如登天! “我爸是对我爷伤心了是吗?所以后来才变成那样?” “嗯,”赵玉芳点了点头,“后来我也说了那400块钱的事儿,可他绕不出来了,根本就听不进去……” “你是不是也恨过你爷?” 周东北没吭声。 赵玉芳叹了口气,“何止是你们,一开始我对你爷也有意见,觉得他扔下了咱们一家四口,后来我才明白了他的难处。” “在乡政府的那一上午,你爷已经清楚了这里的猫腻!” “当时他拿出400块钱给吴洪的时候,提了两点要求,一是放了你爸,他是冤枉的!二是带咱们一家四口回城!” “吴洪不得已才实话实说,以咱家的情况,政策上根本就是回不了城,即使当初我和你爸没扯证也不行!” “而他答应你爸,不过是贪图那点东西,信口胡言罢了!吴洪收了你爷的钱,却只同意第一个要求,就是不再揪着你爸不放!” “孟老二抓住了吴洪的把柄,一上午时间,前一天晚上去陆红家的几个知青,都拿到了回城指标!” “你三叔把自己堵到吴洪和女知青的事情告诉了你爷,你爷怕他留下再遭到报复,此时已经知道咱们一家走不了了,你三叔又有了回城指标,不带他走还能怎么办?” “你爸恨你爷,更不理解,可事实上,那些年如果没有你爷的帮衬,咱家的日子都过不下去!” “你爸恨吴洪,还有那个孟老二,包括你三叔和你老姑,因为没多久你老姑来家里冷嘲热讽,说你爸让她抬不起头等等,仿佛他真是杀人犯一样!” “你知道吗?你爸从小最疼你老姑,也就是那天她的那一番刺激,才让他彻底换了一个人……” “你爸暴怒下打了你老姑一个嘴巴,随后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光着脚跑出了家!” “那天我记得非常清楚,他又是哭又是笑,站在院子里吼:既然你们都说我是个流氓,那我以后就是了!” “你爸跑了,三天两夜没回家……” 解开了所有谜团,让周东北一阵阵的发呆,那是怎样的一个时代,骨肉分离,一生遗憾! 吴洪?! 他咬了咬后槽牙,小样儿的,早晚有一天我让你身败名裂! 还有鹤城的孟老二,记下了! 娘俩又说了好半天的话,一人一张床刚刚躺下,周东南来了。 “姐?”周东北赶快坐了起来,“这都几点了?咋到底还是找来了!” “睡不着,”她擦着汗,“爸咋样了?到底啥病?” 赵玉芳也起来了,“没事儿,阑尾炎,手术完了!” 周东南连忙走到父亲床前,看着他苍白的脸,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泪水滴落在了周旺的手背上,他眼皮抖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丫儿……”他用力抬起手,想要去给她擦眼泪,周东南连忙蹲下。 “傻闺女,哭啥呀?” “爸,疼吗?” 周旺微微晃了晃脑袋,周东北也走了过来。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爸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了好多过去的事儿,还看到了你俩小时候……” “爸,”周东北劝他,“别说了,好好睡一觉。” 周旺笑了笑,“让爸说说吧,爸一直也没说过这句话,大丫儿,二儿,爸对不起你姐俩……” 第345章 他这样多久了? “爸——”听到父亲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周东南用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痛哭起来,因为太晚了,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周旺继续说:“在你们青春年少的时候,爸做了一个坏榜样,对不起,原谅爸好吗?” 周东北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露出微笑,“爸,都过去了,咱们一家人都在,一个都没少……” 说着话,他也蹲下了身子,用力搂住了姐姐的肩膀。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他强忍住哽咽,继续说:“我在,我姐在,你和我妈也都在,咱们一家四口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多好!” 赵玉芳走了过来,抹把眼泪说:“好啦,几天就能出院了,哭咧咧的干啥?” “玉芳,你来……”周旺招了招手。 赵玉芳走到床边,他用力够住了她的手,赵玉芳吓了一跳,连忙要甩开,又怕抻到他的伤口,涨红着脸说:“嘎哈呀?孩子都在呢!” “就是都在,才得说……”周旺手上加了些力气,紧紧攥着她的手,“这句对不起,我一直都没和你说……” 赵玉芳鼻子一阵阵发酸,眼泪哗哗往下淌,这些年的委屈一一涌上心头。 “玉芳,对不起!我愧对这个家,愧对你和孩子,你辛苦了……” 一家四口敞开心扉,八只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爸,睡吧!” “嗯!” 第二天,盛夏、老嫖和二虎带着父母都来了,到了晚上,郝忠海、沈波、杨历年和马小花他们也都过来了,大包小包拎着的礼物。 一天后,周东北打发母亲和请假没去上班的姐姐都回家换换衣服,二虎留在了病房护理,他一个人去了百货商场。 秦总经理是个大胖子,没说话先打哈哈,周东北说明来意以后,二话没说大手一挥,百货商场七部电话随便挑! 定好了哪个号码,秦总经理当场打电话就联系了邮电局,敲定了挪电话时间,周东北拉着他要去喝酒,说以后就是邻居了,还得请秦总多照顾。 秦总经理说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客客气气将他一直送到楼下。 刚出百货商场,就见老嫖在马路对面和一个年轻人说着什么。 “哥,你这也不是诚心租啊,这个价儿肯定不行!”老嫖连连摇头,摇的小马尾巴乱晃。 “哥们,120不低了,半年一付,你看咋样?” 说话这小子年纪约有二十七八岁,本来脸就长,还烫了个爆炸头,整个脑袋看着就像鞋拔子一样,他叼着烟晃着腿,“中午了,一起喝一口?咱哥俩慢慢聊呗!” “哎呦,”老嫖陪着笑,“兄弟我是农村人,习惯吃两顿饭,要不等三点左右去?” 周东北走了过来,“你和他废什么话呀,麻溜滚犊子!” 爆炸头立了眉毛,扭头就骂:“我艹,谁呀?” “你爹!”周东北瞪大了眼睛,“认识我不?” 爆炸头没想到对方这么大的体格,马上就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结结巴巴,“你、你谁呀?有你啥事儿呀?” 老嫖嘿嘿一笑:“这些房子都是他的,他叫周疯子!” 爆炸头身子就是一僵,随后转身就跑,嗖嗖嗖——转眼就没了影儿。 两个人哈哈大笑。 周东北笑骂道:“这货明显就是来蹭酒喝的,搭理他干啥?” 老嫖嘻嘻直笑,“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不也是闲着嘛,逗逗闷子,哦对,电话的事儿咋样了?” “等着吧,这两天就能迁过来!” “啥号码呀?”终于能有电话了,老嫖兴奋起来,这也是身份的象征。 “好号!带三个8!” “仨8有啥好的?” 周东北这才想起来,现在好像还不流行这个,“8就是发呀!” “发?那不也是罚或者乏嘛!” 啪! 他抬手就抽在这货的后脖颈子上,“你个乌鸦嘴,会不会说话?” “嘎哈玩意儿呀,真打呀?” “……” 两个人在附近一家小吃铺要了俩菜,他叮嘱老嫖去物资局找谁,话该怎么说…… 他一听是承包宴宾楼的事儿,兴奋的差点没蹦起来,挨了好几个白眼。 吃完饭,周东北骑着跨斗子去了将军背沙场。 将军背沙场位于河西湾西南方向,因为河道深,大河两岸又都是农田,所以这边的河坝很是低矮。 河坝两侧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多少年前就有的两条长长的车道,一跑车暴土扬尘。 这里的河沙质量中等,细沙有点泥,粗沙占比还不到50%,好处就是采挖和交通都方便。 走上低矮的河坝,就见沙滩上的铲车已经停了,杨历年他们都躺在树荫下休息。 开春后,周东北又从市建筑工程公司租了台铲车,王贵去了小兰河,派到这边的师父人也不错,都喊他大老张。 溜溜达达走了过去,大伙纷纷坐起来打招呼,笑嘻嘻地喊感谢领导视察。 周东北分了一圈烟,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奇怪道:“大头呢?” 杨历年朝北侧乱石堆那边努了努下巴。 他看了过去,就见大头盘着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汤圆似的大脑袋上顶了个铝锅,闭着双眼,两只手高高举起,掌心朝天…… “这嘎哈呢?”他问。 杨历年撇撇嘴,“练气功!” “啥?!”周东北就觉得青天白日滚滚一个炸雷,雷的他外焦里嫩, 杨历年又说:“这逼也不知道抽啥风,最近迷上了气功,只要一休息,就在那摆姿势,说是要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那顶个锅嘎哈呀?” “他说那叫信息锅,可以接收到宇宙的大气场,能够天人感应……” 我倒! 周东北忍住了笑,叼着烟走了过去,“张大师?张大师?” 大头睁开了憨厚的小眼睛,头上那口铝锅晃晃悠悠,遮挡着他淡淡的眉毛,看见是他也不惊讶,汤圆似的白胖大脸满是神秘,“感受到了吗?” “啥?” “气场!” “啥?” “我身边的气场!” 周东北左右看了看,这些家伙一天天什么都吃,大小便跑的也不远,气场没发现,绿头苍蝇倒是有一群。 “你看看……”说着话,他两只手开始缓缓挥舞,铝锅乱晃,脸上依旧挂着那神秘的笑容,“你看,快看,看这气场,已经形成了旋涡……” 那边的杨历年和孙广志他们都憋着笑,周东北扭过头喊:“七哥,他这样多久了?” “至少一个多月了!” “用不用我联系北安精神病医院?那地方哥们熟啊!” 众人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第346章 贼磕碜 听到这些人的笑声,大头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是那副高贵的神秘笑容,缓缓摇着头,仿佛在讥笑着芸芸众生,“此言差矣,疯子哥知道严大师吗?” 周东北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了,那家伙后来更有名了,不过最终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兴安岭大火,严大师远在火灾现场2000公里外发功,并预测说三天后火势必定会有所缓解!” “你看看准不准?几天以后是不是就缓解了?最后也灭了,这可都是气功立下的大功!” 周东北真是哭笑不得,又莫名的有些悲哀,这真是个奇异的世界,更是个小道消息横行、谣言满天飞的时代,一个全民疯狂、头脑发热的造神时代! “我问你,如果没有广大消防官兵和当地居民的奋力扑救,大火就凭借着那位严大师发功,就能熄灭?” 大头又摆上了他的姿势,两只手掌朝天,闭上了小眼睛,“疯子哥,你得悟啊!” 我去! 周东北气的真想弯腰捡块大石头,哐哐给那口铝锅几下,悟你个头! 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他跟着七哥这么多年,自己动手不太好看,再说了,也要不危害到其他人,愿意练就练吧,早晚会醒悟过来。 “行,好好练,啥时候成仙,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大头浑然忘我,一声不吭,周东北往回走,继续说:“七哥,他要是耽误干活,扣他工资!” 大头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嚷道:“现在可是休息时间!” “呦,不接收气场了?”周东北停住了脚,回头看他。 大头马上又闭上了眼睛,欠揍的笑容再次浮现。 —— 盛夏带着一个木匠来到了区老干部局活动室。 里面一个房间里都是麻将声和扑克声,布帘那边还有音乐声,乱糟糟的好不热闹。 “师父,您看能接上吗?” 木匠师傅是老嫖帮她找的,人挺实在,蹲那儿看了好半天,就说了一个字:“能!” “呦,腿儿折了也能接上?”一个梳着发髻的老太太走了过来,说话阴阳怪气。 盛夏笑盈盈打招呼:“陈阿姨,开始排练了?” “嗯!” 老太太正是区妇联老主任陈敏,穿着条黑色脚蹬裤,黑色单带民族舞布鞋,粉色半袖衬衣。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可依旧能从五官看得出来,老太太年轻时长得很是标致。 陈敏手里拿着一把粉色渐变色绸边的扇子,哗哗哗的一开一合,“修它干啥?修好了还得坏……” “还坏?”李大宏洪亮的声音响起,“我看看谁再敢使坏,我就把她的腿儿掰折!” 陈敏撇了撇嘴,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那边拉着帘子,把舞蹈和乒乓球场地分开两半。 “哼!”李大宏蹲在了木匠身边,“师傅,好不好修?” “没问题!” 李大宏站了起来,把身上的挎包摘了下来,“丫头,师父给你拿了副球拍,红双喜的,今天咱就开始上课!” “太好了!”盛夏开心地鼓起掌来,她确实对乒乓球很有兴趣,尤其去年10月初的第八届亚洲乒乓球锦标赛,我国健儿一举夺得男女团体、男女单打、男女双打、混合双打七项冠军,再一次向世界证明,我们的乒乓球技术仍然居于领先地位。 盛夏看过电视重播,越看越是喜欢这项运动。 那边传来音乐声,门开了,又进来两个老爷子,其中一个嚷道:“老李,咋样了?” 另一个说:“你个犟眼子,我就说找小艾再申请个案子,你还非得较真儿,扯这个犊子干啥?” “过来,过来!”李大宏招呼他俩,得意洋洋道:“给你两个老登介绍一下我新收的徒弟!” “徒弟?!”先前说话的老人哈哈大笑,“你自己打得都水裆尿裤的,还教徒弟?” 第二天上午。 邮电局一早就把百货商场的电话迁了过去,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终于有了自己的电话,老嫖赶快把电话号码写在了那些门市的大门上。 下午,盛夏又带着木匠去了老干部局,这边修理着再一次被弄折腿儿的案子,她去看陈敏她们排练舞蹈。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 录音机里放着《洪湖水浪打浪》,十几个老太太花枝招展,动作整齐不划一,都跳得都流了汗。 一曲终了。 啪啪啪!盛夏鼓起了掌,又朝陈敏伸出了大拇指,“陈阿姨,你们跳得真棒!” 陈敏有了点儿笑模样,走过来明知故问:“小盛啊,怎么又来了?” “现在的案子质量不好,太不结实,腿儿又断了,再修上就好了!” “哦,那修吧!” 盛夏见她要走,连忙说:“陈阿姨,你们是怎么保持这么好身材的?有秘诀吗?告诉告诉我呗,回去我也教教我妈……” “你妈胖吗?” “胖啊!那腰就像套了条充满气儿的汽车里带,贼磕碜!” “这孩子,有这么说自己妈的吗?”陈敏笑道:“秘诀就是跳舞,你看看我们,每天至少跳两个小时,身心都健康!” 盛夏叹了口气,“我家在红升乡,哪儿有地方跳舞啊!” “让她来,我带她!” “真的呀?太谢谢您了!”她一脸喜色,又把声音压低,“昨天我和李叔打球,我说跳舞的这些阿姨真漂亮,您猜李叔叔怎么说?” 陈敏撇撇嘴,没问,但明显想听。 “他原话:那些老太太,一个个妖精似的,也就你陈阿姨还算能看……” “呸!”陈敏啐了一口,转身就回去了。 盛夏笑盈盈看着她的背影,转身走了回去,“师傅,修好了吗?” —— 医院那边,该来的朋友都来过了,马小花都带着方有容来过两次,而像徐辉和梁建国他们这些人,周东北并没有说,他们也不知道。 韩家根要回羊城了,中午请大伙喝酒,酒桌上,他说介绍了两个买木材的朋友,近期就会来兴安。 周东北打发许大宝回了新青林业局,这几天他和韩家根、老嫖他们一直在公司住了,新青那边还有一些工作要做,还要为了韩家根介绍来的朋友做准备。 这天下午,二虎守着公司,老嫖打了个大发去了物资局大院,五块钱的车费,这在当时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普通人没急事儿舍不得花这个钱。 与此同时,盛夏又一次带着木匠来到了老干部局。 木匠师傅苦着脸说:“闺女,再折的话可修不上了,这谁呀?不能可着一条腿嚯嚯吧?都快烂糊了……” 盛夏也愁,可事情只能一步一步的来,这套组合拳是自己的主意,至于说好不好用,只能走着看了。 本来她的二哥哥也出了套方案,可被她否决了! 什么罗曼蒂克的烛光晚餐,把两个人灌醉再整小旅店塞一个被窝里……这都什么呀! 她又去看陈敏他们跳舞了,时间一长,两个人也很熟悉了。 一曲跳罢,盛夏把陈敏的玻璃杯递了过去,里面是新倒的凉白开,陈敏接过来笑着说了声谢谢,两个人左一句右一句闲聊着。 “阿姨,我和您说个事儿……” 第347章 有理不在声高 “嗯?”陈敏看了盛夏一眼,“说呗!” “昨天吧,李叔叔给了我一个东西,让我送给您,我琢磨着您肯定不能要,就回绝了……” 陈敏眉毛就扬了起来,“我肯定不能要,不过我还是要批评你几句,小盛同志……” 这段时间她挺喜欢这个淳朴漂亮的小姑娘,觉得这么叫有些远,于是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总不好替我决定什么,你说是不是?” “是,”盛夏连忙点头,“我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就同意了……” 陈敏歪着头看她。 盛夏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纯棉的白色手帕,“他说天热,留着擦汗……” “你确定是那个老东西给我的?” 盛夏睁大了眼睛,“陈阿姨,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哪!” “我才不要,自己买不起呀?!”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把水杯放在了椅子上,拍拍手说:“姐妹们,下一曲!” 盛夏也回去了,只是走的时候,把手帕放在了杯子旁…… 修好案子腿,她和师傅刚把案子翻过来,李大宏来了,他把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往出拿球拍一边问:“夏丫头,姿势练的怎么样了?” “师父放心,每天照着镜子一千下,不信一会儿你检查!”盛夏笑道。 半个小时以后,盛夏休息的时候往舞蹈队那边看,透过布帘缝隙,椅子上的手帕已经不见了。 “师父,你擦擦汗!”说着话,她伸手从裤兜里拿出了一条灰色的新手帕,叠的板板正正。 李大宏摇摇头,“这孩子,还能用你手绢?我有!” “师父,”盛夏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这个你得用!” “为啥呀?” “这是先前陈阿姨让我送给你的,说天太热,留着给你擦汗用……” “扯淡!”李大宏嗓门高了起来,“少给我来这套!” 盛夏急了,唯恐惊动了陈敏,连忙说:“师父,你消消气,消消气……” 舞蹈队走的时候,这师徒二人还在打着,陈敏看都没看他们,挺着胸脯,带着队伍说说笑笑的走了。 李大宏用力把球打在了墙上,“老妖精!哼!” 又有人来打球了,师徒俩下场,李大宏去方便,盛夏把那条手帕偷偷塞进了他包里。 —— 物资局一把手黄宝隆亲自送老嫖到楼梯口,握着他的手说:“既然都是老朋友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回头你去找刘主任签合同……” 老嫖微笑着感谢,这才不卑不亢地告辞下楼。 中间人是委办办公室的刘金匮主任,这个面子不小,所以黄宝隆才会有如此表现。 而老嫖也谨记二哥的叮嘱,好一番云山雾罩,让人琢磨不透这里面的关系。 大百货二楼。 周东南站在了老嫖的初中同学林芳芳柜台前。 “周主任!”林芳芳挤出一个笑容,淡淡的打了个招呼,不服是不服,但人家职位毕竟在这儿呢,表面的客气还是要有的。 “林芳芳同志,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周东南轻声细语。 “哦?”林芳芳左右看了看,见同事们都在往这边瞅,不由来了劲儿,“有啥话在这儿说呗,还能有啥见不得人的?” “你确定在这儿说?” 林芳芳莫名其妙地眼皮一跳,不过嘴还是很硬,“说呗,现在也没啥顾客,都是同事……” 周东南秀气的眉头一挑,“林芳芳同志,今年二月份,你报残报损了三双鞋,其中一双男士军勾、一双女士二棉鞋和一双女士高腰皮靴对吗?” 林芳芳毫不示弱,“对呀,咋了?” “这三双鞋在库房都不见了,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可我知道!”周东南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看着她,也不再说话,心中暗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自己把握! “知道就说呗!”林芳芳杏目圆睁,胸脯开始起伏,明显不服气。 “开春儿我在商业街遇到过你,当时你和你爸妈在逛街,你们一家三口穿的鞋很眼熟……” “你血口喷人!”她这一嗓子十分尖锐,远处零星几个顾客都吓一跳,几个营业员赶快往这边小跑。 “小林,怎么和周主任说话呢?”鞋帽组的组长许红梅人还没到,就大声呵斥起来,这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妇女,胖乎乎的脸十分严肃。 营业员柳丽也凑了过来,小声说:“芳芳,少说两句……” “我就说!”林芳芳来了劲儿,一只手掐腰一只手指向了周东南,“别以为你是领导,就可以污蔑我们这些小营业员,你给我拿出证据来!” 周东南笑了,笑的云淡风轻,“证据一会儿再说,因为我还没说完,还想我继续说吗?” “你说,说不出来的话,我宁可工作不要了,也要撕烂你的嘴!” “好!”周东南看着她,“4月3号,顾客买了一双男士三接头,着急扔下钱就走了,这32块钱你并没有补小票,而是在月底时……” “住嘴!”林芳芳慌了,“证据呢?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 “我已经说过了,你别急呀!证据你会看到的,还有五一那天……” 林芳芳越听脸色越白,歇斯底里起来:“你住嘴,住嘴……” “林芳芳!”组长许红梅大声道:“你发什么疯?有理不在声高,如果周主任拿不出来证据来,你去找领导就好了,在这儿喊什么?” 周东南听出她话里有话,却也不反驳,扭过头提高声音:“李科长,人就交给你们了!” 所有围过来的营业员都是一愣,就见保卫科的李大国科长,带着两个干事大步走了过来,“林芳芳,跟我们走一趟吧!”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带我走?” 李大国气得朝她挤了挤眼,暗骂这丫头不识好歹,这个时候还不老老实实的,想什么呢? 林芳芳看到了他的眼神,不由更是发懵。 李大国伸手就去扯她,毫不客气,一行人拖拖拉拉走了。 周东南环顾一圈,语气严肃:“都没有工作干吗?” 所有人赶快跑回了自己的岗位,没有一个人敢再说什么。 哒哒哒—— 半跟皮鞋的声音远去了,许红梅盯着周东南苗条的背影,柳丽凑过来小声问:“组长,拥护啥呀?” “干你的活去!” 第348章 老同学来了 下班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蹬着车,郝忠海见她闷闷不乐,问:“还想呢?算了!” 周东南摇了摇头,“我最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可有些人实在太过分……” 郝忠海呵呵笑了起来,“你属于商业系统坐火箭上来的干部,有些人难免不服气,一些谣言而已,何必当真!” “你能理解,可那些话早晚有一天会传到林局耳朵里,你让人家怎么想?”周东南叹了口气,“我忍几个月了,没想到这个林芳芳变本加厉,没完没了!别人装枪她就放,怎么就这么没脑子!” “别想了,先让保卫科处理,我单位那边也安排好了,告她个贪污,走上限判两年啥毛病没有,杀鸡儆猴,以后这些人也就老实了!”郝忠海劝她。 “我是不是太狠了一点儿?”周东南扭头看他。 “你还狠?”郝忠海哈哈大笑,“换个人谁能忍这么久?早把这两个人踢出去了,也就是你,还能耐下心来一点点的收集证据……” 保卫科。 李大国靠在桌子边,指关节敲着桌子上厚厚一摞纸,“林芳芳,你是不是傻?求我有啥用?还不赶快想办法去求周主任?” 林芳芳脸上都是眼泪,哽咽道:“李哥,已经这样了,我求她好用吗?” “你个傻丫头,”李大国骂了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弄的大百货沸沸扬扬,你不想想,这些话万一传到林局耳朵里,还能有你的好儿?” “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儿,没想那么多!” “谢总交代了,你暂时停职,接受调查!”李大国说。 “李哥,那我怎么办?不会直接抓我吧?我能出去吗?我要去谢总家,我去求求他……” “调查阶段,抓你还不至于,“不过……” “不过什么,李哥,你可别吓我!” “吓你?”他侧过身拿起桌子上那些材料,“这些证据加起来已经接近一千块钱了,根据《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条第四条解释,个人贪污数额不满五千元,情节较重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而情节较轻的,由其所在单位或者上级主管机关酌情给予行政处分……” “轻还是重,芳芳,这个你我说的都不算,你好好想想!” 林芳芳呆住了,嘴里喃喃道:“怎么办,我怎么办?李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她嚎啕大哭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随后起身就扑在了李大国脚下,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 “哎呀,你撒开,快撒开!”李大国急了,他不是那种人,平时和这些女营业员虽然相处的都不错,可从来不去占她们什么便宜。 “林芳芳!”他喊了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可就什么都不管了,分局那边已经来过电话,我随时可以送你过去!” 林芳芳松开了手,李大国没敢伸手去扶她,只是说:“你起来,好好说话!” 她只好站了起来,听到要把自己往分局送,更是惶恐的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去求谢总?李哥,你说行不行?” “你傻呀?求什么谢总,你能进得去他家大门吗?还不赶快去想办法求周主任?” “我、我不熟啊!” 李大国暗骂了句傻丫头,连对方什么背景都没搞清楚,就在背后乱嚼舌根子,也怪不得人家收拾她,换个人早就撕烂她的嘴了! 平时两个人相处的还不错,林芳芳嘴挺甜,啥时候见面都一口一个李哥。李大国左思右想,没忍心不帮这个忙,叹了口气问她:“周主任有个弟弟你认识吗?” “弟弟?”林芳芳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弟弟就是大名鼎鼎的周疯子,你不知道?” “周疯子?!”林芳芳愣了,“是、是不是叫周东北?” 这个问题刚问出来,她就如遭雷击般呆住了,嘴里喃喃自语:周东南,周东北……原来他们是一家人,我真是个傻子……是个傻子…… 李大国问:“你认识?” “认识认识,他是我上届的,和我几个同学关系特别好!哎呀,你说我咋就没往他身上想呢?早知道有这种关系,我扯这个犊子干啥?” “那还琢磨啥呢?”李大国急道:“还不赶快去找人家?!” “是是是,我这就去!” 林芳芳慌慌张张往出走,差点崴脚,李大国在后面喊:“好好赔礼道歉!” 林芳芳停脚转身,不停鞠躬:“谢谢李哥,谢谢李哥!” 李大国摆了摆手,意思快走吧! 人走了,他叹了口气,这事儿最差也得开除公职,刚才自己真不是吓唬林芳芳,周主任对象就是区分局刑警队的,那边也确实来过电话了,轻还是重,现在全凭人家一句话! 虽说这些证据都是今天一双鞋,后天一副鞋垫的,可架不住积少成多,才一年多的时间,这丫头利用各种漏洞,前前后后拿回家了五双鞋,还有营业款391.6元。 最可气的是,其中有一双棉军勾,竟然穿了一冬天又拿回来换走了一双新的! 自己屁股不干净,还敢挑衅领导,这不是闲的嘛! 还有那个许红梅,所有谣言都出自她的嘴,就因为她想做营业部的副主任,没想到从局里空降来了个周东南。 虽然这次看似没有针对她,可也是早早晚晚的事儿,这娘们惨喽! 话说这位周主任,温温柔柔的一个漂亮姑娘,没想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如此狠辣! —— 林芳芳骑到红升乡老嫖家,得知他和二虎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问清楚他俩在哪儿住以后,赶快走了。 老嫖母亲在院子里扬着手喊慢点骑,她觉得这丫头长的还行,尤其屁股挺大,这样的好生养,也不知道和儿子有没有啥事儿…… 折腾到天黑,林芳芳终于骑到了商业街东头,此时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这个时间还没回家,估计父母肯定很着急,可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绕了一圈,找到了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的大铁门,扬手用力敲了起来。 好半天,听到院子里远远传来一个声音:“谁呀?” “二虎,我,林芳芳!” 她听到了跑步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吱呀呀——左侧的大铁门开了,夜色中露出了二虎的大脑袋。 “林芳芳?!”二虎奇道:“你咋跑这儿来了?” “让我进去呗?!”林芳芳说。 他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快快快!老同学快进!” 林芳芳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不由惊讶起来,院子里虽然没有灯,可这也太大了,这是周东北弄的公司? 二虎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味道,那是什么味儿呢? 他形容不出来,好像有大友谊的香味,有蛤喇油的味儿,有胭脂味儿,还有汗的味道…… 总之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后,闻到鼻子里是那么奇怪,让他口干舌燥。 “满囤和周大哥不在?”她问。 二虎摇了摇头,林芳芳听他没说话,扭过头看他,随后惊呼起来,“哎呀——!” 第349章 他会扎针? 这一嗓子吓了二虎一跳,“咋了?踩着啥了?” “二虎,你、你鼻子淌血了……” “啊?!”二虎连忙用手背去擦,果然出血了,他一把捂住了鼻子,瓮声瓮气:“太热了,上火……” 林芳芳赶快支好自行车,掏出一个小手绢递给他,“快擦擦!” 这一个来回骑了二十余里路,她的心情也平息了好多,既然有这样的关系,自己就能想办法化险为夷。 二虎一手的血,没好意思接,“走吧,洗洗就好了!” 俩人快步往办公楼走,林芳芳顾不得看一楼大厅墙上红彤彤的标语,跟着他跑上了二楼,进了厕所。 二虎打开水龙头,连忙往脸上泼水,林芳芳在旁边也撩起水拍打着他的额头,嘴里还说着:“我妈说出鼻血的时候,用凉水敷脑门贼好用……” 洗了几下本来已经止住了,可她在旁边动来动去,有团肉时不时不经意擦在他的胳膊上,呲——血又喷了出来…… “这?这是咋了?”林芳芳慌了起来,咋还能越洗血越多呢? 二虎连忙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出去等我一会儿就好了!” 林芳芳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好出去了,站在走廊里四下打量,暗暗惊讶,谁能想到曾经那个蔫头耷脑的周老二,竟然开公司了!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朴满囤和二虎都跟着他干了,倒也不奇怪,从小他们就非常要好。 周大哥他俩都不在,怎么办? 事情涌上心头,不由又开始焦急起来,自己和盛夏关系一直很一般,所以才没去找她,女生求男生的话,成功率会高出很多。 尤其是朴满囤,上学那时候就时不时撩哧自己几下,相信让他帮忙能简单一些,实在不行就给他点好处,亲一下摸两把又少不了一块肉! 可现在只有二虎一个人,他能帮自己吗? 其实二虎人挺好,虽说有时候虎了一点,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可他老实…… 要不自己做出要和他搞对象的假象,这样他肯定能不顾一切的帮自己! 周大哥和他俩是发小,相信不管是朴满囤还是二虎,只要张了嘴,他应该不会不管不顾…… 正想着呢,二虎出来了,两个鼻孔都塞着两团报纸,看着有些搞笑, 她连忙问:“还没止住?” “好多了,好多了!”二虎有点不敢看她,天虽然热,可这丫头穿的也太薄了,这件米黄色的连衣裙,隐约都能看到裤衩子的轮廓……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倒数第二间办公室,林芳芳四下打量,“这是你们的办公室?还挺像样!” 二虎点了点头,“快坐,我给你倒杯水!” “行,渴死我了!” 一杯凉白开端了过来,两个人坐在了椅子上,二虎见她很快就喝干了一杯水,连忙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这才问:“你怎么找来的?” “我去红升乡了,问满囤他妈才知道的!” 二虎更是费解,知道她一定有事儿,于是就直接问了出来,“有事儿和我说,二哥和盛夏出去玩了,满囤去了医院……” “医院?”林芳芳愣了一下,“他有病了?” “没没没……”二虎知道她误会了,“有个朋友常犯病,他去给扎扎针儿……” 林芳芳更是奇怪,“他会扎针?” 二虎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一团报纸飞出去好远,血又流了出来,于是起身就跑:“你坐着,坐着……”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鼻子孔新塞了团报纸,“有啥事儿方便和我说吗?” “嗯,”林芳芳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说,“我不知道东南姐是周大哥的姐姐,这几个月处处和她对着干,今天也是才知道,就想着找你俩帮我说合说合,赔个礼道个歉……” 二虎先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东南姐和她都在大百货,好像东南姐还是她的领导,于是笑道:“这算啥事儿呀,哪天我看到东南姐和她说一声,以后肯定能照顾你!” 听到这句话,林芳芳的肠子都悔青了,自己真是个猪脑子,她和周大哥名字就差了一个字,怎么就不往一起联想一下呢? 如果早知道是这种关系,还听老许太太的干啥?肯定得想办法把关系搞好,那以后工作不就好干多了嘛! 很可能用不了多久,还能把老许太太的组长拿下来,这扯不扯呢! 她咧嘴笑了笑,问:“二虎,你们现在都不回家住了?” “嗯呐,也不是总不回去,这边方便一些……” “你们住哪儿呀?有床?” “有!”二虎说完也没动。 林芳芳有些好笑,真是个木头,这要是朴满囤马上就得跳起来,死气白咧把自己往床上扯。 想到这儿,她脸就是一红,自己连男朋友都没处过呢,如果真被扯上床上怎么办? 二虎见她面颊绯红,隔这么远都能闻到那股奇特的味道儿,连忙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不敢再看她。 林芳芳目光流转,见二虎这样,更是下定了决心,起身说:“带我参观一下你们卧室吧!” “哦,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对门房间,里面挺大,只是靠墙摆了四张单人床,显得空空荡荡,墙上还钉着一排钉子,上面挂了几件衣服。 她一屁股坐在了一张靠窗的床上,晃着两截白生生的小腿,拍了拍旁边,“来呀,坐过来……” 二虎咧嘴笑了笑,却坐在了对面一张床上,嘴里还说着:“这天儿,真热……” 林芳芳神色一暗,“二虎,你讨厌我吗?” 二虎赶快摆手,脸都红了,“哪能呢?咱们都是老同学了,咋能讨厌谁呢?” “那你咋不过来?” “热!” “那我过去!” 说完,她起身几步就坐在了二虎身边,二虎就觉得身侧像是个正在炼仙丹的八卦炉,热浪炙烤,香气扑鼻…… “二虎,”林芳芳用肩膀碰了碰他,“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好看!”他结巴起来。 “那……那你咋不敢看我……”说着话,她伸手就抓起了二虎一只手,放在了自己腿上。 二虎打了个哆嗦,报纸已经堵不住了,血顺着缝隙往下淌。 要说林芳芳真不是什么大美女,她的个子中等,五官也不算精致,只能说还算耐看。 可她也有长处,就是身材很好,用老嫖的话来说,就是非常符合他的审美,前凸后翘,哪怕没有马文静好看,可人家本钱比她足多了…… 第350章 我给你磕头了 林芳芳悄悄撩起了裙摆,按着那只火热的大手,紧紧贴着自己有些微凉的肌肤,这让她也有些莫名的心动,哪怕心目中的男人并不是二虎这样的,身体却很诚实…… “二虎……”她的声音软糯起来,如梦似幻,“咱俩处对象吧!” 这句话听到二虎的耳朵里后,仿佛晴天打了个炸雷,他是没有老嫖聪明,可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从上初一开始,林芳芳就没拿正眼瞅过自己,今天怎么就突然整这么一出? 是自己有了什么吸引力?还是天气太热让她那什么火焚身? 肯定都不是! 他猛地一下站起了身,随后脸又一红,转过身猫着腰跑到了对面床上。 此时,两个人等于换了个位置。 “二虎……” 林芳芳刚要起身,二虎伸手拦住了她,“芳芳,咱们可是老同学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实话实说,用不着逗我玩儿!” “我不是逗你……” “说吧,能帮你的,我不会拒绝!” 林芳芳沉默起来,这话怎么说呢? 丢人哪! 房间里安静下来,二虎也不急,掏出烟点了一根,默默看着她。 此时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怀疑,林芳芳肯定有事儿,可什么事儿呢?难道大百货干不下去了,想来二哥公司? 可公司现在也不忙,唯一的业务就是往出租房子,也用不着她呀! 再说了,如果让自己天天面对着她,有多少血够流的?还有老嫖,早晚不得把她搞大了肚子? 林芳芳没说话先掉下了眼泪,二虎心软想劝劝,又忍住了。 她开始讲了起来,边哭边说,最后又说:“二虎,我真不知道她是周大哥的姐姐,不然打死我也不能这样,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保卫科说,说分局那边都打过招呼了,弄不好……弄不好就得判了我,说这是贪污……呜呜呜……” “你说说,你说我这算什么贪污?我那些同事们小来小去的都这么干!就说我们组长,她老公年年换新旱獭帽,她花过什么钱了?” “还有三楼……” “林芳芳!”二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小眼睛瞪得圆溜,“能不能不要去看别人怎么样?” 林芳芳被噎了回去,耷拉着脑袋,哽咽着不说话了。 二虎一口一口抽着烟,也怪不得东南姐生气,人家一个还没嫁人的大姑娘,就被她这么糟蹋,放谁身上不生气? 这事儿如果放盛夏那丫头身上,早就把她撕吧了! 二哥看来不知道,否则能轻饶了她? “二虎——” 噗通! 林芳芳见他默不作声,就跪在了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我错了,二虎,我求你了,求你了!帮我说说好吗?我不能坐牢啊,我爸妈咋整?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头……” 说着话,她一个头就磕在了水泥地上,抬起头刚要再磕,二虎已经走过去拦住了她。 “走吧,我带你去说说!”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会这样,毕竟同学一场,总不能看着一个女孩子给自己磕头。 “不过咱丑话说在前面,因为咱们是同学的关系,该说的我会说,可东南姐无论决定怎么做,我都阻止不了,更不可能阻止!明白吗?” 林芳芳连连点头,哭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往红升乡骑,一路上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 周东南没想到这么晚了,二虎竟然会来,打开院门就看到了已经哭肿眼睛的林芳芳。 “你们?!”她也愣了,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大丫儿,谁呀?”周旺推开房门问。 “爸!”周东南回头说:“是二虎,找我有事儿,放心吧!” “哦!”周旺回去了。 “姐,林芳芳是我初中同学,咱们去我哥屋吧!”二虎说。 “进来吧!” 周东南并没有拒绝,她是看着二虎他们长大的,就像自己亲弟弟一样,虽然明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也不好拒之门外。 周东北的小屋有些闷热,三个人进屋后,二虎和林芳芳坐在了炕沿上,周东南推开西窗,随后就坐在了小板凳上。 “东南姐,”林芳芳先张了嘴,“我真不知道你是周大哥的姐姐……对不起……” 说着话,她又开始“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哭的二虎直皱眉。 周东南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关系,因为工作的原因,自己户口被弟弟起到了爷爷家,所以单位没人知道自己是农村人,不然傻子都能联想到自己和弟弟的关系。 既然她和二虎是同学,那么和盛夏也是同班同学,如果她再来求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姐,”二虎张了嘴,“林芳芳是我同学,于情于理我都得帮忙说合一下,可这件事儿我也不舒服,所以姐你看着办,用不着考虑我!” 他一路上都很矛盾,不来对不起这层同学关系,可来了以后还不想因为自己让东南姐难办。 于是选择实话实说,至于林芳芳怎么看自己,他根本就不在乎。 林芳芳听了他的话,眼泪更是哗哗直流,可人家说的并没错,换成谁都不会舒服。 再说了,这一趟十多里地,不是这种关系的话,谁会帮自己? 怪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这是个教训,让自己记一辈子! 周东南暗自叹息,从小到大,二虎就没求过自己什么,既然他能连夜带着林芳芳跑过来,自己就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可不给这个女人一点教训也不行,否则这股谣言还会继续! “林芳芳,实话实说,这件事情我早就请示过谢总,对你的处理决定也早就内定下来了……” 林芳芳停住了哭泣,紧张地看着她。 “开除公职,告你贪污,顶格判两年!” 林芳芳身子一软,差点就出溜到地上,二虎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她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大声喊着姐,已经怕的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行了!”周东南说。 可林芳芳已经吓的浑身瘫软,像面条一样挂在了二虎身上。 “憋回去!!” 这一嗓子,吓得两个人都是一哆嗦,二虎再看向周东南时,才发现了她好像有了什么变化,虽然还是那么漂亮,可眉眼间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 “林芳芳同志,这对你是个教训,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今天!” “是,我知道,我知道!”林芳芳连忙答应。 “去后勤吧,看你表现!” 林芳芳呆若木鸡,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激动的又一次说不出话来,眼泪不住的流,已经看不清周东南的模样了。 两个人走的时候,周东南一直送到大门外。 二虎跨上自行车,轻声说:“姐,谢谢!” “傻小子,路上慢点骑!” 林芳芳说:“姐,以后看我表现……” “去吧!” 周东南挥了挥手,看着两个人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心软了,其实开了她公职都算轻的。 第351章 没文化 两个人骑到小木桥上时,林芳芳已经骑不动了,这一晚上来来回回折腾了两趟,前后已经接近50里路了,此时她两条腿都是木的。 “二虎,”她呼呼喘着气,“骑不动了,我想歇一会儿行吗?” 二虎握住了刹车。 两个人支好自行车,趴在了小木桥的栏杆上,下面黑黝黝的,河水在无声地流淌着。 他拿出烟,林芳芳说给我一根,二虎没拒绝,两个人点燃了烟。 “二虎,我是不是个坏女人?”她问。 二虎没吭声。 林芳芳用力吸了口烟,呛的剧烈地咳嗽起来。 二虎伸手用力叩了几下她的后背,感觉好瘦,脑子里生出一个奇怪的问题,这么瘦为啥胸脯还会那么大? 林芳芳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问了,想想自己还真不算什么好人,嫌贫爱富,还爱贪小便宜,耳根子又软,别人说啥信啥,这算什么好女人? 二虎把烟蒂弹进了河里,轻声说:“以前你是……”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学着二虎的样子,也把烟蒂用力弹进了河里,黑暗中亮晶晶的烟头画了一个圈,消失不见。 第二天上午老嫖才回来,听二虎说完这件事儿后,气的满地乱走,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个傻逼,这要是我,一定干的她狼哇瞧叫唤,然后让她滚蛋!你信不?” “我信!”周东北抓起桌子上的烟盒就飞了出去,“哪儿他妈都有你!麻溜去把宴宾楼的合同签了去,滚!” “你看你,又急眼……” 老嫖臊眉耷眼地走了,二虎有些忐忑,“哥,我是不是不该带她去见东南姐?” 周东北笑了,这就是他和老嫖的不一样,“二虎,没有什么对与不对,按照你的本心去做就行了,明白了吗?” 二虎眨了眨眼,没听懂。 周东北又继续说:“判她两年,又或者是贬她去后勤扫地,如果同样都能起到威慑的作用,那么我觉得后者更合适!” 二虎看着他。 “原因有很多,一,她是个女人;二,她是你俩和夏丫头的同学;三、判了她就等于我姐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个仇人,而原谅了她,很可能换来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其实第三点是未知数,毕竟恩将仇报的人不在少数,可未知就会比已知有希望,懂了吗?” 二虎又一次眨起了他的小眼睛,这话太绕了,听了个稀里糊涂。 这时楼下铁门传来敲门声:“有人吗?我想看看房子——” “来了——” 二虎跑了出去。 说来绕去都是扯王八犊子,赚钱才要紧! 周东北想了想,拿起电话给商业局的林玉山打了过去…… —— 就在盛夏左一个礼物,又一句问候,忽悠那对儿老冤家的时候,将军背沙场来了一个人。 “兄台,请问哪位是站前七哥?” 今天其他人休息,杨历年和孙广志在现场,刚走一辆车,两个人早就一身大汗。 “你谁呀?!”杨历年没好气看了他一眼。 眼前这小子长着张发面大饼脸,看年纪多说二十五六岁,穿着件半袖花衬衣,大热天的也不嫌腻得慌,中分头上抹满了油腻的头油,看着像刚被牛犊子舔完。 “小弟姬从良!” “啥?!” 两个人都有些懵,鸡从良了?那吃啥喝啥?他爸妈脑袋是被门夹了吗?怎么能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 来人正是老嫖曾经的好嫖友,姬从良姬老骚! 他背着手仰着下巴,“对!我姓姬,此字始见于商代甲骨文以及商代金文中,乃是上古时期就已有的姓氏,很高贵的……” “可别他妈扯犊子了!”杨历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有啥事儿就说,死热死热滴!” 对于这种没礼貌没文化的行为,姬老骚很生气,非常生气,更加鄙视! 可一想到身上的重要任务,只好憋了回去,又扬了扬下巴,“看来这位兄台就是站前七哥了?” “嗯呐,咋地呀?”杨历年抱起了肩膀。 姬老骚挺了挺微微凸起的肚子,“你可听说过青少年宫的郝爱国?” “啊,郝大懒子呗,83年夏天被图老四捅过他三刀,咋滴了?他还有脸混呢?” 姬老骚脸就涨红了,“兄台说话为何如此难听?本人是过来与尔等谈生意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艹!”杨历年笑了,“既然你提了郝大懒子,那是他家盖房子想买沙子?还是他想来抢我们沙场啊?” “非也!” “非你麻痹,说人话!” “你?!”姬老骚气坏了,伸出手哆哆嗦嗦指向了他,“没文化!” 一句没文化,把杨历年和孙广志都整笑了。 “那个小鸡,是吧?你就说说啥事儿吧!”孙广志说。 “请叫我姬先生!”姬老骚扶了一下头发,又抬了抬下巴。 “先生你奶奶个腿儿!” 杨历年扬手就抽,吓的他慌忙后退几步,嘴里嚷了起来:“没文化,粗鲁!能不能好好谈判了?!” 谈判?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孙广志知道七哥是什么脾气,这小子太能装逼,一个弄不好就得打起来,于是低声说:“太热了,七哥你去荫凉处躺一会儿,我问问他。” 杨历年“嗯”了一声,郝爱国他都没放在眼里,又何况一个社会上毫无名气的装逼犯! 他扬手招呼铲车司机:“张哥,没车了,过来躺一会儿,太他妈热了!” 姬老骚很恼火,他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人的名树的影,他没敢再说什么,站前七哥的威名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一直跟着郝爱国,可能是83年秋天给大哥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所以这几年他们一直都是在青少年宫和河西晃悠,很少往市中心走。 这些年他们过的寒酸,眼看着一些老社会都开始忙活赚钱了,急得郝爱国嘴都起了泡。 像是八大局的张大蛤蟆,好几年前就开始折腾,听说现在开始倒腾山货;混北山的大虎和南山的大眼儿干了台球;战前的地瓜和桥北的齐保都开了旅店;油厂小区的图四和马小花放高利贷又放局子了…… 就连河西的农民混子大黑熊,都承包了桥北的旱冰场! 再看看自己,不是偷自己老子的旱烟,就是去食杂店一根儿一根儿的买,能不急吗? 要不说怎么刚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一个朋友给他介绍了个活,给东山兰花岸沙场看场。 兰花岸真是不近,穿过北山居民区一直往东,路过红升乡再走十几里路才到,再往前走就是东山劳改队了。 虽说远了点,可一个月给他五百块钱,还不用天天去,这已经相当于七八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了,于是他赶紧答应了下来。 可还没干两个月,来事儿了! 第352章 耗子给猫拜年 这天,沙场冯老板约他们去了沙场,问他能不能和周疯子搭上话。 冯老板说起现在的困难,一开始听的郝爱国脸色都变了,还以为这家伙要辞退自己呢! 听着听着才发现他不是那个意思。 冯老板说了很多,大致意思是说,市里到这边的砂石路虽然方便,东山兰花岸沙场也没有河坝,可路途太远了,中间又有小兰河沙场截胡,生意难做等等。 又说他已经把中沙降到了三块,粗沙四块五,可生意依旧非常惨淡。 此时承包合同已经签了,这生意就是多挖多赚,总不能坐着等死,于是就想通过郝爱国和周疯子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适当放过来一些车,哪怕一车沙给他一些好处都行。 他说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可总得聊聊才行…… 郝爱国听他说完就犯了愁,虽然自己没见过这个周疯子,可这两年这人的名声不小,又听说他和站前七哥、图四他们关系都不错,这更让他郁闷不已。 当年就是因为两伙人打架,张建军才被判了刑,到现在图四都恨自己。 问题是自己当年收了那120块钱就结了,压根就没去报案,他们只是倒霉赶上了而已! 其实这些图四也清楚,可毕竟是因为那次的案子判得张建军,所以他就恨上了自己。 自己也不是怕他图四,只是他那个人像头独狼一样太难缠,实在是不愿意和他再有什么交集。 当时冯老板说完以后,几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吵吵把火,还说什么要灭了周疯子,真是在青少年宫那片呆久了,一个个都成了井底之蛙! 郝爱国呵斥了几句,没犹豫就答应了冯老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职业道德问题。 大伙蹬着自行车往市里走,有人说前面就到小兰河沙场了,干脆过去平了他们,以后这沙场就是自己的了…… 当时姬老骚说了一句话,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他说:“都忘了孙大马棒怎么死的了?” 就凭这句话,就让郝爱国高看这个装逼犯一眼,于是决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他说:“老骚啊,你明天去将军背沙场找找站前七哥……” 姬老骚不太理解,问:“为啥不直接找那个周疯子?” 郝爱国直摇头,“咱们都不了解那个疯子,但我了解杨老七,他那个人虽然糙了一点,可讲理!”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 “你好好和他聊聊,让他约一下周疯子,咱们坐一起聊聊……记住哥的话,别装逼,好好说话,把姿态放低一些……” “哥,你还不放心我?”姬老骚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啪啪”拍着干瘪的胸脯。 郝爱国翻了个白眼,自己还真就不放心他,可这事儿自己不好直接去谈,大哥就得有大哥的面子和身份,必须摆下酒场后,自己再出席,这样才能让那个周疯子高看一眼。 你周疯子再牛逼,是不是也得尊敬一下社会老大哥? 于是就这样,今天姬老骚来了,新涂抹的发蜡,打了个大发车到河坝下,迈着四方步来找站前七哥了…… “这位兄台请了!”他朝孙广志拱了拱手,“请问贵姓?” 孙广志觉得这个人打扮的虽然油腻,可还挺客气,就是这半文半白的,听着有些难受。 “我姓孙!”他说。 “原来是孙兄,久仰,久仰!” 孙广志干笑了两声,心下暗想,我也没啥名儿,咱俩还是第一次见面,你“久仰”个啥呢? 大热天的,他也不想废话,“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姬老骚又背起了手,“我大哥也有个沙场,想和贵沙场老板见面聊聊……” “聊什么?”孙广志问。 “共商大业嘛!”姬老骚意气风发起来,一只手背着,一只手用力挥舞,“兴安市一共才几座沙场?我大哥有意会见一下你们的小周同志,让咱们强强联合,统一兴安市的沙场……孙兄意下如何?” 大三伏天的,孙广志听的浑身一阵阵发冷,“那个……这样吧,等见到周经理,我和他说一声!” 姬老骚问:“兄台说话好使不?” “还行……” “还行可不行!”他摇起了头,嘴一撇,“我还是和杨兄说吧!” 孙广志连忙拦住了他,“我们知道了,兄弟回去吧!” “不行不行!” 说着话,他迈步就往岸边荫凉处走,孙广志摇了摇头,你自己找揍,可就不怨我了! 此时杨历年已经发出了呼噜声,铲车司机大老张听有人过来,睁开眼看到了这张大脸。 “杨兄?!”姬老骚蹲了下来,伸手怼了下杨历年胳膊。 杨历年已经醒了,懒得搭理他,翻过身背对着他。 “杨兄?” “杨兄你醒醒……” 姬老骚轻声喊着,眼睛却盯在了杨历年的后背上,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突然之间短了路,伸手就扯住了他跨栏背心的肩带,用力扯……再扯……随后松开了手…… “啪”的一声,抽在了杨历年的后背上。 “杨兄,你醒醒呗……咱俩唠唠……”说着话,他竟然又要伸手去扯那根肩带。 司机大老张坐了起来,孙广志看的目瞪口呆,这虎逼是耗子给猫拜年,找死吧? “我草泥马!” 果然,杨历年一声爆喝,人就窜了起来。 “杨兄,”姬老骚反应速度也很快,马上后退两步,连连摆手,“别生气,我只是小小地调皮一下而已,咱哥俩坐下来好好唠唠嗑……” “我唠你奶奶个罗圈腿儿!”杨历年回手就抄起插在一旁的铁锹,呼——拍了过去。 姬老骚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孙广志喊了起来,“七哥,回来!” “这个逼养的,我非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最后一个字传到孙广志耳朵里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已经窜上了河坝,转眼就没了影儿。 我艹! 孙广志连忙往坝上跑,随后目瞪口呆。 烈日下,一条土道笔直地插在连绵的青纱帐中,土道上两个人就像踩着风火轮一样你追我赶,身后暴土扬尘。 眼看着七哥一铁锹就拍在了那小子后背上,他却只是晃了一下,又继续跑。 “七哥?七哥——算了——” 没用,两个人已经越来越远。 哎呀我艹! 孙广志直挠头,远处有车来了,自己还不能走,这特么可咋整? 大卡车过去了,姬老骚“呸呸”吐着嘴里的土,边跑边回头看,见杨历年光头和脸上都是土,不由大笑:“瞅你造这个逼样,追不上我吧?哈哈哈!兄弟我就是腿快……” “小逼崽子!” 杨历年骂了一句,身子往前一窜,铁锹又飞了过去,姬老骚转身就跑,这一下正拍在了他的右肩膀上,把这货打了个趔趄。 姬老骚钻心的疼,不敢再嘚瑟了,咬着牙继续跑,眼看又要被追上了,扭身就钻进了半人多高的玉米地…… 第353章 两个人的马拉松 自从1982年满城追打小地主,到1986年绕城一圈削孙大马棒,时隔一年,兴安市广大群众又一次开了眼! 事发的初始地点都没看到,这两个“土人”从河西玉米地里钻出来的时候,前面那个花衬衫就已经满头满脸都是血了。 后面的瘦高个长手长脚,拎着把铁锹,造得像条土驴。 他下身穿了条绿军裤,脚蹬一双黄胶鞋,上身是件灰突突的跨栏背心,应该穿了好多年,前后洗出了好多大小不一的洞。 “还追呀?差、差不多行了呗!”姬老骚歪着脑袋朝后喊。 他不敢停,因为只要稍慢一点,后面这个大虎逼就会追上来,大铁锹那是真劈头盖脸地往身上拍。 两个人穿过河西水泥桥,有人认了出来,大声喊:“七、七哥?是——是七哥吗?!” 杨历年回头看,见是跟土豆他哥地瓜玩的长海儿,就扬了下手。 长海儿好信儿,开始跟着跑,结结巴巴问:“七、七哥,前面谁呀?” “一个小逼崽子,我也不认识!” “用不用我、我帮你?” “用不着,你七哥啥时候玩过赖?” 前面的姬老骚听到了,回头急头白脸地喊:“你个大虎逼,谁他妈和你玩儿了?” 我艹,牛逼呀! 长海儿真是佩服死了,这是哪儿冒出来的悍将,竟然敢骂七哥,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杨历年被骂笑了,“小逼崽子,有种你就站住,咱俩撕吧一会儿!” “瞅你埋了咕汰滴,孙子才和你撕吧!” “我才不要你这个孙子!” 姬老骚嬉皮笑脸的气他:“我是你爸爸!” 杨历年喊:“你他妈是我儿子!” “我是你爸爸!” “你是我儿子!” “爸爸!” “儿子!” “爸爸!” 长海儿憋不住笑,说:“七哥,答、答应啊!” “答、答应啥呀?” “他——他不是喊你爸吗?” 气喘吁吁的杨历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哎”了一声,跟着爱热闹的人哈哈大笑。 姬老骚听自己被占了便宜,想回头骂那个长毛搭撒的结巴,又怕两个人一起削自己,只好化悲痛为脚力,玩了命的跑,想把杨历年甩掉。 跑到军分区,长海儿跟不上了,一只手扶着路边的大树,弯着腰呼呼直喘。 “七、七哥……我不行了……” 杨历年摆了摆手,意思你可跟着了,一会儿我都得成结巴! 天气太热了,两个人的体力消耗很快,越跑越慢,汗水早就把脸上的土冲洗干净了,姬老骚脸上的血也都干了,跑起来直往下掉。 大虎坐在树下的破沙发上打着盹,台球案子上面支了个简易阳棚,不然这大热天就没法玩了。 十几个小子围着案子,三胖子叼着烟在码球,随后睁大了眼睛,烟灰都掉在了案子上。 “哥、哥、哥、哥……” 大虎闭着眼睛,不耐烦的骂道:“咯咯咯的,你特么要下蛋哪?!” 围着案子的小子都嚷了起来: “我艹,是站前七哥!” “尼玛,前面那小子是谁呀?咋被削这个逼样?” “我看咋像青少年宫的老骚呢?” “……” 大虎蹦了起来,扭头往马路上看,目瞪口呆。 就见宽阔的马路上,一前一后跑着两个人,后面还有好多小子骑自行车跟着,这一幕太熟悉了,和上次削孙大马棒一模一样。 两个人跑的并不快,大虎迈步就追。 “七哥?!” “大、大虎?生意咋样啊?” 大虎哭笑不得,这时候还关心自己生意呢! “他谁呀?”他跟着跑。 “跟青少年宫郝、郝大懒子玩的一个小崽子,去沙场装逼,还他妈撩哧我!你说、你说我不得削他?” “别跑了,”大虎劝他,“我攮他几下扔这儿得了!” 说着话,他从腰里掏出了一把卡簧刀,不过这事儿必须得和七哥商量着来,不然他准得生气。 “别扯犊子!你、你啥时候见七哥打架用别人帮忙?”杨历年呼呼喘着粗气,从将军背到文化宫,足足跑了三十里多地,话说前面这小子耐力真不错,比小地主和孙大马棒强! “回去吧,没事儿!”杨历年赶他。 大虎也知道他不会出什么事儿,前面这小子如果真有钢儿,也不可能跑,于是停住了脚,又喊:“哪儿天喝酒?” “嗯呐!” 姬老骚没拐弯儿,直接上了桥北的大桥,他也累呀,两条腿灌铅了一样。 可他不敢停,先前在玉米地里的时候,自己想停下来和他讲讲道理,顺便吟首词感化一下这个没文化的,可谁知那把大铁锹一下拍自己天灵盖上了,差点没把自己打个跟头…… 桥北的马回子今天纠集了二十多人,一个个拎着铁管子大片刀正往旱冰场走,随后站在路边目瞪口呆。 “杨老七?!”马回子喊了起来,“啥情况?谁啥?用不用帮忙?” 杨历年不惯他毛病,摆了摆手,“滚他妈犊子!” “操!”马回子也骂了起来,手一挥,“别搭理这虎逼!” 旱冰场那边,大黑熊已经带着人准备好迎战了。 这个旱冰场干上以后没多久,他就开始郁闷了,原因是这儿离回民区太近了,马回子就像只嗡嗡乱飞的苍蝇,隔三差五就来捣次乱,上周竟然让人往场地里扬了好多屎尿…… 这个货战斗力一般,可人家后盾强大,骚扰完了打不过就跑,进了回民区就是如鱼得水,他吃过这个亏,不敢深入。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是个坑,当初自己怎么就听大虎和周疯子的话,把这个旱冰场承包下来了呢? 现在手里是有两个钱花了,可这一天天的贼特么闹心! 这场两个人的马拉松,拖拖拉拉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多,才在市林业中心医院大门口画上句号。 姬老骚浑身是血,自己爬进去的。 两个人绕了兴安市整整一大圈,又在市里多条大街小巷迂回作战,围观群众换了无数批。 路过南山浴池的时候,摆台球的大眼儿跟着跑了二里地;路过一家废品收购站,从沙场辞职收废品的赵光腚跟着跑了好一会儿;路过站前,开旅店的地瓜、山东子都跟着跑了好半天。 夜来香旅店老板齐保也看到了,骂了句傻逼就回了屋。 过后杨历年也是感叹,这个大饼脸装逼犯,是自己到目前为止遇到的耐力最好的一个! 对了,也最抗揍,比孙大马棒都抗揍! 第354章 非常感动 当天晚上,杨历年和孙广志去了公司,而郝爱国也带着人去了医院。 看着床上粽子一样的姬老骚,郝爱国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底说啥了?” 姬老骚觉得冤枉,哭咧咧道:“没说啥呀,就是约他呗!” “不可能啊!”郝爱国说:“没啥原因他能削你?” 姬老骚犹犹豫豫。 “说!”他吼了起来。 “我……我就是扯着他跨栏背心,崩了他一下……” “啥?” 郝爱国没听明白,他讲了一遍。 “哎呀我艹!”郝爱国一捂眼睛,“你个虎逼朝天的玩意儿!” 现在咋整? 他也郁闷了,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东北建筑工程公司,周总经理办公室。 姬从良? 听到这个名字,老嫖张大了嘴巴喊了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周东北问:“你认识?” “嗯!”他点了点头。 “你咋认识的呢?” “上次我带大宝子和韩老板,去站前玩儿认识的……”老嫖把经过说了一遍。 周东北很清楚他们去站前旅店的事儿,韩家根毕竟是自己的客户,人家好这口儿,自己不想陪,却也不好阻止。 听到老骚这个绰号,他有些怔怔出神,小屯的王老骚也不知道咋样了,还有他儿子王木生,据说去了鹤城煤矿…… 鹤城? 听他讲完,大伙都哈哈大笑,场面十分欢乐。 “七哥,”周东北说:“你说你过了年都二十七了,咋还动不动就抡铁锹呢?再说了,这个姓姬的又不是什么出名的混子,多丢身份,扯这个干啥?” 杨历年嘿嘿直笑:“我有个叽霸身份,一年多没打架了,手痒的直想挠墙,卖了孩子买个猴,玩儿呗……” 几个人又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问起郝爱国的情况,杨历年就把他和图四之间的恩怨说了一遍,他这才想了起来,那次图四去家里送钱时说过这事儿。 杨历年又说:“郝爱国出来玩的早,当年也是个狠人,不过这个货心眼子贼多,我不爱搭理他!” 周东北有些奇怪,“当年他和四哥他们拥护点啥呀?” “建军儿的一个小马子被他挂走了,于是就约好干了一架!” “就这么简单?” “还能拥护啥?” 周东北也笑了,说的也是,本就没什么杀父毁家的大仇,无非都是些鸡皮蒜毛的事儿! 说到底,都是特么闲的! “那个女人呢?后来跟那个姓郝的了?” 杨历年说:“扯淡,也不是搞对象呢!建军儿进去以后,她就跟了郝爱国,没多久又跟了郭老四……现在天天长在文化宫舞厅,听说今天和那个睡,明天又和那个好,不是什么正流子!” “叫啥呀?”老嫖问。 周东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个货就对这种事儿感兴趣。 老嫖嘿嘿一笑:“我看看我认识不……” “叫丽丽。”杨历年说。 老嫖小眼睛直眨,叫啥不好叫丽丽,叫这个名儿的不能说太多,但在文化宫舞厅里喊一嗓子,舞池里起码得有二十个答应的! 周东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既然这个郝爱国给东山兰花岸沙场看场,又派人来找咱们,估计是承包人扛不住了!” “哥,”二虎说:“他扛不扛得住和咱们有个屁的关系?别搭理他们!” 周东北笑了笑,“首先大伙要明白一点,未来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能将整个行业霸下!如果一家独大,让别人无路可走,也就等于堵了自己的活路!” 几个人若有所思起来。 “不管接下来怎么谈,避免落人口实,医药费我们还是要付的,”他看向了老嫖,“你跑一趟吧,就在林业中心医院,把钱送过去,再看看他们什么意思!” 杨历年涨红了脸,“疯子,这钱我花!” 周东北说:“必须滴呀!扣你工资!” “嗯呐!” 大伙又笑了起来。 老嫖问:“拿多少钱合适?” 周东北看向了杨历年,“七哥,打啥样啊?” “都是皮外伤,肯定没伤筋动骨,这帮人穷嗖嗖的,拿个三头五百的就行!” 老嫖说:“我带一千,然后根据情况往出拿?” “行!” 老嫖走了,周东北把承包宴宾楼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看向了孙广志说:“孙哥,沙场那边你不能管了!” 孙广志连原因都不问,点了点头。 “马上有南方的木材老客过来,我又得跑林业局,公司这边不能没人,下面的门市才租出去两间,二虎得留在公司……” “宴宾楼那边得去接手了,马上就得停业装修,老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你过去帮他,等装修完毕,你就回公司,不用再去沙场了!” “孙哥,你看这么安排行不行?” 孙广志笑了笑,“行,疯子哥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周东北很满意他的态度,要说自己身边这些人,七哥肯定没的说,但他心太粗,脾气也不知道收敛,暂时只能负责沙场,也最适合他。 二虎是员虎将不假,忠心更是不容置疑,可他太过憨厚,脑子不够灵活,守摊儿没毛病,但暂时难挑大梁,只能盼着他尽快成长起来。 老嫖善于察言观色迎来送往,唯一的毛病就是好色,可总不能真阉了他,只能有事没事敲打敲打,现在看,饭店总经理的位置最适合他。 要说身边这几个人,真就孙广志最没得挑,勤快、忠厚、人也不笨。虽说打架不行,可胆子并不小,每次自己有事情,他都没退缩过! 说来说去,还是缺人! 没办法,毕竟还不到两年时间,根基太浅,只能慢慢来…… —— 老嫖找到姬老骚病房的时候,郝爱国他们刚走不一会儿,两个好嫖友在病房里再次会面了。 进了病房以后,老嫖有些奇怪,三张床,靠窗是个老头,旁边还坐着个打盹的小伙子,骚兄呢? 再往里走,他才看到靠墙那张床上,躺着个连头带脸还有上身都缠满了绑带的人。 “骚兄?” “哎呀,是嫖兄?!” 姬老骚挣扎着要坐起来,老嫖连忙把网兜放在了床头柜上,随后按着他不让他起来,可他还是坐了起来,两双大手就紧紧握在了一起。 姬老骚很感动,非常感动,眼角的纱布都湿了。 “嫖兄,你怎么知道愚兄住院的?” “哎!”望着眼前已经没人样的好嫖友,老嫖叹了口气,显得很是痛心,“听说骚兄住院后,小弟食不知味,马不停蹄就往这儿奔!事情实在仓促,也没啥准备,只买了几瓶罐头……” 他有些奇怪,为啥自己一和这货说话,就变得这么文雅了呢? 真是怪哉! 第355章 身份不对等 听了老嫖的话,姬老骚伸出手,轻轻弹了下眼泪,又握紧了他的手说:“嫖兄,此时此情,让我想起了一首诗,我必须吟给你听!” 也不等老嫖表示什么,他艰难地扬起了一只手,轻声吟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 “停停停,”老嫖汗就下来,千里孤坟,我真想把你埋里面,“骚兄,这首词你吟过了!” 姬老骚愣了一下,摆摆手,“你要细听,这首词时听时新,意境,意境你懂吗?你注意我的语调,看看是不是与上次完全不同?” “十年,生死,两——茫茫——你看,断句都不一样!我上次是这样吟的:十年生死——两茫茫——” 老嫖一脑门黑线,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应该就会背这一首词! “明白,明白!”他可不想再听一次了,连忙拦住他,“意境到了即可,咱聊正事儿!” “正事儿?”姬老骚眨着绷带间的小眼睛,没明白他能有什么正事儿,难道是站前来新货了? 问题自己这个模样也去不了啊,再着急也得等几天才行…… 老嫖从兜里拿出了一小沓大团结,放在了床边,“骚兄,这是500块钱,请务必收下!” “不行不行,”姬老骚吃了一惊,连忙推让起来,“嫖兄,这礼太大了,为兄绝不能收!” 老嫖左右兜里各揣了500,路上他就想好了,如果严重,就掏出来一起给他!如果不轻不重,就给他拿一半…… 最后选择了一半,原因是这货虽然像个粽子,看着也是我见犹怜,但还有闲心吟诗,说明问题不大。 他还掏腰包买了几瓶罐头,主要也是上次在夜来香旅店,人家把圆圆姑娘让给了自己,这个情无论如何都得还! “骚兄,你听我说!”老嫖按住了他的手,“七哥手没轻重,我今天来就是过来送医药费的……” 姬老骚呆了,结巴起来,“你、你、你是谁呀?” 老嫖就笑了,这笑容有些高高在上,又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神秘,“骚兄何出此言,我自然是我,不过我哥他姓周!”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靠窗病床上的老爷子发出着鼾声。 “周、周疯子?” 老嫖点了点头,“正是!” “哎——呀——”姬老骚嗷唠一嗓子,不只把老嫖吓了一跳,就连那边的爷俩都被吓醒了,要不是因为之前看到一帮混子来看他,爷俩非得急眼开骂。 “咋了?!”他问。 “你说这不是巧了嘛!啊?你说这不是巧了吗?!”姬老骚激动起来,一惊一乍,怎么看怎么像粽子成了精。 老嫖往后缩了缩,唯恐这哥们再咬着自己。 “早知道是这种关系,我能被削这逼样?”说着话,他眼圈又红了。 老嫖只好说:“可说是呢!” 姬老骚把郝爱国的意思说了一遍,最后又说:“嫖兄,缘分哪!你看看,我大哥派出了我,你大哥派出了你,这说明什么?” 老嫖有时候实在是搞不懂他这个脑回路,只好顺着他问:“说明什么?” 他一拍床,“这说明咱俩都是能人哪!” 能人? 老嫖费解起来,怎么就成能人了呢? “如果不是能说会道,如果不是最有文化,如果不是最受重视,为啥会派咱哥俩出马?你寻思,你仔细寻思……” 老嫖暗自好笑,却还是捧了捧他,“骚兄言之有理,我一看就知道你在你大哥心中的地位不低!哦,对了,和我说说,到底想谈什么呀?” 姬老骚就把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说:“你看,能不能我们摆下个酒局,让双方的哥哥坐一起谈谈?” 老嫖摇起了头,让二哥上赶着去和他们谈? 到底谁求谁呀? “这样吧,骚兄你先养伤,过段时间伤好了以后,你让冯老板直接去我们公司聊吧!” 姬老骚愣了,“你们还有公司?” 老嫖傲然地点了点头。 “那个……嫖兄,不用冯老板吧?是不是我大哥去就行了?” 老嫖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知道自己为啥挨削不?” “为啥呀?”姬老骚眨着无辜的小眼睛。 “因为身份不对等!” “不对等?怎么就不对等呢?” 老嫖叹了口气,这位智商堪忧啊,怪不得只能背下来一首词,打你一点都不冤! 他叹了口气,“你觉得自己和七哥身份对等吗?” 姬老骚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脸就红了一下,遗憾的是别人看不到。 “这事儿你就不该出头,应该让你大哥去找七哥!同样的道理,约好时间以后,你们得带着冯老板见我哥,明白了吗?” 姬老骚不好说是自己大哥装逼,所以才让自己去的,于是惭愧地拱了拱手,“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愚兄受教了!” “行,那就这样吧,十天后的中午,去我们公司,让冯老板和我哥聊聊……” 把地址说完,他也拱了拱手,“骚兄,小弟这就告辞了! “嫖兄,我想麻烦你点事儿!” “说。” “我看你拿了罐头,有山楂的吗?” “有!” 他咽了咽口水,说的可怜巴巴,“能不能帮我起一瓶?上次我吃这个罐头,还是装病我妈才给我买的呢……” 老嫖差点没一个跟头咔床上,没办法,只好给他开了瓶山楂罐头。 姬老骚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出了幸福的泪水,老嫖悄悄地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拱一拱手,没带走一丝云彩…… 出了医院,他仰天长叹:作孽呀,咋他妈混的呢! —— 第二天上午,老嫖和孙广志打了个大发,来到了宴宾楼。 周东北并没有来。 物资局一把手黄宝隆和方振不对付,徐辉求到了委办的办公室主任刘金匮,如果这么快自己就露出来,有心人马上就能推算出这里面的关系网,继而让刘主任坐蜡,徐辉那边也会落下埋怨,所以这件事情一直都是老嫖出的头。 要不说还是老嫖聪明,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以后,说这事儿简单,过段时间我再转让给你就齐活了,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物资局管三产的领导,以及宴宾楼原总经理苏卫红都在。 苏卫红的情绪有些低落,一年才三万八千块钱的承包费,就和白捡一样,可恨家里那个死老爷们说啥也不让干,气的她哭了好几场。 她很清楚这里面绕来绕去的关系,更熟悉这位来接管的朴经理,众人客气地握手寒暄,随后开始带着两个人参观饭店。 孙广志内心是无比震撼的,谁能想到,一年半以前还和自己蹲在粮食局门前的票贩子,今天竟然将兴安市最大最豪华的宴宾楼收入囊中! 第356章 拜访 所有服务员和收款、厨师、面案、切墩等等人员都站在大厅看着,巡视一圈以后,首先是物资局领导讲话,随后苏卫红又红着眼睛说了一番话,每个人都有些伤感。 “下面,我们欢迎宴宾楼新的总经理朴满囤同志讲话!” 苏卫红说完后,见竟然没人鼓掌,赶快带头拍起了巴掌,这才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人群窃窃私语,没想到新老板这么年轻,看样子多说二十一二岁,这身打扮可够另类的了,看着像个艺术家。 老嫖轻咳两声,“饭店即刻停业装修,我这里有各位的名册,如果有需要会联系大家……” 议论声渐渐低了,饭店要对外承包这事儿惶惶小半年了,一开始人人自危,渐渐又没了消息。 本以为是个谣言,没想到今天毫无征兆易了主,每个人都心不在焉,琢磨着今后的去路。 “装修好以后,如果有哪位想来这里继续工作,都可以来找我,虽然我这里是个体经营了,但工资肯定比以前赚的多!” 厨师们歪戴着白帽子,服务员都穿着白大褂,一个个低着头扣着手,就是没人说话。 “好,那就这样吧!各位都是物资局的正式员工,希望局里都能安排个好位置,祝好运!” 老嫖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因为二哥说了,这些吃公家饭的家伙都自由散漫习惯了,哪怕手艺再好,留下来也不好使唤,所以一个都不能留! 其实刚一进来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两个小服务员还不错,尤其那粉团团的俏脸,真是馋人…… 可二哥既然说不留,自己就必须执行,哪怕对方是天仙下凡,也不能有半分犹豫。 这些小服务员是听不到他的心理活动,否则非得啐他一脸口水,我们堂堂国家正式工人,留你这个体饭店上班? 净想美事儿,而且还是想瞎了心! 一周后,羊城的两个木材老客到了,周东北每天陪着吃吃喝喝,空出时间还得去跑《木材调拨令》和《木材运输证》 宴宾楼那边他只去过一次,第二天就开始拆除了,老嫖和孙广志忙的灰头土脸,按照他的意思,饭店里所有物品全部变卖,一定要不计成本,打造成兴安市最大最豪华的大饭店! 大百货那边。 没两天,林芳芳就去了后勤,每天老老实实打扫卫生,不等周东南进行下一步动作,鞋帽组的组长许红梅就被调回了商业局服务公司,坐了冷板凳。 第二天,从二百货大副食调来一个叫赵凤霞的营业员,来了以后直接顶替许红梅,做了鞋帽组组长。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这位周副主任没啥手段,一手的好牌,怎么就心慈手软了呢? 直到许红梅调走,赵凤霞顶了上来,所有人才看清楚了这位周副主任的雷霆手段! 第二天传言又起,有人说昨晚看到周副主任和赵凤霞组长,还有三个男人一起在八大局的王府酒家喝酒。 而那三个男人,一个是她在区公安分局做刑警的男朋友;一个是她的亲弟弟,社会上大名鼎鼎的周疯子;而另一个男人是赵凤霞的丈夫,是铁路的一个段长。 大家都知道周副主任有个做刑警的男朋友,只不过都是良民,没人觉得怎么样;铁路的一个段长更是没人看得上眼;可周疯子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在背后嚼耳根子了! 许红梅是周东北给林玉山打了电话,赵凤霞也是他介绍给姐姐的,原因是红升乡供销社撤了以后,林玉山有意陆续关闭市里其他供销社。 前年刚开始送鸡蛋的时候,赵凤霞帮了他不少忙,后来和这两口子也相处的不错,恰好知道姐姐那边需要人,于是他就去求了林玉山。 知恩图报,这是周东北一直以来的处事准则。 那晚在王府酒家,他对姐姐说,有些人不识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直接告诉自己,斧子一亮,绝对都老老实实闭上嘴…… 周东南瞪了他一眼,他先闭了嘴。 这天中午,盛夏在自己的老单位旭日饭店定了个单间,她要宴请自己的乒乓球师父李大宏,还有陈敏陈阿姨。 与此同时,郝爱国带着沙场冯老板和姬老骚,一众十余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东北建筑工程公司。 因为提前约好了今天,老嫖从宴宾楼工地那边跑了回来,并且亲自打开了大门。 “哎呀,嫖兄!”姬老骚拱了拱手,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头皮里的口子也拆了线,几天前就办了出院。 “骚兄!” 老嫖也笑呵呵拱了拱手,随后看向了如众星捧月般的郝爱国身上,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本以为这位青少年宫的老混子,即使不是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也是个文质彬彬的斯文败类…… 没想到眼前这人就像个病入膏肓的大烟鬼,乱糟糟的头发,蜡黄蜡黄的一张长脸,个子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这位就是爱国大哥吧?!”他笑呵呵问。 郝爱国两只手抄着裤兜,咧嘴一笑,“这耳朵听老骚都叨叨出了茧子,朴兄弟,谢了!” “爱国大哥太客气了!” “这位是冯老板!”姬老骚狗腿子一样,伸了伸手又说:“这是朴兄弟!” 冯老板是个三十八九岁的中年人,身材中等,貌不出众,属于那种扔人堆就找不到的类型。 他穿的也很一般,并没有多少大老板的气质,这让老嫖有些失望,看看二哥那气质,还是不对等啊! 他暗暗摇头。 周疯子太有名气了,冯老板心里忐忑的厉害,所以只是笑了笑。 老嫖察言观色,就没伸手,笑道:“里面请!” 二楼办公室窗户前,二虎和周东北并肩而立,望着走进院子的人群。 “哥,满院子就咱们三个,能行吗?” 二虎有些担心,依着老嫖的意思,就应该去找七哥、图四和马小花他们,有这几位坐镇,兴安市没几个人敢撒野! 昨晚老嫖这话刚说出口,周东北就笑了起来,说:“如果以我现在的名气还镇不住他们,那这两年可真就白折腾了!” 他扭头对二虎说:“走吧,怎么着都得给个面子,咱哥俩去迎迎!” 院子里。 老嫖在前面引路,郝爱国抄着兜和冯老板并行,再往后是姬老骚和十多个流里流气的小子,一个个吊儿郎当东张西望。 冯老板越看越是心惊,万万没想到这个周疯子能有如此实力,竟然把百货站大院包了下来,这一年得多少钱? 郝爱国看到了停车场那辆白牌子的跨斗子,不由眼皮就是一跳,都说这周疯子的座驾是市局老大送给他的,看来传言不虚呀! 第357章 这个面子我得给 一行人走进办公楼,郝爱国停住了脚,扭过头说:“老骚和我俩上去,其他人在这儿等着吧!” 老嫖笑眯眯看着,也不吭声。 一个长毛小子急了,“大哥,我们得保护……” “闭嘴!” 没人再说话了。 老嫖微笑着伸出手,“冯老板、爱国大哥,楼上请!” 四个人往楼上走,刚拐过半层平台,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在往下走,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个子。 年轻人满面春风,身后的小个子挺大个脑袋眯眯眼儿,短发泛着青茬,目露凶光。 老嫖见二哥已经下了三阶台阶,介绍道:“这是我们东北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周东北,这是东山兰花岸沙场的冯老板、郝爱国大哥、姬从良姬兄……” 周东北打了个响亮的哈哈,又往下走了几步,朝冯老板伸出了手,“冯老板你好,失礼了,紧走慢走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个子本来就高,此时又是居高临下,这就更让冯老板紧张起来,握手的时候怎么控制都难免有些抖。 “周经理太客气了!” 松开手后,周东北没有继续往下走,而是居高临下地又朝郝爱国伸出了手,“郝哥,久仰大名!” 郝爱国保持着双手抄兜的姿势,没去看他更没伸手,而是往上走了几步,站在他身边以后才伸出了手,干笑两声说:“疯子老弟太客气了,我这点名气不提也罢!” 周东北没再往下说,而是顿了两下手,随后笑道:“各位,到办公室聊!” 走廊里,姬老骚从后面凑了上去,点头哈腰地伸出手,“疯兄,小弟姬从良,很高兴认识你……” 郝爱国翻了个白眼,老嫖也是好笑,这个货可咋整,这是挑理了。 周东北伸出手,“姬兄是我兄弟的好朋友,也就没拿你当外人,千万不要怪我怠慢……” 这话说出来以后,姬老骚马上眉开眼笑,晃着手不知道说啥好了。 进了周东北办公室,因为太简陋了,倒是没啥值得惊讶的,直到看见办公椅后面墙上,竟然挂了把锋利的斧子,郝爱国眼皮都是一跳! 冯老板有些奇怪,他也不是一点世面没见过,印象中,领导办公室一面墙不是书架,就是挂幅字画,可这周疯子还真是特立独行,竟然挂了把斧子! 转念又想起社会上那些传言,不由又有些心慌,自己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这斧子让人心慌,也不知道郝爱国行不行…… 几个人落座,老嫖开始沏茶,周东北拿出中华烟,又客客气气地给三个人点燃。 郝爱国有些沉默,想想自己也混了这么多年,看看自己,再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撒泼尿把自己淹死得了! 闲聊几句,冯老板开始诉起苦来,说到动情处眼圈都红了。 “周经理,你在砂石行业起步早,是咱们兴安市当之无愧的行业老大!我们今天来也没别的意思,毕竟一年要拿出去三万的承包费,再这么下去就没法干了……” 坐在沙发上的周东北并没有跷二郎腿,只是一脸淡然地看着他,这让他心里更是没底。 冯老板把心一横,“周经理,我是这样想的,你看看行不行……” “您说!”周东北点了点头。 “我看小兰河偶尔有一天都忙不过来,都得排队等着装沙……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让那边介绍介绍去我们沙场,过去一辆车,我给你们提五块钱……” “冯老板,”周东北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拦住了他,“实话实说,今年因为没有大型工程,沙场生意很一般!另外,即使好,这个钱我也不能赚!” 冯老板的脸色就变了,低着头狠抽了一口烟,“周经理,五块钱真不少了……” 郝爱国斜眼看向了周东北,揣测着他什么意思。 这是嫌钱少? 姬老骚紧张起来,瞄了一眼老嫖,见他老神在在地翘着脚喝茶,这才安心一些。 二虎一直没坐下,靠着窗台,此时右手已经摸在了后腰上,这里别着一把五连发!是昨晚二哥说谁都不找以后,他怕出事儿,连夜去了趟图四的局子,墨迹了好半天说玩几天,才借出来。 图四不放心,一再追问他是不是有事儿,他没敢说。 周东北继续说:“如果你自己来,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只会客客气气的请你出去……” 冯老板的脸色更难看了,郝爱国一声不吭,一口一口抽着烟,那模样越看越像个大烟鬼。 “可你是和郝哥来的,这个面子我得给!!” 郝爱国手微微一抖,长长的烟灰掉在了腿上,伸手不慌不忙拍了拍。 周东北斜了他一眼,继续说:“咱们是同行,都说同行是冤家,可我不这么认为!问一下,您那边是怎么定价的?” 冯老板连忙说:“中沙三块,粗沙四块五。” 他沉吟片刻,“再降点,因为只有这样,才值得人家多跑那么远的路,明白我的意思吗?” 冯老板有些茫然。 “小兰河那边我会打个招呼,遇到车多的时候,让他们知会司机一声,告诉他们那边的价格,这样不想等又贪便宜的,自然就会过去,你看这样行不行?” 郝爱国暗自惊讶,万万没想到周疯子会是这种态度,话锋一转就把自己捧了起来,难道他怕自己?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疯子先是砍死了孙大马棒,又砍掉了马回子三根手指,能把杨老七收其手下,又和图四、马小花他们关系那么好,他会怕自己? 还有一点颠覆了他的认知,不都说同行是冤家嘛,怎么到了他这儿就不是了呢? 冯老板激动地站了起来,“周经理,你说的是真的?” 周东北也站了起来,“自古以来,钱就不是一个人能赚得完的,在不耽误我赚钱的同时,也当然希望大伙都赚钱,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您说是不是?” 姬老骚一直都老老实实看着,因为10天前老嫖已经教育过自己了,身份不对等就别瞎插言,可此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文化人呐,这是个文化人…… 他刚要站起来整两句,就看到了郝爱国瞪过来的眼神,于是刚刚抬起来的屁股无奈地又沉了下去。 “走,兄弟,喝酒去!”冯老板扯住了周东北的袖子,“兄弟敞亮!讲究!啥也不说了,看以后哥的表现……” 周东北笑了笑,“再有机会的吧,今天真是有事儿!” 冯老板诚心诚意,见他不像装假,只好罢了。 郝爱国按灭手里的烟头,起身后脸色严肃,“兄弟,谢了!” 周东北说:“七哥脾气太爆,郝哥你多担待……” 郝爱国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他有些悲哀,都说江湖一代新人换旧人,可自己还不到30岁,总觉得还年轻,今天来这儿后,又看到了人家这番表现,才发现自己真是老了。 来到楼梯位置,两个人拦住了周东北,说什么不让他再往下走。 周东北客气了两句,随后又一次挨个握手,这次连姬老骚也没落,“二虎,你俩替我送送……” 第358章 我数三个数 楼下大厅虽然开着门,还是被这些小子抽得烟雾缭绕,水磨石地面上扔了十多个烟头。 见他们下来,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地冲了过来: “大哥,咋样?” “哥,没事儿吧?” “操,不行就杀上去!” “……” 冯老板有些担心地瞥了一眼二虎他俩,见这俩人一脸淡然,就像没看到一样,这才安心了一些。 不等郝爱国说话,姬老骚插着腰骂了起来,“都特么闭嘴!” 所有人看向了他。 “你们知道个啥?别瞎逼逼,走了!” 此时他站在郝爱国身边,所以没人跳出来骂他,换个场合挨揍是一定的了。 冯老板暗自摇头,看看,这就是差距! 这一个个都什么素质?要不是这年头混混太多,自己怕沙场被抢,才不会每个月花那么多钱请他们! 早知道今天是这样的情形,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呢! 转念又想起周疯子的话,人家是看在郝爱国的面子才会这么客气的,这么一想,又觉得五百块钱不白花了…… 郝爱国横着眼,沉声说:“走吧!” 周东北站在窗前,点了根烟,看着院子里往出走的人。 自己当然不可能幼稚的相信什么同行不是冤家,从古到今,同行才会有赤裸裸的仇恨! 自己更不是菩萨,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为了这点事儿起冲突,不值! 既然郝爱国在给冯老板出头,自己如果不给这个面子,他就会很没面子,那么即使今天打不起来,未来也是个麻烦! 这和怕不怕没啥关系,而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所谓和气好生财,能栽花又何必非种刺? 给了郝爱国的面子,社会上只会说自己大度,而不是怕了他!至于冯老板说什么一车给自己提五块钱,怎么算? 是东山兰花岸沙场去一辆车就给自己五块钱?还是小兰河沙场那边让过去的车给? 这玩意儿咋算? 难道还得专门安排个人去那边守着? 如果那样的话,到底是郝爱国他们在给冯老板看场,还是自己变相地抢了他们的饭碗? 这是个麻烦,这个钱不能赚! 而答应冯老板的那些,也不过是张空头支票而已! 当然了,如果排队的车太多,也不介意帮忙介绍一下,因为排太晚了就装不上车,做个顺水人情意思一下无所谓。 其实,自己说那番话之前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在不耽误我赚钱的同时……”希望他们能听明白! 远远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他愣了一下,往大铁门外看,就见一辆红色的幸福250来到了大门前。 图四?! 他怎么来了? 我去!这下有热闹看了,这不是巧了吗? 此时老嫖和二虎一左一右拉开了大铁门,图四刚停车,一只脚还支着地,看到门里一群人,一只手下意识就伸向了后腰。 老嫖一怔,“四哥?!” 郝爱国眼角一缩,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兴安市看似不大,可自从1983年夏天被他连捅了三刀,两个人还一直没再碰面。 “图老四?!” “郝爱国?!” 两个人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郝爱国身后的小子们已经把腰里的家伙事都抽了出来,一把把西瓜刀、枪刺和卡簧闪着寒光。 冯老板惶恐的往后退,几步就躲到了铁门后面。 郝爱国第一个反应就是干了他,今天正好人多势众,哪怕那个周疯子往下跑都来不及,至于开门这两个小子,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这些年他确实在刻意回避图四,不是怕,而是觉得如果不能整死他,就没必要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毕竟东山还关着一个张建军,那才是个真正的麻烦! 在他的眼里,图四的战斗力给张建军提鞋都不配。 他脑子转的飞快,见图四手上明显有了动作,连忙撩起衬衣。 就在图四的五连发支出来的同时,郝爱国也从腰里拽出一把小口径,瞬间空气都是一窒。 此时图四只有一个人,场面对他十分不利。 他的摩托还一直没熄火,盘算着打出五发子弹如何善后…… 不能往院子里跑,因为这会给疯子带来麻烦,他肯定不怕这个麻烦,但自己却不能这么干! 掉头就跑应该来的及,可前提是第一枪必须要把郝爱国拿下! 两个人根本就不需要说什么,眼神在空气中都摩擦出了火花,噼啪作响。 姬老骚两条腿有些发抖,刀枪无眼,这时候必须远离危险!于是就见僵持不动的人群里,只有他在缓缓移动,一双脚就像踩了滑轮,又像杰克逊的太空步,悄声无息地就挪到了东侧边缘地带。 这个地方好,进不可攻,退却可守,一小步就能躲在打开的大铁门后。 郝爱国的嘴角歪了一下,食指刚要勾动扳机,后脑就是一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别动,把枪扔地上!” 是二虎! 所有人都愣了,扭头看了过去。 图四笑了。 这时,远远传来周东北的喊声:“四哥,别闹!上来喝茶!” 所有人又看向了办公楼,只见周东北左手夹着烟,右手端着一杯茶,笑眯眯地站在他二楼办公室窗前。 场面僵持住了,二虎手上加了力气,沉声说:“我数三个数……” “一!” “二!” “别闹!”老嫖学着周东北的语气,笑呵呵挤了过来,“你数啥数啊?小学毕业了还没数明白一百个数……” 只见他几步就来到了郝爱国身前,伸手按在了小口径的枪管上,“爱国哥,刀枪无眼,这玩意儿咱轻易可不能动……” 他微微用力,郝爱国没有松手。 二虎手里的家伙事儿又一次使上了力气,狠狠一顶,“撒手!!” 老嫖则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礼貌,怎么和爱国哥说话呢?” 躲在铁门后的冯老板脸都白了,看来这沙场真不能干,一天天动枪动炮的,太吓人了! 郝爱国不服气,可自己这些人里只有一把小口径,此时前有图四,后有二虎,还能怎么办? 老嫖脸上笑容不减,“都是朋友,闹起来让冯老板笑话……” 他的手再一次用力,郝爱国暗自叹息,还是松开了手。 老嫖把东西拿在了手里,却没往自己腰里插,而是顺手又插进了郝爱国的腰带里,嘴里叨叨咕咕:“爱国哥,这点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改天一起喝酒,必须让四哥请客!兄弟我就不远送了……” 图四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没动,他明白老嫖的意思,这是在给郝爱国脸呢! 如果今天他把手里的家伙事扔在了地上,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兴安市,而二虎的大名也会传出去。 既然疯子不想让自己在这儿动手,那就算了! 他收起了五连发,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郝爱国胸口憋着一股气,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大脑袋,没想到他竟然敢这么对自己…… 此时前后各有一把家伙事儿,老嫖又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不下还能怎么办? 他扬起了手,沉声说:“走!” 冯老板探头探脑出来了,见这个叫二虎的手里东西还支着,慌忙低下头,跟在了郝爱国身后。 人群分开左右,从图四两侧走过。 两个人的眼神又一次在空气中摩擦出了火花,望着眼前这张皮笑肉不笑的四方大黑脸,想起当年那三刀,更让郝爱国恨得腮帮子上的肉直抖。 老嫖在后面喊:“骚兄,站前到新茶了,改日一起去喝?!” 第359章 都老喽 姬老骚一直秉承着自己的风格,出事时往后躲,逃跑时往前冲,此时他比郝爱国走的都快,像带头大哥一样。 见老嫖喊自己,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暗示,咧着嘴回身答应了一声,郝爱国抬脚就踹了他一个趔趄。 “嘎哈玩意儿?和我急啥眼哪?”他还不乐意了。 “四哥,进来呀!”老嫖笑嘻嘻招了招手,二虎手里的家伙事儿也收了起来。 图四一扭油门,幸福250一声咆哮,连走远的郝爱国他们都听的一清二楚,姬老骚马上就忘了屁股刚挨了一脚,嬉皮笑脸道:“哥,大摩托真牛逼,啥时候咱们也整一辆呗?” 郝爱国横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压着火气骂道:“一脚踹,死得快!你他妈才吃饱几天哪?能不能消停点儿?” 姬老骚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 先前,周东北刚想往下跑,就看见二虎从后腰拿出了家伙,于是他就没再动。 自己这两个发小,二虎是真虎,老嫖是真滑! 也正因为如此,一般人都会小看这两个人,但只有自己清楚,这两个人遇到大事的时候,根本都不需要有什么眼神的交流,配合的那是相当默契,往往能将危险化为无形! 只是没想到二虎手里竟然会有一把五连发,看来这小子昨晚一定是去找四哥了,不然他也不会这时候过来! 三个人进了办公室,老嫖给图四沏上了新茶。 周东北帮他点燃烟,笑道:“这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犯得上还动枪动炮的吗?” 图四翘起了二郎腿,“郝爱国这人阴着呢,也相当能忍,早晚有一天我得把他归愣老实了,不然是个麻烦!” “二虎!”周东北斜了他一眼。 二虎连忙把家伙事抽了出来,图四摆了摆手,“我那边好多把呢,留着吧!” 二虎见二哥一点表示没有,尽管贼稀罕,可还是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又说了一句:“四哥,谢谢!” 图四说:“就知道你小子有事儿,昨晚那么问你也不说,害得我还得跑一趟!” 刚才那一幕,让他对这个憨头憨脑的小子彻底改变了看法,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有钢儿,如果他数完三个数,郝爱国还不放下,他毫不怀疑二虎会扣动扳机。 包括整天色眯眯的老嫖,都让他刮目相看。 要知道刚才那种情形,一堆人虎视眈眈,普通人可不敢过去拿下郝爱国手里的家伙事儿! 这需要过人的胆气和口才,还要有相当高的情商,一个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打成一团…… 老嫖,不简单! 四个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起来,老嫖问起马小花的近况,饭店装修太忙,有段时间没看着他了。 图四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他要结婚……” “啥?!” 办公室里三个人都懵了,老嫖问:“娶方有容?” “嗯!” “他妈和他仨姐能同意?” “不同意!”图四叹了口气,“可这小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我踢了他好几脚,没用!” “那怎么办?”周东北问。 图四摊了摊手,“不知道呢,让他慢慢做家里工作吧!” 老嫖问:“方有容什么意思?” 图四摇了摇头,“她还不知道这小子的心思……” 周东北也有些挠头,这事儿要是放十年后都不算什么了,可此时才1987年,马小花家三个姐姐一个寡妇妈,听说他妈还挺厉害,肯定不会同意他娶个离婚的女人。 而方有容家也一样,不管她名声怎么样,可人家毕竟有正式工作,怎么可能愿意让姑娘嫁给一个放高利贷的社会混子? 两边都是困难重重,这事儿,难了! 旭日饭店。 盛夏看了一眼手表,这是上周过生日二哥给她买的,沪市手表三厂的八角镀金手动机械日历表,亮晶晶的表盘,棕色的小牛皮表带,十分新潮。 表是在大百货三楼买的,周东北也给姐姐买了一块,本来还想给母亲买,被周东南拦住了,告诉他千万别买,否则一定会挨骂,只好算了。 “师父,”盛夏给李大宏斟上茶,起身说:“我出去看一眼,怎么菜上这么慢?” 李大宏笑呵呵摆了摆手,“不急……” 她临出门又叮嘱了一句,“师父,您别直接对着风扇吹!” “嗯呐,去吧!” 他是真喜欢这个小丫头,嘴甜又会来事儿,自己那个亲生的闺女一天天看不着人影,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没说上几句,爷俩准得吵起来。 他没注意的是,盛夏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拿走了她自己的包。 大约五六分钟以后,先上来一盘大拉皮儿,马铃薯淀粉制作的粉皮晶莹剔透,上面堆着炸成金黄色的瘦肉梭子,盘子四周码放的是黄瓜丝、胡萝卜丝、青椒丝和豆腐皮丝。 这大三伏天儿的,李大宏越等越是急躁,眼瞅着瘦肉梭子不能吃,这丫头干啥去了? 这时,门开了…… 陈敏穿着一件黑色纱裙,修长的脖子上还系着条嫩粉色的纱巾。 “你?!” 两个人同时喊了起来,又几乎是同时说:“你怎么在这儿?” 李大宏扬了扬眉毛,“我徒弟请我吃饭,你个老巫婆来干什么?” “臭美!”陈敏也走,大步走到桌前,“小夏说要请我吃饭,请你回避!” 两个人上了年纪不假,可也都是在领导岗位下来的,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的,中计了! 而此时,盛夏正坐在饭店大厅一角,两条嫩白的胳膊伏在桌子上,小下巴拄着手背,眼巴巴瞅着走廊那边,唯恐两个人之中的某一个怒气冲冲跑出来。 这些天可把她累坏了,两边送小礼物就搭进去二十多块钱,唯一的成效就是球案子的腿儿不再断了,折腾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使出了这个杀手锏。 单间里。 李大宏看了眼桌子上的大拉皮,说:“我不走,这是我徒弟孝敬我的!” “那我更不能走了!”陈敏坐在了他对面,伸手就拿起了筷子,夹起了一条拉皮。 “哎——”李大宏急了,也连忙拿筷子,“你别动肉梭子,那是我的!” 陈敏已经把拉皮放进了嘴里,翻了翻眼睛,“老东西,年轻的时候见肉就走不动道儿,早晚挎筐儿!” 李大宏不搭理她,夹起一些肉梭子,放嘴里大嚼起来,“香,这要是办了,可就难找喽!” 陈敏站起身,伸着筷子就开始拌凉菜,嘴里还气呼呼说着:“就应该早点办了,看你个糟老头子怎么找?” 很快,那些瘦肉梭子就散乱的找不到了。 “你?!”李大宏伸长了筷子就去打她的手,“你个老巫婆,非得和我对着干是不是?” 陈敏呵呵笑了,躲了过去。 李大宏气呼呼道:“年轻的时候你就这么作妖,要不我妈能不同意?” “你放屁!”陈敏瞬间就红了眼睛,“李大宏,你这么说亏心不?” 李大宏看着她,没吭声。 “当年你妈住院,是谁床前床后的伺候,那时候咱俩才处了多长时间?临床的阿姨一直以为我是你妈的亲姑娘!你们哥几个在哪?你姐和你妹妹呢?” “你大姨家你哥结婚,是谁忙前忙后折腾了好几天?还有你姥姥去世、你爷过生日……都是谁在张罗?” “什么时候去你家,我不是劈柴扫地洗衣服做饭?你妹妹倚着门框嗑着瓜子上前伸过一把手吗?” “为啥你家老太太变了卦,不就是因为看到我在街上和一个男人说笑了几句吗?” “那是我们领导,我见到了还能低着头当看不到吗?” “行,李大宏你孝心,我认了!可你不能污蔑我不正经吧?” 李大宏急了,脸都涨得通红,“我啥时候说你不正经了?” “区府办公室的马昌顺和他媳妇说的,他媳妇又和市妇联的楚小脚说了,一来二去谁还不知道?你说,如果你不和马昌顺说什么,他怎么可能和他媳妇说?” “我日他姥姥!”李大宏拍了桌子,“我那时候爱和他喝酒不假,可这话我从来就没说过!走,咱去找他,我他妈就不信了……” “找谁?” “老马!” “那你得带点烧纸了,等着他给你托梦吧!” 李大宏就是一愣,这才想起来马昌顺已经癌症死两年了。 他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老喽,都老喽……” 门开了,服务员又送上来一盘菜。 陈敏擦了擦眼角,拿起酒瓶子来到他身前,斟满了酒。 第360章 小赤佬 这天上午,天气阴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周东北拿着《木材调拨令》正从木材调运局大楼台阶往下走,一辆白色拉达开进了大院。 车在楼前停好,眼看着张大蛤蟆下了车,后面下来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 副驾驶门开了,小地主,也就是现在陈一刀大夫下了车,用力关上了车门,发出“砰”的一声。 张大蛤蟆腋下夹着个黑色小皮包,剃着板板正正的方寸,穿了件淡蓝色半袖衬衣,灰色西裤加上黑色皮鞋,大老板气质十足。 周东北恍惚了一下,难道胳肢窝夹手包这个形象,是从他这儿开始的?不对呀,印象中这副打扮应该是九十年代才有的,这家伙可够超前的了! “疯子老弟?!”张大蛤蟆微微扬着头,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笑呵呵扬起了手。 台阶有些高,周东北脚没停,同样一脸阳光地扬了下手,马上又被张大蛤蟆身旁那个男人吸引了…… 这人好熟悉,看年纪约有三十七八岁,小身板挺单薄,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小分头油光水滑……自己肯定见过,只是一下懵住了。 两个人的大手握在了一起。 也不好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看,周东北和张大蛤蟆寒暄起来,“张哥这是来办事儿?” “嗯,过来办那个什么调拨令。” “张哥也开始做木材生意了?” 张大蛤蟆打了个哈哈,“外地来的朋友,帮着忙活忙活……那行,我们就先进去了!” “好,改天喝酒!”周东北客气了一句,微笑着看他往上走。 陈一刀始终没吭声,斜着他一眼后,快步跟了上去,那个小分头目不斜视,蹬蹬蹬,上了台阶。 望着他从身边走过,周东北又开始琢磨起来,谁呢? 张大蛤蟆这么八面玲珑的人,今天竟然一反常态地没介绍这个人,明显是怕自己抢他的生意呀! 木材这块肥肉,他到底还是咬了上来! 大楼前,三个人高高在上,仿佛在俯视着芸芸众生,看着那辆全市闻名的跨斗子出了大院,张大蛤蟆问小分头:“杨老板认识这个周疯子?” 小分头面目阴冷,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赤佬,比毛么多来象没有净化好额黑猩猩……要西!!” 张大蛤蟆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但骂人是肯定的了! 刚才他就察觉到了这位杨老板有些不对,没想到这两个人还真认识,难道他找自己之前找过这个周疯子? 梳着小分头的杨老板气都喘不匀了,胸口一起一伏,上次那两个着装的如狼似虎,自己要五千块钱的医药费,结果硬生生地压到了二百块钱,还说如果不要的话,这点钱都没有! “张老板,”他看向了张大蛤蟆,压低了声音,“一条腿一千,要了他命我就拿出来五千!能做吗?” 张大蛤蟆眼角就是一缩,随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着哈哈:“杨老板真会开玩笑,走吧!” 当天晚上,陈一刀返回了松雪宾馆,敲开了四楼杨老板的房门,在里面坐了二十几分钟才走。 —— 1987年7月7日星期二,小暑,暴雨倾盆。 兴安市第十中学三层大楼上,红条幅被雨打得蔫头耷脑,早就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字,双开的大铁门前站着好多家长,穿着雨衣,打着雨伞,一个个都冻得瑟瑟发抖。 周东北紧紧搂着盛夏的肩膀,手上的那把雨伞只能勉强让头发不湿,尽管他把伞都遮在了盛夏的头上,可两个人身上也早就湿透了。 “放心,”他安慰着盛夏,“老弟肯定能考好!” 盛夏嘴唇发白,“奇怪,记得去年和前年高考也下雨,也贼大……” 有人喊:“出来了,出来了——” 两个人翘着脚往校园里看,终于找到了盛春的身影,他穿着军绿色的雨衣,刚刚挽起裤脚,远远就咧开嘴笑。 “姐,姐夫!”他喊了起来,跑的雨水四溅,“这么大的雨,你俩傻呀?一直等着了?” 盛夏掏出已经湿透的手绢,用力拧了拧,伸手给他擦脸,“考的咋样?” “挺好的,不难!” 周东北笑道:“我就说老弟牛逼,走,姐夫请你吃好吃的,敞开了随便点!” 十中距离旭日饭店最近,他早就订好了单间,吃完饭以后,又把椅子靠在了一起,“大春儿,躺下眯一会儿,到时间我喊你!” “不用!一点儿都不困!” “不行!”盛夏撂下了脸,“麻溜给我躺上去,闭上眼睛!” 盛春鼻子有些发酸,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还都湿着呢,却完全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 “姐,姐夫,谢谢!”他轻声说。 “别整没用滴,刹愣儿躺下睡觉!”盛夏吼道。 “嗯!”他躺在了那些椅子上,又侧过身面朝墙,背对着他俩,眼泪就流了下来。 两个人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坐在了大厅靠窗位置,饭店总经理杨大国端过来两杯热水,聊了几句就回去了。 “去换件白大褂,我都打过招呼了!” 盛夏摇了摇头,“都快干了,没事儿!” 这个犟丫头,周东北也没招儿,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两个人良久没有说话。 “哥,你后悔没上大学吗?” “后悔!” “那为什么不去?” “因为怕失去你!” “滚蛋!”盛夏脸红了,轻轻打了他一下,“如果……我说如果以后你有孩子了,会让他考大学吗?” “会!而且是必须,因为只有好好读书,才能逆天改命……” 她有些不解,不明白他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去读大学?自己是没考好,可他不一样! 周东北深情地看着她,却没解释什么。 连续三天,两个人都一直站在考场外,高考结束了,盛夏却发起了高烧,打了两天点滴才去上班。 小丫头住了两天院,区人事局来了好多人,他们科室的人都来了,第二天老区长李大宏和陈敏一起来的,还拿了好多补品。 盛夏上班后,周东北赶快往红星林业局跑,那边的木材要装车了。 周旺不想见周达和弟媳妇,找了个周一上午,蹬着自行车把父亲接回了红升乡,老头每天拎着用柳条儿自制的鱼竿,到小蓝河沙场找他,爷俩一起去钓鱼。 冯嘎子记着疯子哥的话,遇到车排队的时候,他就介绍一下东山兰花岸沙场,还是会有等不及又图便宜的车去。 就在周东北往红星局去的路上,杨历年在将军背沙场的河里游泳。 坐在岸边的老四陈军犹犹豫豫,见他上了岸,一咬牙说:“七哥,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你小子肯定没憋好屁,说!”杨历年抖着身上的水,笑骂起来。 那边土豆在指挥车,孙广志孩子发烧请假没来,他扯着脖子喊:“大头,你他妈快去帮忙,一会儿我就把你那锅砸了!” 大头脑袋上顶着铝锅,正躲在阴凉处接收宇宙气场,听到七哥的喊声,“嗖——”的一下就蹦了起来。 “来了,来了,人家撒泡尿……” “说吧,啥事儿?!”杨历年弯下腰,用力拧着大裤衩子的裤裆位置,上岸站了一会儿,这里的水最多。 “七哥,你发现没有,最近二驴子的手贼大方?” 杨历年手就停住了,直起了腰,斜眼看向了他。 决定帮疯子以后,跟着自己蹬三轮的五个老弟都一起过来了,转眼就是一年,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涨到了一百,入冬停工和年三十前两次红包,疯子待他们不薄。 五个人中,土豆于江飞、大头张涛和自己关系最近,一起玩的时间也最长;剩下三个人都是被自己归拢老实了,才跟着蹬起了三驴子。 其中赵光腚赵有田收破烂去了,二驴子孟伟被自己打发去看三个贮沙场地,老四陈军一直在这边忙活。 五个人里面,土豆有点小心眼,大头是个二皮脸,赵光腚最务实,二驴子孟伟很机灵,而老四陈军的性格最不好琢磨,有时蔫,有时却又张扬。 现在他说这个话,什么意思? 杨历年狐疑起来。 第361章 水清则无鱼 三个贮沙场地虽然相隔不远,可二驴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于是他就找了几个人朋友帮忙,这几个人一个月是五十块钱,疯子按月给,一分不差。 那些沙子一共多少方,疯子和孙广志记录的非常清楚,合计价值应该九万多,量这些家伙也不敢扯犊子! 不过即使这样,自己对那边也没放松过,隔三差五就跑过去看看。 知道自己总往那边跑,疯子还笑着说水清则无鱼,什么差就没徒弟啥的,还说只要别太过分,差不多就行了……可自己绝不能让有些丑事发生,尤其二驴子还是自己的小兄弟! “陈军儿,有啥话直说!”他坐在了沙滩上,点了根烟。 这么喊陈军是有原因的,今年春节前发红包那次喝酒,疯子说陈军排行和四哥一样,太容易叫混,万一哪天自己喊老四,四哥准得削自己,说自己太没礼貌…… 大伙嘻嘻哈哈,说以后就直接喊老四大名儿得了,于是大伙就都这么喊了。 有人不知道的是,东北人其实特别爱说儿化音,例如喊老三,这个“三”就不带儿化音。 可如果直喊一个字“三”,这时候就必须戴上儿化音,要喊“三儿”,似乎这样才显得亲切,喊着也顺口。 同样,“陈军”这个名字,亲近一些的朋友,喊的时候就会在后面加上儿化音,喊的是“陈军儿”! 再例如二百货开局子放局子的陈宝军,社会上好多人都喊他“军儿哥”,没有人喊“军哥”。 陈军闷着头抽烟,黑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半天才说:“我天天在这边,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就是听说最近二驴子天天都抽塔山儿,经常带着那几个小子下饭店,还去了几次站前山东子的旅店嫖……” “知道了,去忙吧!” 杨历年没让他说完,声音淡淡的,这让陈军心里有些没底,起身后没再说什么就干活去了。 他没注意到,七哥两只手在微微颤抖。 —— 红星林业局。 小客车扬起漫天尘土,扭着屁股开远了。 许大宝带着蚂蚱子站在路边,一头汗水迎了过来,“疯子哥,出事儿了!” 周东北愣了一下,“别急,慢慢说!” 三个人走到路边一棵树下,他见不远处有卖冰棍的,掏出五毛钱对蚂蚱子说:“买几根冰棍儿!” “我这儿有钱!”蚂蚱子没接他的钱,撒腿就跑。 周东北掏出烟,两个人点燃,“说吧,啥情况?” “昨天装了十二车,出了贮木场往火车站走,结果在刘屯木材检查站被拦下了!” “手续都是全的呀,什么理由拦?”他问。 “超重,让咱们回去重新装车……” “操!”周东北爆了句粗口,“第一次听说这么奇葩的理由,是不是以为咱们是普通货车呢?你没表示表示?” 许大宝一脸委屈,“能不表示吗,从两盒红塔山升级到了两条,没用,那两个小子根本就不要,连递烟都不抽!要不是哥你不让动手,我他妈早就削他们了!” “别扯犊子!”周东北明白,该跳出来的人早晚得跳出来,哪怕现在职务还没那么高,可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蚂蚱子回来了,手里掐着六根冰棍。 一人两根,三个人蹲在树下吃了起来,五分钱一根的奶油冰棍,这是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后来花样越来越多,价格更是没有最贵只有更贵,可这个味道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哥,别忍了,憋的我直难受,不行就把杆子撅折了,捶他们一顿都他妈老实!”许大宝大口大口嚼着,很快就把两根冰棍儿消灭掉了。 周东北笑了起来,“你吧,就是太急躁,冰棍儿你得嗦啰着吃,这样才有滋味儿!” 许大宝愣眉愣眼,“你可拉倒吧,磨磨唧唧都化了!” 见他没听出来自己的意思,周东北也没再解释,问:“老黎和老梁呢?” “旅店呢呗!哎呀,这俩家伙抠滴呀,加个褥子也讲价,人家姑娘都说最低15了,他俩非说10块,我说我花钱都不行……” 周东北眉毛就是一立,“红星也有了?能不能少扯点犊子?” 许大宝挺委屈,“你不是说伺候好他们嘛!” “伺候好就加褥子?吃好喝好睡好不行吗?” “人家就好这一口咋整?老梁说了,如果哪个城市没这个,他们都不爱去……” “操,回头得一身病可咋整?” “啥病啊?” 周东北四处瞅了瞅,可惜附近几个电线杆子上没有那种小广告,也不知道是暂时这个病不多,还是没渗透到林业局。 “走吧!”他站起来说。 “去哪儿?” “见见领导!” 许大宝挠了挠头,不应该去刘屯检查站削他们吗? 不到十分钟,三个人走进了红星林业局大院,门卫拦住了他们,“干啥地?” 周东北笑了笑,“找你们林政科姜科长!” 许大宝和蚂蚱子对视一眼,还是疯子哥牛逼,到哪儿都有朋友! “你们哪儿的呀?”门卫是个黑壮的汉子,说话瓮声瓮气。 “市里的,来请姜科长喝酒!” “哦,”他这才放下了戒心,扬扬手,“去吧,二楼右边第二个房间!” “谢谢!” 三个人往楼上走,楼里老旧闷热,不过收拾的还算干净。 “机灵点儿,明白了吗?!” “放心吧!”许大宝连忙点头,疯子哥虽然有时候坏心眼儿挺多,可两个人也配合这么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既然是来请客喝酒走后门的,还需要自己配合什么? 咚咚咚! “进来!” 办公室不大,看着随时都要散架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人。 刀条脸上鼻梁低矮,这副刻薄寡情的相貌,简直和他弟弟姜银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位林政科科长,正是老嫖他们初中同学姜银山的亲哥哥,姜金山! 他爸叫姜岩,兴安市木材综合加工厂副厂长,也是小屯王老骚的远房亲戚,上一世就是他诬陷自己偷工厂木材,又把自己开除了公职。 “你是……”姜金山抬起头。 “你好,姜科长!”周东北大步走了进去,满面春风,“我叫周东北,来红星调些木材!” “哦,”姜金山低下了头,开始奋笔疾书,漫不经心道:“有事儿?” 周东北也没掏烟,看此情形,他弟弟一定和他说过什么了,不然如果只是想卡好处的话,不会这个态度。 “姜科长,刘屯的检查站说我们的车超重,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红头文件,如果有,麻烦拿出给我看看载重标准……” “你谁呀?”姜金山声音大了起来,脸拉的比鞋底都长,“检查站拦住了你们,那就说明你们有问题!按照检查站的要求整改就行了,来我这儿废什么话?!” 第362章 你威胁我? 听他这么说话,周东北的大眼珠子就眯了起来,“姜科长,有理不在声高啊!” “我声音大吗?” “大,很大!” “我大习惯了,不愿意听可以出去!” “公仆就这个态度?姜科长,这么说话你可别后悔……” “咋滴呀?”姜金山梗着脖子,“你还想砍我呗?” 一个“砍”字,让周东北更有底了,于是笑了笑:“我把话放这儿,如果你还想坐在这个位置上,就马上给我赔礼道歉,并且通知检查站放行,否则你肯定得后悔……” “出去!!!”姜金山拍了桌子,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许大宝早就跃跃欲试,就等着疯子哥一声令下了,他也看明白了,敢情人家是来找茬的,哪儿是什么走后门呀! 这就是疯子哥,换个人敢和林政科的大科长叫号? 你是倒木材的,可人家是干啥的? 姐夫曾经说过,虽说这个科室不大,科长也不过是个副科级,可人家管着当地的森林采伐限额,编制和下达年度森林采伐量、木材生产计划等等。 哪怕你手里掐着市木材调运局的《木材调拨令》,可如果伺候不好这些大爷的话,一样有各种法子勒你大脖子! 自从有了那个什么价格双轨制,这些人都肥透了! 新青局林政科的大科长,通过自己姐夫,现在和疯子哥像亲兄弟一样,没想到红星局的这位如此嚣张,这是欠揍啊! 刚才还静悄悄的走廊,听到吵闹声以后,呼呼啦啦出来好多人,都围在了办公室门口。 周东北转过身,看向了门口,嘴角还挂着笑,“各位……” 说着话,他还啪啪啪的拍了几下巴掌,“我是来贵局调木材的,拿的也都是正规手续,可就在刚刚,这位姜科长竟然向我索贿五千块钱,不然就不让检查站放行我们的木材车,你们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人回答他,都在窃窃私语。 “放屁!!”姜金山万万没想到这个周疯子竟然倒打一耙,红口白牙地诬陷自己,起身就去抓他,已经忘了传说中那把飞斧。 周东北已经给许大宝他俩使了眼色,于是身子一躲,嘴里大喊:“来人哪,姜科长打人了——” 门口人群乱了套,议论声越来越大。 许大宝和蚂蚱子躲到了墙角,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可惜两个人一脸凶相,表演痕迹太重。 周东北开始满屋跑,姜金山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桌子上的铁皮暖水瓶掉在了地上,椅子也倒了,哗啦——就连那张办公桌都散了架…… “住手!!” 一声怒吼传来,一个矮个白胖的中年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先是扭头喊了一句:“都没事儿了是不是?” 呼啦啦,所有人瞬间跑了个溜光。 周东北满头满脸都是汗,可怜巴巴地看向此人,“领导,救命!” “郑局!”姜金山急了,抢着说:“这人是个流氓,来我这儿捣乱,还污蔑我……” “小姜,你先别说话!”他看向了周东北,又瞥了一眼墙角的许大宝和蚂蚱子,不由暗暗奇怪,这三个人里,除了那个瘦子,另外两个体格可都不错,能被姜金山吓成这样? “这位小同志,我叫郑森,是新青局的副局长,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 周东北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像极了在稳定惶恐的心神。 郑森在观察着他,他同时也在暗暗观察着这位副局长,这人年纪约有四十五六岁,白胖的圆脸,寸头有些花白,上身一件半袖白衬衣,下身一条蓝色西裤,标准的领导打扮。 他又把刚才那些话重复了一遍,最后说:“郑局长,我们可都是正当商人,被人如此吃拿卡要,如果您不管,我就去市里告!” 郑森严肃地摆了摆手,意思让他先住口,随后看向姜金山,“姜科长,你可以说了!” 姜金山说了一遍来龙去脉,又嚷道:“我连这个人一根烟都没抽,怎么就索贿了呢?局长您千万别听到胡说八道……” 周东北插了一句:“他就是说了,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说出来的,我两个朋友都能作证!” 许大宝和蚂蚱子一起举起了手,看着像投降似的,异口同声,“对,他说了,只要给他5000块钱,他就放行!” “我艹你妈!”姜金山冤枉的脸红脖子粗,指着许大宝就骂。 许大宝连忙说:“领导你看看,你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态度?这嘴是吃屎了吗?太他妈埋汰了,还科长呢……” 他眼里闪着凶光,脸上却是一副委屈状,要不是为了配合疯子哥阴这个货,依着自己的脾气,早就上去把这大马脸屎打出来了! “领导,”周东北看着郑森,“贵局有些人素质堪忧啊,怎么能张嘴闭嘴就骂人呢?而且还这么赤裸裸地问候人家母亲……” “行了!”郑森背着手,一脸严肃,这个小姜不错,来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很会来事儿,自己总不能看着他被外人欺负! “姜科长来我们局这么久了,从来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给自己作证没有用!” 周东北明白了,看来这位郑局要护犊子。 “骂人也是有原因的,如果你们不这么诬陷他,能吗?”他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三个人,继续说:“既然超重了,每辆车就回去卸几棵再过检,去吧!” 说完,他扬了扬手,看着就像赶苍蝇一样。 “郑局,我要见你们大局长!”周东北没动,直勾勾看着他。 这种事情,其实给徐辉打个电话就行,可再是哥们吧,也不能遇到一点难事儿就找人家。 还有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对于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如果能自己解决,就不能张这个嘴! “小同志,”郑森脸色难看起来,“看看你把我们办公室折腾成什么样了?我不报警抓你们,再让你们赔偿就不错了,见好就收吧!” 周东北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郑局,我要见你们大局长!” 郑森恼怒起来,一甩袖子,“随便!” “好,”周东北迈步就往出走,“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站住!!!” 周东北回过头。 “你威胁我?” “对,我就威胁了!”他脸上的笑消失不见,“郑局,放狠话之前,建议你发动发动身边的关系,去打听一下我周疯子能不能惹!好不好惹!” 郑森气炸了肺,脖子上的血管都爆了起来,还没人敢和自己这样说话,他不想听这个狂妄的小子再说什么,“小姜,报警!报警!!” 姜金山蹲地上捡起电话,拿起话筒听了听,“局长,电话坏了!” 郑森虎着脸说:“让他一起赔,你去隔壁打!” 许大宝刚要迈步拦姜金山,就看到了周东北扔过来的眼神,只好停住了脚。 姜金山出去了,屋里一片安静。 第363章 先干为敬 到底是当领导的,郑森很快压住了气,背着手踱起了步,领导派头很足。 “小同志,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你这就叫给脸不要脸!别在这儿给我耍社会上那套,我也不知道什么疯子不疯子的,犯了错,就要承认错误,就要伏法!” 周东北不怒反笑,伸手扶起一张椅子,大咧咧地坐在了上面,拿出烟刚叼上,蚂蚱子就把划着的火柴凑到了嘴边。 郑局斜着眼,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来这儿装社会大哥? 我呸!什么东西! 见此情形,许大宝多少有些小忐忑,毕竟这里不是新青,不是自己的老窝!如果三个人进了局子,不挨顿揍是不可能的,真不知道疯子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派出所的人来的很快,周东北也不反抗,三个人乖乖地被带走了,乖的让郑森和姜金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不嚣张了呢? 派出所没多远,不止是几个民警没有车,郑森他俩也是步行跟在后面。 他低声问:“和我说实话,你到底张没张嘴要钱?” 姜金山脸红脖子粗,“局长,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一句话差点没把郑森噎死,心中暗骂,我就是知道你什么人,所以才不放心! 知道这事儿问不出个结果,于是又问:“这小子说自己叫周疯子,你熟悉?” 姜金山咽了口吐沫,眼神有些飘忽,“嗯!” “说说。” “就是个臭流氓,在市里承包了几个沙场,又开始倒腾木材,有点小名气,也不咋样……” 郑森瞥了他一眼,“小姜,你得和我说实话,避免事情复杂了……” “去年……去年他在沙场杀过人……” “什么?”郑森吃了一惊,仔细一想,隐约好像听过市里出过这么个案子,据说行凶的人是个精神病,杀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 姜金山又连忙解释,“其实就是虚张声势,指不定谁动的手,他打架也不厉害……装呗!” 郑森没再说话,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这小子说话有水分,杀了人能全身而退,又能拿到木材调令,人际关系不会太简单! 抬眼看了看前面那个高大背影,再想起那张毫无惧色的脸,不由后背开始隐隐发凉。 前面就是派出所了,路边行人都在看,他快走了几步。 “老张!?”他喊一个年纪大的公安。 “有事儿?” 他伏在那人耳边嘀咕道:“先关着他们,千万千万别用什么手段,我去刘所那屋打个电话……” 老张愣了一下,想说你什么情况?没把对方底细打听明白就报警,这不是瞎折腾嘛,弄不好还得把自己装进去。 —— 半个小时以后,郑森从所长室走了出来,这电话打的,越听心越凉。 尤其是自己一个在市商业局的老同学,人家说的非常清楚,这个周疯子在兴安社会上名气很大,而且和他们林局关系都非常好…… 问题还不止这些,老同学越说越多,这关系网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又说这疯子的座驾是台警牌的跨斗子,而且据说和李长江的秘书关系莫逆…… 这句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吓得他道了声谢,慌忙挂了电话。 姜金山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自从老弟说这个周疯子把他扔进雪堆里差点掐死,他就记在了心里,琢磨着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得收拾收拾这个无赖,给老弟报仇! 至于说他周疯子的名气,那也不过是在兴安好使!到了红星,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也得给我卧着…… “局长……”他见郑局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姜金山!”郑森脸色铁青,疾言厉色, “你他妈坑死我了!” 姜金山脸色就变了,“局长,你别听别人胡说八……” “滚!” 他大步往审讯室走,脚步都凌乱起来,黑瘦的刘所长也出来了,虎着脸没搭理他。 周东北见没人过来审,三个人又关在一个房间,就明白是那位郑局反应过味儿来了! 报警、抓人,这是他不得不做的动作,因为那是在他的地盘,如果连这番动作都不敢做,以后就会威信扫地。 可到了动真格之前,他必须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确定是软柿子,才敢动手捏。 治安罚款加上办公室损坏赔偿什么的,加起来整个一两千块钱没问题……到时候大伙一分,挺乐呵点儿事儿! 这并不奇怪,在这些偏远的林业局,有些人就是权比法大,他郑森如果没有这点能量和心机,也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当然了,如果这些自己都看不明白,也不会这么乖乖送上门…… 走廊里,姜金山见郑森和刘所长都进了审讯室,汗就下来了,妈的,一脚踢铁板上了,咋整? 晚上。 郑森在红星最大一家饭店宴请,作陪是派出所的刘所长,周东北喊上了两位木材老客,老黎和老梁。 “郑局,刘所,”周东北给两个人介绍,“这是黎经理,梁经理,都是羊城来的,生意在那边做的都很大……” 花花轿子人人抬,众人寒暄着握手,又纷纷落座。 当老黎和老梁知道对面这个矮胖子是这里父母官后,不由对这个周疯子更是高看一眼! 怪不得老韩对此人不吝赞扬,小伙子确实不简单,人家一来,事情解决了不说,父母官都得亲自请客作陪,这得是什么能量! “周经理,”上菜后,郑森端起了酒杯,“万万没想到是一场误会,这第一杯酒算是我的赔礼酒……” 周东北连忙站了起来,按住了他的手,“领导,这我可担不起,今天这种情形,换成谁都得这样做,当不起,真是当不起!我们哥几个和两位领导共同走一个,怎么样?” 郑森眉开眼笑,七个人一饮而尽。 许大宝和蚂蚱子只顾着吃,闲话一句没有,周东北与两位领导谈笑风生。 郑森打着哈哈,“周经理,姜金山我一定会严肃处理!一会儿让他过来敬杯酒,处分是处分,赔礼道歉也是必须的……” “不用!”周东北摇了摇头,小样的,都是这套路子,但他姜金山不是新青公安分局的史现,自己可不想处,这个人更不值得处! 单间里几个人都是一怔,许大宝有些急了,怎么能不用呢?不应该让他赔礼道歉吗?如果不是那个家伙,现在已经连夜装车皮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周东北笑眯眯看着郑森,“郑局,我觉得姜金山此人无才无德,竟然敢公然向我索贿,以后一定会给领导带来更大的麻烦!” 郑森就是一怔。 “所以,我会尽快让他调回市里的!” 这话说出来以后,许大宝他们没觉得有什么,甚至都觉得便宜他了,远没有喊过来赔礼道歉,再让自己泼他一脸酒过瘾。 可听在郑森和刘所长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种效果! 要知道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一个副科长的工作调动,哪能是你一个小白人红口白牙说动就动的,你以为你是谁?人事局一把手? 周东北知道这二位一定以为自己在说大话,那就走着瞧! 这真不是自己不够大度睚眦必报,上一世,只要来红星局倒木材的老客,就没有不被这货勒过脖子的! 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如果原谅了他,让这小子继续在这个位置,以后也是个麻烦! 干脆借此机会拿下,直接把他扼杀在摇篮里,让他彻底消声灭迹! “来,”他举起了酒杯,笑眯眯道:“以后红星局我们也会常来,希望郑局、刘所多多关照,我先干为敬!” 一仰头,一杯三两三的尖庄进了肚,倒过来,一滴未落。 第364章 恩断义绝 站前饭店。 桌子上四个菜一口没动,单间里坐着三个人,杨历年坐在首位,左侧是二驴子,右侧是老四陈军。 外面大厅里坐着土豆和大头,就连收破烂的赵光腚也来了。 三个人闷着头抽烟,菜同样一口没动。 “二驴,你先说!”杨历年说。 “七哥,你别听他的,他怪我和小红好了,就一直和我暗中较劲儿……” 啪! 杨历年重重一拍桌子,“我问你这个了吗?” 二驴子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好半天杨历年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二驴,还记得当初怎么跟我玩的吗?” 二驴子点了点头,嗓子有些哑,“七哥,没有你的话,我可能早就横尸街头了,我知道,都知道……” 杨历年也不看他,烟雾模糊了他的眼睛,“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去你家的情形,大冬天的,你家北山墙都是霜!” “你妈一双眼睛基本上已经看不清人了,你姐捡煤核硬生生冻掉了两根脚指头,还流着脓……” “那天,是我背着她去的铁路医院,你姐到现在走路都不利索……” “哥……”二驴子哭了,哽咽着求他不要说了。 “我知道你穷怕了,可我能把三个贮沙场交给你,就是因为你平时最厚道,是我信任你!二驴呀,你辜负了七哥对你的信任……” 杨历年夹烟的手开始颤抖。 二驴子站了起来,拉开身后的椅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七哥,我对不起你!任打任骂任罚,你随便!” 杨历年还是没看他,“一共动了多少钱?” 二驴子嘴唇发白,声音小了很多,“三、三千一百二十块钱!” “记得还上,去吧!” “七哥……” “我不给你期限,自己看着办!凑齐了以后亲手交给疯子……从今天开始,咱们兄弟恩断义绝!” “七哥!”二驴子嚎啕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淌,完全不管不顾。 外面三个人都听到了,心下黯然。 赵光腚小声问:“到底他妈咋回事儿呀?” 土豆说:“记不记得站前卖瓜子的那个小红?” “嗯,小丫头挺水灵,就是有点罗圈儿腿。” “以前她跟陈军儿好过一段时间,今年二驴子来货场这边看沙子,离的近了,两个人就骨碌一起去了……” 赵光腚一头雾水,“挂马子而已,不至于吧?” 大头举起一只手,感受了一下大厅的气场,随后放下手叹了口气,“主要还是二驴瞎嘚瑟,每天把卖沙子的钱偷着留下三块五块的,有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姓啥了,上个月搂着小红逛街,赶巧儿碰上了陈军儿……” “就因为这个,陈军儿就把事儿捅出来了?”赵光腚惊讶道,“他怎么知道的呢?” 土豆说:“他啥性格你不知道,暗中调查呗,有时候还搞跟踪,一来二去就看明白了!” “艹!”赵光腚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谁。 三个人骂归骂,心里却都十分难受,这几年他们基本上天天形影不离,怎么就能闹到今天呢? 单间里。 二驴子见七哥心意已决,咚!咚!咚!用力磕了三个头,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出去了。 好半天,陈军站起身,拿出一根烟递了过去,轻声说:“七哥,别生气了……” 杨历年抬起了头,一脸泪水。 陈军就是一怔,“七哥……” “别叫我哥!”杨历年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还是那句话,从今以后,咱兄弟恩断义绝,你也走吧!” “七哥,不是……我……我没……” “陈军儿,别解释,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不知道,这辈子很长,你慢慢想,走吧!” “七哥!”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眼泪也涌了出来。 杨历年不想再看他,更不想再说什么话,轻轻摆了摆手,意思很明显,走吧! 陈军转身往出走,伸手拉开门,回过头又说了一句:“七哥,你保重!我永远都是你的兄弟……” 门关上了。 “我他妈就没你这样的兄弟!!!” 杨历年大声嘶吼着,脖子上青筋暴露,抄起一盘菜用力摔在了门上,哗啦——锅包肉洒了一地,酸甜味道扑鼻。 门外的陈军身子就是一顿,随后大步往出走。 “老四——” “军儿——” 大头和赵光腚喊他,他头也没回。 十几分钟后,土豆他们三个人推开了房门,看到一脸泪水的七哥和满地的菜,都愣在了那里。 “让我自己喝口酒,你们先回去吧!”杨历年颓然坐在了椅子上,挥了挥手。 三个人一直坐在外面等,直到饭店关门,才看到踉踉跄跄走出来的七哥。 那晚,四个人都哭了,抱在一起,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 这天半夜。 老嫖和孙广志晚上喝了一点酒,两个人天天在装修现场,造得灰突突的。 孙广志让他回公司睡,自己留在了饭店,里面装修材料太多,不在这儿睡心里不踏实。 老嫖花五块钱打了辆大发,在公司院外下了车,远处路灯下有个烤羊肉串的,烟雾缭绕,大蒲扇一扇,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这玩意儿是今年夏天开始兴起的,有人说是看了小品《羊肉串》学的。长条的铁皮炉子里面放上炭,肉串烤得滋滋冒油,一毛钱一串,上面的肉不多肥瘦相间,吃着贼香。 这么晚了,还有三个小子一手拎着啤酒,一手掐着串,蹲道牙子上喝着。 老嫖嘴里哼着《外面的世界》,晃晃悠悠往公司大门位置走……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这首歌是今年夏天火起来的,势头很快就压过了《冬天里的一把火》,走进商业街就能听到,卖磁带的地摊翻来覆去一播就是一整天。 专辑《冬雨》卖到脱销,好多小贩就用双卡录音机自己翻录,尽管音质差了一些,也是供不应求。 好多小混子放下了手里的西瓜刀,四处淘弄六根弦的吉他。 黄昏傍晚,抱着吉他靠着老墙,牛仔裤、长发和忧郁的脸,琴声一响,吸引姑娘无数。 公司大门距离马路有二十几米,左右两侧是临街门市的山墙,这条路黑漆漆的,老嫖嘴里哼着歌,刚要扬手敲门,后腰一凉,手就僵住了。 我艹,劫道的? “小逼崽子,想我没有?”身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小地主? 不对,应该叫他陈一刀了! 他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咧嘴笑了笑,“是陈哥呀,来了咋不进去?” “进你麻痹!?”陈一刀手上的刀用了一点力,刀尖刺穿衬衣,扎进了他腰里大约一厘米。 老嫖疼的一咧嘴,强忍住没叫出声。 “我问一句,你就回答一句,如果有一句不是实话,我就往里捅一点儿,咱们慢慢玩儿,听明白了吗?” “你问!” “周疯子下林业局了?” “对!” “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 陈一刀手上用了一点力,老嫖低哼一声,“你妈……瞎捅啊?我他妈真不知道!” “给你个任务……” “说!” “杀了周疯子!” 第365章 这个人,必须死 听陈一刀让自己杀了二哥,老嫖就笑了,“大哥,你没疯吧?” “我草泥马!”陈一刀手上又加了力气,刀又往里了一点,老嫖冷汗就下来了,明显感觉到热乎乎的血淌进了裤腰里。 他快哭了,哎呀我艹,你咋就可我一个人嚯嚯呢? 陈一刀和沪市的杨威扬老板争争讲讲了好半天,最后定下来周疯子一条腿2000,一条命8000! 这个钱张大蛤蟆不想赚,可他想,非常想! 他跟了张大蛤蟆这么多年,钱虽然不算紧,可也没有过什么大钱。 张大蛤蟆这个人对兄弟算是讲究的,可他同样也视钱如命,一个月二三百只能够陈一刀零花而已,去战前老保子那儿加个褥子都得算计着去。 那次图四局子开业,他就相中了院子里那辆红色大幸福,一直想买一台,也明里暗里说过过两次,可张大蛤蟆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肯往出掏钱。 他开着小轿车,自己呢? 另外,也不单单是钱的事儿,自从在旭日饭店相中那个小服务员开始,这个周疯子就一直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事儿都少不了他的影子。 最可气的是他一个农村混子,竟然在市里如鱼得水,越来越牛逼了! 这个人,必须死! 但真要想杀他却难了,周疯子身边不是陪着那个新青来的傻大个,就是和杨老七他们在一起,落单的时候不是没有,可那跨斗子速度太快了! 当街枪击他不是没想过,但这样后果太严重,一个弄不好自己就得折进去。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这个油嘴滑舌的老嫖,这种人最贪财,骨头也软…… “别挑战我的耐心,听到没有?”他伏在老嫖耳边轻声说。 老嫖点了点头。 “找机会要了疯子的命,无论是下毒、勒死、撞死、推他坠楼……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他死了,我都给你拿五万块钱!而且以后就可以跟着跃进哥玩了,咱们吃香的喝辣的,赚钱一起分,咋样?” “五万?!”老嫖还真是吃了一惊,这张大蛤蟆可真有钱,随后又羡慕起二哥来,一条命值五万,牛逼呀! 别说五万,就是十万陈一刀也敢说,反正都是空头支票,这小子如果真弄死了周疯子,自己第一时间就点了他,让他挨枪子儿! 五万哪,吓死他,这小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管是钱的诱惑,还是皮肉里的这把刀,他不信这小子能扛得住,别说这么个油腔滑调啥也不是的玩意儿,换个老社会都得老实! 老嫖眼珠直转,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脱身,不管什么都先答应下来,等二哥回来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真给五万?那……那能先给一些定金吗?”他问。 “没问题,先给你一千!” “不行,至少一万!” “两千!” “少五千不行!” 陈一刀一分钱都不想往出拿,因为这个钱拿出去,肯定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手里的刀又往里扎了一点,贴着耳根恶狠狠道:“还和我讲价?去年那一刀,让兴安市所有人都特么笑话我,今天这个位置不是阑尾了吧?!” 老嫖真想说你轻点,哥们身上除了阑尾,其他可一个都不能少!但真没法贫了,因为贼疼,疼的他腿都软了,带动了那把刀,又是一阵钻心的疼,浑身大汗。 “行,就两千……”他颤抖着答应下来,妈的,等二哥回来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这时,院子发出了声音,应该是二虎从办公楼里出来了,隐约还能听见他在唱歌。 老嫖心思翻转,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家伙这么惦记二哥,早晚都得吃他大亏! 正好二虎出来了,是先把他糊弄走,还是两个人合力把他归拢了? 陈一刀也听到了声音,于是说:“明晚六点,我在站前饭店等你,咱俩边喝边聊……” “聊你麻痹!” 老嫖见他要跑,也不再犹豫,一声怒吼的同时,身子猛地一下扑向了铁门,腰上那把刀就离开了身体…… “砰”! 他的身体重重撞击在了铁门上,回身抬脚踹向小地主,同时大喊:“二虎——二虎——” 他是真不会打架,见陈一刀躲开了自己那一脚,竟然直勾勾扑了上去,两只手伸的笔直去掐他的脖子,嘴里还骂着:“还想让我杀我哥?我艹你十八辈儿祖宗——” 一个“宗”字还没落地,就觉得胸口一凉,低头看到了陈一刀的手,这只手还握着刀柄。 二虎听到撞门声后就跑了起来,听到老嫖喊自己以后,跑得更是飞快,可院子太大了,根本就来不及阻止这一刀。 这一刀,陈一刀完全是下意识捅上去的,不然准得被这家伙掐自己脖子上! 他还真没想到,这个色眯眯的小子竟然还敢反抗,从认识这小子那天起,他就没瞧上眼儿! 放着五万块钱不赚,是傻还是疯?还是他妈自己找死? 本来还想换个时间好好聊聊,不过既然已经捅上了,他也没觉得怎么样,这些年捅的人多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如果周疯子发疯,跃进哥赔钱也不好用,那就明刀明枪的干,干不过的话,大不了出去躲一段时间…… 他嘴角挂起了一丝残忍的笑,脸上那道疤在月光下抖动着,眯起了眼睛骂了一句:“傻逼!” 他要抽刀,谁料老嫖两只手一把就掐在了他小臂上,掐得死死的! “二虎——二虎——” 老嫖没精力骂他,扯着脖子又开始喊二虎。 这个二货,今天咋像小脚老太太一样,跑的太慢了!如果不是听他出来,自己也不可能动手…… 陈一刀急了,左手握拳,用力打在了他的头上,老嫖就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黑,身体就像掉进了刺骨的冰窖里一样。 他腿一软,身子就歪了下来,可两只手还紧紧掐着陈一刀的胳膊。 “你个傻逼,给我撒开……”陈一刀怒骂着,右手用力去挣,左手一拳又一拳的击打在老嫖的脑袋上。 他的身体被拖得歪歪斜斜,可无论怎么打,怎么用力挣,就是抽不出手来。 这时,铁门开了。 借着月光,二虎看得一清二楚,几步就窜了起来,一脚蹬在了陈一刀的肩膀上。 陈一刀胳膊还被老嫖攥得死死的,两个人一起倒地,不等他反应过来,二虎一屁股就坐在了他的胸上,两个斗大的拳头就往他脸上呼。 啪啪啪啪—— 这拳头如狂风暴雨一般,陈一刀瞬间鼻血横流。 第366章 咋不馋死你 陈一刀抽不出右手,左手一开始还想反抗几下,可二虎不管不顾,两个大拳头咏春一样不停猛砸,一分钟不到,他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 二虎还在打着,已经感觉到对方的牙齿没了,鼻梁骨应该也断了,一只眼睛在出血…… 又是十几拳打出去以后,才发现没了声息,这才停手。 他翻过身去看老嫖,“满囤——满囤——你咋样?” 那把刀还插在老嫖的胸上,两只手依旧死死掐着陈一刀的小臂。 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问:“这个慢哪,你、你出来干啥?” “我闻着羊肉串的香味儿了,睡不着……” “操,”老嫖骂了一句,又说:“咋他妈不馋死你……” 骂完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二虎慌乱起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院子里那辆跨斗子,于是起身就往院子里跑,跑了几步又站住了,自己不会开,怎么办? 跑回来想背老嫖,可他的手攥得太死,于是用力去掰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 “满囤,你别死,千万别死……”他喊着老嫖的名字。 十根手指终于被掰开了,陈一刀的手早就松开了刀柄,胳膊无力地掉在了地上,溅起尘土,一动不动。 二虎见那把匕首还插在他的胸口,直没入柄,暗黑色的鲜血从刀柄四周溢出,不过血出的并不是很多。 这把刀就插在胸口,怎么背? 此时来不及再细想,他用力抱起了老嫖,大步往马路飞奔。 跑上马路右拐往西跑,路灯下有人在收羊肉串摊子,他扯着脖子喊:“大哥,大哥,杀人了!凶手就在后面那家公司大门口,快报警!” 他怕陈一刀醒过来后再跑了,那个摊主懵了,等二虎都跑过去了,看到地上滴落的鲜血才清醒过来,于是摊子也不要了,撒腿就往分局方向跑。 商业街南侧这条路本来就背,白天人都不多,此时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更别提机动车了。 二虎越跑腿越沉,两条胳膊又酸又麻,可他不敢耽搁,咬着牙拼命跑,他知道,哪怕晚到医院一分钟,满囤都得没命! 远远过来一辆黄色大发,没等他喊出声,司机看清他抱着一个胸口插刀的人后,马上一脚油门就过去了。 “我艹尼玛!艹——你——吗——”骂着骂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公司距离市中心医院约十多里地,他跑到急诊的时候,两条腿已经踉跄的不成样子,可始终没有跌倒。 “大夫——大夫——!” 老嫖被推进去了,他一屁股就坐在了走廊的水泥地上,双手双脚开始抖了起来,根本就不听控制,帕金森一样不停的抖。 他浑身都被汗浸透了,旁边两个中年男女见他胸前都是血,吓的赶快绕着走。 大约五分钟左右,他才爬了起来,不行,得赶快报警,万一那个烤羊肉串的没去怎么办?绝对不能让陈一刀跑了…… 他跌跌撞撞来到了护士站,狼狈的样子吓得值班小护士花容失色。 二十几分钟后,一个大夫从手术室出来,拿着两张纸让他签字,他问怎么样,大夫说是什么血气胸需要开胸手术处理,又说幸好那把刀没拔出来等等。 说到后面的时候,二虎耳朵里嗡嗡直响,就看到他的嘴在动,说的是什么根本没听清。 签字时他的手又开始抖,不停的抖,用另一只手强按着,才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张学军。 公安来了,灯光晃动,他蹲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嘴角的烟早就灭了,还一直叼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听到了郝忠海的声音,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眼前胡子拉碴的人果然是他,眼泪“唰”了一下又流了出来。 “哥,满囤不能有事儿,他不能死,真不能死……他是不是没事儿,大夫怎么说? 他们怎么说?” 他翻来覆去絮絮叨叨,郝忠海连忙安慰他,“没事儿,都进去好几个小时了,如果有事儿早就推出来了……” “真的?”二虎问。 他连忙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郝忠海去佳市带个人才回来,到分局就听说了这件事,马不停蹄跑了过来。 好一会儿,二虎情绪稳定了一些,问:“陈一刀呢?” “已经手术完推出来了!” 他松了口气,说明这小子跑不了了。 不放心又说:“哥,你得看住了,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放心!”郝忠海点点头,心下暗想,这个陈自强怎么就盯上老嫖了呢,去年在文化宫就捅了他一刀,这次更严重,真是怪了! 不过这次他也够惨的了,满嘴的牙一颗没剩,鼻骨折了不说,一只眼球破裂,已经摘除了。 “好点了吗?局里同事都在,去把事情经过聊聊?” 二虎点了点头。 —— 周东北是第三天回到的市内,没办法,这些人根本就联系不上他。 他也完全不知道此事,带着许大宝和蚂蚱子办理完货运手续,又检查了到站的二十一挂车皮,中午在站前饭店请老黎和老梁喝完酒,熬到时间又送两个人上了火车,这才打了辆大发回公司。 二虎昨天回了一趟公司,在他办公桌上留了张字条,看到以后,他疯了似的往出跑,把还在说话的许大宝和蚂蚱子吓坏了,赶快跟着跑。 跨斗子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市中心医院。 病房里很安静,老嫖父母和妹妹昨晚就没回去,二虎到了以后,让他们回家了。 马小花他们是中午过来的,杨历年和图四下午一起来的。 图四坐了一个多小时,听卢晓光说有笔账出了点问题,就带着他和穆桂英走了,马小花不想让他去,追出去也没拦住。 图四刚走不一会儿,四个人正轻声说着话,就见周东北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哥?!”二虎连忙站了起来,他的两只手缠满了纱布。 周东北没说话,快步走到病床前,老嫖脸白的吓人,往日里贱兮兮的小眼神消失不见,看见他就咧嘴笑了,声音虚弱,“哥,没事儿,你不是说过嘛,祸害活万年,我抗造……” 看到他这种状态,周东北才算放下心来,几个人打了个招呼,许大宝他们都认识,也不需要介绍。 二虎拿过来一张椅子,他坐下后问:“说说,怎么回事儿?” 二虎主讲,老嫖溜缝,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陈一刀花钱买自己的命?! 周东北冷笑起来,想起了那天在木材调运局的一幕,想起了那个站在张大蛤蟆身边的男人…… 是他! 第367章 我一分钱不要 周东北想起了那个人是谁! 那天站在张大蛤蟆身边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在邮电局暴揍的小子,当时让他加了个塞,结果他迟迟打不完电话,还用家乡话骂自己是乡下人。 一定是他,否则陈一刀不会发这个疯,张大蛤蟆一心搞钱,更不会扯这个淡! 转念又想,当初李超说对方要200块钱的医药费,自己就应该多想想,那天打的挺严重,一般来说起码得索要个五百一千的。 去医院那两个警员应该得到了李超的暗示,硬生生把这个钱压到了200块,这个人估计憋屈死了!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古人诚不欺我,有些钱不能省! 五万? 他笑了笑,这个价格可是够扯淡的了! 杨历年说:“疯子,张大蛤蟆来过两趟了,他要见你!” 周东北扭过头,“陈一刀在这儿住的院?” “昨晚转院了……” 周东北就看向了二虎,他梗了梗脖子,没说话。 “我去打个电话!”他起身走了出去。 几分钟以后,周东北回来了,说:“走吧,咱们去找他!” 杨历年和马小花站起身,许大宝和蚂蚱子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摆了摆手,“大宝你俩在这儿吧,我和七哥、马哥去就行,一会儿就回来了。” 往张大蛤蟆家走的路上,坐在跨斗子里的杨历年说:“昨晚,二虎闯进了陈一刀病房,砍了他脸两刀,两个看守的公安都没拦住!” “要不是他那双手都快拿不住刀了,估计就得把人砍死!张大蛤蟆把事儿按下了,忠海又做了些工作,这小子才没被拘……” 坐在周东北身后的马小花说:“我今天才知道,不然也跟着他进去砍了,他小地主也是挨攮没够,惯的毛病!!” 马小花还是习惯喊陈一刀叫小地主,今天中午他带着卢晓光和穆桂英在王府酒家吃饭,听邻桌说起这件事儿,放下筷子就往医院跑。 周东北一直没吭声,刚才一听说陈一刀转院了,就猜出来一定是二虎去补刀了!这哥俩从小好的穿一条裤子,虽然老嫖没有生命危险了,可他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疯子,张大蛤蟆一定想花钱平事儿,你想怎么做?”杨历年问他。 周东北目视前方,嘴抿的很紧,眼睛里露出一抹凶光…… 二十几分钟后,三个人来到了位于八大局北侧的张大蛤蟆家。 叫开门以后,就看到了一院子的人,接近二十个大小伙子虎视眈眈,手里都拎着家伙事儿,有钢管,有西瓜刀,有卡簧,也有刨刀……五花八门。 周东北和杨历年、马小花两手空空,就这么跟着开门的钱冬子走进了屋里,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 这些小子至少有一多半人没看过周疯子,可站前七哥和小马哥他们都太熟悉了,即使被如此蔑视,也没人敢骂出来一个字来。 张大蛤蟆家里条件不错,这个年代市面上有的家电,他家一样不缺。 此时,他正坐在靠窗的方桌旁喝着茶,旁边一台落地式风扇摇头晃脑,窗外阳光洒了进来,茶香四溢。 见两个人进来后,他才站起身,脸上勉强挂上了一丝笑意:“老七,疯子,小马,来,喝茶!” 钱冬子出去了,站在院子里就开始擦汗。 四个人落座,张大蛤蟆拿起桌子上的三五烟,抽出一支先递给杨历年,杨历年却拿出了自己的葡萄烟,自顾自点燃。 周东北和马小花没扫他面子,叼在了嘴上。 几口烟后,张大蛤蟆悠悠叹了口气,“咱们兄弟一直处的不错,可谁想这些小子却不消停!事情出了,就得想办法解决……疯子老弟,你说出个章程来,哥哥我绝无二话,怎么样?!” “你说。”周东北看了他一眼。 “一万!”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电风扇“呼呼”的风声,热风阵阵。 张大蛤蟆很肉疼,人就没有知足的时候,陈自强总觉得自己给的钱不够花,可他就从来不算算自己帮他擦了多少的屁股! 不说其他那些烂事儿,就老嫖的身上,去年那一刀自己就扔进去了一万一,这次肯定少不了这个数,而且这次太严重了,大夫都说晚到几分钟恐怕都抢救不过来。 再有,如果疯子收了这个钱,也能求他去走分局的关系,哪怕自己再掏点,也不能判了他。 自强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吃糠咽菜都走了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了,其他兄弟也都看着呢,如果自己不管,就寒了这些人的心。 “一万五!”他咬着牙说出了这个数,这不是小钱儿,相信满兴安市,再没有一个人能给自己兄弟掏出这么多钱来! 这些年来,自己南下羊城倒服装、蛤蟆镜、电子表,又北上各个林业局收山货,这是一分一分积攒下来的血汗钱…… 周东北把手里的半截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张哥,我只解释一句,这件事情我不针对你,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 “好!我一分钱都不要!!” 张大蛤蟆一怔。 “我想问一句,那天咱们在木材调运局碰到,张哥身边那个外地人是谁?” 张大蛤蟆沉默了。 这怎么可能?自强说的很清楚,他绝对没向老嫖透露出杨威,这个疯子是怎么猜到的? 周东北见他不说话,知道自己猜对了,也没再刨根问底,轻声说:“这个人我削过他,相信你也知道,陈一刀这件事情没那么单纯,相信你更清楚来龙去脉……” 张大蛤蟆又点了根烟,这次他没再客气,也没那个心情再客气,自顾自点燃。 “我不要钱,因为我们不缺钱!麻烦你告诉那个人,我要告他买凶杀人!” 张大蛤蟆瞬间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周东北就拦住了他,“我还没说完,还有陈一刀,我要判了他!十年打底!” 呼! 张大蛤蟆站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疯子! 去年自强住院,他就拎着几瓶罐头来羞辱自己,这次自己已经出到了一万五,一万五啊!他竟然得寸进尺!? 周东北抬起下巴,看着这张有些变形的大脸。 杨历年和马小花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这才明白疯子是什么意思,纷纷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还挺香! “疯子,是不是过分了,难道自强没受伤吗?他一口牙都没了!眼珠子也掉了一个,脸上又被补了两刀!你怎么说!” “该!”周东北缓缓起身,一字一顿,“活!该!” “你?!”张大蛤蟆脸色已经铁青,“周疯子,既然在这个社会上混,是不是就得遵守规矩?” “规矩?”周东北轻蔑的笑了,“那是你们的规矩!!我周疯子就是个买卖人,我有我的规矩!!” 张大蛤蟆瞪着眼睛,他成名多年,思想上完全还是老套古典流氓的思维,一直以来都是出事情不报官,能用拳头的用拳头,能用钱补偿的就用钱。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哪怕开始做生意后很少再参与江湖纷争,可也一直遵守着这些不成文的江湖规矩。 今天,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周疯子竟然如此践踏规矩,要把自强和杨威送进大牢! 他的嗓子开始沙哑,声音低沉,“我看你是不想混了,是吗?” “混?”周东北笑了起来,“我就没混过!” “我说过了,我周疯子就是生意人,这事儿更不对你,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这么干,要不……今天你就把我留在这儿!” “你,敢吗?” 第368章 你敢吗? 周东北和张大蛤蟆对视着,谁都没有退缩。 这时,杨历年咧嘴笑了,“蛤蟆呀,你说你也混这么多年了,这点事儿怎么就摆不清了呢?” 张大蛤蟆扭头看向了他。 杨历年继续说:“你心里很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小冲突,如果你知道一个人想要自己的命,你还会收他的钱吗?” “咋滴呀?你上辈子穷死的?自己的买命钱也要?” “老七!”张大蛤蟆阴恻恻道:“是不是也得给我点儿面子?” “我们哥仨今天能来,就是在给你面子,不然就直接去分局了,你说是不?!” 张大蛤蟆的心沉入谷底,沙哑着问他:“难道你杨老七也不想混了?也要不讲规矩?” 杨历年笑出了声,紧接着,这笑声就戛然而止,他的脸严肃起来,“蛤蟆,我混过吗?” 风扇继续“呼呼”转着。 “我杨老七是打过几场架,进过看守所,在社会上也有些名声,可哪次打架是我主动招惹的别人?我从铁路下来就去蹬了三驴子,随后又去疯子的沙场上班,我混过吗?” “你张大蛤蟆不一样,77年趴女厕所被人削得住了一个多月的院;78年去红旗偷大鹅被发现差点把人家捅死;79年搞破鞋,光着屁股被人家丈夫追出了好几条街……” “抠篦子挂马子扒老太太裤衩子,手拿菜刀劈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你张大蛤蟆是真牛逼,也是真混过……可我杨老七就他妈没干过你那些驴马烂儿的操蛋事儿!” 张大蛤蟆越听脸色越难看,杨历年还在继续。 “这几年做生意赚了点钱,开着小车耀武扬威,弄的自己像江湖大哥一样,张嘴闭嘴喊着规矩,你张大蛤蟆有个屁的规矩?” “你的规矩看似讲究,其实骨子里也不过就是比谁的拳头硬,谁兜里的钱多而已!” “既然如此,你讲你的江湖规矩,我们讲我们生意人的规矩有毛病吗?” “说到面子,如果你不是见面就嘻嘻哈哈又是秧歌又是戏,疯子一个电话就把你扔进去,还用来和你说一声?” “信吗?” 张大蛤蟆第一次发现杨老七也是如此的伶牙俐齿,他想反驳自己也是生意人,可又怕把自己装进去,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话,眼神就飘忽起来,落在了马小花的身上。 马小花本来一直没说话,见他瞅自己,不由也笑了,“瞅我嘎哈,人家哥俩都是生意人,我和你一样,都他妈是流氓!话又说回来了,他周疯子讲不讲规矩,和我有个屁的关系!” 周东北不想再废话,迈步就走,“七哥,马哥,走吧!” “周疯子?!” 张大蛤蟆大吼一声,周东北停住了脚,扭头看他。 “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就一次!”他还是说了软话。 周东北嘴角微微朝上一挑,“他有没有机会,你得烧香磕头去求老天爷,而我的任务,就是得给我兄弟一个交代!” 说完,他掉头就走,不再看他一眼。 院子里的小子们呼啦啦堵住了门口,有几根铁管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 周东北站在了门槛前,伸手就点向了一个光头的脑门,很用力,连着点了两下,轻笑道:“艹,想干我?你敢吗?” 光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周东北一只手揣着裤兜,黑西裤白衬衣黑皮鞋,利落的短发,身材高大虎目四顾,他迈过门槛,这些人又退了一步。 一个寸头小子目露凶光跃跃欲试,这个机会太好了,如果自己能攮了他们三个人中的任意一个,自己可就出大名了! 周东北一眼就发现了他,勾了勾手指,“来,你来!” 听见他喊自己,寸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心莫名其妙地就慌了,先是看了一眼已经站在门口的张大蛤蟆,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摸不准大哥的意思。 张大蛤蟆还在犹豫,这三个人敢赤手空拳的来自己家,说明一定有后手! 如果真动手,外面会不会冲进来公安? 心思百转,还是不敢去赌,就算今天把这三个人拿下了,可还有一个图老四! 还有昨晚补刀的二虎! 还有新青的许大宝,据说那小子在新青也是员猛将! 再去想杨老七身后的土豆他们,还有土豆他哥地瓜,二虎他哥大虎…… 这么一想,不由更是头疼,这个周疯子在社会上的人脉就像张蜘蛛网,更别提他和郝忠海的关系,还有那台牌照是5001的跨斗子,以及那张杀人不用偿命的精神病证明! 这一切都让他肆无忌惮,让自己畏手畏脚…… 他在心里开始骂起了那个木材老客杨威,妈的,尽给自己找麻烦!还有陈自强这个虎逼,几千块钱就被人家当成了枪使! 刚才杨历年那一番话,让他犹如醍醐灌顶,什么是规矩?规矩是强者制定的! 也怪不得杨老七说周疯子一个电话,自己就能被抓起来,这几年自己只顾着赚钱,官面上的关系竟然一个都没有,这确实是自己最大的短板…… 寸头见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刚想往后退,周东北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手指点在了脑门上,“你敢吗?” 他手里的卡簧刀握紧了,开始微微颤抖,一双眼睛瞪的溜圆。 周东北往前凑了凑,又一次点了点他的脑袋,“敢吗?” 寸头眼神飘走了,没敢动。 他哈哈大笑起来,环视一圈,“我周疯子今天就站在这儿,谁敢动手尽管上来,敢吗?” 没人说话,近二十个膀大腰圆的大小伙子,手里都没空着,可一个个眼神飘忽,就是没有一个敢再看他的。 门口的张大蛤蟆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嘴唇都在颤抖,混了这么多年了,今天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钱冬子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张跃进,你老了! 周东北迈步往前走,钱冬子正好在他的正前方,慌忙往旁边撤了一步,人群分开左右,三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出了院子,很快响起了跨斗子的咆哮声。 那辆跨斗子走了,院子里好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外面竟然又响起了跨斗子发动机的声音,轰鸣声一片,至少得有四五辆! 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院子里所有人的脸都白了,惨白惨白的,一阵阵的后怕,幸好刚才没动手…… 张大蛤蟆的声音就像在坟墓出发出的一样,空洞、无力,“冬子,快去宾馆通知杨老板,快跑!!!” 哪儿跑? 不等钱冬子蹬车到大旅社,沪市来的木材老客杨威,就被市局刑侦支队的几名公安按在了床上。 据说场面十分香艳。 杨威属于故意杀人罪的教唆犯,在这个罪名外,又多了个嫖娼。 周东北他们三个人从张大蛤蟆家出来以后,并没有去分局,而是直接回了市中心医院,一切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关键点是来之前他打的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他打给了郝忠海,“海哥,带人和我去张大蛤蟆家,你们鸟儿悄儿的,不用进去!”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了市局老大方振: “方局,有人要杀我!” “我要报案!” “这个人花五万块钱买我的脑袋,行凶的人没找到我,却把我公司一名员工捅成了气血胸,差点就死了……” “……” 第369章 人心是最难测的 接到电话后,方老大震怒,可想而知后果什么样! 紧接着,兴安市出台治安整治专项活动,为期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兴安市看守所人满为患,限定睡24人的大铺,最多的一个号子,据说挤了41个人! 大虎和大眼儿的台球生意冷清下来,本来跃跃欲试也想买台球案子的人打消了这个念头;图四嚷嚷着让周疯子请客,说至少得关一个月的门,必须赔偿自己的经济以及精神损失…… 三个人去张大蛤蟆家的经过,开始在兴安市疯传起来,毕竟大夏天开着窗,几个人说了什么,外面那么多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周疯子点着脑门问你敢吗,这霸气的动作、不屑的语调,让无数混子双眼冒光膜拜不已。 而杨历年骂张大蛤蟆的那番话,更是添油加醋传的沸沸扬扬,黑历史让他名声扫地。 对于是否应该遵守江湖规矩,社会上分成了两派,一部分年纪大一些的支持张大蛤蟆,觉得既然在这个社会上玩,就应该共同遵守规矩。 一次在八大局王府酒家喝酒,几桌并不是很熟悉客人因此事差点动手,还是其中一桌的郭老四解了围,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都别吵吵了,净整没用地!我就问一句,如果有人把枪顶你脑袋上了,这时候是自己的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 三大逼王头把交椅那天表现的很豪放,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起身一口气吹了一瓶兴安塔啤酒,放下酒瓶子后大骂:“去他娘的规矩!” 后来杨历年提起此事,问:“疯子,你说实话,规矩到底重不重要?” 周东北说:“重要,非常重要!” “可你那天为什么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说重要的时候就得重要,不重要的时候它就不重要……” 杨历年一脸懵逼,“就是不讲理呗!” “对,但是你得有不讲理的资格!” 就在周东北他们走进张大蛤蟆家院子的时候,图四骑着红色大幸福,驮着卢晓光和穆桂英来到了北山的涵桥洞片区,刚要往胡同里拐就愣住了。 胡同里,里三层外三层站着好多人,一边还停着两辆公安牌照的跨斗子,隐约能听到连男带女的哭喊声。 图四连忙一歪车把,摩托车没往里骑,往前滑行了十几米后才靠边熄火。 “晓光,啥情况?”三个人下了车,图四问。 卢晓光也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昨天我们来还好好的呢!” “是这家吗?” “应该是!” 图四想了想,“穆桂英,你去打听打听!” “嗯呐!”穆桂英答应一声,扭着腰迈开小碎步就往胡同里跑。 望着妖娆的背影,大红短裤纤细雪白的小细腿,还有他脚上那双脏兮兮的黑色懒汉鞋……图四直犯愁,好不容易晓华正常点儿了,又冒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现在很少有人喊他穆桂英了,一个个都喊他穆大娘们,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说过去那个小偷穆桂英死了,这个名也不错。 穆桂英站到了人群外围,踮起脚往里瞅,院子里也站了好多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娘,”他和旁边一个老太太搭话,“这是咋了?” “死人喽,老刘头上吊了!” 穆桂英心咯噔一下,转念又想,不对呀,昨天他们和马哥过来可是客客气气的,而且一直都是和刘大亮谈的,和他爸都没说上两句话。 “为啥呀?”他连忙问。 老太太嘴挺碎,叹了口气说:“这老刘家倒霉呗!去年儿媳妇被人整到寒桥洞外,嚯嚯完以后被剁成了好多块儿,听说肠子啥的都被掏了出来……” “大亮那孩子挺好,平时就是爱喝点小酒儿,媳妇死了以后就开始魔魔怔怔地,也不知道因为啥,听说抬了好多钱……” “人家来要了好几次,昨晚爷俩吵了一架,老刘头一气之下就在下屋棚房梁上吊死了,哎!话说这老刘头平时心眼儿就小,你说至于的吗?这一家子呀,可咋整……” “是嘛,真是太惨了,谢谢大娘!”客气两句以后,他慌忙往回走。 图四听他说完以后,脸就难看起来,看向了卢晓光,“你和晓华熟不熟悉这个人?他是不是好赌?” 卢晓光连忙说,“没听说他爱玩呀!” 图四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从第一天开始,我就立过三不借的规矩,一不借给孩子!二不借给将死之人!三不借赌鬼和做非法买卖的人!” “这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借五千块钱,不是赌博还能是什么?!” 卢晓光汗就下来了,“四哥,刘大亮在木材综合加工厂保卫处上班,又是一个朋友介绍的,说是要抬钱娶媳妇,所以马哥才同意的!” 图四看出他不是说谎,叹了口气,“走吧!” 穆桂英问:“四哥,钱不要了?” “人家爹都死了,这时候能去要吗?”他踹着了摩托,“别给人家添堵,过段时间再说吧!” —— 半夜,马小花和二虎在病房陪着老嫖,杨历年和周东北坐在二楼防火通道里抽烟。 两个烟头,一暗一明。 “疯子,哥对不住你!” 周东北愣了一下,以为他说老嫖受伤的事儿,“七哥说啥呢?我不也是才知道……” “不是这事儿!” “啥情况?” 杨历年把事情讲了一遍,又说:“相比二驴子,陈军儿更让我伤心!” “当年我为了捞他,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身边能借的也都借到了……” “他这人心眼子是多了一些,可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出卖兄弟,这是我无法原谅的!” “二驴子这事儿,如果他想,以他的脑子有各种方法去阻止,甚至都不会让我知道!他们哥几个就能帮二驴把钱补上,把这事儿处理的明明白白……” “可他为了一个罗圈腿的小娘们,竟然全然不顾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出手就想让我拿下二驴,他太狠了!” “二驴也不冤,竟然敢贪污卖沙款,要依着我两年前的脾气,一定会动手……可那天我还忍住了,老喽,心软了……” 周东北不仅没生气,反而呵呵笑了起来,“七哥你今年才27,就敢说自己老了,这不是扯呢嘛!” 说罢,他用力搂住了杨历年的肩膀,“有时候,人心是最难测的,而金钱和女人就是根试毒的银针!”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未来等公司人多了以后,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层出不穷……” 杨历年叹了口气,“兄弟,我知道你心比天高,七哥没什么文化,水平更谈不上,能陪你走的路注定不会太长,等到了那一天,你觉得哥拖后腿了,一定要……” 周东北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七哥,这是什么话?兄弟我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我的心从来就没飞起来过,它一直都贴着地呢!” 第370章 随机而动 周东北接着说:“你也知道,我这么折腾,不过就是想让家里人过的好一些而已!” “现在又加上你、老嫖和二虎这些好哥们,咱们就踏踏实实赚钱,努力过的更富裕一些!等咱们翅膀硬了以后,再帮帮咱们的父老乡亲,让我们的家乡也能更美更富裕,仅此而已……” “七哥,去年在新青,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说:带上七哥,如果能让咱家乡富起来,我杨老七情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所以,你不能打退堂鼓,两个兄弟走了而已,未来可能还会有!可这就是人生,在我们前进的路上,有人能跟上,有人会掉队,这就是命,是他们的命,强求不来……” 杨历年吸溜了几下鼻涕,伸手拍了拍他。 黑暗中。 烟头继续,一明、一暗…… “沙场那边我跑,可人手不够用,你想怎么办?”杨历年问。 “招聘!” 杨历年想了想,“要不我再找几个小兄弟……” “七哥,以后公司会需要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但尽量不要再用社会上的人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 他是真明白,如果说去年的时候,疯子还必须用自己来镇场子,可此时已经不用了! 一是自己在! 二是如今他在社会上的名头,还有谁敢嘚瑟? 三是他的人脉,不管是市局还是分局,一个电话能解决很多问题了,还需要谁镇场子吗?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疯子,你说咱们是好人吗?” 黑暗中,周东北咧嘴笑了,“咱们就像小草,长在田里时让人厌恶,顶着大太阳也得除之后快!可如果咱们换个地方生长,在那些牛羊的眼里,就是最可爱的……” “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嗯……”他想了想,“就像我们看待某件事情一样……” “我们绝大多数人,往往觉得事实真相只有一个,非黑即白。” “其实,很多时候,真像是个多面体,每一面都是真实存在的,这取决于我们这些旁观者观察的角度。” “即使事件中一方是好人,却也不意味着另一方肯定就是坏人,反过来也一样。” “比起正邪对决这种简单幼稚的套路,我们生活中更常见的,是两个好人都在为不同价值的正义而战,或者两个坏人都在为了彼此的利益在相互撕咬……” “所以,真相也好,真理也罢,永远不具有绝对性……” 杨历年若有所思起来,他在暗指张大蛤蟆这件事?还是在说陈军儿?又或者是说社会上这些人? 周东北续上了一根烟,身子歪了歪靠在了一侧楼梯扶手上,轻轻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都说相由心生,其实变化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 “就像大眼儿家的老黄丢了,就因为刘二狗偷过一次,于是他怎么想都觉得是刘二狗干的,看到他以后,也觉得他鬼鬼祟祟,越看越像个偷狗贼。” “等在山上找到死去的老黄以后,他再去看刘二狗时,那种感觉莫名其妙的就会消失了……” “你说在这个过程中,刘二狗变过吗?” “没有,”他自问自答继续说:“其实变的一直都是大眼儿,是他的心在变!” “亲情、友情、爱情……心万万不能变!” “此心不动,随机而动!” —— 这天晚上,周东北请客,就在旭日饭店最大的包间。 参加宴会的有周家五口,包括爷爷周国柱,以及盛夏一家、二虎和老嫖的父母。 宴宾楼那边还在装修,孙广志去医院替下来二虎,郝忠海是最后一个到的饭店,四家人中就缺老嫖一个。 今天是升学宴,盛春以469分的高分,被龙江大学建筑工程学院的土木工程专业录取! 469分确实是高分了,因为1987年龙江省的高考录取分数线,文科是452分,理科450分;而燕京文科是450分,理科470分。 红升乡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乡政府院里都拉上了大红条幅,还放了好大一挂鞭炮。 老盛家在自己家院子里足足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两元五元的红包收了不少,就连邻屯一些很少走动的亲戚都来了。 今天是周东北这个未来姑爷请客,大伙都十分开心。 酒菜上全,大伙一起鼓掌,让他整两句。 周东北推辞不过,只好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轻咳两声:“大春儿是个好孩子,十年寒窗苦,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不负众望,凭借着多年的努力和拼搏,自信与执着,终于金榜题名!” 哗——掌声响起。 “都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大学不是终点,它只是你人生的起点,校园很大,希望不要迷失自己!你要记住了,盛春,你是大森林的孩子,你要始终向着灿烂的阳光,你要把根深深扎在这黑土地里,你要慢慢的、慢慢的健康茁壮成长!” 大伙鼓起掌来,盛春已经红了眼眶,盛夏微微侧着身子,扬起的俏脸上,爱慕丝毫不加掩饰。 “来吧,让我们共同举杯,祝我老弟前程似锦,干杯!” 大伙纷纷起身,酒杯撞击发出了悦耳的声音,热情洋溢,周东北坐下以后,大伙都让盛春讲几句,他很少参与这样的场合,腼腆的不敢说话。 酒过三巡,周东北举着酒杯给老嫖父母赔礼道歉,说自从满囤跟着自己做生意以来,已经住了两次院,自己对不起二老等等。 朴汉江慌忙拦住了他,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前几天晚上,他拿着两万块钱去了家里,已经赔过礼道过歉了,儿子的医药费又一分没让家里花。 自从儿子跟着周家老二以后,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这是有目共睹的,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都是儿子的命,但愿经过这两次事情以后,他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宴席结束。 一个小时后,周东北牵着盛夏的小手,漫步在小兰河的河畔。 月色与河水静静地融在了一起,东北昼夜温差大,白天骄阳似火,夜里穿着半袖微微有些凉。 周东北问:“那对老头老太太咋样了?” “和好了,不过看不出来在没在一起,”她又笑着说:“我现在打乒乓球的技术突飞猛进,市局秋天有个乒乓球大赛,单位还推荐我了呢!” “知道你为啥乒乓球打得好吗?”周东北问她。 “为啥?” “因为底盘低……” “你?”盛夏气的粉拳乱飞,结果一把就被他搂进了怀里…… 第371章 前七后八 这一吻,把月亮都羞进了云里。 两个人滚落在了沙滩上,已经夜里十点多了,这个时间连青蛙都已经昏昏欲睡。 “你别乱动……”盛夏气喘吁吁,用力扯着他的手,“我妈说了,如果太晚不回去的话,她就出来找……” “不能,这个时间他们早就躺下了……丫头……能不能别折磨我……” 哄着哄着,盛夏已经意乱情迷,彻底沦陷。 月亮蹑手蹑脚的刚从云里探出头,慌忙又一次躲进了云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河水湍急起来,青蛙也从昏睡中清醒,叫的欢快。 好久好久,世界都安静了。 月亮红着脸,调皮地俯视着河畔上的男女……这时,就听远远传来牛素芬喊声: “小夏——小夏——” 两个人慌做一团,手忙脚乱。 路上,牛素芬一直在前面走,两个人蔫头耷脑跟在后面。 盛夏的双脚明显有些散乱,周东北心疼地搂住了她的肩膀,结果自己的腰却被恶狠狠地掐了好几把。 “你说……会不会有事儿?”盛夏小声问他。 “你家亲戚啥时候来?” 盛夏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又是用力一扭,周东北龇牙咧嘴还不敢叫出声。 “还有……还有四五天……” “前七后八,安全着呢!” “你咋懂这么多?” “丫头,得多读书啊……哎呦……还掐呀?” “说,啥书?” “……” 盛夏跟着母亲进了屋,牛素芬抬手就掐了她一把,恶狠狠道:“这臭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几个粪蛋儿!我说过好多次了,没结婚之前你给我离他远点……听到没有?” “知道了!”盛夏没好气往自己房间走,嘴里嘀嘀咕咕,“更年期,大晚上的不睡觉,一天天防贼似的……” “草……” 盛夏回过头,“妈,你咋还骂人呢?” 牛素芬两步过来,伸手就在她裙腰位置扯了一把,手里抓着几根绿油油的青草,“你这是要喂兔子?” 盛夏慌忙转身进了屋。 牛素芬进了东屋,脱衣服上炕,盛建设小声说:“你呀,多余!他俩人儿好这么久了,用得着这么防吗?要出事儿早就出事儿了……” “你放屁!”牛素芬穿着用儿子裤子改成的大短裤,站在炕上掐着腰说:“要不是我这么日防夜防的,你姑娘早就大了肚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刚才要是晚一步,都得让那臭小子得了手……” 盛建设说:“瞎说,你小点声儿,老二就不是那样的孩子!” “不是?”牛素芬斜着眼睛,“没结婚之前脑子里天天想的就是那点事儿,结婚几年以后恨不得躲八十丈远,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盛建设翻了个身,懒得再说话。 —— 秋高气爽,人更爽! 周东北溜达到了秦老三家,后园子里两趟长长的红砖鸡舍,半大的小鸡在一排排鸡笼里叽叽喳喳。 秦老三和王桂花抱来一个大西瓜,三个人啃着瓜,说了好长时间。 两口子一直送他出了院子,他又特意拐到了李红河家门前,院门上的封条早已斑驳,院子里更是荒草丛生。 站在板杖子外抽了根烟,琢磨着这个人到底能跑哪儿去了。 “老二,咋站这儿?”是李红河家邻居,田玉成的媳妇。 “婶子,”周东北打了个招呼,“没事儿,路过瞅两眼……” 田玉成媳妇手里拎着个簸箕,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你说老李挺好个人,咋就出了这种事儿!” 周东北没心情和她聊天,应付了两句,她还在絮絮叨叨:“我们一家人都害怕,晚上去茅楼都得让人陪着……” 周东北踮起脚,见屋门还上着锁,就问:“这房子一直就这么空着了?” “嗯,不空着谁还敢住啊?公安局带着两家老人都来过,搬走了一些东西,再以后就一直锁着了。” “我估计还有啥没拿利索,有时候就能闻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啥……哎呀,烦死了!我让我家你田叔和乡长说说,看能不能批块宅基地,真不能再住了,一天天的心里总发毛……” 她后面说的是什么,周东北都没听清,臭烘烘的味道?什么东西会臭? 闲聊几句,他往回走,爷爷张罗好几天要回家,挡不住了,今天就得送他回去。 往回走的路上,他还在琢磨着田玉成媳妇的话。 臭?怎么会臭呢? 开着跨斗子送爷爷回家,老爷子上车前就一个条件,不能唱歌,否则宁可自己走回去! 到了爷爷家门口,停好车开始往下搬东西,母亲给拿了好多干木耳和蘑菇,还晒了不少萝卜干,冬天煮完攥干蘸鸡蛋酱,特别好吃。 周国柱这段时间过的十分舒坦,每天没事儿就扛着鱼竿去小兰河钓鱼,叼着烟袋坐在岸边,隔岸看着儿子在沙场忙忙碌碌,往往坐一天一条鱼没钓着,可还是很开心。 晚上,小炕桌摆在院子里。 赵玉芳拍个黄瓜或者来个白糖西红柿,如果今天有收获,就来个干炸小鱼或者酱焖,爷俩坐在小板凳上扇着蒲扇小酌一杯。 有时候冯嘎子贪黑过来伺候园子里的菜,老爷子就把他拽过来一起喝点儿。 周国柱推开院门就是一怔,“莉莉,啥时候来的?” 周东北停住了脚,重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姑周莉莉。 “爸,”她正要推着自行车往出走,后面跟着周东北的老叔周达,“你可真能呆,还知道回来呀?” 周莉莉今年36岁,在松源宾馆工作,她的个子中等,梳着利落的短发,圆脸大眼睛。 “老姑!”周东北抱着布袋子,打了声招呼。 “东北?”周莉莉叫了声他的名字,目光复杂,随后就没什么亲热的话语了,只是把车往旁边挪了挪,说:“快进来吧!” 要不是爷爷非张罗着今天回来,周东北根本就不想周日送他,他不想遇到老叔一家,尤其是那个老婶,眼不见心不烦。 周达笑呵呵说:“爸,快进屋,凤英前两天刚把你的被褥晒完……东北,拿的啥呀?放下屋棚吧!” 周东北推开右手侧的仓房木门,把东西放进了里面,周莉莉推着自行车往出走,“爸,我先回去了!” 周国柱在鼻子里“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周东北进了仓房里,周莉莉骑车走了,三个人进屋,没看到老婶马凤英和周西西。 坐了一会儿,周东北就起身说走,他惦记着宴宾楼那边的装修,老嫖还没出院,都是孙广志一个人在忙活。 没有了北山居民区重建工程,市里用沙量明显减少,虽然手里有三个沙场,还有冬天河西湾的贮沙,但今年的收入明显没有预想中的好。 幸好还有木材生意,韩家根那一趟,就进账五万多! 而韩家根介绍的老黎和老梁,又让自己进账了七万多,不过老嫖出事儿,给他家里拿了两万,杂七杂八到这货出院,估计还得扔进去几千。 装逼一时爽,可钱遭罪呀! 第372章 日理万机 周达送他往出走。 “老叔,啥时候去家里坐坐,和我爸喝点酒……”周东北说着话,骑上了跨斗子。 他不是客气,老叔和父亲并没有多少矛盾,毕竟是亲兄弟,还是要慢慢缓和关系。 周达笑了笑,“嗯呐,找时间去,我都好几年没见着二哥了。” 周家四个儿子,单字取“兴旺发达”,可老大周兴9岁就夭折了,周东北的父亲周旺排行老二。 周东北发动了车,又说:“我爷血压有点高,让他多吃一点清淡的……” “好,西西说想你,哪天过来吃口饭,陪老叔也喝点儿。” “行,我走了!” 路上,他又开始琢磨起田玉成媳妇的话,能不能是李红河被埋家里了呢?可如果他死了,谁杀的他? 想想也不对,自己太异想天开了,公安已经将李红河家里翻了个底儿朝天,哪儿还能藏的下尸体? 想着想着就跑了题儿:找谁要点小套套呢? 一回生涩二回熟悉,食髓而知味,最近已经不用自己诱惑了,小丫头也开始羞羞答答跃跃欲试。 可如果没什么安全措施,就指望着“前七后八”,先别说这玩意儿准不准,自己总往林业局跑,有时候根本就赶不上每个月的那么几天。 心急火燎,鼻子啦啦淌血,可又怕一个不小心这丫头再遭罪,难受啊,忒难受了! 去哪儿弄呢? 这年头根本就没有卖的,都是单位计生部门发放,按照国家有关规定,每个育龄妇女,每月都可免费领取10只以上,平均每年120—150只。 为此他又请徐辉喝了顿酒,说出自己的意思以后,他差点把一盘子地三鲜扣自己脸上,说他一个连对象都没有的大小伙子,可张不开这个嘴。 没办法,他只好又跑去了市总工会赵秋兰办公室,喝了一肚子水,吭哧瘪肚臊眉耷眼磨磨唧唧的,最后也没说出口。 一个小小的套套,差点把周疯子憋出内伤来。 那天爷爷钓了条大鱼,看母亲收拾鱼的时候,他差点把鱼鳔抢走…… 宴宾楼。 “疯子,市里没有你要的那种抽水马桶,咱不能因为这个跑趟省城吧?”孙广志有些挠头,觉得实在没必要每个包间都弄个厕所,而且还要能坐着大便的抽水马桶。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那东西谁都坐,是不是太不卫生了? 另外他也深深的怀疑,也不是半身不遂瘫痪在床了,坐着还能拉出屎? 宴宾楼原有20个大大小小的包间,周东北画平面图的时候,将其中20个改成了10个套间,又将大厅划进来一部分,合计设计了30个包间。 这么设计,是因为这年头上饭店喝酒都喜欢进单间,而不是像后世那样,很多人喜欢闹哄哄的大厅,单间不只是隐秘,同时更是身份的象征! 周东北连着看了几个包房,结构没问题,卫生间框架也够大。 最大的十个包房,每个面积约有60多平,不仅卫生间面积够,同时还有了会客区以及餐区的划分,档次一下就上来了。 自己如此设计确实有些超前,因为兴安市还没有一家饭店包间里有卫生间,更别提什么抽水马桶了! 可这种超前只要别太过分,就是必须的,既然做了,就要把它打造成全市最豪华的饭店!要让被请的人有面子才行,这些不只是要体现在菜价上,豪华的装修和优质的服务也是必须的。 现在也没有什么设计公司,所有的图纸都是他自己画的,当然了,都是那种非常简易的平面结构图,不过拿出来解释一番以后,还是让老嫖和孙广志他们都吃了一惊。 他在结构上用了很多小心思,例如包间有两条走廊,将最豪华的10个套间与另外20个普通包间分开了,两边的人根本就碰不到。 而最里面最大那个套间又留了个后门,后门直通饭店后院,方便一些特殊客人来用餐。 包括传菜路线、大厅以及后厨,都重新进行了布局。 至于说装修风格,现在的装修材料实在匮乏,例如墙裙,实木刷油漆就是最高端的了,退而求其次就是胶合板做墙裙再刷深棕色油漆。 他原想装成那种简约纯白禁欲风,念头一起就赶快按下,自己喜欢没用,这年头要的是奢华,轻奢都得挨白眼儿。 可这时候的奢华看着就很搞笑,例如手指甲大小的马赛克瓷砖上墙;还有用木框绑上不规则的棉絮,怼墙上后喷油漆,拿下木框后,墙体就成了有大理石纹路的油漆墙裙…… 市面上的壁纸种类也极少,还都是那种类似泡沫一样的东西,上面都是夸张的欧式花纹,土气的让人苦笑。 这几天他有了一个初步想法,整体做成现代奢华风格,地面用大块天然理石,墙裙全部用实木,墙面就是白色,再用装饰画来点缀。 听孙广志说到抽水马桶,他问:“天然理石你问了吗?” 孙广志摇了摇头,“就一家有的,可最大尺寸就是400乘400的,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大的,纹路也不好……” “转门呢?” 孙广志更是苦笑起来,“好多人都没见过你说的那种门,更没有了!” 周东北眉头紧锁,看来必须得跑一趟哈市了,兴安这方面差太远了。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不行咱俩就跑一趟省城,有些东西绝对不能将就!” 孙广志送他往出走的时候说:“水泥又涨价了,还有红砖,另外有两个瓦工闹肚子,耽误工程进度……” “红砖我让我们乡砖厂再拉过来几车,你得再找些瓦工,尽快把活干完,别耽误装修……” 孙广志点了点头,“原来的那些暖气和管子都卖了,让赵光腚过来拉的,折腾了好多趟!对了,这小子胖了一些,看来过的还挺滋润!”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兴安市中心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正看到姜银山的女朋友王小雯端着铁托盘往出走,虽然她戴着白色口罩,可周东北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王小雯没敢看他,垂着长长的睫毛擦身而过。 前几天老嫖转到了这个双人间,郝忠海托了关系,另一张床一直没安排病人。 二虎躺在另一张靠墙的床上,手里拿着本故事会;马小花坐在老嫖床边,不知道在说什么,老嫖的小脸恢复了一些血色。 二虎见他来了,翻身坐了起来,马小花扭过头笑道:“一天天抓不着你人影儿,骚哒啥呢?” 周东北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像你们这么悠闲自在?那边饭店装修,两个沙场三个贮沙场都不停的忙活,马上老客又来了,还得去红山调木材……” 马小花说:“是是是,周经理日理万机,行了吧?” 刚开了几句玩笑,有人敲门。 二虎拉开门愣了一下,门口这人个头中等,穿的还算干净,中分头大饼子脸,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第373章 转移视线 是姬老骚?! “你来干啥?”二虎冷下了脸,上次这个货和郝爱国,还有东山沙场的冯老板去过公司,那时候自己就看不上他。 “二虎兄弟请了!”姬老骚记性极好,马上就喊出了二虎的名字,他手里还拎着一网兜苹果,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哥哥我特来看望嫖贤弟……” 病房里传来老嫖微弱的声音:“是骚兄吗?快请快请!” 二虎撇了撇嘴,这就是鱼找鱼虾找虾,这两个货是王八瞅绿豆对了眼儿,他侧开了身子。 “哎呦——”姬老骚进来就连连拱手,“疯子哥也在,哎呀,小马哥也在,失礼失礼……” 马小花翻了个白眼,把头偏了过去。 周东北笑呵呵打了个招呼,还给他拿了把椅子放在了床边。 这个货也是朵奇葩,听大虎说,自从他被七哥削完以后,就开始四处炫耀,一来二去的,名气还真越来越大! 大虎还说,一些好事者要把他列入兴安市三大逼王里,正好胡老三死了,还一直没有继任者。 也有人提出异议,说应该把“文化宫探戈小王子”老嫖加里面,因为他不只能装逼,还是周疯子的好兄弟…… 于是一个名额两个人争,最搞笑的是这两个人还不知道。 就在前几天,在大虎的台球案子旁,几十个混子叼着烟又开始探讨起此事,一个个争论的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最后还是三胖子插了一句:“争——争个叽霸呀,非、非得三个?四个不就、就行了嘛!” 众人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又是恍然大悟,纷纷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就这样,兴安市四大逼王正式出炉: 头把交椅,还是打架啥也不是的郭老四,没办法,人家出道早,必须得给个面子; 老二,北山刘二狗; 老三,青少年宫姬老骚; 老四,北山老嫖! 因为红升乡来市里,必须要穿过北山居民区,而从红升乡出来混的前辈杨红岩和大虎,混的第一站也都是北山,所以人们习惯把红升乡的混子和北山的混为一谈。 排名出炉后,社会人纷纷感叹,北山出人才呀! 此时,四大逼王中新晋二位逼王正在执手泪眼,老骚说:“嫖啊,疼不?” 老嫖说:“贼疼!” “你说你咋整的呢,多悬哪!” “可说是呢!”老嫖叹了口气,“你说我这个命啊,两次住院,遇到的都是同一个主刀大夫……” “陈一刀悬了吧?” “必须滴呀,这次吊销他“行医”执照!” 姬老骚连连点头,又问:“何时出院?” “嘎哈呀?” “夜来香到新货了,江湖传言叫无底洞,想不想与为兄一探深浅?” “想,骚兄先别去,等等小弟!” “那必须滴呀!” “……” 周东北脑瓜子嗡嗡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拉着马小花出去抽烟。 “听四哥说你要结婚?” 马小花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周东北又问:“咋样?” “不咋样,我妈先是劝后是骂,最后又哭又嚎,我二姐差点和我动了刀……”马小花苦着脸,一口一口抽着烟。 周东北也有些挠头,这事儿自己也帮不上忙啊! 两个人相对无言,等回病房才发现姬老骚已经走了,留下了一个小红包,还有一网兜的大红苹果。 马小花又坐了一会儿才走,郝忠海和周东南拎着东西来了,今天周末,两个人都休息,去逛了一天的街。 老嫖问:“海哥,陈一刀和那个姓杨的啥时候能判?” 郝忠海说:“哪能那么快,好多流程还没走完。” 闲聊一会儿以后,周东北就把他喊出去抽烟,把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 郝忠海眉头紧皱,“不可能啊,李红河家里检查的非常仔细,就连炕席都掀了起来,土豆窖也下去人翻到了底,哪儿还能藏人?” “再说了,什么人会杀死这两口子,又再去把张大军砍死,这解释不通啊!” 周东北深吸了一口烟,“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换个思路,如果这人想杀的是李红河呢?” 郝忠海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个人杀了李红河,再把他的尸体藏起来,那么杀张大军的目的……” 郝忠海马上就明白了,惊讶道:“转移视线!” “对!”周东北点了点头,“藏起李红河尸体,造成他潜逃的假象,这样破案的目标就变了,这个人就可以逃之夭夭!” 郝忠海面带狐疑,“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秦秋与张大军有奸情的呢?” 说到这儿,他的眼睛猛的一下睁大了,“难道不是流窜犯,是你们乡里的人?” 周东北微微摇头,这个就不好说了,关键自己不知道谁和李红河有仇,哪怕曾经吵过架拌过嘴也行。 如果张大军没死,还能往他身上怀疑,可现在他也被砍了脑袋,这就说不通了…… 郝忠海扔下了烟蒂,“我回局里申请,再去查查李红河的家!” “我也去!” 小兰河沙场。 夕阳西下,铲车司机王贵把自行车扔在了一辆装满沙子的车上,跟着车回家了,正好顺路。 冯嘎子拍打着身上的沙子,朝小木屋喊:“叔儿,一起回去?” 自从他和周东北论哥们以后,就主动改口喊周旺叔,把周旺喊的哭笑不得,可无论怎么说咱各论各叫,这个犟种就是不改了。 “你先回去吧!”周旺喊了起来,他还在查着今天的收入。 冯嘎子回去了,十几分钟后,他把小木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背着儿子上学时用的军挎出了门,随后就是一愣,就见远远的小桥上,一个人女人正疾步走来。 史桂香?! 她怎么来了? 周旺的眉头皱了起来,自从上次一别,两个人再也没见过。 他把军挎挪到了身后,这些钱都是儿子的,自己对这个女人仁至义尽,不会再给她一分一厘。 “旺哥!”史桂香憔悴了好多,眼角的鱼尾纹都清晰可见。 周旺声音不冷也不淡,“来了,有事儿?” 她明显有些紧张,就像怕有人跟踪一样,往后看了看说:“咱俩进屋说话好吗?” 周旺有些奇怪,直觉告诉自己,她应该有事儿,但进屋肯定不行,这要是让谁看到,自己怎么和老婆孩子解释? “就在这儿说吧!” 史桂香犹豫了一下,又说:“那……那去小屋后面行吗?” 周旺更是奇怪,她在怕什么? 不过他还是往小木屋后面走去,这个位置正好遮挡住了史桂香来的路,既然她怕,那就听她的吧,只要不进屋就好。 两个人绕到屋后,周旺点了根烟。 她看着就像只受了伤的小猫,以前灵动的目光有些呆滞,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完全不像过去那样的泼辣张扬。 “说吧!”无论怎么样,周旺都不想和她单独耽搁太久。 史桂香又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这个时间连河边游泳的孩子都回了家,极目远眺,看不到一个人影。 残阳,如血。 第374章 吵死了 史桂香说:“旺哥,我怀疑我们屯子的杨红岩,他、他杀了李主任一家……” “啥?!”周旺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儿,你可别胡说……” “你看看——” 史桂香话音未落,伸手就掀起了上身月白色的半袖小衫,周旺曾经无比熟悉的身体上,伤痕累累。 她缓缓转身,过去无比光洁的背上,此时蜘蛛网一样的疤痕新旧交替,有一些明显刚刚结痂。 周旺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她放下了衣衫,转过身,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咋整的?”周旺的声音有些颤抖,毕竟两个人曾经好过,哪怕已经分开,见此情形还是极其不舒服。 史桂香把杨红岩纠缠自己的事情说了,最后又说:“供销社李主任出事的那天半夜,他喝得醉醺醺又去了我家,虽然他换了新衣服,也洗的很干净,可我就是闻着有股血腥味儿……” “昨晚他又喝多了,不知道在哪打的架,一条胳膊包的像条粽子。我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本想着这样能不挨打,没想到他又发了疯,按炕上打我……” 她边说边哭,两只眼睛已经像烂桃子一样,周旺握紧了拳头。 史桂香擦了一把眼泪,“打我的时候,他说漏了一句话……” 周旺问:“什么?” “他说:再他妈叽叽歪歪,我把你的脑袋也砍下来!” 周旺愣了一下。 史桂香继续说:“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尤其他说的是“也”,为什么是“也”呢?过后越想越觉得可疑,因为他以前从来不这么说……” 周旺就感觉浑身冰凉,打了个冷颤,“难道真是他干的?” 这时,房角传来一个声音:“我就知道这个臭娘们会来找野汉子……” 杨红岩! 两个人身子都是一僵,猛地回头,就看到了半张苍白的脸。 微风浮动,遮挡他右脸的长发飘起,露出了那道由眼眉贯穿到嘴角的刀疤,增生的红色疤痕向外翻着,活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不用猜了,就是我干的!” 杨红岩迈步走了过来,他的右胳膊上缠满了白色纱布,手里还明晃晃地拎着一把半尺余长的杀猪刀,“我不只杀了他老婆,还有他老婆的野汉子,当然了,还有他李大主任……” “为什么?” 尽管周旺的心脏在砰砰乱跳,可还是挡在了史桂香身前。 “为什么?”杨红岩站住了,那张恐怖的脸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后小鸟一样歪了歪脑袋,细长的眼睛迷茫起来,喃喃自语:“是呀,为什么?为什么?” “吵死了!!”他突然一声爆喝,面部狰狞,两只手就捂住了耳朵,手里那把刀闪着寒光。 “吵死了!吵死了知道吗?那两口子死到临头还叽叽歪歪没完没了的互相指责,一个说她养汉,一个骂他搞破鞋……” 这些话他说的极快,声音很大,几乎声嘶力竭。 “真他妈是俩碎嘴子,一分钱不拿不说,还他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烦死了!烦死了!真是烦死了!” 突然他又停住了,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用力挤了几下,放下双手后,开始用力地晃起了脑袋,晃的周旺觉得自己都有些发晕。 他看了一眼十几米外的沙堆,那上面插着两把铁锹,可惜太远了。 他强自镇定,眼前这个人精神绝对有问题,这就是个恶魔! 他能把这些话说出来,肯定是想杀了自己和史桂香,只要自己能跑了,就能将他绳之以法…… 杨红岩又开始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哑着嗓子颠三倒四,估计是一直没有倾诉对象,憋坏了。 “那段时间,我找王公公要钱花,可给了几次就总也抓不着他人影儿了。” “那天我终于逮住了他,他说乡供销社的李主任有钱,于是我就去了……” “……” 周旺知道不能再听了,趁着这个疯子沉醉在回忆中,必须要赶快跑! 他一把扯住了史桂香的手腕,“快跑!” 杨红岩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再抬眼见没了两个人的身影,转身绕过小木屋就追。 此时周旺两个人已经跑上小木桥,后面的杨红岩一声不吭,拎着杀猪刀紧追不舍。 天色已经擦黑儿,周旺急出了一身大汗,史桂香跑的太慢了,可作为一个男人,此时总不能扔下她自己逃跑,那就太卑鄙了! 分开跑呢? 不行,万一这个疯子去追她,那她就死定了。 三步,两步,一步…… 杨红岩的刀扎向落后半步的史桂香,周旺听到了身后的奔跑声,急得用力一扯她,正好躲开了这一刀。 史桂香心跳的厉害,胸腔像要炸开一样,她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再这么下去,不只是自己跑不了,还得把周旺拖累死。 这件事情本来就与他无关,自己也是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今天才鼓足勇气来找的他,两个人虽然分开了这么久,可他是个好人,一直都是,也从来没亏待过自己…… 既然这日子已经生不如死,那就不如和这个畜生一起去死!!! “旺哥、旺哥!”她喊了起来,“撒开我,你跑,快跑!” “扯、扯什么犊子?”周旺急了,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快跟我跑,快!快快!” 史桂香已经听到了身后的呼吸声,急的用力去甩胳膊,“旺哥,别忘了每年给我烧点纸——” 史桂香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他的手,猛地转身朝后扑了上去。 周旺傻了一样站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杀猪刀,慢动作一样捅进了她的肚子。 —— 路过家胡同口的时候,周东北让姐姐回了家,他跟着分局的两辆吉普往李红河家开。 当李红河家屋门打开以后,一股扑鼻的腐臭味道呛进了口鼻,周东北站在门口都差点吐了出来。 一个法医助手开始分发口罩,随后鱼贯往里走。 周东北不能进去,只好站在外面往里看,郝忠海掀起了厨房地中间地窖上面的木板,一条一条的放在一边,味道越来越浓郁了。 左邻右舍都出来人了,被几个公安拦在了院子外面。 郝忠海要往地窖里跳,沈波拉住了他,“我下去!” 队长刘凯最近要结婚,没联系上他,刑侦二队的几个队员也纷纷说:“郝队,我来吧!” 郝忠海摇了摇头,“算了,也不深,你们接着点,先把土豆运出去!” 都不用再查,因为进屋以后,所有人都能闻到味道就是从地窖里传出来的。 郝忠海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是队里候晓强搜查的这里,还把地窖里的土豆子扒到了底,并没有发现什么。 现在看,尸体应该在土下面,候晓强今天没班,所以并没有来,这次他摊事儿了! 忍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他跳了进去。 第375章 我也是疯子 不一会儿,二队的几个队员开始用柳条编织的土篮往出拎土豆,大部分土豆都长出了长长的白色土豆芽,有一些已经瘪了,明显烂掉了。 拎出来以后,都倒在了门口的园子里。 周东北蹲在了那些土豆旁,眉头紧锁。 虽说现在是炎热的夏天,但屋里的地窖应该很荫凉,自己家买的西瓜和香瓜,母亲都是用土篮吊在地窖里,什么时候吃再往出拎,吃的时候冰冰凉,不比冰箱冷藏效果差多少。 这些土豆应该是去年秋天存下的,李红河家出事时刚刚过完年,这么久了,土豆长芽子不奇怪,可有的已经烂掉了,是不是快了点? 再有,如果尸体是埋在土下面,说明比土豆更深,怎么能这么快就腐烂了呢? 难道? 他看向了屋里,郝忠海在地窖里直起腰往出拎土篮,他恍然大悟,李红河家地窖挖的太浅了! 郝忠海身高175公分,他直起腰的时候已经露出的腰,这说明这个地窖最多一米深,这个深度保鲜效果会差很多。 一般来说,室内地窖都得挖一米五至两米深,室外地窖则更深…… 他站了起来,戴着口罩踱着步,目光一直没再离开屋里。 至少两麻袋的土豆被清理了出来,郝忠海身子矮了一些,沈波也跳了下去,两个人开始往外清理土……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了沈波的喊声:“找到了!” 法医开始在地上扑白布,不等周东北凑到门口,两名队员扯着一块白布挡在了门口,一人说:“周经理,这事儿多晦气,别看了……” 他听到了照相机的机械快门在“咔咔”作响,闪光灯透过了那块布,他叹了口气,转过身体看向了远方。 落日余晖,西侧天空长长一片火烧云,看来明天一定会有场大雨! 天渐渐黑了,围观的乡亲们越来越多。 这时,有喊声由远至近,听着有些瘆人:“杀人啦——杀人啦——快!快,有个长头发的在砍老旺——” 人群轰然回头,周东北身体一僵,随后迈开大步就往外跑,跑到一半,见左手侧柴火垛上有把满是锈渍的长柄大斧,伸手就拎在了手里。 出了院门一声大吼:“谁喊的?” 供销社的售货员李老蔫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我、我下班回来看到的,你爸在往、往乡政府跑,后面一个人拎着刀追呢……” 他的话还没落地,周东北已经拎着大斧已经冲了出去。 —— 史桂香伸长了两只手,不管不顾一把就抱住了杨红岩的脖子,嘴里大喊:“旺哥,跑!报警抓他,快跑!快……” 声音戛然而止,她低下头,看到了杨红岩握着刀的手。 她没觉得疼,只感觉肚子微微一凉。 周旺目眦欲裂,自己是个爷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被活生生杀死在眼前! 他扑了过去。 杨红岩呲牙笑了,一只手搂住了史桂香的脖子,用她的身体挡住了周旺,那把刀抽了出来,眼睛瞪着他,又狠狠捅了进去。 史桂香终于感受到了刺骨般的疼痛,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快跑——快跑!快……” 她的腿软了,挂在了杨红岩的身上。 周旺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迈步扬拳,重重击打在了他的脸上,杨红岩脑袋只是偏了一下,随后继续拔刀,再捅…… 噗!噗! 周旺又是重重几拳,这疯子嘴角已经流了血,人却还是纹丝未动,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史桂香已经没了声息,两只手还死死抱着他的脖子,杨红岩又一次抽出了那把鲜血淋漓的杀猪刀,就往周旺身上划去。 周旺闪身躲了过去,愤怒并没有烧糊涂他的脑子,他明白,再这么下去的话,这个疯子摆脱了史桂香后,自己也得被他捅死! 杨红岩一只手挥舞着刀去扎他,另一只手用力去掰挂在脖子上的双手。 周旺不再犹豫,掉头就跑。 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回家,否则这个疯子能屠了自己全家!就去乡政府,武装部和乡联防队、治保主任都在乡政府大院,这个时间一定还有人…… 杨红岩先是拖着史桂香的身体走了几步,见走不动以后,才开始掰她的胳膊。 周旺奋力奔跑着,可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没跑进乡里,心脏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 两条腿越来越重,熬不住了,他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两个膝盖上的那块骨头开始不停的抖。 还不到一分钟,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不好,这个疯子追上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跑到乡里最宽敞的大街上时,周旺后背已经被划了三刀,他不知道多深,血顺着裤脚流进了黄胶鞋里,跑起来开始打滑儿。 天已经黑透了,乡里的路没有路灯,他听到了李老蔫的喊声,前面就是乡政府了,他在告诉自己,快跑,跑进去就不会死…… 终于看到了乡政府大院,里面隐约能看到灯光。 “救命——救命啊!” 跑进大院他就大喊起来,怕其他人受到连累,在路上他没敢喊,一般人制不住这个疯子。 杨红岩脚前脚后跟了进来,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院子中间,他举刀就刺—— “杨红岩!!” 身后一声大吼,他停了手,眯着眼猛地转过身。 “周疯子?”他咯咯笑了起来,“听说你挺牛逼?” 不等周东北说话,周旺就喊了起来:“儿子,是他杀了李主任一家,刚才又杀了小屯的史桂香……” 周东北愣在了那里,迷雾豁然散开,竟然是他?! 其实今天每次想起田玉成媳妇的话时,他都隐约有这么一种感觉:如果李红河也被杀了,会不会是小屯杨红岩干的呢? 可紧接着又会拿出一些疑点来自我否定,例如他和李红河有什么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干?都说他是疯子,手脚怎么可能这么利索? 乡政府门开了,乡长吴洪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乡会计田玉成,两个人看到这个场面都吓了一跳,尤其看到周旺后背破烂的衬衣和鲜血。 “为什么?”周东北握紧了斧柄,眼睛死死盯着他。 杨红岩高挑的细眉动了动,脸上都是漠然,“玩呗!对了,一直想问问你,你说到底是你疯?还是我疯?” 周东北没说话,盘算着时间,不知道郝忠海他们什么时候能忙完,如果出来看不到自己,一定会赶过来。 自己要想办法拖住他! 杨红岩就像在聊家常,又像两个老友久别重逢,“周疯子,你说我傻不傻?以前出点事儿就知道跑,我他妈也是疯子呀,我杀人也不用偿命,你说是不是?” “你有证吗?”周东北问。 “啥证?” “精神疾病诊断证书!” 杨红岩明显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你帮我办一个呗!” “行啊,得花点钱,你有钱吗?” “……” 第376章 大斧飞舞 杨红岩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两个人却聊了起来。 “我没钱,你能借我点不?”他问。 “行,没几个钱,不用还了!” “那就多谢了!” 周东北摆了摆手,又问他:“杨哥,你和我说说呗,为啥要杀李主任全家?” 杨红岩眼睛斜了斜,抬起那把杀猪刀看了看,一只手撩着长发,伸长了脖子放在嘴边舔了一下上面的血,脸上都是享受,看得几个人胃里直犯恶心。 “为啥?对呀,为啥呢?”他拎着刀开始踱步,“王公公这个老骚货,不给我钱花,还想借我的手除掉那个李碎嘴子……” “……” 他说话颠三倒四,不过周东北也听明白了,王公公就是小屯的王老骚,李碎嘴子?难道是李红河?他嘴碎吗? “知道他王公公为啥要杀李碎嘴吗?”杨红岩停住了脚,瞥了周东北一眼后,也不等他回答,又开始说了起来,“报仇,这老骚货查出来是他传出的谣言,所以我才会阉了他……” 周东北有些怔神儿,原来根源在这里! 1986年春节前,为了能给王老骚一个教训,李红河暗暗将王老骚和杨红岩母亲搞破鞋的消息放了出去,回家过年的杨红岩知道以后,大年三十夜里闯到王老骚家,将他阉了! 从那儿以后,王老骚就成了王公公。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把这件事情查了出来,那自己呢? 他看向了杨红岩。 杨红岩也在看着他,直勾勾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轻声说:“好一招借刀杀人!” 周东北明白了,其实自己早就暴露了! 想想也不奇怪,王老骚最恨的人其实是自己,不然也不会挑动乡亲们围攻自己的沙场。 “那老东西当然想让我把你也杀了,可我为啥非得听他的话?我就不干!我就挺着,我就想看他着急……” “其实我贼烦你,知道不?现在去市里,那帮逼养的张嘴闭嘴都是周疯子长周疯子短的,我杨疯子差哪儿?” 他仰起头,深深叹了口气,“既生那啥,又他妈何必生我?其实,要不是那个老骚娘们,你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周东北问:“你又何必杀她?” 杨红岩目光呆滞起来,好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喃喃道:“玩呗,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正好看看我这个疯子好不好使……” 这一瞬间,周东北好像明白了,这个疯子他妈和王老骚好过,所以他才阉了王老骚,同样,他一定也恨自己的母亲! 他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万万没想到她会传出这种丑闻,想杀她又不忍心动手,于是把这种恨意转嫁给了史桂香,成了他母亲的代替品…… 杨红岩又看向了他,瞬间好像换了个人,一点疯样都没有了,“那个诊断你真能办吗?用不用我去?” 周东北听到了脚步声,不由就是一喜,终于来了! “杨红岩,我们是刑警队的,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冲动,放下你手里的刀!”院外传来郝忠海的声音。 听到刑警两个字时,杨红岩就动了。 与此同时,郝忠海和沈波也拎着枪跑进了大院。 出人意料的是,杨红岩并没有去扎离他最近的周东北,而是窜向了不远处的周旺。 此时乡长吴洪和田玉成正站在周旺两侧,吴洪虽然很不愿意和周旺接触,可他儿子在现场,无论如何也得表现出关心的样子。 三个人没想到这个疯子竟然朝他们冲了过来,此时他前胸都是鲜血,跑动时遮挡右脸的长发扬起,灯光下,那张脸实是可怖! 吴洪和田玉成已经傻了眼,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周旺急了,一手扯着一个人的胳膊,慌忙往后退。 郝忠海他俩已经支起了枪,可院子里太过昏暗,唯一的光线,是两间办公室窗户里映出来的灯光。 赶过来的乡亲们发出了一阵阵惊呼,眼看着这个疯子已经扬起了手里的刀,距离吴洪他们三个人只有不到五米远了。 郝忠海一声大吼:“别开枪!” 他不能让沈波开枪,此时两个人与杨红岩之间的距离不超过15米,而大五四在25米以内,能射穿3毫米厚的钢板、6厘米厚的砖墙…… 这个距离和角度,如果两个人一起开枪,估计未来老丈人都得一命呜呼。 来不及解释什么,他迈步侧身跑动,举起的枪口已经瞄向了杨红岩的后背,这个位置面积最大,是最可靠的射击点。 勾动扳机…… 电光火石间,周东北的大长腿迈出一步后,扬起了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大斧,用尽全身力气劈了下去…… 砰! 噗! 枪声响起,子弹斜着击穿了杨红岩的后心。 而那把大斧,几乎是在枪响的同时,正正好好劈进了杨红岩的后脑,半片脑袋洋洋洒洒飞了出去…… 杨红岩的身体像截木桩一样,直勾勾扑倒在了地上,尘土飞扬! 院里院外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傻了。 —— 直到第二天下午,周东北才从分局走了出来。 此时,外面大雨倾盆。 这年头也没有针对开枪击毙歹徒后的心理疏导,郝忠海内心强大,丝毫没有什么影响,无论是李红河尸体的发现,还是当场击毙杨红岩,他都立了大功! 周东北的事情就更简单了,现场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枪响在前,那一斧子在后,又是为了救乡长等三个人,并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审讯时,更是没有一个人提去年小兰河沙场发生过的案子,更没有问精神疾病一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留在分局这么久,主要也是协助公安辨认李红河的尸体,做整件事情的梳理以及笔录,上午市局来了几位领导,案情总结会他也破例参加了。 后半夜,他和郝忠海有一番对话,就在分局一楼闷热的走廊里,两个人都是一脸疲惫。 “海哥,你说杨红岩真疯吗?” “你疯吗?”郝忠海反问他。 周东北没说话。 郝忠海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人心思竟然如此缜密,秦秋的尸体还趴在锅台上,他不慌不忙把地窖里的土豆都折腾出来,埋好李红河的尸体,又把土豆折腾回去,还能把现场收拾的利利索索后再去杀张大军,这心态,真是强悍!” 周东北默默抽着烟,自己交代了很多,唯一没说的就是和李红河合谋算计王老骚的事情,事实上,这才是一切的起因。 自己为了报仇,施计让杨红岩阉了王老骚,可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父亲两次差点丢掉性命!而始作俑者之一的李红河也因此死于非命,同时还连累了他的媳妇秦秋、豆腐房的张大军以及小屯的史桂香。 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结果搭进了四条人命! 他暗自叹息,又想起父亲和三叔之间的事情,父亲没去报复任何人,选择了自暴自弃,可同样也会伤害很多人。 很多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就会改写很多人的人生轨迹。 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开始审视起自己,王老骚、乡长吴洪和鹤城的孟老二,还有曾经诬陷自己,又将自己开除公职的姜岩副厂长…… 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报仇,既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又不会伤害到其他人呢? 第377章 去省城 王老骚也被带到了分局,可一个多小时后就放他走了,他也不撒谎,说自己被杨红岩敲诈烦了,所以才说供销社李主任有钱,自己又没让他去杀人,何罪之有? 周东北借了件雨衣,从区分局出来直接去了市医院。 病房里,母亲和姐姐、盛夏都在,周旺趴在床上,后背上都是绑带,看着挺吓人。 他脱了雨衣,膝盖以下都湿透了,连忙问:“爸,咋样?!” 周旺刚刚睡醒,“没啥事儿!” 赵玉芳红着眼睛说:“三个大口子,缝了五十多针……” 盛夏拿着手巾帮他擦脸,心疼地摸了摸他胡子拉碴的脸,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一直没睡吧?” “嗯,没事儿”周东北攥了攥她的小手。 —— 周旺只住了两天院,周东北社会上的朋友来了个遍,于是第三天赶快办理了出院,说这点伤还是回家养吧,等拆线再来就行了。 一周后,《兴安日报》和当地电视新闻都发布了案情,全市都议论纷纷。 郝忠海又立新功,市局颁发了三等功,新闻里戴着大红花精神抖擞,遗憾的是职务没什么变化。 沈波在此案中表现突出,也受到了分局嘉奖,为此他和郝忠海请队里同事喝了顿大酒。 杨红岩、李红河和史桂香的尸体在同一天火化,杨红岩的母亲,史桂香在林业局的父母以及弟弟都来了。 周东北也去了,帮着李红河父母一直在现场忙活。 李家也没准备什么白宴,周东北包了200块钱的白包,塞给了李红河的父亲。 “叔,钱不多,您收着!” 老爷子还算坚强,用力拍了拍他的手。 周东北又说:“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孩子有什么事儿,一定去找我……” “好好好……”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太已经哭晕过几次,两个孩子一脸茫然,先是没了母亲,转眼父亲也没了,场面让人心碎。 忙活完以后,周东北逃难一样离开了火葬场,这场合太压抑。 这种情况他没法拿太多钱,在这个随礼还是五块十块的年代,二百块就已经很显眼了。 先前他对李红河父亲说的话也不是客气,如果未来老人和孩子有事儿,能帮一把的就不能看着。 这天。 拆完线的周旺一个人来到了史桂香坟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的父母并没有带走她的骨灰。 乡亲们都说,本来她父母想让她进其丈夫家祖坟,和她那个被马踢死的丈夫并骨,但遭到族人强烈反对,无奈只好在祖坟附近找了个地方。 周旺蹲在墓碑前,把腐烂的水果扔远了,摆好自己带来的苹果、馒头和黄桃罐头,这些都是史桂香生前爱吃的,又点了三根香插在了松软的土里。 他坐在碑前默默抽着烟,直到三炷香燃尽,才缓缓起身走了。 从始至终,他没说一句话。 没再回头。 —— 老嫖已经出院回家养着了,二虎天天守在公司租房子,公司贴出去了招聘启示,可每天来的就没一个正经人。 他谨记二哥的话,社会混子一个不要,可有些人还是天天来墨迹,就要跟着疯子哥混,弄的二虎哭笑不得。 这天晚上21点,周东北和孙广志坐上了绿皮火车要去省城。 临走前,大虎来了家里。 “东北,快给哥捎回来20根球杆儿,你说的对,这玩意儿损耗太大了,我现在就剩一根完整的了,两个人换着用……” 赵玉芳准备了好多东西,木耳、榛蘑、猴头……整整装了两大面袋子,千叮咛万嘱咐:“儿子,妈一晃十年都没回去了,你往鸡房拐一趟,替妈看看你姥姥和姥爷……” 周东北是真不想出门拿这些东西,可看着母亲微红的眼睛,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 这趟车只有两节卧铺车厢,他直接去窗口找的杨历年五姐,买了两个下铺,两个人扛着面袋子,逃荒似的上了车。 21点30分,火车难得的准点儿发车了,喘着粗气,缓缓开动。 几分钟以后,外面就已经漆黑一片了,只能隐约看到左侧汤旺河水反射的点点星光,很美。 车厢里有人吸烟,引来不满的声音,隔几个铺位有孩子不停哭闹,周东北拉着孙广志去了两节车厢连接处。 刚点着烟,一个胖乎乎的女售货员推着铁皮小货车过来了,两个人连忙帮着推门。 咕噜噜—— 小货车进了硬座车厢,售货员嗷唠一嗓子:“啤酒白酒茶叶蛋,香烟瓜子烤鱼片喽——把腿儿收收,各位让一下——让一下——” “哎,你,别钻座儿下面哪,也不怕臭脚丫子熏死……” “收收腿儿,收收腿儿——说你呢,木头橛子似的……” 车门关上了,声音瞬间小了很多,耳边都是铁轨单调且有节奏的声音:哐当——哐当—— 两个人抽着烟。 孙广志问起杨红岩案子的事儿,周东北简单说了说。 孙广志说:“我听大头说,现在社会上传的沸沸扬扬,说你一斧子把那个杨疯子劈成了两半,现在已经成了兴安市的头号大哥,好多人都想跟着你混……” 周东北笑了笑,问他:“孙哥,你说做大哥好不好?” “不好!”他没犹豫,“我今年29,从小学就听过无数社会大哥的名字,可你看看他们现在都在哪儿?一些人死了,一些人在东山劳教,还有一些逃去了外地!” “一茬又一茬,大哥就像臭鱼烂虾,这么胡混下去,早早晚晚都是一个下场……” 周东北靠着门,默默抽着烟。 “说句实话,如果你的志向是什么社会大哥,我早就撤了!” “哦?”周东北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不是?” 他摇了摇头,“不是!如果你想混,不会是这么个混法!你不过是想自保而已,从前年冬天砍向我那一斧子开始,我就看到清清楚楚!” “这年头流氓混子臭无赖太多,如果没点儿手段,别说咱们的沙场保不住,就算干起公司来,早晚也得被这些操蛋玩意儿折腾黄了!” “所以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做的不对,也一直支持你!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我也想劝劝你……早就想说了……” “孙哥,咱哥们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 “说到名声,够了,真够了!砍死孙大马棒,剁掉马回子三根手指,这次又劈了杨疯子,敢问兴安市那个混子还敢多瞅你一眼?” “我文化程度不高,但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还有句话说的好,物极必反!这名气太大了,也未必是好事儿!” “我觉得,这做人吧,还是得规规矩矩的走正道……” 周东北很欣慰,孙广志今天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枉自己如此看重他。 第378章 我提个人 铁轨的声音依旧单调:哐当——哐当—— 周东北把烟蒂按灭在了墙壁上的烟灰缸里,伸手擦了擦门上的窗户,弄了一手的水。 他甩了甩手,轻声说:“我想起一句话:水的清澈,不是因为不含杂质,而是在于懂得沉淀;心的通透,不是因为没有杂念,而是在于明白取舍。” “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是黑白两种颜色,它是一道精致的灰……” 孙广志听的怔怔出神,第一次发现语言也可以这么美,这么有意境。 对,就是意境! 周东北还在继续。 “我的出身是上天注定的,但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 “我没办法阻止一些烂事儿找上自己,可我却有办法化腐朽为神奇,让每一件事情都在给我助力加油!” “我更清楚这是个大染缸,可相比十年后,这个染缸还没有形成规模,还是一盘散沙,多多少少还有一点儿底线和规矩!” “如今,我已经成长为那个最大的缸了,接下来里面的染料都将慢慢洗刷干净,”他看向了孙广志的眼睛,微笑道:“猜,我会用它装什么?” 他摇了摇头。 —— 这一夜周东北都没睡好,卧铺上的被褥有股臭脚丫子味,枕头上明显有鼻涕和口水,翻过来也不干净。 早上七点多一点,两个人扛着面袋子出了站,周东北说不能扛着这玩意儿去逛建材市场,于是就去存包处存上,一个包五毛钱,限定12个小时。 揣好小票,两个人一身轻松,周东北的军挎放在身前,叼着烟走进站前广场。 广场好多地摊儿,看的旅客不少,停停走走,孙广志看到一把军绿色的匕首,塑料把上有个蓝色盾牌,中间是个红色五角星。 男人对这类东西都有兴趣,他蹲下来伸手拿了起来。 “真好看,还能别腰上呢!” 孙广志爱不释手,匕首鞘也是军绿色的,下面还有一个长条状的开关,按一下就会弹出刀刃,钢口不错! 插进去以后,又与刀柄合为一体。 周东北见他喜欢,就问坐在摊位后面的老板,“多少钱?” “二百!” “多少?!”孙广志吓了一跳,差点就把匕首扔地上。 小摊儿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满脸横肉,“二百,警匕,懂不?” 孙广志连忙放回了原位,“啥匕也不能这么贵吧?” “拿起来!”小摊儿老板扬了扬下巴。 孙广志愣了,“啥?!” 周东北看明白了,这是遇到强卖的了,早就听人说过,说省城站前一些小摊上的东西不能乱看,巧了,真就碰上了。 小摊儿老板站了起来,肚子还不小,一脸蛮横,“我让你拿起来,麻溜交钱走人!” “你?”孙广志气的站了起来,“凭啥呀?我就是看看,还必须买呀?” “对,必须买!”说完以后,他把大拇指和食指放在了嘴里,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呼啦啦过来九个大小伙子,一个个奇形怪状,横眉瞪眼。 一些旅客见有热闹看,也都围了过来。 我艹! 周东北见此情形也有些挠头,就算自己是疯子,那也是在兴安有名,在省城啥也不是! 孙广志更懵,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二百一把警匕?这也太贵了!”周东北嘴里说着话,脑子却在飞转,想着摆脱他们的办法,不是舍不得这二百块钱,主要是真掏了这个钱,太窝囊了! 小摊老板嘿嘿笑了,“贵?我们从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周东北真想啐他一脸,哪儿有标价? 孙广志扯了他袖子一下,眼睛往右侧示意,他扭头看,不远处就站着两个铁路公安。 他刚要喊,周东北连忙扯住了他,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周东北暗自叹息,人都有短板,孙广志踏实肯干,可社会经验还是短练,这些人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干,说明什么? “老板,我提个人看看你认不认识?”他看着小摊儿老板。 他哈哈大笑,“我艹,还特么提人儿?” 那些小子都跟着笑,一脸不屑。 周东北不紧不慢,“我来哈市找我哥,他说自己在这儿挺有名儿……” “那就说说呗,我看看是谁?”他抱起了肩膀,一条腿不停抖动。 “他姓黎,都喊他光哥!” “谁?!”小摊老板愣了,抱着肩膀的手不由自主放了下来。 周东北又重复了一遍,“他姓黎,省城的人都喊他光哥!” 这些横眉愣眼的家伙都愣了,有两个还后退了一步,脸上明显有了惧色。 孙广志也愣了,原来疯子有熟人,怪不得不让自己找公安。 “你是?”小摊儿老板有些狐疑。 “我辽宁的,光哥是我姑家孩子……” “哦,哦,”小摊儿老板开始语无伦次,干笑两声,想挤出点笑容,可表情管理明显不到位,“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都是朋友,呵呵,快,拿着,多拿两把,玩呗!” 说着话,他艰难地弯下腰,抓起三把警匕,伸长了手就往周东北手里塞。 周东北也没客气,笑呵呵接到了手里,“那谢谢了,大哥贵姓?等一会儿见到我哥,我和他说一声,过来请你喝酒。” “别别别,真不用,心意到了就行……心意到了就行……” “行吧,那我俩就走了!”说完,周东北扯了一下孙广志,两个人往前走了,人群散开,给他俩让出了一条路。 望着两个慢慢悠悠的背影,一个小子凑过来问:“涛哥,他真是光哥的弟弟?” 小摊儿老板横了他一眼,“你敢保证不是?”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穿过人群,距离那些地摊儿远了以后,周东北脚步越来越快,孙广志这才感觉出不对来,“你骗他们哪?” “傻子,省城我都是第一次来,我能认识谁呀?” “那?那你提这个人是谁呀?” “我也不认识!”说完,周东北把手里的警匕递给他一个,“别腰上吧,看你这么喜欢!” 孙广志接了过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你说我也不打架,要这玩意儿干啥?真是闲出屁来了,还给你惹祸……” 周东北说:“叫个男人就喜欢这些东西,这和打不打架有啥关系?留着防身呗,多帅气!” 两个人穿过了宽阔的马路,伸手拦下了一辆大头鞋出租车。 他俩个子都不矮,没想到这小车坐着还行,没有想象中拥挤,望着窗外繁华的景色,不由也是感慨。 孙广志问他:“疯子,这小车还行,一点都不挤吧,你说咱兴安咋一辆这样的出租车都没有呢?” 周东北说:“还没到时候呢,现在都是私家车,我估计再有一两年就得泛滥!” 四十几分钟后,两个人站在了道外这家最大的建材批发市场院里,孙广志看的目不暇接,周东北只能苦笑,这规模与上一世那些建材城相比,简直是寒酸的不忍直视。 卖陶瓷蹲便的不少,两个人逛了一个多小时以后,终于在一家店铺找到了抽水马桶,周东北蹲下仔细打量,这是唐山陶瓷厂生产的,采用的是翻板浮球式抽水、冲落式冲水的方式。 仔细想想,现在应该也只有这种样式的马桶了。 这玩意儿还属于新潮货,商家根本没有这么多库存,争争讲讲,最后以61元包运费的价格,定下来32只马桶。 多订了两只,主要是怕安装或运输时出现意外,当场交了60%的订金,货到兴安市以后支付余款,又留下了公司电话。 第379章 马迭尔宾馆 中午,两个人就在附近一家小饭店吃的饺子,一口酒没喝,下午接着逛天然理石、旋转门以及装饰画等物品。 在一家闽省南安市水头镇人开的石材店里,周东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大理石花色,可他们生产销售最大的尺寸也只是400乘400的。 店老板又给工厂打电话,确认可是尝试800乘800的,但价格却贵了好多,两个人争争讲讲了好半天,最后敲定价格,并留下了相互的电话和一部分订金。 接下来的旋转门可费了牛劲,卖门窗的店并不少,可没有一家有旋转门的,一些店主听周东北形容完以后,才明白他要的是什么东西,一个个都连连摇头。 走到下午三点多,终于有家店主见识多广,一个电话喊来他厂里的一个老毛子师父。 店主会说几句俄语,几个人连说带比划,这个大胡子的老毛子才明白,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可以做! 周东北听说目前的工艺只能制作全木质的,就商量能不能加上半截玻璃,随后又拿纸画了一遍大概要求和具体尺寸。 研究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拍板成交,价格定在了3100块钱,包括运费和安装。 孙广志听一扇门竟然要三千多块钱,心疼的直咧嘴。 装饰画订了一些,但每个包房玄关位置的大幅油画却没有。 孙广志说不行就找人画得了,周东北心里没底,怕在兴安市找不到这样的人,可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只能先放一放。 一直逛到建材市场下班,军挎也憋了好多。 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也很高兴,出了建材市场站在路边打车,周东北伸手拦下了一辆挂着天鹅出租汽车公司的白色波罗乃茨。 孙广志心疼钱,刚想阻止他,车已经停了,他还是第一次坐轿车,坐在后面看啥都新鲜。 “师傅,起步多少钱?”周东北坐在副驾驶上问司机。 “两块五,超过4公里后,每一里地加五毛……” 孙广志在后面听的直咋舌,这要是绕哈市跑一圈,一个月工资没了,怪不得这些出租车司机都牛逼哄哄的,这玩意儿是真赚钱哪! 司机问:“去哪儿呀?” “道里的马迭尔宾馆!” “好嘞!” 中央大街行人络绎不绝,21米宽的街道都由巨大的方石铺就而成,街两侧都是欧式建筑,汇集了文艺复兴、巴洛克、折衷主义以及现代多种风格。 马迭尔宾馆今年刚刚恢复原名,新装修粉色楼体富丽堂皇,门前停着一溜小轿车。 孙广志一把拉住了他,“疯子,这住一宿得多少钱哪?可拉倒吧,咱俩找个小旅店住就行,花这个钱干啥?” 周东北笑道:“哥呀,咱不能只会赚钱,还得会花钱,走!” 踩着柔软的地毯,孙广志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周东北在服务台那边开房,孙广志看到了两个老毛子女孩,见两个人穿那么少,红着脸不敢再看。 普通标准间69元,还不算餐费,孙广志听他说完就直往嘴里抽气,躺哪儿不是睡一宿,这也太败家了! 两个人上楼,周东北知道他心疼钱,笑着安慰他这属于公款考察,多看多学,未来咱们的饭店也要干成这么高档的…… 房间位于三楼,非常漂亮,床头是欧式的,床单雪白的让人不忍心坐上去,真坐上去以后,屁股就深深地陷了进去。 孙广志去卫生间方便,好半天还没出来,躺在床上的周东北喊:“掉进去了?” “疯子,也没个水瓢,用啥接水冲啊?” 他哈哈大笑,“你个土老帽儿!” “快来帮我一下!” “……” 两个人吃了顿奢侈的西餐后,顺着中央大街往北,不一会儿就溜达到了松花江畔。 江风习习,浑身毛孔都透着舒服。 孙广志说应该去取寄存的那两袋子东西,周东北说不用,明早去鸡房得在火车站附近坐小客车,到时候再补交一块钱就行了。 江坝上有几个烤羊肉串的,一阵阵香气往鼻子里钻,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拔腿就跑了过去。 “六十个串,两瓶啤酒!”周东北喊了起来。 两个人蹲在一旁,左手一把羊肉串,右手一瓶啤酒。 孙广志吃的嘴角直流油,“别看这玩意儿才两毛钱一串,可吃起来就比那个什么西餐好吃!” “嗯呐,”周东北一口就把铁签子上面的羊肉全撸进了嘴里,嘟嘟囔囔,“就没长西餐的肚子,我特么也没吃饱!” 两个人大笑起来,炉子旁边等烤串的几个人看的愣眉愣眼。 酒足饭饱,吹着江风溜达了好大一圈。 69块钱不白花,两个人回到房间先后都泡了澡,又相互好好搓了搓背。 周东北穿着白色的棉线睡衣,躺在床上看电视,真是不错,竟然是卫星电视。 孙广志坐在马桶上已经半天了,可憋的脸红脖子粗就是使不上力气,歪着头听了听屋里动静,小心翼翼起身抬脚,蹲在了上面…… 他长舒了一口气,顺畅! 这就是花钱买罪受啊,还是洋罪! 第二天在宾馆吃的早餐,都是中餐,还是自己端着盘子随便盛,吃的挺饱。 两个人在火车站寄存处补交了一块钱,扛着面袋子走到北秀,坐上了去双城堡的小客车。 小客车走的是国道,颠了两个小时才到双城堡,两个人在车上晃晃悠悠睡了好几觉。 床太软了,两个睡炕睡习惯的人都没睡好,腰酸腿疼。 下车以后,周东北问路人往鸡房去的车在哪儿,打听完以后,扛着面袋子想找辆出租车,可等了半天一辆都没有。 一问路人才知道,这儿压根就没什么出租车! 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腿儿走了半个多小时,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坐上了双城堡至万隆的小客车。 一路往西,出了县城孙广志就差点疯了,本以为先前这条路就够差的了,没想到往乡下走的这条路更破,更颠! 他已经后悔坐在后排了。 车上人很多,挤的厉害,孩子哭老婆叫。 哪怕开着车窗,可汗味、大葱、大蒜等等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都有,还有人带了两笼小鸡仔,不知道是不是晕车拉了,味道感人。 车里还有两个老爷子抽旱烟,一袋接着一袋,即使两个人都会抽烟,时间长了也受不了。 一路走,一路颠,接近四个小时终于到了鸡房,两个人扛着面袋子下车后,没等小客车屁股后面的灰尘落地,蹲在路边就开吐。 “疯子……疯子……这是杀人不用刀啊!”孙广志脸煞白煞白的。 周东北也好不到哪儿去,擦了擦嘴说:“记得小时候来,也没这么遭罪……呕——” 孙广志说:“估计那时候你看啥都新鲜……呕——我能挺到下车吐——呕——就不错了——” 一辆马车从两个人身边驶过,赶车老头直瞅他俩,估计看两个人身边放着袋子,以为是贼。 一条脏兮兮的狗跑了过来,离老远徘徊着等他俩走。 第380章 这才是生活 两个人吐爽了,这才扛起面袋子往屯子里走,第一条土路往东第四家,就是周东北姥姥家。 双城堡地区没有山,更没什么大片的森林,屯子里家家户户都是泥巴做成的围墙,多说一米高,个子高的伸腿就能进邻居家。 院门大敞四开,周东北喊了起来:“姥——!姥爷——!” 院子很大,左侧园子里郁郁葱葱,都是茄子辣椒豆角西红柿,右侧仓房旁有口带木质辘轳的井。 正前方的茅草房规规整整,房顶有根绿草顽强地长了出来,孤单地随着秋风微微摇曳。 两扇木窗由下向上朝外推开,下面支着木棍。 一个光头老汉推门出来了,弯腰提鞋,眯着眼看越来越近的两个人。 “姥爷!我,东北!”周东北加快了脚步,一晃十年没来了。 “东北?!”老爷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哎呀,都长这么高了,咋不先拍个电报?姥爷也好去接你!” 周东北也有些激动,用力抱着姥爷的胳膊。 花白头发的老太太走了出来,“是老二吗?” “姥——”周东北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老太太是个长条脸,小小的个子,收拾的干净利落,流着眼泪紧紧抱着大外孙。 “快,快让姥贴贴脸……” 周东北连忙弯下腰,把脸贴在了姥姥满是皱纹的脸上。 老太太流着泪,“姥都想死你了,你姐和你妈咋没回来?” “我去省城办事儿,她们有机会再来……” “大丫咋样?有对象了吗?你爸呢?” 老爷子说:“好了好了,进屋说话!” 周东北介绍孙广志,“姥,姥爷,这是我的好朋友孙广志孙大哥!” 孙广志被这三个人哭得鼻子酸酸的,恭恭敬敬行礼,“姥姥好,姥爷好!” “好好好,快,快进屋!”姥爷把着他的肩膀往屋里让。 周东北又说:“姥,我爸妈给你们拿了一些木耳蘑菇啥的……”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笑道:“这么远拿这些东西干啥,把我大外孙儿累坏了!” 两个人扛起东西,跟着进屋,把两个面袋子放在厨房,进了东屋。 孙广志暗暗打量,这个布局和兴安那边没什么两样,进门就是厨房,左右两口大锅,一样的东西屋,大炕都是朝南。 从家里的装饰和干净程度上,就能看出来是不是过日子的人家。 疯子姥姥是个利索人,红砖地面干净的像是用水刷过一样,北墙一溜老木柜擦的油亮,下面白色布帘洗得更是干干净净。 老太太给两个人倒了两杯水,放在了炕沿上,随后就坐在周东北身边,拉着他的手又问起了家里的情况。 祖孙三个人有着说不完的话,孙广志听着听着就躺炕上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阵香气叫醒的,睁开眼,屋里已经亮起了灯,灯光昏黄,还是有些刺眼。 炕桌上摆放着几个碗盘,一条酱焖江鲤子香气扑鼻。 “孙哥,”周东北招呼他,“给你介绍,这是我老舅、我舅妈、我大姨、大姨夫、二姨、二姨夫……” 周东北的舅舅赵玉全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长相憨厚,因为常年干农活,脸是黑红色。 二姨夫是大队会计,个子不高,白白净净。 赵玉芳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此时只缺最小的妹妹,前些年嫁到了双城堡。 江鲤子很香,炖大豆腐更是好吃,还有一盆蘸酱菜,水灵灵的小水萝卜、翠绿的小香葱、黄瓜、尖椒,呼土豆、茄子…… 吃得孙广志大呼过瘾,什么俄式大菜,什么他娘的左手叉右手刀,这才是生活! 赵玉全两个儿子还在上小学,和母亲、两个姑姑在厨房吃的饭,吃完就跑出去玩了。 大姨夫问起周东北在做什么,听说又是开沙场开公司又要开饭店,不由连连咋舌,没想到林区已经开放到了这种程度。 “老舅,别种地了!”周东北放下酒杯说。 赵玉全憨笑道:“咱就是农民,不种地还能干啥?” “下午我和我姥爷去后街买鱼,见有好几户乡亲在修房子,都是从城里拉的水泥和红砖,为啥你不弄个砖厂呢?” 赵玉全想了想,“村长能让?” 周东北笑道:“他凭什么不让?现在国家鼓励做生意办厂,方方面面各种优惠政策,他有什么权力不让?农村遍地都是土,无非就是搭窑做砖坯模子,这些都很简单,你去找个砖厂学习一段时间就行了……” 二姨夫说:“我觉得东北说的有道理,可以试试!” 赵玉全动心了,周东北又教他一步步该怎么做,听的他两眼放光。 酒还没喝完,停电了,赵玉全叹了口气说:“电是通了,可就没有一天不停电的!” 第二天,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从早到晚就没一刻消停。 什么大舅奶、大舅爷,二姨姥、二姨爷,三姥爷、四舅姥……叫的周东北头昏脑涨,仿佛全屯子的人都来了,而且全都有亲戚。 所有人都能说出来他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可他根本就不记得了。 两个人住了两夜,走的时候,周东北给姥姥留下了五千块钱,两个姨和舅妈撕撕巴巴一人五百,此时他军挎里面就剩下二百块钱了。 二老和赵玉全夫妻、大姨一家、二姨一家,一群人一直送他俩到了大路边,等了二十多分钟,从万隆过来的车才到。 姥姥拉着周东北的手,恋恋不舍,两个姨在一旁陪着掉眼泪。 孙广志看到这车就犯怵,可要回去只能坐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太太准备了好多东西,大葱土豆,甚至连盖帘、土豆挠和刷锅的刷帚都有,周东北是真不想拿,可这是姥姥的心意,不能让她伤心,统统都装进了一个大麻袋背上了车。 车开远了,两个人往后看,漫天尘土中,这些人的手还没放下。 秋高气爽,小兴安岭层林尽染,五花山色蔚为壮观。 从省城回来半个多月了,抽水马桶、天然理石和一批装饰画都到了,还有大虎的20根台球杆儿。 宴宾楼那边装修的如火如荼,老嫖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动了,只是不敢有大动作,这让他很郁闷,和姬老骚说好了去探无底洞,也不知道这厮是不是自己去了。 这天,周东北骑着心爱的跨斗子,去参加分局刑警二队队长刘凯的婚礼。 人家通过郝忠海给自己发出了邀请,这个面子得给,为此他还包了一个500元的大红包,这也是变相的表示一下,毕竟自己未来的姐夫是他副手,而且以前人家也帮过自己。 500元不多,但在红包里面绝对不少了,相信不会再有其他人有如此大的手笔。 婚礼很热闹,宴席就在旭日饭店,菜都上来了,外面还隐约听到零星的鞭炮声。 大厅里的桌都摆满了,大部分客人都是公安,周东北坐在郝忠海身边,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沈波没来,有个案子去了南岔,托郝忠海包了红包。 “疯子,陈自强和杨威判了!”郝忠海低声说。 “多少?” “陈自强12年,杨威10年!” 周东北点了点头,还行,张大蛤蟆这回难受了。 “李红河和杨红岩的案子,市局就给了个三等功,没再有啥表示?”他问。 郝忠海说:“啥表示?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吗?不是我说你,不能有点功劳就要好处吧?我刚提副队长还不到半年,还想咋地?” 周东北撇了撇嘴,嘀咕道:“假正经!” 同桌的人喊了起来,是新郎新娘过来敬酒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刘凯一身深蓝色西服,小头型整的挺板正,他端着酒杯笑道:“这桌都是自己兄弟,既然没外人,就先敬周经理!” 周东北连忙谦让,旁边的新娘子香气扑鼻,因为妆有些浓,他一直也没好意思多看。 等新娘子给他倒酒的时候,他接过酒杯就愣在了那里。 “你、你、你是……” 他竟然结巴起来。 第381章 咱俩去登记 新娘子见他竟然才认出自己,咯咯一笑,“快喝,不然给你扎针儿了!” “喝喝喝,我喝!”周东北一口就将这五钱白酒倒进了嘴里,万万没想到,新娘子竟然是林业中心医院的那个丹凤眼护士。 说归说,闹归闹,刘凯很清楚自己媳妇是什么人,自然不可能真生他的气,否则也不会请他,两口子又笑呵呵给郝忠海倒酒。 敬了一圈,新娘子又开始给大家点烟,其他人说说闹闹,还有人连着吹灭她手里的火柴,轮到周东北的时候,他老老实实的点燃就抽,一点玩笑都没开。 刘凯带着新娘子去了下一桌,郝忠海憋不住了,小声问他:“你小子啥情况?” 周东北做贼似的左右瞅了瞅,压低了声音说:“去年夏天我不是因为装疯,在林业中心医院住过几天嘛!” 郝忠海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刘队媳妇是精神科的护士,怔了一下后马上想到了一个传言,说这周疯子住院期间发疯,天天扒那些护士和大夫的裤子…… “你?你?你不会……” 周东北拦着不让他说,红着脸点头。 “真扒了?”郝忠海憋着笑。 他没法说真扒了,尤其这个丹凤眼新娘子,自己连她大腿上有颗红痣都看到了,于是支支吾吾的说:“就是闹……瞎闹……意思意思呗,总不能表现的和平常人一样……” 郝忠海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要不是这个场合,他真想放声大笑。 两个人正商量去给几位局长敬酒,就听外面有警笛声,好多人都奇怪地扭过头去看门口。 一个没戴大檐帽的年轻公安跑了进来,“局长,局长——” 最前排那张桌,坐着分局的大局长金川,还有几位副局长。 分管刑侦的魏俊民站了起来,呵斥道:“候晓强!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能不能稳重一些!” 候晓强跑了过去。 饭店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就连刘凯这个新郎官也停止了敬酒。 郝忠海暗自奇怪,候晓强今天值班,因为搜查李红河家地窖的事情,他挨了个处分,这段时间蔫头耷脑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有案子? —— 今天是周末,马小花在家附近的红日饭店请客,客人是他妈,还有三个姐姐和姐夫。 一家人说说笑笑,三个姐夫聊着工作,马小花母亲在数落他:“在家吃多好,下馆子太贵了,妈知道你赚了点钱,可也不能胡花……” 大姐说:“妈,难得出来一次,开开心心吃你的得了!” 菜很快就上全了,方有容敲了两下推门走了进去,随后就呆愣在了那里。 马小花昨晚回家住的,临走时说今天要请两个朋友,让她打扮一下过来,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家宴。 马小花母亲有些奇怪,不知道进来这个好看的小媳妇是谁,扭头问:“儿子,你认识?” 二姐冷笑道:“妈,这还用问?” 马小花站了起来,“妈,她就是方有容,我未婚妻,今天和大伙见见面……” 房间里安静下来,方有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想走,可又觉得没礼貌,一时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傻呆呆站在那里。 “来吧,坐我身边!”马小花母亲和颜悦色张了嘴。 全屋愕然,马小花赶快起身去搬椅子,他二姐就怒了,“妈……” “你闭嘴!”老太太横了她一眼。 马小花自幼丧父,他母亲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可性格强硬,在家说一不二,不然一个人也很难拉扯四个孩子长大。 也正是她这种强硬的行事作风,让马小花小时候像个小猫似的,青春期却极度逆反,多次离家出走在社会上厮混。 方有容知道,此时此情,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掉头就走,见马小花母亲很和蔼,只好心情忐忑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马小花母亲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她,见她坐下后,先是拿起水壶给她倒了杯水,这才说:“婶子没啥文化,说话直又难听,对与不对的,别往心里去……” 方有容想挤出一点笑容,却有些费劲,只好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不了解你……” “我了解呀,”马小花二姐插话说:“去税务局打听一下,谁不认识她方……” “你给我闭嘴!”马小花母亲说完,抓起桌子上的筷子就扔了过去,吓得她身子慌忙一歪,躲了过去。 “二姐,”马小花冷着脸,“我是你亲弟弟,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你考虑过我们的面子吗?” 马小花声音高亢起来,“这是我自己的生活!” “你不祥呼磕碜,我们还祥呼磕碜呢!”他二姐的声音尖锐高亢。 “……” 方有容已经快坐不住了,精心收拾过的脸一片雪白。 “都闭嘴!”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分不清大小王了是不是?谁再说话给我滚出去!” 三个姐夫一看都是老实人,谁都不插一言,马小花大姐伸手扯了扯老二的胳膊,低声说:“你消停点儿,听妈说完。” 二姐哼了一声,抱起了肩膀。 老太太又看向了方有容,轻轻叹了口气,“女人这辈子,不易……” 方有容红了眼睛。 “不否认,我这个儿子不是什么好饼,社会上就没什么好名声,这我都知道!” 单间里继续安静着。 “我得感谢你,自从认识了你,他变了,变的像个爷们了!每天也不再打打杀杀的胡闹,虽说现在干的这个营生也不是什么正流子,可知道收心了,毕竟时间还短,这就挺好!” “不过,你们在一起,我还是不能同意……” “妈……”马小花急了。 老太太看了过去,眼神凌厉,马小花强忍着没再说话。 “都说我老马太太刁,可没人说我不讲理!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因为他马晓华再不是个好饼,也是我儿子,我希望他能幸福,更希望嫁给他的女人幸福!” “可你俩真不合适,从我家这边说,我们都不希望他一个大小伙子找个离婚的,这个你要理解……” 方有容的脸更白了。 “从你那边讲,我相信你的父母,也不可能让你找个我儿子这样的人!怎么说你还有正式工作,可他呢?啥都没有不说,还是个社会混子!” “婶子说这些话,是真心为你们好,希望你能明白……” “婶儿,”方有容站起身,退后一步,深深朝老太太鞠了一躬,起来时已经泪流满面,哽咽道:“您说的我能理解,您老人家留面子没明说,但我的名声确实不好,这点我很清楚!” “晓华在这儿呢,他清楚我什么心思,从第一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会再结婚了,更不可能嫁给他!” 三个姐姐和姐夫交头接耳起来。 方有容低下了头,又朝着众人微微鞠躬,“给各位添堵了,慢用,再见!”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出去。 马小花起身就要去追,老太太回身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胳膊,“你给我站住!” “妈——”马小花用力甩开,“我说过了,我要娶她,谁说啥都没用!” 说完他就快步往出跑。 “马晓华!”老太太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马小花停住脚,回身看着她:“妈,您强大着呢,这点儿事不至于!” “老弟——”他二姐也站了起来,脸上都是怒容。 “二姐,上次你就差点抡菜刀,我是让着你,嫌丢人是不?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弟弟!” 跑出饭店,他拦住了推着自行车的方有容,“走,咱俩去登记!” “啥?”方有容懵了。 马小花手伸进了裤兜,把户口本拿了出来。 第382章 我叫刘大亮 昨晚有三桌推牌九的,一直玩到天亮才走,图四后半夜就在西屋睡了,快中午才起来。 他端着牙缸,蹲在院子里刷牙。 刘二狗也起来了,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四哥,凉了,咱们得准备煤了!” 噜噜噜——噗! 图四擦了擦嘴巴的沫子,起身说:“你和老猪去二煤建买吧,整一四轮子就够,柴火我找个加工厂的哥们拉一车……哦,对了,那个羊城老客又快来了吧?” “嗯呐!这老小子赚钱上瘾!” “废话,谁赚钱不上瘾?我看今年市里来了不少老客,木材这么赚钱吗?” 刘二狗来了精神,“必须滴呀,知道这一趟韩老板赚多少吗?” “多少?” “给他们单位至少赚七八万,他自己就落腰包一万五,疯子给钱的时候背着我们,可临走那天,韩老板自己说漏了嘴……” “这么赚钱?”图四早就有些动心,自己没路子弄指标,但可以倒腾黑材,据说那玩意儿也挺赚钱。 猪大肠披了件人民服出来了,嘟嘟囔囔:“你俩嘎哈玩意儿?一大早就吵吵把火的,敢情你们都睡足了……” 咚咚咚! 院门响了起来,三个人都是一愣,这个点儿就上人了?不应该呀! 图四离门近,拎着牙缸牙刷往院门走,嘴里还开着玩笑:“谁呀?这么早就来了,这是憋着多赢点吧……” 院门刚一打开,一把半新不旧的大五四就支在了他的脑袋上,枪口冰冷。 图四就是一僵,瞪着眼睛仔细看这个人,他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蓝色夹克,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中等身材单眼皮,长相普普通通,看着挺老实。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自己不认识,更没见过。 “兄弟,要钱就说话,用不着这样!”他一动不动,直视着这个人的眼睛。 这人的嗓子有些哑,声音不大,平淡有力:“你就是图四?” “对,我就是!” 猪大肠和刘二狗见人没进来,就一起往院门走,因为东侧是仓房,紧靠西侧穿过通道才是大门,所以两个人走了几步以后,才看到门外的情形。 “都别动!”那人也看到了他俩。 两个人呆住了,什么情况?公安?不会吧?放个赌而已,至于动这玩意儿嘛,再说了,四哥和分局三队的李超,还有北山派出所那些人处的像哥们一样,真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也会提前打招呼,至于这样吗? 图四也狐疑起来,自己并没犯什么事儿,怎么可能来抓自己! “马小花是你的人?”这人又问。 图四更是费解,拿枪顶着自己,问的却是晓华,难道这臭小子得罪人了? 他没犹豫,“对,我弟弟!” “那就错不了了,”他用力顶了一下,“让他出来!” “他不在我这儿!” “真不在?” “真不在!” “你能找到他吗?” “能!” “好,带我去找他!” “就这么去找?”图四问他。 “对!”这人缓缓将家伙事儿放下,但枪口一直对着他,随后就揣进了夹克衫宽大的兜里,枪口在兜里挑着,还是正对着他。 在他往兜里揣枪的时候,图四至少有两次想动手,可都没有把握。 这人又问:“他在哪儿?远吗?” “兴安才多大?不远,就在二百货那边!” “好!”他的眼睛飘向了院子里,“你俩,老老实实给我呆着,如果发现你俩出了这个院子,就别怪我下死手!” 刘二狗连忙点头哈腰,“大哥放心,我俩现在就回屋睡觉!” “前面带路!” 图四问他:“腿儿着呀!” “对!” 图四放下了手里的牙刷牙缸,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猪大肠和刘二狗,什么都没说。 他走在前面,往西走出了胡同,左拐就上了马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自行车道上。 “我能知道你为啥找他吗?”图四问。 这人也不隐瞒,“我叫刘大亮,在马小花手里抬了五千块钱,今天要还他,可我找不到他,听说你俩好,就找上门了……” 听到“刘大亮”三个字,图四马上想起了他是谁! 前段时间,他带着穆桂英和卢晓光去他家要过账,没想到他爸上吊自杀了,怪不得这个人有这东西,因为他是木材加工厂保卫处的。 这年头,很多大型国营工厂保卫处都有,木材综合加工厂就有十多把半自动,据说以前连迫击炮都有,前几年才被上面收走。 这人有问题! 如果只是还钱,为啥要这样? 图四停住了脚,缓缓回头,一眼就看到他兜里的家伙事儿还对着自己。 他笑了笑,“原来是给晓华还钱的,给我就行!” “不行,”刘大亮摇了摇头,“我得亲手交在他的手上!” “走着就远了……”图四脑子转的飞快,这小子肯定是来杀晓华的,可能是因为晓华他们去要账后,他爸就上了吊……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隔这么久才来? 就因为他爸上吊,自己一再叮嘱晓华,近两个月就不要上门催债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人家亲爹死了! 不管是不是因为他们催债导致的惨剧,都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找事儿,毕竟才五千块钱,他甚至还把应付利息都抹了。 难道是卢晓光他们背着晓华去要了? “走吧,想啥呢?”刘大亮脸色阴沉起来。 图四没吭声,掉头就走。 —— 院子里。 猪大肠和刘二狗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瞅啥呀?报警去吧!” 刘二狗看明白了图四的眼神,说完就去推自行车,猪大肠连忙喊:“别别别!咱俩跳后窗户走吧!” 他很纳闷,回头问:“为啥呀?” “人家不是说了嘛,让咱俩老实呆着,要是发现四哥命可就没了……” “你个虎逼朝天的玩意儿,门口有地雷呀?咱俩走不走的,他能知道吗?” 猪大肠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你他妈是不是喝傻了?”他推着自行车往出走。 “我还没喝呢!” “别墨迹,快走!” 两个人蹬着自行车,上了马路就往北山派出所跑。 支好自行车,没等进派出所,就看到一辆拉着警笛的跨斗子,停在了对面旭日大饭店门前。 望着饭店门口一地的鞭炮碎屑,猪大肠说:“好像有结婚的!” “废话!”刘二狗快步上了台阶,“麻溜走得了!” —— 旭日饭店。 候晓强气喘吁吁,“魏局,有、有人报案,油厂小区一栋居民楼响起了三声枪响,附近邻居开始找,最后找到了木材综合加工厂副厂长姜岩家,姜岩和爱人双双中枪身亡……” “什么?!”魏俊民大吃一惊,整个婚礼现场更是鸦雀无声。 听到姜岩这个名字,周东北愣了。 尼玛,不会吧? 他死了? 大局长金川站了起来,面色冷峻,“喘口气,不要急!” “是!”候晓强打了个立正,接着又说:“接到报案后,我们马上出警,不过凶手已经跑了,没有人看到他,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金川当机立断,“所有干警归队,马上全城布控搜索!” 第383章 没一个好人 图四和刘大亮一前一后,走在粉厂南墙外的铁路上,两侧杂草及腰。 这条路十分僻静,一群绿头苍蝇肆无忌惮地围在草丛里的大便上,两个人经过,“嗡”的一声炸起。 左手侧马路好久才会过去一辆机动车,路那边是好大一片废墟,五月六日那场大火如在眼前。 图四是特意这么走的,这个人太危险,万一冲动起来很可能伤到路人。 “你进去过吗?”刘大亮在后面问他。 图四有些奇怪,“哪儿?” “东山!” “没有,我进过几次看守所!” “一样!”刘大亮的声音满是不屑,“好人谁能进那儿?” 图四笑了笑,“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好人!” 刘大亮歪头吐了一口口水,“你们这些杂碎,要不是有你们,这个社会多干净!要不是有你们,我媳妇又怎么会惨死?” 图四说:“哥们,杀你媳妇的都毙了,和我们有啥关系……” “都特么一样!”刘大亮吼了起来,如果此时图四回头,就能看到他眼珠子都是凸起的,满是红血丝。 “就是你们这些劳改犯,没他妈一个是好人!” 图四想起来了,去年被抓的那个杀人犯,确实是从东山劳改出来的。 “你现在是好人吗?”他问。 刘大亮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或许吧!”图四停住了脚,轻声说:“别激动,抽根烟怎么样?” “你抽你的!” 他手插进了兜里,刘大亮紧张起来,看着他从兜里拿出了一盒良友,这才默默掏出了自己的红梅。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图四也没有回头,一起点着了烟。 “走!”刘大亮说。 两个人走在枕木上,一步一根枕木,步伐不大,走的也不快。 图四想过拿下对方的好几种方式,可又一一否决,自己什么身手自己最清楚,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还是要利用突如其来的某件事,让他受惊后枪口偏离自己,再回身制住他!最好是在这样空旷无人的地方,这样自己就毫无顾忌,也不会伤及无辜。 他盼着有什么意外发生,哪怕从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条狗也行…… 或许是因为这根烟的原因,刘大亮打开了话匣子,“相比之下,你们这些地赖子算是好的,起码一眼还能看出来!有些人道貌岸然,看着像个人,其实比你们更无赖!更流氓!” “我们副厂长收了我五千块钱,说得妥妥的这次给我提副科,可没我!知道不?没我!名单里就他妈没有我!” “开会前一天,保卫科同事一个个都向我恭喜,我他妈还颠儿颠儿跑到旭日饭店订了包间,丢人不?啊?你说丢不丢人?!” 他哭了起来,哽咽着继续说:“我去找他,他一推六二五,说什么资历还不够,明年肯定有我……我草他吗姜岩!我艹他十八辈祖宗!” “资历不够?不够收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整个保卫科只有我一个初中学历,我干了整整六年了,六年哪!怎么就不够了?” 图四见他如此激动,知道是个好机会。 可自己看不到他此时手上的动作,他在自己身后又始终落后两根枕木,如果自己回身踢他,又或者扑上去,能躲开那把枪吗? 刘大亮还在继续说着:“你说,你说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当厂长?他凭什么?啊?收钱办事儿,这不是应该的吗?不办事还不还钱?他还是人吗?太他妈黑了!” “不还钱?”他嘿嘿笑了起来,这声音落寞、伤心又带着一丝丝的残忍,“好,好啊!既然这么爱钱如命,那我就要了你的命,还有你老婆的命!!!” “可惜呀,”他叹了口气,“听说他还有两个儿子,可惜都没在家,不然我他妈一个个都崩了!” 图四默默走着,在心里捋出了一条线。 这个刘大亮为了能提副科长,就找晓华抬了五千块钱,都给了他们的副厂长,就是这个叫姜岩的。 他父亲因为儿子抬了这么多钱,担心还不上,于是选择了上吊。 刘大亮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这次提干上,没想到名单下来却没有他,这个姜岩又一句不提还钱的事儿! 去年死了媳妇,今年父亲又因为这笔钱去世,于是他彻底崩溃,拿着单位的枪就去了姜岩家。 杀了他们两口子以后,又想起了自己父亲的惨死,就把责任安在了晓华身上,认为如果不是他去要账,自己的父亲就不会死……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但晓华和卢晓光他们并不黑,这么长时间以来,除非遇到撒泼耍赖不还钱的滚刀肉,平常要钱一直都是和和气气,更不可能动刀动枪的威胁。 现在怎么办? 晓华大概率会在方有容家,今天周末,这娘们休息,自己说什么都不能去,不能把他搭进去,所以才说他在二百货附近。 那个姜岩和老伴儿被枪杀,声音那么响,肯定会惊动公安,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 “往哪儿走?”刘大亮打断了他的沉思。 前面是八大局十字路口,右拐是公安分局,马路对面是文化局,往左拐是商业街东头,距离周疯子公司不远。 “直着走吧!”他想还顺着火车道往西走,因为此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往右是分局,他肯定起疑心,往左是商业街,周末人太多…… “不行,”刘大亮沉声说:“走商业街!” 图四站住了,“那边人太多,你又揣着家伙,合适吗?” “我让你走,你就走,哪儿这么多废话?” 他站着没动。 刘大亮抬脚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快走!” 图四被踹了个趔趄,咬了咬牙,只好左转上了马路,往商业街走去。 —— 方有容泪如泉涌。 马小花揣好户口本,接过她的自行车,抬腿就跨了上去,“走!” 方有容扯住了他,“你别闹……” “闹?”马小花看着她,“姐,你看我像闹吗?” “我说过了,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小马,你别逼我!” “今天我就逼你了!走!”马小花立了眉毛,在她面前少有的霸道。 “小马!”方有容用力扯着他的胳膊,“你26了,不是小孩子,你妈说的有道理,结婚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儿,你听话……” “我不听话!我喜欢你,你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算两边家里都不同意,可日子长着呢,咱们可以慢慢感化他们!” “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想,我想,”方有容脱口而出,马上又说:“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就够了,走!” 方有容的眼泪就一直没停,用力摇着头,“不行,没那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要是再不上车,我可就扛着你走了!” “我上,我上!”方有容吓了一跳,这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她毫不怀疑马小花能干出这样的事,别看他平时人畜无害的,可真犯起浑来谁都拦不住! 她跳上了车,擦了一把眼泪,“我没带户口本。” “我给你拿了!”马小花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拍了拍裤兜。 “你?!”方有容没想到他把自己户口本都偷了出来,这是早有预谋啊! “咱俩都没有介绍信……” “我问了,不需要介绍信,拿着户口本和双方三张免冠合影证件照,再签一个《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就齐活了!” 方有容连忙说:“咱俩没有合影……” “现在就去照!” “以后吧,好不好?我也没什么准备,穿这身衣服不好看……” “姐穿不穿衣服都好看!” 方有容破涕而笑,伸手打了他后背一下。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了…… 第384章 暗流涌动 金川迅速请示市局,全市各个派出所、分局所有公安干警,只留下值班人员,其余全部出动。 没有凄厉的警笛声,表面上安静祥和的林区小城,暗底下波涛汹涌。 郝忠海和两名同事分到了商业街,周东北把挎斗子停在了公司,这个凶手竟然杀了自己的仇人姜岩,他也十分好奇,于是就跟在了三个人身后不远。 从照相馆出来以后,马小花兴高采烈,“姐,走,咱俩逛逛,给你再买两套好衣服……你琢磨琢磨日子,要不我找个人算算……” 照片加急,需要明天才能取,马小花推着自行车滔滔不绝,从明天中午来取完照片就去登记,到应该在哪家饭店举办酒席…… “姐,能不能等疯子的饭店开业以后,咱们去他那儿办?也给这家伙捧捧场!” 方有容点了点头,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些沉默,又莫名的忐忑。 两个人从二百货拐进了商业街,一路往东走走停停,逛了几家服装店,给她买了一条裙子。 商业街东头。 “郝队,”老齐低声问郝忠海,“你说这不是扯犊子嘛,凶手行凶后还能来逛街咋地?” “不好说,这种人的行为不能按照常理分析,既然分配咱们来这儿,认真做就行了!” 老齐听他这么说,就没再说什么,自己年纪大了,升职无望,想想分这儿也不错,没有危险还不好嘛! —— 方振从家里直接去了分局,带着几位市局领导刚走进会议室,一个值班女警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金局……” 金川和几位副局长刚刚起身,请几位领导落座,见她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眉头就皱了起来,“小李,有事儿?” “北山派出所来电话,有两个人报案说,40分钟前有个人拿枪胁迫走了他们的朋友……” 听她叙述完后,金川问:“被劫持者叫什么?做什么的?” “叫图浩,社会上都叫他图四,在兴铁街道一户人家以放赌为生!” “说没说往什么位置去了?” “二百货方向!” 方振他们也没坐下,金川和魏俊民走到了挂在墙上的兴安市地图前。 “老魏,你说说!”金川说。 “是!”魏俊民先是看了一眼几位领导,微微点头示意后才说:“兴铁街道往二百货走共有五条路,最北侧山路首先排除,其次沿河路也要排除,因为都太绕远了!” 会议室里异常安静。 “那么就剩下三条路了,一是兴中街,二是新华街,三是青山路,排除最南侧的青山路,我建议,应该速将警力集中到兴中街和新华街往前南推进!” 金川沉默不语,眼睛看向了方振。 方振年轻时就是刑警出身,老刑侦经验极其丰富,所有人也都看向了他。 他看懂了金川的意思,沉声说:“老金,你来说说!” “是!”金川神色一正,“魏局疏忽了一点!” 会议室里的人都怔了一下,魏俊民没吭声。 金川继续说:“四十分钟前的事情了,兴中街和新华街才多长?” 一些人恍然大悟,窃窃私语起来。 魏俊民的脸有些涨红。 方振摆了一下手,示意大家落座,他迈步坐在了会议桌主位。 魏俊民挨着金川坐下了,脸阴沉不定。 “各位,事情紧急,闲话少说!”方振用手指关节敲了敲会议桌,“警力兵分四路,两路从二百货开始,沿着兴中街和商业街由西向东!另外两路则是从商业街东头与八大局开始,由东往西!” “另外,既然这两个报案人见过案犯,立即交给两侧各一行动小组,让他们进行现场指认!” “要注意的是,一个人在商业街东,另一个人去兴中街西,同时双向推进!” “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行动吧!!” 魏俊民扭头看向了他,“方局,我有点不同意见!” 金川眉头皱起,忍住没说话,也没看他。 “说!”方振看向了他。 “今天是周末,商业街人来人往,我认为凶手不会走那里,是不是应该把有限的警力放在青山路更合适?” 方振面无表情道:“这个人既然敢在犯案后继续再作案,说明心理足够强大,对于他来说,有时候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说完也不再解释,挥了挥手,“行动吧” —— “胖子——?!” 大发鞋店的老板娘插着腰喊:“就差一箱了,屁股粘凳子上了?懒驴上磨屎尿多,刹愣儿往里搬得了!” 店里客人很多,三胖子一头的汗,路过她身前,悄悄伸出手捏了她胸一把,气得她抬脚就踹。 三胖子闪身躲了过去,嘿嘿直笑,这老娘们哪儿都好,就是脾气爆了点! 缘分这玩意儿很奇怪,那次他被这老板娘追出去好远,还按雪人里好顿削,没想到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了。 老板娘叫严娟,其实家里条件不错,可有些人骨子里就有颗想做生意不安分的心!改革开放后,她就从市纺织厂停薪留职,一开始还是偷偷摸摸摆地摊儿,后来越干越大,这些年积攒下了一点家底儿。 没想到刚富裕一些,丈夫就开始搞破鞋,屡次被她捉奸在床,忍无可忍,三年前不管不顾离了婚。 尽管一个离婚就折腾了大半年,身心疲惫,可还是恢复了自由身! 三胖子抹了把汗迈步出店,今天店里到货,他才跑过来的,文化宫门前的台球生意十分火爆,大虎说过了年还要再买两个案子。 他刚要下台阶去搬最后一箱鞋,一眼就看到了图四。 “四哥?”他咧着大嘴扬起手用力摆,“四、四哥!来呀,挑——双鞋穿!” 图四一愣,没想到在这儿遇到大虎的小兄弟三胖子,他不是和大虎在文化宫门前摆台球嘛,怎么开鞋店了? “认识?”刘大亮上前一步,兜里的枪口就顶在了他后背上。 疯子哥?! 三胖子又是一愣,鞋店门前有三阶台阶,他站的高望得远,图四身后二十几米外,正是周疯子。 周东北身高184公分,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 他又扬起手喊了起来:“疯子哥——!疯——疯子哥——!” 马小花推着自行车,和方有容正商量去看看皮鞋,正好听到了三胖子这声疯子哥,于是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去看。 人来人往,不远处卖磁带的地摊儿上,正放着刚刚流行起来的《站台》,闹哄哄的很是热闹。 “喧嚣的站台,哦,寂寞的等待; 只有出发的爱,没有我归来的爱; 哦——孤独的站台; 哦——寂寞的等待—— 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 马小花还没找到周东北,却一眼看见了图四。 “四哥?!”他惊讶起来,平时这个时间四哥也就才起床,这是带哪个小马子出来买衣服?还是和疯子约好了要去干啥? 一声“四哥”,让图四瞬间一身冷汗。 刘大亮也听到了马小花的声音,瞪圆了眼睛踮起脚去找。 太吵了,周东北并没有听到三胖子喊图四,看到是他,紧跑几步到了郝忠海身边,趴在他耳边喊:“大虎的小兄弟,我过去说几句话!” 图四和刘大亮往大发鞋店方向侧身站着,一前一后,就如溪流里的两块顽石,人潮涌动,两个人却一动不动。 他俩身后不远处,周东北笑呵呵地斜着往三胖子那边走。 马小花脸上也都是笑,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从前面来,人太多了,他的另一只手拉住了方有容的手,方有容挣了几下也没挣脱。 《站台》还在唱着,声嘶力竭中带着些许柔情。 三胖子没听到马小花喊四哥,脑袋又是一直在往东看,他咧着大嘴伸手指着图四朝周东北喊:“疯子哥,四、四哥也在!” 周东北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眼就看到了图四…… 第385章 让我再看一眼 兴安分局只有8台范围有限的手持电台,信号范围覆盖小,通讯质量又奇差,待机时间更是非常短。 还穿着新郎西服的刘凯拿着一台手持电台,身后跟着两名便衣,三个人已经看到了郝忠海的背影,刘凯快走几步附在他耳边说:“案犯挟持了图四!” 啥? 郝忠海一脸愕然,不明白怎么会和图四扯上了关系。 就听十几米前的周东北在喊:“四哥?你咋跑这儿来了,不讲究哈,也不去我公司坐会儿……” 他快速掏枪,低声说:“图四就在前面!” 刘凯和老齐几个人都是一愣,纷纷拔枪。 马小花越走越近,已经看到走到四哥身后几步远的周东北,笑着松开方有容的手摇了摇,喊:“四哥,疯子,你俩咋凑一起了?” 三胖子下了台阶往前迎,不远处磁带摊儿上双卡录音机里换了歌曲: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 别再四处飘泊……” 图四深深看了一眼满脸阳光的马小花,随后一声大吼:“快跑——!” 喊声未落,他转身就扑向了刘大亮…… 砰! 一声闷响。 人群中,两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图四死死抱住了刘大亮,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段商业街上的人都停住了脚,纷纷转动着脑袋四处查看,不知道是谁淘气放的鞭炮,还是自行车的车胎爆了…… 周东北距离最近,一切就发生在眼前,就见图四喊了两个字后,扭身扑倒了后面的人,同时就是一声闷闷的枪响…… 他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推了一把图四没推动,抬脚就往刘大亮的脑袋上踹。 郝忠海他们正在奔跑,那声枪响后,他当机立断,举枪朝天勾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快跑——快跑!”他大声嘶吼着,让这些人赶快跑。 磁带摊儿上的那台录音机停了,人群四散逃窜,马小花已经扔下了自行车,迈步狂奔。 五个便衣在郝忠海的带领下,同时往图四这边跑, 三胖子傻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见图四跌倒,疯子哥又在踢人,于是连忙往前冲。 人群在四散逃窜,两侧店面里的人又都往出跑,想看看出了什么热闹,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刘大亮脸上已经挨了好几脚,头晕脑胀,可图四死死的抱住了他,两条胳膊动弹不得,手更伸不出来。 眼看着马小花就在眼前,却不能杀死他为父亲报仇,气得他高声嘶吼:“艹尼玛,你撒开我——” 砰! 他又一次扣动扳机,同样打在了图四的肚子上。 周东北急了,扑上去用右臂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马小花和三胖子也都扑了过来,开始撕扯压在刘大亮身上的图四。 “放下枪!”郝忠海他们也到了,一把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地上的刘大亮。 说来话长,可这一切都没超过十五秒钟。 刘大亮的脸已经像猪肝一样,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马小花。 他不停扭动着身体,图四身材虽然不高,体格却十分壮实,他动弹不得,脖子又被勒住,此时就像被五花大绑一样。 三胖子和马小花疯了一样撕扯图四,周东北已经躺在了地上,一条胳膊还死死勒着刘大亮的脖子…… 这种情况下,郝忠海他们根本就不敢开枪,打头会误伤周东北,打身子上面有图四。 商业街上的人群都在远远看着,呼啦啦——东西两侧又上来大批公安,都在往这个方向跑。 刘大亮胸腔像要爆炸一样,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人影都已经成了双影,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又一次大吼起来:“啊——” 伴随着饿狼般的嘶吼——砰!砰!砰! 又是三枪,同样都打在了图四身上,他的后背瞬间破了两个洞,有两发子弹打穿了身体,一发擦着马小花的左脸冲上了天。 此时,所有人都能听到图四身下的扳机还在不停扣动着,发出着单调的“咔咔”声,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 马小花根本就不知道疼痛,此时脑子更是一片空白,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个刘大亮会有枪,又为什么会和四哥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去撕扯图四,想把两个人分开。。 方有容并没有被吓跑,就站在几米远的位置,傻了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 “疯子?疯子?”郝忠海用力拍着周东北,“松手吧,他没气儿了!” 周东北已经力竭,渐渐松开了胳膊,不管不顾躺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知道,图四完了,肯定完了,两行热泪就涌了出来。 马小花脸上的鲜血已经漫过了脖子,他失声痛哭,一声又一声喊着四哥,闻者落泪,方有容跑过来用力抱住他,也大哭起来。 猪大肠和刘二狗在不远处会合了,两个人疯了一样往这边跑,却被外围警戒的公安按在了地上。 警笛声,救护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四个男医生和两名公安干警,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图四和刘大亮分开,两个人早已经失去了呼吸,一点抢救的价值都没有了。 五枪,图四肚子和前胸已经乱了套,地上好大一摊暗红色的血。 马小花傻了一样跪坐在路边,有护士过来要给他包扎,可他根本就不让,方有容、周东北和三胖子坐在了他身边。 鞋店老板娘严娟也过来了,蹲在了三胖子身旁,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 图四盖着白布在往救护车上抬,马小花翻身坐起就扑了过去,周东北连忙起身去拦他。 “让我再看一眼,就看一眼——” 周东北只好松开了手。 抬担架的两个人看到了郝忠海的示意,停住了。 马小花颤抖着手掀开了白布,图四闭着眼,以前脸上凶恶的横肉似乎消失不见了,很安详。 他把脸轻轻贴在了图四的脸上,周东北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说:“别哭,眼泪落四哥身上不好,别哭……” 半响,马小花才抬起头,盖上白布,担架开始往车上推。 噗通! 他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挺直着腰,流着泪嘶声大吼:“四哥——你走好!!” 路边,方有容也跪了下来,痛哭失声。 第386章 我要去送他 周东北从分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大门口站着杨历年、方有容、孙广志、土豆、地瓜、大头、大虎、二虎、老嫖、大眼儿、三胖子、七美人…… 见他出来,呼啦啦都围了上来。 方有容焦急道:“小马呢?” 周东北身心疲惫,这个案子太大了,已经惊动了省里。 夜里八点四十分,郝忠海出来透气抽了根烟,不一会儿,等在大门外的卢晓光、猪大肠和刘二狗走了。 九点三十分,图四的局子被封。 周东北毕竟亲手勒死了案犯,是否颁发什么见义勇为好市民奖那是以后的事儿,省里下来人后,首先把他的卷宗都拿了出来,从孙大马棒的案子开始,从头到尾撸了一遍。 折腾了四个多小时以后,他才在笔录上签字按手印。 桌子后两个人都是省里来的,其中那个中年人笑道:“周经理在北安出院以后,看来治疗效果不错……” 周东北站在桌子前,擦了擦食指上的红色印尼,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中年人也没有再往下问,伸了伸手:“你可以走了!” 周东北并没有动,尽管他早就口干舌燥,还是对中年人说:“秦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不当说……” “你说!”秦处看着他的眼睛。 “我希望对图浩的死,能给他一个说法!” 秦处的眼神有些玩味,“哦?说说,要什么说法?” “当时如果不是他死死抱住了凶手,不只马晓华,甚至是我以及那些逛街的人、赶过来的公安干警,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秦处笑笑说:“可很明显,他只是为了救马晓华……” 周东北有些急,“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周经理,如果图浩有这个心,他为什么会走商业街?难道不知道那里行人很多吗?” 他红了眼睛,“如果你被枪逼着,你有选择的权力吗?” 秦处身边是个年轻人,明显没经历过这个阵仗,怔怔看着两个人。 “周经理,”秦处的脸冷了下来,“我说过,你可以走了!” 周东北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再说。 出了审讯室,他站在走廊里用力捶了几下墙,红着眼睛点了根烟。 这个时候正是风口浪尖,无论是图四还是马小花的事儿,自己都不能去联系方局,因为不是时候。 刚才也是冲动了,实在是没忍住,哎! 想想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这再一次证明了去年方振在自己案子上的小心谨慎,是经得起时间考验和任何审查的,未来更没有后顾之忧。 只是马小花这次却惨了,公安仔细分析刘大亮犯罪的前因后果后,发现起因之一,竟然是他放高利贷导致刘大亮父亲上吊,刘大亮提干不成又索要钱款不得,这才杀了姜岩两口子。 审讯人员拿出了他厚厚一摞档案,悬着的斗殴案件就有五起,陈自强在文化宫被捅伤一案,也一直挂着呢! 这次,估计他得判了。 马小花此时还在审讯室,脸已经裹上了纱布,当知道了事情始末后,知道图四是因为救自己被杀,已经完全崩溃。 周东北在走廊抽了两根烟,省里下来的人都去休息了,郝忠海找了个机会,带他进了马小花的审讯室。 两个人不能多呆,临走时马小花说:“疯子,怎么判我都行,我就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 “四哥火化那天,我要去送他!如果你没办法,逃,我也要逃出去!” “放心,”周东北说:“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了,我也要让你去送四哥!” 马小花没说谢谢,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 众人把方有容送到了父母家,随后一起回了东北公司,后半夜风凉,吹的人由里往外的冷。 厨房常备整箱的兴安塔啤酒,也没有菜,大伙围坐在周东北办公室里默默喝着酒。 杨历年终于掉下了眼泪,随后一发不可收拾,所有人都开始哭,一群大小伙子,哭的撕心裂肺。 “凭啥呀?”土豆鼻涕老长,“明明是那人要杀马哥,结果把四哥杀了,两个人不是受害者吗?凭啥还要收拾马哥呀?还有没有天理了?” 二虎也说:“就是呀,我咋就想不明白呢!” 老嫖抹了一把眼泪,“拔出萝卜带出泥,有关联的人自然都得审!马哥上次捅陈一刀的事一直都挂着呢!再说了,没有抬钱的事儿,可能就没上吊的事儿,把他连累了呗……” 自从马小花和方有容好了以后,他就很少去文化宫舞厅跳舞了,老嫖因为找乐子的地方多了,也很少去了,加上现在伤势还在恢复中,更不敢乱嘚瑟。 孙广志说:“小马悬着的案子不是一起两起,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现在毕竟省里来人了,市里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众人眼泪就啤酒,怒骂着世事不公,讲着四哥曾经的故事…… —— 周东北从下午一点开始,一直等到下班时间,才等到金川局长。 听了他的请求以后,金川犹豫起来,马晓华的事儿虽然不大,但方局已经在会上拍了桌子,又是当着省厅几位领导的面,这是态度问题。 这小子不去求方局,却来找自己,什么意思? 周东北知道他很忙,也不多坐,起身说:“金局晚上有酒宴,我就不耽误您了!” 金川眉头微微扬了一下,这小子真是个人精,说半句留半句的,既然他知道今晚这顿酒是送行酒,看来应该是方局不好说话,才让他来找自己。 起身送他到门口,这才轻声说:“明天上午省里那几位就走了……哪天火化,你让小郝去看守所提吧!切记,注意安全,别给我们添乱!” “谢谢金局!”他恭恭敬敬地弯腰鞠躬。 金川看着他出门,并没有往出送。 周东北溜的很快,他知道如果金局看出来自己是在扯虎皮做大旗的话,非得踹自己。 他是在赌,这个案子虽然十分轰动,但毕竟行凶者已经死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十分清晰,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案。 他和郝忠海也分析过了,想要给图四一个说法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去找方局,找徐辉……谁都不会答应他,甚至还得挨骂! 事情已经这样了,没有人会去关心图四当时怎么想的,混子就是混子,领导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姜岩身上,毕竟他可是个副处级干部。 马小花的事儿不大,法律也讲因果,这里的因果,指的是实行行为同危害结果之间的引发与被引发的关系。 因果关系论的意义,在于任何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所致使的后果负责,但又要排除各类形式的株连…… 马小花放高利贷,与最后刘大亮枪杀姜岩和图四,虽有因,却没有导致直接的果,因为这个果是姜岩自己种下的! 据说市里已经着手成立调查组,清查木材综合加工厂副厂长姜岩的问题。 马小花是放高利贷的不假,可单纯的放高利贷虽然属于违法行为,更不受国家法律保护,但一般却不会触犯刑法。 只有涉及到高利转贷或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才会构成刑事犯罪。 所以,马小花的罪名主要是上一次捅伤陈一刀的案子,这属于故意伤害他人身体,一般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周东北十分郁闷,因为这个时候,自己真是帮不上忙,只能把功夫用在宣判以后了。 第387章 去吧,我等你 出事后的第二天上午,因图四父母不同意解剖,尸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死因明确,家属要求第三天火化,这也符合当地殡葬传统。 杨历年强忍着悲痛,和图四的大哥一起操办起丧事。 火化当天,来了太多社会上的人,每个人都送来一个花圈,又默默地取过一朵小百花,戴在胸前。 江湖传言,都说图四是为了救马小花,又怕伤及路人才死的。 尽管电视新闻里没说,更不见什么官方证明,但这些人都觉得这是真的,救路人也好,救自己兄弟也罢,这等忠义之举,让人敬佩。 放局子的老狗和刘宝军来了,站前开旅店的山东子来了,火车站蹬大轮的教主刘东平、小王爷陈庆之,市里小偷水蛇腰、机修街的丁老五、张大蛤蟆、郝爱国、姬老骚…… 开旱冰场的大黑熊和袁松也来了,就连桥北的马回子和开夜来香旅店的齐保都来了,这也是大黑熊和马回子两个人,唯一的一次没在公开场合动手。 离开沙场的二驴子孟伟、赵光腚赵有田和老四陈军也一直在现场帮着忙活。 瞻仰仪容时,有五六个女孩扶着棺椁失声痛哭,一些人认识,她们都和图四好过。 图四穿了套崭新的黑色西装,像睡着了一样。 他父母早就被大头他们扶了出去,大哥大嫂和两个姐姐、姐夫哭的肝肠寸断。 沈波是后半夜赶回来的,此时和郝忠海、周东北、杨历年四个人一直跟着马小花,他们站在亲人队伍的后面,频频给赡养仪容的朋友鞠躬。 马小花目光呆滞,红肿的厉害,左脸上粘着一长条白色纱布。省里的人刚走,郝忠海就提他出来了,直接奔了火葬场。 盛夏也来了,和老嫖、二虎他们一直陪着方有容。 因为人太多,仪式时间有些长,结束以后不一会儿,主持葬礼的先生跑出来,让图四的大哥、杨历年、马小花、郝忠海、沈波和周东北几个人跟着他去了火化间。 六个人又看了图四最后一眼,都已泣不成声,合力将尸体推进了炉里,随后都被请了出去。 广场上的人东一堆西一堆说着话,老嫖和穆桂英他们在发着烟。 马小花和方有容并肩站在一起,他抬着头,呆呆看着高大的烟囱,看着青烟冲上云端。 “姐,你知道四哥此刻在做什么吗?”他哑着嗓子问。 方有容用力搂了搂他,没说话。 “他这时一定坐在南山的山头上,俯视着山下的风景,城市上空缭绕着淡淡的炊烟,街道上的红男绿女像一只只忙忙碌碌的蚂蚁……狗叫声、汽车喇叭声模模糊糊,他嘴角挂着笑,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已经不在乎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一个半小时以后,骨灰出来了。 马小花和图四大哥戴上红布手套,按照先生的意思,将铁皮托盘上的骨灰一一装入红色布袋里,再放进一米余长的实木棺椁里。 图四属于横死,不能进祖坟,于是先生就在南山的后山找了个地方,折腾完已经接近中午。 图家在旭日饭店备下了白宴,并没多少人去吃,从山上下来以后,众人吃了几块饼干,用白酒洗手漱口,郝忠海和沈波拉着马小花走了。 吉普车刚进市内,马小花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方有容,郝忠海连忙停了车,他跑了下去。 “对不起,本来还想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方有容展颜一笑,“去吧,我等你!” 烧头七那天,朋友们都去了,周东北去二道街一家狗肉馆,买了好大一碗狗肉。 入冬第一场雪,马小花判决下来了,东山劳教两年。 这天,也是东北大饭店开业。 是的,没再叫宴宾楼,即使这个名字不错,哪怕盛夏和姐姐,以及老嫖和二虎都说东北大饭店不够洋气,看着听着说着都土里土气。 周东北只解释了一次:“洋不洋气不在名字,就像人的名字一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放在一个伟大的人身上,你都会觉得这是个伟大的名字,怎么叫怎么好听!” “饭店同理,因为它是我们兴安市最豪华最高端的大饭店,人人就会觉得这个名字既大气又朗朗上口……” 梁建国两口子到了,正赶上两挂长长的鞭炮刚刚点燃。 赵秋兰捂着耳朵仰头看,新换的牌匾十分高大,五个纯铜制作大字比成人都高:东北大饭店,金光闪闪! 四个崭新巨大的红幌高高挑起,在漫天雪花中煞是鲜艳好看。 她惊讶地发现,饭店墙面竟然贴的都是天然大理石,这可是稀罕玩意儿,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贴外面了,太浪费钱了,不过看着真高档。 围观的人非常多,台阶上站着个扎着马尾巴的小伙子,一身深蓝色西装,看着还挺精神,他身边还有很多人,看样子都是一些社会上的人。 周东北和郝忠海、杨历年、五姐他们站在后面,周旺和赵玉芳,盛建设和牛素芬,还有爷爷周国柱他们也都来了,开心地都咧着嘴笑。 老嫖扭过头趴着周东北耳边喊:“我接的红包用不用上缴?” 周东北斜了他一眼,“你说呢?” 老嫖苦着脸,周扒皮! 鞭炮放完了,又来了一些客人,老嫖和杨历年、周东北都纷纷走下台阶,迎着自己熟悉的客人往里走。 “姐,姐夫!”周东北今天穿了套灰色单排扣西装,里面是件白衬衣,没扎领带。 梁建国笑道:“让你小子低调一点,我看这个排场不小嘛!” 周东北说:“饭店又不是我的,我就是帮着我发小张罗张罗……” “掩耳盗铃,傻子也能看得出来!”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还能拦得住别人乱想?再说了,证据呢?” 梁建国笑了笑,事实也是如此,即使物资局的黄宝隆知道这疯子是老板,也是毫无办法,他还敢质问刘金匮不成? 三个人走上台阶,周东南和郝忠海已经带着爷爷进去了,周东北喊:“爸、妈,你们来!” 赵玉芳有些奇怪,不知道夫妻二人是谁,不过看衣着打扮和这个精气神,肯定是大干部。 “妈,这是我认的干姐姐,市总工会主习赵秋兰,这是姐夫梁建国,是咱们市建委的主任……”随后又说:“姐,姐夫,这是我爸,这是我妈……” 梁建国与周旺的手握在了一起,笑道:“叔叔好,一晃认识东北快两年了,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是我们夫妻失礼了!” 梁建国是49年生人,周旺是44年生人,两个人实际上才差了五岁,可看着就像差了十几岁一样。 第388章 开业大吉 事情突然,周旺诚惶诚恐,握着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赵秋兰拉着赵玉芳的手笑道:“婶子,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儿,可得言语一声,上次叔叔阑尾炎住院,出院好久我们才知道……” 赵玉芳有些激动,先前副乡长刘岩和他媳妇就让自己吃惊不已,没想到儿子竟然又冒出来一个干姐姐,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官,连忙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都忙……” “妈,你说是不是缘分,你和秋兰姐都姓赵!”周东北笑呵呵说。 赵秋兰也说:“是呀,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周东北伸手请他们往里走,“快,快进屋,冷啊!!” 赵玉芳数落起他:“都啥天儿了,让你多穿一点,非穿这么件单衣裳,看你不感冒的……” 赵秋兰笑道:“他这是只要风度不管温度,挺好,精神!” 周东北伸手扶住了高大的转门,请四个人往里走,赵玉芳小声问儿子:“东北,妈是不是也得包个红包?” “不用!” 赵玉芳没听他的,觉得不能厚此薄彼,怎么说也得包一个,要不要是人家的事儿,但自己的礼数不能短了…… 梁建国扭头说:“周大老板真行,这可是咱们兴安市的第一个旋转门!” 周东北咧着嘴嘿嘿笑。 走进大厅,热浪袭来,入眼是一边四个年轻女孩,都穿着件青花瓷花色的旗袍。 旗袍开叉不是很高,肉色丝袜若隐若现,黑色半高跟皮鞋,高高挽起的发髻,修长的脖颈,八个女孩整齐划一做了个万福:“欢迎贵客光临!” 周旺两口子已经见识过了,所以不觉得稀奇。 梁建国和赵秋兰真是开了眼,要知道以前那些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可都是一水水的白大褂,看着倒是干净,可那种大褂儿既不显腰身,看着又和医院大夫很像,实在是不好看! 赵秋兰暗想,这身装束太大胆了,能行吗? 两口子迈步往里走,头上是一盏水晶吊灯,晃得眼都花了。 梁建国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也不是常见的水泥地,竟然是大块的天然理石,理石反射着头上的灯光,富贵逼人! 宽阔的大厅至少有四五十张桌,靠落地窗一排,都是像火车上的那种背靠背的皮座和长条方桌,其他都是大圆桌,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头上都是雪亮的日光灯管。 “姐夫,咋样?!”周东北有些得意。 梁建国竖起了大拇指,“牛,这档次放在省城也能排进前几名!” “那是,”他指着头上的水晶吊灯,“看见没有?就这么个东西,都是我找朋友从羊城买回来的,费老鼻子劲了!” 梁建国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这些都是服务员?” “嗯呐!我亲自培训的!” “这以后那些地赖子还不得因为她们打架?” “姥姥!我看谁敢在我周疯子地盘打架!”他还整出来一句燕京话。 梁建国严肃起来,“你也开了公司,大小是个老板了,以后收收这股匪气!” 周东北嘿嘿直笑,“姐夫,我这饭店一盘地三鲜是市面上的五倍,您觉得有几个地痞流氓敢进来消费?” “五倍?!”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小子疯了吧?这脑袋得多大呀,花这个钱来这儿吃饭!” 周东北微笑着不解释,做出里面请的手势。 一众人往单间走,梁建国夫妻两个人发现每个单间门上都有名字:红松厅、彩虹厅、百花厅、白桦厅等等,都十分有当地特色。 周旺夫妻俩要去陪红升乡的客人,就在走廊握手告辞,拐向了另一条走廊。 “这都是你的设计?”梁建国还是不敢相信。 “必须滴呀!” “你贷款了?” 周东北苦着脸摇头,“差一点就去贷,把家底儿掏了个干干净净不说,就连公司楼下几个门市房出租的钱都扔了进来,您知道装修花了多少钱吗?” “多少?”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三十万!” 梁建国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这小子是真敢干哪!虽说现在个体户越来越多,万元户也早就不提了,可拿出三十万装修一家饭店,这气魄也是没谁了! 周东北伸手推开彩蝶厅,入眼就是一张巨大的油画立在玄关墙上,上面画着绿油油的草地,野花盛开,蝴蝶翩翩起舞。 这批油画都是找人画的,托了好几个关系,才找到第一中学的一位美术老师,此人是盛京鲁美毕业的。 “梁主任,就等你了!”建委刘副主任的声音响了起来。 梁建国往里走,这是间会客室,皮质沙发宽大慵懒,坐着建委的一众领导。 建委领导来了十几位,唯一没请的就是副主任秦显民,因为这个人与梁建国十分不对付。 落座后,周东北笑道:“各位领导慢慢聊,我去迎迎其他客人!” 建委的大主任杨国庆谈笑风生,办公室主任王长友划着火柴,弯着腰给梁建国点着烟。 望着周东北往出走的背影,赵秋兰想起先前他说的话,一盘地三鲜是市价的五倍,会因为这个没人来吃吗? 先不说市里做买卖的,就是那些南方来的木材老客,听说都快把松雪宾馆住满了! 还有市里各个单位的招待,一年得花出去多少钱? 这些人谁缺这一口吃的?他们要的是面子,要的环境,而这里都有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里的地三鲜是其他饭店的五倍,所以他们才会来…… 周东北刚出彩蝶厅,就看到二虎引着市工商局局长房高义,办公室主任刘爱敏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哎呦,房局,刘主任,怠慢了,你看看,晚出去一步,就没接到您二位……” 成立两家公司的时候,多亏了刘爱敏和房高义的帮忙,他自然十分客气。 替下二虎,带着两个人推开了厚实的双扇实木大门,会客室的市工商局一众领导连忙起身。 客气几句,安顿好这些领导,周东北这才出门。 合计三十个单间,其中十个带会客室的单间都是官场中人,只有两个单间是混坐的。 这些都是他亲自上门请的,同时提出一定要带上单位其他一些重要的头头脑脑,都过来热闹热闹。 要知道不能只认识一把手就行,每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副局和副主任才是消费主力军! 开饭店不容易,或者说伺候人的买卖都不容易,来的都是上帝,都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一个都不能得罪! 那边二十个单间招待社会上的朋友,其中几桌是红升乡的亲友以及乡领导班子,此时都是老嫖、二虎和杨历年他们在招待。 因为两个档次的单间走廊是分开的,这样就能保证两帮人不会碰到一起。 大厅是散客,第一天开业,有没有人吃饭也无所谓了。 招待了一圈以后,款台收银员喊他过去接电话,是徐辉:“哥们,我给你请了尊大神,半小时后,你去后门迎着吧!” “得嘞,等忙活完了,我亲自伺候您老人家,捏脚捶背陪睡……” “滚!” 刚放下电话,他刚才的兴奋瞬间消失,有些呆呆出神。 不用说,徐辉请来的一定是李长江,实际上自己并没有那么开心。 原因是李长江与白祥两个人势同水火,如果记忆没有出差错,李长江会在1991年败走麦城,只在兴安干了一届,就回省城退休养老了。 那时白祥上了一步,坐在了李长江的位置上,而徐辉则灰溜溜去了林业局,做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副局长…… 可能也正是因为他给李长江当了一届秘书,所以才足足吊了他十年,直到2001年白祥退了,他才杀回来市内。 至于说徐辉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有什么其他机遇,这个他就不知道了。 第389章 虎威厅 还有四年时间,现在和李老大关系近,肯定好处多多,不然自己也不会在那场大火时,让徐辉出那个风头! 这不是害他,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就是不出这个风头,李长江这个外来户回省城以后,白祥也不可能重用他。 可他站出来以后,就能加深其他人的印象,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个小伙子。 这是徐辉的命运,自己这个层次无力回天,或者说也用不着自己再做什么,因为徐辉未来还是坐上了李长江的椅子,自己又何必做什么? 但是,自己怎么办? 徐辉是好心帮自己,因为他看不到未来走向,能把李老大请来参加自己饭店开业,这是莫大的荣誉,尤其其他房间那些位领导知道以后,这就等于给东北大饭店镀了层金。 此时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层金是有时效的,李长江走了以后,白祥上位肯定会拿一些人开刀! 这就像给魏忠贤立生祠,九千岁倒下以后,所有溜须拍马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怎么办? 他挠头不已,自己除了能喝大酒脸皮厚,其他与常人无异,又没有任何仕途经验,根本就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做才合适。 更郁闷的是,这些话还不能对人说…… 周东南引着自己单位领导往里走,见弟弟在款台前怔怔出神,就走了过去。 她把百货大楼总经理谢明,以及营业部主任王敏学等几位领导介绍给周东北,大伙热情地握着手,又连忙往里请。 客人到的差不多了,周东北喊过来老嫖,“至少一半人是坐车来的,大厅司机这桌你盯着点,让服务员照顾好,别挑出来咱们什么毛病……” “放心吧!”老嫖答应一声,朝司机那桌走了过去。 没时间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他挨个屋走了一圈。 市局和分局一个包间,几个派出所的领导占了一个包间。 他亲自给市局方老大和分局金老大,以及几位副局倒了茶,新青分局的局长陈利华也来了,被安排在了这个包间,走的时候,他叮嘱郝忠海陪好各位领导。 跑到另一个包间,这里都是各个派出所领导,给北山派出所所长张一林、指导员秦南,河西派出所所长楚大山、新青分局刑警队队长王兴学等人挨个倒茶点烟,临走时又让沈波陪好客人。 木材调运局、水利局、商业局、市总工会、卫生局、检察院、区人事局……挨个屋客气完,看了看手腕上的老上海表,周东北往最里面最豪华的虎威厅走。 “哥——” 身后传来老嫖的声音,他回头就是一怔,就见马文静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毛衣,蓝色牛仔裤,亭亭玉立。 她身边站着的,正是木材综合加工厂的厂长马俊才。 这位大厂长曾经是周东北的最高领导,仰视的存在,他瘦高的个子,头发浓密乌黑,这张脸多数时间都十分严肃,最大的特点就是眼袋有些大。 马文静不是在省城上学吗?她怎么来了? 没时间多想,周东北微一愣神后,马上大步迎了上去,“文静来了,马厂长,你好!” 马文静介绍道:“爸,这是周东北,是满囤发小,也是我上届同学……” 马俊才伸出了手,淡淡道:“小周是吧?听说以前在我们厂子上班?” “是,”周东北手上微微晃了两下,笑道:“在锯木车间!” 他“哦”了一声,就松开了手,嘴里又客气了两句:“不错,不错!” 周东北笑了笑,看向了马文静,“放假了?” “嗯,十一放假,回来待几天!”马文静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可周东北却不想多说,吩咐老嫖:“朴经理,我看红旗厅还没坐满,带马厂长他俩去那儿吧!” 说完,又十分歉意地看向了马俊才,“马厂长,我出去接位客人,一会儿过去给您敬酒!” 马俊才微微点头,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明白这小子的身份。 如果说他是这家饭店的老板,可姑娘说这个扎着马尾巴的小子才是,如果说他不是,可这个气度还真是有点与众不同! 再一想外面那些单位的车,更是疑惑起来,难道这饭店是合伙干的? 这就能解释通了,看这个装修,没有一二十万应该下不来,兴安市还没有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本来他是不想来的,可姑娘说是初中同学开的饭店,无论如何也该来捧个场,又被她央求了好半天,无奈之下才来的。 不过真不白来,没想到这饭店的豪华程度让人咋舌,巨大的旋转木门、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吊灯、天然理石的地面、走廊齐腰高的实木墙围……要知道省城也没几家能有这个规模档次,以后招待客人也算有了好去处。 周东北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点头,“里面请!” 老嫖正愁往哪儿安排这父女俩,去那边单间明显不合适,可这边也不好安排。 周东北说出红旗厅三个字以后,他才想了起来,那个单间安排的是物资局的人,人不多,自己过去介绍一下,这么安排倒也不犯毛病。 马文静深深瞅了一眼远去的高大背影,轻轻咬了下嘴唇。 “马叔,文静,走吧!”老嫖和周东北不一样,他毕竟是马文静的同班同学,这声马叔叫的十分顺口。 马文静在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了他的手里,“满囤,我也没买啥,给你包了个红包,千万别嫌少……” 周东北在大厅晃了一圈,见已经上了八九桌客人,不由也笑了起来。 回头看走廊里没了人影,这才往里走。 迎面老嫖从红旗厅出来了,看见他就说:“幸好黄局长认识马厂长,不然我真怕尴尬!” 周东北笑道:“你个傻子,咱们兴安才多少人,这些领导相互之间又有几个不熟悉的?只要无冤无仇的,就可以往一起安排,他们还得感谢你提供这么一个机会呢!” 老嫖竖起了大拇指,刚要拍几句马屁,周东北又说:“红旗厅我就不单独过去了,待会儿咱俩一起去,态度是你可是大老板!” “嗯呐!”他答应了一声。 穆桂英从大厅那边快步走了过来,尖声尖气道:“嫖儿,又来人了,说是你小学同学,连男带女的……” 他今天穿的十分喜庆,大红喇叭裤,大红毛衣,远远一看以为辣椒成精了。 周东北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过去的马小花,也不知道让这个货跟着老嫖对不对,无奈摆了摆手,“去吧,来的都是客,招待好!” 说完,他大步走向了虎威厅。 这是十个高间里面的高间,推开门,迎面是副正在下山的猛虎油画。 这只虎,栩栩如生! 它有着一种主宰者的自信,威风凛凛的步伐,似乎是要赶赴一场盛宴,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杀气,还有对金钱以及权利的渴望。 那是一种必胜的信念,势不可挡! 虎威厅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客厅和饭厅之外,它里面还有一间茶室。 茶室全部采用了实木本色装修,古香古色。 茶室里还有一扇门,打开这扇门就是饭店宽敞的后院,可以从院门直接出去。 周东北打开锁,推门走了出去。 第390章 疼死我了 周东北从虎威厅后门,来到了饭店后院。 雪越来越大,落地后很快就化了,刚刚入冬,前两三场雪一般都站不住。 饭店这趟平房坐北朝南,守着二百货和军分区的十字路口,印象中应该是九几年的时候被动迁,盖了一座四层L型大厦,面向十字路口的主楼成了建行办公大楼。 自己不惜扔进全部身家,不只是为了打造成兴安市最豪华的饭店,同时也给未来动迁埋下伏笔。 当时老嫖与物资局签署的那份长租合同,里面清楚的写到了一条:承租期间如遇动迁,须按原价赔偿乙方所有装修费用…… 没人把这一条当回事儿,因为谁都不会想到几年后,这座地级市小城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院子一侧摞着好多劈好的柴火,另一侧是好大一堆鹤城的优质煤炭。 再往后走是一趟平房,以前这里是仓库,被改造成了宿舍,方便省城请来的几个厨师,还有老嫖他们住宿。 拉开东向临街后门,出去就是由北向南的通山路,他掏出烟点了一根,靠着板杖子默默想着心事。 饭店算是开起来了,自己和老嫖交代的清清楚楚,如果发现他吃了窝边草,立马滚回红升乡种地! 公司楼下的门市租出去了六间,有四家卖服装,另外两家一个卖家电,一个卖日杂百货。 三个贮沙场卖了七万多块钱,没有预想的多,主要和常有附近居民偷沙子有关。 七哥说这些人无非就是家里用个两三推车,不好动手,抓住也无非就是骂两句,有一些七拐八拐的还认识,一来二去的,一些人的毛病就被惯出来了。 自己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损失一点钱而已,既然交给七哥了,就不好过多的指手画脚。 实际上就是自己亲自看着,谁过来又是递烟又好话说尽的要两推车沙子,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经历了二驴子那件事情后,从明年开始,河西湾的沙子,还是应该卖给那些愿意当二道贩子的人,不再操这个心了。 因为没有了像北山居民区这种大型工程,市里又同时多了好几个沙场,竞争多了,小兰河和将军背两个沙场收入还不到十二万,今年木材赚了十三万,这一年赚了三十几万。 加上自己手里还有十万,存款最高峰时合计四十三万。 帐有点乱,因为一直没有财务,所有的钱都是自己往出掏,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记账。 钱赚的不容易,往出花却像流水一样。 杨历年和老嫖、新青许大宝他们的工资;去林业局这些趟的吃喝拉撒睡;秋天自己找乡长吴洪批了块荒地盖大棚,又让冯嘎子跑了趟辽源买回了大棚塑料布;公司办公室、院子、12个门市房以及两座仓库的装修和租赁费用;还有饭店的租赁费用和装修…… 刚才和梁建国说饭店装修花了三十万,确实有些夸张,但自己现在真就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了,东一笔西一笔,折腾个精光! 后期饭店这边,自己三天两头就得送钱过来,装修就是个无底洞,饭店面积又太大,后来把公司门市的房租都拿了过去,这才挺到了开业。 现在看,明年的木材生意,自己的步子还得再大一些! 五六大火后的居民区重建,必须得把门窗套、沙子、水泥和红砖的份额多拿下来一些。 也不知道商业街的路什么时候重修,市里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 还有公司工作人员的招聘,太不容易了,饭店服务员都比招公司员工容易,这年头有高学历的都包分配,谁都不愿意来自己这种个人公司。 也不是都不愿意来,知道自己公司招聘,社会上一些地痞流氓乌央乌央地扑了过来。 有人在大铁门外耍双节棍,虎虎生风,说自己刚从少林寺回来,绝对能保护好疯子哥;有人躺地上一个又一个的做鲤鱼打挺,扑腾得像土驴似的…… 还有个北山的小子,有段儿时间天天墨迹二虎,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要和自己混,甚至不惜抬钱请二虎喝酒。 这年头,想干点正事太难了! 转念又想起了卢晓光、猪大肠和刘二狗他们,也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其实回来也没啥事儿了。 四哥走了,马小花进去了,卢晓光跑了,穆桂英像条夹着尾巴的流浪狗,在社会上逛荡了好一段时间。 以前跟马小花和卢晓光的那些小兄弟看不起他,更没人愿意带他玩儿。 他又不想吃水蛇腰的回头草,有一天可怜兮兮地跑到公司找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打发他去饭店帮老嫖忙活了。 记得又一次自己去饭店送钱,老嫖神神秘秘地说,可以肯定,穆大娘们绝对不喜欢女人…… 自己这才放下心来,老嫖就是个人形泰迪,如果穆桂英再不正经,饭店那些好不容易招来的女孩可就倒了大霉。 自己想给图四要个说法,风平浪静后去找了方振,果然不出所料,劈头盖脸挨了顿骂,吐沫星子都崩脸上了。 “知道在他局子里都翻出些什么吗?” “七把五连发!” “他要干什么?” “还跟秦处顶牛,你想要什么说法?能给他什么说法?” “胡闹!” “……” 周东北被喷的哑口无言,不过也不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据说原定马小花是三年的刑期,当时方振什么都没表示,但今天看,还是给了自己面子。 或者说,这是给了梁建国和徐辉的面子。 马小花今天从看守所提到东山了,自己又做了一些工作,他会安排到和张建军一个监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哐噹! 号子的铁门关上了,管教什么都没说,钥匙串和脚步声越来越远。 头铺躺着一个人,看身材不算高大,他头朝里枕着棉被卷,其他人先前都盘腿坐在炕沿上,门关上以后,有两个小子站在炕上扯了条棉被,看这意思要往马小花头上蒙。 头铺那人头不抬眼不睁,闷声闷气道:“给他长点规矩!” 马小花听到这个声音就愣在了那里。 那两个小子刚要动手,就听二铺喊了起来,“马小花?!” 里面坐的一些人看清楚以后,也都惊讶起来,纷纷喊: “我艹,是花姐!” “建军大哥?是马小花!” “尼玛,不会吧?啥情况?” “……” 号子里一时之间乱哄哄的,两个扯着棉被的小子就蒙了,他俩是林业局的,并不认识马小花。 头铺那人猛地翻身坐起,马小花扭过了头。 “建军哥……” “晓华?!” 马小花这一转过头,炕上所有犯人都吓了一跳,就见他左脸从嘴角往太阳穴方向,斜斜的有一道疤,这道疤还是粉红色的,约有成人小拇指宽,看着有些吓人。 东山劳改队冬天有五个月的猫冬时间,今年冷得早,秋收的时候号子里又没进新犯人,这些人每天不是盘腿坐炕沿上背监规,就是无所事事地躺炕上吹牛逼。 没有电视看,更没有报纸读,每天只有半个小时在风场放风的时间,消息十分闭塞。 此时张建军完全是懵的,不明白怎么会在号子里看到马小花,更不知道他怎么毁了容,以前多清秀的小伙子,这是怎么了? “晓华,”他红了眼睛,“你这是咋了?” 马小花看着他,眼前这张瘦长的脸渐渐模糊,“建军哥,四哥死了!” “啥?!”张建军跳下了地,他的个子多说一米七,两条手臂要比普通人长一些,微微有些驼背。 他赤着脚站在水泥地上,两只大手铁钩一样死死掐住了他的肩膀,“你说啥?四儿咋了?” “四哥死了,他死了!” 张建军一个趔趄,差点就坐在地上,二铺慌忙伸长了手,扶住了他。 “哎呀——疼死我了!!!” 一声嘶吼,张建军直勾勾朝后躺去,幸好二铺扶着他,两个人一起跌倒在了炕上,屁股往下还搭在炕沿外。 马小花连忙扑了过去,伸手去抠他的人中,“建军哥,你咋了,醒醒……” 好半天,张建军才悠悠转醒,直勾勾瞪着他,“说,四儿是咋死的?” 第391章 欢迎贵宾光临 徐辉坐在黑色伏尔加的副驾驶位置,扭头说:“别停,张师傅,前面进通山路再靠边停……” 张志成是转业兵,一张黑脸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 后面的李长江有些不解,“这不是到了嘛,我都看到饭店的牌匾了!” “咱们走侧门是不是好一些?” 李长江笑了,“周末休息,我就不能去饭店吃顿便饭了?明明是件正大光明的事情,怎么让你弄的鬼鬼祟祟?” 徐辉有些尴尬,不好再解释什么,连忙说:“张师傅,在门口停吧!” 赵秋兰不喜欢听建委那些人说场面话,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走廊上遇到了区人事局的财务曲丽娜,两个人客气了几句,才往大厅走。 盛夏陪着曲丽娜往里走,她还不认识赵秋兰,觉得这个女人气质真好,自己如果到了这个年纪,也能这么漂亮就好了…… 赵秋兰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大厅里竟然坐了十几桌,看样子都是普通客人,只是衣着打扮很时髦,不由暗暗惊讶,还真有不嫌贵的人! 再想想也不奇怪,这两年做买卖的越来越多,小到街头吆喝卖电子表、地摊儿卖磁带、胡同口卖烧鸡,大到开服装店、小吃铺和食杂店……虽说投机倒把的罪名还在,但只要不是倒腾国家统购统销物资,没人再多管闲事抓这些小商小贩。 手里有了活钱儿,又赶上周末,图个新鲜享受一次也不奇怪。 身后走过一个身材苗条大眼睛的姑娘,经过她身边微微一笑:“你好!” 赵秋兰也笑了笑,“你好!” 老嫖过来打招呼,“赵姐,怎么出来了,有事儿?” “四处看看!” 老嫖一眼就看出来两个人不认识,于是说:“东南姐,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二哥的干姐姐,市总工会的赵秋兰赵主习……” 周东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俏脸上满是笑容,“原来您就是赵姐,我是周东南!” 赵秋兰早就听冯霞说周东北姐姐十分漂亮,没想到会是如此出众,两个女人的手拉在了一起,十分亲热。 老嫖笑道:“我出去看一眼,马上就开餐了,还有客人没到……” 周东南也说:“我单位还有一位领导没到,一起去吧!” 赵秋兰说:“我也透透气儿,走吧!” 三个人说说笑笑从转门出去,同时看到了刚刚开过来的黑色伏尔加。 老嫖笑道:“呦喂,真扬巴!这谁呀,整这么大个轿子……” 他和周东南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更没去细看汽车牌照,可赵秋兰一眼就看到了尾号的四个数字:0001! 黑色伏尔加,牌照尾号0001,还能是谁? “朴经理,快去喊你二哥,快!”她严肃起来,又低语了一句,老嫖和周东南听的一清二楚,都瞪大了眼睛。 来不及了,就见徐辉已经下了车,紧走两步拉开了后车门。 李长江下了车,他穿了件深蓝色毛料夹克衫,敞着怀,露出里面灰色的鸡心领毛线马甲,衬衣雪白。 赵秋兰大步走下台阶,“李书计,你好!” 李长江也露出了笑容,远远就伸出了手,“小赵啊,和你家那口子也来吃饭?” “是,”赵秋兰与他握了握手,“朋友开的,过来捧个场!” “好,好好好!”李长江微微仰起头,念道:“东北大饭店!好啊,很有气势,这几个字做的也大气!” 老嫖有些胆怯,周东南同样如此,低声问他:“你二哥去哪儿了?” “虎威厅,”老嫖很快就捋清了这里面的事儿,“我估计跑后门去了,应该就是为了迎这位贵客,没想到人家走了正门……” 周东南知道这时候找弟弟也来不及了,扯了他一下说:“走,去打个招呼!” 此时徐辉成了摆设,赵秋兰侧了侧身,“领导,这位就是东北大饭店的总经理朴满囤同志,高中毕业,是咱们红升乡农民!” 老嫖谨守规矩,见李长江伸出手,这才点头哈腰地伸出两只手紧紧握住,“领导好,欢迎光临小店!” 李长江笑道:“朴经理太谦虚了,你这可不是什么小店儿!” 赵秋兰陪着笑了起来。 他又继续说:“朴经理可是咱们兴安市的能人,赤手空拳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不容易!” 老嫖赶快说:“您过奖,我个人不敢居功,生意是我们哥几个一起做的,还要感谢政策好,感谢领导无微不至的关怀……” 后面的徐辉眼睛就是一亮,怪不得疯子会让这小子来管理饭店,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个整天贱兮兮色眯眯的小家伙! “东南,我给你介绍……这是……”赵秋兰继续介绍着,“这是我妹妹周东南,是咱们大百货营业部的副主任。” 徐辉微微一怔,原来她就是疯子的亲姐姐,确实漂亮,真好看! 周东南恭恭敬敬弯腰行礼,“李书计好!” “好好好,”李长江见是个年轻姑娘,就没伸手,笑着开了句玩笑,“咱们商业系统出美女嘛,我看周主任当属第一美女!” 周东南红了脸。 赵秋兰伸出手,“里面请!” 穿过旋转大门,八名服务员整齐躬身万福:“欢迎贵宾光临!” 即使是李长江,此时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排场,这是兴安的饭店? 后面的周东南低声问:“你二哥怎么安排的?” 老嫖说:“他说徐哥如果带人来,就去虎威厅,如果一个人来,就带他去方局那屋……” 周东南也不犹豫,“前面引路,虎威厅!” 老嫖扭头吩咐那些服务员:“可以走菜了!” —— 周东北缩着脖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幸好下雪时温度还不是很低,否则这会儿自己就得冻透了! 他看了眼手表,奇怪,已经过时间了,怎么还没到? “疯子?疯子——” 身后传来徐辉的声音。 我去,到了?难道自己来的? 想到这儿,不由就是一喜,自己来才好呢,哪怕这几年借不上李长江的力,未来起码也不会跟着倒霉! 他拉开院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徐辉。 “你自己来的?”他边问边往里走。 徐辉苦笑道:“别提了,老大把我好顿损,说我偷偷摸摸的,我们走的正门!” 周东北“哦”了一声,这扯不扯呢,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从正门进虎威厅好,于是说:“我还是绕出去吧!” “你可拉到吧,”徐辉拉住了他,“我都从后门出来找你了,谁还看不出来怎么回事儿?” 说完又拍了拍他肩头的雪,“领导喜欢实在人,有啥说啥就行……” “嗯呐!” 周东北答应一声,心下腹诽,整天的勾心斗角,生活中可不就喜欢简单一些的实在人嘛! “你安排一下,让司机在大厅吃点饭……”徐辉说。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第392章 下山虎 两个人进了茶室,就听到了赵秋兰和李长江的笑声,快步穿过饭厅,徐辉连忙介绍:“领导,这是周东北,这家饭店就是他的……” 李长江并没有端架子,微笑着站了起来,手也伸了出来。 周东北的态度既不卑不亢,又隐约带着那么一丝诚惶诚恐,分寸拿捏的非常到位。 “新店开业忙忙活活,真是怠慢了,没想到您会来!” 他没提去侧门迎接的事儿,因为知道不用提,人家也清楚。 “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这大个子,得有一米九了吧?” “一米八四,鞋跟儿占了点便宜……” 李长江大笑起来,扭头对赵秋兰说:“小伙子不错,高大威猛,又风趣幽默……” 赵秋兰笑道:“您的个子也不矮!” “老喽,越长越缩缩,”李长江看样子心情不错,“我这个身高,在鲁省就只能算中等个头!” 周东北惊讶起来,“原来您老家在鲁省,我家祖籍也是鲁省的。” “哦?”李长江笑吟吟看着他,“鲁省哪里人氏?” “登州府文登县!” 李长江哈哈大笑,“怪不得这么高的大个子,原来是我们鲁省大汉,小伙子,知道我老家是哪儿的吗?” 周东北摇了摇头。 “咱俩可是实打实的老乡,我也是文登的!” “真的呀?!”他又惊又喜,“没想到能遇到老乡,真是两眼泪汪汪啊!” 赵秋兰说:“你们老乡慢慢聊,我去看看菜……” 周东北伸手往餐厅方向一引,“领导里面请,马上开席!” 菜很快就上来了,精致的白色瓷盘,菜码只有外面那些饭店的一半,却十分精致,萝卜雕刻的花都惟妙惟肖。 周东北打开一瓶五粮液,因为徐辉曾经说过李长江喜欢喝这个,给两个人斟满后又自己倒满,就这么站着端起酒杯说:“领导能来小店,东北诚惶诚恐,我先干为敬,您和徐秘书随意……” 他连干了三杯,七钱一杯,这点酒并不能显示出酒量,但这是态度,是必须要有的。 徐辉干了,李长江喝了三分之一。 吃了几口菜,又闲聊了几分钟,周东北这才站了起来,“不打扰了,领导慢用,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包间的门关上了,李长江轻声道:“这只下山虎,有点气势……” 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没有这个经历是体会不到这种感觉的,徐辉每日如履薄冰,听到这句话并没有搭话,品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是在形容疯子? 还是在说玄关的那幅油画? —— 周东北出了包间,正看到赵秋兰从彩蝶厅出来,后面跟着梁建国,手里还拿着一瓶没开封的五粮液。 “东北,”赵秋兰笑盈盈道:“你刚才过了哈,整个委办谁不知道人家是鲁省的,你还硬攀了个老乡……” 周东北憨笑着挠了挠头,“姐,你和姐夫这是?” 梁建国一头雾水,本以为媳妇拉自己出来是给朋友倒酒,此时听到鲁省两个字,灵光一闪,又有些不敢相信。 “李书……” 赵秋兰连忙拦住了他,“小点声,一会儿咱俩过去敬杯酒,然后再通知方哥他们,总不能一起都过去……” 一个服务员端着一盘铁板虾仁款款走来,铁板“滋滋”响着,三个人往旁边让了让。 “姐夫,”周东北有些担心,琢磨着这话该怎么说,“我觉得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两口子都看向了他。 他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姐夫,你觉得他能斗得过白祥?” 梁建国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脸色就是一变,连忙左右看了看,在嗓子眼里厉声说:“别瞎说话!” 说完伸手拉住了他,又离虎威厅远了几步。 周东北说:“姐夫,我琢磨着,李长江毕竟是外来户,年纪不上不下的!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兴安市,白祥上位,会怎么样?” 梁建国又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些,可一切都是未知数,此时该有的态度必须要有,只是听这便宜小舅子说出来有些惊讶而已。 赵秋兰说:“东北,你做好你的生意,这些事情不要去管!” “姐,我是怕你和我姐夫以后受到牵连……” 赵秋兰心中一暖,却没让他继续往下说,把声音压的很低,“你说的这些没人不懂,可有些事情又不得不去做,把握好这个度即可,明白了吗?” 周东北愣了一下,原来她和姐夫早就看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方振和林玉山他们会不知道? 梁建国很欣慰,这小子想法虽然幼稚,可能如此关心自己,这就说明自己没看错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东北,还记得《智斗》里面的一段唱词吗?” 周东北有些发懵,不知道他怎么转到这上面来了。 梁建国扭头看向了妻子,“媳妇,给你这傻弟弟整两句!” 赵秋兰抿嘴一笑,竟然还真就小声唱了起来:“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赵秋兰唱的韵味十足,也把周东北唱醒了。 “去吧!好好招待客人!”梁建国笑了笑,随后和赵秋兰朝虎威厅走去。 望着夫妻二人挺拔的背影,周东北一声叹息,屌丝就是屌丝,你曾经不是什么上市公司总裁,更不是什么亿万富翁,哪儿有一丝丝的政治智慧? 杞人忧天,说的就是自己呀! 要学习的太多了!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是呀,这心操的,干好自己的买卖得了! 走到大厅,就见靠窗的火车头座都差不多坐满了,穿着旗袍的服务员花蝴蝶一样忙碌着,老嫖引着兰花岸沙场的冯老板、郝爱国和姬老骚他们走了进来。 冯老板一眼就看到了周东北,满脸堆笑,快走几步,一个大红包就塞进了他手里:“周经理,开业大吉!” “冯哥太客气了,你们能来就是给老弟面子……” 冯老板更是喜笑颜开。 周东北印象很深,郝爱国那天也去了图四的葬礼,两个人握了握手。 “朴总,”他扭过头说:“招待好冯哥和郝哥!” “是!”老嫖笑呵呵伸手,“快,里面请!” 周东北想出去透透气,刚出旋转门,就听有人喊:“疯子哥?” 第393章 太监总管 周东北看了过去,就见跟着张大蛤蟆的钱冬子跑了过来。 他全神戒备。 钱冬子站在了他面前,伸手就从大衣兜里往出拿东西,周东北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随后就见他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疯子哥,跃进哥在林业局回不来,打发我来送个红包,并祝您开业大吉!” 周东北笑了笑,并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去,“冬子,进来喝两杯!” 钱冬子摇了摇头,“不了,疯子哥,祝您生意兴隆!” 这句祝贺是他自己的意思,随后又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红包,看着不大,“疯子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千万别嫌少……” 周东北怔了一下,这小子跟着张大蛤蟆好多年了,虽然没有陈一刀嚣张,可在社会上名气也不小,他这是什么意思? 钱冬子见他没伸手,脸就涨红了,又不好往回拿,手就僵在了那里。 “谢谢!”周东北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钱冬子松了口气,“那我走了!” “冬子,有空就过来喝酒!”他说。 “嗯呐!” 他拦下一辆大发车走了,周东北站在台阶上琢磨起来,刚才接过张大蛤蟆的那个红包,轻轻一捏就知道里面装了至少一千块钱。 什么在林业局回不来,其实还是陈一刀被判的事情让他耿耿于怀,可如果自己开业一点都不表示的话,又怕社会上这些人说他心小,于是就打发人过来了。 倒是这个钱冬子有点儿意思,陈一刀的事情让张大蛤蟆声名大损,看来他是有想法了。 不过,这小子聪明是够聪明,自己却不能要! —— 赵玉芳包了个500块钱的红包,走进走廊,正好看到梁建国夫妻从虎威厅出来,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婶儿,有事儿!”赵秋兰也看到了她,就往前迎。 赵秋兰是1950生人,而赵玉芳是1944年生人,两个人实际上才差了六岁。 一个是养尊处优坐办公室,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如果单看外貌,足足差了得有十六岁! 赵玉芳拿出红包,有些不太好意思,“东北这孩子不懂事儿,认干姐这种大事儿,你说我和你叔都不知道,这是婶子一点心意,你务必得收下……” 这让赵秋兰有些意外,连忙看向了丈夫。 梁建国走了过来,笑道:“这可是婶子的心意,必须收下!” 赵玉芳眉开眼笑,把红包塞进赵秋兰手里,又说:“改天去家里吃,婶子给你们做,哪儿的饭菜都没自己家里的好吃!” “嗯,”赵秋兰很感动,鼻子有些发酸,攥着她粗糙的手连连点头。 —— 周东北回来以后,找到了老嫖,两个人先从高间开始,挨屋敬酒。 他端着酒杯,挨个给老嫖介绍,以后他打交道要比自己多…… “这位是水利局的孙振书计……” 老嫖赶快握手。 “于正平局长……” “陈林局长……” “林峰主任……” “……” 周东北把水利局的人介绍了一圈,其实孙振已经退休一段时间了,现在于正平兼着他的职务,但周东北还是把他请来了。 据说于正平升书计已经板上钉钉,没什么悬念了。 副局长刘明亮他也请了,可人家并没有来,想想也不奇怪,毕竟自己和他有过冲突,妹夫胡老三曾经和自己也不对付,不来就不来吧! “各位领导,满囤是我发小,也是这儿的总经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周东北说着话,和老嫖把酒杯端了起来,大伙陪了一杯,有人干了,有人只是喝了一点儿。 再一次倒满酒,两个人才客气着出去。 “注意到都谁没干杯吗?” 老嫖点了点头。 周东北继续小声说:“这样的人,要么傲气,没瞧得上咱们,要么和于哥不对付,你得留意了……” “明白!” 两个人站在红旗厅外,周东北说:“这屋我就不进去了,你陪一杯就出来!” 老嫖明白他的意思,当初就是因为方振他们与物资局老大黄宝隆关系不好,所以一切都是自己出的头。 黄宝隆并不认识二哥,这时候带他进去敬酒,就等于打黄局长的脸一样。 其实,他也不想请物资局的人来,可又不能不请。 “那我进去了!”他推开了红旗厅的大门。 物资局来的人最少,所以才把马文静和她父亲马俊才,还有加工厂锯木车间主任张立安排在了这屋。 “黄局,您来这里就是回家了,得给您满上,今后必须常来……” 黄宝隆能把饭店承包给老嫖,包括今天能来,都是看在委办主任刘金匮的面子上,今天来一看,叹为观止! 他也看到了停车场上方振的那辆伏尔加,还有梁建国和林玉山他们的车,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都不能得罪。 老嫖请了几个同学,此时都坐在另一条走廊的包间,他也没想到马文静会来,而且还和她父亲一起来的。 此时他恭恭敬敬一本正经地给马俊才倒酒,那股贱兮兮的猥琐小表情早已消失不见。 说到猥琐,去年夏天杨历年他们喝酒,老四陈军说:“疯子哥这两个发小,二虎人不错,老嫖就太猥琐了!那小表情,好像看到女人就想扒人家裤子……” 杨历年骂了一句:“艹!没几个男人看到好看的女人,不想扒她的裤子,只不过有些人是在心里扒,而老嫖就是懒得掩饰自己而已,我看他比那些什么正人君子可爱多了!” 据说,当时陈军脸就红了…… “马叔,您可是稀客,今后一定要常来捧场……” 马文静心情不太好,从开始拉父亲来的兴奋不已,到看到周东北的冷淡,一颗心已经沉入谷底。 给马俊才倒完酒,老嫖笑道:“我和马叔的女儿是老同学,今天他们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大伙这才知道还有这种关系,有人开了几句玩笑,老嫖连忙说:“可不敢高攀,上学时我多瞅文静一眼,她就踢我,那是真踢呀!” 大伙哈哈大笑,马文静勉强笑了笑,尽管她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加工厂锯木车间的主任张立和物资局的人不熟,本来安排到这个包间还不太舒服,没想到厂长竟然带着闺女来了。 先前周东北已经给他介绍过老嫖了,并且暗示这饭店其实是他的,只不过不想让外界知道而已。 既然这小子有顾忌,酒桌上,他也就一直没提饭店老板的真实身份。 从走进饭店,他就一直在感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这小子不仅在社会上闯出了名号,竟然还开了一个如此豪华的饭店,真是牛逼大了! 想来也是欣慰,不枉自己对他那么好。 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师父他老人家了,一会儿得过去和老爷子喝一会儿。 老嫖知道他是二哥曾经的车间主任,自然十分客气。 倒了一圈酒,也客气了一圈,老嫖先干为敬,见所有人都喝了以后,又分别倒满,这才拱手告辞。 周东北在走廊等着他,见他出来以后,两个人继续敬酒,虽然一屋只喝一杯,酒杯选得也是五钱的,老嫖还是有些微醺。 九个房间终于走完了,站在走廊里,周东北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咋样?行不行?” “没鸡毛事儿!”他说。 周东北也是感叹,这个货一身臭毛病,可迎来送往真是太适合了! 一屋子人自己介绍完以后,轮到他倒酒,竟然能把每个人的名字和官职说的清清楚楚,要知道自己可是长时间接触下来才记住的,话说这个货记性这么好,怎么当年就不往学习上用呢? 这要是穿越古代,自己一定得拉上他,造反当上皇帝以后,就一刀把他阉了,进宫做个太监总管伺候自己,肯定合格…… “哥,”老嫖看着虎威厅的门牌,腿肚子就有点转筋,“这屋就算了……” “你个损出,沙楞儿跟我进去!” 饭菜精致,也很合口味,李长江吃的挺开心,对两个人的敬酒更是来者不拒。 徐辉送他俩往出走的时候,正赶上方振带着一位副局长过来敬酒,双方心照不宣,点点头都没说话。 站在走廊里,周东北低声说:“哥,有点事儿求你……” 第394章 你去合适吗? 徐辉一听又有事儿求自己,看他的眼神都不善起来,“你这酒咋就这么难喝呢?能不能有一次喝酒不求我办事儿的时候?咋滴呀?我给你拿着红包,还得给你办事儿?” “这话说的,我这不就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的事儿嘛……” “有屁快放!” “红星局林政科有个叫姜金山的副科长,他得罪我了……” 这事儿早就该办了,不然那位郑森副局长和刘所长一定以为自己吹牛逼,再去红星多他娘的尴尬! 没办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姜金山的老爹老娘都没了,听说市里查出来姜岩好多问题,不只是贪污受贿,还有玩弄多名女职工等等。 家里存款上缴没收不说,就连房子都被加工厂收回去了,只是事情并没有见报而已。 出于人道主义,自己心又软,才没给这哥俩雪上加霜。 徐辉有些奇怪,“得罪你了?那你就削他呗,听说你办公室就挂着一把斧子,摆设呀?” 周东北嬉皮笑脸,“那多没意思,我就是想把他调回市里,给他个冷板凳坐坐!” “我说你咋这么损呢?!” “我一直这么损哪……” “你说你也开了公司,又整了这么个大饭店,也算得上兴安市有头有脸的大老板了,怎么还小肚鸡肠的呢?还能不能要点脸?”徐辉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就回去了。 老嫖还不熟悉徐辉的风格,小声说:“哥,他生气了?” “你懂个屁!”周东北知道这事定了,如果他做不到或者不想做,肯定不会和自己开玩笑,拿下一个林业局的小科长,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打个电话或者暗示一下的事儿! “走吧,过那边敬酒去,还有20桌呢!” “喝不动了,你得给我涨工资……”老嫖开始耍赖。 “我给你涨个粑粑!” “周扒皮呀,你是真埋汰!” “……” 两个人要去那边单间敬酒,出了走廊,周东北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物资局开小车的何大凯,盛夏的追求者。 何大凯从卫生间刚出来,最近他已经不去区人事局门口了。 没办法,这个周疯子太吓人了,听说商业街那个案子,他一个人空手勒死了行凶歹徒。 他也早就注意到了忙忙碌碌的周东北,此时已经躲不过去了,表情尴尬,“周、周经理好!” 周东北笑呵呵扬了一下手,“小何来了,吃好!” “哎!好好好!”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何大凯叹了口气,这就是差距呀! 转念又想,怎么自己就成了小何了呢?喊的好像他是自己领导似的,艹! —— 那边与这边的风格完全不同,简直是热火朝天,一些人这屋窜到那屋,喝乱套了! 周东北这次绝对是大手笔,红升乡政府的领导班子都请来了,社会上只要有些名气,而且和自己打过交道的,他都请了! 就连桥北马回子都让人捎了话,他还真带着齐保和白三儿来了。 他让老嫖把他们和大黑熊他们分开了两个包间,而且这两个包间离的也够远。 这些人大部分都没什么消费能力,周东北当然很清楚,可他们能赖,说不定就赖上谁过来喝一顿! 最重要一点,面子今天我周疯子给你们了,以后这地方来不起就躲远远的,别上这儿来犯浑…… 当然,他还存了另外一个心思,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发生意外,哪怕两个单间离的够远。 两个人挨屋敬酒,喝的热火朝天。 红升乡的乡长吴洪有些不舒服,没想到和周旺坐在了一桌,而且这老小子好像完全忘记了过去那些事情,插科打诨,谈笑风生。 他暗自腹诽,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周旺既然都不当回事儿,我他妈又怕个毛? 书计陈茂学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周家老二,想想自己也快退了,懒得再操什么心,有吃有喝,想那么多干啥? 周东北和老嫖进屋敬酒,大伙喝的七扭八歪,也没人站起来。 周东北瞄了一眼有些狼藉的桌子,笑吟吟接过老嫖手里的茅台,“各位可都是我的父母官,因为太忙,所以才让我爸陪着,真是太对不住了!” 乡武装部的费洪志半躺在椅子上,脸喝得黑红黑红的,大手一挥,结结巴巴,“老、老二你客气啥呀?乡里乡、乡亲的!” 吴洪没好气瞥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这个驴操的玩意儿,见到酒就没命! 周东北先给陈茂学斟酒,“陈书计劳苦功高,这些年为了乡里乡亲做了太多好事,这杯酒无论如何您都得喝了!” 陈茂学呵呵笑着,也不多说什么。 第二个是吴洪,周东北拿过他面前的酒杯,他脸上挂着笑,仰着头问:“我看那边走廊还有一些包间,坐的都是大领导?” “啥领导不领导的,都是些面子上的事儿,我周老二的领导就是在座的各位!”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这小子说话就是好听。 吴洪看了一眼放在面前满满的一杯白酒,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周东北继续给副乡长刘岩倒酒,“多喝点,我姐有我妈她们陪着呢!” 刘岩笑了,“那必须滴!” 大伙听了个稀里糊涂,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刘岩今天是带着媳妇周月华来的,两口子来的早,周东北和父母在门口迎的他们。 赵玉芳听儿子竟然认了副乡长爱人做了干姐姐,真是又惊又喜,带着两口子参观了一圈以后,又跑去卫生间包了500块钱,出来后撕撕巴巴硬塞给了周月华。 刘岩进到饭店也被这里的豪华震惊了,万万没想到这便宜小舅子如此大手笔,沙场这么赚钱吗? 乡会计田玉成、治保主任和妇女主任等等都满好了酒,周东北和老嫖带头先干了,其他人也都一口干了杯中酒,唯独吴洪还端着酒。 “东北,一会儿带我们参观参观那边的包间?”他笑呵呵看着周东北。 其实吴洪不想出这个头,哪怕这种区别对待让他很不舒服,周老二什么德行他很清楚,万一把他惹毛了,真给自己一斧子怎么办? 话说前段时间,他一闭眼就能看到杨红岩的半片脑袋。 只是此时又不得不挑挑理,先前乡里几个人都明里暗里表示过不满,这就把他架了起来,作为一乡之长,不说两句显得太没有地位。 房间里安静下来,陈茂学左看看右看看,脸上带着一丝浅笑。 妇女主任田秀娥放下了酒杯,阴阳怪气:“是呀,我刚才出去,看这边好多地赖子在走廊吵吵把火的,那边可安静了,难道周经理请客还分三六九等?” 田玉成一声不吭,暗暗腹诽,这两位真是做糖不甜做醋酸,人家好心请你们来喝酒,还挑什么理呢? 再说了,就周家老二饭店的这个档次,你们这辈子可能也就吃这一次了! 费洪志摇着脑袋,“田姐,你这说啥呢?那可不是什么地赖子,那些人里有我哥们,人家在社会上都老有名儿了……” 周旺笑道:“儿子,那你就带吴乡长他们去看看呗!” 不等周东北说话,老嫖张了嘴:“乡长,我劝您还是别去!” 吴洪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哦?为啥呢?” “因为我哥俩刚刚给李长江敬完酒,还有市局的方振方局、分局的金川金局、商业局的林玉山林局、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齐局、区人事局的艾国栋艾局……您说,您去合适吗?” 周东北含笑不语,这大管家不错,一口一个您,有礼貌又有眼力价! 屋里更加安静了,乡里这些人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甚至连副乡长刘岩也同样的一脸难以置信。 “满囤,”吴洪瞪着老嫖,“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这是要犯错误的!” 老嫖撇了撇嘴,“虎威厅,不信你去看看?” “别扯淡!”周东北哈哈一笑,看向了周旺,“爸,我俩还得继续敬酒,你替我陪好各位领导!” “慢用,慢用!”老嫖也打了个哈哈,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跟着他屁股后走了出去。 走廊里。 “哥,这个货咋这么多事儿?请他是给他面子,就这些个玩意儿,有谁以后能来得起?” 周东北眼睛微微一眯,“蹦的欢,死的快,不急!” 单间里的吴洪傻了一样,后背一层层的冷汗。 李长江?! 周老二竟然能把李长江请来? “我去撒泡尿……”他起身往出走,没人说话,都在琢磨着老嫖刚才那番话。 吴洪当然不敢去虎威厅,他直接出了饭店。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饭店门前很宽阔,距离马路至少三十多米。 门前空地规划出了一个停车场,一行能停十几辆车,起码能停四排。 规划停车场的时候,老嫖觉得没啥必要,这年头全市能有多少辆小轿车?可见二哥坚持,也就听他的了。 此时只停了一排车,其中212吉普有五六辆,三辆黑色的老上海、两辆拉达、一辆波罗乃兹,一辆黄色的大发,还有两辆黑色伏尔加。 所有车牌都被雪遮挡住了一些,但其中一辆伏尔加尾号的几个数字,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吴洪被西北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好多,额头都起了一层细汗。 第395章 咬人的狗不叫 吴洪也只是听说李长江的座驾尾号是0001,今天更是第一次见,可他知道这玩意儿做不了假,而且也没人敢作假! 看来这周老二已经捅着兴安市的天了! 再想想周旺那张笑呵呵的脸,他不由打了个冷颤,老旺早就和史桂香断了联系,那娘们也死了,他现在不赌不嫖,每天经营着小兰河沙场。 这爷俩既然早就和好了,那年发生的事情,周旺能不告诉儿子? 可这爷俩的表现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就好像得了健忘症一样,丝毫看不出一点异样…… “哎——让让!”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上了台阶。 吴洪还在想事情,反应就慢了一点,没等往旁边挪,那人伸手就推了他一把,“傻逼,好狗不挡道不知道吗?” 吴洪被推了一个趔趄,又听这人出言不逊,站稳后刚要张嘴骂人,马上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这小子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大小伙子,一个个横眉立眼,一看就不好惹! 这些小子穿的也都非常好,校毕、西装、中山装、军勾、皮大衣……看着就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推他那个小子根本都没看他一眼,站在门前转身喊:“哥,嘎哈呢?磨磨唧唧小脚老太太呀?” 一个年轻人慢悠悠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拍着飞行夹克上的浮雪,这人长的很像喊话这个小子,身材中等,白白净净一张圆脸。 没有人看吴洪,陆续往旋转门里进。 一个小子夸张地喊了起来:“我艹,这门很能转,牛逼呀!” “老屯,电视里没看过?” “别他妈咋咋呼呼,掉价!” “……” 走在最后面一个小个子横了吴洪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才进去。 吴洪这个气呀,可又没啥好办法,自己这个小体格,真要是打起来,就算一人给自己一脚,都得进医院。 —— 周东北和老嫖敬了一圈酒,二驴子孟伟跟着出来了,在走廊拉住了他,“疯子哥,我攒了一千块钱,先给你,余下的估计得明年能还上……” 老嫖进了旁边包间。 周东北也没客气,接过了报纸包,问他:“最近忙什么呢?” “在商业街卖磁带!” “生意咋样?” “挺好,挺好的!” 周东北拍了拍他肩膀,“不急,慢慢还,好好干!” “哎,知道了!”他犹豫了一下,“我不敢去给七哥敬酒,怕他撅我,疯子哥你、你帮我说一声,我就先回去了……” “好,常来!” “嗯呐!”他笑了笑走了,背影有些落寞。 走进另一个包间,老四陈军正在说着什么,大伙哈哈大笑,老嫖正在给他倒酒。 陈军离开沙场以后,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身后到是跟了几个小兄弟,看样子混的还不错。 “疯子哥!” 看到他进来,陈军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喊了声哥。 “嗯!”周东北答应了一声,也没去拿酒瓶子,只是又说了一句:“各位慢慢喝!” 七哥带了五个人跟自己,其中陈军是最不起眼的,什么事情都是默不作声,俗话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他就属于这个类型的! 赵光腚去收废品了,二驴子又被他“举报”走了,这个人太不地道! 大眼儿被安排到了这屋,他看出周东北好像不是很痛快,于是笑着起身拿起了酒杯,“各位,咱们敬疯子哥一杯,祝他生意兴隆,好不好?!” 大伙纷纷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很是热闹,周东北没办法,只好拿起一个空杯,陪大伙喝了一口。 两个人又进了大虎和地瓜他们包间,正赶上三胖子和长海儿在唠酒磕。 三胖子说:“昨、昨天看你去街里了,你——你嘎哈去了?” 长海儿说:“我没、没嘎哈呀!你、你在那儿嘎哈呢?” “我、我也不嘎哈呀!你嘎哈呀?” “我、我、我没嘎哈呀,就问、问你嘎哈……” “我没——没嘎哈呀,我以为你要嘎哈呢!” “我、我……” “哎呀我艹!”大虎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是听不下去,“你俩能不能离远一点?该嘎哈就他妈嘎哈去得了!” 周东北哈哈大笑,刚才看到陈军那点郁闷一扫而空,这俩活宝凑一起太搞笑了。 都是好哥们,两个人就坐下来喝了一会儿,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图四和马小花,大伙儿都有些悲伤。 周东北赶快岔开了这个话题,接上了刚才三胖子和长海儿的话题,问:“胖子,出事儿那天你在商业街嘎哈呢?” 三胖子答非所问:“疯、疯子哥,我要——要结婚了……” 一桌子人都惊讶起来,都问他娶谁,大虎更是吃了一惊,本以为这个货也就是玩玩而已,没想到他还当真了! 三胖子红着脸吭吭哧哧好半天,大伙这才听明白,原来他要娶商业街大发鞋店的女老板。 “疯子哥,你、你见过的,她对我可、可好了!” “别几把扯淡!”大虎沉着脸,“你一个大小伙子,娶个离婚的干啥?还大你好几岁,磕不磕碜?” 三胖子急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周东北没再笑,他想起了马小花和方有容,两个人第二天就要去领证了,可万万没想到横祸突发,人这一辈子有太多意外,不一定哪天就会发生,珍惜眼下才好。 今天方有容也来了,在母亲她们那个包间。 “真想娶她?”他问。 三胖子连连点头。 “想娶就娶,娶了就得一辈子对人家好,你能做到吗?” “能、能、能啊,我肯定能!” 大虎还要说话,周东北拦住了他,“哥,古人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什么这个那个的?只要两个人相互喜欢就行!” 大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周东北又看向三胖子,“定日子了吗?” “没、没呢!” “定好日子的话,就来兄弟我这儿办,保证给你弄的敞敞亮亮,让他们都羡慕去吧!” “真的?!”三胖子喜出望外。 周东北哈哈大笑,“儿唬!” 一桌子的人都羡慕起来,这饭店档次太高了,一般人可来不起…… 七美人扯了他一下,小声问:“真要结婚?” 三胖子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大虎:“大虎,结婚以、以后,我可能就得守、守鞋店了……” 大虎闷着头抽烟,心中五味杂陈,兄弟能有个家,又能有个正经营生是好事儿,可为他高兴的同时,又担心这婚姻不会长久。 三胖子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是着急。 他想说无论怎么样,咱还是好兄弟,以后有事儿必须得喊我,打架更不能落下我……可越是着急越说不出来,嘴又一次卡了壳。 七美人拍了他一下,“行了,有啥话咱回去再说!” 这时,一个服务员跑了过来,她在挨个房间找老嫖,见他在这屋后慌慌张张说:“朴经理,朴经理,有人闹事儿,穆经理已经过去了……” 老嫖没好气地撇了她一眼,“稳当一点儿,慢慢说!” 呼啦啦—— 大虎和二虎、地瓜他们都站了起来。 周东北纹丝未动,歪着头说:“去看看吧!” 老嫖笑了笑,起身说:“都坐下,大伙接着喝,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他转身出去了,二虎也要往出走,被周东北喊住了:“你嘎哈?刹愣儿坐下喝酒,这点事儿如果他都处理不好,就别当这个总经理了!” 老嫖快步往大厅走,无暇去看前面小服务员扭动的腰肢,还没出走廊,就听一个人在喊:“这他妈是黑店吧?一盘锅包肉六块八?” “对呀,咋不去抢呢?” “人呢?不是去找经理了嘛,爬过来的?” “……” “来了,来了!”老嫖打着哈哈迎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这帮小子,他们围坐在大厅中间位置一张圆桌旁,一身大红衣服的穆桂英就站在一边,看着委委屈屈,不过看样子应该都没动手。 看清楚叫嚣的人以后,他心就“咯噔”一下。 原来是军分区的魏军和魏兵哥俩! 这哥俩差了一岁,弟弟魏兵应该二十一二岁,他们自持在大院长大,身边这些朋友也都是大院的孩子,一直都眼高过顶,不太爱搭理市区这些混子。 “呦,是军哥和兵哥,不知道您二位过来,不然早就出去迎接了!” 弟弟魏兵最能嘚瑟,话也多。 他半躺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腿上放着精致的菜谱,叼着烟斜着眼睛,怪声怪气:“也没请我们哥们呀,就只能自己来呗!” 老嫖陪着笑,“兵哥这就是骂我了,不过骂的好,小弟虚心接受……” 魏兵翘起的脚不住抖动着,毫不客气,拉长着声调:“你他妈谁呀?我惜的骂你吗?” 大厅里此时有十几桌客人,纷纷往这边看。 老嫖脸上的笑容依旧,“我姓朴,东北大饭店的总经理,以前只是久仰军哥和兵哥大名,一直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就没请二位哥哥……” “这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这顿小弟请了,各位随便点,慢慢喝!” 魏兵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一身的力气都没使出来。 —— PS:两章,各3000余字,求鲜花以及免费小礼物,求五星点评,求各位朋友推荐此书! 推荐方式:番茄小说首页往下翻一点-看到书荒广场打开-点击右侧“筛选”-背景分类选择“年代”,对应这些求年代文的帖子,跟帖推荐此书即可。 操作简单,别忘了挂上书的链接,叩谢衣食父母! ╮( ̄▽ ̄)╭ 第396章 为民除害 老嫖谨记二哥教诲:咱开的是买卖,和气生财最重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让客人把兜里的钱乐呵呵掏出来,这才是你的本分! 不该装逼的时候千千万万别装逼,二哥我的斧子已经挂墙上了,就不想再取下来,以后闷声发大财才是正事儿! 二哥还说了很多,尤其是关于窝边草的叮嘱。 每次夜深人静躺在被窝里的时候,他都有阉了自己的冲动,一头饿狼,嘴边放着一堆肥肉只能看不许吃,这是对自己最大的酷刑。 这种痛苦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以至于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打扫一下地上一团团粉红色的卫生纸…… 二哥还说这是考验,让自己修心……没看我日渐消瘦吗?这是装修饭店累的嘛,这是……哎,我太难了! 与此同时。 套房包间一个服务员正往另一条走廊快走,找到周东北以后低声说:“周哥,那边有客人要走了……” “你们慢慢喝,我去送送!”周东北起身往出走。 从培训开始,他就让饭店所有人喊自己哥,而不是什么经理或者总,目的是要和老嫖区分开。 虽然那些领导们才喝了一个多小时,他也没觉得意外,这些人恋酒桌的少,尤其又是今天这种情况,不远房间里就坐着李老大,谁敢没完没了的喝? 大领导带头要走,其他小领导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敢说你走吧,我们慢慢喝…… 大厅里。 魏军胳膊肘拄着桌子,抬了抬眼皮瞄了下老嫖,说话不紧不慢,“你就是那个什么文化宫探戈小王子?咋了,不跳舞改开饭店了?” 老嫖脸上笑容不变:“是我,总得糊口不是!” “都说你大哥是周疯子,”魏军又抬了抬下巴,眯起了眼睛,说话还是那么拿腔拿调,“既然请了半座城的大哥,就没请我哥俩,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军哥这话说的,您哥俩又不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咱们也没什么交情,哪能好意思冒昧地就去送请柬……当然了,主要还是怕两位哥哥不给面子……” 魏兵撇了撇嘴,“我看你是觉得自己跟着周疯子混,压根就没瞧得上我哥俩吧?” 魏军摆了摆手,不悦道:“小兵,瞎说什么大实话?” “……” 这哥俩你一句我一句,把老嫖埋汰够呛。 说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无聊,因为眼前这小子的脸皮真是奇厚无比,油盐不进不说,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真他娘的是个二皮脸! 那边周东北刚刚走出走廊,还没来得及往大厅看,就见市局方振和分局的金川他们在往出走,于是赶快迎了过去。 “方局,金局,各位领导吃好了吗?” 方振笑道:“不错,省城的厨师手艺确实好!” 周东北陪着笑,“那是,白师傅拿的是一级厨师证,人家就凭着这个证,把农村户口都迁到了省城,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请来的……” “……” 那边还在说着。 老嫖依旧笑容满面:“兵哥这话说的,我们开的是买卖,谁来都是衣食父母……今天兄弟请客,各位敞开了随便点!” 魏兵也看明白了,再说两个小时他都有对付的,于是“啪”一拍桌子,“别他妈整没用的,我们也不是吃不起,用不着你请客!你这个菜价太黑了,既然我们哥们来了,就得为广大市民做点好事儿,你们把菜价改改吧!” 老嫖有些奇怪,没看明白这哥俩磨磨唧唧到底什么意思,既然知道这饭店后面站着的是二哥,来扯这个干啥? 劈了孙大马棒,用啤酒瓶子捅伤马回子,河西湾又砍掉他三根手指,不久前又把杨红岩砍掉半片脑袋,步行街徒手勒死歹徒……以二哥现在的名气,满兴安市谁还敢炸刺儿? 这哥俩在军分区是很牛,可他们从出来玩也没听说打过什么硬仗,牛逼的无非就是一个个家里都有点背景,吃穿都比常人强而已。 难道是想来挑战一下二哥?竖竖他们的威风? 再想想,毕竟这个地脚距离军分区太近了,说属于他们的地盘也没毛病。 周疯子再有名气,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传说,没真正见识过的话,这些人当然不服气,尤其这哥俩的爹还是分局的副局长…… 这时,面对走廊方向的两个小子突然就张大了嘴巴,一个小分头连忙朝魏兵使眼色,可人家根本没瞅他。 魏兵嘚嘚瑟瑟地站了起来,看向了那些靠窗的火车头座,“各位,各位父老乡亲……” 客人都看着他,不明白这个人要干啥。 “你们说说,这家饭店是不是太黑了?” “兵哥?!兵哥?!”小分头急了,连忙喊他,又不敢大声。 “今天,”魏兵得意洋洋,“我就要为民除害……” 啪! 还不等他说完,后脖颈子就挨了一下,抽的魏兵就是一个激灵,扭头就骂:“我草泥马,敢打小爷我……” 随后他就傻了眼,支支吾吾,“爸?……你、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那一巴掌,魏军也连忙扭过头,就看到了自己老爹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慌慌张张往起站,差点摔倒。 “为民除害是不是?”魏俊民又一次扬起了手,啪!又是一下狠狠抽在了魏兵脑袋上,“今天我先为民除了你这个害虫!” 说完,他伸手就解开了腰上的牛皮腰带,抽出来就往他身上抡。 啪啪啪! 这是真抽啊! 老嫖看的目瞪口呆,巧了不是! 他以为是二哥喊出了魏局,来替自己解围,扭头去找。 此时,周东北正远远站着,趴在方局耳边低语着什么,而郝忠海和沈波他俩也在和身边的领导说话。 方振面无表情,眼前的闹剧他完全没有兴趣,魏俊民敢在那次会议上公然站出来,原因是他和白祥越走越近。 未雨绸缪,他想得是自己小舅子的退路,还有自己。 白祥是从鹤城调过来的,在兴安市这几年吃的很开,关系网更是盘根错节,这个人阴险、傲气又不苟言笑。 他不喜欢这个人,又无可奈何! 魏军和魏兵哥俩从小被魏俊民抽到大,挨了几下以后,不管不顾撒腿就往出跑,魏俊民毕竟是当兵的出身,身手矫健,啪!啪!啪!边追边抽。 跟着来的那些小子面如土色,知道坏了,弄不好回家也得挨自己老子的打,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往出走。 老嫖扬起手,笑眯眯地喊:“哥几个,有空再来呦……” 十几桌客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些人有认识魏俊民的,也有认识分局或者市局其他干部的,一个个都窃窃私语起来。 穆桂英站在一旁暗笑,这下老嫖可出名了,魏家哥俩来东北大饭店吃白食,结果被他们当副局长的老爹好顿打……啧啧啧…… 想想先前那哥俩的嚣张样,还骂自己是小偷,我特么金盆洗手了好不好? 该!挨揍也不多,真解气! 第397章 欢迎领导常来 方振没发表任何意见,其他人也没有议论此事,周东北伸手引着大伙往出走。 一行人刚出门,就见穿着便装的魏俊民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喘着粗气往回走。 周东北连忙下台阶迎了过去,“魏局,生这么大气干啥,两位哥哥就是来我这儿开开玩笑,闹着玩儿……” 魏俊民真是气坏了,这两个臭小子从小就顽劣不堪,考大学无望后,给他们都办了正式工作,一个进了物资局,一个进了食品公司,这可都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工作! 可这两个孽子,就没一个好好上班的,天天和大院里这些小子胡天黑地,不揍的话,早晚得给自己闯下大祸。 今天是自己出来的早,晚一些真闹起来,自己这个人可就丢大了!! “周经理放心,再让我发现他俩上你这儿捣乱,腿儿我就给他俩打折了!”魏俊民红着眼睛恨恨道。 周东北并不怀疑他的话,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让方振看到了,还有市局好几位副局和政委,他今天可是丢了脸! “别生气了,他们也就是爱闹……” 他又劝了一句,魏俊民如何站队,他此时并不清楚,可马小花削那些诗人的事儿,人家可是帮过自己的,所以此时自己必须把态度摆正。 魏俊民朝方振他们走了过去,“方局,陆政委,金局,各位领导和同事,今天丢人了,是我管教不严……” 方振脸色严肃,“老魏,拳脚和皮鞭不一定就比嘴更好使,都是孩子,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 “是!”魏俊民连忙应了一声,一脸惭愧。 金川没说话。 有些人并不关心此事,出门后都不约而同地撇了一眼那辆黑色伏尔加,尤其是被雪覆盖了一半的车牌。 此时他们才恍然大悟,终于知道方局先前是给谁敬酒去了,再看向周东北的时候,这些人眼睛里都有了一些变化…… 郝忠海负责送方振和陆政委,沈波去送金川。 许大宝本来还想多留一会儿,和七哥他们好好喝点,可新青分局的陈利华和王兴学是他拉过来的,必须还得送回去,只好开上新青分局唯一的那台破吉普车回去了。 送走这些人后,又开始陆陆续续有客人告辞,周东北送完一批又一批。 握着艾国栋的手,他问:“国梁哥啥时候回来,我得请他好好喝一顿……” 锯木车间主任张力喝多了,搂着他的肩膀,啪啪直拍,“小子,不错,不错!” “叔儿,你可别骑了,要不在我这儿睡一觉再回去吧!”周东北说。 张力用力摇头,“啥事儿没有,你小子呀,哎!看到我师父和你爸和好如初,真好,我真高兴……东北,你爷不容易……真不容易……” 周东北和老嫖忙的脚不沾地,穆桂英和孙广志一直在大厅和后厨忙活,毕竟是第一天,好多事情都需要捋顺。 高间那边。 李长江不吸烟,徐辉跑出来在走廊点了一根,看到盛夏拉着一个姑娘的手在说话。 “辉哥?!”盛夏看到了他,和那个女孩走了过来。 徐辉眼睛不由一亮,这个女孩穿了件红色毛衣,蓝色牛仔裤,气质十分出众,身材和长相也相当不错。 他扬了扬手里的烟,笑道:“出来抽根烟……” 盛夏介绍:“这是我初中同学马文静,在哈市医科大学上学,这是辉哥,二哥的好朋友!” 她没有介绍徐辉的职务。 马文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 徐辉也打了个招呼,“你好!” 水利局那屋的人开始往出走,马文静朝徐辉点了下头,随后轻声对盛夏说:“小夏,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盛夏还拉着她的手,又说:“寒假回来咱们再聚聚……” 徐辉瞄了两眼马文静的背影,紧抽了两口,把烟蒂扔进了旁边的双喜牌痰盂里,发出了“呲”的一声。 马俊才和水利局一位副局长说说笑笑往出走,正好看到了他的侧身,不由就是一怔。 看着好像徐秘书,他怎么在这儿?难道…… 就像故意让人看到那个0001的车牌一样,九个包间的人都走光了以后,李长江才放下茶杯对徐辉说:“客走主人安,咱们也该撤了!” 两个人穿好衣服往出走,正看到周东北和老嫖往这边走,其实两个人已经站在走廊好半天了,就等着他们开门呢! “李书计,怠慢了,也不知道您吃没吃好?”周东北身子微微前倾,态度谦卑中又透着热情。 “不错,”李长江赞不绝口,“大师傅水平很不一般!” 老嫖陪着笑,“欢迎领导常来!” 这辆黑色伏尔加终于开走了,周东北松了口气,老嫖哪儿知道这里面的沟沟坎坎,兴奋得走路都轻飘飘的。 两个人刚进大厅,就见乡政府的干部们往出走。 书计陈茂学背着手,一个人孤零零在前面走,吴洪和费洪志他们跟在后面,再往后是副乡长刘岩和爱人周月华,周旺和赵玉芳陪着两口子说说笑笑。 吴洪今天心情非常不好,被老朴家那小子怼了一句,出门又看到了那辆伏尔加,紧接着又被一伙小流氓差点推了个跟头。 刚才他是第一个出来的,正好看到周东北和老嫖往出送李长江,虽然没看到正脸,可李长江的背影,还有到门口后司机殷勤地去推旋转门,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周东北他俩过来了,大伙谈笑风生,可吴洪后背却是一阵阵发凉。 这周老二已经长成了一棵大树,以后能饶了自己吗? 话说这两年自己没少帮他,就在前两个月,他和冯嘎子来租地,说弄什么暖棚,自己可是二话没说,就把一块好地给了他们,连钱都没提…… 送走乡政府的干部,老嫖、二虎父母、盛夏父母、方有容、秦老三两口子、牛素钢、李福和李嫂……他们也都要回去。 李嫂扯着牛素芬在后面嘀嘀咕咕,“你看那些穿着旗袍的小妖精,都啥天儿了,一个个还露着大腿,太危险了……谁好人家的姑娘这么穿……” 牛素芬本来就不舒服,听她这么一说,更为姑娘担心起来。 盛夏搂着方有容,两个人小声说着悄悄话。 自从二哥告诉她马小花那件事情以后,她就对这个女人十分同情,马上就要登记结婚了,怎么就能碰上这种事情? 周东北叮嘱父母打个车送爷爷到家,和老嫖送这些人往出走,又嘱咐冯嘎子,雪大路滑,一定送大伙到家。 第398章 我不是净引儿地 马文静坐在吉普车后排,望着外面一片雪白,一声不吭。 她不信周东北没收到自己的信,不然他不会刻意躲着自己,尤其是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清澈。 自己哪儿赶不上盛夏,论身高,起码比她高七八公分;论脸蛋,那丫头像个野小子,哪有自己端庄秀气? 就不用再说学历和家世了,她拿什么和自己比? 周东北,你真是瞎了眼! 周东北,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她咬住了下嘴唇,心里恨的直淌血,又委屈的想大哭一场。 “姑娘,”坐在副驾驶上的马俊才往后看了看,并没有注意到女儿脸上的表情,“先前我出门的时候,看你和你那个同学在和一个小伙子说话,他叫什么?” “谁?!”马文静被他问的一愣。 马俊才又重复了一遍。 “哦,那个戴眼镜的?” “对!” “叫……”马文静一直都不在状态,和盛夏聊天都心不在焉,哪儿还记得徐辉的名字。 她仔细想,“好像……好像姓徐吧?” “哦!”马俊才更加确认自己没看错了,想起那辆伏尔加,又问:“你确定这个周东北的父母都是农民?” 听到这个名字,马文静就感觉心脏都是一痛。 “咋了?!”马俊才用力扭过头去看,见闺女脸色有些发白,不由担心起来,“哪儿不舒服?李子,快快,快去医院……” 他和媳妇就这么个宝贝姑娘,从小到大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不用!”马文静怕自己哭出来,扭头又看向了车窗外,“就是有点晕车……” “真没事儿?” “没事儿,爸,你别一惊一乍的!”马文静吸了吸鼻子,“你刚才问我啥?” 马俊才又重复了一遍。 她也没转头,看着窗外说:“对,他爷是加工厂工人,他爸当年下乡就没回城。” “他爷叫什么?” “不记得了!” 马俊才沉默起来,看来不是家里的关系,那他又是怎么搭上李长江的关系呢? 水利局这些领导,还有其他包间的领导,是看谁的面子来的? 他不是没听过周疯子的名号,可再有名气也是个社会混子,怎么能请得动李长江?怎么可能请的来方振和梁建国他们? 太让人费解了! “姑娘,以后有机会的话,多接触接触那个姓徐的小子!” “爸,”马文静不高兴了,转过头说:“我说过上学期间不谈恋爱,你别乱拉郎配……” 马俊才笑了起来,司机在,就没再多说什么。 —— 老嫖在大厅挨桌敬酒。 “几位哥哥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今天小弟饭店第一天开业,来给各位倒杯酒……” “大哥,您和嫂子真是郎财女貌……” “各位,感谢捧场,今天一律打八折!” “……” 大厅的客人都鼓起掌来,场面十分热闹。 终于把这些当官的大爷都伺候走了,周东北此刻感觉腰酸腿疼,见盛夏过来就小声说:“晚上你给我揉揉呗?” “美得你!” 周东北拉住了她的小手,“晚上别回去了,跟我去公司住得了,明天上班还近……” “你不怕我妈扒了你的皮?” “不怕,他们都回去了,你就别往回折腾了……” 盛夏嘻嘻笑着,两个人往里走,她说:“哥,刚才我突然有个想法……” 两个人拐进走廊,不等她说完,就听到一个人在说:“哥,算了……” 周东北一看就笑了,就见走廊里,大黑熊和马回子两个人鼻尖贴着鼻尖,眼瞅着就要动手。 “你去大厅帮着忙活忙活!”他没让盛夏往里走。 “好!”盛夏没犹豫,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儿!” “嗯呐!” 他答应一声后大步快走,还有些奇怪,马回子才多高,他是怎么做到能顶到大黑熊鼻子的呢?仔细看,原来这家伙还在努力地踮着脚…… “熊哥,马哥!”他呵呵笑着,“你哥俩这是在练斗鸡眼呢?” 这边二十个包间,除了红升乡政府那间,还有六间是盛夏和老嫖他们父母,以及乡里一些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此时这些人已经都走了。 剩下的这十三个包间,都是社会上的人,陆续走了一些,剩下这些人喝起来没完没了,此时听到吵闹声,都纷纷跑了出来。 “马回子,你他妈有能耐就别总往窝里跑,行不?”大黑熊瞪着眼睛。 马回子嘿嘿一笑,“有能耐你就进去削我呗,还是不敢哪!” 杨历年醉醺醺地过来了,伸手就抓住了马回子胳膊,用力把两个人拉开了,嘴里骂骂咧咧,“艹,知道今天咋回事儿吧?能不能别在这儿扯犊子?” 大黑熊和马回子虽然分开了,可眼神还粘在一起,呲呲冒着火花。 杨历年今天真没少喝,最近事情太多,先是图四走了,又是饭店开业,一悲一喜,让他这心没着没落的。 “都、都喝好了吧?喝好就刹愣儿地各回各家得了,扯他妈啥犊子?”说着话,他又伸手去扯大黑熊。 谁料大黑熊身子一晃,差点把他晃了个跟头。 五姐怕弟弟喝多,方有容走了以后,就一直陪着杨历年,见他要摔倒,慌忙去拉。 袁松就站在大黑熊身边,没伸手不说,还往旁边退了一步,两个人跌跌撞撞勉强扶住了实木墙围子,周东北脸色就难看起来。 大虎、二虎、三胖子、赵光腚、大头和土豆哥俩见七哥和五姐差点被大黑熊闪倒,一个个脸色也都不善起来。 大黑熊转过身,装模作样伸出了手,“老七,没摔着吧?” 五姐扯着弟弟,立起了眉毛,“你嘎哈?” 大黑熊知道她是杨历年的姐姐,有些尴尬,“我、我不是净引儿地……” 周东北朝五姐眨了眨眼睛,她扶着弟弟就往房间走,杨历年醉态可掬,可就在进房间的瞬间,却朝周东北也眨了一下眼睛。 周东北憋着笑,挺直了腰,双手一背,目光渐渐冰冷,他先是扫过有些尴尬的大黑熊和马回子,随后看向了其他人。 齐保有点不敢看他,慌忙低下了头。 孙广志一直在大厅忙活了,怕这边有事儿,扔下老嫖和穆桂英就跑了过来,此时就站在了周东北身后。 郝爱国目光闪烁,一声不吭。 郭老四和姬老骚站在一起,算上老嫖,四大逼王今天聚齐了三个,遗憾的是刘二狗还在跑路。 两个人都看到他的眼神,赶快也低下了头。 姬老骚今天一直都在刻意躲着杨历年,有人嘲笑他,他骂骂咧咧说:“我他妈是不惜得搭理他,看见那个大虎逼喝不下酒……” “各位,”周东北张了嘴,声音里透着股寒意,“兄弟我今天开心,也没少喝,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愿意听的就听听,不愿意听的就当我耍酒疯了……” “我周疯子把话放这儿,从今往后,我不管谁和谁有什么恩怨情仇,只要敢在我东北大饭店撒野,我就让他横着出去!!!” 走廊里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孙大马棒才烧完周年不久,杨红岩坟上的草还没长,商业街那个死鬼还没喝上孟婆汤……我就想问问,谁想做第四个?!” 这番话说的杀气腾腾,话语间都透着股血腥味儿,姬老骚和郭老四两个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莫名其妙的有股尿意。 “麻烦各位把我的话带出去,也让全兴安市的老少爷们知道知道,谢了!” 第399章 媒婆当上瘾了 周东北说完了,还拱了拱手。 啪啪啪! 大虎第一个鼓起掌来,听到这番话,他终于明白为啥要请大黑熊和马回子这对冤家了,这两个人不喝酒时还有所顾忌,喝高了以后一定会起冲突。 只有起了冲突后,这番话才好说出口! 从今以后,这东北大饭店就是座避风港,没有谁敢在这儿动手打架! 他甚至怀疑刚才七哥那番做派是不是真的,以他的性格,就算喝多了,也应该抬腿就踹大黑熊! 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得打,管他天王老子还是社会小坷垃,就是个干! 这才是站前七哥。 地瓜看了他一眼,大虎知道他也看明白了。 紧接着,姬老骚、三胖子和长海儿他们都跟着鼓起掌来,人越来越多,八九十人一起鼓掌,声势浩大,大厅里吃饭的几桌客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走廊看。 “二位哥哥,”周东北看向了大黑熊和马回子,嘴上与往常一样客气,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咱们是进屋接着喝?还是出去你死我活?” 马回子两次折在他的手里,第一次在王府酒家被他用啤酒瓶子好顿捅,第二次在河西湾沙场被砍断了三根手指头,他自然不想再和这个疯子有什么矛盾,不然今天也不会来,还包了200块钱的红包。 他也不再去看大黑熊,咧嘴一笑:“疯子老弟既然都这么说了,当哥哥的哪能这么不开眼,我们先回去了!” 他是说走就走,齐保他们七八个人赶快跟上,呼呼啦啦出了饭店。 外面,漫天大雪。 一行人穿过马路,马回子咬着牙,“抄家伙!” —— 大黑熊很快也带人走了。 两伙人打起来以后,饭店里的客人差不多都出去围观去了,老嫖到房间说了一嘴,周东北和杨历年、大虎、地瓜他们正在喝酒,没人去看。 十几分钟后,穆桂英进屋说打完了,他刚才出去在马路对面看到了几滩血,两伙人分兵两路,滴滴答答各往东西。 第二天传来消息,大黑熊、袁松和马回子他们好多人都住了院,挺好,相互免赔。 当天晚上,周东北把盛夏拉回了公司,没羞没臊地折腾到半夜,吱呀声听的二虎直捂耳朵。 小丫头说坚持不能夜不归宿,周东北只好拿出大衣给她裹了个严严实实,骑着跨斗子送她回去。 “哥,先前我说了半截话……”坐在跨斗子里的盛夏脑袋缩在大衣毛领子里,大声喊。 雪停了,温度下降的很快,这场雪估计得到明天上午才能化,周东北怕她冷,不敢骑的太快,“说呗,想起来啥了?” “今天马文静走的时候,我见辉哥在走廊抽烟,就介绍他俩认识,你说给他俩喇咯喇咯咋样?” 周东北的车把晃了一下,连忙扶好,大声喊:“可别扯犊子了,你是不是当媒婆当上瘾了?” 马文静今天看自己的时候,那眼神像小刀子似的,绝对不能让她和徐辉有什么关系,万一两个人真好了,以后枕边风一吹,朋友都没得做了! “你咋了?这么大的反应?”盛夏被晃了一下,有些奇怪。 周东北连忙喊:“你想想辉哥是什么身份,能找马文静吗?” 盛夏更是奇怪,“马文静他爸是加工厂一把手,又是处级,她还是大学生,长的也漂亮!我觉得郎才女貌特别般配……” “不行,”周东北开始胡编,“辉哥心目中的女孩不是她那样的,你可别瞎操心了好不好?” 盛夏来了兴趣,“你和我说说,他喜欢啥样的呀?我看看我们单位有没有合适的……” 周东北真是哭笑不得,这丫头啥时候这么八卦了! —— 第二天上午,兴安市电视台来录广告,该花的钱不能省,这年头舍得花钱做广告的不多,但效果相当好,哪怕是地方电视台。 广告的目的不是让普通老百姓来吃,而是告诉大家,曾经最豪华的宴宾楼已经易主,而且比以前更加豪华,更贵! 这都是周东北提前安排好的,要在每晚黄金时间播放,重点就一个,突出饭店的豪华和高不可攀。 孙广志有些不解,问他为什么不在开业那天让电视台来拍摄,那时候鞭炮齐鸣宾朋满座,看着多热闹…… 周东北让他自己琢磨。 电视台都快录制完毕了,他才想明白,原来是昨天当官的太多…… 下午,周东北又打发老嫖去了趟医院,分别探望了大黑熊和马回子,并且在他们昨天红包的基础上翻了一倍,又给了回去。 这几天他一直跟在饭店忙活,又面试了几个饭店财务,最终敲定了一个刚刚退休的老爷子,他叫钱长青,在国营饭店干过几十年,经验相当丰富。 周五上午,他拉着方有容和杨历年去了东山劳改队。 周日那场大雪早就化的无影无踪,这两天的天气又有些缓阳,尤其中午的时候,大衣都穿不住。 开到劳改队门前,杨历年跳下车,说:“你说你也赚了那么多钱,就不能买台轿子?看看人家张大蛤蟆,再看看你,真他娘的丢人!” 周东北苦笑起来,“哥呀,你以为我不想买?钱呢?这两年赚的钱,都扔公司和饭店里了,轿子我是买不起了!” 方有容心里都是高墙内的马小花,下车后仰着头,痴痴看着。 高大威严的黑色铁门开了,一个中年黑胖子走了出来,远远的就笑着扬起手:“周经理,开进来吧!” 会见室还没给暖气,阳光进不来,有些冷。 马小花精神头好了很多,看见他们就咧嘴笑了,周东北示意方有容先说,他和杨历年站在一边等着。 这时候的东山劳改队还没用电话机通话,两个人隔着一米高的水泥墙,上面是结实的铁栏杆。 为了避免给犯人传递违禁物品,铁栏杆上还有一层铁丝网,里外看人脸上都是网格,斑驳的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两名管教站在入口处漫不经心抽着烟,时不时往这边瞄上一眼。 “脸还疼吗?”方有容忍住了眼泪,心疼地看着他脸上那道粉红色的长疤。 “早就不疼了!” “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两个人都笑了。 “姐,”马小花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以后不许再说这三个字,你从来就没有对不起过我,只有我对不起你!” “行,那我们谁都不说!” “嗯,哦对了,”方有容说:“昨晚你妈和你二姐去我家了……” 马小花紧张起来,“你别搭理她们……” “没事儿,她们挺好的,还说以后不再拦着咱俩了!” “真的?!你别骗我!”马小花喜出望外。 “嗯!”方有容连连点头,眼泪就涌了出来。 第400章 恩威并施 昨晚,马小花母亲和二姐在方有容家哭了,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如果没有图四,后果不堪想象。 老太太想开了,如果人没了,真就什么都没有了,孩子大了,生活是人家的,做母亲的默默支持就是了。 现在反过来了,她开始担心起方家如果不同意该怎么办,等儿子出来以后,是不是自己要上门说说…… 马小花二姐低头垂泪,当初拎着菜刀追弟弟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三个姐姐当中,她和马小花关系最好。 她想弟弟好,可每次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就特难听,此时啥都不想说了,只要弟弟平安就好。 马小花和杨历年说了好一会儿,问的都是图四的身后事儿,还有他家里人的状况。 最后轮到周东北。 “马哥,耐心待上一年,一年后我保你出去!” 马小花压低了声音,“疯子,我不急,我愿意用我的一年,换建军哥一年!” “你告诉建军哥,他已经蹲了四年整,还有八年,只要他老老实实不闹事,我会想办法让他早点出来!” 马小花想说谢谢,又咽了回去,大恩不言谢,他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个。 临走的时候,周东北压低了声音又说:“年前我来接你俩,咱回家过年!” 别说马小花,就连杨历年和方有容都愣了,如果不是吹牛逼的话,这路子真野! 周东北笑了,这事儿放在二三十年后确实很难,但这年头却不新鲜,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上面有多硬的关系,只要和管教或者大队长关系到位了,就能回家过年! 前天晚上,他宴请了兴安市劳改局的头头脑脑,硬生生喝趴下两位副局长。 三个人走的时候,方有容恋恋不舍,看得人鼻子都酸酸的。 他们给马小花和张建军各存了五百块钱,又把两条三五烟和白酒烧鸡猪爪子猪头肉什么的送了进去。 如果没有人,这些东西能有一半进到号子里就不错了。 周东北还拿了一些书,都是去年他在北安精神病院看过的,当初还是马小花和老嫖两个人去买的,世事难料,今天轮到他看了。 —— 天气冷了,小兰河沙场和将军背沙场都停了工,周东北在东北大饭店请所有人喝了一顿,又给每个人包了个500块钱的大红包。 这次少了三个人,二驴子孟伟因为贪污被杨历年开除了,赵光腚去收了破烂,而老四陈军因为揭发二驴子,也被杨历年开除。 大浪淘沙,总会有掉队的人。 接下来都能好好休息休息了,要等大河上冻,才能继续拉河西湾的沙子。 酒桌上,周东北对杨历年说了自己的意思,又说:“七哥,你们先把消息散出去,有想屯沙的,中沙三块,粗沙四块,自己找场地,咱们负责运到地方,概不赊账!” 大伙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看似少赚了一点,但少操很多心。 孙广志也参加了宴会,尽管他已经不属于沙场的人了,不过依旧有他的红包。 饭店开业后,周东北忙活不到一周就不见了踪影,一直是孙广志和老嫖、穆桂英一起忙活,三个人都没有什么经验,难免手忙脚乱。 饭店生意不错,单间中午晚上基本能满,大部分客人都是各个单位。 大厅就差了一些,翻台率几乎没有,一天下来能有二三十桌就不错,毕竟档次太高,菜价又贵的离谱,不宴请高端一些的客人,没人敢进来。 而敢进来的,多数也都是为了宴请来倒木材的南方老客儿。 自从电视台的广告播出以后,东北大饭店算是彻底出了名,现在全兴安市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能来这儿吃饭的都不是一般人。 甚至每天中午晚上,路过饭店的行人都会驻足观望一会儿,有些胆子大的干脆推着自行车在窗前溜达一圈。 靠窗喝酒的见有人参观,也觉得新鲜,腰板各个挺得笔直,能来这里吃饭是种荣耀,是身份的象征…… 这正是周东北想要的效果,未来每座城市至少都会有一两个这样的饭店,吃什么喝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子! 大伙拼着酒,杨历年在和土豆划拳,十分热闹。 孙广志小声说:“疯子,我有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 “说呀,啥对不对的!” “这段时间我和老嫖他俩刚顺过架来,一开始真是一套乱麻,要不是你在这待了七八天,更得手忙脚乱!可从管理角度看,我们还差很多,不管是后厨那些人,还是前面那些小丫头、采买等等,每个环节都频频出错……” 周东北点了根烟,示意他接着说。 “我琢磨着,能不能请以前宴宾楼那位总经理过来,她干了那么多年,经验丰富,肯定比我们强……” 说到这儿,他又赶紧找补了几句:“我不是说让人家取代老嫖,而是说能不能互补,这样大伙也都能学到更多东西。” 周东北呵呵笑了,“孙哥,你犯了一个常人都容易犯的错误!” 孙广志不解。 “大多数人都觉得,有经验就一定好,是不是这样?” 孙广志点了点头。 周东北继续说:“但你们忘了一件事情,要看过往是什么经验!我不否认苏卫红的个人能力,但她的经验不过是国营饭店那套东西,你想想咱们以前来喝酒,宴宾楼服务员是什么态度?除了环境能比其他饭店好那么一点,你觉得菜品比别人家好吃多少吗?” 孙广志皱起了眉。 “饭店的管理,说难也难,说简单也很简单!” “不管是后厨还是服务员,只要是人的管理,记住四个字就行:恩威并施!” “再有一个重要环节必须把握好,那就是采购成本的控制和人员的选择,现在是你在做,你走了以后呢?实话说,我不会管,我就要看看这个货有没有这个能力……” “孙哥,芸芸众生,没多少人是天生奇才,你也好我也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例如你,就适合默默做实事,而老嫖就适合迎来送往,如果放错了位置,谁都会很难受!” “我允许你们犯错,但不能一错再错!” “有一天真遇到瓶颈了,那就出去学习,去省城、羊城、京城!如果固步自封还自我感觉不错,就会被淘汰,被社会淘汰,被我——淘汰!” 孙广志就是一凛,他看到了这双眼里的认真,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 这时,老嫖过来了,两个人结束了谈话,他嘻嘻哈哈给大伙敬了一圈酒。 酒宴散了以后,杨历年他们都撤了,孙广志去忙了,老嫖拉着周东北进了虎威厅,一个小服务员进来帮忙沏好茶才出去。 “说吧,”周东北看他的眼神一直都没在女孩的身上,调笑道:“朴总经理兴致不高嘛,这是遇到啥难事儿了?” 老嫖张嘴就一个字:“钱!” “哥呀,这一天天的生意确实还可以,有时候一桌就能造一百多块,利润一半还得拐仨弯儿!可他妈都是白条子,再这么下去,都快没钱买菜了……” 第401章 小雪 听老嫖说白条子太多,周东北呵呵笑了。 这种情况是他早就预料到的,这年头想让各个单位吃一次结一次账是不可能的,但一年结一次也不行,这么多单位欠一年,非得被他们吃垮了! “我再给你拿一万,挺到年前一个月就开始收账,遇到不给想拖的……” “放心,”老嫖听说能给一万,兴高采烈,“如果不给,我就找哥……” “放屁!”周东北立了眉毛,“到底你是饭店总经理,还是我是?有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行,我走了!” 说完他起身往出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哦,对了,孙哥得跟我回公司那边了,这边你就和穆大娘们忙活吧!” “还有,抓紧给我想办法搞钱,过年送礼得用!另外,年后三个沙场都得交承包费,还有公司那边的房租,至少得准备六七万,都是你的任务!” 周东北走了,留下老嫖一个人无风凌乱。 一万换七万,闹了半天,敢情自己这个总经理是台人形提款机呀! “周扒皮——” 他一声嘶吼追了出去,见二哥正在和厨师老白亲切交谈,只好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1987年11月23日,小雪。 周东北刚从双子河林业局回到市内,中午在站前饭店吃完饭后,又把羊城的黎老板送回松雪宾馆。 从去年开始,来兴安市倒木材的老客都爱住这儿。 今年冬天特别冷,估计至少得有零下三十七八度,把黎老板冻屁了! 这次黎老板大手笔,整走了足足19车皮的一等红松大板,也让周东北缓了一口气,这一趟扣除各种费用,结结实实落兜里七万多块钱。 这笔钱,他一万块存了一个存折,一共存了七个。 此时的储蓄存款制度实行的还是记名制度,可以用真名、假名、代码甚至是亲友的名字。 特别是活期储蓄,银行只认存折不认人,只要取款人提供存折,出示印鉴或输对密码,银行就会按折付款。 这是弊病,却也有它的好处! 珍惜现在吧,到了2000年的4月1日,开始施行了《个人存款账户实名制规定》,那时候有些事情就更难处理了。 钱不是一个人赚的,不然就会没的赚! 该拿出去的就不能舍不得,他早就想好了办法,既没有任何隐患,又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许大宝没跟过来,因为韩家根又介绍了一个老板,近期就要过来。 周东北已经提前拿到了红山局的木材调令,就打发许大宝先去了红山,那里的第一贮木场场长是木材调运局局长齐自强的好朋友,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去红山调木材,还是要先趟趟路,上上供,熟悉一下各个环节的人。 三胖子和大发鞋店老板娘订在了11月29号结婚,回来还能喝顿喜酒。 打了台大发到公司,交完钱下车就看到了孙广志,他穿了件军大衣,正拿着大扫帚在扫院门前的雪,嘴里和头顶上都呼呼冒着白色的雾气。 “孙哥!”他喊了一嗓子。 孙广志抬起头,惊讶道:“疯子?咋去这么多天?” “走,别干了,扫它干啥?死冷寒天滴,明天还有雪呢!” 孙广志开了句玩笑,“那以后就别吃饭了,吃完还得拉出去……” 两个人笑着往里走,孙广志扛着扫帚说:“正好你回来了,五姐介绍来个财务,我瞅着还行,你再看看!” “财务?太好了!”周东北挺高兴,招聘了这么长时间,一个特么正经人都招不到。 进院后,孙广志又说:“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 “啥呀?” “没盖门卫室呀!现在白天都不敢关门,晚上来人的话,都得用力敲门才行!咱这儿院子又大,等跑出来后,敲门的都走出二里地了……” 周东北挠了挠头,说的没错,是自己疏忽了。 “开春吧,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嗯呐!” 周东北又说:“地方够大,盖敞亮点,起码弄个套间,卧室能睡觉……” “放心吧!”他答应一声,又想起了一件事儿,“对了,海哥昨天晚上、今天上午都来过电话,说是孙大马棒他爸住院了……” 周东北停住了脚,眼前浮现出那个倔老头的身影。 “啥病啊?”他问。 “脑溢血,在市医院住院呢!” 周东北叹了口气,这老爷子命也真苦,三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坐牢,还有一个常年音讯全无,哎! “我一会儿去,先见见财务吧!” 两个人走进大厅,周东北摘下皮手套,“暖气不错呀!” 刚才二虎在楼上看到了他俩,高兴地跑下了楼,“二哥!” 周东北笑了,“张总咋这么客气?” 三个人说说笑笑上了楼,走进办公室,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连忙站了起来。 “周经理,你好!” 女人穿了件半长款的呢子大衣,里面是套浅灰色的小领西服,看着干净利落。 看她身高约有165公分左右,微微有些发福的身材,鹅蛋般的脸上一双丹凤眼,很漂亮。 二虎介绍说:“哥,这是五姐的小学同学,叫张玉兰!” “张姐,你好!”周东北很正式地与她握了握手,“快坐,既然是五姐的同学,那就不是外人!” 张玉兰笑了笑,坐在了椅子上。 “张姐以前在哪儿上班?”他问。 “我是嫁到西林的,一直在西林钢铁厂做会计,今年夏天我家那口子被调到了市里,家就搬过来了!我通勤了一段时间,可实在是跑不起了,就想把工作调到市里……” 说到这儿她笑了笑,有些无奈,“我们也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个调转,九九八十一难,一步一个头,进庙就得拜,最后还是没成……” “一气之下,我就停薪留职了,本想自己干点小买卖,那天和秀丽聊天,才知道你们公司在招财务,我就过来了……” 她嘴里的秀丽,就是杨历年的五姐,杨秀丽。 “张姐,你家我姐夫是……”周东北有些奇怪,既然她老公能调到市里,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这么难了呢? “他是大夫,哈市医科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分配回了西林钢铁厂医院。他这个工作调转的,到现在我们都稀里糊涂的,可能是因为他年轻,又是大学本科毕业,市医院缺人,就这样没有任何预兆,更没人打什么招呼,就被调到了市医院……” 周东北说:“这还不好?只是张姐你因此没了工作,以后不得后悔呀?” 张玉兰摇了摇头,“没办法,生活就是有得有失,孩子还小,只能以他爷俩为重!再说了,毕竟是停薪留职,工作还在,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完才发现失言,脸都红了,连忙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东北笑了笑,可以理解,这年头没人不重视正式工作,要不是因为这些,她怎么可能停薪留职! “张姐,实话实说,公司目前还属于草创阶段,虽然成立半年多了,可因为政策等多方面原因,到现在还没干上什么活……” 第402章 远房亲戚 张玉兰听的很认真。 “你原来工资是多少?”周东北又问她。 “今年春天又涨了一次,基础工资三十九,职务工资三十五,再加上工龄工资九块、生活补贴两块和洗理费六块五,一个月九十一块五。” 到底是干会计的,这就是典型的职业病,说的真清楚,周东北笑道:“公司暂定工资是一百二十元,张姐如果觉得还行,先试试看?” 一百二? 二虎和孙广志相互看了看,这疯子真是张嘴就说呀! 今年夏天开始,不论是公司还是沙场,又或者新青许大宝他们,他给得都是一百块钱的工资,这是又给大伙涨工资了? 张玉兰抿嘴一笑,“不用试,就这儿了!” “哦?”周东北看着她,“为什么?” “秀丽说了,你是好人,不会亏待朋友!” 周东北哈哈大笑,起身伸出了手:“欢迎玉兰姐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几个人往出送他。 “二虎,把门市出租的帐都给玉兰姐,还有孙哥,沙场所有账本都拿过来……”说完他又看向了张玉兰,“等我这两天忙完了,把木材这块的帐也给你,公司业务东一块西一块,帐比较散,你多费心……” 出了公司大院,他在路边等了好半天,军勾鞋都冻硬了才打到一辆大发。 市中心医院,神经内科。 “你好,请问孙大强住哪个病房?”他问护士站里的一个小护士。 坐车的时候,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孙大马棒父亲的名字。 小护士头都没抬,伸手拿过一个本子翻了翻,“307!” “谢谢!” 还没走到307病房,就见一男一女从病房走了出来。 “方哥?!” 他扬起了手,是北山派出所的片警方浩亮,郝忠海调到分局以后,涵桥洞片区就划分给了他。 方浩亮中等身材,长相憨厚。 他先是愣了一下,快走两步伸出了手,“周经理,你怎么来了?” “我才从林业局回来,以前去看过老爷子几次,海哥给我打电话才知道他住了院,就过来看看……” 方浩亮本以为是偶遇,没想到他是专程来看孙大强的,这就太让人意外了,毕竟老人的小儿子可是死在他手上的。 听他的意思,以前就去看过老人,真是有心了。 “来,我给你介绍,这是团结街的街长童婶儿……”方浩亮转身把后面的中年妇女介绍给他。 “童婶儿,你好!”周东北和她握了握手。 “哎,你好!”童婶儿个子不高,慈眉善目,“你是老孙大哥家远房亲戚?” 周东北不好多解释什么,就点了点头,又问:“咋样了?” “哎!”童婶儿叹了口气,“昨晚邻居发现的,听到洗脸盆掉地上了,随后又听见盆一下一下在磕地面,就赶快跑了过去……” 听她说完,周东北点了点头,“行,我进去看看!” “去吧,去吧,哎,这老孙头啊,也真是可怜……”童婶儿唠唠叨叨。 这是个四人间,四张床都有病人,再加上陪床的,乱糟糟一片。 孙大强的床紧靠着南窗,只有他床边空空荡荡没一个人,很容易分辨。 他走了过去,老人比上次见瘦了好多,老年斑非常明显,他紧闭着双眼,鼻子上粘着氧气管,嘴半张着,半天呼吸一下…… 床边点滴架上吊着个不大的瓶子,药水滴落的飞快。 周东北看了一眼其他三张床,应该都是这个病,但病人都是醒的,没有孙大强严重。 方浩亮和童婶儿跟了进来。 周东北小声问:“一直是这个状态吗?” 方浩亮点点头。 “不能开颅手术吗?” “年纪太大了,大夫说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另外这也需要一大笔钱!” “走吧,咱出去说!” 三个人又回到了走廊上,方浩亮说:“大夫说挺严重,中等量的高血压性脑出血,药一直打着了,但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谁都不好说!” 童婶儿说:“本来以为老孙头家没什么亲戚了,你来了就好了,不然真就没人照顾……” “童婶儿……” 方浩亮拦住了她,刚要解释,周东北扯了他胳膊一下,说:“方哥,我来吧!” “别,”方浩亮觉得不合适,“我和所领导也说了,看看街道能不能派两个人来……” 周东北想了想,“我去和主治医生聊几句,了解一下情况,您二位看看谁能看着点点滴,落的这么快,别打进空气……” “我去吧!”方浩亮说。 童婶儿有些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一趟,我家那口子也惦记着呢……” 方浩亮说:“去吧,昨晚熬一宿了,回去好好休息!” 周东北去找医生办公室了。 童婶儿说:“那行,小方,我先回去了……” “婶子……”方浩亮喊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起来。 “啥?!!!”童婶儿听完有些发懵,“你说孙老三是他砍死的?” “小点声!”方浩亮又低声说:“知道就行了,可别说出来!” 童婶儿喃喃道:“这扯不扯呢,我还以为是老孙头家啥亲戚呢!哎?不对呀,他、他不会再把老孙头杀了吧?我可听说他是个疯子……” 方浩亮哭笑不得,“婶子呀,你可别瞎寻思了,人家早就治好了,这是好心来看看的……” “我、我也不放心哪!” “没事儿,我在这儿!” “你也待一宿了,能行吗?” “放心吧,路滑,回去小心点儿!” “……” 主任办公室里。 “小伙子,”主治医生接近五十岁,慢声细语,“这种情况即使抢救过来,瘫痪在床的概率是百分之百,老人又是这样的家庭情况,以后谁来伺候?” “按理说我不该说这个话,但你毕竟只是个远亲,俗话说的好,久病床前无孝子,一天两天无所谓,时间长了怎么办?” “这人哪,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儿孙很正常,可有多少人能这样伺候老人的?别说亲戚了,就是亲生儿女都不多……” 医生并没有明着说什么,可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周东北听的很明白,问题是自己没权做什么决定。 道了声谢,又把兜里两盒没开封的中华烟放在了桌上,医生不要,追了两步也没追上他。 第403章 我先伺候着吧 周东北回到病房,见方浩亮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点滴换了个新的。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了头,揉揉眼睛,“回来了?怎么说?” 周东北拉他来到了走廊,把医生的话小声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方哥,是否放弃抢救,不是咱们说得算的!我的意思,能不能请张所长和上面打个招呼,这时候应该让他家老大来看一眼,你觉得呢?” “大夫的意思是不救了?”方浩亮惊讶起来。 “他应该了解老爷子家情况,以为我是亲戚……不过人家可没说出来,只是我瞎琢磨的而已……” 方浩亮也犯起了愁,医生说的没错,真救过来怎么办? 指望着街道或者加工厂出人伺候,那是不可能的。 老爷子就剩两个儿子了,老大孙洪波判了20年,在大西北蹲大狱,距离出狱还有16年;老二孙洪刚一直没啥消息,谁能做这个主? 拔下氧气管,停了所有药,说来简单,但这个决定可不好做。 周东北也是感叹,如果那次自己出手轻一些,如果孙大马棒没死,或许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即使老人同样也病了,可毕竟还有儿子,他就算再不孝、再畜生,那也轮不到这些人忙前忙后。 如果自己伸把手呢? 孙大马棒是死在自己手里的,如果这时候自己肯帮忙,没多久就会传扬出去。 名声很重要,尤其这样的好名声! “方哥,”他压低着声音,“我留在这儿,你回所里吧!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家老大,让他拿个主意!另外,我记得老爷子是从加工厂退休的,单位打过招呼了吗?” “打过电话了,可到现在也没来人,老爷子还曾经连续三年被评选上劳模呢!” “劳模?”周东北想了想,“你去吧,我先在这儿!” “能行吗?” “没事儿!” “……” 方浩亮走了,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周东北想明白了该怎么做,所以主动留了下来。 他盯着点滴瓶子,见没多少了,赶快去喊护士。 小护士又拿过来一个小玻璃瓶,还用毛巾裹着,他问:“这是什么药?还怕冻着?” “甘露醇,常温下是白色针状结晶,使用前必须加热融化……” “哦。” 天很快就黑了,一瓶又一瓶的甘露醇也终于打完了,换上了好大一瓶葡萄糖,滴落速度调慢了好多。 “护士,”周东北见护士要走,连忙问她,“我看他嘴干的厉害,能喝水吗?” “不行,千万不能给他喝水!这样吧,你跟我走,取块纱布浸点水贴他嘴上,能让口腔湿润一些……” 很快他就回来了,拿了一卷医用纱布,叠了三层再撕开,放在一个白瓷水杯里浸湿,又贴在孙大强的嘴上。 过了一会儿纱布干了,他拿下来继续浸湿,再贴上。 临床半躺着一个山羊胡子老头,对身边老太太说:“老蒯,你瞅瞅人家这儿子,再瞅瞅咱家那仨畜生,来过两次影儿都没了!” 老太太说:“小点声儿,一个个工作都忙,你也没大事儿……” “啥是大事儿,非得等我死了能哭两嗓子是不?” “我和你就说不到一起去!” “我也一样,从年轻到老,和你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轻点嘚瑟吧,人家大夫都说了,就是因为你脾气太大,所以才导致的血管破裂!” “别听他胡咧咧,暴脾气的多了,都出血了?” “……” 望着一动不动的老爷子,又呆呆看着玻璃管里不紧不慢滴落的葡萄糖,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 其他床有人在吃东西,阵阵香气飘了过来,周东北的肚子在咕噜噜叫,自己把方浩亮替下来了,可谁又能来替换自己? “东北?!” 他回头看,是姐姐和郝忠海来了,大衣带着凉气。 周东南快步往里走,“咋样?我才知道……” “没事儿!”周东北站了起来,小声说:“就是一直昏迷不醒。” “咋就得了这个病呢?”她坐在椅子上,伸手攥住了老人的手,眼眶就红了。 她问:“嘴上怎么有纱布?” “太干了,又不能喝水,护士说这样能缓解一下,一会儿就得拿下来,浸湿以后再放上就行……” 周东南想了想,“不用反复往下拿,你去要点棉花,干了以后粘点水点在纱布上就行!” “还是你聪明!”他赶快起身去了护士站。 拿回棉花以后,周东南撕下一点卷成条状,随后沾着杯子里的水,一点一点的点在纱布上…… “上个月我去,还给大爷做了手擀面,他可高兴了,吃了一大碗……一丁点预兆都没有,你说咋就得了这么个病呢?” 十几分钟后,周东北和郝忠海出了病房, 厕所里,两个人系好裤子,点了根烟。 他把大夫的话,还有和方浩亮说过的话都叙述了一遍。 郝忠海叹了口气,“无论怎么样,也不能把你搭进来,如果一天天绑在这儿,你啥都不能干了!” 周东北深吸了一口烟,感觉脑袋有些晕,一下午没抽,有点上头。 “孙大马棒毕竟死在了我手里,如果他没死,可能就不会有老爷子的今天……抛开这些不谈,我也不能明明知道了,却当不知道……” “我先伺候着吧,大伙都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护工!” 护工? 郝忠海觉得这个词挺新鲜,护理病人的工人,这两个字很容易理解。 他点了点头,“也是个办法,老人毕竟有单位,这个钱他们得掏,这个心他们也得操!” 周东北暗暗摇头,他太了解木材综合加工厂什么操行了,对他们不抱什么希望,“海哥,待会你先和我姐去公司一趟,告诉二虎一声,不然他肯定得担心!” “行,我知道了!” 半个多小时以后,郝忠海和周东南走了不大一会儿,又返了回来,给他买了六个发面蒸饺和一碗小米粥。 看他狼吞虎咽吃完以后,两个人才拿着碗走。 点滴一直没停,后半夜倒了两次尿袋。 他把纱布拿了下来,嘴唇确实不那么干了,孙大强依旧一动不动,呼吸平缓,间隔时间比普通人长很多。 暖气烧的太好了,病房里燥热。 天蒙蒙亮,又去喊护士换了一瓶葡萄糖,这才敢眯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二虎拎着两个烧饼和一碗豆腐脑来了,外面太冷,没等吃就已经凉了。 他刚吃完,周东南和盛夏也来了,也买了饭,只好放在了窗台上。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周东南和盛夏到时间要去上班,周东北送他俩往出走。 走廊里。 盛夏小声说:“你都快臭死了,让二虎替替你,一会儿去好好洗洗,回公司睡一觉儿!” “嗯,路滑,你俩慢点骑!”周东北说。 八点,大夫来查房,看了看孙大强,只说了一句:“和昨天一样,继续吧!” 八点半,第一瓶甘露醇点上了。 二虎说:“哥,你回去吧,睡一觉,我在这儿就行!” 周东北已经过了困劲儿,怕他马虎,刚想说没事儿你回去吧,就听门口有人问:“问一下,哪位是孙大强家属?” 第404章 惯他毛病 听有人找孙大强家属,两个人扭过了头,就见一个梳着短发的女人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一个小伙子。 周东北站了起来,“您是?” 女人个子不高,年纪约有三十五六岁,脸上浮现出一丝悲痛,迎着他走了过去,“你好,我是木材综合加工厂工会的干事,我叫王影……” 说完又侧了侧身子,“他叫张传君。” 周东北不认识两个人,估计是新进厂的,就算不是,加工厂太大了,他不认识的很多。 “哦,你们好!”他很客气。 王影站在床前,“怎么样,好一点儿没有?” 那个叫张传君小伙子并没有往前靠,距离床还有几米远就站在了那里,木头一样。 周东北说:“从前天晚上住院到现在,一直都是昏迷状态。” “这么重啊?”她叹了口气,又喃喃道:“可惜了……” 周东北有些不太舒服,人还没死呢,你可惜什么?于是语气就难听起来:“昨天早上就已经通知厂里了,你们怎么才来?”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还是早上上班以后,领导吩咐我们过来的……” “那你们来干什么呢?”周东北问。 “哦,是这样……”王影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红包,“这是厂工会给老爷子拿的200块钱,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200块钱? 周东北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现在涉及到住院费和护理,厂子没什么说法吗?” 王影摇了摇头,“厂子也有厂子的难处,医药费应该会报,不过雇人照顾病人可没这个待遇,而且这些我说的也不算……钱你先收着……” 本来周东北对加工厂没抱什么希望,可见到这种态度,火还是没压住。 “应该会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78年颁布的《关于工人退休、退职的暂行办法》里说的清清楚楚:退休、退职工人本人,可以继续享受公费医疗待遇……” “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应该了呢?” “前天晚上到昨天下午,整整二十多个小时,都是派出所的同志和街长在这儿了,厂子为什么一个人都不出现?” “老爷子的家庭情况你们应该很清楚,不派人来的话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人咽气不管吗?” “还有,钱是给老人的,我不能收,你放床边吧!” 病房里的人都看着这边。 靠墙病床的一个女人撇了撇嘴,低声对躺在床上的丈夫说:“这也是当儿子的,一分钱不想花,啥都想靠厂子!” “你知道个啥?别瞎说!”丈夫没好气道。 王影没想到这个人这么难对付,弯腰把红包放在了床边,嘴里还说着:“你别生气,我俩也就是跑跑腿儿,具体你得去厂办公室问问,毕竟我说的也不算……” 周东北没好气道:“以后说得不算的,就不要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叫张传君的就火了,伸手指着他,“说啥呢?好心当成驴肝肺!再说了,你不是他家里人吗?挺大个人不想伺候,还耍赖让我们厂里派人来,想什么呢?你以为你爸是厂长退休的?” 二虎扭头看向了他,两只手握成了拳头,周东北瞪了他一眼,随后也转过了头。 张传君看到了二虎凶狠的眼神,慌忙躲闪,可看到周东北那双眼睛以后,瞬间就感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想要继续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双眼睛并没有先前那双小眼睛凶狠,可不知道为了什么,看着就让人心寒。 周东北并没有和他一般见识,又看向了王影,语气冰冷,“回去替我和你们领导说一声,下次派个说话好使的来!如果过了中午还没人来,我会亲自登门!” “不过,那时候可就没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两个人没敢再说话。 “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王影连忙答应,犹豫了一下又问:“你叫啥呀,我回去也好和领导说一声!” “周疯子!” 病人家属里有两个年轻人,听到这三个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有几个人不是很清楚,就小声打听:“咋了?谁呀?” “嘘——别说话!” 这两个人快步走了,灰溜溜的。 “王姐,原来他就是那个周疯子!” “小张,以后少说话,你差点闯祸知道不?” 张传君快步下楼,还撇了撇嘴,“我就不信了,他还敢打我咋地?” “……” 木材综合加工厂。 “胡闹!”工会主习孔向文拍了桌子,“我管他什么疯子不疯子的,能拿200块钱去看看已经仁至义尽了!” “谁说过不给报销医药费吗?可要什么护工就过分了,他以为老孙头是谁?” “行了,出去吧!”他扬了扬手,把王影赶了出去。 医院病房里。 二虎去厕所把尿袋倒了,又涮洗干净,回到病房把尿袋绑在床边,将橡胶管插里。 护士过来新换了一瓶药,这次不是甘露醇,滴的慢了好多。 二虎问:“哥,咋不让我削他一顿?” 周东北笑了笑,“别总想着动手,要多学学怎么动脑子!他一个小小的工会干事,领导说什么就做什么而已,打他有啥意思?” “说话太难听,惯他毛病,削一顿就鼠眯了……”二虎嘟嘟囔囔。 “去吧,你回去吧!” “我不走,”他摇了摇头,“公司也没啥事儿,孙哥和张姐在对沙场的帐,你中午不是还得去加工厂吗?我走了谁替你?” “你觉得厂子不能派人来?”周东北问他。 “来个屁,这老头也不是啥领导,能送200块钱就不错了!” 周东北沉默了,好半天才重重叹了口气,起身说:“我去水房打点水……” 一上午,他的话很少,只是坐在那里给孙大强嘴上的纱布浸湿,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二虎也很安静,靠着窗台,盯着点滴瓶子。 自从听到周疯子这个名字以后,他的传说就在病房家属之间传播开来,每个人走路都轻了不少,也没人再大声喧哗了。 没人去看孙大强床尾上粘贴的病历,护士过来换药又懒得喊病人名字,他们也不知道躺在床上昏迷的老头姓什么,都以为是周疯子的亲爹。 周东北难得清静,懒得解释什么。 不到12点,盛夏来了, 她的脸蛋和鼻子头都冻的通红,拉开大衣,原来里面抱着一大碗饺子,这是怕饺子凉了。 她说:“就知道你不能走……” 两个人吃的狼吞虎咽。 送她走的时候,盛夏说:“我师父要和陈阿姨结婚了,我推荐了满囤那儿,他想找你聊聊,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周东北惊讶道:“这就结婚了?不错呀!” 随后又笑了起来,“我们的小媒婆第一单就这么成功,以后绝对介绍一个成一个……你看二虎还单着呢,给他介绍一个呗!” 二虎脸就红了,心思越飘越远…… 第405章 尸位素餐 二虎想起了林芳芳。 自从上次帮过她以后,她偶尔就会来公司找自己,还请自己吃过一次饭。 虽然她没再像那次那么直接,可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她想和自己搞对象。 可自己不喜欢她,这女孩太精了,而且还精不到正地方! 九月初的一个晚上,林芳芳又来找他了,还带了一些煮好的山丁子。 山丁子装在报纸卷成的锥形里面,上面还洒了一些白糖,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二虎请她在路边吃了羊肉串,两个人还喝了两瓶啤酒。 吃完已经很晚了,二虎送她。 路灯昏暗,两个人并排走,林芳芳的肩膀偶尔会不经意的碰他一下。 二虎憋了好半天才说:“以后别总往我这儿跑了,别耽误你找对象!” 她背着手,踢起马路上的一颗小石子,没说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二虎又说,“可咱俩不合适,真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也配不上你……” 林芳芳停住了脚,扭头看向了他。 二虎也站住了,只是有些不太敢看她。 她眼圈红了,吸溜了两下鼻子后又笑了起来,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就是觉得你还挺好的……” 二虎也笑了,“我当然好,你也挺好,咱们都是好同学!” “嗯,好同学,再见!” “我给你打辆车……” “不用,溜达一会儿前面就到了!” “小心点!” “嗯!” 林芳芳走远了,背影有些孤单,可二虎感觉好轻松。 —— 周东北送盛夏出了病房,两个人站在走廊上,她拎着布兜子,里面装的是碗,一会还得给饭店送回去。 “我同事说,她爸前年得了这个病,昏迷了八天八夜,醒过来以后就彻底瘫吧了!在家躺了两年,得了一身褥疮,最后还是走了……” “哥,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老人才孤苦伶仃,东南姐就是怕你这样,所以才会总去照顾他……可你想过没有,即使他儿子没死,也不一定能来医院守着,都说那哥仨不孝心,特别牲口……” “我琢磨着,这个病挺磨人的!还是花钱雇个人吧,总不能把你天天拴在这儿……” 周东北轻声说:“有些事情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已经这样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你放心,如果厂子耍赖不管,我就花钱雇人!” “行,那我上班去了,”盛夏十分担心他,“不能太熬了,你得睡一会儿,你瞅瞅,胡子都长了……” 周东北搂了搂她的肩膀,她没拒绝,见走廊没人,就把头靠在了他胸前,小猫似的蹭了蹭。 盛夏刚走不一会儿,临床老人的儿子来了,听说话是家里老大,空着手来的,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走了。 老爷子气得山羊胡子都在抖,老太太端过来水让他喝,他翻个身一声不吭。 下午一点,周东北来到了木材综合加工厂。 晴空万里,干冷干冷的,加工厂大门锦旗招展,大红条幅写着欢迎标语,他瞅了两眼,原来是有外商来考察。 考察什么呢? 加工厂的干部都快比工人多了,退休工人更是个沉重的包袱,有谁愿意和这么一家庞然大物合作!? 大门开着,上班的人推着自行车脚步冲冲,他跟着混了进去。 办公主楼高四层,他随着几个人往里走,收发室一个中年人正在低着头看报纸,并没有发现他。 他直接上了三楼,敲开了工会一把手孔向文办公室大门。 “你是?!”孔向文怼了怼眼镜,疑惑地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小伙子。 “领导好,我叫周东北,以前是咱厂锯木车间的工人……” “哦——”孔向文拉长了声调,“好像有点印象,你们车间你个子最高,你爷是……嗯……叫什么了?” 他拍了拍脑袋。 “周国柱!” “对对对,老周师父还是张主任的师父,那爷俩处的才好呢!来来来,坐,对了,你爷身体咋样?” 周东北坐在了他办公桌前的木椅子上,笑道:“谢谢领导关心,我爷身体挺好,能吃能喝,天天去钓鱼……” 孔向文笑眯眯的频频点头,这小子一进来,他就已经猜出来了,看来他就是那个什么周疯子,他一直不太相信那些社会传言。 此时更觉得传言夸张,如果孙大强家老三真是被他一斧子砍死的,他怎么可能去医院伺候? 难不成真疯了? “领导,”周东北不想扯这些没用的,开门见山,“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孙大强住院的事儿来的……” 孔向文佯做惊讶状,“医院的小伙子是你?” “对!”周东北答应一声,拿出烟,起身递给他一根,又帮他点燃。 孔向文瞅了瞅他手里的烟盒,暗暗惊讶,中华?这小子停薪留职以后,看来还真发了财! “小周啊!”他抱着肩膀拿腔拿调,“你也是厂子的人,知道咱们工会的职责,我们也就是尽到心意而已,毕竟还有离退休管理办公室呢,你说是不是?” 周东北没说话,默默抽着烟。 “这么大的厂子,一两千工人,大几百的干部,我们工会也难哪!” “……” 他终于说完了,周东北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去哪个部门,既然工会是第一个去的医院,我就只能来找你们!” “孙大强是咱厂的退休工人,知道他住院以后,厂里是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派人去医院?” “现在老人的住院费都是派出所一位公安同志垫付的,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宿,你们才派人去,嘘寒问暖的话一句没有,扔下二百块钱就行了?这不是让所有工人寒心嘛!” 孔向文脸上没什么尴尬,默不作声听着。 “老人在厂里干了一辈子,据说还连续三年获得过劳动模范,家里现在又是这种情况,不指望厂里还能指望谁呢?” “你和孙师傅是什么关系?”孔向文抬了抬眼皮,插了一句。 “他家老三孙洪涛,是我砍死的!” 孔向文手就是一抖,烟头掉在了裤子上,吓得他赶快拍打,这可是新做的毛料裤子。 周东北只是冷眼看着。 他忙活完了,坐直了身子,两条胳膊没再抱着,万万没想到这个疯子这么直接,难道传言都是真的?他不会再发疯吧? 看来还真不是正常人,不然谁会出这个头?! 你把人家儿子整死了,现在又整这么一出,嘎哈?赎罪呀? 精神病,真有精神病! 他心虚起来,唯恐这家伙在自己这儿发疯…… “领导,麻烦给我个痛快的答复,孙大强住院费以及护理你们怎么解决?”周东北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仿佛已经接近发疯的边缘。 孔向文稳了稳心神,“按照规定,他应该自己垫付医药费,最后再来厂里报销……” “不行!”周东北打断了他,“老爷子人事不知,钱放哪儿谁都不知道,我们也没钱垫付,这笔钱必须厂子拿!” “这个……我真不能做主……” “陪护人员呢?” “我也做不了主……” 周东北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吓得孔向文就是一哆嗦。 谁料他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大步流星。 “哎,你……”孔向文喊了起来,他是既盼着这个疯子走,又怕他出去闯下什么祸来,这两天市里带港商来考察,要与厂子合作生产家具,可别让他搅合了…… 周东北拉开门,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都是不屑,“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主,还坐在这儿干嘛?尸位素餐!” 砰! 办公室的木门被重重关上了。 第406章 他就是周疯子 “你?你他妈……”孔向文气的脸红脖子粗,可还是没敢骂出来。 周东北一开门,差点把两个人偷听的人晃进去,是王影和张传君,两个人没想到他走的这么快,都涨红了脸。 他看都没再看这两个人一眼,直接就往楼上走。 王影见他上了四楼,吓了一跳,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主习,他、他去四楼了!” 孔向文站了起来,“打电话给保卫处!” —— 加工厂太大了,办公楼就有五栋,其中最大的一栋是主楼,一边两栋边楼,众星拱月! 厂长马俊才,也就是马文静的父亲,就在主楼的四楼。 上班那时候,周东北一次没进过办公主楼,加工厂坐办公室的人是工人一半还带拐弯儿,多数都是有门路的,个个都是官。 其实不管是住院的费用,还是雇护工,这点钱他都拿得起,更不心疼! 问题是不能这么干,孙大强毕竟有单位,老爷子在工厂干了一辈子,这是他应该得到的福利,单位凭什么不管? 走上四楼,静悄悄的,大领导办公楼层就是不一样,没人敢大声喧哗。 这层办公室明显少了一些,他看到了厂长办公室的门牌,大步走过去,咚咚咚,敲响了门。 没有声音。 咚咚咚! 还是没有动静,不在? 斜对面办公室的门开了,周东北回头看,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探出身子:“你找谁?” “我找马叔!” “你是?!” “我是他家亲戚……” “哦,”女孩木然的脸上有了笑容,“这几天厂长很忙,市里来人考察,中午都去吃饭了……” “你知道去哪儿吃饭吗?” “军分区东北……” 女孩还没说完,屋里有人喊了起来:“张兰,别乱说话!” 她伸了下舌头,不敢再说了,刚要关门,就听楼梯响起了乱糟糟的脚步声。 不用她说完,周东北也听明白了,厂领导是在自己的东北大饭店宴请港商和领导。 他笑了笑,道了声谢。 转过身,就见呼呼啦啦走过来六个大小伙子,是厂保卫处的人。 周东北站在那里没动,他认识其中两个人,可还没等说话,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小个子就惊呼起来:“疯子哥?!” 周东北愣了一下,自己并不认识他。 “我呀,小不点儿!”小个子兴奋起来,小眼睛都瞪圆了,“文化宫,大虎那儿,我跟你学过打台球,想起了没有?” “哦——”周东北拉长了声音,心里却在想,大虎开业那天那么多人,我哪能记得你是谁呀! 小不点儿? 这小子不只是个子小,眼睛、鼻子、嘴还有耳朵,没有一样不小的,这绰号倒是很形象。 话说你一个厂保卫处的,怎么就和那些社会混子玩一起了呢? “小周!”后面有人打招呼,他叫张有才,周东北上班的时候,保卫处去检查车间防火时熟悉的。 “张哥!”周东北也打了个招呼,“你们这是?” 小不点儿说:“工会打电话,说有人捣乱,不会说的是疯子哥你吧?” 周东北笑了,“你看我像吗?” 这时,后面有人喊:“就是他,赶他出去!” 叫张兰的女孩愣眉愣眼,身后半开的门被拉开了,主任和几个同事都出来了。 保卫处的人纷纷回头,看到了明显色厉内荏的工会主习孔向文。 小不点儿低声对身边一个胖子说:“仇哥,他就是周疯子!” 姓仇的一愣,又把这句话往后传,传到张有才耳朵里的时候,他明显有些懵,早就听说过周疯子的大名,没想到还真是锯木车间这个腼腆的小伙子。 孔向文又喊了起来:“你们怎么回事儿?赶快把人赶走!” 周东北叹了口气,一大把年纪都活狗身上了,怪不得人家领导喝酒都不带你! 小不点儿转过身,一脸为难:“疯子哥,你看……” “我走,放心吧!”周东北说完,迈步就走,解决问题才是正事,没必要在这儿生闲气。 昂首阔步穿过几个人,又朝张有才笑了笑:“张哥,我先走了,有空一起喝酒!” “哎、哎……”张有才结巴起来。 身后办公室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孔向文见这个疯子走过来了,吓的连忙身子贴墙,离他远远的。 周东北懒得看他,蹬蹬蹬,下楼走了。 出了楼门,他不由打了个冷颤,就见锯木车间的主任张立在往台阶上走,他还和以前一样,穿着那件灰色的呢子大衣,戴着顶仿旱獭棉帽子。 “叔儿——”他笑呵呵迎了上去。 “东北?”张立也笑了,“你这大老板咋来厂里了?” 周东北拿出烟,背着风帮他点燃,把事情说了一遍,才说一半,就见保卫处的人出来了,六个人纷纷喊疯子哥,随后又和张立打招呼。 张立看一眼几个人的背影,说:“你说说你,怎么就闯出这么个名声,疯子疯子的,多难听!” 周东北嘿嘿笑了两声。 张立转回了话题,“老孙师父我也认识,你爷都认识,只不过不太熟悉而已!” “老爷子一直在板院了,干活挺实诚,哎,你说咋就得这么个病呢?” “咱家这儿一年到头,脑梗、脑出血,都是这个病!一下过去了也算享福了,就怕不死不活干躺着遭罪……” 周东北也叹了口气。 他接着又说:“工会孔大屁股也他妈不会办事儿,报销医药费是必须地,整那些景的干啥?!不过你说的什么护工,这个不太可能,谁都不敢答应你,老孙头毕竟不是干部,没这个待遇……” 周东北问:“厂子效益不好吗?” “好,也不好!” “好的是价格放开以后,厂子效益直线上升,小径木、板材、原木一车车的往外拉!你没看厂周边饭店生意啥样吗?都靠这些木材老客儿活着了,把那些手握实权的大爷们吃得肚满肠肥!” “不好的是,价格放开以后,小木器厂像下完雨的狗尿苔,呲呲往出冒!木材价格越来越乱套,我看没两年黑材也快泛滥了……” 说着话,他又重重叹了口气,仰起头看着眼前高大的办公楼,“不干活的大爷快赶上工人多了,这效益能挺多少年呢?” 周东北也叹了口气,又想起大门口的条幅,“叔儿,我看有港商来考察,考察什么?” “家具厂,说是要合资办厂,生产什么板式组合家具,市里推荐了咱们加工厂!” 周东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随后又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张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觉得成不了?” “如果剥离出一个车间,或者单独成立公司来进行合资办厂,我觉得还有可能性,可现在你看看,谁愿意养这么多的大爷?” 他也仰头看了一眼这座四层办公楼。 两个人都没说话。 “行,叔儿,快进去吧,怪冷的,我走了!” 张立又叮嘱他,“这事儿尽到心意就行了……” “我知道,”周东北走下台阶,又回身挥了挥手,“哪天去我那儿喝点!” “不敢去,太贵!”张立笑道。 “我请!” 他大笑起来,“那还行!” 第407章 穆大娘们 在兴安市,此时出租车还是个新鲜玩意儿,虽然市里已经有好多台天津大发了,可打车还是很费劲。 等了好半天才拦下一辆,“师傅,去东北大饭店!” 司机愣眉愣眼瞅了他好几下。 “不去?” “上车呀,能不去吗?” 拉开车门,周东北坐在了后面,歪着头看着窗外,车窗上都是霜,用力擦了几下,才能隐约看到外面。 家具厂? 随后又摇起了头,自己是别想了,这种规模的合资办厂,尤其还是市里主导的,不可能考虑个人。 自己干不了,木材加工厂摊子又太大,谁能干呢? 最主要的是,自己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 脑子飞快转着,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位于南山的兴安市消防梯子厂,去年自己往北山居民区工地送门窗套,都是与这个厂子合作的。 位置、大小等等都很合适…… 他眼前浮现出厂长马志强的样子,那是个三十岁出头的黑矮胖子,因为效益不好,一张脸总是愁眉苦脸。 想想又有些头疼,市里主办,考虑的又都是国营企业,如果自己帮他促成此事,能得到什么好处? 要钱? 梯子厂都快开不出工资来了,拿什么给自己? 要股份? 梯子厂是国家的,即使合资了,也不可能给个人股份…… 现在能看到的,无非是因为促成此事后,以后往里送木材不会有任何困难,到也是一口肥肉。 可相比一个工厂,甚至以后能发展成集团,这口肥肉就不香了! 转念又想起上一世的郝忠海,他是在八十年代末开了家小木器厂,两年后才开始办家具厂,后来又办了木雕厂、纸箱厂和绿色林产品加工厂等等,1998年上的市。 相比家具厂,自己更看好基建、房地产以及绿色林产品加工,前两个能让自己赚钱,后一个能让家乡父老乡亲都赚到钱…… 而家具厂干的再成功,也无非让上千工人的家庭获利,远远赶不上林产品加工惠利更广,它能让每一个家庭都参与其中,只要你不懒,就能有口饭吃! 现在说出来,所有人都会嗤之以鼻。 可93年以后呢? 木耳、榛蘑、蓝莓、梅花鹿、林蛙等等的养殖,包山打松塔,炒松子、榛子,木雕、根雕等等,这些能救活一个又一个的下岗家庭。 胡思乱想了一路,他在路边下了车。 东北大饭店。 四个巨大的红幌儿在风中摇曳着,停车场里好多车,吉普、伏尔加、老上海、波罗乃兹,还有几辆酒红色的桑塔纳……停的满满当当。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两点多了。 往前走,透过玻璃窗看得清清楚楚,大厅里客人已经不多了。 推动旋转大门,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小服务员。 “周哥?!”她惊喜起来,连忙快走几步。 她叫田甜,瓜子脸大眼睛,笑起来像她的名字一样甜,因为周东北不让她们喊自己经理,一律都叫哥。 “忙不忙?”周东北笑眯眯问她。 “忙死了!”田甜诉起苦来,带着一点娇嗔,“从十点多开始就没闲着……” “疯子哥?!” 一声尖叫,惹得大厅还在喝酒的几桌客人都看了过来。 就见穆桂英远远走了过来,周东北一捂眼睛,我艹,这货竟然特么穿了套粉色西服,留长的头发还烫了个大波浪?! “累坏了吧?”周总经理还得和颜悦色,亲切慰问。 “不累!”穆桂英拿出一盒三五,又帮他点燃,斜着眼,“不忙了?” 这个问题是问田甜的,吓得她抬腿就跑,一溜烟就奔后厨去了。 周东北有些小惊讶,没看出来,这穆大娘们还挺有威严! “疯子哥,一晃你半个多月没来了,我上周去看马哥了……” “他咋样?” “挺好的,胖了点儿!” “那就好,我这几天忙完就去看看!” “……” 两个人正说话,就见老嫖从高间走廊走了出来,他穿了套浅灰色双排扣西装,扎着利落的马尾巴,小脸喝的通红。 “哥?!”他惊讶起来,咧着嘴往这边走。 周东北对穆桂英说:“忙去吧!”说完迎了过去。 还不等老嫖说话,他就问:“市里和加工厂的领导在这儿?” 老嫖怔了一下,“你咋知道?” “别那么多废话!快说!” “马厂长他们都在,还有白市和府办的一些领导,还有几个港商和工作人员,占了七个包间……” “这么多人?”周东北想了想,原来是白祥,这倒是正常。 李长江管人,他管事儿,招商可是他的工作之一,只是现在的招商引资,还不像再过十年那样火热,领导们姿态很高,甚至是高高在上。 老嫖奇怪道:“哥,你有事儿?” 周东北想了想,还是要把家具厂的事情往后放一放,马俊才再有这个心,就算天天请客喝酒,估计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能不能把马厂长喊出来,我找他有点事儿!”他问。 老嫖拍了拍胸脯,“能,这算啥事儿,我和马叔儿现在贼熟!” “去吧!” 很快马俊才就出来了,他已经喝的微醺。 港岛这家公司实力雄厚,经验也非常丰富,人家有扶桑最新的板式组合家具技术,如果这次合资能成,厂子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包袱太重,要看市里的力度了…… “马叔!”周东北笑呵呵看着他。 饭店开业那天,马俊才已经把这家饭店的人脉看得清清楚楚,也正因为这样,现在厂子里只要有上规模的招待,都会带到这儿来! 不只是他们,现在市里好多单位都来这里搞招待,一是地脚好,二是装修高档豪华有面子,第三点很重要,其他饭店常常遇到掀桌子打架的,但东北大饭店开业至今,一次都没有。 有人说,全市最安全的饭店就是东北大饭店! 原因不只是贵,小混混们吃不起,还因为周疯子曾经说过,谁敢在这儿撒野,就让他横着出去! 真是杀气腾腾,没人敢把这句话当成玩笑。 马俊才自持身份,客气中带着一丝距离,“是周经理,有事儿?” “耽误马叔几分钟,”他扭头对老嫖说:“找个没人的房间,我和马叔说几句话!” 马俊才狐疑起来,想想这小子不仅是这家饭店的幕后老板,又与市里很多单位的头头脑脑关系莫逆,也就没说什么。 老嫖引着两个人进了白桦厅,开始忙活沏茶,给马俊才倒茶时笑道:“马叔儿,忙里偷闲,您喝点茶,正好也醒醒酒……” “好好好!”马俊才连连点头,这小子是真会说话,也太会来事儿了。 上次自己半开玩笑的问他想不想来厂长办公室,关系职号都会给他办利索,给自己当个生活秘书,可这小子嘻嘻哈哈打马虎眼,没一句实话。 老嫖倒完茶,放下茶壶说了声慢用就出去了,还轻轻关上了门。 第408章 你个周扒皮 周东北知道人家大厂长时间宝贵,此时又是陪府办领导,于是也不墨迹,把孙大强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又说:“马叔叔,孙大爷曾经连续三年当选劳动模范,在工厂时可谓是兢兢业业,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在劳改,一个是逃犯,最小的一个又被我……” 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地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老爷子的,所以和我姐也常去串门看看,这次碰巧赶上了,总不能眼瞅着不管不顾!” 马俊才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些故事,也不禁感慨万千,这小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非常人所能及了! 不得不说,仁义!讲究!! “说吧,你想厂子怎么做?”他说。 “负责孙大爷的全部医药费,派个人、或者出钱雇个护工,不管是在医院还是以后,老爷子身边可能都离不开人了……” 马俊沉默起来,手指在沙发扶手上一下一下敲着,好半天才说:“第一条没问题,虽然按照流程需要病人垫付,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这个钱厂子拿!” 周东北连忙感谢。 “不过,护工这件事情不好办,希望你能理解,毕竟他只是个普通工人,没这个待遇,更没有过这个先例!这个口子万万不能开,开了以后怎么办?”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想了想,“小周你张了嘴,这个面子叔叔必须给,你看这样好不好……” “您说!” “特事特办,住院期间我们派人,出院以后就没有办法了……” 周东北脸色没变,心中却是一叹,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马俊才已经给了自己面子,就不能再蹬鼻子上脸。 马俊才见他没吭声,又说:“我个人捐三个月的工资,这钱以后也可以用来雇护工,你看行不行?” 周东北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弯腰鞠躬,“马叔,谢谢!” 马俊才也站了起来,伸手扶起他,两只手握在一起后,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周啊,有心了!” “应该的!” 周东北说完这句话就想走,不料马俊才却拉着他的手说:“来,陪叔叔再坐一会儿!” 没办法,他只好又坐了下来。 “待会儿送走客人,我回厂里以后就安排,你放心吧!” “好的,”周东北拿起茶壶倒茶,“谢谢马叔!” 他轻轻摆了摆手,“谢啥?按理说这是我们份内的事儿,和你有啥关系?是我们工作的不足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了沙发上,一脸忧色。 周东北知道他在为什么发愁,可这事儿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木材加工厂就像头年老力衰的老马,糟糠吃了几十年,本来已经习惯了,托改革开放的洪福,突然开始吃上了精饲料,得了肥胖症不说,胃口还出奇的好。 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用不了几年,这头老马就会就会疲态凸显,轰然倒地…… “小周啊,木材不会无穷无尽,你也是咱们厂的一份子,你觉得厂子未来的出路在哪儿?” 周东北笑了笑,“我一个小工人,哪敢讨论这样的话题……” “咱爷俩也就是随便聊聊,”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其实现在这么好的效益,我也可以不去想什么未来!就算有一天厂子黄了,上级也会给我安排一个好去处,去哪儿最低也是个局长!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些工人怎么办?两千多个家庭,五六千张嘴,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周东北一直不觉得这位马厂长水平有多高,尤其自己饭店开业那天,他一张嘴竟然就问自己是不是在厂子里干过,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很不舒服。 无论他是想通过自己给谁传递些什么,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目的,他能说出这番话,也让人感慨,又有些感动,这也是老一辈干部与后来一些人的不同。 暗自一声叹息,犹豫了一下才问:“马叔,是合资办厂的事情不顺利?” “是呀,考察结束了,接下来将会是漫长的谈判……也可能不会漫长,事情明摆着呢,厂子太大,闲人太多……” 周东北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再成立一家公司,选择一些能人过去,这样就能轻手利脚的把家具厂办起来了,背后依靠着老厂雄厚的木材资源,何愁未来的发展?” 马俊才猛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看着他怔怔不说话,好半天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瘫在了沙发上,苦笑着摇了摇手:“好办法,可市里不会同意……” “为什么?”周东北有些奇怪。 “因为等不及……”他说了几个字后,就不再往下说了,只是又长长叹了口气。 等不及? 周东北有些疑惑,只好默不作声。 这就是命,急于求成也好,目光短浅也罢,最后倒霉的还是普通百姓。 想想兴安市93年就开始的下岗潮,那是一个巨大的转折,在计划经济下被豢养的城市,终于不再被宠性。 多少家庭从衣食无忧,转眼间吃了上顿没下顿! 擅长手工业轻工业的南方人,下岗后还可以回到家里开小作坊,熟门熟路,很快就富裕起来了。 可以重工业为主的北方人,总不能回家制造飞机大炮火车头。 生活所迫,曾经多简单淳朴的工人,作案时也是简单淳朴毫不叠荡;还有一些纺织厂的女工,为了一口吃食,只能掀起裙子蒙住自己的脸…… 哪怕泪流满面。 “马叔,回去吧,都等您呢!”周东北心下黯然,他不想再坐下去了,又一次站了起来。 马俊才也知道自己出来时间太长了,难免让领导不舒服,于是也站了起来。 走廊里。 马俊才笑道:“朴经理,都说你二人转唱的好,我可是还没听过呢,一会儿必须进来给领导们唱一段!” “嗯呐,必须滴!”老嫖答应的十分痛快,一看这段时间就没少唱。 目送马俊才瘦高的身影进了虎威厅,他才轻声问:“啥情况?” “回头再和你说,我先走了!”周东北也不废话,说完就走。 老嫖在后面跟着小跑: “我说你还真是甩手大掌柜是不是?” “也不问问生意怎么样?” “也不问问赚不赚钱?” “也不问问……” 两个人出了门,周东北没回答他的那些问题,而是问:“你有小套套吗?” “啥?”老嫖大眼瞪小眼。 周东北给了他一个白眼,“有没有?我好不容易整着点,没几个了……” “我……我去哪儿整那玩意啊!” “你不用?” 老嫖拨浪鼓一样晃起了脑袋。 周东北骂道:“早晚他妈得一身病!” “哎——你这人,咋还咒我呢!” 正好有辆大发路过,周东北伸手拦了下来,上车时扔下两句话: “让穆大娘们收敛着点,花枝招展的再吓着客人,不行就让他去后厨忙活!”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不管,我只等着收钱,其他都是你的事儿!” 老嫖站在路边,看着大发车冒着白烟远去的屁股,小北风吹动着他的马尾巴,嘴角也跟着直抽抽,咬牙切齿,你个周扒皮! 小套套? 我艹,他得手了?! —— 快到下班时间,加工厂派来了两个人,两个中年人都是工会干事,看着老实本分。 周东北认识其中一位,不过也仅限于知道姓什么。 “李干事,给你们添麻烦了!”他很客气。 李干事是个胖子,有些谢顶,他会拉手风琴,在厂里属于活跃人物。 他笑着介绍道:“我叫李林,这是石大江,我俩都在工会,马厂长亲自给我们训的话,所以周经理你就放心,一定能伺候好!” 石大江说:“我俩是夜班,白班还有两个人,放心吧!” “好好好!”周东北连声感谢,又把怎么倒尿袋,如何用纱布解决口干,盯紧点滴瓶等等都详详细细交代了一遍。 临走时又问:“钱带来了吗?估计下班以后,北山派出所的方浩亮还会来,把钱给他就行,住院费用都是人家垫付的……” “你放心,”李林连忙说:“临来的时候,我们去财务申请了两千块钱,厂长说了,不够再去申请,他都已经吩咐过了!” “好好!”周东北和二虎开始穿大衣,两个人往出送。 第409章 老爷子不姓周? 四个人来到走廊。 周东北又说:“对了,老爷子甘露醇打的血管都硬了,下午我用热水浸湿毛巾敷胳膊上,多敷几遍就能好一些……” 李林说:“行,我知道了,放心吧!” 目送两个人走远,石大江感叹道:“你要是不说,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个社会大混子!” “混子?”李林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石大江又说:“孔大屁股也是倒霉催的,惹特么谁不行,这下可好,被厂长训的像孙子似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走进病房,临床老太太探头探脑往外看了看,扭头小声问:“你俩是哪个厂子的?” 李林说:“木材综合加工厂的,我俩都在工会……” 躺在床上的山羊胡子老头差点蹦起来,“咋地?他儿子就这么走了?” 老太太说:“你瞎激动啥?我就说吧,也就表现这么两天,咋样,还是跑了吧?儿女就是这么回事儿,还不得我陪你?” 另一张床陪床的一个中年女人说:“老孙头?这老爷子不姓周?” “姓什么周啊……”李林一头雾水,“你们误会了吧?谁说那是他儿子了?” 房间里的人都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看着他俩。 山羊胡子老头瞪着眼睛,“你说那个傻大个儿不是他儿子?” “不是,就是……哎呀……怎么说呢?”他坐在了椅子上,把自己听到的故事讲了一遍,“就是这样了,老孙头还剩下两个儿子,一个能来的都没有,人家周经理知道以后过来的……” 沉默。 病房里四张床,一共得有十几个人,全部沉默起来,这太出意料了! 好半天,山羊胡子老头问:“你说那个小伙子是流氓?杀人犯?还是疯子?” 李林犹豫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 “放屁!”隔这么远,老头的口水都喷在了他脸上。 “你问问屋里这些人,”他伸手指了一圈,“谁都以为他是床上这老哥的亲儿子,他是流氓?放屁!有这样的流氓吗?” “他是杀人犯?放屁!如果真是他杀的,那这老哥的儿子也是个畜生!也该杀!不然这小伙子怎么会没给他偿命?!” “还说他是疯子?更是放他娘的罗圈屁!你见过哪个疯子能这么细心,这么用心!亲儿子都他娘的不行!” “行了行了!”老太太拦住了他,“你瞅你个驴脾气,吵吵把火的嘎哈呀?再激动还得出血,老实待着得了!” “你上边拉去!”老头一甩袖子。 一屋子正在感慨着,周东南和盛夏,郝忠海三个人来了,盛夏棉大衣里还裹着20个肉包子。 没看到周东北和二虎,三个人都是一愣。 “你们是?”石大江起身问。 郝忠海说:“我们是周东北的亲戚,你们是?” 周东南走到床边,仔细观察孙大强,还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意识。 石大江说:“我们是加工厂工会的,厂里派我们来的!” “哦,”郝忠海点了点头,“挺好,疯子也累坏了!” 李林站了起来,有些不太敢认,试探着问:“你是北山派出所的吧?” “以前是,现在调到分局了!” “我说面熟呢!”李林笑了起来,“你和小周是?” 郝忠海指了指站在床边的周东南,“这是他姐,也是我女朋友……” 又看向了盛夏,“这是东北的女朋友!” 靠墙病床上是个中年人,他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说:“我们一直以为你们是病人的亲戚呢!” 坐在他床边的中年妇女说:“是呀,真是难得,这种关系还能一趟趟的往医院跑……” 病房里,这些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夸了起来,从北山派出所的方浩亮夸到周疯子,词儿用光了以后,又开始夸周东南和盛夏。 三个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客气了几句,红着脸落荒而逃。 下楼时,正遇到方浩亮。 “海哥!” “过来了!” 两个人相互打了两下,十分亲热。 “厂里派人来了,疯子回去了!”郝忠海说。 方浩亮松了口气,“把他累坏了,我寻思今晚过来替替他呢!” “去吧!”郝忠海说:“厂里应该带钱过来,你问一嘴,总不能让你垫着……” “行,我知道了!”方浩亮往上走,又亲热地喊了声:“嫂子!” 周东南被叫的红了脸。 方浩亮以前常去旭日饭店吃饭,认识盛夏,知道她是周疯子的女朋友,笑呵呵又打了个招呼才上楼。 三个人到了东北公司,推开卧室,就听到了鼾声。 盛夏心疼地关上了门,二虎小声说:“回来倒头就睡了!” “啥都没吃呀?”周东南问。 “嗯!” 周东南心疼弟弟,埋怨了一句:“这傻小子……” 四个人去了办公室,盛夏去厨房把包子热好,看二虎吃完他们才走。 周东北睡了个天昏地暗,睁开眼后有些发懵,记得自己睡觉时天是黑的,怎么睁开眼还是黑的? “二虎——?二虎——!”他喊了起来。 门开了,走廊的灯光刺眼。 嗒! 二虎按了开关,他眯起了眼睛。 “哥,你可真能睡!” “我睡了多长时间?”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快30个小时了!” 周东北伸了个懒腰,“饿死我了,有吃的吗?” “有,盛夏晚上来做的饭菜,我去热热……” 趿拉上鞋,他拿着刮胡刀和牙缸去了卫生间,冬天的水太凉了,冰的牙都生疼。 小丫头手艺不错,红焖肉炖土豆,味道好极了,他连着吃了两大碗米饭。 “哥,还有三间没租出去,这大冬天的够呛了,我这一天天闲的五脊六兽,让我去沙场帮忙得了!” 周东北摇了摇头,放下了筷子,“不行,公司就得有个公司的样儿,会计已经上班了,你和孙哥老老实实守着吧,过了年有你们忙的!” “哥——” “哥个屁,听话!” 二虎耷拉着脑袋。 他点着烟问:“老嫖多长时间没回来睡了?” “上周回来一次,和我白话到后半夜,他也没时间往这边跑了,要不你让我去他那边吧,天天还有好吃的……” “我看你像好吃的!我问你,他和没和你显摆啥?” 二虎一头雾水,“啥呀?” 周东北没好气道:“他还能显摆啥?女人呗!” “没有,真没有!”二虎连忙摇脑袋,“他说连王小雯那儿都没时间去,快成和尚了……” “他还能成和尚?你给我留意着点,如果发现他动那些服务员的心思,马上就告诉我,知道了吗?” 二虎委委屈屈,“我能发现啥呀,有时候半个月都看不着他,你还不如收买穆桂英呢,他俩现在天天在一起……” 正说着话,隐约听到外面大铁门响。 第410章 跑路 “谁呢?这个点儿了,我去看看!”二虎披上大衣跑了出去。 周东北知道,老嫖现在还不敢把自己的话忘脑后,于是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得去红升乡看看冯嘎子了,天这么冷,也不知道他的蔬菜大棚怎么样了,虽然自己一再告诉他不计成本往死了烧,可毕竟刚刚开始,一切都得靠摸索。 自己过年送礼就指望这些新鲜蔬菜了,前两三年不求别的,只要能供得起饭店用,够送礼就行了! 东北大饭店虽然有冷藏保鲜库,但那里面的蔬菜熬不到过年,以前去宴宾楼喝酒,临近过年时蔬菜就不新鲜了。 还得去河西湾沙场看看七哥,那边已经开工一段时间了,今年要把沙子都包给个人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得去看看爷爷,有一段时间没去了。 29号三胖子结婚,忘了问老嫖准备的怎么样了,这是饭店第一次办婚礼,必须像样一点。 对了,还有老区长李大宏和陈阿姨的婚礼,人家还要见见自己。 忙完就得去红山局,也不知道老客哪天到…… 这一天天的,咋就不能消停消停呢? “哥——哥——”走廊响起二虎的喊声,“你看谁来了?” 周东北刚站起来,门就开了。 “二狗?!老猪?!”他惊讶地喊了起来。 就见跑路的刘二狗和猪大肠走了进来,两个人都穿着脏兮兮的铁路劳保大棉袄,棉帽子比衣服还埋汰,胡子拉碴,又黑又瘦。 “疯子哥——”两个人眼圈一红,眼泪差点下来。 “快快快,这是咋了?加入丐帮了?”周东北伸手扯住了刘二狗的胳膊,拉他俩坐下。 两个人坐下以后,两双眼睛就盯住了桌上那半碗红烧肉,一动不动。 “疯子哥,”猪大肠头都没抬,“还有饭吗?” “有,我给你俩盛!” 两个人脱了大衣,摘了棉帽子,刘二狗的“奔式”头型早就成了鸡窝,看着都擀毡了。 这个味儿呀,要不是不好意思,周东北都想捂着鼻子和他俩说话。 米饭上来了,两个人头不抬眼不睁地埋头就吃,闭上眼睛听,像掉猪圈里一样。 幸好盛夏米饭焖的多,剩下半电饭煲,都让这俩饿狼造了,半大海碗红烧肉,一滴汤都没剩…… 二虎看的直抽凉气,真怕这俩人再撑死。 两个人打着饱隔,用袖子擦了擦油嘴,拿起饭桌上的中华烟,点着后深吸一口,心满意足的眼圈又红了。 周东北这才问:“跑哪儿去了?早就没啥事儿了,也联系不上你们,晓光呢?咋没和你们在一起?” 刘二狗一声长叹,开始说了起来,猪大肠在一旁溜缝。 那晚在分局门口,得到郝忠海的暗示以后,三个人家都没回,直接就奔了火车站。 那个时间正好有一趟去省城的火车,他们知道公安不可能这么快,于是就上了火车,并没有去扒货车。 因为没啥准备,三个人兜里一共还不到50块钱,为了逃票,再加上硬座车厢人太多,于是纷纷钻进了车座下面。 这一宿睡的还挺好,第二天早上到了省城,三个人也没敢走出站口,在站里绕了好远扒墙头出了火车站。 游逛了几天,50块钱花的一分没剩。 三个人开始找活干,可除了建筑工地,其他地方很少有招人的,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四处找,无奈之下,在香坊一家工地筛起了沙子。 一天两块钱,三顿免费的白菜汤加馒头,半个月后,三个人脸都青了。 卢晓光说要往南走,可刘二狗和猪大肠不敢,说过段时间就没事儿了,还不如在省城呆着。 又熬了半个月,卢晓光见劝不动他俩了,拿着新开的62块钱工资,一个人走了。 剩下两个人咬着牙熬,一直干到入冬,工地停工。 走出工地那天,已经落了两场雪,要不是工棚都拆了,两个人还赖着不走。 他俩也没记住周东北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更不知道找谁打听,就想熬到过大年再回家。 怕被通缉,不敢乱嘚瑟,就花了15块钱一个月,在升永街租了个四处漏风的小偏厦子,两个人开始在房子里干靠。 为了省钱,基本上都是自己动手做饭吃。 吃腻了烤土豆和二米饭拌酱油,想改善生活的时候就出门往北走,街中心有家红星商店,买四包华丰三鲜伊面,回去烧好水一泡,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实在无聊了,两个人就去红星商店北边对过,有个规模不小名字叫“上号”的废品收购站,花点小钱儿,买回来好多旧报纸和旧书。 说到这儿的时候,猪大肠苦笑道:“我他妈一共就上了一天学,还是礼拜天!这段时间可好,认识了上千个字不说,看报纸看的把国内国际形势都摸了个透……” 周东北听的想笑,又有些心酸,就问:“这不还没过年嘛,咋提前回来了?” 刘二狗说:“都怪他,我说吃方便面的时候不能配红肠,可这老猪贼他妈馋,每次都得来根红肠,这还不是最可气的,他还得整二两60度散白……” 猪大肠苦着脸,“一周才一次啊,再不让我整一口,活着还有啥意思?” 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刘二狗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哽咽道:“四哥的后事安排的咋样?” 猪大肠也沉默了。 周东北叹了口气,把他们走以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明天吧,我和老猪去坟前烧点纸!” 周东北点了点头,这两个人能有这个心就好,也不枉四哥收留他们一场。 “你们找不到,找时间我带你俩去吧!” 两个人连连点头。 “以后怎么打算的?”周东北问。 刘二狗犹豫起来。 周东北拿起桌子上的烟,分给两个人,二虎划着火柴,分别帮他俩点燃。 “有啥话就说,别磨磨唧唧像个老娘们似的!”周东北自己点着烟,有些不悦。 俩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刘二狗张了嘴:“疯子哥,四哥走了,你说我哥俩能不能把局子支吧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周东北不由就是一怔。 本来他都想好了,去年这哥俩就有心想要跟自己,可那时候真不能要他们。 这里面原因很多。 孙大马棒毕竟死在了自己手里,尽管这两个人本性不坏,也不得不防! 另外那时候真不缺人,这二位打架又太一般,唯一的长处就是抗揍,真没必要弄两个吃闲饭的。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哪怕自己公司以后不想用社会人,这二位也得伸把手,能干点啥就干点啥吧! 实在不行,就跟着七哥去看沙场,或者明年跑工地也行。 万万没想到,他俩竟然不是想跟着自己,而是要继续放局子! 其实周东北不知道的是,关于回来以后干什么,刘二狗和猪大肠研究、探讨、争论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一天晚上。 两个人盘腿坐在出租房的小炕上,就着一包三鲜伊面调料包冲出来的汤,喝着最便宜的65度散装。 刘二狗说:“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觉得疯子哥应该能要咱俩……” 猪大肠一语惊醒梦中人,“二狗啊,你精明的像猴儿似得,这事儿咋就犯糊涂了呢?” 刘二狗很奇怪,“我咋就糊涂了?” 猪大肠眯着眼睛,在罐头瓶子里扒拉出一根长一点的烟头,划着火柴点燃后才说:“咱哥俩妨人哪!” 刘二狗大眼瞪小眼,“你特么喝多了吧?” 猪大肠红了眼睛,“你琢磨琢磨,咱俩跟洪涛玩了五年,结果他死了,跟四哥还不到一年,他又……” 刘二狗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望着他一脸的眼泪,喃喃自语:“难道……都是咱俩妨的?” 第411章 填大坑 时间回到现在。 周东北沉吟起来,问:“真想干局子?” 两个人一起点头。 “到是没啥毛病,风头一过,早就没事儿了……” 刘二狗搓了搓手,“主要是……是派出所和分局那边……” “没问题,我帮你们,但怎么处,以后还得看你们自己!” 两个人兴奋起来,异口同声:“没问题!” “走吧,也没啥事儿,带你俩去洗个澡,我也得洗洗,都他妈臭了!” 他没提孙大马棒父亲住院的事儿,已经这样了,不急这一时,还是洗完澡再说吧!不然这二位往病床前一凑,能把老爷子熏过去。 他又回了趟卧室,裤衩背心秋裤袜子什么的拿了三套,这个时间也没地方买,只能让他俩穿自己的了。 四个人去了南山浴池,又跑到大眼儿家喊上了他。 五个人走进热气腾腾的澡堂子,就见大池子里灰蒙蒙的水面上飘着脏沫子,如果能翻动几下水花,像极了酒足饭饱后的炭火锅。 猪大肠和刘二狗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嘴里还发出着愉悦的声音。 周东北看得直咧嘴,伸手摸了摸旁边的小池子,虽然水温有些高,但看着干净多了,于是强忍着烫坐了进去。 几个人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又好好搓了搓。 猪大肠他俩至少搓下来五斤泥,差点把搓澡师傅搓哭了。 一壶茉莉花茶,一盘凉哇哇的心里美,五个人光着屁股在雅间开聊。 周东北看出了这两个人的顾虑,毕竟要钱没有,要名气更没法和图四相比,公安口的关系还得指望自己,心里没底很正常。 “简单收拾收拾吧,找个好日子开业,我去!” “真的?!”猪大肠嘿嘿笑了起来,这家伙心眼儿没刘二狗多,一点都不掩饰。 大眼儿的大眼珠子都是一亮,这面子给的,讲究! 现在疯子哥什么名气? 自从他把陈一刀送进去以后,在兴安社会上就已经是顶尖的存在了,哪怕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社会人,可架不住名声在外,毕竟被他拿下的都是大混子! 北山最牛逼的孙大马棒和杨红岩都见了阎王,桥北的马回子彻底服了,八大局的陈一刀被他送了进去,判了12年…… 这些人,哪一个在市里曾经不是横着走?! 张大蛤蟆虽然没被他拿下,可因为陈一刀的入狱,也是名声扫地,现在跟着他玩的人越来越少,他也是一心一意赚钱,不再过问江湖事。 疯子哥,此时已经是被人仰视的存在了…… 刘二狗端起了一杯茶,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疯子哥,大恩不言谢,我干了!” 周东北笑骂道:“别扯犊子,你俩得请我喝酒!” 说到喝酒,猪大肠眼睛就亮了,刘二狗干了杯中茶,吭哧了两下说:“疯子哥,还有点事儿……” 周东北没让他往下说,“明天我给你俩拿两千块钱,够吗?” “够了够了真够了!”刘二狗是真感动,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 他和猪大肠混了这么多年,名气一般,钱也是赶着赚赶着花,对周疯子更是没有过任何帮助,人家凭啥这么帮自己? 思来想去,也不过是因为两个人跟过图四一段时间而已,这份恩情真是无以为报! 周东北岔开了话题,“二虎,去买副扑克!” 大眼儿说:“这都几点了,还玩扑克呀?” “我教你们一个扑克新玩法,保证能风靡整个兴安市,也能让你俩赚点儿好钱!” 几句话,三个人就被他吊足了胃口。 二虎很快就回来了,他接过扑克,“这个玩法叫填大坑,五个人玩最合适!” 他把9以下的牌都抽了出来,留下大小王和四门花色的9、10、J、Q、K、A,接着又说:“根据参与的人数多少,可以选择是否带9,人少的时候,甚至10都可以拿下去,还有大小王,也可以选择带或者不带。” “只要明白了玩法,用多少牌都可以调整……”他洗起牌来,哗哗作响,手法不算利落,甚至有些笨拙。 接下来,他又详详细细的把规则说了一遍,什么是底牌、明牌、锅底,什么情况下是庄家,如何踢、放弃、反踢以及口口踢等等。 大眼儿和刘二狗听一遍就记了个七七八八,可二虎和猪大肠却听了个寂寞。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讲了一遍,随后开始实战,让几个人抓牌…… 一个小时以后,周东北已经玩不过刘二狗了。 又过了一会儿,大眼儿也追了上来,越玩越厉害。 两个人非常善于玩心理战术,或一惊一乍,或摇头叹气,把二虎和猪大肠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玩意儿绝对看天赋,还要有财运,偏财运。 两世为人,周东北一直坚信久赌无赢家,他自己就没什么赌运,别说动钱了,就算贴纸条都比别人贴的多。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麻将桌上不用故意输,正常玩都像变相行贿似的…… 恍惚记得上一世应该是在九十年代初,才开始流行这种玩法,今天自己把它提前拿了出来,一不小心还成了创始人。 刘二狗越玩越觉得这种玩法好,简单粗暴,每一局结束的还快,如果一局一抽水的话,一晚上可是能不少赚。 二虎早就玩困了,他和周东北一样,对所有沾赌的都没啥兴趣,吃了喝了不在乎,可输一块钱都心疼半宿。 周东北笑道:“老猪,你和二虎以后千万千万别碰赌,不然裤子都穿不上!” 猪大肠红了脸,二虎满不在乎,这话不用二哥说,他自己也知道。 刘二狗还要洗牌,周东北伸手拦住了他,“忘了和你俩说,孙大马棒他爸住院了!” “啥?!” 刘二狗和猪大肠都愣了,一起喊了起来,一个问:“咋了?”另一个问的是:“啥病啊?” “别急,”周东北连忙说:“脑溢血,我一直在医院了,昨晚才回公司,不知道现在醒没醒……” 猪大肠起身下地,鞋都没穿,撩开布帘就走,“快快快,二狗,穿衣服!” 刘二狗也慌忙跑了出去。 大眼儿说:“这俩小子还不错……” 周东北问他:“案子收起来了?” 大眼儿也下了地,要去穿衣服,“嗯,伸不出手了,就收好的,我琢磨着明年租个地方,这样一年四季都能玩!” 二虎说:“去我那儿呗!我们公司还有空的门市房呢!” 大眼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可不行,太贵了!” 周东北想了想说:“我估计明年天暖和以后,路边的案子肯定得多起来,你应该整几个好点儿的案子,把档次和规模提上去!二虎说的对,有时间去看看我那边的门市房,行的话给你打折!” “嗯呐!”大眼儿乐颠颠地穿衣服去了。 “二虎,走,咱俩也过去看看!” 半个多小时以后,五个人来到了市中心医院,大眼儿也跟着来了,这时候总不好直接回家。 走廊里昏暗寂静。 周东北推开病房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打盹的石大江。 几个人往里走,石大江醒了,见这么多人进屋,不由吓了一跳。 “石哥,人怎么样了?” 周东北嘴里说着话,人却看向了孙大强,老爷子还和他走时一模一样,嘴里呼嗒呼嗒喘着气。 刘二狗和猪大肠围了过来。 “孙大爷?!大爷?”两个人轻声呼唤起来,见他一动不动,都有些手足无措。 周东北瞥了一眼快见底儿的葡萄糖,又看了一眼孙大强干裂的嘴唇和挂在床边的尿袋,声音就冷了下来:“石哥,怎么就剩你自己了?” 第412章 老嫖开会 石大江看出了他的不高兴,有些尴尬,又有些莫名的害怕。 干笑两声,“老李家里有点事儿,我俩商量着事儿不多,就轮着来……” 毕竟是这种关系,周东北并没有立马翻脸,沉声说:“事儿是不多,你们怎么倒班我也没有权力管!可就倒个尿袋,看着点儿点滴,再就是时常给老爷子浸点水,这不难吧?” 猪大肠沉声说:“不用别人,我俩在这儿就行了!” 石大江更是尴尬,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周东北没再说什么,走到床柜前,拿起暖壶刚要倒水,发现是空的,压着怒气,“二虎,去打水!” “我去,我去!”石大江连忙过去接暖壶。 “二虎?”周东北没松手,冷着脸,“聋了?” 二虎赶快过来,接过暖壶就出去了,石大江手足无措,周东北看都不看他一眼。 刘二狗坐在床边,摸着孙大强的手,喃喃道:“你这老倔头也是没福,咋就得这么个病呢?你说咋就得这么个病呢?” 二虎回来以后,周东北往杯子里倒了一点水,拉开抽屉,见自己在护士站的那卷纱布还剩很多,撕下一块叠好,拿起杯子开始吹水,让水凉的快一些。 石大江想解释两句,又不知道说点啥好,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活都不干,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人,不过是单位派的工作而已,自然就不是很用心。 水凉了一些,周东北把纱布浸湿,走到床边贴在了孙大强的嘴上,尿袋马上就满了,刚要弯腰,二虎过来解了下来。 病房里其他病人都睡了,有两个陪床的家属坐了起来,默默看着,没人说话。 周东北轻声说:“二狗,老猪,出来一下!” 走廊里。 他把自己去加工厂找到工会,又去找了马厂长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其实不管是护理,还是住院费这点钱,我亲自来都没啥毛病!可老爷子毕竟干了一辈子工作,厂里就应该负责,这也是老人应该得到的待遇!” “你俩心意到了就行,家都没回呢,回去吧,有时间再来!” 刘二狗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以前和洪涛在一起玩,他对他爸不太好,有时候张嘴就骂,我们都看不下眼儿!但老爷子对我们挺好,有时候去了,还给我们搽糊涂粥喝……” 猪大肠点了点头,“嗯呐,可甜了!” 刘二狗继续说:“洪涛没了,他两个哥哥又不在身边,我俩就是最亲近的人了……” 猪大肠说:“对,我俩在这儿!” “疯子哥,这事儿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让我哥俩无地自容……”刘二狗又说。 周东北摆了摆手,“别说这个,赶上了而已!” 他理解两个人的心情,“还是别都留下,用不着这么多人,你俩换着来吧,看着点就行,活儿让厂子里的人干!” 刘二狗说:“也行,老猪,你回家吧,你爸妈肯定惦记坏了!” “惦记啥呀,”猪大肠咧了咧嘴,“也不是第一次跑!” “听话,让你回去就回去,明天你来替我,我回家也好把局子那边收拾出来!” 周东北觉得这样安排也行,自己也就放心了,于是伸手在上衣口袋掏出一沓钱,大约三四百块,塞给了刘二狗,“这点钱先拿着,留着买饭打车啥的,明天我让二虎再送过来两千,不够就吱声!” 刘二狗拿着钱,红着眼睛说:“疯子哥,从今以后,我哥俩这条贱命就是你的了!” 猪大肠也赶快说:“嗯呐,我俩不要了,给你了!” 周东北就笑了,“我要这玩意儿嘎哈?再说了,你俩的命就值这么三瓜俩枣的?” “这不是钱的事儿……”刘二狗喃喃道。 “行了!”周东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知道不是钱的事儿,那别扯用不着的了,我教教你俩怎么护理!” 半个小时以后,周东北、二虎、大眼儿和猪大肠四个人才走。 临床护理的老太太也醒了,见这些人都走了以后就问刘二狗:“小伙子,你是这老哥的儿子?” “嗯呐!” —— 第二天上午,周东北给二虎拿了2000块钱,让他找时间给刘二狗他俩送过去,随后打了辆大发去了东北大饭店。 这个时间,饭店停车场里还一辆车没有,木质转门两边还各有一扇门,他轻轻推开门,就听到了老嫖的声音: “田甜,你别总给我嬉皮笑脸的,以后再发现你和客人立眉毛,马上给我卷铺盖滚蛋!” “我一再和你们说,顾客是什么?是老天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看看自己的工资,哪一个不比其他饭店那些人高?” “……” 周东北暗笑,这小子倒是活学活用,自己告诉他顾客是上帝,到了他这儿成了老天爷。 他没再往里走,站在旋转门旁看着。 站在老嫖身边的穆桂英听到了声音,回头就看见了他,刚想扬手打招呼,被他瞪了一眼。 服务员和后厨人员注意到了穆桂英的眼神,都往大门方向看,周东北悄悄后退一步,躲在了转门后,这个角度谁都看不到他。 老嫖背对着他,还在继续。 “还有个事儿,最近猪后鞧是不是太废了?白师傅,你负责后厨,麻烦说说吧!” 白师傅是个光头胖子,后厨算上他一共16个人,四个灶头大师傅,三个都是他徒弟,两个切墩也是他从省城带过来的。 另外一个打荷、一个上杂、一个水台、两个面案、一个刷碗、两个摘菜、做饭,还有两个插班,这些人则都是在本市招的。 白师傅皱着眉,“我们出菜有数,单子都能对得上,如果说和出库不符,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没人再说话,全部都目视前方,各个事不关已。 老嫖西服笔挺,小皮鞋擦得油亮,背着手缓缓踱步,突然停住了脚,猛的抬起头,“于小三儿!!!” 负责水台的小伙子就是一哆嗦,眼神躲闪。 老嫖歪着脖子,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隙,紧紧盯着他,“你知道吗?” 他赶快摇头,“朴总,我、我哪儿知道啊!” 老嫖又继续踱起了步,不再看他,声音也不大,“三儿,你是我同学介绍来了,你自己说说,我对你咋样?” 于小三连忙说:“是,朴总一直很照顾我!” “你说你家里养了几头猪,和我商量把每天的泔水留给你,我也答应了……” 听他提到泔水,于小三明显更紧张了。 “老穆!”老嫖看向了穆桂英。 穆桂英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向了后厨,周东北真想把眼睛捂住,这头大波浪啊,再加上他娇小纤瘦的身材,在后面看真是雌雄难辨。 第413章 扔出去 很快,穆桂英就拎着一个脏兮兮的铁皮水桶回来了,看样子不是很重,毕竟这个时间泔水还不多。 于小三脸已经白了。 “开始吧!”老嫖努了努嘴。 穆桂英撸胳膊挽袖子,也不怕脏,右手就伸进了泔水桶里…… 很快,一大块脏兮兮的东西被他捞了出来,仔细看,好像是用塑料袋装的。 周东北眼睛不由就是一亮,牛逼呀!这是把猪肉藏进了泔水里,而且还用了一个塑料袋裹好了,这样就不会耽误食用。 一般人都以为这个年代还没有塑料袋,其实我国从1966年就开始有塑料袋了! 只不过这时候的塑料袋非常精贵,谁要是提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满街走,绝对是招摇过市,比后世拎着驴牌包包还牛逼。 一般人家如果得到一个,肯定会反反复复用上一年半载。 再过些年,即使这玩意儿已经很普及了,人们还是习惯性的攒起来,家家户户都能在厨房柜子里掏出来一大堆。 几个服务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后厨那些人也在交头接耳。 穆桂英解开了塑料袋,里面果然是一大块新鲜猪肉,看样子至少得十几斤,还有两片煮好的猪肚。 于小三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眼泪都下来了,哽咽着说:“朴总,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下次?!”老嫖脸色十分难看,“于小三儿,你知道我的手段,是自己走?还是让穆经理请你出去?” “别!别别!”于小三慌张起来,伸手就开始抽自己的耳光,啪啪作响。 “朴总、朴总,我错了,你原谅我,看在我哥的面子上,饶了我……” “你哥的面子我已经给过了!”老嫖厉声道:“老穆,扒了他的衣服,扔出去!” 近三十个人全都低下了头,没人再敢说话。 穆桂英走了过去,细声细气,“脱吧!别墨迹,不让你赔钱就不错了!” 于小三哭着把统一的白上衣脱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往出走,快走到转门附近,才看到站在这里的周东北。 他懵了,嘴唇都在抖,结巴起来,“周、周、周哥……” 周东北没说什么,还笑呵呵点了点头。 他低下了头,慌慌张张推门走了。 大厅里的人都听到了这声周哥,纷纷看了过来,周东北也不好再躲了,迈步走了出来。 一帮人齐声喊:“周哥好!” 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扬起手想说同志们好,又改了口:“大家好,大家好!” “哥,啥时候到的?”老嫖露出了笑脸。 “到半天了,看领导在开会,就没敢打扰……” 老嫖不想在这么多员工面前和他开玩笑,摆了摆手,“散会吧!”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一个后厨小伙子拎走了泔水桶,穆桂英手里还拎着肉,问:“这还能吃吗?” “屁话!”老嫖立了眉毛,“你他妈才吃饱几天哪,这么好的肉还能扔了?让后厨好好洗洗,留着咱们自己吃!去吧!” 人散了,周东北伸出了手轻轻鼓起掌来。 “大开眼界呀,朴总好手段!” 老嫖难得的红了脸,小声说:“这些人心眼多着呢,天天和他们斗智斗勇!” 周东北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背起双手踱着步,“这个世界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社会是江湖,小小的饭店同样也是江湖!小朴同志呀,工作干的不错,给你涨十块钱工资!” 老嫖咬牙切齿,周扒皮这三个字在嘴巴里溜达一圈,最后还是没骂出来。 “走吧,请我喝点茶!”周东北拉长着声调,背着手走向了虎威厅。 穆桂英洗好手,过来给两个人沏茶。 周东北见他倒完茶要出去,伸手按了按,“没外人,坐下聊会儿!” “要出库,我得过去看着点儿,疯子哥你俩聊……” 等他出去关好门后,周东北才问:“他咋样啊?” “挺机灵的,刚才猪肉的事儿,就是他发现的!” “客人不烦他?”这是周东北最担心的事情,可碍着马小花的面子,又不得不收留他。 “烦?”老嫖笑了,“这家伙比谁都会看脸色,不得意他这番做派的,他才不往前靠!一来二去的,常来的这些人他也都熟悉了,处的都不错!” 周东北点了点头,“那就好,哦,对了,老猪和刘二狗他俩回来了!” “啥时候啊?卢晓光呢?” 周东北把事情都讲了一遍,听的他也是感慨万千,又憋不住好笑。 “29号三胖子结婚,你这边准备的咋样了?” “放心吧,女方且多,三胖子家就五桌……” “好好弄着,完事收个成本得了!” “知道,还能赚他钱哪,大虎哥知道还不得削我!” 听他说起大虎,周东北就问:“案子都收起来了,大虎干啥呢?” 老嫖弹了弹烟灰,“上周他和三胖子一起过来的,说想和文化宫聊聊,他们二楼不都空着呢嘛,他想租下来,再买几个案子……” 周东北听完也是感叹,大虎的脑子是真好用,同样一个妈生的,二虎咋就不开窍呢? “哥,你是不是得买台车了?大家大业的,天天打车让人笑话!”老嫖说。 “买呀,我想买台桑塔纳,你给我准备钱吧!” “啊,是吧?对了,”老嫖慌忙转移话题,“哪天去看马哥喊我一嗓子,怪想他的……” 周东北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哥俩说说笑笑的同时,郝爱国带着三个人,来到了东山兰花岸沙场冯老板的家。 冯老板大名冯志,家在机修街住,以前是大修厂的车间副主任,因为争主任职位失利,一气之下停薪留职做起了生意。 “老冯,”郝爱国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你这就不讲究了吧?” 冯志苦笑起来,“我一个好朋友有兴趣,正好过了年我想去南方走走,就兑给他了……” 姬老骚东瞅瞅西看看,觉得冯老板真有钱,家里冰箱彩电都有,看看人家这日子过的。 另外两个小子长得很像,都是瘦高个,同样也在四下打量。 郝爱国脸色越来越难看。 冯志连忙又说:“我也和他说了,还得继续用你们!” 郝爱国放下了二郎腿,把手里的半截烟按灭在了玻璃烟灰缸里,动作慢条斯理,声音也不大,“我不同意,你得转包给我!” 第414章 没办法,穷怕了 听郝爱国这么说,冯志就愣在了那里,夹着烟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沉默着,脑子飞转,郝爱国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一年下来,去掉花销,自己连五千块钱都没赚上,后来才想明白,不是沙场生意不赚钱,而是不适合自己。 尤其在周疯子公司经历过那件事情以后,后来又听说那天遇到的图四被人打死了,他就更不想干了。 入冬关了沙场以后,他就开始琢磨找下家,千辛万苦,终于有个朋友肯接手,只是两个人还没签转让合同。 这事儿是偷偷摸摸进行的,就是因为他不想让郝爱国知道。 他干笑了两声,“爱国呀,你说晚了,我这边都已经转让完了,总不好……” “老冯,”郝爱国那张大烟鬼一样的脸毫无表情,“我说过了,沙场你得转让给我!” 冯志暗骂,自己真是他妈引狼入室,怕什么来什么,现在可咋整? 郝爱国也没啥废话,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白纸,白纸叠得方方正正,放在了茶几上,“老冯,兄弟我明人不说暗话,我没钱交明年的承包款,还得麻烦你先垫上,欠条你收好!” “不行不行不行……”冯志慌忙说:“爱国呀,你也得体谅体谅我,合同我都和人家签了,沙场不是我的了,我也答应不了你呀!” “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今年基本上就是白玩儿,根本没赚啥钱,也没钱帮你垫付啊……” “爱国,你……” “卫国!卫东!”郝爱国懒得再听他哭穷,沉声喊了两个名字。 那两个长得很像的小伙子站了起来,纷纷把手伸进了棉大衣兜里,冯志吓得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分别拿出了一个白酒瓶子,拔下上面塞的报纸团,汽油味儿传了出来。 不用郝爱国吩咐,抬手就往冯志身上扬。 冯志在家里穿的本来就不多,瞬间就被淋透了,汽油味儿很大,让他脑袋晕乎乎的。 “你们、你们嘎哈呀?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是又惊又怒又害怕,心脏“砰砰”乱蹦,两条腿都是软的,动不敢动,跑也不敢跑。 郝爱国朝姬老骚努了努嘴,姬老骚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火柴,打开以后,拿出了一根火柴棍儿…… 冯志见他们这是要来真的,紧张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郝爱国看着他,“我给你三个数的思考时间!” “一……” “二……” “我同意!”冯志喊了出来,随后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 郝爱国咧嘴笑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姬老骚赶快收起了火柴,其实他的腿也有些抖,这要是真点着了,谁都跑不了! 他一直自持是个文学青年,不太喜欢这么粗鲁的事情,也非常讨厌这样霸道的强买强卖。 就在刚才,他突然有了离开郝爱国的心思…… 几个人往出走,冯志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想起来,可浑身没有力气。 郝爱国拉开了房门,回头咧了咧嘴:“冯老板,别怪兄弟出此下策,没办法,穷怕了!” 冯志没说话。 “兄弟我欠你个人情,他日有需要自当报答!年后别忘了喊上我,记得带上钱,咱们一起去水利局把手续办了,多谢!” 周东北从饭店离开后,直接去了河西湾沙场,老嫖留他吃中午饭,他说算了,找七哥他们一起吃。 站在河坝上,远远就看到大头脑袋上顶着口铝锅,嘴里呼呼冒着白气,和一个司机比比划划说着什么。 他坐在满是冰雪的河坝上滑了下去,可惜这件将军呢大衣没有皮大衣滑,没出溜到下面就停住了。 他开始往下蹭,蹭一下动一点,再蹭一下,又往下动一点……没办法了,只好爬起来跑了下去。 司机上了车,满满一车沙子,晃晃悠悠开走了。 “疯子哥?”大头眯着小眼睛笑了起来。 周东北离老远喊:“不戴帽子不冷吗?” 砰砰砰! 大头抬手用力敲了几下,喊:“里面戴着帽子呢!” 我去,这货倒是不傻! 走到近前,他问:“还练着呢?咋样了?” 大头脸上的神秘笑容又一次浮现,张开双臂,“你别动!” 周东北愣眉愣眼,“嘎哈呀?” “让你感受一下!”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两只手臂像鸟一样扇动起来,“来,感受一下我强大的气场,闭上眼睛,慢慢感受……” 北风呼啸着卷起河面上的浮雪,雾蒙蒙一片。 才这么一会儿,周东北就感觉自己快冻透了,懒得再搭理这个憨货,转身就往河坝边的窝棚走。 “疯子哥,有个秘密我从来没和别人说,今天告诉你,哥们我上个月开了天眼……” 周东北已经进了窝棚。 大头的小胖手还在忽扇着,“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前生今世与来生,哎呀——疯子哥,你的前世可不得了,乃是唐朝开国名将程咬金转世……” “这程咬金的三板斧很是厉害,第一斧叫劈脑袋,从上往下泰山压顶;第二斧叫鬼剔牙,直接攻击敌方面部;第三斧叫掏耳朵,横扫……” “……” “烤土豆?!”周东北嘿嘿直笑,撩了撩大衣,坐在了小板凳上。 杨历年裹着铁路的劳保大棉袄,手里扒着土豆烤糊的皮,一只手挑开棉门帘,伸着脑袋往外瞅:“大头自己嘀咕啥呢?” 周东北笑道:“让我感受气场呢!” “艹!”他骂了一句放下了门帘,问:“哪天回来的?” “前两天,”周东北拿起炉盖上的土豆,烫得直倒手,“对了,大宝子说,新青张英英旅社那个老板娘问你呢!” 杨历年磕巴起来,“嘎、嘎哈呀?” 周东北哈哈大笑,“看你紧张的,还说没上?” “真没有,别瞎说!”他脸都红了,“问我啥呀?” 周东北吃了起来,说话也不清楚,“问咋这么长时间……没看着你……还问你……啥时候去……” 外面的大头还在说着:“疯子哥,你感受到我的气场了吗?你别看我没睁眼睛,可我一样能看到你,还有你头顶上的气,现在这些气都在打着旋儿……” “你得闭上眼睛去感受,感受到头顶上的气没有?” “好,慢慢的吸进去,感受它进入体内……” “疯子哥?你说句话,感受到没有?” “疯子哥?” “疯子哥?!” 大头睁开了眼睛…… 艹,人呢? 第415章 天地良心 听周东北说完孙大马棒父亲住院的事儿,杨历年也是感叹,“老爷子这命啊,以后可咋整?” 周东北继续吃着,“如果能醒过来,出院以后我就花钱给他雇个人,一个月多说100块钱,少抽几包烟少喝两顿酒的事儿,总不能让他在炕上瘫着没人管吧?” 杨历年重重拍了他肩膀两下,什么都没说,手上的灰擦干净了。 周东北连着吃了两个土豆,伸手就往他大衣上擦。 杨历年急了,“嘎哈呀?咋不往你自己身上擦呢?” “我大衣干净!” 杨历年斜了一眼他的后背,“我也不埋汰呀!” “你可拉倒吧,瞅你埋汰的,掉煤堆上不呲牙都找不着……” 两个人正闹呢,大头噘着嘴进来了,气呼呼地坐小板凳上不说话。 哐! 杨历年扬手就抽在了锅上,“把这玩意儿给我拿下来!你说你咋就没脸呢?一天天嘚逼呵呵像他妈个病人似的,刹愣滴,给我拿下来!” 大头赶快把铝锅拿了下来,连棉帽子一起都摘了下来,留长的头发都贴在了头皮上,冒着热气儿。 “哥,”他犹犹豫豫,“我、我想请几天假……” “嘎哈呀?” “去、去省城……”大头臊眉耷眼低着头不敢看他。 杨历年疑惑起来,“去省城嘎哈呀?” “参加一个带功报告会……” “滚!”杨历年窜起来就踹,吓得他连滚带爬往出跑。 他也没往出追,弯腰拿起地上的铝锅,把棉帽子扯出来,撩开棉门帘扔了出去,随后“哐哐”几脚,把锅踹扁了。 周东北看的欢乐,他气得大骂:“我他娘的都踹扁好几口了,也不知道这货从哪儿淘弄来这么多……” 周东北拉他坐下,“行了,别生气了!哦对了,猪大肠和刘二狗回来了!” “卢晓光呢?”他问。 周东北就把三个人跑路后的故事说了一遍,今天已经说第二遍了,滚瓜烂熟。 中午,三个人拉上铲车师傅大老张,在河西回民饭店吃的烧麦,要了一瓶德惠大曲四个人喝。 下午还有活,一人少喝一口,暖和暖和身子。 听杨历年说河西湾的沙子被两个人都包了,周东北十分欣慰,这样开春以后就不用再操心了。 吃完午饭,他打了个车,先去市总工会和干姐赵秋兰聊了好一会儿,一晃一个多月没着面了。 临走的时候,他给区人事局打了个电话,告诉盛夏自己先回红升乡了,让她和姐姐一起回去,晚上来家里吃饭。 放下电话,又给二虎打了过去,告诉他自己晚上不回公司住了。 二虎没让他撂电话,说:“哥,兰花岸沙场的冯老板来了,等你有一会儿了!” 周东北说你把电话给他。 “周经理,”电话那边传来冯志的声音,“你啥时候能回来?我找你有点事儿!” 周东北说:“在电话里说不行吗?” “不行,咱得见面说。” “晚一些吧,估计得九十点钟。” “行,我晚点再过来!” 放下电话,赵秋兰笑呵呵道:“你这哪儿是来看我的呀,是来打免费电话的吧?” 周东北差点没哭了,“天地良心,我真是想姐了……” “滚蛋!” “嗯呐!”没招儿,解释不清了。 出了市总工会,边溜达边琢磨,冯老板找自己,啥事儿呢? 难道是想把沙场转给自己? 不行,不能再弄一个了,一是没人,二是东山那边太远,路也不好,整到手也剩不了多少钱。 前面有家副食店,他走了进去。 “同志,给我拿两瓶一斤装60度的五粮液,多少钱一瓶?”他问。 “带盒88,不带盒的86!” 记得老嫖说过,秋天的时候又调了一次价,盒装的饭店进货价是73.33元,也不能再打车回去取,算了,就在这儿买两瓶吧! “给我拿两瓶不带盒的,能不能送我一个网兜?” “送不了,两毛三一个,要不要?” “……” 拎着酒站在路边等了好半天,也没有大发过来,只好往前面公交站走。 不一会儿,公交车来了。 在终点加工厂北门下车后,他拎着酒拐进胡同。 快到爷爷家了,他蹲在了地上,打开网兜,把两瓶五粮液全部起开,刚要往雪地上倒,想了想没舍得,拿起一瓶。 咕咚——咕咚—— 喝了得有二两。 放下,盖好瓶盖,又拿起另外一瓶,这次喝了接近三两,再扣好盖子。 打了个酒嗝,拎着网兜刚要推爷爷家大门。 东侧邻居家院门开了,张婶拎着一个黑色胶皮泔水桶走了出来,看见是他,脸上瞬间堆满了笑:“东北来了?一晃儿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 “张婶,”周东北笑了笑,“来几次也没碰上。” 他伸手推了一下,大门没插,刚要往里走,张婶放下泔水桶走了出来,笑吟吟问他:“对了,上次婶子和你说的事儿,你咋想的?” 周东北手还放在门上,怔了一下,上次?说啥了? 难道是厂浴池卖票的李桂枝? 不会吧? 记得有一次来爷爷家,她对自己可是爱答不理的,爷爷说,她听说自己停薪留职了,就没再提这个事儿。 今天这是咋了? 他只好笑了笑:“张婶,时间太长了,我都忘了……哦对了,我快定亲了,定好日子就通知您,过去喝喜酒!” 张婶的脸上的笑就僵住了,没等她再说话,周东北已经推门进去了。 她跺了一下脚,扭头往回走,抬脚又踢在了泔水桶上,哗——洒了一地。 周东北拉开屋门,就听到了象棋的啪啪声,还有爷爷的大嗓门:“老林头,你要是敢再悔棋,我现在就把棋盘掫[zhōu]了,你信不信?” “你个老东西,你掫,你掫给我看看?偷着藏我棋子儿的时候忘了?瞅你个急头白脸的样儿,我悔步棋怎么了?怎么了?” 周东北听出来了,这是爷爷的老工友,两个老头好了半辈子,也呛呛了半辈子。 “爷——”他拎着网兜进了屋。 “大孙咂!”周国柱眉开眼笑,“快,快上炕!” 周东北又赶快喊:“林爷好!” 林老爷子有些胖,头发基本上没几根儿了,笑眯眯道:“东北来了。” “爷,给你拿两瓶酒!”他把网兜放在了箱柜上。 周国柱瞅了一眼,埋怨起来,“竟扯淡,这玩意儿八九十一瓶,买他干啥?一会儿走的时候拿着,麻溜给我退了去!” 周东北脱了大衣,“退啥退呀,不是买的!” “不是买的?”周国柱疑惑起来,抓起烟袋和烟笸箩,往烟袋锅里装着烟叶,“不是买的哪儿来的?” “都是饭店客人剩的,我就让满囤给我留着,这不就给你拿过来了嘛!” 第416章 蔬菜大棚 听他这么说,两个老头才恍然大悟,开始数落起这些败家玩意儿。 林老爷子说:“东北呀,我看电视广告了,人家说你那个饭店都是公家人吃?是吗?” “嗯,”周东北爬上了炕,“公家有钱,也常有招待,自然去的多!普通人除非走后门请客,不然可舍不得……” “你看看,你看看,”林老爷子斜着眼看周国柱,“我就说吧,这就叫败家!败得是谁的家?你说说你说说……” 周国柱吧嗒了两口烟,没好气道:“我说个屁?我孙子开店还怕大肚汉不成?谁愿意去谁就去,花的是谁的钱,和我孙子有啥关系?不在他这儿花,还能饿着他们?” “你这就叫不讲理!” “我和你个老叽霸灯有啥讲理的?你和我讲过理吗?” “……” 周东北点着根烟,看着两个老小孩嬉笑怒骂,越看越有意思。 在爷爷家热乎乎坐了一个多小时,才恋恋不舍地走,俩老头一直送他出了院门。 溜达到加工厂北门,刚好有辆大发车停在那里,他上了车。 司机一听红升乡,说少8块钱不走,实际上这段路不比到河西远,可人家说得空车回来,少了这个钱不能去。 没招儿,走吧! 到了红升乡,他没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大棚。 两个塑料大棚,用地都是吴洪批的,一分钱没花,地脚有些背,就在乡西侧,距离小兰河很近。 这片地很大,因为以前一涨水就被淹,所以这块地早就被弃了,成了无主荒地。 当时吴洪提到这块地的时候,冯嘎子就暗笑,这块地他很熟悉,因为河水改道的原因,这边早就不再涨水了。 只不过因为荒废了多年,杂草和石块太多,所以才一直荒着。 让冯嘎子开心的是,这块地因为以前常年被淹,土地肥沃的很,这等于捡到宝了! 周东北了解以后也上了心,并且和吴洪商量好了,如果大棚还算顺利,他就把这片地都承包下来。 吴洪心情复杂,怕他把过去那些事情翻出来,自然有求必应。 也正是因为他这么配合自己,周东北才没对他下狠手,暂时留着他了。 付了8块钱,车走了。 手搭阳棚远眺,两座大棚十分壮观,弧顶高度2.2米,跨度约15米,长度50米,好多烟囱都冒着烟,塑料布上有雾,看不清里面。 棚顶卷着好多草帘子,大棚旁堆放着小山高的木柴和煤。 “冯哥——?” 他不知道冯嘎子在哪个棚里,大声喊了起来。 左手侧的大棚门开了,冯嘎子笑呵呵走了出来,又赶快回身关上门,“疯子,回来了?!” “咋样?!” “还行,进来看看!” 两个人进了大棚,马上就闻到了泥土混杂着青菜的味道,温度也瞬间升高好多,周东北把棉帽子摘了下来。 “疯子?” “东北!” “老二!” “……” 牛素钢、三秃子、拴柱……七八个人都纷纷过来打招呼,这些人都是冯嘎子雇的,不然他一个人可忙活不过来。 大伙聊了一会儿,冯嘎子让大伙都干活去,他带着周东北参观起来。 两个人蹲在还只有一指长的小葱前,周东北笑道:“长的还不错!” 冯嘎子点了点头:“咱们的天然肥就是好!” 周东北也说:“就是要纯天然的绿色食品,绝对不要上化肥!” 两个人起身往前走,他见矮墙边有好多铁皮小桶,走过去看了看,里面都是清水。 他抬手抹了一把拱形棚,一手雾水。 “这个怎么解决的?” 冯嘎子摇了摇头,“不好解决,除非以后能有防止结雾滴水的薄膜,否则就得靠笨方法,一是常擦,二是指望着它能导流下来……” “咱们的拱形顶已经很科学了,完全是按照书本上做的,为了加强防寒保温,提高棚里夜间的温度,采用的也是两层薄膜覆盖,你看看这边……” 两个人往前走,看到好大一片空着的地。 冯嘎子说:“这里的柿子和黄瓜挨的太近,再加上滴水等原因,全都死掉了!” 周东北蹲了下来,他说的柿子就是西红柿,兴安人都这么叫。 “我也是在书里找到了原因,柿子和黄瓜的根系在土壤里会相互抑制对方的生长和发育,同样会受到病虫害的影响,导致产量减少……” “另外还有这边,”他起身往北侧走,“咱们北侧是地火笼,上面是暖墙……” 周东北看着好长一垄蔫头耷脑的小白菜,奇怪道:“这一趟靠近暖墙,不是应该长的更好吗?” 冯嘎子苦笑起来,“我一开始以为也是这样的,北墙这边虽然暖和,但这种温暖分布在这一行的各种蔬菜上以后,其他蔬菜在大棚的生长就会因为低温而受到影响!” “而这边又因为太热,导致它缺水……” 周东北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要学习的还很多呀!” 冯嘎子点了点头,“是,我又有了一些想法,例如在棚内筑阳畦,加设小拱棚和中棚,还可以覆盖地膜……” 周东北听的频频点头,人就得放对地方,例如老嫖,还有他冯嘎子。 两个人往回走,他继续说着: “现在太废了,不管是人力物力,这些菜都快比黄金贵了!” “不怕!这都是经验,成本一定会慢慢降下来的!” 冯嘎子又说:“还有一个事儿,这种聚氯乙烯农用薄膜受冻或暴晒就会促进老化,我觉得起码得一年一换,成本太高了!” “……” 两个人边走边说,又去另一个棚里走了一圈,临走时,周东北让他晚上到家里喝酒。 往家走,他绕到了李红河家,站在杖子外往里看,院子里的雪厚厚一层,再看旁边邻居田玉成家,院子里也都是雪,明显很久没人住了。 看来他们搬家了,没听说他家盖房子,估计是借住谁家的房子。 想想也不奇怪,换成谁都没法继续住下去了。 溜溜达达往回走,遇到了两个乡亲,都亲热地和他打招呼。 离老远,他就听到了劈柴的声音,推开院门,“爸——” 周旺穿着棉马甲,一头汗,直起腰就笑了,“臭小子,你还知道回家呀?” “儿子!!”赵玉芳棉袄都没穿就跑了出来,“啥时候回来的?” 周东北也没进屋,脱了大衣和父亲一起劈柴,直到西侧一溜板杖子垛起了一米多高,爷俩这才停手。 “爸,你进屋吧,我扫扫院子!” “行!” 把院子扫干净后,天都已经黑透了。 第417章 有了媳妇忘了姐 儿子回来了,赵玉芳切了好大一块五花肉,炖了一锅酸菜,又用另一口锅炖了条大鲤鱼。 酸菜和鱼都在锅里炖着,厨房里雾气腾腾香气四溢,一家三口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聊着天。 刚说了一会儿话,又停电了。 赵玉芳下地找出一根蜡点着,滴几滴蜡油粘在了炕沿上。 周东北见缝插针,“爸,妈,进城里住吧,这边太远了,我姐上班也远,我回来一趟更费劲儿……” 赵玉芳上了炕,没接他的话茬,“我和你爸商量,你姐和小郝他俩都处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该考虑婚事了?” 周东北想了想说:“海哥今年25,我姐23,如果明年结也行了!” 周旺说:“有时间你探探小郝的底,看看他啥意思,这种事儿总不能咱家提出来。” “嗯呐,我知道了!” “儿子,还有个事儿,我和你爸也聊过……”赵玉芳有些犹豫。 周东北身子一歪,脑袋枕在了她腿上,“妈,给我抓抓虱子!” 赵玉芳打了他一下,“这点儿光亮,你妈就算是火眼金睛的孙猴子,也瞅不着虱子!” “刺挠,帮我挠挠!” 其实他不痒,就是喜欢躺在老娘的腿上,抠抠耳朵,摆弄几下头发,又或者听着她“咔咔”夹死虱子的声音,十分解压。 他闭上了眼睛,赵玉芳见儿子还像小时候一样的耍赖,只好笑着轻轻抓弄着他的头发,偶尔两个指甲相互用力挤压一下,发出“咔”一声,听着很像消灭虱子的声音。 “妈,等来电了,你给我掏掏耳朵……” “嗯,”赵玉芳答应了一声,接着说:“我那天和盛夏她妈聊天,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后来又和你爸唠,也不知道我们想的对不对……但是吧,又觉得不是个事儿……” 周东北有些奇怪,盛夏她妈说什么了? “妈,有啥你就直说呗,咋还吞吞吐吐的?” “我觉得吧,饭店毕竟是咱家的,是不是不能这么大撒把什么都不管……” 周东北暗叹了口气,就知道早晚得有这一出戏。 赵玉芳怕他不高兴,赶快说:“你和满囤从小一起长大的,爸妈不是信不着他,可毕竟这么大的投入,每天又要面对着那么多的钱财,还是要有个自己家里人看着点,这样也安心……” 周东北并没有插嘴,又把眼睛闭上了,听母亲说着。 “……” 周旺盘腿抽着烟,说:“你妈和盛夏她妈有顾虑也正常,这事儿我也想过,这么长时间已经形成了习惯,这时候不管咱家谁去,满囤心里肯定都不会舒服……不过你现在这种放任不管,是不是也不太妥?” 赵玉芳又说:“我听的出来,素芬想让她弟去,我没同意……这是你自己的事儿,爸妈不能替你做主,可又觉得人家说的也有一些道理。” “你姐有工作,不然她去其实更合适……” “……” 夫妻俩终于说完了,周东北翻身坐了起来,恰好这时候来电了。 赵玉芳探头吹灭了蜡烛,蜡烛燃烧的味道钻进了周东北的鼻孔里,闻着有股怀旧的味道,让人不由恍惚。 “爸,妈,”他早就想过,知道这件事情必须得解释,不然两口子肯定会惦记,“你们也肯定听过这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满囤身上毛病虽然不少,但他绝对不是爱小的人!” “而且饭店有财务,所有进货、出库以及销售、损耗都有记录!” “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意思是说水太干净了,鱼就无法生存;要求别人太严了,就没有朋友!” “我们对人或事情不能要求太高,总之一句话:难得糊涂!” “当然了,这个糊涂,不是你们想的那种稀里糊涂,而是什么事情心里要有数,但表现出来的应该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样子……” “很多时候,一个饭店也好,一家公司也罢,就是让家里人或者亲戚给折腾黄的!” “实话实说,爸,妈,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靠饭店发财,对于我来说,它就是我的一个社交平台!” “人脉就是金钱!未来这十年赚钱靠的是什么?就是人脉!而本身这个平台是否赚钱并不重要,甚至往里搭点钱我都不在乎……” 赵玉芳听了个稀里糊涂,什么平台,不搭钱就行?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周旺还能明白一些,儿子这是想靠高端的饭店认识高端的人,所以并不在乎它是否能赚多少钱。 周东北继续说: “当然了,现在看应该不会搭钱,所以我也会时常给满囤一点儿压力!” “总之一句话,爸,妈,你们都不用管,更别掺和!” “想吃什么了,你老两口就去吃!想请谁也去,随便吃喝,那是你儿子的,对不对?” “别人说啥你们就听着,至于说老盛家那边,咱们不用管,小夏肯定有办法对付她妈,如果不行,我再去和她爸妈聊……” 赵玉芳担心起来,“儿子,人家也是好心,可千万别因为这点事儿吵起来,让外人笑话……” 周东北笑了,他对小丫头信心十足。 这时,院子里传来声音,是闺女回来了,赵玉芳连忙下地。 郝忠海和周东南、盛夏进了屋,带进了好大一股凉气。 盘腿坐在炕上的周东北拍了拍炕席,朝盛夏喊:“丫头,上炕啊!” 这就是东北话的特色,无论你喊谁上炕,肯定不唐突,不信你换个叫法? 例如:姑娘,上床啊? 你看挨不挨揍! 周东南正在帮郝忠海脱大衣,笑道:“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老弟是有了媳妇忘了姐,白瞎我对你那么好了!”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不一会儿,冯嘎子也来了,带了一把小葱和小白菜,大冬天能吃上蘸酱菜,赵玉芳很开心,赶快把大锅里的酸菜盛了出来,又炸了个鸡蛋酱。 在东北,什么时候姑爷来了都是且,进屋就脱鞋上炕,香烟、毛嗑、茶水、水果糖伺候着,不干活不说,喝酒的时候还必须得坐主位! 此时,周东北望着老神在在的郝忠海,又见父母不停给他夹菜,不由都嫉妒起来。 喝完酒吃完饭,眼不见不烦,他拉着盛夏就走,走到门口又返回来说:“海哥,一会儿咱俩一起走,你等我!” 赵玉芳不高兴了:“咋还走?在家住一宿呗,炕都给你烧好了!” “公司有事儿,过两天我再回来!” 话音儿还没落地,他已经拉着盛夏跑了出去。 急呀,跑出去这么多天了,能不急嘛! 两个人进了他的小屋,插好门就开始脱衣服,冬天穿的多,折腾到小炕上的时候还都穿着秋衣秋裤…… 第418章 别惦记 冯嘎子走了,郝忠海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可这个疯子竟然还没出来,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有啥聊的呢?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九点了,电视里演着12集电视连续剧《便衣警察》,周东南靠着火墙看的入迷。 两集电视剧已经演完了,周东北终于回来了,进屋就喊:“海哥,走吧!” 赵玉芳问:“小夏呢?” “我送她回去了!” “看这一头的汗,”赵玉芳心疼地起身给儿子擦汗,又问:“那屋烧的热,小夏出没出汗?可别感冒了……” 周东南下地穿鞋,给郝忠海去拿大衣,周旺也下了地,披上棉袄送他俩往出走。 老盛家。 盛夏进屋以后,见父亲躺在炕上看书,母亲在看电视,于是打了个转就想回自己房间,牛素芬喊住了她:“你坐下,和你说点事儿!” 怪难受的,盛夏没坐,侧身靠在了门框上,“咋了?” “前几天我和你周娘聊天,她说饭店那边交给满囤一个人不太放心,我就琢磨着吧……” “你能不能别琢磨?”盛夏打断了她,“那是二哥的买卖,怎么干都是人家的事儿,你跟着瞎琢磨啥呀?” 牛素芬就火了,“你是不是虎?什么叫周老二的买卖?你俩结婚了不也是你的吗?凭啥给外人管?贪咱们钱咋整?” 盛夏就笑了,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妈了,周娘才没这么多花花心眼子,否则都开业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才提出来? 看来老娘又要起妖蛾子了,所以才去捅咕周娘,拿她说话,这就是大冬天闲的。 她两条胳膊交叉抱着肩膀,轻笑道:“说吧,你肯定有后话,不然操这个心干啥!” 牛素芬往前蹭了蹭,一条腿盘着,另一条腿搭在了炕沿下面,“我琢磨着吧,你老舅在大棚挺累的,老周家又没人能去饭店,能不能……” “不能!”盛夏立着眉毛。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 “不用说了,妈,咱能不能消停点?大棚那边一个月给我老舅开80块钱,赚的都快和我一样多了,咋滴呀?还不知足?” “你再去看看其他那些乡亲们,哪个不是在家躺着呢?要不就是天天出去耍钱,大冬天的去哪儿赚钱?” “也就是二哥大度,去年我舅那么坑他,还一样用他,就凭这一点,你就偷着乐去吧!还想让他去二哥饭店?” “去干啥?收款当老板?当监工?他识几个数啊?自己都管不明白呢,还想管那么大的一个饭店?” “想什么呢?” “你个死丫头,”牛素芬被她喷的恼羞成怒,光着脚下地就去掐她,“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那是你舅!是你妈的亲弟弟!” 盛夏也不躲,任凭她掐,“怎么就往外拐了?我舅他不是姓牛吗?也不是我们老盛家人!” 一句话怼的牛素芬涨红了脸, “再说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您老人家现在姓盛好不好?这要是放过去,你连名字都没有了,得叫盛牛氏!” “等我嫁给二哥,就是他老周家的人了,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呢?我这明明是提前往里拐好不好?” 牛素芬暴怒起来,厉声大吼:“盛建设!这就是你闺女?!你管不管?” 盛建设放下了手里的书,无奈道:“我管啥?我觉得姑娘说的挺对……” “我……?你……!”牛素芬彻底抓了狂,摸起炕上的扫炕笤帚就往炕里爬,劈头盖脸地往盛建设头上打。 “你这一天天的就知道看!看!看!” “再就出去喝酒,猫戴帽子是朋友,狗戴帽子也是朋友!家里的事儿一点不管,油瓶子倒了都不伸手扶一下,你就不能帮我说句话吗?” “……” 盛建设扬手拿书挡着,知道她这是整不过姑娘了拿自己撒邪乎气,也就没反抗,任由她打。 盛夏见母亲撒泼,出手更是雷声大雨点小,转身就走。 牛素芬眼角余光见她走了,扔下笤帚盘腿坐在炕上就嚎了起来,两只手还用力拍着炕席“啪啪”作响,“你个小没良心滴——呀!我咋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哎呀——我滴个妈呀——” 盛夏扭身又回来了,牛素芬哭声戛然而止,怔怔看着她。 她扒着门框笑嘻嘻说:“妈,你就别又是秧歌又是戏的了,我再说一次,别掺和二哥的事儿!他愿意给的,你就笑呵呵接着,说不说谢都没人挑你理!他不给的,你老人家就别惦记,更别痴心妄想!” “睡觉去喽——” 说完转身,蹦蹦跳跳回了屋。 “我滴个——妈呀——我咋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啊——” 牛素芬悲从中来,这回是真哭了,闺女大了,真归拢不住了。 盛建设愁的把书盖在了脸上。 —— 周东北坐在郝忠海的自行车后座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你小子干啥呢?磨磨唧唧两个多小时才出来!” 周东北洋洋得意起来,“你说干啥?” “不是吧?”郝忠海惊讶起来,“你小子得手了?” 周东北这才想起了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伸手就掐在了他腰上,只不过他戴着棉手套,郝忠海还穿着公安棉大衣,根本掐不到肉。 “我告诉你,结婚之前你小子不能打我姐主意!”他很严肃地喊了起来。 郝忠海有些尴尬,支支吾吾,“我、我倒是想了,你姐死活不让啊……” “靠!”周东北见掐不疼他,扬手用力捶了他后背一下,恶狠狠道:“想你都不能想!” 郝忠海一声长叹,“你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太霸道了!” 周东北笑了起来,“哥们就这么霸道!” 自行车上了小木桥,他说:“年前我想去趟讷河……” 郝忠海知道他是要去看刘老六,“这么远,你能有时间跑啊?” “远不远都得去看看,我还一趟没去呢,说不过去!” 他又继续说:“你不知道,当年六哥给我补数学,每周往我家里跑好几趟,一补就是好几年!” “妈给他拿过几次钱,可他说啥都不要!后来没办法,我妈就拿些小米子,又或者我爷送过来的白面,给他家拿过去!” “每年秋天,她都多晒出来一些豆角丝、茄子干和萝卜干啥的,也往他家送。” “那时候穷,家家户户都一样,好长时间吃不到一点油腥儿!有一次六哥在小兰河抓到了一条水耗子,就在河边烤着吃,晚上来家里补课,还没忘了给我拿过来半只……” 说到这儿,他长长叹了口气,“六哥是老实人,也是好人!” 第419章 浑水 骑到公司已经夜里十点了,郝忠海蹬车回家了,周东北伸手推门,没锁,知道这是二虎给自己留的门。 院子里很暗,抬头看二楼办公室,自己房间亮着灯,看来冯老板已经来了。 果然,楼门口停着辆二八大金鹿,还挺新。 走进办公室他就伸出了手,“哎呀,冯老板,真是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冯志赶快站了起来,笑道:“我也才来一会儿,一直和二虎兄弟聊天了!” “快坐,快坐!”周东北招呼他坐下,又对二虎说:“给冯老板换点茶!” “不用,不用!别忙活了!”冯志伸手去扯二虎,说啥也不让他去。 周东北摆了摆手,二虎说:“我再去烧点水!” 冯志松开了手,他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冯老板这么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别客气!”周东北拿出了中华烟,又帮他点燃。 太晚了,于是冯志就开门见山,把郝爱国勒索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红着眼睛说:“我承包的时候,因为竞争激烈,每年需要三万的费用!” “现在他郝爱国强行让我转包给他不说,还得垫付这笔钱,你说我去哪儿说理去?”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都哽咽起来。 周东北表情一直淡然,暗叹这郝爱国真是穷疯眼了,不过也不奇怪,这种事情别说是他,再换个社会上混的人,可能也一样会这么干。 这位冯老板没明白,沙场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干的,不欺负你欺负谁? “冯老板,既然你今天来找我,就一定有想法,直说!”周东北已经看明白了他的心思。 冯志早就下定了决心,反正自己不想干了,绝对不能再让人坑三万块钱,这个钱真拿出去的话,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拿不回来了! “周经理,我想把沙场转给你!!” 周东北笑了,笑的高深莫测。 自己猜的没错,他的小心思也不可谓不高明,因为如果自己插手,郝爱国肯定没招,这样他就不用再往出拿那三万块钱了。 可惜,这个浑水自己可不想趟! 他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缸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冯志看的直紧张,这个年轻人看着五大三粗很鲁莽的样子,其实心机深不可测。 自己的心思他肯定也明白,但他周疯子现在手里已经有了三个沙场,难道不想再拿下一个吗? 如果再把自己沙场拿下来的话,他在这个行业更是稳坐头把交椅了! 谁会不动心呢? 周东北放下茶杯,看向了他,“冯老板,我是个实在人,不绕来绕去……” 冯志一脸渴望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现在生意太多!你也知道,饭店那边很忙,还有三个沙场和木材生意,真是忙不过来了!” 冯志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心瞬间就凉了。 “二虎?”周东北不想再聊下去了,也没必要,“给冯老板倒茶!” 二虎推门进来了。 冯志见人家已经端茶送客了,只好无奈地站了起来,“好吧,以后再来拜访周经理!” 周东北也没说什么再坐一会儿的客气话,起身往出送他。 三个人往出走,冯志不让他俩送,他还是执意送下了楼。 冯志心情非常差,垂着头推上了自行车,周东北轻声喊住了他,“冯哥……” 冯志怔了一下,因为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 “沙场生意鱼龙混杂,越往后会越乱,你不做是好事儿!” 冯志点了点头,他说的对,不然自己也不会放弃。 “记住我的话,不要再去找任何人,因为只要不傻,没人愿意趟这个浑水……” 冯志脸就是一红。 “不管你去找生意人,还是社会人,就算能整过郝爱国,过后他也饶不了你!你现在最大的心病,无非就是垫付的那三万块钱,其实你完全可以换个想法……” 柳暗花明,冯志又惊又喜。 “郝爱国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很注重名声的,沙场如果赔钱,这个钱确实难要回来了,因为他没钱,拿什么给你?” “可如果他赚了钱,赖账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当然了,”周东北笑了笑,“你得给这件事情加上一道保险。” “周老弟,您说!” “你如果乐呵呵的配合他,这笔钱就是曾经合作一场的情义,以后再找机会把事情传出去,让社会上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就会纷纷夸奖你们这份感情……” “有一点要记住,拿汽油泼你的事情,千千万万不要说!” “冯哥,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冯志眼睛已经亮了,沉闷的心豁然开朗,这个周疯子真是不简单,这么一捧的话,郝爱国肯定不好意思不还钱。 “周老弟,太谢谢了!”他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有些激动道:“这一趟,我没白来!” 周东北笑呵呵和他握了握手,“慢走!” 二虎送他出了院子,周东北站在那里一直没动,默默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二虎锁好大门,回来后两个人一起上楼。 “哥,为啥你不接过来呢?”二虎有些不解。 “傻小子,东山那边太远了,一年三万,利润不高!” “蚂蚱子不肥也是肉啊,”二虎还是不太理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我觉得弄下来挺好,就郝爱国他们那些人,能拿咱们怎么样?” 周东北摇了摇头,“不能拿咱们怎么样,可是不值!” 二虎挠了挠头,二哥说啥是啥,他也就不再想了。 第二天,早饭是二虎做的,小米粥和芥菜疙瘩咸菜,点了香油,还挺好吃。 “哥,”二虎吃完了,抹了抹嘴,“你要出去?” “嗯,去趟老干部局,盛夏乒乓球老师要结婚,约好了在那儿见一面。” “哦!” 电话响了,他跑去办公室接,随后又跑了回来,“哥,是木材调运局的齐局长!” 周东北放下了筷子,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儿。 走回办公室拿起电话。 “齐局,你好!” “省里来人了,还得找你帮忙……” 周东北嘿嘿一笑,“要是能每顿都在我那儿招待,我就天天陪着!” “行,就这么定了!今晚六点,一共四桌,我会让办公室彭主任联系小朴经理!”齐自强一句废话都没有,说完就撂了电话。 周东北拿着话筒愣了,怎么好像上当了呢? 自己就算不陪着,齐自强肯定也会订在东北大饭店,靠,老滑头! 第420章 人才呀 上午十点,周东北走进了区老干部局活动中心, 来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市中心医院,猪大肠和工会一个干事在,孙大强还没有醒,大夫也没说出个啥来。 走进活动中心,就听到了叽叽喳喳欢歌笑语。 盛夏和几个老太太聊的正欢,见他到了,连忙起身迎了几步,随后为他介绍起众人,又介绍道:“这是我对象,周东北!” 周东北叔叔阿姨叫的亲热,李大宏和陈敏,还有十几个打球和跳舞的老伙伴都在。 十几个老头老太太统一开启了夸人模式,什么小伙儿真精神,大高个、大眼睛,什么体格好、嘴也甜……硬生生把周东北厚如鞋底的脸皮都夸得红扑扑的。 当听说日子定在了11月29日,他有些为难,因为那天是三胖子结婚,总不能让人家改地方吧? 陈敏笑着说:“那天是阴历十月初九,我也找人看了,是个好日子,这事儿就给小周同志添麻烦了……” 周东北听她这么说,知道改日子的可能性是不大了,想了又想,说:“叔叔阿姨,是这样,29号那天饭店还有场婚礼,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把时间窜开,你二老下午办;另一个就是在包间办,我们有三十个包间,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李大宏看出了他的为难,摆了摆手,“我们也没什么仪式,就是请亲爱朋友聚聚而已,我觉得单间行!” 其他几个老爷子也纷纷点头,都觉得单间不错。 陈敏和几个老伙伴窃窃私语,随后也笑着点头同意了,周东北这才放下心来。 大伙又开开心心地聊了好一会儿,周东北说眼瞅着就到日子了,让他们尽快去饭店把菜品定下来,两个人说下午小盛领着过去。 告辞众人往出走,盛夏坚持要送他。 走廊里。 “这点事儿,还用我来干啥?直接去饭店多好!”他说。 盛夏说:“我师父非要见见你,陈阿姨他们也非要看看,说看是那个臭小子这么有福气……” 周东北笑了起来,见走廊没人,伸手就捏住了她粉嫩的脸蛋,“为啥不是你的福气?” “滚蛋!”盛夏笑着打了他一下。 “晚上去公司住呗?” “不去,你那张破床吱哇乱响……” “我想好了,这次咱俩去我办公室,沙发贼结实,还宣呼……” 盛夏脸都红了,抬脚就踢,“你咋这么流氓?” 周东北也不躲闪,挨了一脚后又扯住了她的小手,柔声说:“我就和你流氓,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越来越水灵了……” “少给本姑娘灌迷魂汤,一边喇呆着去!” “……” 回到公司后,他把从开始做木材的帐都拿给了会计张玉兰。 一直折腾到了晚上五点多,张玉兰苦着脸说:“领导,以后每一笔花销一定要记清楚,不然这帐能把人折磨疯了……” 周东北也很无奈,这两年大手大脚惯了,很多时候又来不及记账,不乱才怪了。 张玉兰又说:“公司需要买个保险箱,另外要装出来一个财务室,门也要换成铁门。” “这个好办,”周东北吩咐孙广志,“孙哥,这个就交给你了,尽快弄!” 孙广志答应了一声。 周东北起身去穿大衣,得去老嫖那边了,晚上木材调运局还有顿酒。 张玉兰也站了起来,说:“现在各个银行利息都不低,公司少留一部分现金,其他还是要往银行存,整存整取六个月利率是6.12,一年是7.2,零存整取五年利率高达7.92……我估计明年还得涨……” “以后开工资、预支款项什么的,必须都得从我这儿走,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这是走向正轨的第一步,周东北自然全部答应。 其实他很清楚,此时要做到像后世那些大公司一样是不可能的,这是个野蛮生长的年代,有些钱、有些事儿,财务这里不可能体现出来。 但也必须迈出这一步! 事实上,那些大型的集团公司,他们的财务就都是公开透明的吗? 反正他是不信。 孙广志送他下楼。 “疯子,有件事儿忘和你说了……” “你说!” “公司两个大库都没租出去,可取暖费一分没少,我过来的晚,知道以后已经来不及了!明年如果还租不出去的话,就得把暖气停了,把里面的水都放出去,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周东北有些惭愧,“这事儿怪我,二虎和我说过,我觉得如果停了暖气就更难往出租了,明年可不这样了!” —— 东北大饭店。 盛夏下午来了以后就没走,傍晚周东南也来了,两个人这段时间常常下班后过来帮忙。 所有人都清楚饭店的幕后老板是谁,一个是老板的女朋友,一个是亲姐姐,自然都十分客气。 两个人一个活泼,一个恬静,脏活累活抢着干,从来也不会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和服务员以及后厨的人都相处得很好。 老嫖很喜欢看着东南姐在眼前忙来忙去,不过因为她和海哥处了对象,就再也不开过分的玩笑了。 用他的话来说,我这是欣赏,你们太龌龊! 晚上十点。 走廊里,木材调运局办公室彭主任拉着周东北的手,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的说,完全没看到齐自强不悦的脸色。 “周、周老弟,今儿我老彭彻底服了,真服了!” 齐自强咳了一声,“老彭,局长出来了……” 虎威厅门口,大局长方兴国扯着一位省局领导的手出来了,两个人同样喝得脸红扑扑的。 “方局,”这位领导脚步踉跄,“牛啊!没想到小小的兴安市,竟然还有这么高档的饭店……” 彭主任撒开了周东北的手,慌忙迎了上去,他的任务就是伺候好这些领导,喝的再多,本职工作也不能丢。 方兴国今天非常满意,不只是对饭店满意,对副局长齐自强满意,对周东北更是满意,至少有三杯白酒,都被这小伙子挡进了他的肚子里。 最牛的是,他还能让敬酒的人不生气! 人才呀! 遗憾的是,这样的人才不能招进局里,自己已经给过他暗示,只要能来木材调运局,马上就提干,先从副科长干起嘛! 没人知道周东北的累,不只喝酒累,察言观色更累。 木材调运局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和齐自强好,可方兴国是大局长,既然安排自己坐在虎威厅作陪,意思就很明确了。 但如果自己表现的太过分,又怕同桌的齐自强有想法,可如果不帮的话,又失去了自己存在的必要。 还有其他几位副局长,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太累了! 四个房间的客人往出走,外面的小车司机早就得到了消息,提前把车热好了。 木材调运局的副局长牛杰走在了后面, 他是个胖子,才四十出头,头发就已经支援了中央,肿眼泡十分明显。 他见周东北越走越慢,已经快到自己身边了,伸手拍在了他肩膀上,压低了声音,“小周啊,听说这家饭店是你的?” 第421章 窝边草不能吃 周东北陪着笑,知道这家伙一直和齐自强不太对付,小声应付了一句:“发小弄的,我哪能整得起这么大的饭店……” 牛杰明显不信,红光满面的大脸没多少表情,又问:“听说你和张跃进不太对付?” 张跃进是张大蛤蟆的本名,周东北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明白了,原来张大蛤蟆的关系在这儿! 他打了个哈哈,“牛局开玩笑了,我和张哥关系可一直都不错,前段时间还在他家一起喝茶聊天……” 一众人刚走到大厅,老嫖过来了,挨个领导握手。 齐自强并没有单独和周东北说什么,车队走了,老嫖站在停车场频频摆手,周东北总不好和他站在一起,趁着刚才人多就躲了回去。 他的身份毕竟只是办公室一个普通科员,酒足饭饱后,没人再注意他。 这一晚上至少喝了三斤多白酒,后背都快湿透了,要不是这么能出汗,估计也多了。 牛杰,有点意思,看来张大蛤蟆也开始走上层路线了! 方兴国还有一年多就退休了,如果牛杰上位,自己这木材生意就算干到头了…… 也不对,弄不到指标的话,可以去弄黑材,只不过自己不想这么干而已,倒腾黑材的越多,乱砍乱伐的也就越多,还有多少木材够他们砍? 今年木材价格又涨了,去年一等红松原木,带指标的价格是69元,今年已经涨到了79块钱,零售价则涨的更多,到南方以后,已经涨到了159元左右。 兴安市给木材老客的价格一般在109至130之间, 这个价格包含了到兴安火车站以及林价更新提留费。 老嫖回来了,今晚客人不少,看得出来他也是一脸疲惫。 “没看见我姐他俩呢?”周东北问。 “九点多的时候,海哥过来接她俩走的!” “哦。” 大厅还有两桌客人,两个人进了红松厅,今晚这屋一直没有客人。 服务员田甜很会来事儿,见他俩进了包间,马上过来沏茶。 “周哥,您喝茶!” 她弯着腰把茶杯放在了周东北身前,茉莉花茶浓郁的香气,都没遮盖住她身上的香味儿。 周东北道了声谢。 “有事儿喊我一声!” “好的!” 她嫣然一笑,扭动着腰肢出去了。 老嫖撇了撇嘴,“小妖精,天天撩哧我,现在又来勾搭你,这是想当老板娘啊!” 周东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好气道:“对老板好一点儿不正常吗?怎么到你眼里就变味了呢?” “她一撅屁股,我就知道……算了,”他挥了挥手,四肢放松地半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叹了口气,“说到屁股我受不了,哥呀,我都好久没去文化宫跳舞了,听说群众艺术馆又开了个新舞厅,老多大姑娘小媳妇了……” “那你就去呗,我也没不让你去!” “我咋觉得你让我在饭店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我去跳舞呢?” “呸!”周东北啐了他一口,“是你死气白咧的非要干好不好?” “是吗?”他一脸无辜。 “别整没用滴,下午夏丫头他们过来怎么研究的?” “三十个包间都订下来了,点的都是好东西,120一桌……对了!”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直放光,“那老爷子的姑娘也来了,菜都是她定的,我和你说,那小娘们真是不差钱儿,长的也贼带劲……那大腚……啧啧……” 周东北斜着眼睛看他,“又刺挠了是不?” 老嫖都快哭了,“哥呀,窝边草不能吃,舞也没时间跳,我现在做梦都能梦到自己在跳黑四儿!” “你瞅我这眼珠子,都他妈憋绿了!” “听你话,我不撩哧饭店员工,搞个破鞋还不行啊?也不耽误事儿……” 周东北躺在沙发上十分舒服,迷迷糊糊地想睡觉,“你要是刺挠就去挠墙,别一天天扯用不着滴,人家能瞧得上你?” 老嫖嘟囔道:“敢情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了,我咋滴了,大小也是兴安市最牛逼的饭店总经理,人又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对了,”周东北抬了抬眼皮,“你不是和市医院那个小护士好嘛,知道姜银山他家咋样了吗?” “还能咋样?他爸妈死了以后,树倒猴孙散,房子也被加工厂收回去了,姜银山从厂办公室踢到了板院,没几天就辞职了!” “他哥姜金山调回市内后,去了林业管理局的林业资源馆,副科级冷板凳,听说天天看报纸喝茶水,肚子屁股都渐大……” 周东北若有所思起来,万万没想到,上一世的仇竟然是别人给报的,还搭上了图四的命! 虽然四哥不是因为自己死的,可总有一种宿命感,就像老天爷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样,这让人有些不舒服。 老嫖点了根烟,又靠在了沙发上,有些伤感道:“姜银山没了工作,王小雯也和他分了手,本来我还怕她缠上我,再加上也没时间去她那儿。前段时间我才发现,这臭丫头竟然另有新欢了,是另外一个科的大夫,年纪还不小!” 周东北笑了起来,“你看看你认识的人,牙口还真好!” 老嫖叹了口气,“可说是呢,不过也挺好,我也腻歪了!哥,你说咋看不着李春红了呢?” 周东北脸就撂了下来,“能不能有点儿脸?因为这个女人差点没被捅死,还想嘚瑟?” “我就是问问,毕竟好过一回……” “既然看不着,就说明人家和张大蛤蟆处的挺好,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得了!” “哥,”老嫖怕他没完没了的骂自己,赶快岔开了话题,“说起张大蛤蟆,这老小子最近一段时间可是没少来咱们这儿吃饭!” 周东北坐了起来,“请谁?” “一开始的时候,请了几次木材调运局的那位牛副局长,就是头发没多少那个,今晚我看他也来了!” “后来,他请过分局刑侦三队的队长李超、建委副主任秦显民……各个单位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看样子这个冬天他倒腾木材赚着了!” “哦对,还有一个人,那天他是和牛局一起先来的,请的是分局的副局长魏俊民!” 周东北就是一怔,看来张大蛤蟆还真是被自己刺激大了,开始疯狂的走上层路线。陈一刀两次捅伤老嫖,自己又当着他那么多兄弟的面没给他面子,他与自己积怨已深,不得不防! 按理说他很清楚饭店是自己的,竟然请客还往这儿领,是因为东北大饭店名声在外,请客不得不来这里?还是想卖个人情给自己,好让自己对他放下戒心? 或许都有! 又闲聊了一会儿,他说:“公司有财务了,以后每个月的月底,让钱叔带着饭店账本去一趟公司。” 饭店财务钱长青年纪虽然不小了,可业务能力极佳,人也老实。 “有财务了?男的女的?好不好看?”他又来了精神。 他的反应让周东北很满意,这才是自己的发小,听到这件事后,并没有嫌自己不信任他。 这才是他老嫖,第一反应还是女人! “这个点儿没啥人了,和我回去吧,二虎想你了!” “嗯呐!” 第422章 两场婚礼 1987年11月29日,农历十月初九,宜结婚、出行、搬家及开业等。 东北大饭店。 今天同时举办两场婚礼,高大的牌匾下面扯着两条大红色横幅,上面那条写的是:恭贺李大宏、陈敏新婚誌喜,百年好合! 下面条幅写着:恭贺王小明、严娟新婚誌喜,永结同心! 王小明是三胖子,严娟是大发鞋店的老板娘。 三胖子他们是先到的,头车是辆红色的波罗乃兹,车头上还系着用红绸子做成的大红花,后面跟着两辆公交公司的大客车。 三胖子一身深蓝色西装,扎着大红领带,小寸头精神抖擞。 这时候兴安市还不流行婚纱,更不可能穿白色的衣服,新娘子上身穿了件大红色的毛料棉服,眉眼画的精细,看着富态又漂亮。 大虎也穿了套西服,不过三胖子嫌弃他不是处,说啥也没让他做伴郎,让二虎顶了他的位置。 鞭炮震的人耳膜直疼,崩得房顶上的雪落下了好多,纷纷扬扬。 大伙兴高采烈,呼呼啦啦往饭店里进,一辆辆小轿车开进了停车场,前后一比,三胖子他们就寒酸了很多。 李大宏和陈敏下了红色的桑塔纳头车,两个人穿的同样喜庆。 有人端着台华夏821旁轴相机在照相,还有一个中年人拿了台理光KR-10,这可都是好东西,闪光灯不停,快门声“咔嚓咔嚓”脆响,引得好多人围观。 盛夏一直陪在陈敏身边,小脸不知道是不是冻的,通红通红的。 李大宏咧着嘴一直在笑。 安排好三胖子这些人以后,周东北就站在门口迎接第二波人,他看到了区人事局局长艾国栋,两个人握手后,站在一旁聊了起来。 艾国栋趴在周东北耳边喊:“小盛这丫头太厉害了,现在他们科没有不服气的!” 周东北哈哈大笑,“哥,啥时候给她升官?” 艾国栋无奈了,这小子肯定属猴子的,给他立个杆子就敢往上爬。 这时,他又看到了徐辉,他身边的应该是他父母,再往后是方振两口子、林玉山两口子和梁建国两口子。 还有一些老熟人,例如诗词协会的会长章援朝,市工商局局长房高义,木材调运局办公室主任彭长林等等。 周东北赶快迎了上去,挨个寒暄打招呼。 徐辉给父母介绍:“爸,妈,他就是周东北周疯子!” 徐辉父亲身材中等,清瘦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母亲戴了副眼镜,看着十分知性,她笑着打了儿子一下,说:“臭小子,有你这么介绍人的嘛!” 周东北连忙弯腰鞠躬:“叔叔好,阿姨好!” 徐辉父亲含笑点头,伸出了手,“常听小辉说起你,小伙子不错!” 周东北握着他的手,“我估计他一定经常骂我……”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徐辉母亲笑道:“我在家还接过你的电话,有机会到家里去,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好好好,一定去!”周东北客气完又问:“你们这是……” 徐辉父亲说:“陈敏是我们的老邻居,李大哥又是我的老领导!” “哦,快请进!”周东北听徐辉曾经说过,陈敏是他家邻居。 听老爷子这个意思,他曾经应该是在区府工作过,想想徐辉和徐丽的言谈举止和气质,果然是干部家庭。 鞭炮又一次响起。 一位穿着中山装的老人是司仪,鞭炮停了以后,张罗着往饭店里进。 从两伙婚礼宾客上就能看得出来很大不同,大厅这边多数都是社会上的人,吵吵把火,嗓门一个比一个高。 也有一些上班的,但职务多说也就是个科级。 包间那边虽然也很欢乐,却不张扬,衣着打扮言谈举止告诉大伙,这些人都是有工作的,而且大部分职务都不低。 周东北不想让大虎和三胖子他们不舒服,所以陪着领导们进到单间后就出来了,和大虎他们坐在一起。 杨历年让大头看着河西湾沙场,他带着土豆来的。 土豆他哥地瓜带着长海儿他们也来了,还有刘二狗,猪大肠在医院没法来,不过也包了个50元红包。 这可都是他周大老板的钱。 婚礼仪式非常简单,由证婚人讲话,又宣读了结婚证书就开席了。 证婚人是后来的,是新娘子的远房表哥,据说是市纺织厂一把手,派头很足。 周东北没想到会在客人中看到自己的三叔周发,见他像没看到自己一样,他也没往前凑。 既然公开场合你不想认我这个侄子,我又何必上赶着呢? 低声问大虎才知道,新娘子严娟曾经在纺织厂上过班,她爸还是个车间主任,怪不得纺织厂来了这么多人。 也怪不得自己三叔会来,他应该是某个车间的组长,或者管什么事儿,反正官儿不大。 因为来了好多女工,社会上这些家伙眼睛都不好用了,四处看不说,时不时还小声的评头论足。 老嫖这个臭不要脸的,也开始有事没事往人群里钻,他认识的人也多,和这个开两句玩笑,又和那个交头接耳,小眼神像X光一样扫来扫去。 开始走菜了,要不是后发筷子,估计上来一盘就得光一盘。 婚礼后发筷子,这是周东北传授给老嫖的妙计,让他直呼太绝了! 此时没人再看姑娘们了,一个个盯着菜赞叹不已,心里都在说:这菜真硬,竟然还有虾,今天的礼没白随! 这时候新郎新娘两家在一起办的不多,三胖子和严娟先给父母这桌敬酒。 三胖子父母虽然都穿着新衣裳,可拘谨的样子一看就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的哥哥和姐姐都是加工厂工人,两家人也都来了。 严娟父母看着有点派头,不过两个人对亲家还算亲热,女儿毕竟是二婚,新姑爷虽然是个结巴,但干活肯吃苦,人也老实,他们还算满意。 给老人那桌敬完酒以后,接着又给纺织厂领导那桌敬酒,完事两个人才到周东北他们这桌,身后跟着伴郎二虎,手上的茶盘托着酒和烟。 伴娘是纺织厂的,小丫头比严娟矮一点,眼睛不大,看着挺俏皮。 有人朝二虎挤眼睛,意思让他撩哧撩哧伴娘,这憨货脸还红了。 三胖子先给周东北满上酒,“疯、疯子哥,谢谢!” 周东北嘿嘿一笑,“谢啥?老婆也不是我介绍的!” “要、要、要不是你,我、我……” 严娟笑着接过来他的话,“要不是疯子哥,我们哪敢想在这儿办婚礼?所以这第一杯酒必须敬你,以后你和弟妹的鞋,我们两口子包了!” 大伙鼓起掌来! 周东北一饮而尽,“好,那就这么定了!” 第423章 家宴 虎威厅,周东北过来敬酒。 盛夏给他介绍:“这是我师父家老大安邦大哥!” 李安邦三十七八岁,国字脸上一双浓眉,握住周东北的手十分有力。 别看他穿着便装,周东北第一反应,这是个当兵的! “安邦大哥,你好!” “你好!”李安邦手上又加了一点力气。 盛夏又说:“李大哥在咱们军分区工作……这是乐乐姐,是师父家老二,市肉联厂厂长!” 李乐乐年约35左右,比盛夏高出不多,体态圆润,脸庞白皙,笑起来还有两个大酒窝。 “原来你就是小夏的男朋友,不错!”她笑着说。 两个人轻轻握了一下就分开了。 “这是师父家老三,定国哥!” 周东北又一次伸出了手,暗想,看来这位老区长对下一代期望很大,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百姓安居乐业! 只是有些搞笑的是,这哥俩名字反了,如果按照名字的话,老大李安邦应该习文,老三李定国应该习武才对。 可李安邦一看就是个赳赳武夫,李定国三十岁出头,身材修长清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文中透着一股傲气。 “定国哥在省府工作,昨晚才赶回来……”盛夏继续说着。 可能是不熟悉的原因,李定国表现的有些淡,“家父的事情,给周经理添麻烦了!” 周东北笑着客气,盛夏又介绍其他人,徐辉父母也在座,其他都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拿着茅台酒开始倒酒,放下酒瓶子后端着酒杯说:“夕阳无限好,萱草晚来香!李叔叔和陈阿姨辛劳半生,贡献了几十年!恭贺今天喜结连理,我祝叔叔阿姨永远幸福!”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周东北一饮而尽。 他并没有多逗留,一杯酒后就出了虎威厅,又去给其他领导敬酒,一圈下来,又是一斤多白酒进了肚子。 —— 一场婚礼,让三胖子出尽了风头,毕竟这是东北大酒店第一场婚礼,这就等于破了四大逼王之一老嫖和周疯子的处! 社会上谁都知道,这饭店是疯子哥的,这得多大的面子! 三胖子也有点遗憾,毕竟不打算在社会上混了,这名声已经没啥用了。 那天大虎喝多了,搂着他掉了眼泪,叮嘱他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 老区长的婚礼也让盛夏成了人事局的名人,上班下班谁见了都和她打招呼,有人还专门跑到她办公室,准备学习她的成功案例。 艾国栋一声不响,把提干申请提交了上去。 这天晚上,周东北在虎威厅宴请赵秋兰和梁建国两口子、方振和徐丽两口子、还有徐辉,偌大的包房只有七个人。 盛夏乖巧的沏茶倒水。 赵秋兰责怪道:“这臭小子,这么久了才把小夏介绍给我们,一会儿你先干三杯!” 徐丽也说:“对,不能用小杯!” 大伙都笑了起来。 盛夏把水杯端在赵秋兰身前,笑道:“姐,喝茶!” “哎!”赵秋兰开心地接过了茶杯,越看这小丫头越是喜欢。 “嫂子,您喝茶!”盛夏又把茶杯端给徐丽。 “好嘞!”徐丽接过来喝了一口,又四下打量,“东北,你这饭店规模够可以的了,陈阿姨结婚那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生意怎么样?” 周东北连忙说:“还行,菜价高,中午多说能坐一半,晚上能好一些!” 徐丽奇怪道:“为啥非要这么贵呢?刚才我看菜谱,价格大部分都比旭日饭店贵四五倍,便宜一些的话,客人不是更多吗?” “这是定位问题,”周东北解释道:“举个例子,一条街上两家个体托儿所,第一家每个孩子托儿费是10元一个月。” “这样的托儿所,老师少,孩子多,饭菜什么的也很一般。” “第二家是新开的,装修好,老师多,饭菜更好!但一个月的托儿费要50元!” “第一家托儿所,至少要招100个孩子才能有利润,而第二家招不到30个就可以了!您想象一下,哪家托儿所的老板和老师更累?哪家会更赚钱?” “另外,还要去考虑家长的攀比心理等等,同样是做幼儿园,高端的不累,赚钱还多……” 徐丽和赵秋兰都听的一头雾水,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 “个体托儿所?现在让开吗?” “对呀!”徐丽连连点头,“没听说让个人开托儿所呀!” 周东北差点一个跟头栽地上,这都是什么脑回路,自己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呀,而且自己记得87年可以开个体幼儿园了吧? 方振笑道:“你俩别被他忽悠了,说白了,他就是在利用人的虚荣心赚钱!” 梁建国说:“我看也是,现在一些人说起在这儿喝过酒,就像去了趟蟠桃宴一样,一个个得意洋洋能吹上几个月……” 徐辉说:“可不是嘛,现在府办和委办的招待酒宴基本上都来这儿了,委办招待所的李所长都快哭了!” 大伙又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给盛夏使了个眼色,她出去吩咐走菜。 今天等于家宴,主要是为了正式介绍盛夏给两家人认识,上次李大宏婚礼上人太多,根本就没时间介绍。 其实请这顿酒,他还有个小心思,直到老嫖过来敬酒出去后,才说了出来。 他现在也不喊方局了,随着徐辉喊方振姐夫,“两位姐夫,辉哥,前几天我去木材综合加工厂,见有港商在考察厂子……”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梁建国奇怪道:“你找马俊才干什么?” 周东北只好把孙大马棒父亲的事情说了,惹得几个人都唏嘘起来。 方振拿起了桌上的酒瓶,站了起来,周东北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赶快也跟着站了起来。 “来,我给你满上……”方振说。 他伸手不让,“别,姐夫,这我可不敢当!” 方振瞪着他,正色道:“去年小兰河那个案子,本来一个正当防卫就能让你脱身,可我为了更稳妥,还是把村民联名以及诊断证书都用上了,还让你在北安待了两个多月……” 周东北连忙说:“姐夫,还提这些干啥?其实挺好的,经得起时间考验!” “给你满这杯酒,是因为你对死者父亲的这份心!”方振叹了口气,“老人有三个儿子,可死的死,关的关,跑的跑……” 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这里有老人自身的责任,他没教育好自己的儿子!”他的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又充斥着一种恨铁不成钢。 “当然了,这也有社会的责任,所以才会有那场声势浩大的严打!同样也有工厂的责任……” 他又叹了口气,没再接着往下说,“来吧,姐夫今天给你满上,你能有这份心,让我敬佩!更让我感动!”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姐夫,等于承认了这种关系。 第424章 无利不起早 通过梁建国认识的这几个人中,以方振和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最难接触,因为两个人都有些面冷。 周东北通过几场大酒,还有几次事儿,现在已经和齐自强处得像哥们一样,尤其喝完酒之后更是勾肩搭背。 但方振在这几位里面位置最高,平时又太严厉,这让人很难亲近起来。 周东北属于脸皮厚的,因为与徐辉的关系越处越好,方方面面都成熟了,此时就顺杆往上爬,张嘴喊了姐夫。 此时见他敬酒,周东北还想推辞,又见方振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只好端着杯让他给自己斟满。 梁建国和徐辉也都站了起来,三个女人同样端起了酒杯,赵秋兰说:“这才是我的弟弟,来,姐敬你!” 大伙一起干了杯中酒。 坐下以后,周东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梁建国眉头紧皱,“依你的意思,这次考察肯定得黄?” 周东北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徐辉。 徐辉笑了笑,“这事儿是白市主抓的,事情确实不太顺利,就像东北说的那样,加工厂包袱太重,人家港商也不傻……” “辉哥,那市里是什么意思?”周东北问。 徐辉摊了摊手,“别看加工厂现在效益好像不错,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白老板当然想把包袱甩出去,一是减轻财政负担,二是成功了就是一大政绩!可人家不同意,就只能先这样了!” “别呀!”周东北急了,“考察的那些人走了吗?” 徐辉摇了摇头,奇怪道:“你急啥呀?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呀!” 周东北脸色一正,“徐辉同志,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吗?” 方振、梁建国、徐辉和盛夏一起点了点头,异口同声:“是!” 赵秋兰和徐丽咯咯直笑。 周东北伸手摸了摸脸,疑惑起来:“这么明显吗?” 几个人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不开玩笑,”他连忙解释起来,“我有个想法,去年我和南山消防梯子厂合作的不错,厂长马志强人也挺好的!梯子厂退休工人不多,厂子占地面积不大不小,而所处南山那个位置,可扩展的面积又非常大……” 徐辉的眼睛越听越亮,随后又暗淡了下来。 白祥和李长江如此不对付,如果事情让白祥做成了,他可就更扬巴了…… 转念又想,为什么自己非要把个人恩怨掺杂在里面呢? 如果合资家具厂能成的话,对兴安市绝对是件天大的好事,会有多少待业青年能有正经工作,能解决多少家庭的困难! 另外,李长江年纪大了,能否再干一届还是未知数,自己必须留条后路…… 不对,不对呀!? 粪车从家门口路过,这疯子都得尝尝咸淡,这么干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周东北哪儿知道他在心里这么埋汰自己,还在继续说着:“梯子厂比加工厂更合适,所谓船小好调头,怎么干都有理……” 梁建国听的连连点头,方振不太懂这些,但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 “辉哥……” 徐辉看着他,苦笑道:“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事儿我使不上劲儿呀!” 周东北当然知道他帮不上忙,眼神就飘向了方振,见人家根本就不看自己,于是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有些沮丧的问:“如果我让马志强直接去府办找呢?” “不妥!”徐辉摇了摇头,斜瞥了一眼自己的姐夫,没再吭声,也点上了一根烟。 梁建国太了解自己这位便宜小舅子了,于是看向了方振,方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说吧,这小子的酒不好喝!” 梁建国呵呵笑了起来。 “行了,把你俩难为成这样,”方振没好气道:“你俩干一个,我告诉你们怎么办!” 周东北笑了,老狐狸终于肯伸手了! 他也不管徐辉喝不喝,端起面前的七钱小酒杯,一口就干了! 方振斜着眼睛,“三个!” “没毛病!”他不敢反驳,连忙拿过五粮液,自斟自饮,又喝了两杯。 徐丽不太懂,问:“老方,你真有办法?” “我能有啥办法,下周一开会肯定会提到这件事情,我直接当啷来一句:我觉得消防梯子厂不错!看看他们都什么反应……” 梁建国知道这事儿让方振为难了,虽然他在会上有着重要的一票,但一直以来,经济建设上的事情他可从不参合。 遇到类似事件决策时,是否举手,那都是提前沟通定好的。 那张桌子上就是你敬我一尺,我再敬你一丈,尤其是在人事任免上,彼此之间更是利益的交换…… 徐辉想了想,“我找机会和李老大提上一嘴,让他对梯子厂有印象就行,会上姐夫提出来以后,只要他能说上一句“可以考虑”,这事儿就得把那些家伙看糊涂!” “对于白老板来说,既然加工厂那边不行了,如果梯子厂能合资,也是成绩,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伙都纷纷点头。 梁建国看了周东北一眼,轻声说:“如果过后那位马厂长再去府办找的话,这事儿就更有希望了。” 周东北问:“姐夫,下周一开会?” “嗯!” “好!”周东北开心起来,这顿酒真是没白请,他又拿起了酒瓶子,起身要给方振倒酒,就看到了他不善的眼神。 “姐夫,您可别这么看我,我害怕……”他说的可怜巴巴。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粪车从你家门口路过,你都得跑过去尝尝咸淡?”方振斜着眼睛。 徐辉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姐夫,你咋这么说呢?”周东北一点都没笑,“梯子厂是国营的,合资以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梁建国和方振对视一眼,又一起看向了徐辉。 徐辉下意识挠了挠头,也这是他费解的地方,这事儿摆明了确实没啥好处,梯子厂穷的开工资都费劲,更不可能给他钱! “两位姐姐,姐夫,辉哥,”周东北依旧板着脸,“自从大批回城后,看看我们社会上有多少待业青年,这可都是不安定因素!就因为他们每天的无所事事,才会导致那么多性恶案件的发生!” “如果家具厂能干起来,能解决多少就业?能让多少待业青年安分守己?” “天地良心,我周东北真是一丁点儿私心都没有,你们信吗?” 六个人齐刷刷摇头,“不信!” 第425章 铁板虾仁 第二天,周东北原本要去梯子厂找马志强,可韩家根介绍的木材老客儿到了。 老客儿叫刘志伟,今年35岁,个子不高干瘦干瘦的,脑门很大,一双大眼睛甚是灵动,十分健谈。 韩家根说过,刘志伟身价不菲,是羊城最早的一批个体户,不过他们之间关系一般,只是在朋友之间饭局上认识的。 当天晚上,周东北在东北大饭店宴请了他。 “周老板哪,你的饭店是这个!”刘志伟操着一口生硬的广谱,频频竖起大拇指。 晚上虎威厅订出去了,老嫖安排的是白桦厅,周东北喊上了会计张玉兰,还没请她吃过饭,今天正好一起。 陪酒的还有二虎和孙广志。 张玉兰还是第一次来东北大饭店,虽然早就清楚这是周老板的产业,可来了以后还是被震撼了。 木质旋转大门,天然理石地面和水晶吊灯,一切都让她眼花缭乱,服务员美丽的旗袍,优雅的身段,更让她羡慕不已。 这家饭店现在太有名气了,整个兴安市有点儿身份的,都以来这里喝过酒为荣。 不过,这顿酒周东北喝的却不太舒服。 这个刘志伟并不像韩家根、老黎和老梁他们那么实在,说话云山雾罩不说,一双眼睛还总是盯着在包房里服务的女服务员。 韩家根他们其实也好这口,但他们却很有分寸,下三滥的事情不会去做。 周东北吩咐她下去后,刘志伟又开始调戏起张玉兰,话里话外的离不开那点事儿,说的虽然暧昧不清,可谁又不傻,自然听的明白。 二虎几次都要暴起,被周东北用眼神制止了。 相比之下,孙广志就成熟的多,每次刘志伟稍稍有一点过分的时候,他就端起了酒杯。 张玉兰只坐了不到一个小时,主食都没吃就起身告辞,周东北送她出去。 走廊里,他十分不好意思:“玉兰姐,没想到这人会是这副德性,对不起了!” 张玉兰没想到他会给自己赔礼道歉,慌忙摆了摆手,笑道:“做生意就是这样,形形色色的人都能遇到,这算啥事儿呀!放心,我回去了!” 她已经看到二虎眼里的愤怒,还有周东北快要压不住的怒火,所以才会及时脱身,避免出现冲突。 周东北执意送她出门,看着她骑上自行车远去,刚要回屋,就见一个人跑了过来,这人穿了件军大衣,棉帽子上都是霜。 “疯子哥?!” 周东北仔细看,原来是跟着郝爱国玩的姬老骚。 “原来是姬兄……”姬兄两个字说出来以后,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玩意儿能传染?自己咋也这么文雅起来了呢? “疯子哥,我来看看嫖兄弟!” “进屋,快进屋!”周东北虽然不是很得意他,还是伸手请他往里走。 “哎,这天儿,贼冷!”姬老骚点头哈腰。 走进饭店,周东北喊过来一个服务员,“朴总在哪儿屋?” “虎威厅,在给市人事局领导敬酒……” “哦,你带他到旁边坐一会儿,”说完又看向了姬老骚,“你等一会儿?我那边还有客人!” “好好好,疯子哥你去忙,不用管我!”姬老骚依旧那副恭敬模样,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进走廊,才随着服务员在大厅找个空桌坐下。 大厅今晚客人不少,一个女服务员扭动着细腰,端着铁板虾仁从他身边路过,“滋滋”的铁板声,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服务员端上了一杯茶水,他的思绪也随着袅袅茶香飘远了…… 晚饭后,他去了郝爱国家。 两个人的家都在青少年宫后院,距离兴安市啤酒厂很近,两家隔了一趟房,父母都是啤酒厂工人。 “哥,有点事儿想和你说……”姬老骚犹犹豫豫,见他爸妈和朋友去西屋打麻将了,这才张嘴。 郝爱国盘腿坐在炕上,懒洋洋卷着旱烟,“啥呀?说呗!” “我、我想干点小买卖……” “啥?!”郝爱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要做买卖?嘎哈呀?卖冰棍儿?” 姬老骚摇了摇头,“上次老嫖饭店开业,我不是和站前地瓜聊了一会儿嘛,还有桥北的齐保,他俩旅店都挺赚钱的……” “你要干旅店?”郝爱国舔了舔烟纸,粘好后开始从粗的一面用力捻动,旱烟卷越来越实。 “不是不是……”他又摇起了脑袋。 郝爱国一脸不耐烦,“你他妈今天拉线儿屎?能不能痛快点儿?” “我、我也没想好,就是吧,想干这样的买卖,我挺喜欢的……” “我看你是喜欢那些马子吧?” “都、都喜欢,不是……”他说漏了嘴,赶快找补,“我就是觉得挺适合自己,所以想和哥说一声。” “钱呢?你有钱吗?” 姬老骚摇头。 郝爱国扭掉喇叭筒上面搓起的纸卷,叼在嘴上以后手一摊,“我没钱,你也不是不知道,承包沙场还得掏方老板腰包呢,哪儿有钱给你?” “我不是要钱,就是想和哥说一声……” “你要是能整着钱,爱干啥就干呗,沙场那边也不缺人,去吧!” 郝爱国真没多想,这个货跟自己玩好几年了,除了能装逼,那是干啥啥不行,是吃啥啥不剩! 他自己想去干点啥也挺好,以后沙场还少了份儿开销。 姬老骚松了口气,自从发生了冯老板那件事情以后,他做梦都能闻到一股汽油味儿,于是下定决心不想再跟着郝爱国玩儿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借口,想了好多天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事实上,去哪儿整钱,具体干点儿什么,他也没想好。 东北大饭店。 老嫖喝的小脸通红,刚回大厅就听到有人喊自己。 “呦!”他笑了起来,“是姬兄!” 姬老骚连忙站了起来,离老远就拱起了手,“哎呀呀呀——嫖老弟,可想死为兄我了!” 两大逼王的手握在了一起,双手剧烈摇晃中,老嫖问:“说好了等我,姬兄没去吧?” 姬老骚脸就红了,“实不相瞒,没忍住!” “真是无底洞?” “嗯呐,贼宽敞!” “还在老保子那儿吗?” “走了,据说还带走了几个人,老保子他姐都快气疯了……” 老嫖叹了口气,“可惜了,如此新奇货色,失之交臂呀!” 说完扭头吩咐服务员,“炒两个菜,我和姬兄整两口!” 姬老骚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吃完来的!” “客气啥,走!” 老嫖拉着他要走,他站着没动,扭扭捏捏小声说:“我能不能点个菜?” 尼玛! 老嫖有些无奈,可又不好说啥,“想吃啥随便点!” “那个……”姬老骚咽了咽口水,“刚才闻着铁板虾仁的香味儿了,真是一道好菜,让为兄食指大动……” 老嫖扭头吩咐:“一个铁板虾仁,一个地三鲜!” 第426章 咖啡厅 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火车头座,很快服务员又端上了茶水。 毕竟是来办事儿的,姬老骚神色庄重,目不斜视,没被开叉的旗袍吸引。 闲聊几句,他就进入了正题,把事情说了一遍后,开始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表情像极了痔疮发作的哲学家。 “骚兄,有啥话就说呗!”老嫖喝了口茶水,笑呵呵道。 姬老骚一咬牙,“我也真是没招儿了,所以来找老弟,一是帮我出出主意,二是能不能借我一点钱,不然啥都干不了……” 老嫖脑子飞转,万万没想到这家伙是来借钱的,这扯不扯呢,早知道自己就不出来了。 姬老骚虽然想离开郝爱国,却也不是口无遮拦,起码拿汽油泼冯老板的事情就没说,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周疯子他们早就知道了。 菜上来了,铁板虾仁“滋滋”响得悦耳,还有一盘地三鲜。 老嫖打开了两瓶兴安塔啤酒,又给他倒满,“姬兄想干旅店?” 姬老骚说:“那个成本有点高,我想换换路子,反正就是那么点儿事儿,也不一定非要住店才行……” 听到这儿,老嫖灵光一闪,想起了前段时间一个南方老客的话,他说他们那边流行咖啡屋,这玩意儿行啊,有邻街的房子就行。 “吃菜,吃菜!”他客气道。 姬老骚忍半天了,伸长了筷子夹起一个大虾仁,入口爽滑,香,真香! 两个人干了一杯啤酒,老嫖才说:“我给姬兄出个主意?” 姬老骚连忙放下了筷子,“愚兄正有此意!” “整个咖啡厅咋样?” “啥?!”他懵了。 “咖啡厅!” “别闹,”姬老骚脸都红了,“那洋玩意儿我都没喝过!再说了,弄个麦乳精店还好办,咖啡去哪儿买呀,谁又能来喝呀!” “你咋这么笨呢?”老嫖真想拿筷子敲几下他的榆木脑袋,“咖啡厅非得喝咖啡呀?叫个洋气一点的名字而已,不懂啥叫挂羊头卖狗肉?” “哦——”姬老骚恍然大悟,越想越是兴奋。 “嫖老弟,你想不想入股?”他两只小眼睛都冒了蓝光。 老嫖还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这种买卖风险不小,而且还是笔烂账,一个弄不好哥们都没法处了。 姬老骚这人毛病是不少,例如胆子小又爱装逼,打架就是个囊囊膪……所以很多人都不得意他。 也只有自己能看到他的长处,其实他挺实在的,也没啥坏心眼儿。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股不能入,于是满脸歉意地望着他说:“姬兄,你也清楚,这店是我哥的,我不过就是挣工资而已……” “这两年手里确实攒了点儿钱,可都在我妈手里,小来小去的没啥问题,大钱真要不出来……” 姬老骚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据说那次被陈一刀攮掉了阑尾,张大蛤蟆就赔了一万块钱。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看看人家,把阑尾割掉了,没花钱不说,还能挣一万块钱! 可惜了,陈一刀咋就判了呢? 哥哥我也有阑尾呀,留着也没啥用……真没啥用! 咋整? 要不再回沙场? 不行不行,好马不吃回头草,自从去了冯老板沙场以后,爱国哥变化挺大的,或许人一旦眼睛里只有钱了,就会有变化。 反正自己是不想再跟着他了,吓人! 老嫖望着他脸上的表情,还有小眼神中那抹深深地悲凉,不由动了一丝恻隐之心,要不帮帮他? 姬老骚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端起来酒杯,“理解,理解,来,咱哥俩走一个!”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我倒是有个办法……” 姬老骚眼睛就是一亮,急道:“快说!” 老嫖显得有些犹豫,压低了声音说:“我可以挪点饭店的钱,不过你赚到钱以后,得尽快还我……” 姬老骚一愣,眼眶都红了,拉住了他的手,哽咽道:“兄弟,你让愚兄太感动了……但是,不行!” “啥?!”老嫖就有些发懵,自己能借他钱还不行? 自己当然不会真去动饭店里的钱,虽然老娘说家里的钱要攒着给自己娶媳妇用,可借出来三千两千的应该不成问题。 说挪用饭店的钱,就是怕他以后不还,那时候自己也有借口要账而已。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说不行,他啥意思? 老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又把手扯了出来,让一个大老爷们这么攥着,实在是难受。 “嫖兄弟,”姬老骚一脸正色,“疯子兄弟这么信任你,你可不能动什么歪心思,这个钱,愚兄我绝不能用!” “另外,如果你做出这样的事儿,咱哥俩就只能断交了!” 说到这儿,他又长长叹了口气,一脸伤感道:“此时此情,愚兄真想吟诗一首……” 老嫖大眼瞪小眼,真怀疑这话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听他又要吟诗,连忙拦住,“姬兄,你听我说……” 吟诗的兴头被打断,姬老骚更加伤感,化悲痛为食欲,连着夹了好几个大虾仁后才说:“兄弟,我再想办法吧!这事儿不提了,就当我没说过,咱哥俩喝酒!” “朴总,红旗厅有客人叫你!”一个服务员过来说。 老嫖扭头,见穆桂英从后厨出来,对服务员说:“你让穆经理过来!” 很快,穆桂英迈着小碎步就过来了,“朴总,有事儿?呦,老骚也来了?” 姬老骚鼻子里“嗯”了一声,他看不上这个二尾子。 “你陪陪骚兄,红旗厅那边喊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去吧!” 老嫖又对姬老骚说:“我再想想办法,一会儿聊!” “好!” 穆桂英见他走了,一屁股坐在了老嫖的位置,胳膊拄着桌面,翘着兰花指问:“老骚,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啥呀?”姬老骚也不看他,夹起一块土豆扔进了嘴里,话说老嫖这地方贵是贵,可人家大师傅做的就是地道,简简单单的地三鲜都比小饭店做的好吃! “老骚啊,你是不是后半夜两点生的?” 姬老骚惊讶起来,“是呀,你咋知道的?” 穆桂英咯咯笑了起来,没想到还蒙对了,“因为那是丑时呗!” “丑时?!”姬老骚琢磨了得有十几秒才明白,脸就更难看了,“穆大娘们,知道我为啥掐半拉眼珠子都看不上你吗?” “你个损出,我用得着你看上?” “没文化!”姬老骚自斟自饮,懒得再搭理他。 穆桂英又笑了,“你有文化?一首词翻来覆去的背,哎,你和我说说,你是不是就会这一首?” 姬老骚不再看他,自己边吃边喝。 穆桂英又说:“我再教你一首得了,免得有人说你只会一首,多丢面子!” “你还会吟诗?”姬老骚大嘴一撇,大饼子脸上都是不屑。 “会呀,你听听!”穆桂英还清了清嗓子,“山炮进城,腰扎麻绳,看场电影不知道啥名,喝瓶汽水不知道退瓶。” 他咯咯笑着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了。 哎呀我艹!姬老骚差点暴走,这诗他也会呀,这二尾子竟然骂自己是山炮? 第427章 林荫大道 白桦厅里。 “刘老板,这两天我就去红山,你去不去看看?”周东北放下了酒杯。 刘志伟喝了一小口酒,“周总啊,北国风光,万里雪飘,我这个南方人来了以后就被深深吸引!不急,真不急,我想在市里玩几天再和你去,你觉得怎么样?” 周东北笑了笑,“刘老板能喜欢我的家乡,我当然高兴,需不需要我派个人陪你走走?” 刘志伟摆摆手,“不必了,我一个人随便走走,自由自在的挺好!” “好!” 周东北没再坚持,他早就看出了这个人的不安分。 正常来说,以他这个色眯眯的性子,听到自己要安排人陪,第一反应,应该是刚才在包间里的小服务员,甚至要张玉兰陪,绝对不会说不用! 他要干什么不言而喻,这是信不着自己,想出去打听价格! 孙广志也看出来了,没说什么。 酒足饭饱,这顿酒喝的没滋没味,周东北懒得再客气,起身说:“太晚了,刘老板也早点回去休息,咱们干了杯中酒吧!” “好好好!”他也站了起来,酒喝的还算爽快。 四个人穿好大衣往出走。 “二虎,打个车,你送刘老板去松雪宾馆,房间都定好了……” 刘志伟佯做客气,周东北笑呵呵往出让他。 两个人站在马路边,望着二虎和他上了一辆大发,车开走了,孙广志问:“用不用我盯着他?” 周东北面带微笑,“不用,我还真想看看,看看谁敢撬我的行!” 孙广志就是一凛,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孙哥,太晚了,回去吧,路上慢点骑!” “嗯!” 两个人往回走,孙广志蹬车走了,他刚进大厅,就见老嫖坐在靠窗位置朝自己招手,没想到这个姬老骚还没走。 此时大厅客人已经不多了。 周东北有时候脸皮奇厚,有时又比较薄,这会儿不过去说几句话也不好,于是迈步走了过去。 “疯子哥!”姬老骚站了起来,又说:“你坐,我去趟厕所!” 周东北点了点头,见他走了以后,脸就有些难看,“不忙了是不是?咋还没完没了喝起来了呢?” “哥,你坐下,坐下来我和你说!” 不知道这货搞什么鬼,姬老骚又躲了出去,他只好扯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中间位置。 “说吧!” 老嫖把事情说了一遍,周东北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这装逼犯离开郝爱国了,还要借钱做生意。 最让他意外的是,这货竟然阻止老嫖动公款,有点儿意思。 “那你啥意思呀?”他问。 “我琢磨着吧,干脆我借他点钱得了,”老嫖点了根烟,“你说我那点钱在我妈手里放着,让她存银行还不放心!赚不到利息,还不如借给朋友赚个人情……” “老骚这个人吧,看着挺没正流儿的,其实人不错,借给他我放心!” “拉屁倒吧!”周东北摆了摆手,“你那点钱可别动了,你妈舍不得,不够费那个劲的了,我拿吧!” “没事儿,我能要出来……” 正说着,姬老骚回来了。 “姬兄,老嫖都和我说了,你需要多少钱,我借给你!”周东北说。 姬老骚小眼睛又开始冒蓝光,激动的嘴唇都在发抖,吭哧半天才整出来一句:“我也不知道!” 周东北没笑话他,毕竟他也没做过生意。 咖啡厅? 他恍惚还记得,上一世蹬着自行车从二中往五六小区骑,就在那片临街的门市房,有一串红灯笼。 那是兴安市第一家咖啡厅,具体是哪一年已经记不清了,那家咖啡厅开了好几年,偶尔会被封一段时间,那串红灯笼亮了灭,灭了又亮。 社会上都知道,那家店里并没有咖啡喝。 他想了想,“租个临街七八十平的房子,有个厅,后面再有三四个小房间就行,简单收拾一下没几个钱!这样吧,姬兄你先看着,找好房子,确定要用多少钱,你去公司找我,行不行?” 姬老骚连连点头,频率太快,看着直眼晕。 二虎回来了,他站了起来,“行,你哥俩慢慢喝,我先回去了!” “疯子哥,你帮我起个名儿呗?”姬老骚也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他。 “啥?!”周东北一脸懵逼,“急啥呀,要开业再说吧!” 姬老骚一脸郑重,“别,请疯子哥赐名!” 操!周东北挠了挠脑袋,来了恶趣味,“就叫红浪漫咖啡厅吧!” 红浪漫? 姬老骚念叨了好几遍,用力一拍桌子,“好啊,好名字!红浪漫咖啡厅,就它了!” 周东北憋着笑,“行,那就这样!” 两个人起身送他,包房那边走出来五六个人,一看就都是当官的。 一行人挺胸叠肚笑的畅快,周东北笑呵呵迎了上去,几个人又是握手又是搂肩,看的姬老骚艳羡不已。 看看,看看人家混的,再想想自己! 两个女服务员穿着旗袍,站在转门前一左一右,躬身相送:“贵宾慢走!” 疯子哥肯借钱,嫖兄弟又给出了个好主意,事情都办好了,姬老骚那颗不安分的春心又被撩动起来。 送走周东北和二虎以后,他低声对老嫖说:“我看店里人不多了,走呗!” “去哪儿?” 姬老骚微微仰起头,看向了漆黑的夜空,语调深沉: “那是我们向往的林荫大道,每个夜晚都挂满了垂涎欲滴的白露,在阴暗潮湿的最深处,那是孕育生命的摇篮……” “我艹,”老嫖快被这装逼犯折磨疯了,“去站前哪?” “嗯呐呗!” —— 兴安市梯子厂。 马志强没想到这个周疯子又能来找自己,兴奋的有些手忙脚乱,沏好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周经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把明年旭日街道重建项目拿下来!” 周东北哈哈大笑,今天来确实也要敲定这件事儿,“这是一定的,我也想和马厂长再次合作!” 马志强兴奋地脸都红了,两只手相互搓着,“放心,放心!一定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 聊了一会儿明年火灾重建工程的事儿,周东北进入正题。 “马厂长,你知道港商考察木材综合加工厂的事情吗?” 马志强愣了一下,“知道啊,都上新闻了!” “有没有兴趣?” 马志强怔怔看着他,黑黝黝的大脸表情十分丰富,至少得三十秒钟以后,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堆在了椅子上,摇头苦笑道:“我就算天天烧香磕头,这样的好事儿也轮不到我们!” 周东北就笑了,“马厂长,如果我能促成此事呢?” 马志强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猛地一下坐直了腰,“真的?” 周东北点了点头。 “你说,你说,让我做什么都行!”马志强差点扑他身上,吓了周东北一跳。 第428章 承诺书 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坐回了椅子上,没说话先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梯子厂难哪!” 周东北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默默看着他,听着他说。 “要不是有市里防火梯的指定生产订单,单靠民用梯子的话,这厂子早就黄摊儿了!” 周东北不由腹诽,这不是废话嘛,你就是消防梯子厂,民用梯子叫个二五眼木匠就能做,还用得着办个厂子? “这两年小木器厂越来越多,我们也想变,想做民用家具,可没钱寸步难行!去年,我给二轻局上交了好几份报告,只是想添几台设备,这样就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具,可局里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知道,市里觉得我们就是块鸡肋,扔掉的话,一堆人等着开工资!继续的话,只能是财政不停往里搭钱!” “去年幸好有你的那些门窗套,不然可能都熬不到今天!” “你听听,听听!厂子里静的能闹鬼,我都半个月没听到电锯声了,这心哪,慌啊!” “……” 说着说着,这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流下了两行热泪,看的周东北鼻子都有些发酸。 自从去年合作以后,马志强一直留意他的消息,清楚周疯子的能量,知道这是个机会。 问题现在并没有传出港商与加工厂谈判破裂,自己一个小小的梯子厂,凭什么和家大业大的加工厂竞争? “周经理,加工厂那边出问题了?”他问。 周东北说:“这个不用管,你只要相信我,我就能让梯子厂与港商合资,那时候你可就是家具厂的大厂长了!” 马志强站了起来,胸脯拍的“啪啪”做响,“周经理,如果你能帮这个忙,任何条件都可以提,只要我马志强能做到,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周东北呵呵笑着摆手,“没那么严重,快坐下!快坐下!” 马志强忐忑起来,周疯子可不是普通人,无论是社会上还是官场,都是个人物! 他说他能办,可能还真有门路,问题是自己能给他什么? 如果他现在要一大笔钱,别说自己拿不出来,就算有也不敢给呀,万一他拿了钱不办事,自己还敢往回要吗? 另外,如果他真先要钱的话,那么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忽悠自己。 最近几个月,听说附近几个小木器厂就被勒索过,几个地赖子进厂子里就把刀支上,要的也不多,一次三十五十的…… 打不敢打,骂不敢骂,等人走了报警,啥用都没有! 周东北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了笑又说:“马厂长放心,我一分钱不要!” 马志强虽然一副大老粗的模样,可不是一点城府都没有,不然怎么可能坐上厂长这个位置! 听周东北这么说后,他连连摆手:“周经理这是什么话,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只是梯子厂目前这个情况,哎!” 他愁眉苦脸,连连摇头叹息。 “我有三个要求,”周东北也不废话,竖起了三根手指,“如果你能答应我,并且立字为据,这事儿我保成,怎么样?” “你说!”马志强暗下决心,只要不是现在要钱要物,就可以答应他,毕竟成与不成自己也不搭什么! 至于说成了以后,就没什么舍不得的了,毕竟没有人家就没有这件事情,该往出拿的就不能吝啬。 “一,以后家具厂的木材,都归我来送!” 马志强想了想问:“价格呢?” “随行就市,我不会要高价!” “没问题!” 这个条件并不苛刻,要谁的木材都是要,他答应的十分痛快。 “二,未来家具厂厂房以及办公楼的建设、装修,都要由我的东北建筑工程公司来承建!” “我这边肯定没有问题,只要资质齐全,符合市里要求就行!”说到这儿,马志强露出了一丝苦笑,“你知道家具厂的性质,太大的工程我说的就不算了……” 周东北也笑了,笑的神秘,“市里我来解决!” “好!” 他很满意马志强的态度,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接着又说:“三,发行原始股的时候,要给我留出至少可流通股票的50%!” “你放心,”他又解释道:“可流通股票一般占总股本的百分之三十左右,这点玩意儿不会对你的控股权有任何威胁!当然了,虽然让你留出这么多,我也不见得能有钱都买了,就是个意思而已!” 马志强沉默起来,股票是什么,他还是在电视译制片里面知道的,可具体怎么回事根本就是一头雾水,此事八字都没一撇,现在聊这个是不是有点扯了? 再说了,即使真有一天能发行这个什么股票,能有人愿意买? 估计到那时候,即使费劲心机动员职工,这些人也未必心甘情愿的买,弄不好都得强行摊派,没人相信那种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至于他说的什么可流通、占股本多少等等,这些自己根本就听不懂,不过公司毕竟自己说的算,控制权也在自己手里,还怕他一个外人搞什么猫腻不成?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来,伸出了手,“周经理,合作愉快!”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周东北笑道:“马厂长,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得给我立个字据!” “没毛病,必须滴!” 他松开了手,快步走向办公桌,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稿纸,刚想放办公桌上,才发现上面厚厚一层灰,连忙又拿抹布擦了擦。 抹干净了桌子,拿起钢笔,抬头问:“周经理,你怎么说,我老马就怎么写!” 周东北口述,他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随后痛快的签上字,又翻出印尼,按下了手印。 “你看看!”他把这张纸递了过去。 周东北接过来先是赞了句好字,随后看了起来: 承诺书 因在梯子厂与港商合资办厂一事中,周东北同志付出了巨大努力,本人特此承诺: 一、家具厂成立之初以及未来所有工程建设以及装修,全部由周东北名下公司承建; 注:如有来自某领导的干预及压力,由周东北本人负责; 二、家具厂成立后,所有工厂使用的木材,都将由周东北本人或其名下公司供应,没有日期限制,价格为市场行情,结算时间按照惯例; 注:最长不得超过一个季度; 三、未来公司如发行股票,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周东北本人,并为其预留不低于50%的可流通股票; 此承诺签字有效,并承担法律责任! 承诺人:马志强 1987年12月4日 望着这份承诺书,周东北心里乐开了花。 自己并没提什么苛刻条件,事实上,未来家具厂还有更多赚钱的路子,可人不能太贪婪了! 送木材和工程建设就能让自己赚的盆满钵满,股票上市后至少也是十几倍的利润,索要流通股的目的,就是不想被限制出售而已。 至于为什么不要大股东,甚至是改制或股改后的其他权利,原因是自己并不看好这个家具厂的未来。 原因有二: 一、此时消防梯子厂是国营厂,未来改制如果弄的不清不楚,早早晚晚是个雷,这个雷如果爆了,必将尸骨无存; 二、1999年开始天然林保护工程,到了2011年,可采资源基本枯竭的大小兴安岭林区将全面停止砍伐。 其实不用到2011年,家具厂所需木材全部都得进口,那时候就失去了它的天然优势,成本增加,利润大幅减少……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自己一直没明白,上一世郝忠海是怎么垮的呢? 他到底得罪了谁,能让好好一家上市公司被迫退市,还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这生意有风险,还是留给他马志强吧! 现在想想,人生却有因果,自己照看孙大马棒父亲的事情如果传出去,社会上一些人即使当面说的好听,如何仁义等等,可背后一定也会有人骂自己是个傻逼,多管闲事、起高调、赚名声如何如何…… 正所谓有因必有果,如果自己没帮孙大强,没去加工厂要说法,就不会留意港商合资办厂的事情,就不会有今天这一纸承诺! 收好这张纸,两个人又一次坐下,马志强改了口,透着亲热:“东北,接下来你说咋做,我就咋做!” 周东北翘起了二郎腿,微笑道:“马哥,其他环节我都会替你摆平,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马志强越听眼睛越亮。 “下周一,也就是7号的下午一点,你直接去府办找……” 第429章 木材老客 第二天上午,东北公司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四大逼王头把交椅的郭老四,他带来一位姓郑的南方木材老客儿。 郭老四一口一个舅,喊的亲热,说郑老板是他远房亲戚。 甭管事情能不能成,周东北一直都客客气气,几个人聊的也很投机。 一个多小时以后,大伙出了办公室,郭老四脸上都是笑,大墨镜闪着光,“我三舅也是第一次来咱兴安,我说了,木材生意只能找疯子哥,其他人都他妈啥也不是……” 周东北用力搂了搂他肩膀,笑道:“郭四哥就是捧着说,郑老板多看看,也多比较一下价格,如果觉得我周疯子还算实在,欢迎随时再过来……” 来到了楼梯口,孙广志微笑着伸手往下请,郑老板在前面走,他又跟上。 周东北这才伏在郭老四耳边,轻声说:“以后有事儿提前打个电话……” 郭老四脸就红了,第一次做生意,真是啥都不懂。 以前他干过最大的生意,就是去建筑工地偷材料,他特别喜欢那种打满了防滑洞洞的铁跳板,一条就能卖五块钱。 后来又去森铁偷铁卖,费了牛劲偷了一堆铁粑粑,那是当年大炼钢铁的产物,根本就没人收。 1980年前后,他也去中小学门前崩过钱,后来跟着他混的小子多了,这些糙活也不用自己干了。 周东北见孙广志陪着三舅说话,又压低了声音说:“刚才我报的价格,已经给你留了出来!一等材一立方留十块,二等材五块……” 郭老四没吭声,尴尬地都想撒泡尿把自己淹死,又不禁暗赞这周疯子聪明,不用自己说什么,就把事情办得如此稳妥漂亮。 谁要是再说他疯,我特么咬死他! 几个人刚走到楼梯缓台,就见刘二狗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疯子哥,”他一脸兴奋,“老爷子昨晚醒了!” “是吗?啥时候醒的?” “昨晚!” “不错不错,”周东北也挺高兴,回头说:“二虎,我送客人,你带二狗先回办公室!” 刘二狗这才注意到穿着将军呢大衣的郭老四,轻轻点了下头,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老四也在呀?!” 郭老四还在兴头上,咧了咧嘴还挺亲热:“二狗啊,啥时候回来的?” “一个多星期了,那行,我上去了!” 两大老牌儿逼王在东北公司相遇,却没有过多寒暄,原因是这俩人关系本来也一般。 刘二狗看不上他,觉得这装逼犯无非就是出来混的早,打架啥也不是,搞破鞋一个顶俩! 他就是酸菜缸里的石头,穷酸臭美乱咣荡! 郭老四也看不上他,觉得这装逼犯就是个丧门星,以前跟孙大马棒玩,结果孙大马棒死了;没多久跟了图四,图四又挂了,这特么不是妨人嘛! 两个人在楼梯上擦肩而过,都抬起了高傲的下巴。 周东北和孙广志一直送两个人出了院子,又在路边帮着打了辆大发车,孙广志塞给了司机五块钱,郭老四撕撕巴巴客气着说不用。 车走远了,郭老四坐在副驾驶位上,看到倒车镜里两个人还在频频挥手。 他洋洋得意道:“郑老板,感觉咋样?” 黑瘦的郑老板,也就是他所谓的三舅年纪约五十,普通话有些困难,“小郭呀,还是要再多看看嘛!” “没毛病!” 他嘴里答应着,其实已经气得直咬牙! 这些老客儿都长了颗七巧玲珑心,周疯子给的价格已经很实在了,而且人家什么手续都是全的,这货竟然还要再看看? 没办法,只能再带着他找人打听打听价格,这年头一个个都开始折腾买卖了,自己也得有点正事儿! 中间拼缝虽然赚的少点儿,可又不需要本钱,还能跟着混吃混喝,去哪儿找这样的买卖?! —— 周东北回到办公室,拿出烟帮刘二狗点燃,二虎和孙广志都回自己办公室了。 “快和我说说,什么情况?” “昨晚八点多醒过来的,”刘二狗喝了口茶,“刚开始贼虚弱,谁都不认识,直到今天早上才好,认识人了,只是一半身子不能动……” 周东北靠在沙发上,叹了口长气,偏瘫是一定的了,能说话并且神志清醒,这就已经不错了,也不枉这么多人伺候了这么多天。 他问:“记不记得昏迷了几天?” 刘二狗说:“整整九天八夜!” “这么多天了吗?” 他一天天的事情太多,从梯子厂回来,冯嘎子那边给东北大饭店送了一批青菜,虽然是一家人,但还是要各算各的,青菜价格还没定,只能先欠着大棚那边。 这两天他也没闲着,又问:“你来就是这事儿?” 刘二狗抚了一下重新烫好的“奔式”,“没记住你公司电话,过来告诉你一声,老爷子想见见你!” “见我?你俩说啥了?” “实话实说呗!” 周东北不太想去,以前自己和姐姐去看他的时候,这老头基本上没话,两个人只是坐在炕上对着抽烟。 他和自己说过的话加一起,都没有姐姐去一次说的话多。 这段时间他昏迷着,面对着他无所谓,可知道醒了还想见见自己,就不太想去了。 “那个……大夫说啥时候出院了吗?”他问。 “明天!” 周东北有些奇怪,“咋这么快?不用再治疗一段时间?还是加工厂没交住院费?” “交了!”刘二狗说:“不是钱的事儿,大夫说了,这病也就这样了,没必要再住院,回去以后扶他多起来活动,慢慢还能恢复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他犹豫着,“这样吧,那个……明天出院我过去,手里一堆事儿!” “行,明天中午前能走,你别忘了过来!”刘二狗站了起来。 “急啥呀?再聊一会儿!” “不了,我去医院替替老猪,他昨晚没咋睡……” 周东北又问:“局子咋样了?” 刘二狗穿好棉大衣,把棉帽子抓在手里,说:“都收拾利索了,也没时间开业,等把老爷子安顿好吧,定下来日子我叫你!” 两个人走出办公室,二虎听到声音出来了,“二狗哥这就走啊?” “嗯呢,不用送,你忙你的!” 二虎跟着往出送他,到了楼梯位置,周东北说:“办好出院以后吧,我请派出所和分局的几个朋友喝酒,你和老猪也一起!” “好嘞!”刘二狗嘴都咧到耳根了。 他刚走不一会儿,南山的大眼儿蹬着自行车来了,周东北也是苦笑,这些家伙,怎么都赶今天了呢? “疯子哥!” 大眼儿明显比以前客气了,主要也是身份越来越悬殊,周疯子现在名气太大,名下又是沙场又是公司,还有东北大饭店这样全市最豪华的饭店,这些都让人自惭形秽。 第430章 请问可以采访你吗? 从他进屋,周东北就感觉到了,于是连忙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笑道:“上次喝酒说的事情,你咋还没动静了呢?再不过来的话,我可去你家找你了!” 一番话说得大眼儿心里热乎乎的,傻子都知道自己来干什么,可人家为了不让自己难张嘴,就主动提了出来。 二虎把沏好的一杯茉莉花茶放在了茶几上,“大眼儿哥,坐,喝水!” 周东北拿起茶几上的中华烟,抽出一根递给他,大眼儿说啥也不让他给自己点,最后还是二虎帮他点燃的。 “不瞒疯子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凑钱,”他也不藏着掖着,“大虎在文化宫二楼的案子都支好了,虽然还没正式营业,生意肯定错不了……” 周东北看向了二虎:“你哥咋没说一声?” 二虎憨笑道:“我都半个多月没看着他了!” “想着点,开业我得包个大红包!” “嗯呐!” 他又看向了大眼儿,“楼下门市还有三间,你自己选,赚钱了再给我房租,买案子钱够吗?” 听到这些话,大眼儿更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说到关系,自己当初不过是在市医院门口救过马小花一次而已,还是通过他和图四,才认识的周疯子。 这一年多以来,这些人只要聚一起喝酒,就会喊上自己;不管是图四还是七哥,又或者是周疯子,每次去南山浴池洗澡,也都会喊上自己。 自己真是何德何能,要名气没名气,要钱也没啥钱,只能说这些哥们都是讲究人! 二虎怼了他一下,“嘎哈呢?” 大眼儿想起了图四,眼眶有些发红,连忙伸手胡乱揉了揉脸,“没事儿,没事儿,谢谢疯子哥,案子钱够了,不过房租确实还拿不出来……” 周东北说:“咱哥们就别整外了,你和二虎去挑房子,我觉得第一间最大,也适合玩台球,能支吧开六七张案子!” “装修什么的简单,整几个沙发,案子上面安两根日光灯管就行了,钱不够的话,让二虎帮你去财务那屋取就行……” 大眼儿跟着二虎下去了,那个谢字始终没说出口,他知道没必要,放心里就好。 盛春放寒假回来了,周东北给盛夏打了个电话,约好晚上去东北大饭店,自己这个做姐夫的,得拍拍未来小舅子的马屁,请他吃点好的。 —— 第二天上午,他约好了姐姐周东南,两个人来到了市中心医院神经内科住院处。 病房门开着,好多人在说话,还挺热闹。 他看到了刘二狗、猪大肠,还有加工厂的几个陪护,李林和石大江他们都在。 工会干事王影一眼就看到了周东北,她有点怕他,不过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周经理来了!” 这三个字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病房里瞬间就没了喧哗声。 姐俩走进去以后,才看到靠门这边病床上的病人没在,看着空荡荡的床头柜,看来是出院了。 床上放着一台挺大个头的录像机,还有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都很陌生。 另外两张病床上的病人没变,陪床的也都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俩。 场面有些诡异。 刘二狗扯了扯挡在病床前的石大江他们,几个人往两边撤,露出了躺在床上的孙大强。 周东南没理会这些目光,快走几步蹲在了床前,“孙大爷,您咋样?” 孙大强更瘦了,眼睛深深凹了进去,他艰难地抬起了左手,轻轻摸了摸周东南的脸,“别哭,你这丫头啊,心太软,也太善……” “不哭,不哭!”她抹了把眼泪,“您能醒过来就好,我问过大夫,这个病只要坚持走路,好好康复就没事儿!” 周东北看到摄像机和麦克风就明白了,这是木材综合加工厂在起幺蛾子,竟然把电视台请来了,真是一分钱都不想白花,这是要趁机宣传一下加工厂,让全市人民都看看,看看他们这些领导多关心退休工人。 他站在了病床前,孙大强看向了他,两个人对视着,都没说话。 那边,一个小伙子把床上的摄像机扛了起来,女孩拿起了话筒,拖着一堆的线过来了。 周东北回过头,眉头紧皱,声音也冷,“你们先别拍!请问经过我同意了吗?” 拿着话筒的清秀女孩明显一怔,参加工作两年了,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平时谁一听说能上电视都乐坏了,这人有毛病吧? “周经理,”王影连忙解释,“这是咱们兴安电视台的记者吴姗姗,是马厂长安排的……” 周东北也不看他,“我不管谁安排的,既然想采访,是不是得经过被采访人的同意才行?” 吴姗姗的脸也冷了下来,精心修饰过的秀眉一挑,“这位周经理,请问可以采访你吗?” “不可以!” 吴姗姗气的一跺脚,“走!” 她这一走可坏了,因为手里的麦克线还连在摄像机上,差点把扛着机器的那小伙子扯到,幸好旁边的助手一把扶住了他。 吴姗姗把手里的麦克风往病床上一扔,扭头就往出走,王影慌忙追了出去,这些电视台的可都是大爷,得罪不起。 本来周东北就不想来,毕竟孙大马棒死在自己手上! 自己所作的一切,更谈不上赎罪,孙大马棒行凶在前,自己何罪之有?去年出事后,第二趟去还给孙大强拿了五千块钱,自己不欠任何人的! 昨天答应刘二狗原因有二: 一是做人应该有始有终; 二是因为照顾孙大强是因,家具厂的事情如果能成是果,于情于理都得再来看看; 其实还有第三点,不来看看老姐也不同意。 周东北高大的身影,在孙大强眼睛里越来越模糊,两行老泪潸然滚落。 他知道这姐俩都是好孩子,不然也不会一趟趟去自己家里,尤其姐姐,从来不空手不说,每次来不是给自己包饺子,就是擀面条。 即使是这样,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当自己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时候,竟然又是这姐俩忙前忙后。 昨天听小朱和小刘说完,临床的病人和家属又说了好多,尤其说到小周一夜没合眼,怕自己嘴干,一遍又一遍的帮自己嘴唇浸水,当时他就掉了眼泪。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了三个儿子,可到头来一个能床边尽孝的都没有! 人家小伙子凭啥? 自己那个畜生儿子,就算不死在他手里,早晚也得挨了枪子,谁能像这小子如此仁义? 他嘴唇抖动着,好半天才说出来:“小周,谢谢你!” 周东北笑了笑,“谢啥?下次去你家,给我布勒疙瘩汤吃!” “嗯呐!” 第431章 拉钩,上吊 正说着话,北山派出所的方浩亮,还有团结街的街长童婶儿进了屋,老太太腿脚利落,几步就来到床前,“老孙呐,你咋样?” 孙大强虚弱的笑了笑,右侧嘴还有一点歪,“没事儿,死不了……” 童婶儿絮絮叨叨:“你说也没个人告诉我一声,今天小方去涵桥洞,我这才知道你醒了,赶快就跑了过来,我家老童还要来呢……” 方浩亮扯了一下周东北,两个人站到一旁,他小声问:“走廊啥情况?” 周东北知道肯定是那个工会干事在劝女记者,就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方浩亮惊讶道:“上电视呀,多好的事儿!” 周东北摇了摇头,“我这点事儿你也知道,说啥呀?” “这有啥呀?”方浩亮说:“去年孙洪涛要抢你沙场,还捅伤了你爸,你被刺激到了才失手杀了他,这案子早就结了,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的?” “你住院治疗已经痊愈,和姐姐一直照顾死者父亲,老爷子住院后又赶过来照顾……道义也好,什么也罢,这不值得我们学习吗?” 说到这儿,他又压低了声音,“再说了,这种上了新闻的事情,就等于是重新梳理一遍案情,让那些误会你、在背后诋毁你的人明白明白,很多老百姓也能更理解你……” 最后这句话让周东北心思就是一动,不由也高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脑袋里面有点儿东西,当个小片警真是白瞎他这个人了! 因为情况特殊,自己只是不想出这个风头而已,根本就没去想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方浩亮又继续说:“还有你姐,她在大百货上班吧?这次上了电视,以后提干升职什么的肯定也都是有好处,你说是不是?” 谁都没注意,刘二狗一直站在俩人身后,突然来了一句:“疯子哥,这可是上电视呀,多牛逼!你要不上的话,我可就冲上去了!” “你冲上去嘎哈?”周东北笑道:“让全市人民都去你那儿耍钱哪?!” 刘二狗嘿嘿挠头。 方浩亮又说:“我去说说,你和你姐想想怎么说!” 也不等周东北同意,他转身就出去了,刘二狗又说:“疯子哥,你傻了?能上电视还不好?” 周东北翻了个白眼:“要不你上?” “我已经被采访过了,”他笑了起来,“我们一屋子的人都采访过了,就连另外两个病人,还有病人家属都说话了呢!” 周东北小声问:“说啥了?” “先夸木材加工厂怎么怎么对退休工人好,接着就夸你比亲生儿子都孝心……” 艹! 周东北骂了一句,不用想,一定是那个工会干事王影教的,想想也不奇怪,人家请记者来目的是什么,能不往死了夸木材加工厂领导嘛! 方浩亮、王影和那个小记者吴姗姗回来了。 周东北觉得方浩亮说的确实有道理,有些人花钱买名声还买不来呢,自己又何必因为一点不舒服,就抗拒这种事情。 他脸变的很快,笑眯眯地看向吴姗姗,“刚才心情不太好,我给你赔礼道歉,原谅我好不好?” 吴姗姗本来还十万个不高兴,听他这么一说,又瞥了瞥他高大帅气的模样,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不能便宜你,有机会请我吃饭,就当赔礼道歉了!” “必须滴呀!东北大饭店!”周东北一拍胸脯。 “真的?”吴姗姗眼睛就是一亮,她还没去过呢,于是伸出了手,“拉钩!” 看着眼前这只白皙的小手,周东北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和她勾了勾小手指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吴姗姗说完又咯咯笑了起来,笑得一旁的周东南秀眉微微皱起,二虎撇了撇嘴,暗骂了一句小狐狸精! 这女孩好媚气,这是她给周东北的第一印象。 她个子约有165公分,长发微卷,瓜子脸上长着一双勾人的大眼睛,粉色紧身毛衣勾勒的纤腰盈盈一握,胸部霍然起伏的有些夸张…… 采访进行的十分顺利,周东北深知言多必失,三言两语就把过去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孙大强明白这是在给周东北正名,对着摄像机紧紧拉着他的手,浑浊的老泪又一次滚落。 周东南说的更是简单,其余时间一直在帮着收拾屋,摄像机偷着记录了一些镜头。 采访完毕,王影往出送三个人,吴姗姗还没忘了请客的事情,临出门又扭头说:“周经理,别忘了咱俩拉过钩的!” 孙大强只能抬着走,周东北和方浩亮去找医院,最后以50元的高价,雇了一辆老旧的救护车。 折腾到了孙家以后,把老爷子安顿在了炕上,屋里冰冷冰冷的,猪大肠和刘二狗赶快烧炕烧炉子。 周东北把童婶儿叫到西屋。 “婶子,能不能帮忙找个护工?” 童婶也觉得护工这个词儿挺新鲜,想了想,“照顾瘫痪病人可不容易,一个月还不得七八十块钱?” “钱不是问题,最好是男护工,这样以后也好帮老爷子起来锻炼,大小便擦身子啥的也方便……” “我家老童待着没事儿,要不让他来?” “好啊,一个月80块钱,您看行不行?” 童婶叹了口气,“话说不要钱都是应该的,可时间一长就难了,毕竟谁家都有个大事小情啥的……” “我明白,您回去和叔叔商量商量,这个钱我来拿!” “行,那我就回家说说!”老太太雷厉风行,说走就走了,风风火火。 人安顿好了,加工厂的李林他们纷纷告辞,孙大强累了,躺炕上以后就一直没睁眼睛。 周东北和刘二狗送四个人出去,又在门口客气了几句。 两个人走回院子,刘二狗说:“疯子哥,我和老猪聊过了,老爷子护工的钱以后我俩拿!” 周东北也不矫情,无论怎么讲,他俩都比自己的关系更近一些,想了想说:“等等吧!你俩刚开始,等赚钱以后,不拿我也不干呐!” 刘二狗心中感叹,和疯子打交道就是舒服。 方浩亮穿好大衣出来了,“周经理,刘哥,我得回去了,以后我肯定常过来看一眼!” 周东北搂着他的肩膀往出走。 两个人站在胡同里,他说:“春节我去方局家,有时间一起过去吧!” 回红升乡的路上,周东南把弟弟好顿说。 “我看那个记者吴姗姗不咋样,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儿,听没听见?” “还拉钩上吊?多大的人了,整这么幼稚的事情,一看就是个小……”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平时连骂人都不会,哪怕此时再担心弟弟,也没把“狐狸精”三个字说出来,可这番话却让周东北灵光一闪! 第432章 贫贱之交不可弃 周东北想起了曾经的一个民间谣言,白祥是在2001年后被调查的,其中有一条就是与市电视台某女主持人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而这个女主持人,应该就是吴姗姗! 对!错不了,就是现在还是记者的吴姗姗,后来她做了兴安市电视台的主持人! 如果自己的记忆没出现什么混乱,1991年李长江走了以后,白祥上位,而他与吴姗姗的关系也应该是那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吴姗姗已经结婚,后来离婚带着一个男孩,民间传言都说那个孩子其实是白祥的,而吴姗姗的前夫在兴安市混得也是风生水起。 有没有什么办法利用这个女人,提前扳倒白祥呢? 这样的话,李长江可能就会连任,而徐辉也不会打入“冷宫”,可左思右想之下,才发现这太难了,这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智商上限…… 自己完全是个官场小白人,而这种事情更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成的。 周东南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弟弟竟然一声不吭,不由发了火,握住了自行车的刹车。 周东北有一段时间没骑自行车了,今天一是为了送姐姐回家,二是想盛夏了,所以才借了刘二狗的自行车。 他脑子里想着事儿,根本就没注意到姐姐停下了,好一会儿,才听后面姐姐在喊:“周东北——!!!” 他连忙握住刹车回头看,“姐,咋了,车链子掉了?” 说完往回骑,刚骑到周东南身前,就听她问:“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周东北听出她不太高兴,连忙说:“听清楚了,真听清楚了!” “我说啥了?” “你说吴姗姗是个妖精,让我离她远一点儿!” “我、我可没说人家是妖精!”周东南又跨上了自行车,蹬了起来,“我没和你开玩笑,离那个女人远一些,如果我发现你对不起小夏,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姐,”周东北连忙跟上,“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你弟弟我就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有啥用?现在钱越赚越多,又是开公司又是开饭店,你不招惹别人,可架不住有黏糊你的,你给我注意点,听到没有?!” “听到了!” “你和小夏是青梅竹马,在你一穷二白的时候,人家可一点都没嫌弃你,这叫同甘共苦!你给我永远记住了,糟糠之妻不可弃,贫贱之交不可弃……” 当天晚上,周东北和盛夏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说起此事时他笑道:“你咋把我家老太太和我姐忽悠的,我看现在如果咱俩二选一的话,他们都不一定要我!” 盛夏咯咯直笑,随后一把掐在了他腰上,恶狠狠道:“说,那个什么珊珊好看不?” “好看个屁!”周东北赶快自保,“就像姐说的,一看就是个小狐狸精,等她找我吃饭的时候,你陪我去……” “这还差不多……”盛夏开心起来,又说:“我得回去了!” 周东北不想放她走,抱着不放,伏在耳边低语了一句…… “不行,这都几点了,还折腾啥呀?再不回去我妈准得杀过来!” “我都说不行了,滚一边喇去……” “别乱动,哎——我说你现在咋这么赖呢?” “真烦人……” “……” 挣扎着刚爬出被窝,又被他用力扯了回去。 —— 刘志伟从前天下午开始,就在松雪宾馆大堂坐着。 韩家根介绍的这位周经理还行,可生意没这么做的,自己必须得把这边的市场行情摸透了才行,哪能别人说什么都信? 这家宾馆条件还行,虽然在兴安市是最好的,可在羊城也就属于中档。 大堂里人并不多,偶尔才会有一两个人走动,太冷了,这个季节来买木材的都少了。 他端着茶杯一直坐到了夜里,也和几波人聊过,有人还不错,可一说价格他就傻了眼,全都一口咬死了130元一立方! 等他快要回房间的时候,又见两个人陪着人进来,零星听到只言片语,应该是来收购木材的,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原则,于是就坐沙发上等。 二十几分钟后,那两个中年人往出走,他连忙迎了过去。 “二位,能聊几句吗?”刘志伟站到了两个人身前,一脸微笑。 高个男人明显有些戒备,“你是?” 刘志伟笑道:“我是来兴安买木材的,看两位器宇不凡,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路子?” 两个人见他一口生硬的普通话,对视一眼后都露出了微笑,伸出手:“你好……” 三个人在大堂沙发上落座,闲聊几句进入了正题。 “刘老板,你说的这个价格是不可能的,带指标的价格不可能低于130元一立方……”矮个中年人说。 刘志伟神秘一笑,“这位钱先生,一等红松原木零售才159一立方,您给我这个价格,再去掉运费,我还有多少利润?109这个价格是别人给我的,绝对不会有错!” 高个中年人皱起了眉,“你确定不是黑材?肯定有指标?” “有指标!” “谁给你的价格?” “他姓周,叫周东北!”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后一起站了起来,矮个的说:“不好意思刘老板,你说的价格我们做不了,再见!” “哎,先别走啊——” 还不等他站起来,那两个人已经快步往大门口走了,根本就不想和他再聊什么。 刘志伟气的嘴角直抽抽,真他妈活见鬼了,难道就没有更低的价格了? 星期日。 刘志伟转悠了一白天也没啥收获,意兴阑珊。 晚上有个朋友过来,还得跑趟火车站接他,这个朋友秋天弄回去好几百方白松大板,利润相当可观。 本来这位朋友要把他合作的人介绍给刘志伟,可他左右衡量,觉得韩家根已经做两年了,这边的关系应该更稳妥一些,如果不行再回头找他就可以了。 天黑后,他在松雪宾馆附近找了家饺子馆,吃过一次以后,他觉得东北酸菜馅饺子还挺好吃,一个人抽着烟,左看看右看看。 这座东北小城真挺好,就是太冷了,干冷干冷的! 这种冷能冷到骨头里,让人感觉仿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冻得生疼。 饺子馆简简单单没什么装修,地面就是水泥地,由于新进来的人脚上有雪,地面总是湿漉漉的。 不远处一桌坐了五个人,东北人嗓门大,听了一会儿,有两个人还真懂木材。 凭借着这些年做生意的经验,他断定这两个人都是拼缝的,估计连整车的原木都没摸过。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了,吃了几个之后,又被右手侧一桌吸引了,其中戴着墨镜的小伙子是个行家,说的还像是那么回事。 再看他体面的衣着打扮,这应该是个生意人,只是这人言语轻佻,动不动嘴里就会冒出来一两个脏字,让他有些不喜欢。 饺子快吃完了,他的耳朵一直支棱着,留意着这两个人。 第433章 有这么闹的嘛 邻桌这两位,正是四大逼王首席郭老四,而另一个是他的便宜三舅。 郭老四放下了筷子说:“郑老板,你也看了,我帮你找了好几个人了,谁还能给119一立方?” 这句话刘志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眼睛就是一亮,放下筷子扬手喊服务员,“来四瓶啤酒!” 天太冷了,郑老板觉得再跑下去的话,自己准得冻死在这座东北小城,对于价格他也死心了,点了点头说:“行吧,你慢慢吃,我回去睡了!” “别呀,说好了带你去跳舞……” 他摆了摆手,“老胳膊老腿的了,昨晚那姑娘太能折腾,今晚可得好好睡一觉了!” 郭老四嘿嘿直笑,昨晚属于外快,他让一个常混文化宫的小马子去了郑老板房间,后半夜出来的时候,这女人赚了10张大团结,分给了他一半。 他也没浪费,扯着女孩去了家小旅店,给郑老板刷了锅。 刘志伟一听口音,就知道走的那位和自己身份一样,总不好当面抢生意,所以等人走了以后,才拎着四瓶啤酒过去了。 “这位小哥……”他想叫同志,又觉得太生硬,临时改成了小哥。 郭老四抬起头:“你是?” “我姓刘,来兴安买点木材,刚才听小哥你说的热闹,就过来聊聊,能坐下吗?” 郭老四乐得那只独眼都眯成了缝儿,我艹,这是咋地了?怎么倒腾木材的这么多了吗? “我姓郭,坐,别客气,四海之内皆兄弟嘛!”他伸了伸手,还挺矜持。 两个人干了一杯啤酒,刘志伟这才说:“刚才我听郭老板说119一立方,这个价格是一等红松吗?” 这位刘老板的普通话,比他那便宜三舅还费劲,郭老四基本上得连猜带蒙才能听懂。 听他说出这个价格,郭老四有些郁闷,怎么让他听到了? 自己去找周疯子之前,其实应该打个电话的,因为不懂规矩,又是第一次做买卖,要不是疯子讲究,可能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他唯一的那只眼珠转了转,“是二等红松原木的价格!” 刘志伟知道他在说谎,呵呵一笑,拿起啤酒瓶子给他倒酒,“郭老板开玩笑了,我有个朋友给过我109一立方的价格,而且还是一等红松……” “109?”郭老四潇洒地撩了下小分头,一只手端起了酒杯,“不可能,兴安市就没这个价,你去打听打听,看看谁能低于130给你货!” “我相信你能!而且还能更低!” “为什么?” “因为郭老板一看在兴安市就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如果你能低于109,咱们还可以长期合作……”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听着舒服。 可郭老四不傻,不只是不傻,而且还精着呢,昨天犯错,那是因为没啥做买卖的经验而已! 周疯子给出的价格是119一立方,里面给自己留了10块钱,如果109给这头老狐狸,自己一分钱利润都没有,那还玩个屁! 这不是开玩笑嘛! 等等,109? 难道是周疯子的客户? 现在市里好多二道贩子,他们出价一般都是130,一等红松能给出109块钱的不多,自己熟悉的只有周疯子和张大蛤蟆,还有一些人不是混社会的,自己就不认识了。 自己也不是不熟悉张大蛤蟆,不找他的原因是觉得这家伙有些过气,这两年被周疯子打压的基本属于退出江湖了。 社会上玩的都知道,周疯子是个讲究人,自己一开始想的其实挺简单,把生意送上门卖个人情,肯定也能弄两个零花钱儿…… 至于说这位郑老板,并不是他路上捡到的,而是他一个小兄弟的远房舅舅,所以说那声三舅也是真真假假。 “刘老板,我想知道谁给的你这个价格?”他看向了刘志伟。 刘志伟昨晚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慢慢才品过味儿来,伸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宾馆大堂那两个人匆匆忙忙就走了,很有可能不是因为价格,应该是周东北这个名字让他们走的! 按理说生意场上,不应该这么直白的把某一方透露出来,尤其对方还是两个陌生人。 两天毫无所获,他也是着急了,揉着自己的脸蛋子胡思乱想,难道……难道这位周老板名气很大?大到没人敢惹他? 不像啊,看他和和气气,而且年纪也不大,不像社会上混的人。 转念又想起了他办公室墙上那把斧子,奇怪,没见过谁的办公室挂这么个东西,难道他以前是砍柴的? 又或者是什么帮派?就像《上海滩》里演的那种斧头帮? 想到这儿的时候,不由来了一股尿意。 此时在酒桌上,听郭老四问谁给的价格,他呵呵一笑:“这个嘛,属于商业机密,我不便回答!” 郭老四歪了歪嘴,心中暗骂,艹,狗屁机密,惯你毛病! 刘志伟看了看桌子上的两个菜,扬手喊:“服务员,来个鱼香肉丝!” 郭老四本来想赶他走了,听他要了个硬菜,就没吭声。 “郭老板做多久木材生意了?”刘志伟开始闲聊起来。 “不久,两三年而已!”郭老四张嘴就来,“我叔是木材调运局老大!” “哎呦!没想到郭老板还有这样的关系!”刘志伟本来还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可听到这句话以后,马上就看明白了,这小子也是个掮客。 鱼香肉丝上桌了,郭老四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 “郭老板,我和你打听个人,不知道你熟悉不熟悉……”刘志伟放下了酒杯,问的漫不经心。 郭老四头不抬眼不睁,吃几口菜,又喝了口啤酒,“刘老板请说!” “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的周老板,你认识吗?” 郭老四笑了,艹,自己猜对了,果然是周疯子的客户! 这老家伙不讲究啊,疯子给完你价格了,而且这么低,你他妈还四处打听价儿?! “认识!”他放下了筷子,“刘老板也认识?” 刘志伟摇了摇头,“我在家那边听过他的名字,也想找找他。” 郭老四盯着他,“行啊,兄弟我可以带你去!” 他呵呵干笑两声,岔开了话题,“这位周老板很厉害吗?” 郭老四也笑了,又拿起筷子,狗懒子,和我玩这个里格楞! 又吃了口鱼香肉丝,说的含含糊糊,“还行吧,就是两年内杀了三个人!” 刘志伟听的直摇头,“郭老板别开玩笑!” “玩笑?”郭老四又夹了口溜肉段,已经凉了,嚼了几口后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个死的叫孙大马棒,被他一斧子砍在了脑门上!” 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个死的叫杨红岩,被他从后脑砍掉了半个脑袋!” 紧接着又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个叫啥我忘了,被他在商业街活活勒死了……” 刘志伟听的后背一阵阵发凉,又一次想起了办公室墙上那把斧子,说话都结巴起来,“真、真的假的?” 郭老四脸上没什么表情,“想知道真假很简单,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行,饭店里的客人、大街上走的行人,随便拉过来一个人问他:你认识周疯子吗?听听他怎么说……” 说罢,他抹了抹嘴站了起来,“感谢刘老板盛情款待,再见!” 刘志伟还在震惊中,眼瞅着他穿好大衣,又戴上旱獭帽施施然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喊:“服务员,这桌结账了吗?” “没有,一共三十二块五!” “……” 第434章 大侠 兴安火车站,出站口。 刘志伟虽然也穿着军大衣,但还是冻的哆哆嗦嗦,脚上的棉鞋和身上这件军大衣,还是在哈市站前买的。 他怕这边冷,出家门时还特意穿了毛衣毛裤,可到了哈市以后,刚一下火车,唰——瞬间浑身都被冻透了。 这种冷不同于南方冬天的阴冷,而是像东北人的暴脾气一样,简单直接,一下子就冻进骨头里。 火车站不大,也不是楼房,墙体上刷着调成土黄色的白灰,出站口人很多,乱哄哄的。 不远处停着几辆黄色的天津大发,还有十多辆人力三轮车。 三轮车的车厢用厚塑料布做了一个棚,仔细往里瞅,还能看到红彤彤的火光,支出来的小铁皮烟囱冒着烟。 他挺佩服这些东北人的智慧,竟然能在人力车里生火取暖,真是厉害! 一个穿着灰大衣的老娘们跺着脚凑了过来,她戴了条花围巾,缩着脖只露出两只眼睛,两只手都抄在一个鼓鼓囊囊的棉套袖里,声音洪亮的像个老爷们:“大哥,住店不?” 他懒得搭腔,往前走了几步。 不一会儿,又过来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小伙子,压低了声音:“哥,接完朋友住店吗?” “不住!”他不耐烦地又往前走。 他这一张嘴,暴露了外地人的身份,小伙子跟了过来,“哥,我家旅店有褥子,贼暖和……” 刘志伟又挪了挪地方,小伙子又凑了过来,三番五次,牛皮糖一样的不离不弃。 “我说过了,不住!听不懂人话吗?”他终于火了,大声吼了起来。 这时,火车拉着响亮的汽笛进站了。 小伙子见他急了,拉下围在脸上的毛线脖套,立着眉毛骂了起来:“草泥马,不住你就不住呗,急啥眼呢?” 刘志伟见他张嘴就骂人,顿时火气也往上涌,可毕竟人在异乡,想了又想还是没敢多说话。 他转过身迈步想往人群里挤,谁料还没走两步,这小子冲过去一把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哪走啊——?”小伙子拉长了声调,“赔我五十块钱损失费!” “什么?!”刘志伟一抖肩膀,用力甩他的手,转过身喊了起来:“你损失什么了?我凭什么赔钱?” “哎呀,我草泥马滴,和我较劲是不?” 他伸手去搂刘志伟的脖子,下面腿一绊,“噗通!”一声,刘志伟跌倒在了雪地上。 周围接站的人一看打起来了,纷纷往后躲。 这小子弯下腰,两手一较劲,就把刘志伟扯了起来,扬手就要往他脸上抽…… 这时,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白三儿,出息了是不是?” 他回头就骂:“你他妈谁呀?多管闲……” 最后一个字没骂出来,马上就堆起了笑,“哎呦,是张哥,你咋来站前了?” 刘志伟心脏“砰砰”乱跳,也看了过去,眼前这人身高至少一米八几以上,身材很是魁梧。 借着出站口昏暗的灯光,能看清这是一张十分威严的长脸,头上戴着一顶时髦的旱獭帽,穿着件长款皮大衣,这气势,让人不由就是一震! 这人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大小伙子,一个个穿的也都不错,横眉立眼,一看就都不好惹。 白三儿没想到会遇到张大蛤蟆,谄笑着松开了手,点头哈腰,“张哥,你认识?” 张大蛤蟆没回答他的话,眉毛拧着:“你不是跟着马回子在桥北玩嘛,咋跑站前来了!” “嗨,死冷寒天的也没啥事儿,帮保儿哥旅店拉拉客儿!” “行了,别给咱们兴安人丢脸了,人家碰都没碰你一下,赔啥呀?” “闹着玩儿,我就是闹着玩儿!”白三儿嬉皮笑脸。 “有这么闹的嘛,如果一个个都像你这么五马长枪地,以后外地人还敢来?”张大蛤蟆不悦道:“再说了,不来外地人,老保子的旅店能开长?净他妈整这些驴马烂儿事儿!” 白三儿被他训得像孙子似的,可一句都不敢反驳,毕竟张大蛤蟆混的时候,他还在上学。 别说是他,就算马回子见到他,也是嘻嘻哈哈,一个大黑熊就够他头疼的了,都是老社会,轻易不会起什么冲突。 “哎呦,都出来了,那啥,张哥,我去接人了!”白三儿说完赶快走,随着接站的人往前挤,很快就没了身影。 刘志伟见此人如此风度和气场,连忙走了两步,“同志,太谢谢你了!” 张大蛤蟆摆了摆手,笑道:“小孩儿不懂事儿,您可千万别觉得我们兴安人都这个德性!” “不会不会!”刘志伟奉承道:“起码您就不是,刚才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武侠小说里面的大侠……” 人流涌动,张大蛤蟆是来接人的,不想再耽误时间,点了点头说:“不用客气,我去接人了!” “我也是!” 两个人笑了笑,一起往前挤。 刘志伟翘起脚,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田阿雄,用力挥手,用家乡话喊:“阿雄?!我在这儿!” 张大蛤蟆也扬起了手,“田老板——” 田阿雄四十岁出头,乍一看有点儿像东北人,个头约175公分左右,体格很是健壮。 他背着一个皮包,脸上带着一丝倦容,三个人凑到一起后,不由都惊讶起来。 张大蛤蟆和刘志伟异口同声:“你接的是他?” 田阿雄奇道:“你俩认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说巧了。 张大蛤蟆笑的豪爽,“田老板,咱们先去吃饭,酒桌上再聊,走吧!” —— 与此同时,郭老四来到了东北建筑工程公司。 周东北才从饭店回来,拿着牙具要去洗漱,就见二虎带着他上了楼。 “疯子哥!”郭老四墨镜上都是雾气,一边上楼一边擦着,也不往下摘,周东北还真有些好奇,不知道他那只瞎了的眼睛什么样…… “咋这么晚过来了?有事儿?” “嗯呐,有点事儿!” “走吧,去办公室!” 他还没说完周东北就明白了,这人一定是刘志伟。 “疯子哥,”郭老四义愤填膺,“这些老客儿太滑头了,削一顿就他妈老实了!” 周东北翘着二郎腿,摆摆手,“可以理解,做生意嘛,尤其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哪能人家说什么价格就拍板同意,那不成傻子了嘛!” 说到这儿又笑了,伸手弹了弹烟灰,“你带着郑老板不是也转了一圈?” 郭老四尴尬起来,支支吾吾,“是……呵呵,不走走的话,三舅他也不放心……真不是我的意思……” 周东北大笑起来,“你看这样多好,比较一下以后,是不是觉得我周疯子的价格是最实在的?” “那是那是,三舅也决定从疯子哥这边走!”郭老四连连点头。 “这次给郭四哥留的不多,下次咱提前勾兑好,也能多留点儿……” 又聊了一会儿,郭老四才走。 第435章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八大局王府酒家包间里。 申老板拿过来一瓶尖庄,敬了一杯后又挨个倒满,这才出去。 最近木材老客多了起来,就连木材综合加工厂一些工人赚的都越来越多,也敢三五成群下馆子了。 客人多了是好事情,可饭店也越开越多,尤其是周疯子的东北大饭店,给了市里所有高档饭店极大的压力,听说好多国营饭店都要往出承包了。 他给靠窗那桌拿了几瓶啤酒,这几个小子都是跟张大蛤蟆玩的,吵吵把火喝的热闹。 知道他们不再添菜了,他就打发后厨下了班,留下一个小服务员,自己躺到款台里,拿起一本天龙八部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有些走神,现在的客人张嘴闭嘴都是木材,这玩意儿这么赚钱吗? 包间里。 张大蛤蟆听刘志伟还没说完,就已经明白他找的上家是周疯子,那张长脸沉默着,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自己和这小子肯定是犯相,从认识他那天开始就一直冲突不断,搞的自强都进了监狱,12年哪,啥时候是个头!? 自己想给他办保外就医,而且他进去的时间太短,没人敢办,也是自己的关系还不到位。 上次去看他,他神神秘秘地说想吞块火碱,这要是真这么干了,食管都得烧坏,以后吃东西就得靠管子往里灌了,于是说啥也没让他这么干。 “张老板,”刘志伟笑道:“既然你和阿雄是朋友,干脆我也从你这走吧!” 此时他已经后悔了,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听阿雄的话,直接选择和这位张跃进张老板合作! 今天晚上,他已经被张大蛤蟆的大哥气质深深折服,再加上先前又替自己解了围,更觉得这才是兴安社会上的大人物! 张大蛤蟆回过神来,眼珠转动,打了个哈哈:“刘老板说笑了,实话实说,给你价格的是周疯子吧?” 刘志伟心中暗骂,这破地方是不是太小了?怎么谁都知道这个周疯子! “是,也是另外一个朋友介绍的!”他没隐瞒,知道也瞒不了。 田阿雄为人义气,尽管心里不是很舒服,却也没怪他出尔反尔,毕竟身在异乡,团结很重要,这也是他们这些人能赚到钱的根本! 于是笑道:“张老弟,志伟是我好朋友,生意做的也很大,如果没什么忌讳,就一起吧!” “还真有……”张大蛤蟆脸色严肃起来。 刘志伟就是一怔,和田阿雄对视了一眼。 “我和周疯子关系不错,既然是他的客户,我就不好撬过来,否则兄弟都没法做了……” 刘志伟愣在了那里,万万没想到人家是好朋友,这就尴尬了。 田阿雄暗自叹息,怎么会出现这个局面,让你小子谁都信不着,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想了想,就给他使了个眼色,又说:“志伟,既然价格都一样,你回头尝试着找找那个周老板吧,也不好让张老弟为难!” 刘志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很难再回头了,现在就看这位张老板有没有什么办法了。 于是也只好说:“好吧,回头我再找他聊聊……” 张大蛤蟆瞥了田阿雄一眼,又看向了刘志伟,摇摇头说:“不行,不能再去找他了!” 两个人都看着他。 他弹了弹烟灰,一脸诚恳道:“刘老板,田哥,你俩还不熟悉兴安,这座城市虽然管辖面积高达三万多平方公里,坐火车从南跑到北更是得一天一夜,可市区人口还赶不上大城市的一个区!” “正是因为小,所以相互熟知的人自然就多,就像周疯子,你们可以打听一下,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幼童,看看有谁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相信刘老板应该打听几天的价儿了,问过更不止一个人,疯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你再返回去找他,你觉得他能高兴?他还能再继续合作?” 刘志伟沉默不语,自己也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了,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把这点事儿弄成这样! “他真杀过人?”他看着张大蛤蟆,眼底已经有了一丝恐惧。 “杀过,而且还不止一个!” 包间里安静下来,三个人都抽着烟。 田阿雄瞥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刘志伟,真想骂上两句,谁让你不听我的话,非要信市物资局一个小采购的,听就听吧,自己又他妈瞎折腾! 既然那个小采购已经跑过几趟了,价格又合适,何必再反反复复的折腾? 心眼儿都让他长去了,可物极必反,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想想总不能让他白跑一趟,该帮还得帮,叹了口气问:“张老弟,既然你和那个周疯子是好朋友,能不能费心帮忙说说?” 张大蛤蟆一脸为难,“我俩虽然是好兄弟,可现在毕竟干同样的买卖,这话不好说呀!哎,我想想,想想看怎么办才合适……” 刘志伟见他烟抽完了,连忙拿出自己的三五,抽出一根,又弯着腰帮他点燃。 其实张大蛤蟆早就有了主意,此时不过是抻着他俩而已,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珍惜,自己这招可能撼动不了周疯子此时的社会地位和声望,但最起码也能给他添点堵,恶心恶心他! 万一那小子上来虎劲,真就给了那周疯子一刀,也可能就会让他见了阎王,想想都开心! 这根烟在沉闷中抽完,他才张了嘴: “田哥,刘老板,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刘老板大老远来的,总不能空手而归,我再介绍一个人,他的货不错,价格也很实在……” 刘志伟傻了眼,还要见个人?怎么还见哪,这不是把事情越弄越糟嘛! 张大蛤蟆双手一摊,“刘老板,我能帮的也只能这样了,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端起了酒杯,热情道:“田哥,吃菜,上次你就爱吃我们这儿的锅包肉,趁着没凉,多吃点儿!” 刘志伟耷拉着脑袋,思来想去好半天,憋的脸都红了,无奈道:“张老板,说吧,我去找谁?” 张大蛤蟆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眯起了眼睛,“他叫丁利强,绰号丁老五!” —— 这天,周东北和刘二狗他俩又去了趟孙大强家,童婶儿老伴已经伺候三天了,老爷子后背的枕头越垫越高,看来没几天就能坐起来了。 童大爷是个老实人,体格也不错,屋里收拾的没什么异味。 几个人围坐在炕上说了一会儿话,童大爷送他们一直到胡同,周东北塞给他五百块钱,叮嘱他里面有五个月的工资,还有一百块钱用来买米买面。 童大爷回屋后就说了,还把钱都放在了炕沿上,又说:“我家老蒯净扯淡,咱都多少年老邻居了,伸把手的事儿,要什么钱……” 孙大强说:“老童啊,心意领了,照顾一天两天我不客气!可你家也不富裕,哪能长时间让你受累?钱是必须要给的,但下次他们来的时候,你把这钱必须还给小周,我手里有钱,绝对不能要人家的钱……” 第436章 将这把刀还回去 东北大饭店。 晚上约好了北山派出所的几个人,还有分局刑侦二队队长刘凯,郝忠海和沈波有任务去了林业局。 这年头和这些着装的处好关系不新鲜,不然有些生意也干不下去,郝忠海不在正好,周东北始终不想让他掺和这样的事情。 这次他没有找三队的队长李超,原因是张大蛤蟆请他在东北大饭店喝过酒,既然两个人走近了,那就算了。 他们在白桦厅喝的,这些人都没少喝,也都很给面子。 刘二狗和猪大肠喝多了,送走这些人,回到包间以后,两个人抱着周疯子就哭。 两个大小伙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老嫖和二虎进屋后都懵了,至于感动成这样嘛! 好不容易把这俩货塞进了一辆大发车,车开走以后,二虎才说:“我哥来了!” 大虎确实来了,来好一会儿了。 他告诉周东北,晚上他在二道街一家炖菜馆吃饭,出去撒尿的时候,看到来了一辆白色拉达,一眼就认出是张大蛤蟆的车。 奇怪的是张大蛤蟆并没有下车,他送来一个南方人,这个南方人在包间里点了菜,等了好半天,机修街的丁老五来了。 大虎知道丁老五和张大蛤蟆不对付,而张大蛤蟆又和疯子有仇,更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他让服务员往单间送菜的时候听听两个人说什么,结果一点有用的都没有,都是丁老五在吹牛逼,说他在兴安市如何如何的好使。 琢磨来琢磨去,猛地想起昨天见到弟弟二虎,他说起一个南方老客儿在四处打听木材价格的事儿,于是连忙跑了过来。 丁老五? 张大蛤蟆? 周东北揉搓起下巴,丁老五是机修街的老混子。 85年冬天,自己在八大局那条马路上救过他,当时小地主,也就是现在的陈一刀正带着一帮人在追砍他。 自己用自行车驮着他,一直把他拉到区医院门口,当时他还说以后有事去文化宫找他。 那次追砍丁老五的时候,没看到张大蛤蟆,不过既然是陈一刀在砍他,肯定和张大蛤蟆脱不了干系,社会上谁都知道两个人关系很僵。 “这个南方人长什么样儿?”他问大虎。 老嫖在一旁暗笑,他知道大虎说谎了,二道街炖菜馆,不就是他那个小寡妇姘头开的嘛,两个人已经好两三年了。 他哪儿是去喝酒吃饭,明明是帮忙干活去了,别人不知道,这些还能瞒得了我?! 小寡妇姘头,不就是小姘? 咦,这词儿不错呀! 周东北还在琢磨着,哪儿知道身边这个色眯眯的家伙,竟然创造出了一个未来的新名词,不然一定会恍然大悟,原来“小姘”这个词竟然源自大虎,还是老嫖这个货“改编出品”的。 听大虎形容完那个南方人的样子,他就明白了,这是刘志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找上了张大蛤蟆! 张大蛤蟆到嘴的肥肉不吃,又送给了丁老五……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把三个人都笑懵了,不明白他抽什么疯。 跑一个老客,也不过少赚一点钱而已,钱可以不在乎,但这样的事情不能在自己身上发生,否则以后就难干了。 既然张大蛤蟆想来个借刀杀人,那自己就将这把刀再还回去! 明天就得去红山了,郭老四和他的便宜三舅一起去,这个刘志伟也晃悠了好几天,该让他收收心了! “他们走了吗?”他问大虎。 “我来的时候上最后一道菜,应该不能这么快就走!” “好,那我就会会这位丁五哥!” —— 丁老五没少喝,今晚他很开心,没想到一个小老弟介绍的老客,一张嘴竟然就是五百米的一等红松原木! 他的关系在带岭林业局,都是黑材,一等红松里常常掺杂二等货色,所以对于109一立方米这个价格,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刘志伟觉得自己挺窝囊,眼前这家伙不管是气质还是档次,和张老板以及周疯子简直是没法比! 张跃进请客是在王府酒家,周疯子那个饭店更是豪华的不像样,可这位丁老板却把自己约在了这么家小饭馆。 幸好这个价格能做下来,也算万幸了,现在只能祈祷别遇到骗子,只要木材质量差不多,自己这一趟就赔不了…… 丁老五坐也没个坐像,软踏踏的身子靠在椅背上,两条腿在桌子下面伸的笔直,伸长了手端起了酒杯,大咧咧道:“刘老板放心,兄弟我的关系杠杠硬,带岭局从上到下都是好朋友……你在兴安市也可以打听打听,看看有谁不认识我丁老五!” 听了一晚上的自吹自擂,刘志伟已经快坐不住了,真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可此时能说啥?只好又一次端起了酒杯。 这时,包间的门响了……咚咚咚! “谁呀?”丁老五不耐烦地喊了起来,话说这家店的老板娘挺好看,一会儿走的时候得摸两把…… 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周疯子!” 刘志伟的脸瞬间煞白一片,丁老五有些发懵,艹,啥情况?难道这个疯子要抢自己的买卖? 他没和周疯子打过交道,但兴安市就这么大,图四葬礼那天他也去了,近距离见过这小子,说实话,真看不出来他有多猛。 不过人的名树的影,毕竟人家“战绩”在那儿摆着呢,又与一众官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兴安市还真没几个人敢去招惹这个疯子! 门没锁,也不等他去开门,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拉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黑色皮大衣,黑色毛料西裤的裤线笔直,锃亮的军勾棉皮鞋,头戴一顶旱獭帽,手里还拎着一瓶没开封的白瓷瓶汾酒。 丁老五横着眼,缓缓站起,一只手摸向了桌子上的白酒瓶子。 话说图四死了,马小花进去了,卢晓光也跑了,这就等于折了他一条胳膊,剩下一个站前七哥还有大虎哥俩而已。 至于说刘二狗他们,啥也不是! 自己实力确实赶不上他周疯子,可先前吹了那么多的牛逼,在老客儿面前绝不能熊,不然以后谁还愿意和自己做买卖? 他周疯子再牛逼,也不能这么赤裸裸的来抢生意吧? 自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不服就干,真侥幸干趴下他,自己就支棱起来了! 越是脑补胆气越壮,他已经把酒瓶子拿在了手里,直勾勾盯着周东北。 刘志伟也想站起来,可两条腿发软,说啥都站不起来,又想说几句客套话,嘴却突然不好用了,像中风了一样。 太吓人了,自己不过就是想买点木材而已,千万别把命搭这儿,以后再也不来了……说啥都不来了…… 第437章 老相识 大虎和二虎都留在了外面,周东北并没有让他们跟进来,此时两个人都有点小紧张,耳朵紧贴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周东北笑的爽朗,“听说刘老板和丁五哥在这儿喝酒,我在饭店拿了瓶酒就跑过来了,二位哥哥不请我坐下吗?” 丁老五眯着眼,那只手还拎着酒瓶子,下巴一扬,“周疯子,你他妈啥意思?” 周东北继续保持着笑容,“刘老板是我的客户,喝杯酒而已,我能有什么意思?” “你的客户?”丁老五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了刘志伟,“刘老板,什么情况?” 刘志伟还坐在那里,结结巴巴,“我、我见过周经理。” 丁老五没少喝不假,可毕竟还没喝多,他也不傻,马上就明白了,于是又斜着眼睛看向了周东北: “周疯子,木材生意就是这样,谁的价格低就跟谁交易,咋地呀?你把全兴安市的木材买卖都霸下了呗?” 周东北哈哈一笑,“这话说的,我周疯子哪儿有那个能量!刘经理想和谁交易我都没意见,只不过听说在这儿喝酒,人家远来是客,于情于理我都得过来敬杯酒,你说是不是?不请我坐下?” “坐呗,你也不是起站票来的!”丁老五的眼睛还紧盯着他, 周东北伸手把桌子旁的空椅子往后一拖,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又笑道:“丁五哥太客气了,你站着我那好意思喝酒?快坐快坐!” 丁老五眯了下眼,但还是缓缓坐下,手里依旧握着那个酒瓶子。 周东北微笑着起开那瓶汾酒,伸长了手给他倒上,“虽说第一次和五哥喝酒,不过咱们可是老相识了……” “老相识?”丁老五嘿嘿笑了,用力晃了晃浑浆浆的脑袋,撇撇嘴,拉长了声调,“不敢高攀——,咱们算什么老相识?” 酒已经倒满了,周东北先是愕然,随后用力一拍脑门,“哎呀,你瞅我这臭脑子,那天晚上天太黑,我又用围脖蒙着脸,丁五哥哪儿知道我长啥样……” 丁老五听的一头雾水,“艹,说啥呢?” “你还记不记得,前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就在八大局,你被小地主他们追,当时有个人蹬自行车驮你跑的,哦对了,当时我车链子还掉了,差点被人家追上……” “我艹,是你?”丁老五小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酒瓶子放回了桌子上,“那天真是你?” 周东北大笑,“对,就是我,我把你放在了区医院门口,你说以后有事儿就去文化宫找你!” “哎呀——”丁老五用力一拍大腿,“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了,后来每次想起这件事儿我都怪自己,你说咋就没看看你长啥样,又或者问问叫啥、在哪儿上班,过后也好请你喝顿酒啥的……” 周东北扬了扬手里的汾酒瓶子,笑道:“不晚,兄弟我这不就送上门了嘛!” 此时刘志伟哭的心都有了,从松雪宾馆大堂接触那两个人开始,无论是谁,只要听到周东北的名字就跑! 还有饺子馆那个戴墨镜的流氓,害得自己帮他结了账。 遇到了张老板,本以为没毛病了,结果人家和这个周疯子是好朋友,又把自己踢皮球一样踢到了这儿。 本想就这样吧,没料到这周疯子真是手眼通天,竟然能知道自己在这里喝酒,最要命的是,这俩人明显有旧,他竟然还是这个姓丁的救命恩人! 我……尼玛!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快不够用了,怎么掉进周疯子的坑里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呢? 一堆的问题,让他的脑子差点炸开,就连周东北给他倒酒都恍恍惚惚。 丁老五端起了酒杯,“疯子老弟,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我的救命恩人,必须连喝三口,你瞅着!” 说完,三两三的玻璃杯放到了嘴巴,咕咚——咕咚——咕咚! 三大口,满满一杯进了肚。 “既然丁五哥如此豪爽,老弟陪你一杯!” 周东北说完一扬手里的酒杯,一杯酒就见了底儿,气都不喘一下,看得丁老五竖起了大拇指,“都说疯子老弟是海量,今天哥服了,服了!” “刘老板!”酒劲上来了,丁老五脑袋一阵阵发晕,刚才那三口酒太猛了,又一口菜没吃。 刘志伟如梦方醒,怔怔看着他。 “既然你、你是疯子老弟的客户,咱哥俩就没法合作了,不好意思!”说完,他又看向了周东北,“老弟,是哥哥不、不讲究了,你可千万别挑理!” 周东北连连摆手,“丁五哥这是哪里话,我真不是来抢客户的,刘老板想和谁合作,那是他的自由,我就是想知道知道……” 说着话,他看向了刘志伟,眼神凌厉起来,“刘老板,请问是谁把丁五哥介绍给你的?” 丁老五愣了一下,“我一个小兄弟……” 周东北抬手示意,不让他往下再说,眼睛依旧盯着刘志伟。 刘志伟已经隐约觉得有问题了,张老板说和这个周疯子是朋友,看来这里面有水分,可到底哪儿不对,他还是没想明白。 此时听他这么问自己,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合适了。 周东北继续盯着他,“是不是张大蛤蟆?!” 刘志伟一怔,他知道张大蛤蟆就是张跃进,这个绰号听田阿雄说过,只是没想到他猜的这么准。 丁老五眉头皱了起来,“操,张大蛤蟆?他啥意思?” 周东北呵呵笑了起来,笑的刘志伟直发毛。 “丁五哥,当年你和张大蛤蟆因为什么结的仇?”他问。 仇?! 刘志伟终于恍然大悟,妈的,自己被人家当成了枪子儿! 原来张跃进和这个丁老板有仇,那么他和这个周疯子也绝不是什么朋友,他把自己送到了丁老板手里,目的就是让这两个人打起来,坐收渔翁之利! 他咬牙切齿起来,真看不出来呀,那么豪爽并有大侠风度的人,心思竟然如此歹毒龌龊! 丁老五苦笑起来,“能有他妈啥血海深仇……” 他点了根烟,讲述起来。 前年冬天,张大蛤蟆和几个朋友在他家房头公厕勒狗,结果吊在房梁上的铁丝子断了,狗就顺着蹲坑掉到了下面。 这个公厕刚掏完,下面还挺干净,那条狗掉进去以后就开始发疯一样乱跑,张大蛤蟆他们也折腾累了,一个个冻得直跺脚,就回去喝水休息去了,想着暖和暖和再来。 他们刚走不一会儿,丁老五和几个朋友路过去上厕所,就把那条狗给整了上来,这几个人本来也是想整回去勒死吃肉,可其中有个朋友不吃狗肉,见这条狗可怜,就牵回家养着了。 几天后,张大蛤蟆带着人找上门,就这么打了起来。 就因为这条狗,后来又陆陆续续打了几仗,周东北救他那次,就是他们在饭店喝酒遇到了,又大打出手…… 第438章 冇问题 刘志伟听的入迷,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周东北听的都张大了嘴,这个故事自己熟悉呀!两年以前在旭日饭店,张大蛤蟆就对七哥说过这事儿,话里话外的想捅咕七哥去收拾丁老五。 “丁五哥,现在你明白张大蛤蟆什么意思了吧?” 丁老五这个人平时嘴比较大,爱装大哥也爱说大话,可他并不笨,不然混这么多年早就折进去了。 “好一手借刀杀人!”他用力一拍桌子,“这只癞蛤蟆知道刘老板是疯子老弟的客户,就推到了我这里,目的就是想让咱哥俩打起来呗,嘿嘿!” 刘志伟长叹了口气,自己都猜对了,他郁闷地拿起了酒杯,猛地喝了一口,好苦! 一晃儿做生意七年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现在的人多朴实呀,做生意很少有这些弯弯绕。 有人还说这儿的人实在,怎么自己遇到的不一样? 一个阴谋套着一个,表面说是朋友,背后竟然是仇人,自己不过是颗挑起事端的棋子而已! 如果这俩个人不是有旧,今天会不会打起来?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儿,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不来了,就这一次,再他妈也不来了…… 周东北目的已经达到,这把刀原路送回! 至于说丁老五能不能斗得过他,那就不管了,没有这件事情,这俩人也是不对付,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丁老五这个人口碑一直就很一般,当年自己能伸手救他,不过就是想着多栽花少种刺而已。 今天这朵花已经欣赏过了,至于以后怎么盛开,和自己无关! “行,太晚了,我就回去了,您二位慢慢喝!”他站了起来。 刘志伟也看明白了,自己根本就逃不脱这个周疯子的魔爪,于是跟着站了起来,谄笑道:“周经理,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木材?” 周东北又一次拍了脑门,一脸歉意,“忘和刘经理说了,这两天木材涨价了……” 刘志伟眼睛瞪大了,结结巴巴问:“多、多少?” “一等红松原木129,我觉得您还是在丁五哥这儿买吧!” 刘志伟心都在滴血,这哪儿是什么涨价,这是在给自己一个教训! 此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条砧板上的鱼,任由几个厨子翻来覆去,于是又可怜巴巴地看向了丁老五。 丁老五也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咧了咧嘴,“巧了不是,这么大一会儿,我这儿也涨价了,而且还贵了一块钱!” 周东北连忙说:“别呀,五哥,既然你们已经谈妥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丁老五脸红脖子粗,吐沫星子差点喷他脸上,“咋滴呀兄弟,瞧不起我丁老五是不是?” 周东北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好吧,我欠五哥一个人情!” “别扯淡,”丁老五瞬间脸上都是笑,“要说欠,也是我欠你的……” “可拉倒吧,过去那点事儿就别提了,行,我回去了!” “周经理——”刘志伟连忙喊他。 “哦,对!明早八点半,客运站门前集合!” 说完,周东北也不再看他,把手伸向了丁老五,笑道:“今天五哥给面子,改日我单独请五哥喝酒!” “好好好好!”丁老五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坦,虽然到手的生意飞了,可因此能和周疯子拉扯上关系,值了! “走,我送老弟……” “真不用!” “必须滴,瞧不起五哥是不?” “……” —— 这次去红山,二虎说啥都要跟着,大眼儿选了东头最大那套门市,人也去省城买台球案子了。 周东北见他在公司也没啥事,就同意了。 郭老四和郑老板早就在客运站等着了,周东北和二虎刚到,刘志伟也来了。 二虎去买车票,周东北与郭老四、郑老板三个人谈笑风生,不过他也没冷落刘志伟,就像没发生昨天的事情一样,偶尔也会和他说上两句,这让他舒服了一些。 兴安市客运站很小,大厅里暖气也不好,说话都带着白色雾气,等了好一会儿,才上了辆破破烂烂的小客车。 晃晃悠悠近一个小时才到红山,许大宝和蚂蚱子蹲在路边等着呢! “疯子哥,”许大宝用力跺着脚,“都过去两趟车了,咋才到?” “急啥?!”周东北笑着给他俩介绍几个人。 步行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红山最大的第一贮木场,望着一堆堆小山一样高的红松原木,还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板材,两个南方老客可算开了眼。 此时两个人也是暗暗佩服,他们一到,贮木场马上就出来好几位领导,从头陪到尾。 中午,许大宝已经定好了一家杀猪菜馆,贮木场场长以及两位调度一起,大伙开开心心的喝起了酒。 刘志伟心情好多了,思来想去,这事儿怪不得别人,只能说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是个教训! 到了上班时间,贮木场几位领导都要回去上班。 二虎把一个布兜递给了许大宝,里面是四条中华烟,周东北和他一直把三个人送出饭店,许大宝把兜子塞给了场长,两个人搂着肩膀嘻嘻哈哈。 酒过三巡,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既然来了红山,周东北就想去看看刘老六他妈,于是端起了酒杯,笑道: “郑老板、刘老板,咱们就杯中酒了!货都看过了,如果觉得没有问题,明天回市内就可以转账了!收到货款后,我这边就可以发货,先说好了,我只能发到兴安火车站,余下里程的《木材运输证》你们要自行办理,我会提供所有手续!” 刘志伟也跟着点头称是,嘴里说着好好好,心里却是一片苦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也偷着问了郑老板,他的价格是119一立方,哎!听到这个价格心都在滴血,当初周疯子给自己的可是109一立方啊!硬让自己折腾成了129,再扣除到羊城的运费,自己折腾了个寂寞…… 那边许大宝已经结完账了,一行人穿好大衣往出走。 许大宝笑呵呵说:“旅店已经订好了,小火炕烧的热热乎乎,几位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往市里返……” 郑老板扯着周东北的胳膊说:“周老板哪,下次我想要松木大板,不知道价格……” “您放心,肯定是全兴安市最低价格!” “好好好!” 周东北回过身,伸手搂住了刘志伟的肩膀,吓了他一跳。 “刘老板,”他声音不大,“你和郑老板价格一样吧,总不好厚此薄彼……” 刘志伟身子就是一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在继续说着:“不要以为我们东北人生性霸道不讲理,往后日子长着呢,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刘志伟连忙点头。 “这次合作虽然有点儿小插曲,但不影响大局,希望咱们日后合作愉快!” “冇问题,冇问题!”他一激动,冒出来的都是家乡话。 周东北哈哈一笑,用力搂了搂他。 刘志伟还真是有些激动,这份激动不只一立方少花了十块钱,更是由此可见这位周疯子的大度。 这事儿换个人都不会这么干,因为人家已经吃定了自己! 看来以后还得来呀! 几个人在后面走着,蚂蚱子掀开了棉门帘,二虎推开饭店大门就是一愣。 门口站着七八个人,一个个都穿着脏不垃圾的破棉袄,抿着衣襟抱着肩膀,有人手里还拎着镐把和菜刀…… 第439章 要饭不拿碗 一群人虎视眈眈。 最前面是个精瘦的汉子,扬起手里的片刀怼了怼棉军帽,懒洋洋道:“来红山倒木材的?” “嗯呐,咋滴呀?”二虎横着眼,迈步走了出去。 “呦,市内的就是牛逼呀,”那汉子笑的嚣张,“我们这些穷哥们都饿了,给点儿饭钱呗!?” “我艹,”二虎也笑了,“原来是他妈一群要饭的,咋地呀?红山这嘎达要饭不拿碗,改用刀了?” “哎呀我草泥马滴,还敢埋汰我,”那汉子急了,一扬手里的大片儿刀,“兄弟们,砍他!” 呼呼啦啦,他身后这些小子都把手里的家伙事儿扬了起来,就势就要往前冲。 店门口有根挑幌的长杆子,二虎看没看一眼,反手就抄在了手里。 “住手!!” 一声爆喝,周东北迈步走了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站在了原地。 “三姐夫,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呀?”他笑呵呵看向了那汉子。 一声三姐夫,喊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打头这精瘦汉子,正是红升乡刘老六的三姐夫齐志明,他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周家老二,不由结结巴巴起来:“东、东北?咋是你呢?” 后面的人都出来了,挤在了饭店门口,刘志伟和郑老板看到眼前情形都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 刘志伟又开始动摇了,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地方太乱了,还是不能再来了…… 许大宝站在二虎身旁,眼珠子都快立起来了。 郭老四本来想往屋里躲,听周疯子竟然认识他们,于是又往前挤到了他身边,背手挺胸一声大吼:“我艹,都他妈胆儿肥了是不是?认不认识我?” 周东北无奈,这装逼犯哪,到啥时候也不忘了整这一出! 对面一帮大小伙子齐刷刷摇头,郭老四有些郁闷,刚要报出自己名号再装装逼,就听周东北说: “巧了不是,我正想一会儿去看看三姐和刘娘,你就来接我了……” 齐志明非常郁闷,他让两个小兄弟跟着那个傻大个好几天了,听说老客儿来了,这才带人过来崩两个钱花,万万没想到会碰到红升乡的周老二! 虽然他很少去市内,可周疯子大名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两年干死三个人,又屁事没有,这战绩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当然也知道。 于是眼珠一转,回身呵斥起来,“二柱子,立什么眼睛?王老蔫儿,把镐把放下……这位……” 他回身指了指周东北,“就是市里鼎鼎大名的周疯子,也是我兄弟,我兄弟!知道不?” 所有人都有些懵,二柱子吸溜了一下大鼻涕,王老蔫儿慌忙把镐把扔在了地上,三驴缩了缩脖子……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就是周疯子?难道齐志明平时不是吹牛逼,还真认识他?! 周东北斜了二虎一眼,他才把手里的挑杆儿放回了原处,刚才二哥一声三姐夫喊出来以后,他才想起来,眼前这家伙自己肯定见过,但具体啥时候就记不清了。 许大宝没想到疯子哥竟然认识这些人,不由暗叫可惜,好长时间没打架了,两只手闲的想挠墙。 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探头探脑往这边瞅。 周东北扭头说:“大宝,你带郑老板他们回旅店,我去趟朋友家……” 二虎说:“我跟你去!” 齐志明见他真要去自己家,就有些犹豫,“死冷寒天的,你又是大老远来的且,姐夫请你喝酒!” 周东北笑道:“刚喝完,喝不进去了,走吧,带我俩过去看看刘娘。” 转身又说:“郑老板,刘老板,二位先去休息,刚才都没少喝,好好躺着睡一觉!” 两个人连忙答应,这大冷的天儿,再站一会儿就得冻成冰棒了。 许大宝横了一眼这些人,伸手拍了拍蚂蚱子,“走!” 郭老四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背手摇头,“不行,我得保护疯子哥!” 周东北暗骂,你个货一碰就倒,能他妈保护谁?伸手推了他一下,“快走吧,陪好郑老板!” “你小心点……” 郭老四喊了一嗓子才跟着他们走,还一脸关切地频频回头,看的二虎直撇嘴,这装逼犯是真他妈烦人,都已经知道是熟人了,还用得着你关心? 齐志明见躲不过去了,只好回头说:“各位兄弟都回去吧,我兄弟来了,带他回家看看……” 几个人相互瞅了瞅,走吧,大冷天的又他妈白折腾一趟,看来再也不能跟着这货混了,还不如上山偷木头呢,出点力,冷点累点也不至于挨饿不是…… 三个人往家走。 周东北说:“二虎,这是六哥的三姐夫,你以前见过的……” 二虎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想起上次他们去看刘娘,想起那个破烂不堪的家,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齐志明嘻嘻哈哈,“哎呀,记得那年去红升,二虎兄弟还在上初中呢……” 十几分钟的路程,他那张嘴就没闲着,周东北见他如此心虚,知道三姐和老太太过的肯定不怎么样。 马路边一群半大小子在抽冰嘎,打雪仗的几个孩子棉帽子一摘,呼呼冒着热气。 有两个雪球打在了周东北的身上,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孩子往这边跑,摔了个跟头马上就爬了起来,扯着脖子喊: “小刚——,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刚拐进胡同,远远就见有个女人拉着木爬犁,上面的干树枝足有一人多高。 “好像三姐……”二虎眯起了眼睛,扭头瞥了一眼齐志明的脸,看来自己猜对了。 “三姐?”他飞奔起来。 刘娟身子还弓着,两只手扯着肩上的爬犁绳,愣在了那里。 “二虎?” 她脸上露出了笑,连忙挺直腰,“你咋来了?东北和满囤呢?” “满囤没来,二哥在后面呢!”二虎跑的有点儿喘,见她比上次来好像更瘦了,劳动布大衣在身上都直咣当,不由鼻子就一阵阵的发酸。 他也不知道说点儿啥好,伸手抢过爬犁绳,闷头往前拉。 刘娟手搭阳棚远眺,看到周东北后又笑了,随即笑容就是一僵,没想到齐志明竟然回来了,他都一个多星期没着家了…… 周东北加快了脚步,离好远就喊:“三姐,冷不冷?” 齐志明也紧走几步,讪笑着要去帮忙拉爬犁,二虎看都不看他,拐进了胡同。 “东北,啥时候到的?”刘娟扯下脖子上的旧围脖,擦着额头上的汗。 “上午才到,办了一些事儿,正好看到了三姐夫,刘娘身体咋样?” “挺好的,走,进屋!” “娟儿,”齐志明凑了过来,“不是说了不让你上山嘛,咋又自己跑出去了?” 刘娟没吭声,她吵够了,也早就死了心,要不是为了儿子还能有个爹,婚都离八回了! 三个人进了院子,见二虎正在卸柴火,都堆在了东侧板杖子边。 周东北环视一圈儿,火气就有点压不住了,这个家和上次来基本没什么变化,西山墙摇摇欲坠,板杖子龇牙咧嘴,好多位置破的狗都能钻过去。 看得出来有些地方用板皮补过,只是手艺不怎么样,都已经东倒西歪,院子里的雪打扫得挺干净,估计也都是三姐干的。 刘娟赶快过去抱柴火,二虎闷头干活,也不说话。 齐志明干笑两声,凑过去说:“二虎兄弟,你是客人,快,快别干了,我来吧!” 二虎根本就不搭理他。 第440章 有力气就好 周东北没管他们,拉开屋门进了屋,厨房阴冷的像地窖一样。 走几步又拉开了西屋房门,还好,这屋有些温度。 时光好像在这儿停滞了一样,高粱杆皮的炕席上那几个洞还在,泥火盆里的苞米瓤子已经成了灰。 透过灌了一半锯末子的窗户,夕阳洒在那只猫的身上,让它乌黑的皮毛镀上了一层火红。 它依旧在老太太脚下趴着,肚子里发出着“咕咕”声。 “刘娘?刘娘?”周东北轻声叫了起来,又伸手摸了摸炕,还好,有些余温。 刘老六母亲睁开了眼睛,“谁呀?正做着梦呢,叫魂似的……” “刘娘,我,东北……” 老太太转过头,满是皱纹的脸上欢喜起来,连忙艰难地坐起,伸手去拉他,“你瞅我,咋又睡着了,啥时候来的?” 周东北歪着身子坐在了炕沿上,让她拉住了自己的手,笑道:“才进屋,您老这是做梦了?” “嗯呐,可说是呢,好像魇着了,眼瞅着老六进了屋,脸上红鲜鲜的都是血,还说:妈,我饿了,你给我搽点儿糊涂粥喝……你说咋这么真亮呢!” “哎!好长时间也梦不着他,越想越梦不着……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点儿都不准……” 周东北听的头皮发凉,背后汗毛都立了起来,六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刘娟他们三个进了屋。 老太太伸长了手,摸了摸二虎的脸,笑道:“从小啊,你就是个傻小子,你哥可比你奸多了……快擦擦汗,别感冒了……” 二虎憨笑着。 刘娟问:“妈,墩墩呢?” “出去玩爬犁了,好一会儿了!” 齐志明掏出一盒红梅烟,殷勤地帮两个人点上,周东北抽了两口说:“三姐夫,你这一天天的忙些啥呀?” “嗨,我能忙啥……”齐志明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心说我忙活啥你不都看见了嘛,明知故问! “我给你介绍个活儿咋样?” 齐志明眼睛就是一亮,如果能跟着他倒腾木材就肥了,起码天天都能下馆子…… “太好了,东北你说,姐夫别的不行,就是有一膀子力气!” “有力气就好。”周东北笑了,这笑容看在二虎眼里有些阴险。 他又继续说:“我和你们这儿的第一贮木场关系不错,你去那儿上班咋样?” 齐志明怔了一下,声音都小了好多,“我、我能干啥呀?” “你有力气,装卸队咋样?” 齐志明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也不会喊号子……” 周东北打了个哈哈,“那玩意儿多简单,跟着喊两天就会了!” “不行,真不行,那种活儿一般人干不了,干一天都得扒层皮……” 二虎见他挑三拣四,眼神已经不善起来,直勾勾盯着他。 周东北也不生气,想了想又问:“那去山上采伐队呢?你可以去拉快码子锯,或者归楞、清林啥的都行……” 齐志明哭丧着脸,怎么说来说去的都是干体力活呢?我他妈要是想出力,上山偷黑材不行吗?为啥要去贮木场赚这仨瓜俩枣的! “东北老弟,咱都是家里人,实不相瞒,三姐夫腰扭过,现在干不了啥体力活……” “哦——”周东北拉长了声调,表情十分认真,“要不去干调度吧,不用干体力活,一天天好烟好酒都有人供着,你觉得咋样?” 齐志明激动起来,“真的?真能让我干上调度?” “能,一会儿你跟我俩走,晚上咱们请贮木场领导好好喝一顿!” “好好好!”他开心地在地上转起圈来。 二虎总觉得哪儿不对,贮木场调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干上的,二哥肯定没安好心! 刘娟也觉得这事儿有点悬,可她知道东北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难道真能办? 老太太哪儿能想这么多,这个姑爷虽然不着调,可如果真能有正式工作了,是不是姑娘也能跟着享点儿福。 于是连忙问要花多少钱,周东北笑着说都是朋友,就是喝顿酒的事儿,随后就把话题岔开了。 聊了一会儿红升乡的事儿,娘俩感叹着李红河两口子死得冤,老太太还关心张大军死了,乡里谁还能做豆腐…… 刘娟说:“对了,夏天我去了趟老莱,见着老六了。” 周东北连忙问:“六哥咋样?” 随后又惭愧起来,一晃这么久了,自己还一趟没去。 “还行,就是比以前瘦了,没有眼镜戴,说看不清我……” 说了几句,她就哽咽起来,这一哭把老太太也惹得掉了泪,齐志明装模作样劝了几句。 周东北说年前自己肯定会去一趟,让她们放心。 安慰好娘俩,他拿出了厚厚一沓大团结,“刘娘,这500块钱是给您过年的,收好!” 二虎有些奇怪,二哥这是咋了,怎么能当着齐志明的面给这么多钱,等咱们走了以后,老太太能留住嘛! 刘娟也同样费解,可这话没法说。 老太太抹着眼泪说啥也不要,齐志明说:“妈,给你就拿着吧,东北老弟也是一番心意……” 老太太一看争执不过,只好收了起来,心中暗叹,自己也就是个过路财神,用不上半夜就得被这个姑爷抢走。 告别老太太往出走,齐志明兴高采烈的问:“老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换件衣服?” 周东北看了看他的破黄棉袄,摇摇头说:“不用,朴实一点挺好!” 齐志明说:“也是,咱不装,该啥样就啥样!” 其实他冬天就这么一件棉衣服,如果真让他换就尴尬了。 出门来到院子。 刘娟红着脸说:“东北,三姐也没钱,你先垫着,姐心里有数,以后还你……” 齐志明不高兴了,没好气道:“你个老娘们家家的话咋这么多呢?咱能让老弟花钱吗?你去妈那儿拿100块钱,咱花,这钱得咱花!” 刘娟脸都涨红了。 “去呀,一天天像块木头似的,脑子里想啥呢?” 二虎两只手都握成了拳头,周东北斜了他一眼,他才缓缓松开。 周东北怕他压不住火气,再坏了自己的好事儿,赶快说:“不用,三姐,我们先走了,有时间再过来看你和刘娘!” 刘娟暗自叹息,“嗯,去吧!” 齐志明见她没回去取钱,也没再坚持,周疯子花更好,那五百块钱就都是自己的了! 三个人出了院子,回头看,刘娟还站在那里。 二虎喊:“三姐,回去吧!冷!” 刘娟用力挥了挥手。 第441章 拥护你没正事儿 齐志明又开始叨叨叨说个不停,周东北捏了一下二虎肩膀,随后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这个话痨。 “往哪儿走啊?走大路呗!”齐志明有些奇怪,这哥俩走的太快了,咋又拐胡同里了呢? 周东北立起了大衣毛领子,倒退着说:“窜胡同走风小,快点吧姐夫!” “哦!”他觉得挺有道理,快步跟上。 穿过两条胡同,又进了一条小胡同,脚下是厚厚一层雪,上面脚印都不多。周东北见离他家有段距离了,这个位置也够僻静,就停住了脚。 二虎的脑子是没老嫖聪明,上学时学习一塌糊涂不说,好多事情脑子反应也慢,可他毕竟不是傻,从周东北说让齐志明干调度开始,他就觉出不对来了。 两个人一起转过身来。 齐志明刚进胡同就站住了,他也察觉出了不对,用力眨着眼,频率急促,小心脏开始胡乱蹦跶。 难道他俩要削我? 为啥呀? 他想跑,可又舍不得这么好的工作,调度啊,哥们要是干上以后,在红山就是横着走的人物了! 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呢? 话说这哥俩可能真是怕冷,才走的小胡同,自己要是就这么跑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咧了咧嘴,伸手往南指,“东北,还是走……” 他还没说完,眼瞅着二虎一个助跑,蹬蹬蹬——小短腿飞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大吼:“走你奶奶个腿儿!” 噗! 这一脚重重地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齐志明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后退两步,一屁股就结结实实地坐在了雪地上。 二虎好似下山猛虎,又是一脚,直勾勾蹬在了他的脸上,齐志明的疑问都没时间问出口,木头一样躺在了地上。 “草泥马!” 二虎又是一声怒骂,一条膝盖跪在他的胸口上,两个大拳头开始往他脸上抡,齐志明惨叫连连。 周东北双手插在将军呢大衣兜里,慢慢悠悠踱着步,走到了两个人身前。 二虎打一拳骂一句: “我他妈早就想削你了,知道不?” 噗! “瞅你把三姐嚯嚯成啥样了? 噗!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噗! “我艹你吗!” 噗! “你个大傻逼!” 噗! “……” 齐志明大白天看到了漫天星光,嘴里和喉咙里黏糊糊都是血,他努力想大一点声,可喊出来的声音像蚊子一样: “救命啊——” “来人哪——打死人了——” “救命——” “……” “行了!”周东北蹲了下来,用皮手套擦了擦他嘴角上的血,脸上的表情很是心疼,埋怨道:“二虎啊,哪能出手这么狠呢?这可是六哥的亲姐夫,打两下意思意思得了……” 二虎站了起来,揉着手。 齐志明努力睁着眼睛,觉得眼皮上面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他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像猪头一样了,哆哆嗦嗦的问:“拥护、拥护啥呀?” “拥护你没正事儿!”周东北并没有破口大骂,轻声说了一句后还叹了口气,拿出烟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才继续说: “当年三姐多好个女孩,嫁出来这么远,给你生儿育女,辛辛苦苦操持家务!” “作为一个男人,娶了她,你就得对得起她!你得做一个好丈夫,做个好父亲,做个好姑爷……可惜,你一样都没做好!” “我知道,你这样的滚刀肉,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我也就懒得教育你!” “你听着,明天就给我去贮木场抬木头去!” “我会让贮木场领导盯着你,如果发现你偷奸耍滑请假偷懒不干活,我就来削你!” “红山距离市内不远,削你一顿都不耽误回去吃午饭,听明白了吗?” 齐志明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往下淌,“我干不了活,真干不了……” 周东北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二虎!” 噗!噗!噗! 二虎二话没说,又是一顿大拳头,这次打的是肚子。 齐志明像条弯弓大虾,没几下就开始吐起了酸水,嘴里嘟嘟囔囔说行了行了,别打了…… 周东北轻咳一声,二虎停了手。 他又蹲了下来,问:“能干吗?” “能……能……我能……呕……” 周东北呵呵笑了,“都这逼样了,就休息两天吧,然后去第一贮木场找杨场长,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齐志明觉得自己快死了,说话已经有气无力。 周东北又叮嘱他:“反正你也不经常回家,这两天去朋友家养着吧,别回去以后再吓坏了三姐和刘娘!记住了,我会一直盯着你!” 说完要站起来,见皮手套上有血,随手往他黄棉袄上抹了抹,又把嘴上的半截烟插在了他的嘴上,这才起身,“抽口烟,暖和暖和!” 二虎猫下腰,“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对三姐和刘娘不好,下次比这次打的还狠,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 “还有那五百块钱,别他妈惦记!” “不惦记,不惦记!” 二虎朝雪地上啐了一口,“我看跟你混的人还不少,我们就在蓝天旅社住,欢迎来干我!” 两个人大摇大摆出了胡同。 齐志明好半天才爬起来,呸!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白雪染红一片,还有那个早就灭了的烟蒂。 毕竟不是第一次挨揍了,他晃晃悠悠轻车熟路地去了家小诊所,大夫检查了半天,说啥事没有,让他用水漱漱嘴就撵了出去。 他可不想去扛木头,于是连着去了四个小兄弟的家,结果没一个人愿意跟他去报仇。 二柱子送他出了家门,苦口婆心的劝:“志明啊,兄弟劝你消停儿滴吧!” “我听说那个周疯子都嚯嚯死三四个人了,那把斧子轻易不亮出来,亮出来就必见血……” “你说咱们这些苦哈哈要钱没钱,要势没势,拿啥和人家斗啊!” “算了,能进贮木场挺好的,要是再能混个职号,以后还有退休工资了呢,多让人羡慕!” “……” 齐志明心灰意冷,一个人在街道上晃悠着,孤魂野鬼一般。 太阳渐渐西下,家家户户飘出了袅袅炊烟,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啥也不是! 前面就是红山公安分局,他犹豫着、徘徊着,思来想去还是没敢进去。 就这点事儿,就算罚款再关他俩几天,可出来以后呢? 没一个人肯帮自己,不是还得挨削? 他仰天长叹,天上飘起了小雪,想想以后不能再当社会大哥,两天后就得去扛木头了,不由悲从中来,两行热泪滚落。 算了,先去马寡妇家住两天吧! 第442章 小王爷陈庆之 第二天上午,周东北又跑了趟贮木场,安排好齐志明的事情才走。 许大宝和蚂蚱子没跟他们回市里,两个人还得留在这边监督装车,固定流程是周东北会在三四天之内货款到账,然后再给贮木场这边打电话,他们才会开始装车往火车站运。 上千立方,要装好几天才能发车。 这一趟赶不上黎老板那次,红松原木运输特占地方不说,也没有红松大板值钱,去掉花销和运费,还有郭老四的回扣五千,预计能净剩三万两千块钱左右。 一行人回到市内后就去了银行,办理完转账已经接近中午了,打了辆大发直接杀到了东北大饭店。 事情办的顺利,理应请两位老板好好喝一顿,也是待客之道。 昨天下了雪,饭店门前打扫的十分干净,停车场停了得有十几辆车,这排面在兴安市所有饭店里,只此一家! 郭老四第一次拼缝成功,虽然还没看着钱,可成就感爆棚,几个人里面他最能咋呼,“三舅,刘老板,这东北大饭店也是疯子哥的买卖,看看这气势,看看这排场,老牛逼了!绝对头子!” 二虎是真烦他,快走几步上了台阶,推动旋转门要请大伙往里走。 就在此时,嗖——一条人影就钻进了门里,旋转大门转动起来,那人已经进去了。 二虎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人影跑过来时,周东北也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两步,并迅速地做出了一个防守架势,再看郭老四他们三个人,都傻愣愣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几个人纷纷回头去看。 就见六七个小子都拎着大片刀,穿过马路后,就站在了路边光秃秃的树下,并没有再往前追。 “我艹,刘卫国?”郭老四喊了起来。 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瘦高个往这边瞅,看见是他就扬了扬手,“四哥,来吃饭哪?” “谁呀?”郭老四意思问他追谁呢。 “小王爷,麻痹的,在火车上偷了我爸钱!”另一个瘦高个喊了起来,看他的模样和那个叫刘卫国的很像。 郭老四“哦”了一声,眼珠一转又说:“那就进去薅他出来呗!” 刘卫国已经看见了周东北,连忙挥手打招呼:“疯子哥!” 周东北见过这哥俩,说话的叫刘卫国,他弟叫刘卫东,父母都是啤酒厂职工,一直和郝爱国玩,也去过自己公司。 上次冯老板说往他身上倒汽油的,就是这哥俩。 刘卫东嘴里的小王爷叫陈庆之,是教主刘东平手下的头号金牌。 刘东平是站前蹬大轮的头儿,这伙人老家都是兴安的,不过常年在火车上乱窜,走南闯北不消停。 所谓蹬大轮,说白了就是火车上的小偷。 周东北点了点头,看在郝卫国的面子上客气了一句:“进屋喝口酒吧?” 刘卫国摆摆手,“谢了,疯子哥,我们等他出来!” “好!”周东北也就不再客气,伸手对郑老板他俩笑道:“走吧,太冷了!” 郭老四笑呵呵又挥了挥手,两条胳膊一背,挺着胸脯跟在了三个人的身后。 一边往里走,他还一边腹诽,这些家伙还他妈真听话,自从周疯子在饭店开业时说过那番话以后,这东北大饭店真就成了避风港! 市面上被人追砍的、打群架落了单的……甭管多远都往这儿跑,至今为止,还真就没一个敢进去砍人的! 牛逼呀! 他是又羡慕又嫉妒。 二虎推动旋转门,周东北引着两位木材老客往里进。 “欢迎贵宾光临东北大饭店!”两个女服务员穿着旗袍,一左一右躬身万福。 这是老嫖立下的规矩,因为没有专职的迎宾,所以在饭时上客儿的时候,只要不忙了,就必须要有人站在门前迎宾。 周东北一眼就看到了躲在东边侧门的小王爷陈庆之,话说这小子长的真挺帅,中等身高,白白净净浓眉大眼。 到底是教主手下金牌,这些小偷穿的真是体面,皮夹克,藏蓝色西裤,黑色军勾。 陈庆之在市内晃悠的少,所以并不认识周疯子,只是听过东北大饭店的“传说”而已!今天也是巧了,本想去二百货买点东西,竟然遇到苦主,对方人多势众,只好往这边跑。 毕竟是兴安市成名已久的逼王首席,郭老四当然认识他! 他背着手,佯做惊讶状,“呦,是庆之呀!” “郭四哥,你好!”陈庆之瞥了一眼门外远处的刘卫国他们,一本正经地和郭老四打了个招呼。 一句“你好”,让周东北又认真看了他两眼,觉得这小子还挺酷! “咋了?手痒跑市内挠墙来了?”郭老四嬉皮笑脸的问。 陈庆之也不生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四哥开玩笑,我哪能坏了规矩!” 郭老四伸了伸手,“认识这是谁不?” 周东北双手插着大衣兜,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陈庆之脑子转的飞快,“这位大哥高大威猛,想来一定就是疯子哥了,能见到大哥您,庆之三生有幸!” 周东北笑了笑,整出了一句见面常打招呼的话:“吃了吗?” 陈庆之怔了一下,啥意思?没吃饭我也不能在这儿吃呀,谁不知道你家死贵死贵的…… 这时,穆桂英迈着妖娆的小步伐跑过来了。 陈庆之先是看直了眼,又慌忙低下头,郭老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想笑。 “疯子哥!”穆桂英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穆经理,你带这位兄弟过去,”周东北下巴往火车头座那边努了努,“来的都是客,想吃啥就点啥!” “好嘞!” 穆桂英答应完才认真去看侧门的小王爷,随后就直了眼,“庆之哥?!” 陈庆之慌忙把头扭了过去,推开侧门要往出走,又停住了脚,前后追兵,欲哭无泪。 造孽呀! “庆之哥——”穆桂英走到了他身后,声音温柔极了,“你咋来了?你知道我在这儿?” 陈庆之想礼貌地笑笑,可面部肌肉明显不太听话,这一笑比哭都难看。 穆桂英也不等他说话,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走,看看吃点啥……” 周东北眨了眨眼,又看向了憋着笑的郭老四,这里面有故事呀! 陈庆之不是一点战斗力没有,可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六七个拎着刀的大小伙子,既然不敢出去,就只好跟着穆桂英走了。 “哥,免单吗?”穆桂英路过周东北身边,小声问他。 周东北立起了眉毛,“可以,扣你工资!” 穆桂英伸了伸舌头,紧走几步,离他远点。 他刚想问郭老四这是什么情况,迎宾的服务员洪莉莉上前两步说:“周哥,朴总找您呢!” “哦,他人呢?” 第443章 哥,你上电视了 此时,朴总经理正在百花厅给客人们讲笑话,今天这屋都是市电业局的头头脑脑,还有几个风韵犹存的小媳妇,这让他更来劲了。 “我们乡有个老娘们去北山派出所报案,说:太丢人了,昨晚出去抱柴火,结果一个歹徒跳进了院子,把我按柴火垛上嚯嚯了……” “公安问她歹徒长啥样,她说:天太黑没看清楚,不过肯定是个新手。” “公安奇怪,问她为什么?” “她说:半天都找不对地方,还是我用手扶它进去的……” 老嫖讲的惟妙惟肖,还学着女人的声音扭扭捏捏,众人哈哈大笑,几个小媳妇更是羞红了脸,纷纷啐他。 这年头还没开始流行酒桌小笑话,朴总经理又一次引领了潮流,屹立在时代的潮头! 至此,兴安市开始流行起在酒桌上讲黄段子,此风越刮越甚,再加上来自天南海北的木材老客儿加持,没两年就刮向了全国各地,让一些女同志深受其害。 此时的老嫖哪里知道这些,他正笑呵呵地给领导们倒酒,还时不时和一个圆脸小媳妇眉来眼去。 这顿酒不白喝,先前办公室的许副主任小声和他说,他们电业局一位科长,去年搞破鞋被人堵在了屋里,吓得他啥都没穿就从二楼跳了下去,结果摔裂了一条小腿骨。 当天女人丈夫就闹到了电业局,没多久这位大科长就停薪留职了。 让老嫖感兴趣的,这个人竟然是市建委副主任秦显民的弟弟,而且停薪留职后也开了家建筑公司,这不是二哥今后的生意对手嘛,以后可得小心点! 洪莉莉敲门进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继续给大伙倒完酒,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拱手告辞。 电业局的翟局长笑道:“朴总,一会儿还得过来一趟,还没给大伙唱二人转呢,你小子躲不过去!” “必须滴,翟局,我去去就来,各位领导慢用!” 这边十个套间全满了,周东北他们被安排到了那边包间,老嫖推门进来的时候,郭老四他们正在点菜。 “呦,这不是郭四哥嘛!”他打着哈哈。 郭老四放下菜谱站了起来,“哎呀,嫖老弟,可有段时间没见着了,老弟风采依旧啊!” 两大逼王像模像样地握了握手,互相吹捧不断。 老嫖说:“我天天在饭店也出不去,以后郭四哥要常来才好!” 郭老四有点腻歪,这话里话外的不就是说自己来不起嘛,可他也只能打着哈哈,因为人家没说错,自己还真来不起。 周东北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儿,懒得再听他俩吹牛逼,起身笑道:“刘老板、郑老板慢慢点,我出去一下!” 老嫖笑呵呵拱拱手,跟了出去。 走廊里。 他一脸兴奋,“哥,你上电视了,兴安新闻,老牛逼了!还有东南姐,哎呀,东南姐真上镜,贼啦好看……” 他不住嘴地白话着,啧啧有声。 上电视? 周东北想起了医院那次的采访,问他:“咋样?新闻里都说啥了?” “先把加工厂领导好顿猛夸,最后才是你和东南姐的镜头,大意是你去年为了保护自己父亲,精神病发作失手砍死了孙洪涛,后来痊愈以后,还和姐姐如何关心死者父亲等等!” “又说老人病了以后,你和东南姐去医院护理,值得所有年轻人学习啥的……” “我和我姐还讲话了呢,播了吗?” “没有啊,就看那老头攥着你的手掉眼泪,东南姐忙着倒水啥的,没有你俩说话的镜头!” “操!”周东北骂了一句,有些失望。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人家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夸加工厂领导的,自己只是捎带脚的事儿! 不过能把孙大马棒的案子再一次夯实定性,也是件好事儿。 老嫖眉飞色舞,“你不知道,现在来喝酒的客人好多都向我打听你,一个个羡慕毁了!有个工商局的大老娘们非要和你睡觉,我问她睡我行不行,她说考虑考虑……” “滚犊子吧!”周东北听他越说越没边儿,“快说正事儿!” 正事儿? 老嫖马上想了电业局那位科长的事儿,“对,是有正事儿,刚才听人说,电业局有个科长因为搞破鞋停薪留职了,他弄了家建筑公司,二哥,你猜他是谁?” 周东北有些无奈,这个货就是个包打听,快成兴安市的江湖百晓生了,只好问:“谁呀?!” “他叫秦爱民,他哥叫秦显民!” “秦显民?”周东北怔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一个瘦高个,还有那张傲气严肃的脸。 他不由琢磨起来,秦显民是建委副主任,和姐夫梁建国关系很僵,他弟弟成立建筑工程公司,难道是为了明年那个大工程? 这事只能先放一放,于是又问:“辉哥打电话啥事儿?” “哦,”老嫖这才想起来,“辉哥昨天来了一次电话,上午又打了一次,说刘老六出了点事儿……” 周东北就愣了,想起了老太太说的那个梦,后背瞬间就是一层冷汗,急道:“快说,出啥事儿了?” “说是在号子里被打了,挺严重,都住院了!” 周东北掉头就走,老嫖在后面喊:“嘎哈去呀?” “打个电话!” “这个点儿了,辉哥也不可能在办公室呀!” 周东北停住了脚,心急则乱,中午了,徐辉确实不会在办公室。 他走了回来,又问:“严重吗?” “说、说一条腿得瘸……” “啥?!”他一把捏住了老嫖的肩膀,疼的他龇牙咧嘴。 六哥这是啥命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现在说啥都没用,应该先把车票买了,就算没有这件事儿,自己也该去看看六哥了,念叨了好长时间,可一直也倒不出时间来,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跑一趟! 兴安市没有往那边走的火车,只能先到哈市再往奇奇哈儿走,明明只有400公里的路,绕成了上千公里!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坐汽车先到北安,然后倒车到讷河县,再倒车到老莱。 不过这条路也不好走,全程都是国道不说,雪大路滑,车开的也不快…… 琢磨了约几十秒钟,他才说:“打发人去客运站,给我买两张到北安的票,我和二虎去!” 老嫖说:“你别急呀,还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辉哥呢,具体情况也不知道……” “你他妈虎啊?他打电话的时候,你就不能问清楚一点儿?” 老嫖挺委屈,“他也没说那么多呀,我这边又一直忙的脚不沾地……” “行了,”周东北一摆手,“麻溜买去得了,对了,你给孙哥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吃饭!” 老嫖知道刘老六给二哥补了好几年的课,他一直念着人家的好,这时候又在气头上,可不敢再招惹他,赶快灰溜溜走了。 刚到大厅,就见穆桂英过来了。 “嫖儿,我想和你说点事儿!” 老嫖正要找他,“你去客运站,买两张去北安的票,两点左右的……” “嘎哈呀?” “让你去你就去得了,哪儿这么多废话呀!” “哦!”他不再多问,又说:“那边有个朋友,能不能给他免单,扣我工资?” “谁呀?” 穆桂英扭扭捏捏,脚尖踢着地面大理石,“朋友……” “行,”老嫖不耐烦道:“老规矩,七折!” “嗯呐!” “快去买吧!” “好嘞!”他开心地跑了,紧身红毛衣裹着纤细的腰,紧实的小屁股左右摇摆。 “多他妈穿点,别嘚瑟冻着!”老嫖又喊了一嗓子,才往收款台走。 第444章 江湖故事 众人刚喝一会儿,孙广志来了。 这顿酒宴规格不低,山货就有六种,再加上省城大厨的手艺,吃的两个南方老客赞不绝口。 毕竟是开门做买卖,周东北没让老嫖收购个人手里的山货,而是联系的兴安市外贸局,全部都在他们指定商店进的货。 根据兴外贸1987粮字89号文件,野禽野味的收购价格是:狍子1.2元/一斤、鹿1.5元/一斤、野猪0.8元/一斤、山鸡2.5元/一斤、沙半鸡(山鹑或斑翅)1.5元/只、飞龙(花尾榛鸡)3.5元/只、熊掌35元/一斤、山兔0.75元/一斤…… 看着收购价不贵,可那是外贸局从山民手里收购的价格,轮到饭店进货却足足翻了两三倍,一开始老嫖还诉苦,可见二哥坚持,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直到前段时间,好几家卖野味的饭店被封,他才明白了二哥的用心良苦,价格稍高一点不怕,因为咱卖的贵,卖的也安心,更不怕各种检查! 这就等于多花了几个钱,省去了很多麻烦,毕竟后台再硬,谁也不喜欢天天给你擦这种抠门的屁股。 周东北并没有把对刘老六的担心挂在脸上,愁眉苦脸不解决问题,还会影响一桌子人的心情。 孙广志找了个机会低声说:“梯子厂的马厂长打过两次电话……” “说什么了?”他问。 “就问你在不在,我也问他了,他说等你回来再说!” 周东北知道肯定是合资家具厂的事情,不知道他去找了以后市里反应如何,按理说应该没问题,只是事情进展不会太快。 他早就忘了刚才穆桂英和陈庆之的事儿,更没那个闲心去琢磨他们,可他不急有人急,郭老四见他迟迟不问,憋不住就说了出来。 不出所料,第一句话就吸引了所有人…… “疯子,知道吗?当年教主和水蛇腰大打出手,起因就是绰号穆桂英的穆大刚和小王爷陈庆之!” 他这是喝了,把“疯子哥”的“哥”字都去掉了,周东北就当没留意,这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货,从来没想过要和他深交。 见一桌子人都被自己吸引了,郭老四洋洋得意,拿起饭桌上的中华烟,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深吸一口才张了嘴: 就在四年前的深秋,严打声势浩大,好多小鱼小虾都划拉进了看守所,一时间号子里人满为患,挤的像沙丁鱼罐头一样。 穆桂英和陈庆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此时两个人入行还不到一年,一点儿案底都没留下,就这么稀里糊涂都被抓了进去。 穆桂英从进号子就盯上了英俊的陈庆之,每天缠着他。 他这点心思号子里的人都知道,大伙厌恶极了,像对待臭狗屎一样对待两个人。 陈庆之觉得自己冤枉死了,可穆桂英就像块狗皮膏药,无论怎么打骂,不哭不闹不上吊,只是每天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铁打的号子流水的嫌犯,没多久,进来个林业局的小混子,他相中了身材娇小体态妖娆的穆桂英。 一天晚上,这小子欲对穆桂英图谋不轨,没有一个人管,陈庆之不忍心就出了手,两个人直把这个货打得跪地求饶,可没想到,这番举动更让穆桂英感动不已。 一直到第二年夏天,全省监狱和劳改队都拥挤的难以再消化了,各地看守所开始陆续释放一部分没有案底的,两个人就这样先后被放了出去,穆桂英开始有事没事就往火车站跑,陈庆之吓的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回兴安。 俗话说的好,是疖子早晚得出头儿。 终于有一天,穆桂英在火车站堵到了“出差”回来的陈庆之,两个人你追我赶,在站前广场撕吧起来。 教主一行人出来后,捅了穆桂英一刀,要不是陈庆之不忍心,那晚他可能就挂了。 他把人送去了医院,又交了住院费,直到手术成功人推出来,才溜出了医院。 教主这一刀,惹怒了水蛇腰,两伙人前前后后打了几场恶仗。 江湖传言,说教主这一刀就是捅给水蛇腰看的,说有个叫白耗子的贼,把教主引荐给了一个姓黄的残疾人,还去沪市参加了什么大会。 开会回来以后,教主的自信心爆棚,扬言要做兴安市的贼王,可水蛇腰一直不服他。 从那以后,两伙人常有摩擦,于是教主就借着这个机会大打出手。 后来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有人说是严打风声太紧,都不敢嘚瑟;也有人说教主被水蛇腰黑了,反正闹腾一段时间以后,两伙人又都谨守本分。 教主不去染指市内,专心跑火车,水蛇腰他们也从来不去站前。 谁输谁赢,没人清楚。 这种江湖故事也是新鲜,听得刘志伟和郑老板啧啧有声。 大伙反应都不一样,二虎觉得有些不舒服,孙广志觉得荒谬,而周东北只是一笑了之。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对于穆桂英的性取向,他既不鄙视,也不赞扬,因为那是他个人的自由。 包间门开了,老嫖笑呵呵说:“哥,骚兄和二狗来了!” 周东北笑了,四大逼王今天凑齐了! 逼王首席郭老四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用手指怼了怼墨镜,咧嘴笑道:“各位老弟,快坐,快坐!我给你们介绍两位大老板……” 刘二狗是来邀请周东北参加局子开业的,他看不上郭老四,可此时这货和疯子坐在一桌,又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于是笑呵呵地和刘志伟、郑老板分别握手。 “这位是刘老板……”郭老四介绍。 “刘老板好,咱们可是五百年前的一家人,我也姓刘,刘大庆!” “郑老板好……” 刘志伟搞不清楚这二位都是干嘛的,但看这个气质和衣着打扮,知道都是些社会人,自然客客气气,不敢怠慢。 姬老骚是因为开咖啡厅的房子找到了,今天是来借钱的。 他怕周东北不在公司,就想来饭店打个电话,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刘二狗,于是两个人就一起进来了。 刘二狗坐下了,姬老骚分别与两位老板握手,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姬,姬从良!” 果然不出所料,这名字一出口,惊掉了两位木材老客儿的下巴。 姬老骚优点还是很多的,其一就是不怯场,此时更是侃侃而谈,“各位,我姓姬,不是那个咯咯叫的鸡!姬字始见于商代甲骨文以及商代金文中,乃是上古时期就已有的姓氏…… ” 刘志伟瞅了瞅郑老板,两个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梳着汉奸头的小子,竟然有如此学问,人才呀! 郭老四和刘二狗同时撇嘴,艹,装逼犯,不死也得判! 原本兴安市只有三大逼王,虽然只是调侃,但在社会上也是深入人心。遗憾的是胡老三死了,剩下郭老四和刘二狗颇为孤单,于是好事者就把文化宫探戈小王子老嫖添了进去。 可能是《射雕英雄传》太深入人心,三大逼王叫着远没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好听,也有可能是因为“三”这个数字没有“四”好,于是又把混青少年宫的姬老骚安插了进来。 而那次编排,就在文化宫门前大虎的台球案子旁,这也是“历史”的见证! 郭刘二人毕竟属于老一代装逼之王,对于新晋的老嫖没啥说的,毕竟他一直跟着马小花玩,又是周疯子的好兄弟,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可姬老骚在市内混的少,名气太低,又一直跟着郝爱国,所以两个人对他就有些不冷不热,甚至觉得将他列为四大逼王有些名不属实。 有人曾经放出话来,说郭老四曾经说过,说要不是姬老骚曾经被站前七哥追过,也算有点战绩,早就把他开除队伍了! 姬老骚还不知道此事,否则还得庆幸扯着杨历年跨栏背心崩他那一下,不然就被四大逼王除名了,哪里能有现在的名气…… 第445章 老弟,你节哀 刘二狗拿起酒瓶子开始给几个人倒酒,姬老骚诗兴大发,抹了抹油腻的中分头,“今天是个好日子,姬某有幸与郭四哥、刘老板、郑老板同桌饮酒,我要给大伙吟诗一首……” 周东北懒得听这装逼犯吟诗,回身对老嫖低声说:“把我兜子拿过来!” 接过皮兜子,拉开拉链,在里面找出一个存折递给了孙广志。 “孙哥,我得出趟门,两天后你去银行查查,如果两笔款都到账以后,你给红山第一贮木场打电话,通知大宝装车,还要提出来5000块钱给老嫖……” 说完又扭头对老嫖说:“你把这个钱给郭老四。” 孙广志问:“你要去哪儿?” 姬老骚抑扬顿挫吟着那首《江城子》,周东北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响起了掌声,原来是姬老骚吟完了,刘志伟端起了酒杯,操着生硬的广谱说:“鸡老板真似大才啦,这艘思也让我很感动,来,咱们共同干一杯!” 大伙都端起了酒杯,姬老骚的大脸上都是红光,这个逼装的圆!爽! 干了杯中酒,大伙七嘴八舌聊着,刘二狗说:“前几天机修街的丁老五和张大蛤蟆打起来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刘志伟小心脏就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了周大老板。 周东北点了根烟,问的漫不经心,“拥护点儿啥呀?” “谁知道呢?丁老五说张大蛤蟆阴他,张大蛤蟆说他抽疯,两个人在王府酒家遇到的,丁老五掀了桌子……” 这几天郭老四不在市内,听到后也是吃了一惊,“这俩人不对付好几年了,可丁老五始终整不过张大蛤蟆,基本上就是躲着走,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姬老骚撇了撇嘴,“那是以前,现在的张大蛤蟆可没以前威风喽!” 大伙都看了一眼周东北,脸上表情各异。 刘二狗继续说:“昨天晚上,丁老五六个人带着家伙事儿,去了二粮店后面一户人家,听说用沙喷子顶住了张大蛤蟆的脑袋,还把他马子轮了……” 老嫖就是一惊,“那马子叫啥?” “叫什么红……”说到这儿,刘二狗才反应过来,去年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女人,陈一刀给老嫖做了个免费的阑尾手术。 郭老四天天混文化宫,比他反应更快,连忙劝老嫖,“老弟呀,你得节哀……” 老嫖沉着脸,嘴角的香烟都在抖动。 虽然和李春红早就断了,可她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女人,想起曾经那些日日夜夜的欢愉,不由暗自感伤,这种事情传出去,让她可怎么活! 他没注意到郭老四的话,否则一定喷他一脸,也没人死,我节你奶奶个罗圈腿儿的哀! 自从改革开放以后,文化宫开了舞厅,郭老四可谓是如鱼得水。 不过他最怕马小花,所以连带着对老嫖也是嘻嘻哈哈,不敢胡乱嘚瑟,毕竟老嫖和马小花关系好,又是周疯子的发小。 听到这个消息,周东北也愣在了那里,这个世界因果莫测,张大蛤蟆本想利用刘志伟和丁老五对付自己,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惜了李春红,从她第一天和张大蛤蟆在一起,就注定这个结局…… 当然了,也可能只是故事的开始,谁又知道呢? 这时,穆桂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进屋就伏在了周东北耳边说:“哥,两点半的车,你俩得动身了,不然来不及……” 周东北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一点半了,站起来说:“刘老板、郑老板,真是抱歉,我有点事儿要去外地,估计来不及送您二位了!车皮到了以后,由孙经理陪你们去验货……您二位千万别客气,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就好,一定吃好喝好……” 随后又对郭老四说:“郭四哥送我就行!”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只有老嫖还呆愣愣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周东北轻咳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儿来,连忙起身把衣架上的将军呢棉大衣拿了过来。 周东北没说什么,伸胳膊穿上,穆桂英拿着旱獭帽,踮着脚又帮他戴好。 刘志伟和郑老板要送他,被郭老四按在了椅子上。 临出门时,周东北又看了一眼刘二狗和姬老骚,两个人起身和两位老板客气了一句,连忙跟上。 两位木材老客对视一眼,同时暗想,这周疯子小小年纪,还真是大哥气派,一个眼神,所有人各就各位…… 刘志伟又将他和张大蛤蟆对比了一下,从外形上讲,可能是因为年纪的原因,这周疯子略显稚嫩。但说话办事儿、社会名气以及对待朋友,不得不说,故作深沉的张跃进明显弱了一些。 那位丁老板果然和张跃进冲突起来,以后自己可不能再三心二意了,跟着周疯子还是稳妥一些! 走廊里。 周东北先对郭老四说:“三天后,你来老嫖这儿拿钱,这趟辛苦了,以后咱们继续,去陪好郑老板吧!” 郭老四连连称是,转身回去了,脚步轻快的要飘起来。 周东北又看向了姬老骚,“房子租到了?” 姬老骚连忙说:“嗯呐,就在二百货附近,临街,挺敞亮的……” “算没算差多少钱?” “三个月一交房租,简单收拾收拾,买几张床和沙发,再做个牌匾啥的,两千块钱打铺啦用!” “行,够用就行!”周东北点了点头,“一会儿你跟孙哥走,去财务支两千,别忘了打个欠条!” “好好好!”姬老骚激动的直搓手。 周东北刚要和刘二狗说话,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姬兄,建议你买几串红灯笼挂外面,就像饭店挂幌子似的,醒目,又有你自己的特色!” 姬老骚两只小眼睛就是一亮,一拍大腿:“哎呀,疯子哥,你可真是个天才,不干我这行都白瞎你这个人儿了!” 大伙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货可真是愁人! 他又看向了刘二狗,“二狗,对不住了,我得跑一趟老莱……” 刘二狗就是一愣,“出啥事儿了,用不用我跟你去?” “不用!就是不知道几天能回来,你去找七哥,让他放放手里的活去给你捧捧场,等我回来再过去,你看行不?” “行,有啥不行的,办事儿要紧!” 周东北一样一样把事情都交代清楚,随后打发刘二狗和姬老骚回了房间。 几个人往大厅走,他又说:“孙哥,梯子厂马厂长再打电话,你就说我出差了,得三五天能回来……” 来到大厅,客人很多,乱哄哄的。 他进了款台,里面的小丫头赶快站了起来,他给徐辉办公室打电话,响了好半天没人接。 放下电话,又看了看手表,大声说:“下午如果辉哥没打电话,你就多打几遍,告诉他,我晚上八点整会给他家打电话!” “知道了!”老嫖说。 他又想了想,“如果他晚上有推不掉、或者必须得去的活动,你就让他把事情详细经过说一遍,并且把那边朋友的联系方式留给你!晚上我还是给你打电话吧,明白了吗?” “明白!” 周东北叹了口气,没有手机太不方便了! “二虎,走!” 第446章 讷河 周东北和二虎到北安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两个人颠的浑身都散了架,下车时活像两个被百般蹂躏的僵尸,下车后走了几步,才算把胳膊腿儿重新安装好。 迎着凛冽的寒风找了家饺子馆,吃完就钻进了附近一家看着挺气派的宾馆。 “同志,没介绍信真不行,我们是国营宾馆,不好意思!”柜台里的女人还算客气,但语气很坚决。 看她年纪约有三十出头,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一双丹凤眼甚是灵动。 周东北和她商量,“大姐,外面太冷了,还得出去找旅店,我俩真是好人,您就高抬贵手呗,这都啥年代了,还要啥介绍信哪!” 女人瞅了瞅他,又看了眼二虎,暗想,你还行,可这个小眼睛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我俩都有身份证,这个可以吧?” “不行!”女人继续摇头。 周东北并不是为了享受,毕竟不是出来旅游的,可这个时间了,也只有大宾馆能打长途电话。 “大姐,你看看我这个身份证行不行?”说着话,他把自己的身份证递进了柜台里。 “不用看,肯定不行!” 周东北伏在柜台上,伸长了手臂硬往她手里塞,“您看看,看一眼!” 女人无奈,只好接在了手里,随后就是一怔,因为薄薄的塑料片下有个纸卷,明显是钱。 她犹豫起来,晚上就自己值班,苏经理昨晚在这儿了,今晚应该不会再来,不知道是一张大团结还是两张…… “姐,开一个标间就行,哦,对了,您这能打省内长途吧?”周东北察言观色,马上把“大姐”的“大”字省略掉了,也不再提什么介绍信,直接就进入了下个环节。 “能,不过房间里不行,只能在我这儿打,挺贵的……” “钱不是问题!” 周东北暗笑,两张大团结搞定,这是遇到心思活泛的人了,换个老实本分的也不敢。 开好房间,二虎拿着钥匙上楼,他拿起了电话。 “你好,接兴安市长途,号码是……” 放下电话,他和女人闲聊起来,得知她叫张海燕,但依旧还是一口一个姐,并没有把“张”字带上。 两个人从北安的风土人情聊到讷河的土豆田,不知不觉十几分钟过去了,张海燕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不错,高大帅气,谈吐风趣,说话也好听,最主要出手大方会办事儿! 可惜呀,自己有家有口了…… 正当她想入非非贪图周大老板身子的时候,电话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刺穿话筒:“兴安长途,说话——” “喂?!喂?!哥?!是你吗?”老嫖声音空洞的像是在对着空水桶说话。 “咋样?联系上辉哥没有?” “联系上了,不过他晚上有会,把事情都和我说了……” 足足说了得有五六分钟,挂了电话以后,周东北又扔下了十块钱,“姐,不用找了!” 张海燕说啥也不肯再要这个钱,周东北自然不同意。 于是两个人你来我往,在款台里撕撕吧吧,即使冬天穿的多,他也感觉有些异样,总觉得这娘们好像是在故意占自己便宜。 最后他挣脱开了这双热情的小手,把钱扔进柜台抽屉里,慌忙上了楼。 房间里还挺暖和,二虎已经洗完澡了,盘着腿坐在床上抠脚,看着电视嘿嘿傻笑。 周东北坐在床边脱着厚厚的棉裤,脑子里还想着事儿。 电视里,济公把狗的右后腿换给了管家,惹得二虎哈哈大笑,笑声冲淡了他的愁绪,不由也是感叹,真是二逼青年欢乐多呀! 转念又想起刘老六,万万没想到,前段时间调号,竟然把陈一刀调进了他的号子,原因是这个号子上一个头铺做劳动号时,竟然想越狱。 就在抢夺管教手枪时,这位大哥被当场击毙。 刘老六是个老实人,属于三脚踹不出个屁的存在,不过因为是重伤害进来的,在号子里待遇还行,一直住在中间铺位。 一般情况下,劳改队都要靠头铺来维持号子里的秩序,陈一刀来了以后,自然要挨个训话。 轮到刘老六的时候,本来听说他是兴安人,陈一刀还挺高兴,可说着说着才发现他竟然是红升乡人,于是就问他: “那你认识周疯子吗?” “认识呀!”刘老六太老实,听到这个名字就兴奋起来,“那是我兄弟,我哥俩贼好……” 陈一刀没吭声。 刘老六这个近视眼也看不到他脸上凶恶的表情,开始说起自己和周东北的故事,说到动情处,已是泪眼朦胧…… 陈一刀一只独眼冒着凶光,歪头看向了二铺和三铺,大吼一声:“削他!” 二铺和三铺都有些发懵,不明白先前还是老乡见老乡,咋这么一会儿就翻了脸? 可这位新头铺看着太过凶狠,右眼珠子没了,缝合的乱七八糟十分丑陋,脸蛋子上还有三道刀疤,增生的肉翻着,让人不敢直视。 刘老六这顿打挨的莫名其妙,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熬了,不仅被调到尾铺守着茅坑,隔三差五就会挨顿揍。 一周前,不知道陈一刀又抽什么疯,指使五个人暴打了他一顿以后,又亲自上场,硬生生踹断了他一条小腿。 最可气的是踹折以后,陈一刀又用力在他身上和断腿处跺了好几脚,跳起多高用力往下踹,硬生生把刘老六疼晕了过去。 手术后没几天,大夫说坐骨神经出现了损伤,一条腿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躺在床上以后,他把事情说了一遍,气得二虎脸红脖子粗。 “哥,能不能把我弄进去?看我不整死他!” “别扯淡!到了讷河以后再说,我看看能不能办保外就医……” 两个人一直聊到后半夜,才各自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办好了退房,在张海燕含情脉脉的注视下走出了宾馆,不远处有家小店,吃了牛肉包子和小米粥,吃完直奔客运站,小客车冒着黑烟开往讷河县。 按理说如果没事儿,既然来了北安,周东北就应该去看看马小花大姨,毕竟去年夏天住精神病院的时候,没少给人家添麻烦。 可赶上这种事情,只能失礼了,以后再有机会吧! 接近260公里的路途,整整颠簸了五个小时,下车后两个人脸都是白的。 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一路打听找到了劳改局,终于见到了徐辉的朋友。 徐辉这个朋友叫段磊,是他大学同学的亲哥哥,戴着副玳瑁近视镜,瘦高个子,文质彬彬。 段磊的办公室不大,靠窗两张橘皮色的人造革单人沙发,中间是个茶几,茶几上面的红色铁皮暖壶擦得很干净。 靠墙是个书柜和写字台,写字台上的文件码放得整整齐齐,不知道是工作太忙还是家里有什么变故,办公室里还有一张木质单人床,乍一看更像个单身汉的房间。 他在劳改局任狱政管理科科长,这个部门在劳改局可以说是权力极大,负责罪犯的分流、调配、遣送、考核及行政奖励等工作。 同时,各项监管安全制度的落实,维护监管改造秩序与安全稳定,罪犯的分流、调配、遣送考核及行政奖励,监狱门岗、接见室的管理等等,都归狱政管理科负责。 “周经理,”段磊给两个人倒上茶水,随后坐在了床边,“这件事情小辉早和我提过,那时刘鹏来的时间太短,不好操作……” 第447章 六哥是老实人 周东北和二虎从劳改局出来以后,直接去了老莱劳动改造管教支队指定的医院。 段磊人挺实在,当然了,实在与否也分对谁,这是看在徐辉的面子上,否则人家哪里认识你什么周疯子!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详细讲了一遍,这事儿怪不着人家,毕竟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恩恩怨怨。 此时陈一刀已经被关了小号,不比断了一条腿的刘老六舒服。 通过老嫖的转述,周东北也清楚他和徐辉之间的关系,所以直言不讳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段磊听完叹了口气,说两个人的事情闹得太大,这个时间节点没法办理保外就医,而且劳改局大局长又是新来的,方方面面都不成熟…… 周东北看得出来他不是有意推事儿,更不是要勒自己的大脖子,就提出来能不能等刘鹏伤好以后,把他和陈自强分开,段磊一口应允。 送两个人出门时,他提出来晚上请喝酒,段磊笑着说哪能让你请客,来到哥哥的地盘,必须他来接风洗尘,又约好了时间地点。 讷河县人民医院。 这是栋五十年代的老式建筑,灰突突的墙体斑驳得厉害,取暖也不太好,走到二楼走廊还没有多少热乎气。 找到202病房,门口昏昏欲睡的两个便衣精神起来,又检查了他俩的身份证,因为提前接到了段磊打到护士站的电话,没多问什么,就让进去了。 “六哥?!” 四张床的病房里只躺着一个病人,周东北叫了一声后快步走了过去。 病房里温度也不高,刘老六裹着棉被歪着头,一条打着石膏的腿露在外面,狭长的脸和床单一样雪白,眼眶和嘴角都贴着纱布,人看着更瘦了。 听到进来人,他努力抬起头,眼睛眯眯着,这样能看清楚一些。 “东北?是不是你?我一听就是你……” 他的嗓音有些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周东北已经来到了床前,攥住了他的大手。 “六哥,我来晚了!” 刘老六咧嘴笑了,“啥时候都不晚,就知道你挂着六哥呢!这是谁呀?二虎?” 二虎见他瘦的都脱了相,鼻子一阵阵发酸。 两个人虽然差了七岁,也从来没在一起玩过,但毕竟是乡里乡亲,可以说刘老六是看着他和老嫖长大的。 “六哥,”二虎吸溜了一下鼻子,“疼吗?” “不疼!早就不疼了!快坐,坐六哥身边!” “哎!” 三个人先是聊了一会儿家常,刘老六说:“夏天我三姐来都说了,家里让你们费心了!” 周东北拍了他手背两下说:“别扯淡,咱们兄弟之间还说这客气话干啥?” 二虎把两个人揍他三姐夫的事情讲了一遍,听的刘老六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我真是不孝,不孝啊!让我妈跟着遭罪……” “六哥,你别急,我会想办法尽快帮你办保外就医……”周东北安慰他说。 刘老六抹了一把眼泪,嘴角抽搐了一下,喃喃道:“不急,我一点儿都不急!” 周东北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包括把他和陈一刀分开,还不等说完,手腕就被他死死攥住了。 “东北,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如果你这么做了,六哥以后在号子里也就是睡尾铺的命了!” 周东北清楚他的意思,可他这么一个老实人,如果再把两个人放一起,下次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大事呢! “六哥,”他赶紧劝,“熬个一年半载而已……” 刘老六拦住了他,眯着眼睛,“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哥,就等我出院以后,就把我俩安排一个号子,行不行?” 周东北沉默了,二虎也不吭声,他觉得六哥说的对,在哪儿被打趴下,就应该在哪儿爬起来! “行不行?” 他的手越攥越紧。 周东北一声叹息,这是把老实人逼急了,可他拖着一条瘸腿,能对付得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陈一刀吗? 沉吟良久,用力点了点头,“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保护好自己!” 刘老六笑了,让周东北和二虎都是一凛,这笑容太陌生了,笑中有泪,泪中有痛,痛中带着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大夫告诉我了,”刘老六松开了手,岔开话题,语调平静,“他说我瘸了,呵呵!” 周东北说:“不怕,等出来以后我带六哥去最好的医院看,就算看不好,我公司永远有六哥的位置,我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刘老六又笑了,这次的笑容纯真得像个孩子,“行,以后我给你看大门!” “嗯呐,六哥想干啥就干啥!” 两个人出了病房以后,又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老大夫很健谈,详细地说了一遍病情。 “刘鹏三处骨折处全部接好了,并没有什么问题,导致他腿瘸的原因,是后来被踹的那几脚!” “初步怀疑,是骨盆出口处部位受到剧烈刺激,导致坐骨神经损伤,现在他的小腿不能屈曲、足和足趾的运动也基本丧失……” 周东北心下黯然,问:“这种损伤可以保外就医吗?” 大夫摇了摇头。 他又问:“有可能恢复吗?” “坐骨神经损伤主要是恢复神经机能,可以尝试接受针灸治疗,对恢复神经功能效果比较好!” “行,那就针灸,我去交费!” 晚上,两个人应约来到了讷河最好的一家国营饭店。 段磊已经到了,身旁还坐着一位副局长,一看两个人关系就非常好。 推杯换盏,两瓶富裕老窖见了底儿。 周东北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段磊惊讶起来,出了这种事情,劳改支队那边不可能再把两个人安排到一个号子,先前答应他,也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 虽然他酒没少喝,可并没有喝多,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这个刘鹏是要报复! “老弟,”他端起了酒杯,“你能奔波几百公里,就说明和刘鹏关系不错;我能坐在这儿,说明我弟和小辉的关系;李局今天能过来,更说明了我们俩之间的关系……” 李局是个白胖的中年人,话不多,此时也笑呵呵端着酒杯。 周东北看着段磊,这套嗑都是酒话,可很明显话里有话。 “既然咱们是这种关系,那就都不是外人,我能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 周东北就笑了,“段哥放心,六哥是老实人。” 段磊没想到这个彪悍的小伙子如此聪明,简直是一点就透,于是一扬酒杯,“来,干!” “段哥,”周东北看着他,“我有个请求……” 第448章 几种可能 段磊听周东北说有事情求自己,不由也笑了,拿着酒杯撞了他酒杯一下,发出了一声脆响,“放心,号子里很安全!” 周东北最不放心的就是刘老六自身的安全,听他给了自己保证,一口就干了杯中酒,三两三的玻璃杯一滴酒没剩,段磊和李局都鼓起掌来,齐赞好酒量。 都是聪明人,两个人各说了一句废话,看似都没说什么,可又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二虎一头雾水,心中暗骂,还他妈安全?安全六哥能被削成那样? 酒至酣处,周东北给他使了个眼色,二虎借口撒尿,去款台结了账,好家伙,一顿饭吃进去了七十多块钱,把他心疼够呛。 心疼归心疼,还得按照二哥说的办,让老板拿了四条中华烟,分别用报纸包好。 中华在外面是40块钱一条,这里却要45块,不过二哥说了,这地方既然是段科长指定的,就不要讲价,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忍痛掏了180块钱。 酒席散后,四个人往出走,段磊埋怨着他不应该买单,周东北笑着说都是哥们,谁花都一样,下次去兴安就让他请客。 二虎把柜台里面准备好的烟拿了出来,他这方面实在是不擅长,可二哥又交代必须得让他给,于是红着脸结结巴巴:“我给、给两位领导买了几盒烟,一、一点儿心意,您二位务必收着……” 段磊虎着脸没接:“这是干啥?” 二虎马上懵了,不知道怎么接茬好。 周东北笑道:“段哥,这可是我老弟的心意,你看把他难为的,脸都红成猴屁股了,可别吓着他……李局,快,都拿着……也不值几个钱……” 两个人看了看二虎窘迫的样子,不由都笑了,各自接了过去。 二虎松了一口气,这他妈比打人难多了! “老弟,咱们真不用搞这套,让段森知道肯定不乐意,下不为例!” 段磊伸手点了点他,周东北连连答应,此时他才知道徐辉的同学叫段森。段磊段森,三个石头和三个木头,这哥俩的名字有点儿意思。 出了饭店,两位领导夹着烟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 周东北说明天他就要回去了,今晚能不能去医院陪陪,段磊说去吧,都安排好了,他又是连连感谢。 两个人骑车走了,他和二虎又去了医院,陪了刘老六一夜,这一夜说了好多的话。 天蒙蒙亮了,二虎才迷迷糊糊睡着,醒来时见二哥不知道去哪儿打了热水,正在给六哥擦身子。 回程途中,二虎问起昨晚喝酒时的哑谜,周东北笑着解释,自己说六哥是个老实人,意思是不会闹出人命,让段科长放心。 而段磊说号子里很安全,意思是说他会关照那边,真到关键时刻,管教自然会出手…… 二虎嘟囔道:“有话就直说呗,整这么悬悬乎乎的干啥?” 周东北解释起来:“体制里的人和社会人不一样,他们不习惯说太直白的话,更轻易不会答应你什么,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去领悟,悟到了你就朋友,悟不到说明你的层次太低,下次再想请他喝酒,他可能都不会再出来了……” “真累!”二虎说。 “是呀,真累!可谁活着不累呢?”周东北叹了口气,看向了车窗外。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一棵雾凇孤单地傲立雪原。 回到兴安后,他先处理了一下上一批木材的事情,孙广志办事稳妥,两笔款已经到账,红山那边已经开始装车,刘志伟和郑老板也去了奇奇哈儿办理《木材运输证》。 二月中旬过年,木材老客儿越来越少,有两个之前接触过的老客儿等他几天了,因为量不大,办完《木材调拨令》后,他就让孙广志和二虎带着人去了红山,那边还有许大宝他们,正好也锻炼一下他俩。 孙广志他俩前脚刚走,周东北就去刘二狗局子住了两天,也让不少社会上的人看到了他,这个面子是给图四的,自己答应过刘二狗他俩,就得说到做到。 第三天上午,他带着刘二狗和猪大肠去给图四上坟。 孤坟上,厚厚一层雪。 周东北摘下棉手套,轻轻抚掉了墓碑上的雪,刘二狗他俩开始摆放供品。 黄纸点燃,火焰烤的人面皮发烫,后背却是一片冰冷。 “四哥,我们给你送钱来了,在那边想吃啥就吃啥,想买啥就买啥,不够我们再给你送……”刘二狗说。 猪大肠也叨咕了两句,又说:“还是埋了好,前几天我俩去给洪涛烧纸,就在火葬场烧的……” 刘二狗白了他一眼,意思是在疯子哥面前少提孙大马棒,猪大肠赶快闭上了嘴。 周东北并不在意,如果他俩不去给孙大马棒烧纸,反而会让他不舒服,他往里添着黄纸,也叨咕了几句让四哥收钱。 雪地融化了约直径一米的圆儿,还有些黄纸没烧完,三个人蹲在那儿沉默不语。 风刮过来好多浮雪,吹得纸灰飞扬。 刘二狗拿出烟,都站起身背着风挨个点燃,抽了两口后他说:“我和老猪过了年就二十七了,这段时间我总在想,怎么就他妈活了个稀里糊涂……” 周东北叼着烟又蹲了下来,拿着根枯树枝挑动着没烧完的黄纸,悠悠道:“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明确的人生目标,活着的目的其实就是活着……就像一片翠绿的叶子,只有它枯黄、飘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一番话说完,猪大肠愣是没听明白。 刘二狗沉思起来,暗赞疯子哥到底是大学漏子,说话高深莫测。 烧完了,一片焦黑,三个人默默鞠躬告辞。 下山途中。 刘二狗问:“你要去看丁老五?” 周东北说:“他还在看守所,现在见不到,等年前我去接马哥,看看他能不能判,如果转到东山就能看到了!” 他和二虎回到兴安后,就听说丁老五被张大蛤蟆送了进去,绑架加轮奸,再加上丁老五厚厚一摞的案底,少判不了他。 猪大肠踢着脚下的雪,骂道:“张大蛤蟆真他妈阴!以前打架谁报公安都让人瞧不起,现在可好,他竟然这么干,呸!” 刘二狗说:“也不能都怪人家,丁老五这事儿干的太他妈磕碜,哪能动人家的马子呢?!” 周东北没说话,自己是因,可这个果真不是自己想看到的,想起李春红,叹了口气…… 丁老五这人不地道,可张大蛤蟆也不得不防!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算人品太差不可交往,也得把这根刺给他埋上,出狱那天,这两个人就是不死不休。 回到公司以后,他去了消防梯子厂,马志强满面红光,当晚在东北大饭店请他大喝了一顿。 去府办那次,只有一个办公室副主任接待的他,他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后,又放下一份报告就走了。 连续三天毫无动静,他已经心灰意冷,没想到第四天接到了电话,说白市要亲自见他。 那天从白祥办公室出来,他走路都是飘的,看得出来领导对梯子厂很有兴趣,还说了一些体己话。 没想到这个周疯子真能有如此能量,这事儿看来八九不离十! 今晚,偌大的虎威厅里只有他俩,马志强喷着酒气说:“接下来还要和港商谈判,老弟有没有什么叮嘱我的?” 周东北点了根烟,靠在椅背上笑笑说:“马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马志强神色一正,“如果能与港商合资成功,那就是咱们市第一家合资企业,一定要好好做!” “……” “要让我们的家具走出兴安市……” 周东北笑眯眯地听着他的豪言壮语,也不打断。 他终于说完了,嘴角都泛着白沫,结尾不出意外是冲出亚洲走向全世界。 “马哥,”周东北弹了弹烟灰,“我可没资格说三道四,更不敢指点马哥您该怎么做!既然你问我,咱就随便聊聊,我只说几种“可能”,因为只是“可能”,所以咱哪儿说哪儿了,你听听就好!” 马志强连忙点头, 身子都坐直了,恨不得拿纸笔记下来。 “第一个可能,当然就是事情成了!那么与港商好好合作是一定的了,但能不能三年内把板式组合家具,甚至是实木家具的技术拿到手里,然后踹了他们呢?” “啊?!!!”马志强大吃一惊,已经结巴起来,“这、这、这不好吧?没这么干的呀!” 周东北嘿嘿一笑,“我可没说必须这么干,说的只是可能而已!” 马志强眨着眼睛,没再说话。 第449章 红浪漫咖啡屋 周东北继续说:“第二个可能,时间来到了92年,不知道国家对一些国有企业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如果有可能改制,是不是可以考虑把厂子买下来……” 马志强听的心惊肉跳,即使豪华包间里只有他两个人,还是下意识的左右看看,随后结结巴巴说:“老弟,你别吓我,这怎么可能呢?再说了,我也没钱哪!” 周东北身子往前探了探,“马哥,我也不是神仙,当然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但作为经营者,你得有这方面的预测和想法!” “至于说钱,厂里不是有卖家具的钱嘛……” 马志强吓得差点蹦起来,压低了声音,“如果真能让个人买下厂子,不是也得我自己掏钱嘛,公款怎么能动呢?这是犯法的呀!” 周东北神秘一笑,“能不能动,敢不敢动,怎么动……那就是你马厂长自己的事儿了,我只是说可能而已,您说是不是?” 马志强垂下了眼皮,沉思起来。 既然都是聪明人,周东北就没必要再往下教他了,于是按灭了烟,拿起筷子大吃起来。 许久,马志强才抬起头,沉声问:“还有其他可能吗?请疯子老弟指教!” “第三个可能,简单,扩张!上市!” 说完,他拿起了酒杯,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马哥,小弟可是盼着你发财呢,到时候你吃肉,我也能喝上一口汤……” 一个可能又一个可能,马志强被他说的脑袋直犯晕,这一切就像故事一样,完全超出了他现有的知识体系。 自从上次见面说过股票以后,他回家后连忙翻出好多旧报纸,查找关于股票的相关知识,可惜能了解到的并不比电视里看的多。 此时他也不再多想,反正是好事儿就行! 他也端起了酒杯,正色道:“老弟,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咱们兄弟一起吃肉!” 两个酒杯撞击在了一起,都大笑起来! 马志强喝多了,穆桂英打了台大发送他回去的,周东北当然也想吃肉,可他很清楚一件事,此时的马志强虽然还是马志强,但他并不是以后的马志强…… 这话说起来绕嘴,可事实就是,到那个时候能让自己喝上几口汤,他就已经是个讲究人了! 这人哪,就是此一时彼一时,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 自己早就看透了此事,底线就是要喝上几口汤,如果见到肉就忘了喝汤的初心,那就是自找不痛快了。 没几天,孙广志他俩回来了,这次又实实在在进账了两万多,两个人也基本摸清了这个行业的路数。 接下来的日子悠闲了好多,偶尔有慕名而来的老客,周东北都交给了孙广志和二虎他俩,他自己则是偶尔去河西湾沙场看看,和杨历年他们喝点小酒。又或者去区人事局接上盛夏和姐姐,三个人先是去东北大饭店吃上一顿,随后他和老嫖喝茶闲聊,偶尔遇到熟悉的客人,也会过去敬几杯酒。 周东南和盛夏吃完饭以后,就会帮着服务员和后厨忙活,直到九十点钟客人少了,三个人才往红升乡走。 郝忠海没有任务时也会过来,周东北就会在没客人的包间整几个小菜,两个人喝上几口,有时也会拉上老嫖。 每次酒后,他就会让准姐夫教自己几招用来防身,郝忠海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体格,可人家毕竟是从前线下来的,经历过无数炮火与生死的考验,花架子一点儿不会,出手都是一招制敌,绝对是往死了下手,这让周东北获益匪浅。 冯嘎子的大棚虽然说不上有多成功,可供应给东北大饭店还是没问题的。 这年头越要到过年,青菜越是紧张,因为所有国营饭店储藏的青菜不是早就消耗没了,就是都烂光了。 东北大饭店可谓是独树一帜,尽管青菜种类不是特别丰富,但都十分新鲜,这让饭店的口碑越来越好! 元旦,杨历年过生日,大伙第一次没在他家喝酒,而是聚在了东北大饭店。 这次把刘二狗和猪大肠也叫来了,算是接纳了两个人。 五姐来了,周东北也喊上了盛夏和姐姐周东南。 没有了马小花和图四,让这顿酒宴有些莫名的伤感,幸好有刘二狗和老嫖这两个装逼犯活跃气氛。 那天大部分人都喝多了,半醉半醒的周东北要唱歌,差点没被杨历年掐死。 马上过年了,老嫖开始要账,周东北开始忙活送礼和打麻将。 没错,就是打麻将! 虎威厅茶室临时改成了麻将室,添置了实木麻将桌不说,还新买了一张软塌,方便累的客人躺着休息。 连续半个月,周东北天天在这儿请客,喝完酒就是打麻将,有时候一玩就是一夜。 他的手太臭,每次都不少输钱。 输得最多有两次,一次是和木材调运局的几位副局长玩,另一次是和建委领导,每次都得输出去大几千块钱。 今年要送礼的领导多出了好多,每家一花筐青菜,水萝卜嫩红,小香葱碧绿。 随着青菜送出去的,有给领导家孩子的压岁红包,还有七个对折不记名小纸片,至于这些小纸片都送给谁了,怎么送的,没有人知道。 整个1987年,周东北钱没少赚,可因为收拾公司大院和装修东北大饭店,入冬后就囊中羞涩了,幸好木材生意跟上了,截止到前段时间合计进账了12万多,还有饭店的盈利,目前老嫖正在往回收账。 手里这12万块钱还没捂热乎,又让他折腾出去了大半,可他丝毫不心疼,因为他很清楚,钱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赚的…… 就在他忙活打麻将送礼的时候,姬老骚出事儿了! 他的“红浪漫咖啡屋”终于收拾完了,他没叫“咖啡厅”,因为他是个文化人,是个有思想的人,觉得这个“厅”字远没有“屋”字温馨。 毕竟是周疯子赐的名,本来他是想“请示”一下的,可连着去东北公司两趟也没找到他,又跑了趟饭店还是没堵着,只好算了。 装修完事儿,牌匾也挂上了,上面蒙着块红布,就连几串红灯笼都通好了电,可此时他才发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东风”去特么哪儿借呢? 苦思冥想,他先去了山东子的鸿运旅店,挑选这儿的原因很简单,他去的少,这样能最大程度避免被人抓住这种撬行行为。 可来来回回去了三次,扔进去了75块钱,一个女人没勾搭走不说,还差点被山东子老婆挠花脸。 鸿运没戏了,他又去了地瓜的永红旅店。 因为地瓜他弟土豆一直和杨历年玩,现在又都在周疯子的沙场上班,这种情况下,他就不能不讲究了,所以换了个套路,直接找上门。 去了两次以后,终于堵到了地瓜,就把自己面临的困境说了。 地瓜听弟弟说过这件事儿,话说这个装逼犯也是自己旅店的老客人了,听说开店又是周疯子拿的钱,这个面子不给也不好意思。 另外他的店离火车站很远,和自己形成不了什么竞争关系,于是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下来,说最少能帮他联系两个女孩,三天内到位。 两个就两个吧,聊胜于无,人家已经这么给面子了,姬老骚千恩万谢告辞,地瓜往出送他又问:“听说你的店叫什么咖啡屋,这玩意儿能行吗?” “叫红浪漫,疯子哥给起的!”姬老骚得意洋洋,满面红光,“试试呗,兴许有人喜欢喝咖啡呢!” “哪儿买的咖啡呀?”地瓜有些好奇,话说咖啡可是个稀罕玩意儿,自己还是在电视里看到过,真没喝过。 “没咖啡呀!” “啥?!”地瓜彻底懵了,没咖啡你特么叫的什么咖啡屋呢? 还兴许有人喜欢喝……喝啥呀? “行,怪冷的,别送了!改日咱兄弟花前月下把酒言欢,定一醉——方休——!” 姬老骚唱大戏似的拽了两句词,先抱拳又挥手,这才披着大衣挺着小胸脯走了,只留下地瓜在寒风中独自凌乱着…… 第450章 我是兴安姬老骚 姬老骚其实没走远,在站前广场绕了一圈又回来了,无他,两个女孩太少了,必须还得再找两个才行。 远远见地瓜回去了,这才溜达到了齐保的夜来香旅店前。 抬头看了眼招牌,幽幽一叹,默默摇头,可惜她走了,哎! 推开夜来香大门,一眼就看到了齐保他姐齐丽,于是拱了拱手,“齐姐姐别来无恙……” “恙你奶奶个腿儿!” 齐丽特烦他,张嘴就骂,姬老骚懒得和她计较,也是习惯了,毫不生气,腆着脸走到了柜台前,“齐姐姐,有新货吗?” “新的没有,老的要不?”齐丽抱着肩膀斜眼看他。 姬老骚微笑继续保持,“尊老爱幼是我们的传统美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 “呦,看不出来,老骚你还是个有原则的人呗?” “必须滴呀!”姬老骚小胸脯一挺,侃侃而谈起来,“小弟我裤腰带虽然松,可也有‘四不上’!” “四不上?!”齐丽不屑地笑了,“看见狗起秧子你都挪不动步儿,还有你不上的?” 姬老骚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冷嘲热讽,挺胸背手继续说道: “一不上醉,因为人喝醉了难免会反应迟钝,无法领会我武功中的精妙之处!” “二不上病,病人身有晦气,招惹了不仅大耗真元,而且会破财伤身!” “三不上瘟,这个都懂,嘿嘿,主要是怕传染!” “四不上老幼,这个刚才我也说过了,尊老爱幼是我们的传统美德,缺德的事儿我姬某人是万万不做的……” “你可拉他妈倒吧!”齐丽不耐烦地扭过头,扯着脖子朝后喊:“杨桂枝,你老相好地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姬老骚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看着柜台后那扇小门。 门开了,一个女人委委屈屈地走了出来,她的个子中等,一头黑色的大波浪让她看着很成熟,不好猜测实际年纪。 女人谈不上多漂亮,肤色微黑,五官更有些粗犷,不过身材不错,纤腰丰臀,虽然冬天穿的多,也能看得出来两条腿又细又直。 人家说的没错,确实是老相好,她就是绰号无底✱的杨桂枝! 曾经姬老骚和老嫖约好一起来的,结果他自己没忍住先来了,当然是老相好。 不对呀,姬老骚疑惑起来,她不是从这儿拐跑了几个女孩嘛,咋又回来了? 杨桂枝挤出一丝笑容:“骚哥,来了!” 姬老骚这才注意到她眉骨间的伤痕,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被齐保给抓回来的,想想也不奇怪,齐保以前干什么的? 那家伙从79年就开始放鸽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小阴沟翻了船? 当年他手里就有两张王牌,放出去和人家搞对象,等收到家里没人的消息后,齐保就带着人把男方家洗劫一空;又或者装成大舅哥,拿到彩礼钱后就带着女人跑回市里。 这些年他在各个林业局和乡下晃悠,没少坑人! “齐姐姐,就她吧!” 姬老骚说完,杨桂枝就从柜台板下钻了出来,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向了走廊深处。 进屋后,她抱着姬老骚就哭了起来,简直是梨花带雨,哭的人那叫一个心碎,姬老骚听她哽咽着说完,仰头叹息,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般无二。 “桂枝,跟哥走吧!”他攥住了她的小手,大脸上满是深情。 “嘎哈呀?”杨桂枝愣了,“你娶我?” 他吓了一跳,慌忙摆手,看了一眼门后压低了声音说:“别误会,哥哥我开了家咖啡屋,以后你可以在我那儿工作了!” 于是,他把自己的生意说了一遍,杨桂枝听的双眼放光,随后一翻身就骑在了他身上,宽衣解带,说啥都要再好好伺候他一次。 姬老骚这段时间为了业务没少出力,此时兴趣真是不大,按住了她说:“这个不急,先说说你们怎么能脱身吧!” 这句话就像一盆凉水,把杨桂枝升腾起的火浇灭了,透心凉。 她又坐回了炕上,穿好了小花棉袄,叹了口气说:“我和茉莉、玲子三个人都已经被看住了,现在一步都离不开夜来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姬老骚坐了起来,这娘们手贼快,几下就把自己裤腰带解开了,系好后点了根烟,杨桂枝也要了一根,两个人吞云吐雾相对无言。 姬老骚琢磨去求谁合适,自己毕竟离开郝爱国了,再回头找他不太好,而且他和马回子在社会上齐名,齐保还真就不一定给他面子。 看来只能找周疯子了,可自己刚从人家那儿借了两千块钱,这点事儿又求上门? 再说了,这种事情拿不上台面,咋特么张嘴呢? 他愁的都想薅自己的头发,又不想在女人面前露怯,思来想去,把烟头往红砖地上一扔,一脸自信道:“放心吧,哥哥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杨桂枝大喜,“我就知道哥你在兴安是个人物,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说完,“犇儿”的一下,用力亲在了他的脸蛋子上,大红唇印清晰可见,亲完把手上的烟头往地上一扔,又开始脱她的花棉袄…… “不要……” “听话,要不妹子心里过意不去……” “……” 第二天,姬老骚决定还是迂回一下,先和老嫖打个招呼,于是就去了东北大饭店。 到了以后,一个小服务员说朴总起早就出去了,说他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去各个单位要账,一走就是一天。 没办法,他又去了东北公司,结果周东北也不在,财务张姐说他这段时间在忙着送礼,有时候她都连着几天看不着他的影儿。 又过了一天,还是没找到这两个人,就连二虎都没在公司,说是去红山了。 回到他的‘红浪漫咖啡屋’,望着前厅四张像模像样的小实木桌子,他愁的真薅起了头发,很快油腻的中分头就被薅的乱七八糟。 许久,心思又转到了地瓜那,他的人不知道到没到呢,去问问? 他走到了后屋卫生间,拿着木梳沾着水,把头型梳好,又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他认真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英俊了,英俊的不敢直视,于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小芝麻牙,张嘴吟道: “我是兴安姬老骚, 最爱丰✱小蛮腰; 有朝一日雄风起, 叫他满城滚骚包。” 一首诗吟完,觉得还挺上头,望着镜子里英俊的自己眨了眨眼,尼玛,原来自己是会作诗的! 看来人果然是在逆境中成长的,于是用力挥了挥拳头,“姬老师,你行的!加油!加油!!加油!!!” 走出卫生间,伸手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里面不大,只摆放了一张实木床,床上铺着粉色的新床单,毛线枕巾上绣着一对鸳鸯,看着就很有感觉。 屋里没有主灯,只有一盏小台灯,就放在床头柜上。 因为没买到粉色灯泡,他特意买了一小桶粉色油漆,自己动手把灯泡刷成了粉色。 粉红色的暗淡,让人蠢蠢欲动。 五个小小的工作间都空空荡荡,看着让人有些感伤,另外还有两个房间要大一些,那是自己的卧室和员工宿舍。 最后面一个房间,集厨房与餐厅为一体。 走廊深处还有个后门,通往后面的院子,院子本来是没有后门的,他特意开了扇门,以防万一还能从这儿跑。 四处瞅了瞅自己的杰作,长长叹了口气,万事开头难,想赚点儿钱不易呀! 第451章 你过来呀 巧了,地瓜也不在店里,不过跟着他玩的李长海在,结结巴巴的说,晚上的火车人就能到,姬老骚这才兴高采烈地走了。 刚出永红旅店大门,就听远远的传来一声爆喝:“姬老骚,我草泥马,你给我站住!!” 姬老骚吓了一跳,扭头看,就见齐保披着件棉袄,夹着烟的手正指着自己呢! 糟了,杨桂枝肯定露馅了! 他慌忙四处踅摸,见旅店门口堆了几块红砖,弯腰一手一个。 操,欺负人是不? 姬哥我也是老社会了,也特么不是好惹的! 刚给自己打完气儿,可直起腰就懵了,就见白三儿他们也出来了,四五个大小伙子跟在齐保身后往这边疯跑,眼瞅着就到眼前了。 “我草泥马!”姬老骚大骂一声,一砖头子就扔了出去,齐保闪身躲了过去,谁都没打着。 呼—— 另一个砖头也飞了出去,不过此时他可没时间再看是否命中了,撒丫子就跑。 他猜对了一半,这事儿不能都怪杨桂枝。 杨桂枝对茉莉和玲子把事情说了,两个女孩自然开心,结果因为一反常态,被齐保他姐齐丽看出了端倪,几个耳光下去,玲子没抗住,就把事情说了。 齐丽把弟弟喊来,一五一十说了事情经过,齐保虽然不太熟悉姬老骚,但他认识郝爱国,两个人没什么交情,见面不过就是点个头而已。 今天竟然被撬行到了自己头上,齐保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今年他靠旅店没少赚钱,人一旦有钱腰杆就硬,再说身后还有马回子,他根本就不怕郝爱国! 一行人边追边骂,从站前追到了第四中学,一个个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姬老骚——姬、姬老骚——”齐保掉了队,在最后大喊:“你他妈丢不丢人?能、不能别跑了?” 姬老骚距离他们至少有二三十米,回过身开始倒着小跑,勾勾手指笑嘻嘻喊:“你过来呀!” 跑在最前面的白三儿毕竟年轻几岁,大骂一句后加快了脚步,姬老骚马上正过身子继续开跑,很快又把几个人甩出老远。 一众人拖拖拉拉,顺着青山南路一直往西,前面就是消防梯子厂了,这一跑就是二十多里地,有的位置路滑,追兵们连滚带爬。 齐保实在是不行了,抱着棵路边的大杨树就开吐,今早的豆腐脑和油条算是白吃了,全吐了出来。 白三儿他们也都站住了,弯着腰拄着膝盖大口喘着气,一个个像小烟囱似的冒着大团大团的白色哈气。 姬老骚也累,不过他的耐力极好,靠着棵树点了根烟,得意洋洋道:“你们不行啊,和杨老七那虎逼比差远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几个路人见有热闹看,都远远站住了,不明白这些人你追我赶地咋还不动手?有人还抱着树吐,这是玩啥游戏呢? “我草、草泥马!呕——”齐保气坏了,刚骂了一句又吐了起来。 这时,由东来了一辆军绿色的140,拉了满满一车煤,姬老骚嘴角叼着烟,紧跑几步,伸手就抓住了汽车车厢的尾部,双脚踩着冰雪路面开始滑行。 “同志们——三优哪啦——” 他扬起了一只手挥舞起来,嘴里还唱起了歌: “啊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汽车在歌声中开远了,只留下几块小孩拳头大小的煤块儿,滚落在雪地上,十分显眼。 “尼玛!” 歌声还在耳边萦绕,齐保差点没气吐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白三儿他们也都泄了气,一个个也都坐了下来。 围观的路人见没热闹看了,觉得挺没意思,骂骂咧咧的走了。 当天晚上,姬老骚终于在东北大饭店堵到了周东北,此时他正在虎威厅陪着区人事局领导喝酒。 老嫖进屋先是敬了一圈酒,又给领导们唱了一出《沙家浜》选段,掌声过后才附在周东北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东北起身笑道:“各位领导,我有事儿先出去一下……” 随后又看向了盛夏,“小夏,你可得陪好领导们!” 走出包间,就看到点头哈腰的姬老骚。 “疯子哥,真是不好意思了!” 姬老骚把事情讲了一遍,周东北想笑没好意思,想了想,先不说把艾国栋他们扔下不好,这种驴马烂儿的事儿,自己真不能去。 于是看向了老嫖说:“你俩是好朋友,这事儿你就去一趟吧,看看齐保儿给不给你这个面子!” 老嫖想了想,“也行,你慢慢喝吧!” 姬老骚有点犹豫,他怕老嫖去不好使,可疯子哥已经这么说了,人家还有客人,自己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一再感谢,猫着腰和老嫖走了。 两个人上了一辆大发,姬老骚问:“用不用去公司喊上二虎兄弟?” 老嫖嘴一撇,“咋地呀?看不起我呗?” 姬老骚脸都红了,有些话不好说,但这是事实呀!自己打架就不行,你老嫖同样没啥战绩,两次被陈一刀攮了个半死不啦活,万一真打起来可咋整? 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只要不把自己削趴下,就能逃出魔掌,可如果带着这么个拖油瓶,跑得了吗? 老嫖都不用细想,既然二哥能放心让自己去,就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齐保打架本来就很一般,这些年也一直是为了求财,他大哥马回子早就被二哥收拾怕了,怎么可能敢动自己! 不出老嫖所料,齐保见到他以后先是一愣,随后热情似火,把两个人请进了一个房间,又是张罗沏茶,又是点烟。 老嫖坐在弹簧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道:“保儿哥生意不错,遗憾哪,太忙了,也没时间来照顾生意!” 齐保打着哈哈,从两个人进来,他就没正眼瞅姬老骚,傍晚他带着人找了一圈没找到这货,听说他要开个什么店,可又不知道具体地址,否则就去砸了。 万万没想到,今天他竟然带着老嫖过来了,两大逼王光临,真他娘的给面子! 这么长时间不在社会上玩了,老嫖还真想看看自己好不好使,东拉西扯好半天,一句没提周疯子。 他也不想再墨迹了,笑呵呵问:“听说骚兄对象在保儿哥这儿上班?” “啥?”齐保懵了,“谁是他对象啊?” 姬老骚说:“无……那个……不是,她叫杨桂枝。” “她是你对象?” “嗯呐!” 齐保真想一口老血吐他脸上,那女人是个出了名的破鞋,咋就成你姬老骚对象了呢? 她是自己通过朋友从林业局介绍过来的,没想到这娘们呆了一段时间后,竟然想带着几个女孩去省城赚钱,都上火车了,自己带人把她们抓了回来。 他斜着眼睛,“你确定和她搞对象了?” 姬老骚一挺腰,“嗯呐,日久生情!” 第452章 老妹儿,冷不冷? 听到“日久生情”四个字,老嫖不禁莞尔,骚兄真是个妙人,这个“日”字用的好!用的妙!用的呱呱叫! “艹!” 齐保骂了一句,这就难办了,如果老嫖硬生生来要人,自己还有话说,可现在成了自己扣押人家女朋友了,这特么去哪儿说理去? 老嫖拿起茶壶自己倒满了水,保持着一脸笑意,“保儿哥,咱兄弟都不是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 齐保抽了口烟,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都是好兄弟!” “骚兄弄了个小店儿,马上开业正缺人,就想让他对象带着两个朋友一起过去,我琢磨着这事儿我得过来和保儿哥你说说,要不岂不成了撬保儿哥墙角了嘛,咱可不能这么干!” 齐保憋屈的脸都红了,尼玛,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敢情你不知道他是先来撬我墙角的呗? “保儿哥,你说句话,如果你这儿缺人,兄弟我也想办法帮你找找,如果舍不得放骚嫂他们,你就直说,咱哥们有啥不好说的呀!” “对了,前几天饭店有几个客人,说看你在火车上抓人,还说你和其中一个女人有一腿,不能就是骚嫂吧?” “哎!”老嫖还叹了口气,“这事儿整的,如果保儿哥你真相中骚嫂子了,你也直说,搞对象嘛,为了女人决斗都不寒碜……” 齐保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这个郁闷呀,一口一口的老血往肚子里咽。 他真想暴起,一个大嘴巴扇过去,可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去年冬天在河西湾沙场的那一幕,周疯子那把斧子闪着寒光,砍的冰屑乱飞! 他哈着腰,嘴里还翻来覆去喊着:“砍死你,我他妈砍死你……” “保儿哥?保儿哥?” 耳边传来老嫖的呼喊声,齐保霍然清醒,愣眉愣眼看向他,“咋了?” “你说句话呀,让不让骚嫂走啊?”老嫖问。 “啊,走吧,走吧!我这儿一直都是来去自由,呵呵!”齐保干笑着,既然不敢动手,自己还能说啥? “那行!”老嫖站了起来,哈腰把烟屁股按在了烟灰缸里,“那就喊她们出来吧?哦,对了,哪天去我那儿喝点,一晃儿好几个月你都没去了!” “好好好!”齐保也站了起来,心中暗骂,你家都快赶上黑店了,有几个花自己钱的舍得去! 出了房间,就见白三儿他们都在走廊站着呢,老嫖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白三儿是吧?我记得上次在河西湾沙场,好像就是因为你欠了小马哥的钱……” 白三儿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齐保憋了一肚子气,喊杨桂枝她们三个去房间收拾东西,齐丽坐在柜台里正嗑瓜子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齐保也没心情解释。 三个女孩拎着包出来了,齐丽一把扯住了其中叫玲子的女孩,“保儿,咋回事儿呀,店里可就四个,她们仨要是走了,咱这买卖还干不干了?” “姐,你不知道咋回事儿,等一会儿我和你说!”齐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姬老骚伸手接过杨桂枝的布包,笑呵呵说:“保儿哥大气,改天请你喝酒!” 齐保看都不看他。 老嫖怕夜长梦多,也不嘚瑟,回身和齐保握了握手,笑容满面道:“说好了,改天我请保儿哥喝酒,一定过去!” 齐保咧了咧嘴,连“好”字都不想说了。 五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齐丽扯住了他的胳膊,“咋回事儿呀?” 白三儿他们灰溜溜都进了房间,谁都没想到四大逼王的老嫖会来,他可是周疯子的小兄弟,又是东北大饭店的总经理,人的名树的影,真就没一个人敢动手! 姬老骚在站前广场打了辆大发,因为副驾驶有押车的,五个人都挤在了后面。 押车,此时才刚刚开始兴起,因为出租车赚钱,渐渐开始有些小混子打上了他们的主意,尤其是晚上,打车到地方以后,二话不说掏刀就顶司机肚子上:车费没有,送我点钱花吧!? 这些小混子一般也不多要,三十二十的就能打发走,怕就怕遇到亡命徒,这些人不仅要钱和车,连命都要! 养车这活儿虽然看着赚钱,可自1987年的后半年开始,兴安市出租车司机被抢了无数次,虽然还没发生恶性杀人抢车的案子,可风险也不低,每次都让人后怕。 老嫖攥着茉莉的手问:“老妹儿,冷不冷?” “哥,冷!” “我给你捂捂?” “嗯!” 杨桂枝紧紧靠在姬老骚身上,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厉害,竟然真把自己救了出来。 姬老骚想起曾经和老嫖的约定,不由十分惭愧,于是在杨桂枝耳边说:“待会到地方,你陪陪嫖兄!” 她不高兴地扭了下身子。 姬老骚脸色难看起来,骂道:“别蹬鼻子上脸,不能陪现在就他妈下车!” 杨桂枝身子就是一紧,随后又靠在了他身上,“行,人家都听你的……” 五个人下车后,大发车开走了。 司机把五块钱收好,说:“哥,我送你回家吧,白天你还得开一天呢!” 副驾驶押车的打了个哈欠,“没事儿,我闭眼眯一会儿就行,这个月被抢一百多块钱了,还是得小心点儿!” 如果周东北坐在后面,一定能认识这哥俩,司机是王强,副驾驶的是王刚。 换粮票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这哥俩今年秋天合资买了这台大发,开始跑起了出租。 “认出来了吧?”王刚问。 “认识!”王强说:“社会上谁不认识四大逼王啊!今天凑齐俩,呵呵!” 先前在站前广场五个人拦车的时候,哥俩其实就认出了姬老骚和老嫖,只不过车里黑,两个人也习惯了隐藏自己,避免熟人不给车钱。 “对了,哥,这个老嫖一直跟着周疯子玩儿,现在东北大饭店就是他在管……” 王刚“嗯”了一声,听到“周疯子”这三个字就不舒服。 王强哪里知道他哥的秘密,嘴里还絮絮叨叨:“你说那时候咋就没看出来呢,如果咱俩也能跟着周疯子,现在是不是也老牛逼了?” “你看看老孙,他现在皮夹克都穿上了,上周白班我拉过他,带着几个人去客运站,说是去林业局搞木材……” “……” 王刚闭上了眼睛,没好气道:“好好开你的车得了!” 第453章 复仇 红浪漫咖啡屋,老嫖绝对是第一个客人。 直到后半夜一点,他才从1号房间出来,而此时玲子和茉莉早就去宿舍睡觉了,两个女孩非常满意,这儿比夜来香旅店条件好多了。 姬老骚一直坐在前厅的沙发上等着了,昏昏欲睡。 “骚兄?!”老嫖轻声喊他。 姬老骚睁开了眼睛,“完事儿了?” “嗯呐!”老嫖点了根烟。 “咋样?” 老嫖皱了一下眉,奇怪道:“上次你说‘贼宽敞’,不对呀,我怎么觉得还挺紧呼的呢?” 姬老骚眨着睡眼,一时间没明白他啥意思。 老嫖一副苦思冥想状,随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骚兄啊,不是人家宽敞,是你本钱太小啊!” 说罢哈哈大笑,拿起大衣穿好,“行了,估计二哥还在打麻将,我的回去伺候局子了!” 老嫖走了好半天,愣眉愣眼的姬老骚才反应过来,骂了一句后去锁好门,就往自己卧室走。 这时,1号房传来无底洞懒洋洋的声音:“哥,他扔下了五十块钱……” 姬老骚愣了一下,随后开始为刚才骂他那一句后悔起来,嫖兄弟真是讲究人哪! “你留一半,剩下是店里的!”他轻声说。 “哦,你过来睡呗?” “算了,这都几点了,我回自己房间睡了!”姬老骚困的难受,又说:“你也回宿舍睡吧,工作间禁止员工留宿……” 他说的这个规矩,包括整个红浪漫的设计,都是和老嫖喝酒时一起研究出来的,还有一些规矩没说呢! 俗话说的话,无规矩不成方圆,想要做大做强必须得有规矩,太困了,以后再培训吧! 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红浪漫距离东北大饭店并不远,溜溜达达多说10分钟就到。 就在老嫖走回饭店的同时,老莱劳动改造管教支队第二监区一个号子里,刘老六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是上午回来的,经过一段时间的针灸治疗,现在右脚还是有点儿瘸,大夫说也就这样了,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在医院住的胖了一圈,号子里的人却都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陈一刀因此事加了两年刑期。 回来以后,他踮着一只脚直接走向了尾铺,陈一刀眼睛里都是凶光,不过一声没吭。 此时,号子里呼噜、磨牙和放屁声此起彼伏,昏暗的灯光下有人翻了个身,值后夜班的二铺靠在墙上流着口水,睡的很香。 这些刘老六都看不清楚,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头铺的陈一刀。 他并没有马上坐起来,而是侧过了身子,一只手绕到了身后,脸上呈现出痛苦状,好半天才松了口气。 他缓缓坐了起来,慢动作一样下了地,光着脚往头铺方向走。 秋衣袖子很长,隐约藏着什么东西…… 他走的极慢,因为光着脚,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陈一刀也是刚睡不久,刘老六回来了,哪怕这个人再老实再好欺负,他也不可能不防。 刘老六已经站在了陈一刀的炕沿前,所有人都是头朝外,陈一刀习惯性的侧着身子睡,背部紧靠着墙,这是自保的最佳姿势。 刘老六近视的度数很高,肯本就看不清楚陈一刀的样子,但身体轮廓看的清楚,他缓缓扬起了手,寒光一闪,一个亮银色的物体就扎进了陈一刀的脖子! 嗷—— 一声惨嚎,号子里二十多人都被惊醒了,纷纷往起爬,随后都惊住了。 就见陈一刀像只被砍掉脑袋的鸡,在头铺上胡乱抽搐着,他两只手捂住了脖子,猩红的鲜血顺着指缝往出呲,有血溅在了刘老六的脸上,看着就像复仇的恶鬼一般。 时间不过才过几秒钟而已,刘老六一只手去按陈一刀的脑袋,身体往炕里探着,扬起手又是一下插在了他的胸口,又是一声惨嚎,所有人都懵了,没人敢伸手。 一下! 两下! 三下! 刘老六疯了一样往陈一刀胸口和肚子上扎,谁都看不清楚他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是谁起身按响了警铃,刺耳的铃声中,走廊响起了跑步声,很快铁门打开了,一条黑色电棍捅在了刘老六的腰上,就见他浑身抽搐,但还是挣扎着又捅了陈一刀一下,这才瘫倒在地。 当啷! 他手里的东西掉在了水泥地上,众人都蹲在炕上抱着头,纷纷抬着眼皮去看,原来那是一把医用镊子,掰断一半的镊子! 这东西并不锋利,可在用尽浑身力气的时候,也不亚于一把匕首。 两名管教手脚麻利地用一条裤子缠住了陈一刀的脖子,随后就慌忙扛了出去。 地上的刘老六又被电棍出溜了几下,才被拖走。 三天后,被关小号的刘老六回来了,精神有些萎靡。 铁门关上后,他踮着右脚走了两步,眯着眼睛扫视众人,随后咧嘴笑了,哑着嗓子说:“从今以后,我就住头铺了!谁有意见?” 没人说话。 昨天才有消息传进来,陈一刀没死,不知道狱方是不是提前有了什么准备,那一下应该插大动脉上了,流了那么多的血竟然还没死,真是怪事! 对于那半截镊子,不只是号子里这些人都有疑问,就连支队那些管教也是奇怪,按理说进来之前口腔和肛门都会检查,他是怎么带进来的呢? 其实刘老六也庆幸能带进来,他的第二预案就是如果被发现,那晚就直接上嘴咬用手抠,陈一刀不是少了只眼睛嘛,自己就让他再少个鼻子,扣掉另一只眼睛,让他彻底瞎掉! 可能因为他是病号的原因,回到支队后,狱医检查的十分潦草,让他张了张嘴就让他去换衣服了。 周东北第二天就接到了段磊的电话,得知六哥没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三天小号,至少得加一年刑期……” “什么时候段哥来兴安,我请您喝酒!” “好!” 电话挂了,周东北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姬老骚,“姬兄,真是不巧,我得跑趟林业局,就让老嫖代我过去捧个场吧!” 说完,他拉开抽屉,在里面拿出了一个红包,里面是200块钱,两天前就包好了。 姬老骚非常失望,可又不好说什么,起身撕吧着说啥也不要。 周东北沉下了脸,硬塞给了他,“咱兄弟不兴这样,拿着,也不多,就是我一点心意!” 送他到了办公室门口,门外的二虎送他出了公司。 第454章 万家灯火 周东北坐回沙发上点了根烟,想了想刘老六的事情,出了这样的恶性事件,看来暂时没办法给他办理保外就医了! 他肯定会坐上头铺位置,陈一刀伤愈后也会被调到其他监舍,先这样吧! 转念又想起姬老骚,他的红浪漫咖啡屋明天开业,所以才会有刚才的情形,不是自己不给面子,只是这种生意真不好去捧场。 从关系上讲,他和刘二狗他们都没法比,从生意性质上说,局子也比他那种地方强上好多,起码社会上没人瞧不起开局子的,但开窑子就是两回事儿了。 毕竟他和老嫖走的近,该给的面子还得给,包个红包意思一下吧! 话说老嫖也是够可以的了,为了这小子,前几天请分局和派出所领导大喝了一顿,这也让姬老骚安了心。 周东北伸手揉了揉头,拔腿搭在了茶几上。 昨晚,他和郝忠海、沈波,带着北山派出所的方浩亮去了方局家,徐辉也在,六个人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这段时间太熬人了,没办法,一年一次,这时候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机会。 方浩亮这人不错,机灵,心善,这次也给方振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这小子有前途! 今年好多国营和集体企业被个人承包,有些人还因此上了电视,前两天和红升乡新任乡长刘岩聊天,他还问自己想不想承包乡里的砖厂。 自己婉拒了。 1988年,国家开始推动股份制改革,4月份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 这是混乱而疯狂的一年,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皮包公司越来越多,就连各个城市的物资局都开始倒卖起国家物资。 治病下猛药,国家取消了双轨制,然而物价闯关最终还是失败了。 这一年,将是1950年以来物价上涨速度最大,通货膨胀明显加剧的一年。 而到了1989年,不只是有了百万民工进城,国家更是大力整顿80%都在偷税漏税的私营企业! 一连番的举措,让好多个体企业主如临大敌,纷纷把自己的企业主动送给了集体。 这一年,所有企业遭到重创,三角债问题重创了国企,“整顿”打击了私企和个体户,外企几乎全面停滞,无数乡镇企业大面积倒闭。 寒风凛冽,寸草不生。 一改就灵,一包就活的神话,最终破灭! 所以,现在可不是承包集体企业的好时候,更别说自己本就志不在此。 未来两年,藏拙才是明哲保身的好方法…… 从国内外形式又想回了家长里短。 丁老五判了八年,昨天转到了东山劳改队,再过几天接马小花顺道去看看他,要把张大蛤蟆这根刺埋深一些。 再过些年,自己的身份地位肯定更不好对张大蛤蟆出手,那么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借别人的手解决仇人! 礼送的差不多了,晚上和老姐约好了去趟孙大马棒家,去看看孙老爷子。 盛夏提了股长,明天晚上两个人要去一趟艾国栋家,还有李大宏和陈敏家也得去串个门,都说老来伴儿,老头老太太婚后每天跳跳舞打打球,小日子十分滋润,盛夏与这老两口处得像一家人似的,超过一周不去看看就落埋怨。 后天还有一顿大酒,请公司所有员工,还得发一轮奖金,又是一笔钱! 幸好老嫖账要的不错,几个月下来纯利就达到了五万多块,比预想中要好。 这年头这些实权单位还不错,财政上宽裕,给钱也算痛快。 电视台那个吴姗姗打了两次电话,自己都以太忙为借口推了,其实主要原因是没想好怎么利用好这颗棋子。 其实最简单的方式是美男计,只要两个人好了,以后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可自己对这个女人毫无感觉,更不想对不起盛夏,抛开这个办法,自己暂时想不出什么其他好主意,就只能往后拖拖了。 —— 晚上,周东北和周东南大包小包去了孙大强家。 与此同时,徐辉从东北大饭店的彩虹厅出来了,站在走廊里点上了根烟。 今晚疯子特意打电话吩咐老嫖,给自己这屋上了一盆林蛙,可这段时间基本上长在这儿了,虽说厨子手艺相当不错,但天天吃也会腻味。 旁边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女孩走了出来,两个人目光对上了。 “是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随后都笑了。 “你叫马文静,我记得你!”徐辉伸出了手。 马文静也伸出了手,“我也记得你,你叫徐辉!” “你怎么出来了?” 没想到又一起问了出来,两张年轻的脸先是同时惊讶,随后又都笑了出来。 两个人的手一触即分,马文静说:“出来透透气,你呢!” “一样!”徐辉心情好了一些,看着她娇艳的小脸,又想起房间里的推杯换盏,不由起了童心,问她:“咱俩逃跑吧?敢不敢?” 马文静纤细的眉毛一扬,“有啥不敢的,走!” 两个人大衣都没穿,快步穿过喧嚣的大厅,出了饭店。 穆桂英端着一盘刚沏好的茶要往包间送,看到两个人的背影奇道:“怎么看着好像辉哥和马厂长的姑娘呢?” 老嫖从走廊里出来了,“嘎哈呢?张局等着喝水呢!” “来了来了!” 出了饭店后,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都没穿大衣。 马文静抱起了肩膀,“真冷,去哪儿呀?!” “跟我走,我带你去个特别美的地方!”徐辉解下了腰上的车钥匙,走向了停车场的一辆2020吉普车。 两个人上了车,驶出了停车场。 马文静其实并不记得徐辉的名字,还是寒假回来以后,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他的身影,才明白了自己父亲的意思。 她没多想,毕竟从小家庭条件就不错,此时还没有把身份地位以及物质与爱情画上等号。 车里有暖风,很快就不冷了,吉普车一直往南山开。 “去哪儿?”她又问。 徐辉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很快就路过了南山浴池,上了山道,路上都是厚厚的积雪,车慢了起来。 “上南山哪?雪太厚了,你小心点开!”马文静担心起来。 “没事儿,这条路我开过好几次了!” 两道黄色灯光照亮了前面的路,积雪上明显有两道深深的车辙,山路崎岖,但坡度不大,绕着缓缓向上。 二十几分钟后,吉普车停在了南山电视塔下,远处茂密的树林遮挡住了寒风,这里并没有想象中冷。 两个人下了车,往前走了十几米后朝山下望去。 夜色纯纯,星空澄净,漫天星光在上,万家灯火在下,一刹那,两个人仿佛置身于银河当中。 “真美!”马文静呢喃道。 “嗯,”徐辉点了点头,“我也是我喜欢这座小城的原因之一,不仅仅是因为我在这里出生、成长!我喜欢这里质朴的人,喜欢眼前的美景……” “你看——”他伸手指向了虚空,“在大自然笔墨的淡妆浓抹中,星星、月亮与万家灯火呈现出一幅灿烂的画卷,它让我每每沉醉其中……” 马文静惊讶地扭头看了看他,徐辉还在看着远方。 此时她才发现这个男人还挺精神的,儒雅中透着一股刚毅,不由心中就是一动。 嗖——啪! 不知道是谁家的顽童,偷出了家里过年要放的烟花。 夜空中,朵朵烟花绚丽多彩,美轮美奂。 两个人久久没再说话。 “走吧,太冷了!”徐辉说。 “嗯,”马文静答应一声,“今晚是家宴,再不回去的话,我爸妈和家里那些亲戚估计得报案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迈步往回走。 “哎呦——” 马文静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跌倒,徐辉反应很快,一把就扯住了她的胳膊,谁料不仅没拉住,也被带倒了,正正好好压在了她的身上。 两个人同时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谁都不敢看对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雪。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东北大饭店停车场。 徐辉熄了火,马文静刚要下车,胳膊被他拉住了。 “能给我写信吗?” 马文静抿嘴一笑,“看本姑娘的心情!” 她走了,徐辉摇拉开窗后点了根烟,好半响又是一笑,小丫头片子,还挺好看! 第455章 大长腿 宴请完公司所有员工的第二天,周东北还是请了电视台的记者吴姗姗。 没办法,再不请就说不过去了,这女人至少给自己打了三个电话,就算想不出什么计策,也不能得罪了她。 周东北给盛夏打了电话,问她晚上能不能过来,没想到她们科室今晚聚餐吃火锅,盛夏说自己刚提了股级,这时候不好脱离群众,否则一定会有人背后嚼舌头。 周东北哈哈大笑,说夏科长现在就有了领导思维,真是不错! 盛夏恶狠狠说:“我不去是不去,可你要是敢有什么花花肠子,我就把你咔嚓了!” 周东北不是怕被“咔嚓”了,而是对这个女人真没啥感觉,尤其想起后世她的那些“传说”,更想离得远远的。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真是天生媚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佛在勾搭你,让人心猿意马口干舌燥。 或许她现在还有些青涩,可这种稚嫩的骚,在有些老男人的眼里更有吸引力! 今天她穿了件粉色的紧身羊毛衫,黑色脚蹬裤,一双长筒皮靴,这身衣服将她接近完美的曲线勾勒的更是性感迷人。 “周经理真有女朋友了?我不信!”吴姗姗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拄着下巴,痴痴笑着。 长发蓬松微卷,半遮半掩,媚眼如丝。 周东北坐在对面,离她很远,笑道:“别不信哪,本来还想叫她一起过来的,也和吴记者认识认识……” “讨厌,”她崛起了粉红色的嘴唇,把话题岔了过去,“提醒你好几次了,要喊人家的名字,你再一口一个吴记者,我可生气了!” 咚咚咚! 老嫖又来了,酒宴进行了两个小时,这是他第五次来敬酒了,周东北松了口气,这个货虽然没安好心,可也算三番五次救了自己。 这小妖精太媚了,一般男人真扛不住。 “姗姗姐,”老嫖嘴甜的像喝了蜂蜜,“这杯酒你必须得喝了。” 吴姗姗已经懒得站起来了,挑了挑眉毛,“为啥呀?你都忽悠我喝四杯了!” “这次是因为姗姗姐的腿太好看了!” 啥?! 这话被他一说出口,周东北都懵了,话说人家穿这么多,你是咋看出来的呢? 吴姗姗脸就冷了下来,这个无赖!要不是看在他是周疯子发小的面子上,现在就扬他一脸酒! 这话他也能说出口?这是他应该说的吗?耍臭流氓吗? 老嫖呵呵笑着坐在了她旁边,“姗姗姐别生气,我说的都是实话,说实话总没罪吧?” 吴姗姗没吭声,冷眼看着他,看他怎么巧舌如簧。 “从姗姗姐走进我们饭店那一刻,你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饭店里所有的客人,无论男女,甚至就连我们的那些小服务员,全都看向了你!” “为啥呀?就是因为姗姗姐这双大长腿!” 听到“大长腿”三个字,吴姗姗脸上的怒意开始转淡。 “姗姗姐虽然穿着脚蹬裤,里面甚至可能穿着毛裤,但这些都无法遮挡住它的美丽,因为它的长短粗细有目共睹!” 周东北暗自好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这家伙今天发挥的有失水准,一听就是临时想出来的嗑。 “虽然我看不到它的具体肤质,可我看姗姗姐如青葱一样的十指,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还有娇嫩的俏脸,断定姗姗姐身上的皮肤一定也细如凝脂……” “……” 老嫖端着酒杯还在继续说着,周东北仔细看了看吴姗姗渐渐“冰雪消融”的脸,皮肤确实还不错,可也没这么夸张,话说自己家小辣椒的皮肤更好! 靠,想哪儿去了! 他发现了,什么人都能被老嫖这厮带跑偏了。 吴姗姗嘴角已经露出了笑意,周东北突然灵光一闪,既然自己不想碰这个妖精,何不让老嫖拿下她呢? 如果这二位有了一腿,以后有些事情也就好办了…… 嗯,好主意! 两个人终于干了杯中酒,吴姗姗早就笑颜如花,毕竟和周东北一样的年纪,没几个酒后的人能扛得住这么赤裸裸的赞美。 “我、我去趟卫生间,你哥俩先喝着!”吴姗姗有些上头,起身去了卫生间,高跟皮靴显得确实双腿又细又长,紧身羊毛衫包裹着丰满的臀部,扭动起来韵律十足。 周东北见卫生间的门关上了,缓缓起身绕了过去,拍了一下老嫖肩膀,把他吓了一跳,这才收回了差点溜达进卫生间的眼珠子。 “咋样?”周东北小声问。 他眨了眨小眼睛,“啥呀?” 周东北朝卫生间那边努了努嘴。 老嫖笑了,“绝对是极品,只不过不是个雏儿,略有遗憾……” “你咋知道?” 他老神在在地点了根烟,“看她走路就能看得出来……” “你可拉倒吧!”周东北骂了两句,又把声音放低了一些,“给你个任务!” 老嫖兴奋起来,“送她回家?” “拿下她!”说完,周东北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拿着自己的皮大衣和旱獭帽就走了。 人都走了,老嫖还在目瞪口呆。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突然的让他有种不真实感,本以为能送她回家就行了,最多上楼时借酒醉摸摸小手,又或者能在搀扶时搂一下细腰,没想到二哥竟然直接把到他嘴边的肥肉送给了自己?! 二哥,你真是我的亲哥,讲究啊! 他有了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吴姗姗出来了,惊讶起来:“周经理呢?” 老嫖起身说:“公司来人,临时有点急事儿,二哥跑出去的时候,还让我替他给你道个歉……” “哦!”吴姗姗有些失望,可人家有公事在身,也不好说什么。 “太晚了,也喝了这么久,我先回去了!”她没往餐桌走,直接走向了衣架,要去拿自己的大衣。 老嫖连忙大步走了过去,伸手按在了大衣上,“姐,咋滴呀?瞧不起老弟呗?咱俩就不能喝一会儿?” 吴姗姗有些无奈,第一次来敬酒的时候,自己挺烦他的,烦他这套笔挺的小西装,油腻的马尾巴,还有这一口四环素小牙,怎么看都觉得贱兮兮的。 他那里有大名鼎鼎的周疯子高大英俊,而且在社会上还那么有名气…… 可一想到他毕竟是周疯子的发小,又是这家兴安市最大最豪华饭店的总经理,再加上说话还挺好听,也就喝了第一杯酒。 没想到的是,有第一杯就有了第二杯,真是一杯又一杯,一次比一次能劝酒,说出来的话又贼好听,听了就心花怒放喜不自禁。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想走,刚才在卫生间就差点吐了出来,再喝下去很可能就喝多了…… 第456章 你是讲究人儿 “姐——”老嫖又开始劝了起来,“坐一会儿,醒醒酒,你现在要是回去的话,我也不放心哪!” “来,坐这儿,我给你倒杯热茶!” 吴姗姗鬼使神差还真坐了回去,一杯热茶进肚儿,果然舒服了好多。 聊着聊着,两个人又喝了起来,饭店的暖气太好了,她越喝越热,隐约记得后来自己还把毛衣脱了。 再后来可能是太捂脚了,又把皮靴脱了,依稀还记得,自己用脚丫轻轻摩擦了朴经理的大腿…… 她记不清楚了,就是感觉热,特别热。 老嫖也喝进去了半斤白酒,被这个女人撩拨的心猿意马。 “喝,小、小朴,这杯酒你要是不、不喝进去,我就瞧不起你!”吴姗姗醉态可掬,粉色小衫隐约露出里面内衣轮廓,面颊绯红,胳膊拄在桌子上摇摇晃晃。 “你等我一下!” 他起身跑了出去,正好看到穆桂英从一个包间出来,一把扯住了他:“今晚我在虎威厅睡了,谁都别打扰我,知道不?” 穆桂英愣了一下,“住哪儿呀?那儿能睡觉吗?” “你别管了!谁都别进那屋,知道不?” “知道了!” 看着他风风火火的回去了,穆桂英撇了撇嘴,疯子哥走了,留下了那个电视台的小妖精,难道他要…… 不是吧? 真是胆儿肥了,疯子哥的娘们你也敢动?你小子就不怕被他阉了? 他想劝劝,想想还是算了,瞧他那个猴急样儿,弄不好他没被疯子阉,再先把自己阉了! 他有些鄙视,那小妖精有啥好的?人没到就一股冲鼻子的胭脂气,俗!太俗!哪儿有庆之哥哥英俊潇洒…… 想到这儿,他的小心脏砰砰直跳,脸都红了,一扭蛮腰去通知服务员了。 老嫖进屋后反锁上了门,见屋里没人吓了一跳,拉开卫生间也没人,当场就懵了,尼玛,跑了? 不可能啊,自己就去了趟走廊,她能跑哪儿去?从后门跑的? 他慌忙往茶室走,不由就笑了,只见吴姗姗躺在茶室的软塌上,已经响起细不可察的鼾声。 茶室这段时间被二哥改成了麻将室,还买了张单人床大小的软塌,为的是谁玩麻将累了能躺一会儿,没想到今天自己用上了,这不是巧了嘛! 他伸手关了餐厅主灯,走进了茶室,蹲在塌前轻声呼唤起来:“姐,你咋了?” “嗯——热呀,好热……” “我帮你……” 吴姗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好像回到了大学的那张上下铺,梦里都是那些羞人的事情,对方花样百出,自己还非常配合。 第二天一早,她感觉头有些疼,自己这是在哪儿,咋这么挤? 挣扎着坐起身,不由吃了一惊,身上盖着的棉大衣滑落,自己竟然什么都没穿,再一扭头…… 啊——!!! 这声惊呼把睡在软塌边上的老嫖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嘟囔道:“咋了?大早上的,这么吓人……” “你你你——” 吴姗姗结巴起来,两条胳膊下意识抱在了胸前。 “我啥呀?”老嫖往里了个翻身,伸手搂住了她的细腰,迷迷糊糊说:“折腾半宿了,你不累呀?再睡一会儿!” 完了! 吴姗姗明白了,昨晚不是梦,她重重躺了下去。 “压着我手了……”老嫖嘟囔着。 “你给我起来!起来!”吴姗姗伸手推他,“滚!滚犊子!” “嘎哈呀?”老嫖一脸不乐意,随后就被她推下了床,一屁股坐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凉的他慌忙往起爬。 “滚——!!!” 吴姗姗也下了地,一声大吼后,不管不顾张牙舞爪地就往他脸上挠,“你个臭流氓,你给我滚!滚!” 老嫖支撑了几下,见防守有些困难,慌乱间扯过塌上的那件棉大衣,裹在腰上就往出跑。 “呜呜呜——” 吴姗姗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老嫖在门外探进来个脑袋,轻声说:“我让厨房做了小米粥,少吃点儿?” “滚——!!” “还有小咸菜!” “滚——!” “穿上点衣服,可别感冒了,我会心疼的……” “滚——” —— 兴安市东山劳改支队,高大的黑色铁门前。 周东北、杨历年、大头、土豆、方有容、二虎、老嫖、刘二狗和大眼儿他们都来了。 此时天已经擦黑儿,毕竟是通过关系批准的犯人回家过年,虽说这年头也不是什么个例,但也不会太明目张胆。 周东北来的早,他先去看望了丁老五。 望着铁丝网里面憔悴的丁老五,周东北问:“丁五哥,这是咋整的呀?” “妈的,张大蛤蟆不讲究,和我玩阴的!等我出去的,非他妈的废了他!”丁老五恨恨道。 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这让丁老五非常感动,被管教带走时眼眶都红了,嚷道:“疯子,你是讲究人儿,五哥这辈子都感谢你……” 啪! 管教扬手就抽在了他后脑勺上,呵斥道:“嚷啥?给我老实点!” 周东北出来前,又给他存了200块钱,人家都说自己讲究了,总得意思一下。 小铁门开了,马小花第一个走了出来,方有容飞奔了过去,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紧随他身后的是张建军,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周东北都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的身高多说170公分,相貌普通得像个老实本分的林场工人,他的背有些微驼,出门后并没有再往前走。 咣当! 那扇小铁门被里面的人用力关上了,这声音并没惊动他分毫,甚至眼皮都没眨动一下。 “建军儿!”杨历年走了过去,两个人没有握手,更没有紧紧拥抱,只是相互看着。 “老七,你有半年多没来看我了吧?咋还这个逼样,一点肉都没长!”张建军的嗓子有些哑,像是天生的。 杨历年骂道:“你他妈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张嘴就不招人待见!”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嘴上互相骂着,可彼此眼神中都是温暖。 其他人见马小花和方有容分开了,都围了上去。 杨历年招呼周东北:“疯子,来,给你介绍建军儿!” 张建军、图四和杨历年三个人都是1960年生人,不过这些年来谁都不喊谁哥,就这么称呼名字。 周东北走了过去,“建军哥!” 张建军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疯子,谢了!” 周东北笑了笑,“走吧,都安排好了,咱们先去南山浴池洗澡,然后去饭店喝酒!” 张建军缓缓摇头,“去看看老四!” 第457章 猪八戒拱地 这些人来的时候都是雇大发车来的,几辆车开过小木桥,又穿过市区往南山后山开,方有容一路都攥着马小花的手,一直没松开过。 上车后,张建军就看到了后座堆满了黄纸,知道这一定是周疯子准备的,不过他并没有再出言感谢。 周东北发现张建军和图四有些像,不过明显比图四话少,那张脸上更是很少显露出真实情感,他就像条缩在角落里的孤狼,默默舔舐着受伤的爪子,不想与任何人走的太近。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扛着黄纸上了山,如果不是老嫖好顿安抚那几个出租车司机,估计他们钱都不要就得跑。 按理说这事儿都是起早来,中午十二点前就得烧完下山,谁见过大晚上来上坟的呀,太他妈瘆人了! 张建军一滴眼泪没掉,裹着棉大衣蹲在图四的墓碑前,也不说话,只是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大伙烧着纸,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 大眼儿知道今天肯定得来上坟,于是提前去扎花店扎了两条纸狗,一直放在大发车的后面,刚才扛上来的。 他举起一条纸狗扔进了火里,叨咕道:“四哥,你最爱吃狗肉了,可最后还是没忍心吃我家老黄!这两条狗一条是黑背,一条是狼青,留着自己看家护院,等老了你想吃就吃了吧!” 火光大起,燃烧着纸狗里面的枝条,发出着“噼噼啪啪”的声音。 马小花始终跪着,往火里填着纸。 方有容也陪他跪着,没有四哥的话,此时里面埋的很可能就是马小花了,她哽咽着说:“四哥,我们给你送钱来了,晓华挺好的,不用惦记!” 火熄灭了,众人往山下走,周东北说:“扑嘞扑嘞头发,都别回头看。” 大伙按照他说的抚了几下头发,又把帽子戴好。 刘二狗和大眼儿、方有容几个人都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都上过坟,一般下山的时候家里老人才会这么说,可疯子过了年才22岁,怎么听着就像个饱经风霜的耄耋老人? 东北大饭店那边盛夏还在等着,下班她就直接过去了,大伙先把方有容送了过去,随后去了南山浴池。 洗完澡回到饭店,虎威厅里热闹起来。 马小花瘦了些,显得眼睛比以前大了,他笑道:“这饭店牛逼!” 刘二狗和老嫖是开心果,新老两位逼王插科打诨,大伙喝的十分开心,周东北来了兴致,要给大伙唱首歌,结果可想而知。 所有人结结实实被他折磨了一顿,这感觉比晕车都难受,大伙怕他再唱,纷纷起哄让老嫖来一段,赶快换换耳朵。 老嫖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也不谦虚,起身张嘴就唱了段二人转《猪八戒拱地》的选段: “她这一哭啊不要紧,叫我这心里呀,怎能不动情啊!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放啊,无意种柳柳荫浓啊~” “老猪我若和此女成婚配,胜过西天去取经啊,整整衣帽往前蹭,走上前抱拳施礼笑么吱儿的深搭躬啊~~” “大嫂啊,别伤心来别上火,这人要是死了是再也难复生啊~年轻轻的要往那开处想,哭坏了你的小身板,叫我多心疼啊~~~” 大伙哈哈大笑,谁料刘二狗竟然站起身,捏着嗓子接着唱道: “孙大圣住悲声,过路的相公你少管闲事情,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哭我的亡夫灵,井水不把河水犯,哭死谁用你心疼。” “说着就要把头碰啊~~”他唱到这儿,弯腰后退就把脑袋往桌子上碰,嘴里还喊着:“不活了,不活了!” 大伙更是开怀大笑,谁都没想到刘二狗竟然也会唱二人转,虽说没有老嫖那云遮月的嗓子有韵味,可也比一般人唱的好听。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后半夜,喧哗过后,房间里只剩下了周东北、杨历年和张建军。 酒还在继续,张建军终于掉下了眼泪,抱着杨历年放声痛哭,“老七,我心疼啊——” 后半夜两点,三个人搂着肩膀拉着横排,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摇摇晃晃走着,今晚没有一丝丝的风,也不冷。 一直把张建军送到家,他家和图四家楼上楼下。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飘起了漫天大雪,杨历年说:“建军儿憋屈,想报仇都不知道找谁……” 两个人相对无言。 —— 1988年2月16日,大年三十的中午。 就在周东北和姐姐从孙大强家出来,又去接爷爷回家过年的同时,马小花和张建军带着礼物去了图四家。 这是最难受的探望,可又不得不来,图四父亲还好,可老伴儿眼泪就没断过。 “大爷,”马小花在兜里拿出了三张存折,放在了茶几上,“这是四哥的钱,一共五万三,还有一万多没收回来,等我出来以后去要,事发突然,才给你们拿过来……” “晓华,”图四父亲说:“你四哥说过,他的钱有你一半!” 马小花笑了笑,“借我大姨的钱早就还上了,这些都是四哥的,您收好……” 图四母亲又痛哭起来,“人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张建军一直没说话,两个人如坐针毡,又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图四大哥往出送两个人。 楼道里。 马小花问:“大哥,局子那边怎么处理的?” “那个叫刘二狗的,前段时间和那个姓朱的过来了,送过来七千多块钱,哦,对了,还有老四那辆摩托和一些衣服。” 马小花点了点头,钱数差不多。 自己手里是放印子的钱,刘二狗拿过来的是局子里的钱,事情太突然了,当天自己就进去了,他俩和卢晓光什么都没带就跑了。 这两个人能翻找到这些现金,又一分不动送过来,也算有良心了! 马小花回了四中后院,又带着方有容回了家,两个人大包小包买了好多东西,这些都是方有容提前准备好的。 马小花的母亲和二姐、二姐夫,还有两个孩子在家,没有人知道他会回来,怕老太太孤单,所以他二姐一家就过来陪母亲过年。 老太太吓了一跳,上去一把扯住了马小花,“赶快给我回去!” 说着就掉了眼泪,“儿子,越狱是要加刑的,你咋能这么糊涂!” 马小花用力搂住了她,方有容连忙解释,全家人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快快快——快进屋!”老太太擦着眼泪张罗起来。 厨房里。 马小花二姐切着菜,没去看收拾鱼的方有容,轻声说:“有容,对不起了!” 方有容眼泪哗哗往下淌,又连忙用袖子擦了一把,破涕而笑,“二姐,说这些干啥,你是姐姐,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 初三。 周东北和杨历年送的马小花和张建军,要求中午12点前必须归队,四个人在铁门外抽掉了一包烟,眼瞅着要到12点了,两个人这才迈进了那扇小铁门。 整个正月,周东北就没闲着,每天至少两顿酒,谁家都不能落下。 最让人意外的是大年初二晚上,赵秋兰和梁建国竟然拎着礼物来了红升乡,酒菜刚刚上桌,已经提了乡长的刘岩和爱人周月华也拎着礼物到了。 两位干姐姐大年初二光临,这让周家人又惊又喜,周东北同样也是非常意外。 郝忠海中午就来了,周东北为大伙介绍,同时又让两位干姐和姐夫相互认识,大伙纷纷上炕喝酒。 天气渐渐回暖,还不到中午,路上的积雪便开始融化,马路上总是脏兮兮的。 到了晚上,融化的雪水又会冻成冰,早上骑自行车上班的人们倒了霉,时不时就会有人摔个大腚墩。 化了冻,冻了又化,又到了胡乱穿衣服的季节。 过了年以后,慕名而来的南方老客越来越多,周东北又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任命孙广志做总经理,公司也终于招到了几个人手,小伙子们都不错,跟着孙广志忙活。 二虎本来也一直跟着他们跑,天儿暖和了一些,孙广志就打发他回来开始着手盖门卫房,每天和那些工人在一起嘻嘻哈哈,砖头瓦块一身灰,造得像条土狗似的还挺乐呵。 这天晚上。 东北大饭店虎威厅里,周东北宴请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一众领导。 这次依旧是副总经理王建带队,同时还有去年秋天也提了副总的常有礼,这次他同样是灾后重建项目的负责人,同行的还有总工程师赵立庭等人,都是老朋友。 当听说这家饭店是周东北开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王建竖起了大拇指,“周总,你是这个!” 总工程师赵立庭操着生硬的普通话笑道:“周总年轻有为呀!” 这顿酒喝的非常祥和,聊的都是家长里短和社会见闻,一句正题没有。 东北建筑工程公司这边,只有周东北和张玉兰,还有刚回市内的孙广志出席了酒宴,酒席上必须要有一位女性,这样才能活跃起气氛来,遗憾的是,此时公司只有一位女性。 周东北没让二虎出现,毕竟他给这些人的印象可不怎么样。 老嫖拎着茅台过来敬酒,不过这次他没讲黄段子,毕竟张玉兰是自己人,没有了其他女性,兴致不高。 酒宴过后,常有礼没多久就返了回来,周东北早就沏好了茶。 第458章 一夜无眠 “老弟,今年有了一些变化……” 周东北一怔,不过还是伸了伸手,笑道:“先喝茶,咱们慢慢聊!” 喝了一杯热茶,周东北又帮他点着了烟,常有礼不禁感叹,半年不见,这小子更沉稳了。 自己还要感谢他那五万块钱,虽然连一半都没用上,可如果没有这笔钱的话,副总这个位置至少还得熬五年! 就在两周前,单位又给自己分了套大房子,只是没时间收拾了,扔给媳妇就来兴安了。 常有礼说:“今年这份合同签订的十分坎坷,来来回回拉锯了好长一段时间……” 周东北看着他,并不插言。 “……事情就是这样了,这次我们只包人工,所有建筑材料都是你们兴安这边负责……” 周东北有些心凉,本以为以自己和常有礼的关系,能从施工方这边一部分门窗套以及红砖、沙子、水泥和钢筋,这么一来,难度可就大了! 奇怪,怎么过年的时候,梁建国并没有和自己提这件事情呢? “常大哥,最后敲定合同是什么时候?”他问。 “半个多月前,兴安市府办和建委的人亲自跑了一趟我们公司!” “建委出面的是?” 常有礼想了想,“是个瘦高个,叫秦显民!” 周东北想起老嫖曾经说过,秦显民的弟弟因为搞破鞋停薪留职,也开了家建筑工程公司。 秦爱民! 他还隐约能记起这个人的模样,秦爱民是九十年代兴安市的风云人物,公司好像叫什么红旗建筑工程公司。 1992年,他哥坐上了建委一把手的宝座后,他的公司越干越大。 几年后,红旗建筑工程公司摇身一变成了红旗集团,兴安市几个大型楼盘都是他们干的。 到了2000年,红旗集团把总部挪到了哈市……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哥俩要朝这个项目下手,这是秦爱民的第一口肥肉,也正是这个项目,成为了红旗建筑公司稳固的基石! 秦显民是建委副主任,这两年他和白祥走的很近,这是绕开了姐夫梁建国! 梁建国不可能不知道,过年时,自己也把心思毫无保留地都说了,他肯定会提前为自己做通工作。 事情发展到现在,明显是市里进行了强势干预,估计他也郁闷着呢,就没和自己打招呼,因为说了也无济于事。 这事儿,麻烦了! “常大哥,来,喝茶!” 周东北拿起白瓷茶壶,稳稳地给他斟上了半杯茉莉花茶,脸上神情依旧,热情而亲切,无喜无悲,看不出丝毫沮丧,这让常有礼都恍惚起来,难道他早就清楚? 第二天晚上,周东北来到了梁建国家。 梁建国有些疲惫,“秦显民的弟弟秦爱民,去年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挂靠的是咱们市一建!” 周东北手里攥着酒杯,桌上的菜已经凉了。 “杨国庆还有一届就退了,据我观察,明显和白市走的近了,他这是对退休后还有想法……” 杨国庆是建委主任,东北大饭店开业的时候,周东北和他喝过酒,过后又来过多次饭店,每次只要赶上了,他都会拎着酒过去敬上一圈。 工程是块肥肉,而建委又至关重要,上一世工程火热时,恨不得人人都干包工头子,整个九十年代,周东北在酒桌上听了太多这方面的故事。 这些故事里,不止有谁承包什么工程赚了多少钱,还有建委这个主管部门领导的起起落落…… 印象中杨国庆是九二年退的,退休后就去做了✱✱副主任,而梁建国在与秦显民竞争一把手位置时惨败,后来都说是调走了,至于说调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梁建国继续说:“秦爱民这个人有些社会习气,听说最近身边更是围绕着一些满脸凶相的社会人,这哥俩前期做了很多工作,明显都是为了这个工程!” “姐夫,有没有可能公开招标?” “招标?”梁建国摇头苦笑,“傻小子,1980年10月就有过文件,虽说是暂行规定,但也很明确地提出,对一些合适的工程建设项目可以试行招标投标!可市场并不成熟,尤其是其中“合适”两个字又太过笼统,什么合适?什么又不合适?” 两个人沉默不语起来,周东北暗叹,姐夫有句话没说出来,合适与否,还不是领导那张嘴…… 好半响,他举起酒杯,“姐夫,喝酒!” 放下酒杯,梁建国又说:“下周一我们组织了工程说明会,市里也会派领导去建委,我给你公司报了名,成与不成的,过来听听吧!” “行,谢谢姐夫!” “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好好做生意,千万不要和那些社会人起什么冲突!钱不是一次赚的,即使这个项目没拿下,未来还有其他的……” “我知道了。” 梁建国意兴阑珊,杨国庆以前是左右摇摆,在他和秦显民之间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可去年秋天开始,和秦显民之间明显越来越密切。 其实他也明白,自己最大的根系无非是和方振关系好,而秦显民搭上白祥以后,高低立判。 只要不傻,杨国庆自然会放弃自己! 回去以后,周东北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灯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中午,周东北在虎威厅宴请了一个人,老嫖忙活完了过去敬酒,进门就懵了。 “红姐?!”他万万没想到,二哥请的竟然是红升乡供销社的白小红,这娘们和李红河有过一腿,请她干啥? 白小红笑着站了起来,“满囤,早就听说你在这儿当总经理呢,你也不说请姐来尝尝!” 老嫖把手里的五粮液放在了桌子上,轻轻抽了自己脸蛋子一下,嬉皮笑脸道:“红姐,是我不对!” 三个人都笑了。 周东北伸手点了点他,“别整事儿,也没外人,坐下喝一口!” 他和姐姐从小就喊白小红白姐,只有老嫖这个货,啥时候见面都亲亲热热地喊红姐,有一次自己问他为啥这么叫,他说好听,喊起来就像逛窑子似的…… 老嫖边给白小红倒酒边琢磨,上次二哥把那么年轻水灵的吴姗姗让给了自己,这次又单独请白小红,难道他开始挑食了?不喜欢小姑娘了? 话说白小红确实不错,有句话怎么说了?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对,就是这句话,不过也不对,白小红今年多说三十五六岁,还不算半老,正是好年纪…… 哎呀,想想都有些口干! 他放下了酒瓶,不由自主就看向了眼前鼓鼓囊囊的地方。 白小红笑着啐道:“瞅啥呢?这家伙从小就不老实!” 老嫖挪开了眼睛,嘿嘿笑道:“红姐,你说你咋就不见老呢?你看这皮肤,还和五六年前一样水嫩!” 白小红摸了摸脸,叹了口气道:“你呀,就是嘴好,老喽,都有皱纹了!” 老嫖真想说,几年前我和二虎扒你家墙头,看过你洗澡,前挺后翘,真不觉得老……避免挨骂,他硬生生忍住没说出来。 又说笑了几句,穆桂英敲门进来了,“朴总,白桦厅的李主任喊你呢!” “嘎哈呀?”老嫖有点不乐意,一个肉联厂的办公室主任而已,每次都喊自己过去唱一曲,奶奶的,弄的自己好像是窑子里卖唱的一样! “他对客人说你二人转唱的好,就让我……” “不去,就说我忙着呢!” 穆桂英刚要走,周东北说:“去吧,咱进点儿好肉容易嘛,都是大爷,谁都别得罪!” 老嫖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这是嫌自己碍眼了,不然二哥才不在乎什么肉联厂呢! 话说肉联厂那个叫李乐乐的女厂长才是个极品,那对大酒窝,还有性感的体型,啧啧,可惜总也抓不着她的影儿…… 这么一比,白小红就落了下风,一个是最豪华窑子里的当家花魁,另一个不过就是旁边端茶倒水的黄毛丫头, 他站了起来,愁眉苦脸道:“红姐,你说我容易嘛!幸好对外说的清楚,我朴满囤是卖艺不卖身,不然这么伺候人还不得折腾散架了?!” 白小红咯咯笑着也站了起来,还握着小拳头打了他胸口一下。 这一下打得老嫖浑身都是一酥,收回了刚才的想法,这老娘们其实还是很有味道的,怪不得李红河为她着迷,也怪不得二哥都改了口味,年纪大知道疼人哪! 想到疼人,难免又想起了李春红,就是一叹! 老嫖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白小红说:“东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第459章 希望还能有机会合作 1988年3月21日,星期一,多云。 兴安市建委的院子很大,围墙里隔几米就是一棵粗大的杨树,也不知道为啥都种这玩意儿,一到五月份,满城市里就像下起了鹅毛大雪,吸进鼻子里十分不舒服。 周东北带着孙广志和二虎来的,刚停好摩托车,就见开进来一辆桑塔纳,后面还跟着辆白色的拉达。 是张大蛤蟆?! 这个牌照太熟悉了,周东北一眼就认了出来。 两辆车在不远处并排停好,桑塔纳司机位置下来个瘦高个男人,看他年纪约有三十五六岁,穿着件崭新的黑色单皮夹克,看着挺有气派。 时空此刻在周东北脑海里交织错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几年后兴安市的风云人物,那个频频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企业家……他就是建委副主任秦显民的弟弟秦爱民,两个人长得太像了! 副驾驶的门开了,下来一个光头,满脸凶相,他的个子虽然不高,但那身肌肉把黑色西装撑得紧绷,看着就像偷来的衣服。 后门一左一右同时打开,下来两个人都穿着夹克衫。 这三个人年纪都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年混社会的,那种味道掩饰不住,或许人家压根也不想掩饰。 三个人周东北都不认识,他们绝对不是兴安人! 与此同时,张大蛤蟆也下了车,副驾驶位下来的人让周东北眼睛眯了起来,是郝爱国?! 真是让人惊喜,这几位竟然凑到一起了! 二虎喘气都粗了,孙广志已经了解了大概,伸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张大蛤蟆看到了他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扬起手打招呼:“疯子老弟,真是巧了!” 周东北也笑了,“来了,张哥!” 两伙人越走越近。 “来,我给你介绍,”张大蛤蟆侧了侧身子,“这是红旗建筑工程公司的秦爱民秦总!这位是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的周东北周总!” 两只大手握在了一起,相互之间力气都不小。 “秦总,你好!” “周总好!” 秦爱民嘴角虽然挂着笑,脸上神情也算和蔼,可微微扬起的下巴掩盖不住那种孤傲,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气。 “听说秦总以前在电业局工作?”两个人松开了手,周东北随口问了一句。 秦爱民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在皮夹克兜里拿出了一块白手绢,轻轻擦了擦手,那个光头伸手接了过去。 周东北眼角微微一缩,脸上依旧挂着笑,看着他的表演。 本以为这就表演完了,谁料那个光头用手绢捂着鼻子用力擤了擤鼻涕,随后就把团成一团的手绢扔在了地上。 孙广志的手,又一次放在了二虎肩膀上,这次用了很大的力气。 秦爱民呵呵一笑,“周总消息灵通,改革开放了嘛,就办理了停薪留职……” 周东北拉长了声调:“哦——” 这个“哦”字有点意味深长,随后他又什么都不说了,还咧嘴笑了笑。 这轻蔑的一笑,让秦爱民升起一股怒意,自己是因为男女关系闹的沸沸扬扬,不得已才办了停薪留职,原来这小子知道! 你他妈故意讽刺我?! 张大蛤蟆见他脸都青了,连忙一把搂住了郝爱国的肩膀,笑道:“疯子,这是郝爱国,这些年在青少年宫那一片也是头子,你熟悉吧?” 头子,在兴安是最厉害、最牛逼的意思。 “熟悉,还是好朋友!”周东北呵呵笑着,“是不是,爱国大哥?” 郝爱国眼神明显有些躲闪,他也是没办法,沙场的转让合同过了年就签利索了,冯老板也替自己把三万块钱交给了水利局,可小兰河沙场就在前面拦着,自己沙场的生意肯定好不了。 去年他和冯老板也找周疯子谈过,可作用并不大,所以当张大蛤蟆找上门后,又许诺灾后重建工程全部能用东山兰花岸沙场的沙子,思来想去,他就同意了! “疯子,来了!”他干笑了两声。 “嗯!”周东北脸上的微笑就没断过,伸了伸手,“走吧,快到时间了!” 秦爱民顺着他的手势,背起手就往前走,看着就像周东北出来迎接他这位领导一样。 呼啦啦,他身后那三个小子也跟了上去,光头横了周东北一眼,眼神凶恶的仿佛要吃人一样。 周东北依旧笑容满面,毫不在意。 大会议室里人不少,抽的烟雾缭绕,这年头也没啥戒烟令,甭管啥地方都能抽。 看到这个场面,周东北都暗暗吃惊,仿佛全市与建筑行业相关的企事业单位都来了,就连小小的红升砖厂都没落下,老王厂长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笑着扬了扬手。 好多人都站了起来,一多半的人在与秦爱民打招呼,毕竟他的亲哥哥是建委副主任,也由此可见这个人交际颇广。 也有认识周东北的,可相比之下,认识张大蛤蟆的更多一些,只见他频频招手,时而与某位水泥厂厂长握手大笑,时而又和门窗厂厂长勾肩搭背…… 这是周东北的短板,年纪太轻,成名时间也晚,这两年的关系又都高高在上,出现了很明显的断层。 而张大蛤蟆这些年一直在做生意,接触的人可谓是三教九流,尤其一些企事业单位的中层领导,通过各种场合,或多或少都有过一些交往。 他这个人心机虽深,但表现出来的绝对是标准的社会大哥风范,仗义疏财,豪爽大气! 周东北的短板正是他的长处,再加上这半年多以来,他又刻意交好更高一些层次的领导,根基已经越来越是稳固。 这次他与秦爱民的合作,就是秦显民副主任亲自牵的线。 孙广志有些心凉,公司为这个项目做了好多准备,他和疯子早就联系好了浩梁河水泥厂、红光木器厂以及乌马河砖厂。 可此时这几位厂长对他们完全换了副嘴脸,连起身握手都省掉了,只是不冷不热地笑了笑。 两伙人刚坐下,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的人到了。 接待档次明显有所不同,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引领着坐下,而王建和常有礼他们进来后,建委和府办几个领导都过去迎了。 会议很快开始了,梁建国虽然是常务副主任,可今天却坐在了主席台最右侧,虽神情自若,但难掩落寞。 坐在正中间的大主任杨国庆侃侃而谈,他身边坐着副主任秦显民。 几位建委领导讲完话又是府办领导讲,这种会议简直是又臭又长,说的又都是车轱辘话,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听的二虎昏昏欲睡。 终于到了关键时刻,果然不出所料,台上领导说的冠冕堂皇,什么考察了各个公司综合实力云云,最后市里给出意见,由市建委指定此次工程材料全部由红旗建筑工程公司供应,并邀请总经理秦爱民上台现场签署合同。 如雷的掌声中,周东北并没有拂袖而去,会议结束时还与秦爱民亲切握手,热烈祝贺他拿下这个项目。 张大蛤蟆满面红光,却表现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紧紧握着他的手说:“疯子老弟,本来还想能和你合作,哎,下次吧!” 周东北笑了笑,“希望还能有机会合作!” 这话听到张大蛤蟆耳朵里后,让他忍不住琢磨起来…… 还能有机会? 啥意思? 第460章 一石二鸟 领导们都撤了,周东北也懒得再虚伪下去了,迈步往出走,二虎和孙广志跟上,可才走两步,那个光头一步就拦在了他身前。 光头个子太矮,只能仰着头,他扬了扬稀疏的眉毛,“听说你来球的在兴安势老的很么?” 这人说话完全是关中口音,幸好周东北上一世走南闯北没少折腾,也能听懂个大概意思,低头一笑,“你是在夸我牛逼吧?牛不牛逼的,只是听说可不准,你说是不是?” 他也笑了,一口黑牙,“行,那就让额瞧瞧你有多增怂!” “你得学会刷牙了!” 周东北扔下一句话就走,光头有些懵,二虎站在了他身前,“你他妈撇个大嘴逼哧些啥呀?一句都听不懂……” 孙广志怕打起来,赶紧扯住了他的胳膊,拖着往出走。 “哎呀,你妈的批,皮干弄死你!” 光头怒了,骂了一句后就要追上去,张大蛤蟆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说:“二拴,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撒?”光头一脸迷惑,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 会议后的午宴并没有安排在东北大饭店,周东北也没去打听,三个人直接回了公司。 孙广志在办公室踱着步,他也憋了一肚子火,做了那么多的工作,现在可好,被别人抢了先! 二虎嚷道:“哥,惯他们毛病,你让我去干了他们!” 孙广志停住了脚,“二虎,别总想着打打杀杀,咱们公司想要做大做强,什么事情都得正规起来,能通过法律手段解决的,就不要用刀子……” 周东北点了根烟,靠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事情复杂了…… 本来自己只安排了一步棋,一招制敌,直接就能将建委副主任秦显民拉下马! 孙广志说能通过法律手段就不要动刀子,可惜,有些事情法律手段并不适用,就像这件事情,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摆在台面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合理合法,和谁说理去? 自己这招龌龊了点儿,但成者王侯败者寇,既然官方已经走不动了,自己又不想再动斧子,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招,可谓是一石二鸟! 一能逼迫秦爱民将工程拱手相送,二能帮姐夫梁建国扫清障碍! 可看到张大蛤蟆以后,还有那三个关中人,他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孙广志和二虎看着他,都不再说话了,周东北揉了揉头,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哥,喝水,新沏的!” 二虎把茶杯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十几分钟过后,茶水已经温了,他拿起电话,哗哗哗——“喂,给我找一下郝忠海!” 好一会儿,电话那边才响起郝忠海的声音,“你好,哪位?” “海哥,晚上我请方局喝酒,你过来吧!” “好!” 放下电话,他又点了根烟,又一个计划渐渐成形…… 探着身子又拿起电话,“老嫖,你能不能联系到以前东山兰花岸沙场老板冯志?” “能啊,前天晚上他还带着几个人在我这儿喝酒呢!” “去找他,然后你俩一起过来!” “好!”老嫖二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他放下了话筒,“孙哥,你去沙场找七哥过来……” “二虎,你去找钱冬子……” 下午两点,送走冯志后,周东北对老嫖说:“听说你和李春红又联系上了?” 老嫖脸都红了,支支吾吾,“也、也不算联系上,丁老五他们那事儿,你不是知道嘛,张大蛤蟆不要她了,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给她拿了点钱……” “去找她……” 老嫖走了,杨历年和刘二狗过来了,三个人说了好半天,期间他又打出去了一个电话:“姐夫,没喝多吧?” “没喝几口!” “晚上我请您和方局喝酒,六点,虎威厅!” “我联系他吧!” 放下电话,他又打给了徐辉,“辉哥,晚上喝酒?” “下午有个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 “尽量赶过来吧!” “知道了!” 晚上,杨历年他们是在百花厅吃的,老嫖很晚才回来,看着有些疲惫, 梁建国、方振都是从后门进的虎威厅,没让司机送,而徐辉整整晚到了一个小时。 虎威厅里。 说是喝酒,其实五个人一口酒没喝,吃完饭就坐在了茶室里说话,直到夜里11点才散。 从后门送走几个人,老嫖已经坐在茶室里等他了。 “哥,她要一万块钱……” “给她!” 周东北没多耽搁,因为钱冬子还在自己办公室等着呢! 回到公司,办公室那盏灯亮到了后半夜…… —— 梁建国回家时,赵秋兰还在等他。 “青青睡了?” “这都几点了,早就睡了!” 洗漱后躺在床上,赵秋兰问:“和我猜的一样?” “嗯,基本上一样!”说到这儿他就笑了,“不过你猜测的太温和,这小子的招式很是阴险毒辣!” 赵秋兰并没有多问,叹了口气说:“这么一弄的话,即使最后你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很可能也坐不长……” 梁建国说:“可如果不这么干,我连坐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叔还有一届?”赵秋兰转移了话题。 “嗯!” “这个时间节点真是不好,李长江如果一走,省里秦叔也退了,方大哥失去了这个最大的依靠,他那把椅子岌岌可危,甚至我们都得跟着吃瓜落儿……” 梁建国翻了个身,“那我问你,让你现在去站队白祥,你去吗?” 赵秋兰怔了一下,“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建国笑了,伸长了手轻轻拍了拍她,“还记得77年春天,你写过的那首词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念了出来:“观云海,坐看风起云涌,静待云卷云舒……” 房间里沉默起来,好半响,梁建国说:“人生本就该浮浮沉沉,又能如何?睡吧!” “嗯!” —— 第二天上午,建委三楼突然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秦显民!!你个王八蛋!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是不是?!” 走廊空旷,自带礼堂般的回音,这一嗓子甭提多嘹亮了。 呼啦啦—— 好多人冲出了办公室,就见秦副主任办公室门前,一个女人正在和他撕扯着。 女人穿了件嫩绿色的纯毛开衫,披肩的大波浪,看她容貌约三十五六岁,长相虽谈不上惊艳,身材却是不错。 “秦显民,我就问你,你到底能不能离婚?!”女人尖声喊着,两只手也没闲着。 秦显民左闪右避,伸长了手臂努力支开她,气愤的大吼:“谁呀?你谁呀?疯了?” “我是谁?哈哈哈!”女人大笑起来,“你竟然问我是谁?你说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她每说一句“我是谁”,都会用力往起窜,十指如勾,朝秦显民脸上玩儿命的招呼。 遗憾的是秦显民手臂很长,根本就够不到他。 女人可能是累了,用力扯住了他的胳膊,开始掉起了眼泪,哽咽道:“我是谁?你竟然还腆着脸问我是谁?秦显民,当初扒我裤子的时候你忘了是不是?一口一个乖乖我的宝贝你忘了是不是?” 嗡—— 这也太劲爆了,所有人都小声议论起来。 第461章 我叫李小丽 “你这个疯子!精神病!你给我滚!滚!”秦显民都快气疯了,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他不会打架,对方又是个女人,唯恐再脱衣服什么的来败坏自己的名声,甚至两只手去推她的时候,都怕碰着她的前胸,这更让他畏手畏脚。 他胆子小,可女人却是十分泼辣,很快两个人又撕吧在了一起。 “你说过要离婚的,你说过的,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女人尖叫着,一窜一窜的还挺高,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唰——”就在他脸上挠出了两条血道子。 “啊——来人哪——”秦显民疼得捂着脸大喊:“你们都是死人哪,快帮我赶走她!” 这种事情没有人愿意往前凑,再加上他人缘本来就不怎么样,此时楼下都有人跑上来看热闹了。 女人得手后越战越勇,大波浪乱了,开衫上的扣子也掉了两个;再看秦显民更是狼狈,平时梳得板板正正的小分头已经乱成了鸡窝,脸蛋子上又被挠了血淋淋的一道子…… “住手!” 一声威严的怒吼,两个人都停了手。 所有人都回头看,就见常务副主任梁建国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国字脸十分严肃,所有人都慌忙往两边闪,给他让出了路,有人吓得后背紧紧贴在了走廊墙上。 紧接着,又有三个副主任纷纷从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难道几位领导在开会? 梁建国并没有呵斥这些人回办公室,目不斜视走了过来,“秦主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秦显民用手背按了一下脸,疼的直咧嘴,又瞅了瞅手背上沾的血,更是气急败坏,真是穿道袍也能遇到鬼,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伸手一指那个女人,“我不认识她,来了以后就开始胡说八道,还死乞白赖把我扯了出来……” 梁建国看向了那个女人,脸色温和了一些,沉声问:“这位女同志,你叫什么,哪个单位的?” 几个副主任开始真真假假的撵人,“回去吧,都回去吧,不工作了?有什么好看的?” 吵这么热闹,这几位领导竟然姗姗来迟,这说明什么? 机关里没几个傻子,大部分人都很快就察觉出了这里面的猫腻,这几位领导明显是在纵容,只不过因为吵的太厉害了,才不得不出面! 秦显民这个人平时太傲气,官架子也足,唯一的长处就是特会拍马屁!再看看梁副主任,人家是该威严时威严,该和群众打成一片时,很快就能让人忘了他的身份。 几位副主任谁都没撵动,没一人动地方,一个个兴高采烈地瞧着热闹。 女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扬起下巴,“我叫李小丽,林业局的!”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梁建国又问。 秦显民整理着头发,听他这么问就不乐意了,你梁建国不疏散围观同事,竟然直接审讯起我来了,你什么意思? 可此时也不好和他对着干,就朝走廊里的人喊了起来:“看戏呢?有啥好看的?都给我回去!” 这些人见他急了,也不好再赖着不走了,谁都知道秦副主任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于是一个个都憋着笑往回走。 不过这些人进了办公室也都没关门,楼下上来的人则是退守在了楼梯拐角处,支着耳朵听。 这时,楼梯位置的人听到下面传来了杨国庆的声音,“不好好工作,都干什么呢?” 众人慌忙低头往楼下跑,杨国庆有些奇怪,背着手皱眉往上走。 距离楼梯最近的科室里,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吓的赶快关门,“快,主任回来了!” 杨国庆刚要回自己办公室,扭头就看到了秦显民办公室门口站着好几个人,于是就问:“怎么了?” “主任回来了,”梁建国打了个招呼,“麻烦您过来一下……” 他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杨国庆脸色铁青,“老秦,什么情况?怎么还闹到单位来了?” 秦显民冤枉死了,拉着哭腔说:“主任,我真不认识她呀!” “不认识我?”李小丽尖着嗓子又喊了起来,“好,既然这样,我也诃出来这张脸了!我问问两位领导,秦显民左边屁股蛋子上是不是有颗痣,那颗痣上还有撮毛!” 这句话一说出口,那些办公室里的人又交头接耳起来: 花衣服的中年妇女小声问:“科长,真有吗?” 谢顶男人呵斥起来:“别瞎打听!” “我知道,”白衬衣小伙子说:“去年我在南山浴池洗澡,遇到过秦主任……” 抱着搪瓷缸子的眼镜男问:“真有?” 小伙子连连点头。 嗡—— 又是一片哗然,有两个年轻女孩红了脸。 此时此景,在各个科室里都上演着,幸好主任和几位副主任的办公室占了三楼一半,不然吃瓜群众会更多。 梁建国露出惊讶之色,杨国庆还真不清楚,就看了他一眼,梁建国微微点了点头。 “进屋!不祥呼丢人是不?” 杨国庆呵斥了一句,大步进了秦显民的办公室。 梁建国给那三位副主任使了个眼色,意思你们就别进来了,跟着掺和这事儿没啥好处。 杨国庆气呼呼地坐在了会客沙发上,不争气的东西,他老弟就因为这种事情在电业局闹得沸沸扬扬,真是一个妈生的,他也这个德性! 李小丽一甩胳膊,也进了屋。 她可不叫什么李小丽,她是和红升乡供销社主任李红河有过一腿的白小红! 那天晚上,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白姐,我遇到了难处,这事儿其实挺磕碜的,所以你想帮就帮!” “能帮我,老弟也不含糊,欠我的7730块钱就不用还了!忌讳太多没法帮,老弟也没二话,选择权在你,什么时候咱都是朋友,更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淡了……” 白小红犹豫了,真是犹豫了,兴安市太小了,就算现场编个假名字,可万一被人认出来,以后真就没脸见人了! 虽说自己的名声本来也不怎么样,这些年红升乡那些人背后嚼什么舌根子,自己也都知道,可那毕竟是在红升乡,天高皇帝远,市区这边真就从来没有过什么风言风语。 包间里十分安静,周东北也不说话。 她又想起了现在的工作,红升乡供销社撤了以后,自己很快就被调到了大百货收银,看到周东南才恍然大悟,不用说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帮?还是不帮? 周东北清楚她在顾虑什么,可这话说到位即可,没法劝,更不能劝。 毕竟那是一个女人的清白大事,能不能帮这个忙全在她自己,刚才自己也没说谎,不强求,更不可能因为不帮自己就逼债,又或者强迫她去做什么,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白小红思来想去,七千多块钱,就算他去雇一个陌生女人,也用不了这么多钱,人家能和自己说,这就是信任自己…… 这个忙,还是得帮啊! 那一刻,她想起了以前看历史书里面的一个词:死士! 什么是死士? 主人是不会用刀逼着你去送死的,锦衣玉食养着你为了什么? 她想明白了,露出了一个笑脸,“东北,放心,这事儿姐帮你!” 周东北没有将喜悦表现出来,而是说:“如果有人认出了你,商业局和大百货那边我来摆平,绝对不会让谣言散开!如果你家我姐夫知道了,我请姐夫喝酒说清楚,如果他不高兴,想要什么赔偿尽管张嘴!” 白小红缓缓摇头,她什么都不想要,自己家那口子老实的三脚蹬不出个屁来,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他都不会知道,只要自己能把这个人情还上就行! 再说了,名声算个屁! 做了就不怕人说,爱说啥就说啥去,还能少块肉不成?! 第462章 九阴白骨爪 梁建国最后进的办公室,又轻轻把门关上了。 “老秦,我就问你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儿?”杨国庆也没让三个人坐,厉声道。 秦显民赶快解释:“主任,冤枉死我了,我真不认识她!” “不认识?不认识人家一个女人能不顾脸面来单位闹?不认识人家能知道你屁……”他没再往下说,用力一挥手:“先停职,回家写检查,处理好个人的事情再来上班!” 说着话站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胡闹!乱弹琴!搞什么搞!” 骂完背着手就出去了,白小红伸手要去拉他,“哎——?领导,我咋整啊?” 梁建国连忙拦住了她,“同志,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你说是不是?这样,你先回去,有事情私底下再和秦副主任商量,你说好不好?” “好什么好?”秦显民都快哭出来了,红着眼睛破口大骂,“你个臭娘们,说!谁指使你来污蔑我的?啊?你说!你说!” 白小红见他的大手都快怼自己脸上了,吓的就往梁建国身后缩,可怜兮兮道:“领导,你管管他呀,吓死我了——” 梁建国发了火,“秦副主任!” 秦显民看向了他,愤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狐疑。 “我不管什么真真假假,”梁建国厉声道:“请你立刻带她离开单位,以后这些驴马烂的事儿别往单位整!” 秦显民瞪着通红的眼珠子,伸手一指,“梁建国,说,是不是你?” 梁建国气的一甩袖子就往外走,“疯狗!!!” “你?!” 秦显民越想越觉得是他干的,暴怒下伸手就去扯他。 就在此时,白小红的九阴白骨爪又使了出来,秦显民根本就没防备她,就觉得眼前两道黑影一晃,脸上又是一阵剧痛,仿佛都听到了皮肉被挠下来的声音。 没有了观众,秦显民也没了顾忌,伸手去薅她的头发,白小红慌忙躲了过去。 梁建国本来是想走的,又怕这个女人挨打,于是回过身去扯秦显民。 局势起了变化,二对一! 梁建国体格要壮实多了,三下两下,就把秦副主任的两条胳膊背了过去。 白小红瞅准时机,冲上去“咵咵”又是一阵挠。 原本做姑娘时她就泼辣,又在红升乡呆了那么多年,和农村老娘们打架相比,今天这就是小儿科! 两个大老娘们搂一起满地打滚互相挠的时候,一旁的驴都害怕。 “救命,救命!快来人哪——” 秦显民喊的嘶声力竭,可两条胳膊都被梁建国抓得死死的,抬脚踢了好几下,也没踢到这个疯娘们,此时完全就是一头待宰羔羊。 梁建国怕真挠出个好歹来,用力把他往沙发上一推,秦显民重重扑在了沙发上,他挣扎着转过身后,不由吓了梁建国一跳,这张脸已经像血葫芦一样了…… 这疯子在哪儿找的泼妇,杀伤力太强了! “李小丽同志,”他大喊起来,“你给我赶快走,离开我们单位!!” 白小红这才发现自己三个长长的指甲都劈了,手指上都是血,指甲里还有肉丝,不由就是一阵恶心,一边用力甩着手一边快步往出走。 走廊里,她又嚷了起来:“秦显民,你麻溜去离婚,否则我和你没完没了!” 梁建国可不想再和这条疯狗继续撕吧,也大步走出了办公室,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见有人探头探脑,呵斥道:“看什么?回去工作!” 秦显民两只手捂着脸,狼嚎一般:“梁建国,你给我等着,你等着——!” —— 市中心医院,病房里。 秦爱民和张大蛤蟆都在,秦显民半躺在病床上,脸上缠的都是纱布,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秦爱民背着手在地上踱步,问他哥:“那娘们叫啥?” “李小丽!” “说是林业局的?” “嗯!” 秦爱民骂了声娘,兴安市有15个林业局,估计叫李小丽的没有一千也得八百,这他妈去哪儿找啊!? “不用找这个臭娘们,肯定是梁建国,一定是他!”秦显民恨恨道。 “哥,你和我说实话,真不是你马子?” 秦显民气的大骂起来,“秦老二,你他妈放屁!!!” 这一骂,牵扯的整张脸都疼得厉害,气得他哼哼起来,嘴里嘀咕着:“我饶不了他们,这对儿狗男女,我饶不了他们……” 张大蛤蟆一直没说话,他已经猜了出来,这是周疯子的报复,目的就是先把秦副主任停了职,下一步呢? 合同已经签了,他还能怎么样? 再拿斧子砍人不成? 他周疯子不知道的是,即使他不做任何反击,自己也会借这个机会将他拿下,让他彻底消失! 每次想起他在自己家院子里,点着兄弟们的脑门问:你敢吗?张大蛤蟆都觉得那是奇耻大辱,是韩信的胯下之辱! 憋屈了这么久,还真以为自己怕了他,嘿嘿! 他已经和秦爱民谈好了,这个项目的门窗套和水泥都由他送,作为交换条件,秦爱民的人身安全,以及如何对付周疯子还有其他社会人,今后都由自己来负责! 万万没想到,这个周疯子反击的速度如此之快,而且这第一步棋,竟然落子在了秦显民身上,不可谓不阴险毒辣! 既然如此,哪里还能再去等他的第二步棋,自己该按照原计划行动了! 秦显民盯着他,嘶哑着嗓子说:“小张,帮我干残梁建国,敢不敢?” 张大蛤蟆暗自苦笑,敢不敢干都不能干,真要是对一个副处级干部下手,自己也就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站起了身,并没有去接秦显民的话,而是说:“秦主任,这事儿是周疯子干的!今晚12点之前全部解决,您二位就擎好吧!” 说完,他也不等这哥俩说什么,大步走出了病房。 周疯子干的? 秦显民看向了弟弟,秦爱民揉了揉下巴,阴恻恻一笑:“管他是谁,让他们咬吧,咱们稳坐钓鱼台就好!” 走廊里,钱冬子他们都在,还有光头三个人,他低声对钱冬子说:“晚上八点,原计划行动!” “嗯呐!”钱冬子答应了一声,微微低下了头,眼珠乱转。 “二拴,”张大蛤蟆又看向了那个光头,“告诉你大哥,可以动手了!” “么马达,揍等这一天咧!” 钱冬子抬了抬眼皮,扫了那三个人一眼。 —— 晚上八点整,两辆天津大发开到了东北大饭店马路边。 车里坐满了人,每辆车里还有一个大汽油桶,弄的车里都是汽油味儿。 一个小子下了车,踮着脚伸着脖子往饭店里看,又看了看停车场,脸色就变了,慌忙钻回车里,“冬子哥,我艹,咋这么多警车?” “警车?!”钱冬子愣了一下,“我看看!” 他下了车,又往前走了几步,饭店窗户里灯火通明,里面客人很多。 停车场停了得有二十多辆车,其中挂着警灯的跨斗子就有四五辆,还有两台蓝白相间的212警用吉普车。 他并没有丝毫意外,点了根烟,挪到了一棵杨树下,做出观察的样子。 一根烟抽完了,这才快步回去,拉开车门说:“走吧,看来是有公安在这儿聚会喝酒!” 一个小子问:“那咋整?还烧不烧了?” “烧个屁!”钱冬子骂了起来,“都特么是公安,耗子舔猫比,找死啊?!” 第463章 计划有变 两辆大发开走了,饭店里,老嫖的电话打了出去,坐在办公室里的周东北接了起来。 “来了两辆大发,我看见钱冬子了,刚走!” “好!让他们先吃着,随时等我电话!” 见他放下了电话,杨历年问:“几点了?” 周东北看了眼手腕上的老上海,“八点十分!” 杨历年半躺在沙发上,放在茶几上的两条长腿伸得笔直,打了个哈欠说:“不是一起动手吗?张大蛤蟆这狗懒子啥也不是,这点逼事儿还整得秃噜返账的……” 大头坐不住,满屋溜达,拿起办公桌上的绿色台灯罩就扣在了大脑袋上,闭上眼睛感受着气场,随后又摇了摇头,嘀咕道:“不行啊,布的不行!” 周东北也有些奇怪,钱冬子说的很清楚,他们负责去烧饭店,孙洪刚带人来公司砍自己,怎么还没到呢? 孙洪刚,孙大马棒的亲二哥,那个因为重伤害逃逸了四年多的孙洪刚!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怪了,怎么还不来? 幸好天气不冷了,否则埋伏在院子里的那些公安还不得冻坏了! 估计饭店那边也得等着急了…… 据钱冬子说,孙洪刚跑路后辗转了多个城市,最后在关中某市落了脚,并且结交了多个悍匪,几个人以抢劫为生,手里极有可能有人命,还不止一条! 是孙洪刚先找的张大蛤蟆,在那之前,他已经带着人潜回兴安市一个星期了。 他清楚了自己弟弟因何丧命,又摸熟了已经阔别许久的家乡,包括社会上这几年的变化,于是决定找张大蛤蟆合作。 那天半夜,张大蛤蟆从饭店出来,醉醺醺的刚坐进车里,就被冰冷地枪口顶住了后脑勺,吓得他马上就醒了酒。 “哥们,要钱我给你拿,要车你现在就开走,咋样?” 孙洪刚在后座就笑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老师问青蛙和蛤蟆的区别……” “我艹!”张大蛤蟆就是一喜,“大刚?!” 孙洪刚还在说着:“你站起来说,青蛙没有志气,只能坐井观天;而蛤蟆就很牛逼,因为他想娶了天鹅……从那以后,同学们就都喊你张大蛤蟆了!” 孙洪刚大笑着收起了枪,“不错,是我!” 张大蛤蟆回头看,虽然车里很暗,还是隐约看清楚他露着青茬的头型,一双浓眉,大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 果然是四年未见的孙洪刚,以前两个人虽然不在一起玩,甚至也谁都不服谁,但其实他俩是育林校的小学同学。 这个小秘密,也只有社会上一些老混子才知道。 孙洪刚旁边还坐着一个光头,手里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他,这让张大蛤蟆就是一凛,这人的目光阴冷,就像黑暗中的一条毒蛇! “大刚,你吓我一跳,哪天回来的?”他稳定了一下心神,问道。 孙洪刚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开车吧,咱老同学找个地方喝点儿!” 白色拉达转悠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没歇业的小吃铺。 酒菜已经凉了,柜台里的胖老板都打起了呼噜,两个人才聊到了正题, 孙洪刚对他直言不讳,说自己之所以来找他,而不是直接对周疯子动手,就是想让他帮自己压下以前的案子。 还有一个原因,他想赚钱,想回兴安站住脚,不想再四处奔波了! 他说自己一共带回了三个朋友,敢打敢杀……张大蛤蟆听后大喜,自己现在有钱有人脉,就是缺少这样的亡命徒,于是老同学一拍即合。 —— 钱冬子带着人回到了二粮店后面一户人家,这里曾经是张大蛤蟆和李春红的爱巢,可自从出了丁老五那件事情以后,再也没在这儿看到过这个女人。 有人说前段时间在工人文化宫舞厅看到她了,好多男人请她跳舞,还说没散场她就走了,跟个小痞子走的。 钱冬子知道,破罐子破摔,这女人完了! 不过钱冬子也没觉得意外,毕竟被丁老五他们挨个蹂躏了一遍,又是当着张大蛤蟆的面,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再要她。 李春红走了,这儿也没空几天,没多久,常混文化宫的小马子马丫就搬了进来。 不过这丫头太张扬,大伙都挺烦她的。 “哥……” 钱冬子一个人进了屋,瞥了一眼马丫,没再往下说。 “回来了?!”张大蛤蟆呵呵一笑,用力一拍坐在身上马丫的屁股,“去,我们说点儿事儿!” 马丫“哎呦”一声娇呼:“烦人!”嘴里的泡泡糖发出“啪”的一声,扭扭哒哒进了里屋。 钱冬子这才把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都是公安?”张大蛤蟆坐起了身子,两条胳膊拄着大腿,用力揉了揉脸,狐疑道:“你觉得是在等你们?” 钱冬子摇了摇头,“不像,应该是有什么聚会啥的,如果是等我们的话,这么明目张胆干嘛?等我们拎捅过去后再抓不行吗?” 张大蛤蟆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钱冬子小眼睛四处看了看,“哥,他们去了?” “嗯,去红升乡了!”张大蛤蟆也没看他。 钱冬子愣了,眼珠子都明显大了一圈,又慌忙垂下头问:“不是说去周疯子公司吗?” 张大蛤蟆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别瞎打听!” “哦!”他的心跳开始加速,红升乡是疯子哥家,这是要杀他全家? “哥,他们都在车里等着呢,是喊进屋,还是……” “去吧,”张大蛤蟆扬了扬手,“你们再去饭店等着,啥时候公安都走了,走远了,你们就开烧!” “嗯呐!”钱冬子应了一声就往出走,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步子,不能表现的太急迫了。 “冬子,小心点儿,都蒙着点儿脸,点着了就麻溜撤!” “知道了!” 两辆大发又往军分区方向开,前面不远就到钱冬子家了,他扭过身子对后面一个小子说:“老歪,咱们过去也是等着,我肚子不舒服,回家拉泡屎,一会儿骑自行车过去!” 老歪答应了一声,后排一个小子笑道:“冬子哥抠滴呀,屎都舍不得拉外面!” 大伙哈哈大笑。 钱冬子笑骂了一句,又叮嘱司机:“强哥,一会儿车停远点,我不去你们千万别动手,那些公安走了也不要动,知道不?” “嗯呐!” 老歪说:“快去得了,一会儿拉裤兜子里了!” 大伙又爆笑起来。 钱冬子下车就夹着腿往家胡同跑,看着真像憋不住了一样,他进了胡同后探头往外看,见两辆车开远以后,慌忙又往马路跑。 他一边跑一边拦车,好半天才拦住了一辆大头鞋,也就是菲亚特126P,兴安这边习惯喊它大头鞋。 这是今年春天刚兴起来的,以前都是个人家用,没人舍得用它做出租车。 它的价格比天津大发贵了一块钱,可此时也顾不上了,上车后钱冬子就说:“师傅,快,快快,到老百货站!” 第464章 两桶白酒 红升乡。 周旺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上门。 赵玉芳盘腿在炕上做着针线活,电视开着,她偶尔抬头看上一眼。 “谁呀?”她拿着针在头发上抿了抿,问。 “不知道呢!”周旺下炕找鞋,“可能又是冯嘎子送菜来了,这小子白天在沙场忙活,晚上又折腾大棚,总也闲不住!还说过些天要把棚拆了,把地都翻一遍,杀杀菌啥的……” “可说是呢,昨天他妈来了,唠了好长时间才走,老太太想给他说个媳妇,着急了!”赵玉芳笑了笑又说:“晚上凉,披件儿衣服!” “嗯呐!”周旺趿拉上鞋,拿起柜子上的中山装披在了身上,一撩门帘往出走。 “爸,谁呀?”周东南从西屋探出了脑袋,盛夏晚上在家吃的,两个人正说着悄悄话。 “可能是冯嘎子,我看看去!” 她“哦”了一声就回去了。 院门又响了起来,周旺推开屋门,一只手拄着门框提鞋问:“谁呀?” “叔,我是周总公司的,他让我们送点东西!”一个男人在院外说。 “哦,你等一下!”周旺答应了一声,不是冯嘎子。 儿子朋友多,公司一天天人更多,尤其是过了年以后,又成立了一家新公司,还雇了几个小伙子。 公司二楼每天都有来倒腾木材的南方老客,说话南腔北调,人来人往,也不知道谁是谁。 再加上儿子常打发人往家里买东西,于是他也没多想。 他提上了另一只鞋,一边走还一边琢磨,这年头喊经理的多,称呼什么“总”可是挺新鲜,儿子越来越出息,他也是高兴。 大门开了,外面是四个大小伙子,还支着四辆自行车。 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后面一个矮个子戴了顶前进帽,地上放着两个白色的大塑料桶。 “这又是送的啥呀?”他问。 “酒!”前面那个男人呵呵笑着,“周总托朋友弄了两桶65度小烧,说贼好喝,就让我们送过来!” “哦!” 周旺走近了一步仔细看他,模模糊糊,看小伙子约有二十八九岁,个子不矮,浓眉大眼的挺端正。 他感觉有些眼熟,可又肯定没见过,就问:“我没见过你,你叫……” “哦,”那男人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我姓孙,才到公司!” 他正是孙大马棒的二哥,孙洪刚! “都进来吧,这都几点了,大晚上的折腾它干啥?!”周旺没再多想。 几个人往院子里走,戴着前进帽的二栓一手拎起一个桶,周旺笑道:“这小伙子,劲儿真大!” 又见他们没推自行车,就说:“都推进来呗?!” “不用!”孙洪刚说:“送进屋就走了!” 他一边说着话,还四下打量着左右邻居,见都亮着灯,更不想在院子里翻脸动手。 一行人刚走到院子中间,就听后面有人说:“叔,棚里韭菜下来一茬,给你们送点儿!” 听到有人来了,孙洪刚缓缓转过身,就见一个瘦高个男人进了院子,胳膊上还挎着个小篮子。 他身后两个人把手伸进了腰里,孙洪刚微微摇了摇头。 周旺笑着迎了过去,“嘎子,正好老二让人送了一些酒,进屋,我给你装回去点儿!” 冯嘎子说:“算了,这都几点了,改天我再过来!” 周旺拉住了他的胳膊,“别扯犊子,走,进屋!” 冯嘎子笑呵呵地和几个人打招呼,还说:“我总也不往公司跑,弄的谁都不认识!” 孙洪刚笑了笑。 六个人进了屋,冯嘎子把篮子放在了锅台上。 周旺对二栓说:“就放那儿吧,屋里也没地方,都进屋喝口水,我给嘎子倒出来点儿……” 二拴把两个大桶放在了北墙边,四个人都没动地方。 周旺喊:“孩儿他妈——” 赵玉芳撩开门帘出来了。 “上次装酒的小白桶呢?我给嘎子装回去点儿!” 冯嘎子说:“叔,别折腾了,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我找给你!”赵玉芳看了两眼孙洪刚他们,觉得实在是眼生,厨房灯光昏暗,四个陌生的大小伙子一动不动,让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慌。 她在碗架子下面拿出了一个小白塑料桶,递给周旺后看向了几个人,“怎么没见过你们?” 孙洪刚说:“哦,我们都是新进公司的!” 赵玉芳更是奇怪,新进公司的?怎么没一个熟人带着,就能找到自己家呢? 周旺走到北墙边,蹲下身子去扭捅盖儿…… 突然,他的身子就是一僵,因为闻到的不是醇香的酒味儿,而是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儿,这桶里面根本就不是酒,是汽油!! 周东南拉开了门,“妈,咋这么多人……” 随后她也愣在了那里,厨房站着四个陌生男人,他们的手里都端着一把黑黝黝的手枪。 “都别动!”孙洪刚说完看向了她,“你就是周疯子他姐吧?” 周东南心脏狂跳,“是、我就是!” 屋里盛夏也下了炕,“姐,咋了?” “快跑!从窗户跑!”周东南突然就是一嗓子,同时回过手就推在了盛夏身上,慌忙迈步出了房间,两只手用力拉住了门把手,背靠着门,唯恐歹徒冲进去。 孙洪刚咧了下嘴,这傻丫头,挡着门能有啥用? 他笑呵呵走了出去,剩下三个人只是举着枪,根本不搭理周东南。 房间里的盛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又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可她知道,东南姐刚才绝对不是开玩笑。 于是不再多想,跳上炕,拉开木窗上的铁插销,打开里外两扇窗刚要往出跳,冰凉的枪口就顶在了她的脑门上。 “你嘎哈呀?”她问。 “嘎哈?”孙洪刚问:“你是周疯子对象?” “嗯呐!” “不错!”说完也没解释什么不错,枪口用力一顶,“回去!” 没办法,盛夏只好退了回去。 厨房里。 周旺、赵玉芳、周东南和冯嘎子四个人都是懵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二拴把枪口摆了摆,意思让他们都进东屋。 周东南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慌忙拉开门去看,就见盛夏已经下了地,窗外模模糊糊站着一个人。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傻了,跳窗户怎么可能逃走呢? 盛夏的小脸有些发白,毕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枪顶住头。 她觉得一定是遇到流窜犯了,弄不好就得把所有人都杀死,然后搜刮钱财后逃跑。 虽然曾经有过一次严打,可这两年类似恶性事件又多了起来,市里、林业局和乡下都发生过,电视新闻里说其他城市也有…… “小夏,你没事儿吧?”周东南问她。 盛夏摇了摇头。 走回厨房的孙洪刚说:“都出来吧!” 盛夏稳定了一下心神,大步走了出去,站在了周东南身边。 第465章 菜刀 冯嘎子给周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两个人一起动手抢枪。 周旺觉得不行,就他两个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蛮干还不如拖时间等待时机,于是缓缓摇头。 “你妈的批!”二栓看到了两个人的小动作,扬起手里的枪,“噗”的一下,就重重击打在了冯嘎子的脑袋上。 “我草泥血马!”冯嘎子来了虎劲,猛地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把他打了个趔趄。 周旺见打起来了,知道要么被这些人弄死,要么现在反抗被打死,既然冯嘎子动了手,那就只能拼了! 拼,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朝周东南瞪起了眼睛,大吼一声:“跑!” 这个字喊出来的同时,就往身后两个小子身上扑,只要能拖住这几个人,也许就能救了老婆闺女的命! 周东南知道机会很可能只有这一次,扭身就朝孙洪刚扑了过去,嘴里喊着:“妈,你俩快跑!” 孙洪刚腰被她抱住了,举着枪托就往她后背上砸,“撒开!快撒开!不然我就开枪了!” 赵玉芳腿已经软了,可见这个男人在打自己闺女,也扑了过去。 这一扑,三个人都摔倒在了地上,在左右两个锅台之间滚作一团,冯嘎子送来的一篮子韭菜也洒了,三个人滚了一身。 厨房里乱了套。 此时盛夏如果往出跑,肯定能跑出去,可她两步就奔了西锅台,伸手抄起了上面一把菜刀,本想砍先前拿枪逼自己进屋的男人,可周东南和赵玉芳两个人在撕扯他,根本就无处下手。 回过身,就见那个光头歹徒正骑在冯嘎子身上抡拳头,于是扬手就往他身上砍…… 乡里有联防队和武装部,来之前孙洪刚就一再叮嘱,在点火之前一定不要开枪,否则就是个麻烦。 二栓万万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敢动手,头上的前进帽也掉在了地上,两个人撕扯几下就扑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素质极好,几下就把冯嘎子按在了身下,噗噗噗!几枪把子下去,冯嘎子已经一脸的血。 噗! 盛夏这一菜刀,正正好好砍在了二栓后背上! “嗯?!”他闷哼一声,忍着痛举起了枪,顶在了盛夏的腰上,此时她手里的菜刀举得很高,还滴着血。 “砍呐,你个瓜婆娘倒是砍呐!” 盛夏一双大眼睛里都是怒火。 那边,周旺几下就被打晕了过去,一个眉角有疤的小子又用力踹了几脚,啐了一口骂道:“妈的批!” 与此同时,孙洪刚也发了狠,用枪把狠狠击打在了赵玉芳娘俩的脑袋上,两个人没了力气,孙洪刚挣脱她俩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韭菜。 说来话长,其实前前后后多说四十几秒的时间,孙洪刚摸了一下脸,也不知道是被那娘俩谁挠的,肯定是破了。 此时的厨房里,周旺、赵玉芳和周东南都躺在了地上,属于半昏迷状态,满脸是血的冯嘎子被二栓骑在身下,举着菜刀的盛夏还被他用枪顶在腰上。 “看不出来,你们还挺能折腾!” 孙洪刚的话音未落,冯嘎子上半身突然窜起,脑袋重重撞击在了二栓脸上,“盛丫头,砍他!” 二栓没想到这家伙这么难对付,被撞的头晕目眩。 盛夏看出谁是头儿了,于是没去砍他,举着菜刀就奔向了孙洪刚。 孙洪刚抬脚就踹,盛夏这小体格怎么可能扛得住这一脚,人就飞了起来,正砸在那两个小子的身上,三个人又滚在了地上。 孙洪刚的脚刚落下,身后的周东南挣扎着爬了起来,抄起了锅台上一个长把铁锅铲,啪!用力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我……尼玛!” 这一下可把孙洪刚敲急眼了,回过身又是一枪把,周东南应声而倒,当啷啷!锅铲掉在了地上。 他伸手去捂脑袋,疼的龇牙咧嘴。 妈的,怪不得那小子叫周疯子,他爸他妈还有他姐,甚至他对象,都是疯子!一窝他妈的疯子! 四个手里拿着枪的大老爷们,被折腾成这个逼样! “别动了!再动我就他妈真开枪了!”他朝盛夏喊了起来,手里的枪也对准了她。 那边的盛夏正在往起爬,她手里的柴刀掉了,就在孙洪刚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她摸到了那把菜刀的刀柄。 这时,厨房的灯灭了,竟然停电了! 一片漆黑。 孙洪刚差点暴走,我艹,不会吧? 他伸手去翻找兜里的打火机…… 盛夏身后两个小子也在往起爬,这突然的一黑,让他俩也愣了,可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就听到了风声,其中一个小子下意识用胳膊去挡。 “啊——!” 一声惨叫。 黑暗中,盛夏两只手握紧了菜刀,噗!噗!噗!剁菜一样的猛砍。 “哎呦!瓜婆娘你包胡骚情!” “娘哎——” 狼哭鬼嚎间,砰!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开了枪,厨房里火光一闪,紧接着就诡异地安静下来。 地上的周东南醒了,意识到可能出了事情,慌忙大喊:“小夏——” 这一枪就在盛夏耳边响的,此时她就觉得两只耳朵“嗡——”一直在响,根本就听不到其他声音。 啪! 孙洪刚打着了响铜打火机,厨房里终于有了光亮。 他看到周疯子他妈和他姐都得往起爬,满脸惊恐,而东屋门口周疯子他爸也坐了起来,二栓后背的衣服破了一条口子,身下那小子应该晕了,他还在一拳一拳的往他脸上打…… 再看周疯子那个小对象,不由吓了他一跳,就自己找打火机这么会儿功夫,三娃子和黑蛋一身的血,两个人袖子上都是口子,前胸衣服也破了。 再看那个小丫头,茫然的脸上溅得都是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 见到眼前情形,孙洪刚差点就崩溃了! 去年在京城抢一个出租车司机,那小子就十分强悍,可最后还是被勒死了!这两年什么情况都遇到过,可从来就没这么狼狈过! 疯子,一家疯子! “黑蛋,你俩咋样?!” “木事!” 两个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刚才那顿砍看着吓人,可小丫头毕竟是女人,力气不大,再加上两个人胡乱用胳膊去抵挡,外衣加上里面的毛衣、秋衣也厚,致命的伤并没有。 很快,周旺、赵玉芳、冯嘎子、周东南和盛夏都被连拖带扯进了东屋。 孙洪刚让赵玉芳找了根蜡,这边几个人正在用门帘撕成的布条绑他们,就听外面有人喊:“小夏——小夏——?” 第466章 哥,溜溜是个甚? 听到外面的声音,孙洪刚知道是刚才那一声枪响坏了事儿,这也是他一直不让大伙开枪的原因之一,如果把左邻右舍都引过来,也是个麻烦事儿! 他刚想推门出去把人绑进来,就听那小丫头喊了起来:“爸,嘎哈呀?” 盛建设趴在板杖子边上喊:“啥声啊?这么响?” “啊?啊!我和东南姐点了个春雷,玩呢!” “这俩丫头,年早就过完了,玩什么鞭炮呢?”他嘟囔了一句又喊:“早点回来睡觉吧,明天还上班呢!” “行,我知道了!” 孙洪刚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绑的人越多越麻烦! 没想到这小丫头不仅能打,脑子还挺快,再看她烛光下的小模样,怎么看都像《射雕英雄传》里面的俏黄蓉,真是越看越喜欢…… 五个人都绑好了,坐在炕上背靠着背,像胡乱串在一起的蚂蚱。 来电了! 孙洪刚吹灭了蜡,说:“二栓,浇汽油!” 冯嘎子脸都肿了,鼻子、眼角和嘴角都是血,他骂了起来,“操,是爷们就一对一的干,竟整些驴马烂儿的事儿!” 三娃子和黑蛋在用布条缠着胳膊上的伤,疼的龇牙咧嘴直哼哼,偶尔还恶狠狠地瞄一眼炕上的盛夏,真是恨死了。 二栓拧开了一个汽油桶,开始往几个人身上扬。 很快五个人就湿透了,汽油淌满了火炕,很快又渗透了炕席,被下面的黄泥吸收掉了。 周旺说:“这是干啥?咱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们也不过是为了求财!要钱的话,我给你们拿,家里至少还有几千块的现金,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钱在哪儿呢?”孙洪刚问。 “第二个柜子里,最下面有个花布包,打开就是……”他没说谎,这些都是这两天小兰河沙场卖沙子的钱。 “黑蛋!”孙洪刚朝柜子努了努嘴。 黑蛋眉稍有条疤,是个长条脸,他很快就翻到了钱,还一五一十地查了起来,查完才对靠着门框的孙洪刚说:“哥,一共三千二!” 孙洪刚撇了撇嘴,“就这点儿?” 周旺也琢磨明白了,这伙人从敲院门开始,到问闺女“你就是周疯子他姐吧?”这些都说明他们不是什么普通的歹徒,他们就是来杀人的! 可此时也只能装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于是又连忙说:“如果你能放了我们,我可以让我儿子送钱来,想要多少你就说个数!” “你儿子?”孙洪刚哈哈笑了起来,拉长了声调:“死喽——!被我一斧子砍掉了脑袋……” “你放屁?!”盛夏怒目而视。 赵玉芳听到儿子已经死了,一下就晕了过去,周旺急的连忙喊她。 周东南傻了一样,大眼睛直勾勾的,嘴唇哆嗦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冯嘎子喊了起来:“假的,他骗咱们的,疯子不可能死……” 噗! 二栓放下了油桶,一拳就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冯嘎子吭都没吭一下就晕了过去,连带着周旺差点跌倒。 盛夏红着眼睛,咬牙切齿:“放屁!你要是敢动我二哥一根手指,我做鬼都天天缠着你!” 孙洪刚叹了口气,“小丫头,我挺稀罕你的!要不这样,以后你要是能跟我的话,现在我就放了你……” 盛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中带着泪,“看把你美的,要不是有两个溜溜坠着,你都能上天!” 二栓听的一头雾水,三娃子他俩互相看了一眼,黑蛋问:“哥,溜溜是个甚?” 孙洪刚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三个人更纳闷了。 二栓骂了句瓜怂,又开始扬起了汽油,赵玉芳被这味道呛醒了,紧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周旺强忍着悲痛问:“既然我们都要死了,总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没问题!”孙洪刚还依着门框,“我弟弟叫孙洪涛,就死在了你儿子手里,今天就让你们全家给我弟弟偿命!” “孙洪涛?!你弟弟是孙大马棒?” 周旺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自己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原来他是那个要抢自己家沙场,又被儿子砍死的孙大马棒的哥哥! “对!社会上都这么叫他,不过我不喜欢,这绰号是从《智取威虎山》里面来的!可土匪许大马棒满身黑毛,秃头扫帚眉,络腮胡子厚嘴唇,哪有我老弟长的精神……” 盛夏骂道:“你弟弟我也不是没见过,长的比你还丑!” 孙洪刚也不生气,“丫头,不开玩笑,你要是不答应我,几分钟后就得和他们一起死,烧成一堆黑色的枯骨,贼难看,你不考虑一下?” “呸!”她仰了仰头,“我盛夏生是二哥的人,死也是二哥的鬼……” “小夏!”周东南一脸的眼泪,“你闭嘴!” 盛夏用力扭过头去看她。 周东南想明白了,弟弟是生是死,不能听这个人一面之词! 于是继续说:“小夏,今天我和你说实话,东北年前的时候,就和电视台那个叫吴姗姗的记者好了……” 盛夏愣了一下,俏脸瞬间雪白。 “他怕你伤心,不让我告诉你,说以后慢慢和你说……算了,既然他已经没了,你俩也没结婚,你死在这儿值吗?傻呀?走吧!快走吧!” 她眼泪哗哗的淌,又看向了孙洪刚说:“小夏是个好孩子,你放了她吧……” 孙洪刚左看看右看看,却不说话,黑蛋吸溜下鼻子,“感动木咧!” 盛夏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流了眼泪,“姐,从小你就不会骗人,二哥不会对不起我的,绝对不会!” “盛夏——!!”周东南吼了起来:“你走!” “我不信!”盛夏用蜷着的膝盖抹了抹流出来的鼻涕,“我宁愿就这么死了,也不能扔下你们一个人跑!如果二哥活着,让他这辈子都得记得我,给你们上坟的时候也落不下我!如果他真死了,多好,咱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你傻吗?啊?”周东南急了,“你、你……” 她想说你这个犟丫头,就先服个软儿,把命保住啊,还不知道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这儿呀! 周旺低声劝着赵玉芳:“别听他的,如果儿子真出了什么事情,即使公安局来的慢,小郝也不可能不来……” 赵玉芳精神就是一震,对呀,孩子他爸说的没错,儿子肯定没死! 第467章 悄悄话 二栓把空桶扔在了地上,又拧开了另一个桶。 孙洪刚枪插在了腰上,手里的响铜火机一开一合,每一次都发出一声脆响,又吩咐道:“往其他房间浇一些!” 很快二栓就回来了,桶里还有一半汽油。 孙洪刚在地上踱了几步,应该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个小丫头,这丫头这股狠劲儿,真适合跟着自己,以后就算兴安混不下去了,走南闯北也是对儿雌雄大盗,哎! 本来他和张大蛤蟆的计划,今晚确实是去东北建筑公司,饭店和公司两边同时放火,是自己临时改了主意,就是想让这个周疯子先尝尝死亲人的滋味儿,然后再慢慢玩死他! 整死周疯子,可不只是为了给弟弟报仇,想在兴安混下去,就得把棍儿立起来,干掉他周疯子无疑是最佳方案,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至于说张大蛤蟆那边,为了防止他借刀杀人,回手再把自己送进去,自己安排了一个人,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都以为自己只带了三个人回来,其实还有一个神秘的影子,那才是个狠角色! “行了,再不点一会儿汽油都他妈飞没了!”他拿出烟叼在了嘴角,没敢点,又问:“小丫头,最后的机会,跟不跟我走?” “你来,”盛夏温柔起来,大眼睛水汪汪的直勾人,“你过来,我和你说句悄悄话,你能答应我的话,这辈子我就跟你了!” “真的?!”孙洪刚狂喜,想想她两只手都被反绑着,没啥可怕的,于是两只手拄着炕沿儿,身体往里探,侧着脸就贴了过去。 盛夏淡粉色的小嘴凑到了他的耳边,温声细语吐气如兰,“跟你呢,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么多人瞅着,你又说的这么直接,人家不太好意思……” 孙洪刚觉得耳朵有些痒,心也有点慌,好多年没有这种初恋般的感觉了,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同桌,还有桌子上那条三八线…… 盛夏猛地张大了嘴巴,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啊——” 一声惨叫,孙洪刚疼的直跺脚,拄着炕的两只手要去推她,又怕耳朵被撕扯掉,慌忙喊:“快松开,快!二栓——三娃子——快!快快快!帮帮我,快——” 黑蛋他们也懵了,不明白怎么说个悄悄话而已,又出现了变故,两个人慌里慌张往炕上爬,就见盛夏小脑袋用力一扭…… “哎呀——!我草泥马!” 孙洪刚惨叫着直起了身,一只手捂着耳朵,半边脸哗哗淌血,他都疼懵了,扬起手里的打火机还以为是枪,就往盛夏头上怼,嘶声大吼:“我他妈崩了你!崩了你!崩了你!” “呸!” 半截耳朵被盛夏吐在了炕上,随后她又“呸呸呸”的吐了起来,半截脸上都是血。 周旺和赵玉芳背对着她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周东南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胃里不由一阵阵的恶心,脸都白了。 盛夏扬起头,看着二栓他们三个黑洞洞的枪口,“来,开枪!来呀!” 孙洪刚浑身都在颤抖,气急败坏道:“把她给我扯下来,整那屋去,我他妈非干死她!干死她!” 黑蛋瞅了一眼周东南:“哥,饿要她!” “都整过去!轮了这两个骚货!”孙洪刚弯腰抓起炕上剩的布条,团吧团吧捂在了耳朵上。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大喇叭声:“孙洪刚,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 四个人都是一惊! 周东南大喜,是郝忠海的声音。 孙洪刚麻利地跳上了炕,两下就把今年过年新换的小碎花窗帘拉上了。 院外。 房前屋后都是荷枪实弹的公安,所有车辆都停在了远处。 周东北站在郝忠海身边,焦急的走来走去。 东北大饭店开业那天,钱冬子替张大蛤蟆来随礼,临走前自己也拿出了一个小红包,那时候他就明白了这小子的心思,所以这次才会提前联系上了他。 得到他们的行动方案后,时间虽然仓促,他还是安排的井井有条: 公司这边做好了准备。 饭店那边,孙洪刚他们在公司动手后,抓捕来放火的两车人。 与此同时,还有两路人马,会将张大蛤蟆以及郝爱国他们统统拿下! 四条线,全部严阵以待! 他不是诸葛亮,更不是先知先觉的神仙,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这年头虽然满街都是二流子,可哪怕架打得再凶,互相砍的血葫芦一样,也没谁敢去祸害对方家人的。 因为那样会让全市的人笑话,社会上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孙洪刚既然找到了张大蛤蟆,又想要留在兴安城,那么他们就不应该、也不敢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毕竟杀了周疯子能扬名,可如果伤害了他家人,绝对会让那些老社会耻笑。 正因为这些原因,再加上对方的方案中根本没提红升乡,而且红升乡距离市区还有一段路程,所以周东北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也没有时间去想。 别说是他,因为提前知晓了对方十分具体的行动方案,所以就连一直参与其中的郝忠海,以及分局那些经验非富的领导,也都没往这方面考虑。 可万万没想到,孙洪刚会突然改变方案,这让整个行动都乱了套。 一辆警车后面,盛建设在发抖。 先前他回去以后,总感觉哪儿不对,不过年不过节的放啥鞭炮呢? 乡里房子都是单户,并不连在一起,再加上院子也大,左右邻居大山距离还远,天凉关着双层木窗,家里又开着电视机,所以这边的吵闹根本就听不到。 好半响闺女还没回来,牛素芬就想出来找,刚出院门就差点吓得坐地上,连忙把盛建设找了出来。 院外黑压压都是警察,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桶半的汽油洒了出来,外面的人都能闻到,郝忠海早就红了眼睛,拿着喇叭的手都有些颤抖。 “局长,我进去!”他对金川说。 晚风抚动着金川的满头白发,他摇了摇头,“他们不会点火,毕竟是想杀人,又不是自杀!先听听他们什么条件!” 屋里。 孙洪刚心思翻转,难道是张大蛤蟆出卖了自己,按理说不应该呀!这第一步棋还没落子,就功亏一篑,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躲在墙后,用枪口轻轻撩开一点窗帘,又缓缓怼开了一扇窗户,大喊:“给我们准备一辆车,然后让周疯子进来,否则我们就点火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听到这句话,盛夏笑了,二哥没死,二哥果然没死…… 笑着笑着,又流下了眼泪,这个坏蛋,挨千刀的,难道真和电视台那个狐狸精好上了? 周旺和赵玉芳都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可有窗帘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周东南和盛夏都是背对着窗户,此时听到弟弟的名字,也是泪流不止。 冯嘎子早就醒了,也是嘿嘿直笑,“我就说了,疯子不会死,这傻逼蒙咱们呢!” “我进去!” 院外,一个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回头看,是孙洪刚的父亲孙大强。 老爷子脸色好了很多,坐在一张轮椅上,刘二狗推着他,身旁站着猪大肠。 孙大强看向了周东北,“小子,这个忙我该帮,不用说的那么婉转!” 周东北脸有些红,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听钱冬子说完以后,因为自己不了解孙洪刚,才把刘二狗和猪大肠找到了公司。 最后的计划是,如果孙洪刚他们来公司,他和七哥他们在明,院子里埋伏好的公安在暗,再请老爷子出马,万无一失! 不过说让孙大强过来,还真不是他提出来的,而是刘二狗的主意。 此时孙大强误会了,他也不好解释什么,毕竟人家来了,而且就坐在面前。 孙大强看向漆黑的院子,轻声说:“我不看别人,谁死我都不心疼,可东南那丫头绝不能死!” 金川早就清楚这一步棋,不然也不会让手下放他们过来。 “老猪,你别进了!”周东北扯住了猪大肠。 猪大肠笑了笑,“疯子哥,我俩和洪刚二哥都很熟,我得进去……” 一辆2020吉普车开了过来,车头对向了院门,院子里亮了起来,远处响起了消防车的声音,听着至少有两三辆,都是从市内方向过来的。 红升乡热闹起来,左右一趟房的邻居都已经被疏散了,乡亲们过不来,只能远远看着,议论纷纷。 杨历年和二虎他们并没有跟过来,虽然对方计划有变,可也得防止计中有计,再有人来这边放火怎么办? 孙洪刚歪着头,顺着挑起的窗帘往外看,随后就是一怔,脱口而出:“爸?!” 周旺用力挪动位置,伸着脖子透过那道缝隙,一眼就看到了儿子,大笑起来,“是儿子,我就说他死不了!” 赵玉芳喜极而泣。 盛夏和周东南也都用力蹭着,想把身子转过去看看。 刘二狗推着老爷子往里走,越走汽油味儿越大,他的两只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抖,相比之下,酒蒙子猪大肠倒是淡定的很。 “老孙头!”孙洪刚喊了起来,“咋了?瘫吧了?” 第468章 你得看报啊 “畜生!”听到儿子的话,孙大强颤抖起来,“回来也不去家里看看,我瘫了也好,死了也罢,你是不是都不在乎?!” “这话说的,怎么会呢?等我忙活完了,肯定得回去看看您老人家呀!”孙洪刚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有多亲热。 他又问:“二狗子,小猪,你俩咋也来了?” 院子里的人根本就看不见屋里,猪大肠说:“一晃好几年没见着二哥了,我和二狗都挺想你的!” 孙洪刚笑了起来,“行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猪你现在都这么会说话了,晚上肯定没喝吧?” 猪大肠也笑了,“二哥你得看报啊!” 孙洪刚骂了一句。 猪大肠继续说:“没喝,喝了更会说!” “……” 院外的郝忠海越听越焦急,看来疯子这招儿没用,孙洪刚对自己父亲半点尊重都没有,想用亲情让他放下武器投降,难! 孙大强说:“二狗,推我进去,他不是想放火嘛,那就连我一起烧了,反正我早就活够了!” 刘二狗犹豫着,想说就在这儿劝得了…… 孙大强吼了起来:“推!” “别动!”孙洪刚大喊:“站在那儿都别动,让那个周疯子给我滚进来!” 他已经有了主意,周疯子进来以后,就把他绑在炕上,姓盛的丫头脾气太爆,就拿他姐作人质,开车跑。 挡箭牌在手,公安再多能把老子怎么样? 临跑之前,也得一把火烧了他们,让他们去阴间给老弟做牛做马! 事已至此,无非就是不能留在兴安了,无所谓,只要这双手还在,天南海北到哪儿都能吃饱饭! 至于自己这个亲爹,不能让他进来,进来干啥?继续教训自己?都他妈坐轮椅了还想动拳头?! “畜生,我还听你的了?!”孙大强一拍轮椅扶手,“推我进去!” “别他妈过来!”孙洪刚又喊了起来。 刘二狗无奈,只好往前推,才走几步,“砰!”一声枪响,轮椅前尘土飞扬。 院外的公安都紧张起来,乡亲们更是吓了一跳。 “别开枪!” 周东北急了,屋里肯定都是汽油了,万一着了谁都跑不出来! 孙洪刚喊:“那就别再往前走,否则我就直接往你们身上打了!” “走!”孙大强咬了咬牙,“有种你就打死我!” 轮椅还在继续。 屋里的二栓他们也听明白了,相互瞅了瞅,计划里可没有这老爷子,这不是添乱嘛! 砰! 又是一声枪响,再一次打在了轮椅前的地上,刘二狗又是一哆嗦。 “畜生,打死我吧!”孙大强嘴唇哆嗦着,“走!” 三个人推着轮椅继续走,刘二狗装逼是把好手,胆子真是不大,每一步走的都胆战心惊。 一步、两步、三步…… 枪声没再响,此时已经到了孙洪刚的死角,他那个位置看不到这几个人了。 车推到了房门口,过门槛要把轮椅撅起来,刘二狗连着蹬了两脚都踩空了。 周东北伸手接了过去,用脚一踩轮椅后面的铁管,前面翘了起来,往前推,两个小轮过了门槛,再用力抬起轮椅后面两个大轮子,就进到了屋里。 汽油味好冲,让人很不舒服。 借着昏黄的灯光,几个人都看到了满地的烂韭菜和血,那血黑红黑红的,看着渗人。 周东北心脏就是一紧。 轮椅推进了东屋,刘二狗和猪大肠紧随其后。 院外。 郝忠海看到窗帘那道缝隙放下了,好半天没再撩起,于是把沈波扯到了一旁,两个人说了得有一分钟,他才走到刘凯身前说:“队长,计划有变,我有些想法……” 刘凯说:“你说!” “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很可能会是个僵局,我预测罪犯会劫持人质逃窜,能否提前在沿途布局?” 刘凯沉默不语。 郝忠海焦急地看着他,里面有自己最爱的女人,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 刘凯上前几步,把郝忠海的行动计划向金川局长进行了报告。 金川还没说话,副局长魏俊民说:“这种预判毫无根据,一切都应该按照原计划执行,现在的变故,无非就是由东北公司换成了这里!不如现在就前后夹击冲进去,我看厨房位置还有后窗,也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金川瞥了他一眼。 不远处的郝忠海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暗骂,这个魏俊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原计划公司那边可没有汽油,更没有这么多人质,如果这么冲进去,后果不堪想象,他想干什么? 刘凯压住了怒气,一声不吭看着几位领导。 这时,远处又有车来了,黑暗中,一行人穿过警戒线往这边走,是市局领导。 分局众人纷纷敬礼,金川把事情简明扼要地报告给了方振,方振黑着脸道:“没有一成不变的计划!一队潜行到窗下,三队到房后埋伏,等待周东北的信号!” “按照原计划,如果他发出了信号就冲进去,没有信号不得擅自行动!” “是!” 分局刑侦一队队长吕英达,三队队长李超同时上前一步,立正敬礼。 那辆吉普车的灯光灭了,院子里黑了下来,吕英达带着12个人举着枪,悄无声息的潜进了院子。 李超带着人绕到了后院。 方振看向了刘凯,又瞥了一眼郝忠海,“二队,驾驶六辆车在沿途埋伏,注意不要开大灯!” “是!” “等一下!”方振踱了几步,所有人都看着他,魏俊民眼皮垂着,面无表情。 “出市有三条路,两条向南,一条向北,分别安排两辆……”方振想了想又说,“这种情况有些棘手,人质在手,追不好追,截不能截,只能沿途见机行事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去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自己把握!切记,保护好人质安全!” “是!”刘凯端端正正敬了个礼,几步远的郝忠海和沈波同样敬礼,腰挺得笔直。 屋里。 周东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炕上的盛夏,见她一脸的鲜血,不由就是一惊,胸中怒火腾腾往上窜。 “受伤了?” 盛夏已经哭得看不清他的模样,哽咽着说:“没、没有,是他们的血!” 周东北没看到炕上的那半截耳朵,否则就知道孙洪刚为啥一只手捂着脸了。 周东南流泪看着弟弟,赵玉芳用力扭着身子,可还是看不到儿子,不由喊了起来,“儿子,你咋样?” “妈,我没事儿,你和我爸没事儿吧?!” “行了!”孙洪刚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他并没有下地,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拎着枪在炕上踱着步。 二栓蹲在炕上的东南角,三娃子和黑蛋则是靠在地下箱柜的东北和西北角,三个角落,三个黑漆漆的枪口。 第469章 三姓家奴 都不用细看,周东北就知道炕上这个人就是孙大马棒的亲哥哥,两个人有着七分相似,他们的母亲应该很漂亮,这哥俩可以说是相貌堂堂,怎么看都不像个悍匪! “别他妈给我整景儿!”孙洪刚骂骂咧咧,“咋滴呀,想用亲情感动我?还把我家这老不死的整来了,以为我会在乎?” “你能在乎啥?”孙大强低吼起来,身体前倾,扬起手指着他,“从小你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是!”孙洪刚也是一声大吼,立着眉毛瞪着他,“我他妈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上面有老大,你们都夸他能干活,放学回家就劈柴挑水!下面还有我老弟,一个个不住嘴的夸他懂事儿,长的好看嘴又甜……” “你和我妈夸过我一次吗?看过我一眼吗?没有!!从来都他妈没有!!!” “你有什么值得我夸的?”孙大强也瞪着他,“学习你啥也不是,回家一点儿活不干,闯祸一个顶俩!我工资那点儿钱别说买米买面,月月都得往出赔不说,还得朝街坊四邻求爷爷告奶奶的给你借……” “我这张老脸呐,都让你给我丢尽了……”说着话,他伸手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脸。 “我让你赔了吗?啊?我让你赔了?”孙洪刚一脸嘲笑地看着他。 孙大强怒道:“你放屁!人家来家里找,你是我儿子,不管行吗?” 孙洪刚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指着他,“我放屁?哈哈哈哈——” 刘二狗见他像要疯了一样,不由又是一哆嗦。 “我放屁?从小到大,你除了打我们,管过我们吗?你管过吗?” “我都小学二年级了,你他妈问我啥时候上小学?” 他继续笑着,眼泪都笑了出来,“那几年所有学校都停了课,我们只要一回家,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抡起裤腰带就抽我们……我问问你,孙大强同志,如果你摊上这么个爹,你愿不愿意回家?!” “啊?我问你呢?!” 孙大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全家只有我妈疼我,我妈……”孙洪刚的声音小了,眼泪滑落,他慌忙擦了一把,粘在右侧脸蛋子上的那堆布条有几条垂了下来,看着形象怪异。 周东北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看样子血可没少流,那些布都浸透了。 “我妈病了,可你就知道天天上班,上班!在南岔结核医院住院的时候,你竟然一趟都没去过……我妈就这么没了,再也看不到她了……” 孙洪刚还在继续说着,骂的咬牙切齿,仿佛要把憋在心里这些年的怨气都撒出来。 周东北焦急不安,现在怎么办? 本以为即使他再不孝,可亲爹毕竟来了,也能让他畏手畏脚,现在看不太可能了。 自己家和公司不一样,北侧只有厨房北墙有扇双开的窗户,这个房间拉上窗帘外面就看不到屋里。 三把手枪支着,这种情况下,自己哪儿有机会发信号,海哥他们更不敢贸然冲进来! 不过,孙洪刚也不敢将屋里人都打死,因为这样就更跑不出去了,最佳方案就是要一辆车,再抓姐姐或者盛夏做人质,因为女人更好控制一些。 如果他们这么做,临走之前,自己这些人肯定得被他烧死在这里…… 怎么办? 外面分局那些领导会怎么布置? 他的脑子里翻江倒海,想着各种可能以及接下来应对的方法。 冯嘎子被绑帮不上忙,刘二狗挨揍还行,猪大肠勉强能动手,可两个人对付四把手枪,这就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不说,很可能会把这些人的命都搭进来。 如果把这两个货换成马小花和杨历年的话,再加上自己,还能有几分胜算,可惜…… “二哥——”这时,猪大肠喊了起来,房间里瞬间安静。 孙洪刚看向了他,眼睛里都是不善,“小猪,一晃咱哥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不想伤害你和二狗,你俩推着这老不死的走吧!” “二哥,”猪大肠瞪着他,“你刚才说的那些,以前洪涛喝多了也说过,可你想过没有,咱们小时候,家家不都这样嘛!” 刘二狗壮了壮胆子,“对呗,我爸只要一喝断片儿,我和我哥准得挨削,他急眼了连我妹我妈都打……” 猪大肠又说:“你认识我家我大哥,你说他老实不?听话不?” 孙洪刚没吭声。 “我上面三个哥哥还有我,谁不是在我爸棍棒下长大的?那时候都忙着上班,所有心思都在工作上,家里孩子又多,哪儿有什么闲心和咱们讲道理?” 两个人一唱一和,刘二狗说:“就算让他们讲道理,他们也得能讲出来呀!” 说着话,猪大肠拿出了一盒红梅,吓了周东北一跳,连忙说:“别,不能抽烟!” 猪大肠愣了一下,转念才明白什么意思,挠了挠头又把烟放了回去,接着又说:“二哥,无论咋说,他们毕竟生咱养了咱,就算有啥不对,也是咱的爹不是?” 刘二狗又赶快溜缝:“就是就是!” 平时他口才最好,可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没想到猪大肠这个酒蒙子竟然比他强,这让周东北真没想到。 “二哥,这一大家子人,你真就忍心都杀了?” 孙洪刚笑了起来,“我他妈有啥不忍心的?他们和我有关系吗?我老弟死的时候,怎么没人问问他周疯子忍不忍心?” 他越说声音越大,猪大肠还要继续说,他冷笑起来:“行啊,出息了呀,啊?小猪,我真是没看出来,你和二狗算什么呢?哦,对了,《三国演义》里面有个吕布吕奉先,人称三姓家奴……” 猪大肠和刘二狗脸色难看起来,两个人虽然没看过《三国演义》的书,可在收音机里听过袁阔成的评书,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俩跟我老弟玩了好几年,他被这个周疯子砍死了……”孙洪刚的枪口指了指周东北,继续说:“你俩又跟着图四,结果图四也他妈杆儿屁了……” “这就是你俩找的第三个干爹呗?” 猪大肠脸红的厉害,指着他结巴起来,“你你你……” “你放屁!!”刘二狗再也憋不住了,大声骂了起来。 “呦,”孙洪刚哈哈大笑,“这是说你俩心里去了吧?急了,你看看,急眼了!” 刘二狗红着眼珠子,“当初胡老三捅咕洪涛去抢沙场,又捅了疯子哥他爸几刀,所以才被疯子哥砍死!” 听到这儿,孙洪刚看向了周东北,眼睛里满是仇恨。 “三姓家奴,呵呵,”刘二狗苦笑着缓缓摇头,“事情明明就是我们做的不对,洪涛被胡老三利用了,又因此丢了命,难道非得再让我俩把命搭进去吗?” “你说,你说我俩该怎么办?打又打不过,我们也得活着不是?”刘二狗眼角已经流出了眼泪,“那段时间,走在街上狗都嫌弃我们!后来,还是四哥拉扯了我俩一把,跟着他弄局子,没成想……” 他哽咽着,“我和老猪现在的局子,还是疯子哥给拿了两千块钱,没有他,就没有我哥俩的今天!” “洪涛走了,你和大哥又不在,是疯子哥和他姐逢年过节去看你家老爷子!你爸脑溢血,是他在床前两天一夜没闭眼,端屎端尿的伺候!” “二哥,那时候你在哪儿呢?” 第470章 别和我舞舞喳喳的 听刘二狗说到这儿,孙洪刚不由就是一愣。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他们哥仨都不孝心,可他们认为那是有历史原因的,相反他很敬佩有孝心的人,甚至也愿意结交这样的人…… 刘二狗继续说:“我知道你恨我俩,也恨疯子哥,好,今天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你把我也杀了吧!” 孙洪刚盯着他,“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从小你就生性,可我求你一件事儿!” “说!” “放了炕上这些人,这件事情和他们没关系!” “操!”孙洪刚骂了起来,“凭啥呀?” “二哥——!” 噗通一声,刘二狗双膝跪在了地上,“我求你了!” “还有我!” 猪大肠也跪在了地上。 蹲在墙角的二栓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还有我!”孙大强挣扎着也要跪下,扭头去看身后的周东北,“小子,你帮帮我,只要他能放你姐走,我就给这个畜生跪下!” 周东北将手用力按在了孙大强的肩膀上,沉声说:“二狗,老猪,你俩起来!” 两个人不动。 “都给我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凭什么跪这么个不孝的东西?” “我草泥马!”孙洪刚枪口指向了他,破口大骂。 周东北冷冷看着他,毫不退缩,“孙洪刚,别他妈和我舞舞喳喳的!知道警察为啥来这么快不?” 孙洪刚一怔,眼角急促地收缩了两下,一字一顿道:“张大蛤蟆?” 周东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你还不算傻……” “不可能!”孙洪刚狂躁起来,“他是傻逼吗?这么干对他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因为我答应他,未来兴安市的木材和建筑市场我俩平分……” “放屁!秦爱民他哥是建委副主任,张大蛤蟆凭什么和你……” “凭我姐夫是建委的常务副主任!”周东北打断了他的话,“有件事儿你还不知道吧?” “啥?!” “秦显民已经被停职了!” 孙洪刚看向了二栓。 二栓眨了眨眼,心说你也没问哪! “不信我就没办法了,你自己琢磨去吧!实话告诉你,表面上我和张大蛤蟆水火不容,其实暗中早就有合作!” 周东北趁热打铁,“误杀了你弟以后,我知道总有一天你肯定会回来,你大哥也早晚会刑满释放!那时候你俩如果不敢单独对我出手,一定会去找我最大的仇人,也就是张大蛤蟆!” 孙洪刚握着枪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没想到回到家乡后,竟然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万万没想到啊,老同学,你学坏了,竟然开始和我玩心眼儿了。 张大蛤蟆,幸好我给你留了一步棋,嘿嘿! 看谁他妈笑到最后! “孙洪刚,外面现在有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公安,就算把我们都杀了,你们也插翅难飞!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咱们一起死在我家!二是我帮你们逃出去,你选哪条?” 孙洪刚跳下了炕,瞪着眼睛来到了周东北身前,“你能帮我们出去?” “能!” 两个人对视着,房间里呼吸可闻。 好半响他才问:“咋出去?” “我让公安撤走,给你们一辆装满油的汽车,你拿我做人质……” “不行!”炕上的盛夏和周东南同时喊了起来。 盛夏说:“我去!” 周东南也说:“只要能放了我们,我给你们做人质!” 周旺和赵玉芳也喊了起来,“我来,我来!” “我去!” 冯嘎子也喊,一时间房间里乱了套。 “住嘴!”孙洪刚一声大吼,一家他妈疯子,人质有什么好抢的? 他的眼睛开始扫来扫去,又伸手摸了摸半拉耳朵上的那团布,眼睛就落在了盛夏身上。 妈的,必须带她走,半路轮了她! “你,跟我们走!”他的枪口对准了盛夏。 “不行!”情急之下,周东北伸手要去抓他,三娃子和黑蛋都紧张起来。 孙洪刚回手就砸,一枪托就打在了周东北的脑门上,不等他去捂头,枪口已经死死顶在了他的前胸上。 “就她了,行不?”孙洪刚歪着嘴瞪着眼,一脸凶恶,问出来的话却慢条斯理。 “行行行!”盛夏见他脑门上已经流了血,心疼的大喊,“我去,我去!” “你闭嘴!”周东北怒目而视,这还是他第一次朝盛夏发火,他伸手擦了一下脑门上的血,瞪着孙洪刚说:“不行,不能让她跟你走!” “那就一起死!”孙洪刚低吼道。 “好!”周东北红着眼睛,“那就他妈一起死!” 两个人斗鸡一样相互瞪着,喘着粗气。 没想到这货还是个犟种,四把手枪威逼之下还这么有钢儿!孙洪刚知道这么僵持下去没啥意义,那些汽油估计早都就飞没了,可能现在点都点不着了,于是手里的枪用了一点力,“你姐行吗?” “不行!” “你妈呢?” “也不行!” “我艹你吗!”孙洪刚快气疯了,破口大骂:“给你脸了是不是?” 周东北看的明白,别看这货喊的欢,他可不想把命扔这儿,于是也对骂了起来:“我艹你吗!” 两个人又像斗鸡一样怒目而视,蹲在炕上二栓快愁死了,喊了起来:“弄啥咧,有完么完?奏是你咧!”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又顺着他的枪口看,指的正是周东北。 二栓拎着枪,起身蹦下了地,趴在孙洪刚耳边低语起来…… 孙洪刚觉得自己是被这一家人折磨糊涂了,再加上又被那丫头咬掉了耳朵,二栓说的对,自己不就是想杀了周疯子给老弟报仇嘛,带上他让公安投鼠忌器,脱离危险后就可以宰了他! 他手里的枪用力又顶了一下,“行吧,就你了,让外面公安准备车吧!” 周东北说:“先把所有人都放出去,我让我姐传话!” “不行,咱们先走!” “不行,让他们先走!” “草泥马!” “我草泥马!” “……” “哎呀!弄啥咧?”二栓气的直跺脚,二哥以前多足智多谋个人,今天这是咋了? 他扬起手就开始赶人,“奏!奏!都奏!” 盛夏说:“我不走!” “瓜婆娘!”二栓伸手去扯她,连带着周东南都跌倒在了炕上。 周东北喊了起来,“丫头,麻溜带姐她们出去,听话!” 盛夏挣扎着往起爬,脸上都是眼泪,朝二栓喊:“瞅啥呀?帮我们解开呀!一点儿眼力价儿都没有!” “你眼睛让球戳了?哈密钻眼看不戳的是?”二栓也快被气疯了,骂了几句才发现人家根本听不懂,气呼呼地帮他们解绑手上的布条儿。 第471章 活着 很快这些人都下了地,赵玉芳担心儿子,早就哭成了泪人,要去抱他,被周旺死死拉住了。 刘二狗知道自己能出去了,也松了口气,猪大肠说:“疯子哥,要不我陪你?” 孙洪刚斜了他一眼:“滚他妈犊子,坐不下这么多人!” 猪大肠缩了一下脖子,推起轮椅就要走,孙大强一把就攥住了儿子的手腕,老爷子一半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可剩下这一半力量却是不小,吓了孙洪刚一跳。 爷俩都瞪着眼睛。 孙大强嘴哆嗦着,好半天才说了两个字:“活、着!” 孙洪刚鼻子莫名其妙的有些发酸,咧了咧嘴不去看他,“放心,你死了我他妈都死不了!” 孙大强松开了手,眼泪滑落在了腿上,周东南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 三娃子和黑蛋始终靠在角落站着,手里的枪更没放下过,虎视眈眈盯着一屋子的人。 “姐,”周东北说:“出去后让人都撤了吧,留下一辆吉普车就行!” “满油的!”孙洪刚喊,“让那些狗别他妈跟着我们,否则我就崩了他!” 周东南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又看了弟弟一眼,“知道了!” “奏!都奏!”二栓用力怼了周旺肩膀一下,众人开始往出走,冯嘎子脸上的血都干了,咧嘴道:“疯子哥,小心了!” “哥——”盛夏扭着头看他,“我去公司等你回来!” 周东北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这一笑牵扯得额头又出了血,顺着高挺的鼻梁流了下来。 周旺深深看了儿子一眼,见孩儿他妈腿有些软,半搂半抱出了屋。 “疯子哥,小心!”刘二狗推起了轮椅。 孙洪刚扬手就抽了他脖子一下,骂道:“麻溜地吧,十里长廊玩送别呢?” 所有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五个人,孙洪刚斜着眼:“二栓,给他浇汽油!” 周东北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汽油从头淋到脚,额头伤口一阵阵刺痛。 他瞥了一眼家里的火坑,完犊子了,这汽油味儿太大了! 看来这事儿过后,就得把炕上面的一层黄泥都换掉,炕席肯定也不能用了,街里现在卖的炕革也不错,花色多,好打理还干净。 咦? 那块东西血得呼啦的是啥?看着怎么像半拉耳朵呢? 转念想起孙洪刚那半张脸,难道是他的耳朵? 咋掉的? 外面远远响起了大喇叭声:“里面的人听着,车准备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不是郝忠海,这个声音很陌生,周东北琢磨着,看来海哥他们已经撤走了,大概率会在沿途跟上自己的车。 孙洪刚下巴朝炕梢的炕勤努了努嘴,“拿条棉被出来!” 周东北有些奇怪,不明白他要棉被做什么。 一条去年冬天新做的棉被被二栓扯了出来,随后也不用孙洪刚吩咐,把剩下的少半桶汽油都倒在了上面。 孙洪刚又说:“一会儿你在中间走,老实点儿!” 周东北这才明白,原来他要用棉被裹住几个人,外面黑,这样就能最大程度避免被打黑枪。 二栓拉了一下灯绳,屋里瞬间就一片漆黑,四个人一动不动,但枪口都对着他。 周东北想了想才明白他们的意思,这是为了适应外面的光线,果然都是老手! “奏!”黑蛋用枪口怼了一下周东北的腰。 五个人来到厨房,二栓又关上了厨房那盏灯。 孙洪刚扯起了棉被,四个人一人拽着一个角,二栓在左前方,孙洪刚在右前方,三娃子和黑蛋在后面,周东北站在了中间,后腰上顶着两把枪。 又等了一会儿,孙洪刚才推开了房门,朝着黑漆漆的外面大喊:“我知道你们在外面,我们五个人身上和棉被上都是汽油,只要有一个人中枪,就会点火,谁他妈都别想活!” 院外响起喇叭声:“放心,所有人都撤了!” 孙洪刚啐了一口,“我信你个鬼!” 五个人开始往出走,门有些窄,不过基本队形没变,周东北看不到外面,只能低头看着脚下,鼻子里的汽油味儿让人一阵阵发晕。 出了院子之后,门口停了一辆2020吉普车。 绕到司机一侧,二栓上了车,听他打着火又说是满油以后,孙洪刚才指挥三娃子和黑蛋夹着周东北坐在了后排,最后他裹着棉被走向了副驾驶,把那条棉被一扔,人就窜上了车。 “快走!” 吉普车出了胡同,一辆车和人都没看到,所有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周东北都有些奇怪,真都撤走了? 吉普车一路往西。 老周家后趟房停满了车,得知那辆2020开远了以后,两辆车打开了车灯。 早晚温差大,周旺他们都裹着公安的衣服在瑟瑟发抖,牛素芬抱着闺女,哭的像个泪人一样。 领导们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最后方振说:“家里已经没有危险了,带他们回去先换衣服,随后拉到分局做笔录!” “金局长,”他看向了金川,“调配人手,配合市局执行下一步行动计划!” “是!” 副局长魏俊民就是一惊,下一步计划?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计划? 吉普车路过了小木桥,继续向西。 周东北坐在三娃子和黑蛋中间,问:“就这么走了?” 孙洪刚不时瞄上一眼倒车镜,看有没有车跟上来,听他这么问就笑了,“放心!用不了几天,你和张大蛤蟆就会在下面喝酒了!” 周东北狐疑起来,难道他们要在走之前去杀了张大蛤蟆? 自己先前那么说,不过是把水搅浑而已,万一他们有谁能跑出去,可能就会去对付张大蛤蟆,自己也就省心了。 前面就是桥北了,不用孙洪刚吩咐,车并没有上桥往市内走,而是继续往西,很快在市政设施处右转往北,路过了火葬场还在继续向北。 路况越来越差了,他们的车过去了好半天,才有一辆没开大灯的2020吉普车,从右侧一条小路开了出来,远远坠在了后面。 没多久,又有一辆跟上了。 周东北暗自琢磨,难道他们不想往南跑? 再一想,往南走只有三条路,一是火车,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不可能去坐火车! 还有两条公路,一条在东侧,是往鹤城方向去的,另一条穿过乌马河一路往南到哈市。 他们没这么走,而是往北…… 难道? 难道他们是想跑到嘉荫,然后偷渡到老毛子那边? 可此时不进市内,就对付不了张大蛤蟆,那孙洪刚放出那句狠话是什么意思? 转念又想,不知道公安那边是怎么布置的,现在又没有手机,对讲机傻大黑粗,通讯距离也短,接下来怎么办? 自己在车里,追不能追,拦不能拦,这他妈就是个死局呀! 第472章 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已经过了红山,还是没有任何拦截,好长时间才会有一辆对向的车驶过去,而后面上来的车更少。 每次会车,孙洪刚他们虽然都面不改色,可周东北能感觉得到,他们还是很紧张的,不过这些车都不是公安。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驶过了五营林业局,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孙洪刚问:“还有多少油?” 二栓看了看仪表上的指针:“多着哩!” 砂石路坑坑洼洼,一盏路灯都没有,再加上天黑,吉普车根本就开不快。 半夜了,先前三娃子和黑蛋因为胳膊和身上的伤还哼哼呦呦,此时疼劲儿早就过了,也是昏昏欲睡。 车在路边停了,孙洪刚让他俩精神点,就和二栓下去尿尿了。 “我也要撒尿!”周东北说。 三娃子和黑蛋谁都不吭声,就像没听到一样,一左一右两把枪,一直顶着他的腰。 “操!聋了?我说要撒尿!” “瓜皮!”黑蛋骂了一句,手里的枪加了一点力气。 周东北继续喊:“孙洪刚?孙洪刚?!我他妈要撒尿,要不我尿车上了!”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敢杀自己,装熊还是嚣张对他们都无所谓,索性按着自己的性子来。 自己虽然和郝忠海练了这么久,可一个对四个肯定想都不用想,但能不能找机会跑掉呢? 两个人回来了,嘴上都叼着烟,孙洪刚说:“去吧!” 下车后,周东北就打了个冷颤,这边比市里至少得低五六度,他外面穿了件蓝色的夹克衫,里面只有一件白衬衣,昨天二虎还笑他装老干部。 他一边解着裤子,一边观察着四周。 路左约一里地才是大山,而右侧有片黑压压的树林,但也有段距离。 路边有棵高大的桦树朝国道方向垂下了腰,远处林子里偶尔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鸟啼,听得人头皮发麻。 孙洪刚和二栓背靠着车抽烟,手里两把枪对着这边,三个人走的并不远,黑蛋他俩一左一右也尿了起来。 周东北暗骂,妈的,根本就没法跑!那片林子最近,可想要进林子就得穿过好大一片空地,看样子应该都是草甸子,躲都没地方躲,自己就算飞毛腿,也快不过子弹! 怪了,怎么就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呢?更没有电影里警察抓悍匪的飞车大戏,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难道海哥他们放弃自己了? 或者是没发现车往北开,都往南边追了? 不会,不会,他暗暗摇头,不会傻成这样…… 滴滴——后面有车过来了,还按着喇叭,漆黑的夜里大灯耀眼,孙洪刚他们都紧张起来,把枪放在了袖子里,只有周东北两只手还提着裤子。 车过去了,是辆没有牌照崭新的桑塔纳,副驾驶还有人从窗户缝隙扔出了个烟头,显得有些随意。 车减震压的很低,看不清车里有几个人,但很明显应该是坐满了。 孙洪刚拍了拍二栓的肩膀,咬着耳朵嘀咕道:“别紧张,公安不会这么嚣张!” 说完一扬手:“上车,走了!” 大伙开始上车,孙洪刚坐在了驾驶位,说:“二栓你和三娃子睡一会儿,黑蛋,你精神点儿!” 说完看了眼手表,正正好好零点,嘴角露出了一抹残酷的笑意。 市里。 就在周东北他们的车开出红升乡后不久,分局和市局刑警联合行动,开始抓捕绰号张大蛤蟆的张跃进,以及东山兰花岸沙场主郝爱国! 张跃进,涉嫌买凶杀人以及强奸。 郝爱国,涉嫌敲诈勒索。 两个人可不只就这几项罪名,打架斗殴、寻衅滋事以及非礼妇女等等,每个人档案都是厚厚一摞。 几个月后大伙一起喝酒,站前七哥说:“郝爱国活该,还往人家冯老板身上浇汽油?公安只是懒得去抓这些杂种艹的,否则一抓一个准儿!” 周东北笑道:“那是,拉成排挨个枪毙有冤枉的,隔一个毙一个肯定有漏网的!” 大伙当时都以为他说的是社会混子,这些人毕竟都在社会上玩,听到这话难免有些不舒服。 直到多年以后,他们才回过味儿来…… 这句话更是流传开来。 —— 郝爱国今天没去兰花岸沙场,大河已经开化,马上就能开工了,可环保手续又出了问题,整整折腾了一天,一无所获。 环保局他也有个朋友,不过只是个普通小科员。 快到晚上下班时间了,朋友把他拉出了局里,问他:“郝哥,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郝爱国思来想去,还能有谁,难道是周疯子? “大局长张了嘴,我真说不上话,郝哥你再找找人吧!” 朋友摇着头走了,郝爱国十分郁闷,想想既然通过张大蛤蟆认识了秦爱民,那就找他吧,毕竟接下来的改成需要大量砂石,总不能在环保问题上卡住。 晚饭都没吃,他带着刘卫国哥俩先去了张大蛤蟆家,没在家,又去了二粮店后院他的老窝子,还是没人。 怪了! 郝爱国更是郁闷,虽然张大蛤蟆拉拢了自己,可明显什么事情都不和自己说,现在想联系他都费劲。 本来他还想去找秦爱民,可思来想去,还是别隔着锅台往炕上爬了,张大蛤蟆看着洒脱大气,其实心眼儿真不大。 晚上十点,三个人醉醺醺地从二道街一家狗肉馆刚出来,就被一群人按在了地上。 “我草泥马,谁呀?”郝爱国急了,奋力挣扎着。 场面太乱,刘卫东把腰里的沙喷子都掏了出来,可没等下一步动作,就被人把两条胳膊都背了过去,疼的他差点晕过去。 “别再动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是市局刑侦大队的,郝爱国、刘卫国、刘卫东,你们被捕了!” 郝爱国有些发懵,自己这两年比从了良的婊子都本分,怎么可能犯案子呢? “你们抓错了吧?我他妈咋了?”他用力往起抬头,可至少三个人按着自己,一动都动不了。 “郝爱国,你涉嫌敲诈勒索,跟我们走一趟吧!” 三个人分别被押上了吉普车,他这才反应过味儿来,敲诈勒索? 难道是冯老板报的案? 我艹,这他妈都多长时间的事儿了,他如果想报案,为啥要拖到今天? —— 自从钱冬子他们走了以后,张大蛤蟆就莫名其妙的有些心烦意乱,于是打发马丫回了家,他换了套衣服,穿戴整齐后也没开自己的车,而是打了一辆车来到了东北大饭店。 那两辆大发就停在路边不远处,如果此时他下车过去看一眼,就会发现屎遁的钱冬子还没回来。 “大哥,走吗?” 司机问了一句,虽然他不混社会,可也认识后面坐的是谁,说话很客气,也不敢不客气。 “走吧!” 张大蛤蟆收回来了目光,透过窗户,能明显地看到分局一些人在推杯换盏,有几个人他也熟悉,不像是有什么埋伏。 最主要的是,如果真有什么变故,魏俊民不可能不告诉自己。 他哪里知道,这次行动方案明一套暗一套,魏副局长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第473章 花式女高音 下午他得到了魏俊民的通知,说局里会对东北公司布控,应该是周疯子托了关系,其他没什么异常,所以当孙洪刚提出要去红升乡以后,他就没说什么。 原本他的想法,是孙洪刚和周疯子斗个两败俱伤才好,现在他想先杀了周疯子全家,那就去杀好了,惹得周疯子发了疯,两个人互相对着砍死才好! 孙洪刚这位老同学头生反骨,为人也是牲口霸道,如果他在此次事件中一命呜呼,自己以后也就省心了! 想想如果周疯子再死了,杀他的人又不是自己,那么未来兴安就将是自己的天下,木材和沙场就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与秦爱民的合作底气将更足! 坐收渔翁之利,钱途似锦哪! 他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司机又问:“去哪儿?” “八大局!” 张大蛤蟆望着窗外,随口说了出来,说完微微一怔,回家干啥? 不过已经说出了口,他就没再多想,那就回家看看吧,天气不正常,老娘最近风湿又犯了,正好也回去看看。 到家以后,他爸说有个姓郝的来找他,问清楚长相,知道是郝爱国,也没当回事儿。 给老太太打了洗脚水,又听她絮絮叨叨的让自己早些安定下来,早点结婚生孩子等等,都是老生常谈。 不过这次他没生气,更没发脾气,只是抽着烟,静静听着。 他父母常去乌马河住,有时候一住就是几个月,原因是他姥爷还健在,老爷子今年已经九十二了,身体大不如从前。 看着老两口进了被窝,他背靠着炕勤,两条腿伸直了搭在炕沿上,心里惦记着钱冬子和孙洪刚两边情况,有些坐卧不安。 他爸枕着胳膊问他:“跃进,你有事儿?” “没事儿!”他说。 他妈翻了个身说:“在家住吧,洗洗脚上炕,别往出跑了!” “有点事儿,一会儿还得出去一趟,”张大蛤蟆说:“我去压点儿水吧!” “水缸都浮溜浮溜的了,大晚上的压啥水!”他妈又嘀咕起来,“一天天不着个家,这钱还能赚完哪?你都28了,再不结婚,我和你爸啥时候能抱上孙子?” 他爸说:“我总感觉这口井打浅了,水质还没有隔壁你张叔家好……” “等天暖和吧,我找人重新再往深了打!”张大蛤蟆说。 厨房现在这口手压井是去年打的,水质确实一般。 他爸问:“上次你姐夫说想和你做买卖,你到底咋想的?” 张大蛤蟆心烦起来,自己那个姐夫啥也不是,真要带着他早晚得被他气死,应付了两句就下了炕,“你们睡吧,我去朋友家!” 老太太知道劝不了他,气的没吭声,后背朝着门,也没再看他。 “走吧,”他爸爬了起来,穿着秋裤趿拉上鞋,披上外衣说:“我去插门。” 张大蛤蟆出家门时已经接近夜里十点了,他没再打车,立着皮夹克的领子晃晃悠悠漫无目的。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前脚刚走不一会儿,家里就跳进了十几个公安,而钱冬子他们两车人已经被抓进了分局。 他先是溜达到了站前,在接站的人群里穿行,听着拉客的、卖瓜子的吆喝声,这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后来又往市里走。 半夜了,他溜达到了二百货,站在一盏路灯下点了根烟,这个时间马路上异常安静,整座城市仿佛都睡着了。 对面是姬老骚的红浪漫咖啡屋,路边停着两辆车,和他的车一样,一辆是拉达,另一辆也是。 红浪漫高高的牌匾下,每隔一米就是一串红灯笼,每个灯笼如儿童皮球大小,一串六个,看着甚是喜庆。 他瞧不起这种皮肉生意,弄得再好看,也不过是靠着女人赚钱,丢人! 不过这废物靠上了周疯子以后,还真就起来了,听说分局和附近派出所的关系,都是老嫖帮的他。 老嫖……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不知不觉间,这个色眯眯的小子也成长起来了。 想到老嫖,自然又想起了李春红,想起了那晚丁老五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仿佛又听到了她凄惨的求救声。 这个女人无论是外形还是身材,真都是极品,可惜了! 哎! 他长长叹了口气,用力把烟头弹了出去。 丁老五,等我忙活完,就找两个人去东山把你解决掉…… 远远的有声音传过来,由南往北走过来一个人,手里拉着根绳子,身后拖着什么。 原来是城里著名的白傻子。 兴安城有两个傻子,一个叫望天,每天蹬着一辆小三轮车走街串巷,由于他总流着口水仰头望天,所以才有了这个绰号。 另一个就是眼前的白傻子,兴安城流传着好多关于他的故事。 其中一个故事,说他妈和他姐精神也都不太好,有一次过年,邻居去他家串门,发现家里挂满了白色的纸花,他们娘三个还在忙活着挂花。 邻居就问:“白嫂,在哪儿整这么多花?” 白傻子他妈笑道:“上午去坟圈子拖回来的,过年了,喜庆不?” 据说邻居当时就吓跑了。 “老白,”张大蛤蟆笑了起来,“这么晚了咋还不回家?” 白傻子拖着个破汽车外胎,看都不看他一眼,嘟囔道:“傻逼!” 张大蛤蟆呵呵直笑,白傻子拖拖捞捞的走远了。 他迈步想走,可就在这时,觉得自己脖子凉了一下,不由就是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摸,血就飞溅出来。 张大蛤蟆连喊都没喊出来,更没看到人。 噗通! 人扑在了马路上。 他的右脚像只游泳的蛤蟆一样蹬了两下,都蹬在了道牙子上,随后整个身体就放松下来。 路灯下,血在身下开始蔓延…… 对面红浪漫咖啡屋的门开了,两个中年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点头哈腰一脸奴才相的姬老骚。 “大力哥,刘老哥,改天再来玩儿!” 三个人搂脖抱腰拍拍打打,寒暄几句后,都看到了马路对面好像有人倒在了那里,于是一起往那边看。 姬老骚眼神极好,对面是二百货自由市场大棚,隐约好像有个黑影,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大棚北侧的胡同里。 “喝多了吧?过去看看!”一个客人说。 姬老骚连忙拦住了他,“可别,二位哥哥刹愣儿走,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儿,就是个麻烦。” 两个人觉得是这个道理,最主要是没法解释为啥在他的咖啡屋。 于是两个人上了一辆拉达,很快就没了影儿。 姬老骚左右看看,尼玛,一个人都没有,壮了壮胆子想过去,想了又想还是回身拉开了门:“桂枝,你出来一下!” 绰号无底洞的杨桂枝穿得花枝招展,“嘎哈呀?刚被人家折腾完,你又来折腾……” “对面倒了个人,你陪我过去看看!” 她走了出来,伸长了脖子往马路对面瞅,“喝多了吧?这天儿也冻不死,别多管闲事儿!” “走,䁖一眼!” 姬老骚拉着她的手,两个人穿过人行道往对面走,可刚走到马路中间,就看清楚了张大蛤蟆身子下那滩黑红色的血。 那血迹呈个椭圆形,还在缓缓放大……放大…… “啊————!” 杨桂枝的惨叫就像花式女高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嘹亮,姬老骚没让眼前情形吓着,差点被她吓尿。 第474章 抓捕 后半夜一点多了,车速依旧提不起来,在这条烂路上东倒西歪,晃悠的周东北都开始一阵阵发困。 好几次他都想抢了右侧三娃子手里的枪,因为他最能睡,每次都是被颠醒了以后,才又把枪往自己腰上用力顶一下。 他甚至怀疑这几个人的枪保险都没开,因为这么颠簸,竟然也没走火。 在心里模拟了几次抢枪后的流程,又一一否定,一对四,毫无胜算,很可能还会因此送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以为自己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次就是个天大的教训,还是别逞强了。 车停了,这是到哪了? 透过前风挡,前面远远的有辆轿车,歪着头往外看,黑呼呼的,隐约能看清街道两边有些门市,汤旺河还是乌伊岭? 吉普车熄了火,大灯也灭了。 后面的三娃子和黑蛋都精神了,周东北刚要说话,孙洪刚压抑着嗓子呵斥道:“闭嘴!” 五个人谁都不再出声,这在漆黑的夜里有些诡异,周东北狐疑着,这是要干嘛? 就这么坐着,过了至少得有十几分钟,孙洪刚才说:“去吧!” 二栓拎枪下了车,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周东北发现三个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孙洪刚手里的枪握得很紧,又过了约有一分多钟,二栓身影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孙洪刚拉开了车窗。 见二栓点头后,他回过头说:“我俩去开那辆车,你们三个跟上!” 说完又瞥了周东北一眼,“你他妈老实点儿,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周东北明白过来,他们这辆车百公里油耗起码得十四五升,跑这么久了,路又这么烂,应该是快没油了,这是要换一辆。 真是够鬼的了,怕中埋伏,所以刚才熄火后都一动不动,然后再单独过去一个人,目的就是观察测试前面那辆车会不会是公安的诱饵。 三个人都下了车,周东北马上就认了出来,这儿是汤旺河林业局,距离兴安市里约120公里。 这一年多以来,他前前后后跑了八九个林业局,对这里也算熟悉。 “奏!” 黑蛋用枪怼了他一下,三个人摸着黑跟着前面两个人走。 大约走了三十多米,周东北才看清楚这辆车,不由微微愣了一下,这不就是上次撒尿时过去那辆新桑塔纳嘛,怎么会停在这儿? “我想撒尿!”他说。 二栓回过头没好气道:“都去放水,你俩给额把人看牢!” 三个人往路边走,周东北一双眼睛四下观察着,不能再等了,如果再不出现埋伏,自己尿一半就往最近的那条胡同里跑。 胡同窄小,汽车开不进去,没有灯的情况下,他们就看不清自己,而这个位置距离左手侧的大山很近,只要进了山,他们就不可能抓到自己! 那边二栓已经把车门打开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找到的手电筒,此时正张大嘴咬着,身体探进了驾驶室,在方向盘下面捅咕着什么。 孙洪刚并没有去帮他,拎着枪踱着步,不时机警地左右看着。 走出七八步远,三娃子就停住了脚,周东北想再走远一些,可又没法说,只好跟着两个人一起解裤子。 黑蛋打了个哈欠,嘴里骂骂咧咧嘟囔着什么。 哗—— 周东北放着水,全身开始紧绷起来,他要跑了! 那边的孙洪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些发毛,身边这辆车明显就是先前过去那辆,可如果不偷的话,他们就得腿儿着走了,那样危险更大! 先前在车里的时候,他也想过了,这辆车很像一个陷阱,可这么明显的陷阱就有些弱智了,是个人就能感觉出来不对来。 反过来想,越是这样,越可能没毛病,不过是自己想的太多而已。 正因为想的太多,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经过两轮测试,看来这车应该没有问题,二栓经验丰富,车的四周和下面都会检查清楚的…… 此时周东北的尿已经尿到了一半,他提着裤子浑身蓄力就要迈步跑,没想到那辆桑塔纳突然启动,大灯亮了。 就在灯亮的同时。 砰!砰!砰! 三声清脆的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三娃子和黑蛋的脑袋就开了花。 周东北脚都抬起来了,随后马上就扑在了地上,根本就没时间去想地面上都是自己的尿。 两个人的尸体就像破麻袋一样,倒在了他的两侧。 周东北抱住了头,一动不动,刀枪无眼,这时候如果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就是给公安添乱,更有可能被乱枪打死! 因为三娃子和黑蛋也没尿完,他的原计划是在奔跑中提上裤子,三个人一起跑着提裤子,速度应该是一样的。 正因为如此,此时他的模样很是狼狈,情况紧急,伸手抱头后裤子就掉了下来,趴在地上半拉屁股还露在外面。 这情形要是让老嫖和二虎看到,肯定得耻笑他几年。 三声枪响,其中一枪是要打孙洪刚的,可能是因为他在不停走动,却打在了车身上。 几乎是在枪响的同时,桑塔纳车下面伸出了两双大手,一双手紧紧攥住了二栓的脚腕,而另一双手去够孙洪刚的脚腕…… 晚了,几乎就在枪响的同一时间,孙洪刚就像支离铉的箭一般,窜进了一旁的小胡同。 周东北虽然说不上养尊处优,而且也经历过几次生死考验,手下更不止一条人命了,但毕竟不能和孙洪刚这样的悍匪相比,这也是两个人最大的不同! 砰砰! 又是两枪,打进了黑夜中。 随后无数只手电从四面八方亮起,顿时将现场照的雪亮。 刘凯他们那辆坠在后面的车也到了,四个人端着枪跑了下来。 车里的二栓就是一怔,刚才他来检查的时候,车下面明明是空的,难道是回去通知他们过来时钻进去的人? 就那么十几秒的时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他的上半身还在车里,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黑暗中已经冲出来一帮公安,一把把黑黝黝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身上,“不许动!” 黑暗中,郝忠海一声大吼,“看好嫌犯,我俩先去追人!” 说完,他和沈波已经冲进了那条小胡同,周东北见没危险了,迅速起身提上了裤子,也追了上去。 憋一路了,他不想错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黑暗中,又有七八条影子跟了上去,是刘凯他们,还有几个是当地分局的刑警。 刘凯压低了声音喊:“周东北,你给我站住——!” 周东北听出是他的声音,没吭声。 穿过一条条胡同,他已经听到了前面的奔跑声,努力睁大眼睛看,再往前就是山边了,果然和自己印象中一样。 这时,后面的公安追了上来,两个人用力一扑,把他扑倒在地。 “撒开我!”他低吼起来。 刘凯用力扯了他一把,“你他妈添什么乱?给我回去!” 这也就是周疯子,换个人他早就踹了上去。 “操!”周东北气得骂了起来,两个人拖着他往回走,刘凯带着其他人举着枪快步跟上。 眼瞅着孙洪刚就要进山,这里距离山边有二十几米的空地,疾跑中的郝忠海抬枪瞄准了他的腿。 砰! 一枪打空了,人消失不见。 他和沈波毫不停顿,追进了林子。 第475章 先救谁? 本来对于让二队守在往北这条路,郝忠海是有意见的,没想到孙洪刚真就选择了这条路线。 联系不上领导,这个方案是他临时拟定的。 不过,他还是在五营分局给区分局打了电话,只是没时间等市局指示了,换了一辆桑塔纳后,在半夜时超到了周东北他们前面,为了防止他们走回头路,刘凯那辆车始终在后面坠着。 在车上的时候,郝忠海计算着孙洪刚他们那辆车的油耗,最后决定在汤旺河做这个局。 对生性多疑的人来说,有时候越是简单的局越让他迷惑。 顾不上颠簸,他们开的飞快,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地方,在当地分局接到电话指示后,才开始布局。 事情虽然紧急,可郝忠海始终有条不紊,哪怕方局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该请示上级的必须请示。 先前打在三娃子和黑蛋头上的那两枪,是他和沈波打的,因为这两个人距离周东北太近,他不放心别人开枪。 也正是因为他的不放心,才导致了孙洪刚的逃脱,如果他来开打向孙洪刚那一枪,局面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没办法,人都是有私心的,各种后果他都考虑过,权衡之下,还是保住自己未来小舅子的命要紧! 前面孙洪刚奔跑的速度降下来了,左闪右避,每次停顿都躲在树后。 这个季节,林子里好多树木不过刚刚冒出新芽,所以虽然也很黑,但影影绰绰还能看清人影。 山势开始陡峭起来。 突然,前面没有了声音。 郝忠海一把拉住了沈波,打了个别动的手势。 两个人在树后隐藏了身子,侧着耳朵去听,只能听到后面同事上山的声音,前面则是静悄悄的。 郝忠海又做了个手势,两个人迅速分开左右,猫着腰双手握枪,走的极其缓慢,后面的刘凯他们也察觉到了异常,都放慢了脚步。 十几分钟后。 砰! 一声枪响,郝忠海迅速横向往沈波方向跑,树枝抽得脸生疼。 刘凯他们也开始往山上跑。 砰砰! 砰砰砰! 又是连续好几枪。 大约百米距离,郝忠海跑出了树林,眼前就是一亮,前面好大一片空地,漫山遍野的低矮树桩,壮观的像走进了一座大型墓地。 他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闪身到了一棵树后,调整呼吸后低下了身子,缓缓探头去看。 前面二十几米位置,两个人影倒在地上,相隔不足五米。 郝忠海就是一惊,唯恐沈波出事儿,可因为看不清现场,不能冒然上前,于是喊了起来:“大波?!什么情况?” 沈波的声音有些虚弱,咳了两声后说:“死、死不了,不过他快不行了,枪被我打掉了,快、快……” 郝忠海听声音知道了哪个是沈波,端着枪迈步就跑。 紧接着,刘凯他们也都冲了上来。 孙洪刚一只手在地上胡乱抓着什么,见公安都围上来后才停止了动作,他哈哈笑了起来,嘴和下巴上都是血,“狗屁,也他妈不过如此,哈哈哈!” 刘凯他们都在喊:“不许动!” 九个人端着枪越围越近,山下手电筒晃动,好多当地公安也上来了。 郝忠海发现了地上的一把大五四,一脚踩了上去。 “老子已经杀过十几个了,早他妈够本了!”孙洪刚继续笑着,十分嚣张,“来呀,都来抓我吧!” 郝忠海一只手摸到了腰上,要去拿手铐…… 众人端着枪越围越近,随后都愣了,就见孙洪刚搭在前胸的手上,隐隐约约握着个长条状的东西,另一只手用力一拉,白烟冒了出来…… 事情太过突然,其他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千钧一发,郝忠海一声大吼:“趴下!” 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他猛地一下就去扑在了孙洪刚的身上。 刘凯他们下意识扑在了地上,沈波明白了什么,猛地一下坐了起来,目眦欲裂,吼的撕心裂肺:“老海儿——!” 郝忠海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紧紧抱住了孙洪刚,鼻子里都是火药燃烧的味道。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 天已破晓,猫耳洞外硝烟弥漫,红兵和小申终于回来了。 两个人都光着身子,浑身淤泥和烂树叶,已经快看不出本来面目,整整一夜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而战友小花的头颅,此时正夹在红兵的腋下…… 孙洪刚的喊声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耳边的声音像狼一样,凄厉又满是恨意:“孙大强你个老不死的,我还是死你前面了!” 郝忠海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牺牲自己一个人,却能换回来这么多战友同事的命,值! 沈波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往这边爬,咳着血大声咒骂着:“老海儿,你个大傻逼!” 两个人身体中间的烟消失了,那股味道也被山风吹的无影无踪,郝忠海的意识这才回到了脑海里。 不对呀! 手榴弹的引爆时间一般为4至5秒,怎么没爆炸? 刘凯也反应过来了,蹦起来就去拉他。 孙洪刚傻了一样,我艹,咋没炸? 郝忠海明白了,这是颗臭弹,瞎火了!不由开始后怕起来,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还不等他被拉起来,其他几个人已经过来,把枪顶在了孙洪刚的脑袋上。 郝忠海腿有些软,稳住身形后,弯腰拿起了那枚木柄手榴弹。 借着淡淡星光,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枚63式手榴弹,由于成本低廉、便于大批量生产,当年生产了好多,在那个特殊年代,还提出过“人手一弹”的口号。 这个型号的手榴弹存在投掷时早炸、易受潮瞎火等问题,所以很快就被67式取代了! 孙洪刚呆愣在那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得判多少年,更有可能挨枪子儿,还真不如刚才死了好…… 妈的! 自己手里的那把大五四和这枚手榴弹,都是在石市一家大型国营工厂保卫科偷的,没想到枪好用,手榴弹却是个坏的,真是倒霉! 沈波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趴在地上又哭又笑,嘴里不停骂骂咧咧,“老海儿,你个虎逼,你他妈就是个大傻狍子……” —— 沈波和孙洪刚抬下山后,第一时间推进了当地人民医院手术室。 沈波中了三枪,肩膀一枪,腿上一枪,最严重的是腹部那一枪;孙洪刚比他更严重,四枪只有一枪是打穿了大腿,剩下三枪都打在了上半身,没当场挂掉已经是个奇迹。 一个中年男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我们这边条件有限,能做这种手术的只有我一个人,请问先救谁?” 走廊里的干警都是一愣,郝忠海急的正满地乱走,刚要说话,周东北就按住了他。 “大夫,”他看向了那个医生,“他俩谁最危险?” “都危险!” “先救那名公安!”周东北说。 医生看向了众人,“这位同志说话好使吗?” 没人说话,整个走廊里密密麻麻站了至少三四十个着装的,可这话怎么说?说不好就会担责任。 这个时候更不能去请示领导,这不是把责任往领导身上推嘛! 这也是周东北拦住郝忠海的原因,他和沈波是好哥们、好战友,就算明知道会担责任,他也会说先救沈波。 可这个话不能说,更不能他来说! 周东北就没这个顾忌,上前一步急道:“大夫,我说话就好使,快点吧!” 走廊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看着这位男医生。 第476章 一山不容二虎 刘凯焦急起来,刚要说话,周东北瞥了他一眼。 男医生倒是挺有眼力价儿,也没再犹豫,拉开手术室的门又说:“赶快把另一个往市里拉吧,不然……” 他没说完就进去了,很快孙洪刚被推了出来,一个身材粗壮的女护士扯着脖子喊:“麻溜过来个人,举着输血袋儿!” 孙洪刚在没推进手术室时就已经昏迷了,折腾一圈,又被推进了一辆老旧的铜陵小客车,这也是这家医院唯一的一辆“救护车”! 郝忠海和周东北都没回去,一直守在手术室外,三个多小时后,沈波才脱离了危险。 而孙洪刚这个倒霉蛋儿,还没颠到红山就咽了气。 第二天,市里来了救护车,把沈波折腾回去以后,天都黑了。 周东北回到公司,盛夏还在办公室等着他,扑进他怀里就痛哭起来。 家里都是汽油味儿,周旺两口子和周东南从分局出来后,也都留在公司住了,此时见两个人如此亲昵,连忙都退了出去。 温香软玉抱满怀,周东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傻丫头,哭啥?咬掉人家耳朵时的勇气哪儿去了?” “别说,你别说,”盛夏捶着他的后背,“恶心死了!” 周东北哈哈大笑起来,在她耳边小声说:“晚上别回去了,我搂你睡……” 半夜,激烈的运动过后,她幸福地躺在周东北结实的胳膊上。 “以后可别冒虎气了!”周东北轻声说。 “你才虎!” “嗯,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咱俩都虎!”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不想再提这件事情,唯恐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笑道:“给你破个闷儿呀?” 盛夏闭着眼睛,“你说。” “嗯……两地分居,打一个成语。” “两地分居?”盛夏琢磨了好半天,“不知道,你说!” “旷日持久!哈哈!” 盛夏这才反应过来,扬手打他,“你个坏蛋!” “再来!” “……” —— 事发后第二天,钱冬子走出了分局,而那两车人却一个没出来。 几天以后,周东北在办公室见到了他。 他明白这小子什么心思,不等他张嘴就拿出了两万块钱,钱冬子也是个聪明人,接过袋子笑道:“一直想做点小生意,谢谢疯子哥!” 他没再多坐,拿着钱走了,二虎送的他。 孙洪刚尸检后草草火化,刘二狗和猪大肠推着孙大强去的火葬场,当晚周东南去孙大强家坐了一会儿。 老爷子精神头很差,三个儿子死了俩,就剩一个老大还得15年后才能出来。 周家没人去火葬场,也不可能去,但孙大强冒死赶到红升乡救人,虽然作用不大,但这份情谊摆在了那里,周东南无论如何都得去看看。 张大蛤蟆死了,而且报案的还是姬老骚,这让所有人都没想到。 周东北的原计划,是想在他买凶杀人这项罪名上再加个强奸,所以才会让老嫖去找了李春红,这个女人狮子大张嘴,要了自己一万块钱,没想到却没用上她。 老嫖说,既然没用上,是不是得要回来? 周东北说人家毕竟已经去分局报了案,虽说案情大部分都是胡编乱造的,但这些无疑都是又一次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还是好几道伤口,就这样吧! 其实他也清楚,老嫖也就这么一说,他哪儿好意思再去要钱。 姬老骚一再说自己在现场看到了一条黑影,可又说不清楚黑影的样子,最后被赶出了分局。 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睡觉的二栓终于熬不住了,交代出了谁杀的张大蛤蟆。 嫌犯叫李向前,年纪约二十七八岁,因为说话没什么口音,原籍不详,甚至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 据说他曾经在少林寺当过几年的和尚,后来被赶了出去,开始流窜各大城市作案。 二栓说,他和三娃子、黑蛋认识孙洪刚的时候,当时李向前就和他在一起。 他们三个加入以后,李向前就离开了,一开始三个人还以为这是拆帮了呢,后来才发现不是。 前年冬天,他们埋伏在彭城一家赌局后门,这个点儿已经踩了好多天,等的就是出来人去银行存钱。 不料人是等出来了,可这三个人实在是强悍,最主要他们每个人都有枪。 而他们那时候只有一把沙喷子,根本就不是对手! 关键时刻,李向前就如同鬼魅般出现了,虽然他的腹部挨了一枪,不过还是将三个人都宰了,一万多块钱和三把枪也成他们的了。 去年夏天的一个夜里,他们在京城抢了一个出租车司机,这小子可能是个退伍兵,四个人差点失手。 紧急关头,又是李向前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追出一里多地,在一家工厂的外墙边,将那司机活活勒死了。 还有孙洪刚用的那把枪和手雷,也都是李向前在石市偷的。 二栓说,从彭城那次事情过后,他们才知道原来李向前并没有离开,只是这个人不怎么样合群,喜欢独来独往。 市局派来了专业人士,根据他的形容画了副肖像,开始通缉。 二栓被扔进了看守所,等着公审。 郝忠海奋不顾身救下同事,又勇擒歹徒的事迹,上了兴安市电视台以及龙江省电视台晚间新闻。 两个星期以后。 还在住院的沈波被市局记三等功,奖励1000元,升职为分局刑侦二队副队长,也就是郝忠海曾经的位置。 郝忠海被省厅记二等功,奖励5000元钱,市局记三等功,奖励1000元,并调到北山派出所任副所长。 区公安分局被市局记集体三等功,奖励了两台2020吉普车,五台跨斗子摩托。 郝忠海这个任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以为他会继续留在分局刑警队,很可能会被提升为刑警队大队长或者副大队长,万万没想到会调到派出所。 26岁的副所长,绝对是火箭般的上升速度! 有人嫉妒有人惋惜,嫉妒的人觉得,他不过是靠了方振这个后台;惋惜的人觉得,他不再做刑警实在是可惜了。 郝忠海也想不开,可去了东北公司和未来小舅子一番长谈后,不再有任何意见。 不过,他并没立刻上任,因为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作为英雄劳模,开始了为期半年多的全国报告。 这件事情让他很是郁闷,可方振当场就拍了桌子,于是只好灰溜溜地去各地做报告去了。 事情过后,周东北就没再露面,而是一直在公司居住办公。 水利局来电话,想把兰花岸沙场承包给他,但他婉拒了,这让二虎十分不解。 周东北说:“想要让一池鱼都活蹦乱跳,里面就得有条能吃鱼的鲨鱼!一个私营企业如果垄断了一个行业,甚至有了定价权,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二虎似懂非懂,他也没再多解释。 本来想趁此机会就让父母搬城里住,可周旺和赵玉芳还惦记着家里的十二亩地,好说歹说都说不通,实在是劝不动了,他只好让孙广志带着几个工人把火炕重新修缮,等汽油味儿彻底消失后,两口子就回去了。 张大蛤蟆死了,明明是被李向前这个悍匪杀的,可社会上的人却不信,私下里都在传着,说张大蛤蟆雇孙洪刚要杀周疯子全家,周疯子一怒之下从红升乡狂追到二百货,一斧子就砍掉了张大蛤蟆的脑袋。 还有人说红浪漫的姬老骚亲眼看见的,为此还有人专门跑他店里打听。 姬老骚也是个人才,在分局被赶出来以后,心里就憋着气,既然做良民你们都不相信我,那我可就开始白话了! 于是在他的添油加醋之下,谣言传的更离谱了,甚至还给周疯子脚下装上了风火轮…… 周东北一直没出公司原因有二,一是防止李向前狗急跳墙来杀自己,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得不防! 郝忠海说,那一刀将张大蛤蟆的喉管和大动脉全部割断,刀口十分平整,法医鉴定是用老式刮胡刀割的,说这个人应该从身后下手,左手持刀,手速极快。 第二个原因。 他在等一个人,事发一周后,他来了。 第477章 这个项目我不做了 咚咚咚! “进!” 二虎推开办公室房门,“周总,红旗建筑工程公司的总经理秦爱民要见你……” “哦。”周东北站了起来。 秦爱民穿着一件藏蓝色夹克,脸上胡子拉碴,看着有些颓废。 周东北绕过办公桌,微笑着迎了上去,离老远就伸出了手,“秦总,你好!” 秦爱民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悬挂的那把斧子,咧嘴勉强笑了笑,“周总好!” 两个人握在了一起,这次谁都没有用力,轻轻一碰就分开了,秦爱民更没再掏出他的白手绢擦手。 周东北十分热情,张罗着坐在了沙发上,二虎开始沏茶。 “来,抽烟!”他新打开了一盒中华,抽出一根递给秦爱民,又划着火柴帮他点燃。 秦爱民说了句谢谢。 这一个星期太煎熬了,自己更是在分局被审了十几个小时才放出来。 那晚在医院,张大蛤蟆扔下一句话就走了,本以为只是教训一下这个周疯子,彻底把他归拢个服服帖帖,没想到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郝爱国被抓,张大蛤蟆被杀,刚给自己做保镖还不到半个月的孙洪刚、三娃子和黑蛋都死了,就剩下一个二栓,也被抓了进去。 从自己大哥被停职到出这些事情,距离签署那个合同不过短短两天时间而已,自己身边这些人死的死、抓的抓,只要不傻,谁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幸好二栓没有乱咬,这些事情也真不是自己指示的,自己和大哥又有一些关系,否则一般人真扛不住。 眼前的周疯子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别看他在社会上有那么多的“传说”,可在自己眼里,不过就是个小崽子而已,压根儿就没瞧得上他!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的小子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全方面的绞杀! 血溅三尺,人头滚落! 周东北笑眯眯地看着他,自己可没做任何小动作,这一个星期以来,只是在公司见了一些关心自己的朋友而已。 例如郭老四、刘二狗、还有开咖啡屋的姬老骚,总之一句话,一个正经人都没有。 他今天能来,那是因为他自己吓唬自己,扛不住这种压力了! 虽然痛打落水狗很爽,可周总是个大度的男人,始终遵守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处世哲学。 大度不假,但也确实没办法再对眼前这个人出手,事情发展到今天,自己一直都是受害人的身份,如果得理不饶人,必将引起反噬。 这也是那晚在虎威厅喝茶时,方振劝告自己的,凡事当有度,做人应知足。 拿到二栓的口供后,市局就把整个案子切在了秦爱民那里,没再继续向上查。 其中一个原因,二栓口供说的很清楚,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张大蛤蟆和孙洪刚商量好的,秦爱民并不知情。 所以分局审秦爱民,也不过是走个程序而已,事实证明这个人确实没那个胆子。 至于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周东北没多问,不过想想也知道,秦爱民的哥哥秦显民背后毕竟站着白祥,就此打住对谁都好看。 既然如此,人家又来低头了,就不能把他逼到绝路。 二虎倒完茶出去后,秦爱民这才张了嘴:“周总,这个项目我不做了!” “哦?!”周东北一脸惊讶,“为什么呀?这可是咱们市今年最大的项目了,不做岂不是太可惜了?” 秦爱民恨得直咬后槽牙,可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我媳妇身体不太好,想带她去京城好好查查,家里一团乱麻,实在是没精力做了!” 周东北脸上都是遗憾,问:“啥病啊?没看看中医?” “肠胃不好,总坏肚子,跑了几家医院也没查出问题来……”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还挺投机,不过一句都没再提工程的事情。 周东北伸了伸手,“喝茶!” 说完他端起了茶杯,茉莉花香四溢,进到鼻子里直入心脾,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舒爽。 甭管人家是不是有意端茶送客,秦爱民也不想再坐下去了,意思到了即可,于是起身笑道:“那就这样,我也就是过来走一走,闲聊两句!” 周东北嘴里说着再坐一会儿吧,人却站了起来,往出送他又说:“秦总以后常来坐坐,回去也给嫂夫人带好……” 门外二虎在等着送客,秦爱民不让周东北再送,可他坚持送到了楼梯口。 “周总留步……” 秦爱民客气着,一不留神踩空了,差点摔下去,二虎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秦总,小心点儿!” 他脸一红,知道高高在上的周疯子还在看着,蹬蹬蹬,快步下了楼。 周东北回到办公室刚坐不一会儿,二虎领着方有容进来了。 “嫂子,你咋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和老嫖他们都改了口,一口一个嫂子,一开始方有容还脸红,叫了几次也就默认了。 方有容穿着税务局的制服,应该是从单位过来的。 落座后,二虎张罗着沏茶。 “有事儿?”周东北见她欲言又止的,就问她。 “嗯,有点儿事儿!” “二虎,你去看看孙哥回没回来……” “不用不用!”方有容连忙拦住了他俩,“二虎兄弟也不是外人,没啥忌讳的!” 两个人都看着她,不由更是奇怪起来,怎么脸还红了呢? 方有容掩饰地拿起茶杯,不成想又被热茶烫了一下,连忙收回了手。 “嫂子,有啥话你就直说,是家里用钱?”说完他又对二虎说:“你去张姐那儿,给嫂子拿一万……” “不是不是不是……”方有容摆着手,脸更红了,“我、我……” 周东北和二虎莫名其妙,啥事这么不好说,又是面红耳赤,又是结结巴巴的? “我、我怀孕了……” 啊?!! 两个人还真是大吃一惊,一起看向了她的肚子。 “没、没那么快,才查出来……”方有容脸更红了。 周东北一拍大腿,“太好了!马哥要当爹了!” 二虎也咧着大嘴直笑。 周东北连忙把手里的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反手抽了二虎脖子一下,“快快快,抽烟的掐死!” 二虎愣眉愣眼,“为啥呀?!” “二货,二手烟对胎儿不好!” 方有容还真没听过这个说法,连忙说没事儿,二虎还是掐灭了烟。 周东北已经明白了她来的意思,于是说:“嫂子你放心,孩子出生前,我肯定让马哥出来!” 方有容笑了,随后鼻子一酸就掉下了眼泪,看的他俩也挺难受。 —— 第二天,市建委办公室主任王长友来电话,邀请周总经理到建委谈谈。 当天晚上,周东北在东北大饭店宴请了建委一众领导,唯独缺少了还在停职的秦显民。 酒宴散后,周东北一直坐在虎威厅没走,直到夜里十一点多,忙完的徐辉才来。 两个人聊到了后半夜一点才散。 第二天晚上,在油厂小区一家火锅店单间里,建委副主任秦显民到了。 单间里坐着三个人,左边是分局副局长魏俊民,右边是建委主任杨国庆,中间位置坐着的正是白祥,此时他正夹着一片羊肉在火锅里涮着。 望着一脸纱布的秦显民,杨国庆真是恨铁不成钢,可又不好当着白老大发脾气,于是说:“快坐吧!” 魏俊民继续说着案件始末,说到郝忠海扑在手榴弹上的时候,白祥停了筷子,扭头看着他问:“没有水份?” 魏俊民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沈波是他的好兄弟,一起从战场上下来的!情急之下,都是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不可能是做戏……” 白祥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良久叹了口气说:“下意识?有几个人能做出这种下意识?谁又能用自己的命去做戏?难得,难得呀!” 魏俊民说完后,白祥又说:“这个案子,无论这个周东北在背后玩了多少猫腻,但死的人和被抓的都是罪有应得!” 三个人连忙点头称是。 杨国庆瞥了一眼秦显民,见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后才说:“领导,那个项目有了一些变化……” 白祥看向了秦显民,“显民,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秦显民涨红了脸,幸好脸上纱布比较多,别人也看到,支支吾吾道:“我、我老弟家里出了点状况,要带我弟妹去京城看病……” 白祥那张脸如古井般毫无波澜,却在心里把他秦显民的名字划掉了,这个人,不可用!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哦,看病可是大事,好好去查查吧!” 第478章 散会 秦显民听到这句话,心瞬间就凉了,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事儿太吓人了,自己先是被个疯老娘们好顿挠,到现在都没找到这个人,随后就被停职,紧接着张大蛤蟆横尸街头…… 刚刚投奔弟弟的几个狠人死的死、抓的抓,老弟说的没毛病,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显民哪,”杨国庆说:“回去吧,好好养伤!” 白祥没说话,又拿起了筷子。 秦显民只好站了起来,“领导,你们慢慢吃!” 魏俊民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很短,稍纵即逝,他很清楚,这位秦副主任在白老大心里已经判了死刑,挤出来点儿笑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白祥却像没听到一样,捞出一只虾放在了吃碟里,笑道:“你说我一个东北人,咋就这么爱吃虾呢?” 杨国庆起身说:“我送送!” 魏俊民就连屁股都没抬,此时他的眼睛里也没有别人,脸上堆着笑说:“虾的身躯一节比一节高如竹节,顺畅自如,这象征着遇事圆满顺畅、节节高升、官运亨通……” 白祥哈哈大笑间,杨国庆他俩出了门。 走廊里。 秦显民如丧考妣,嘟囔道:“主任,你明白的,我也是没办法……” 杨国庆伸手扯着他走远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说:“我明白有啥用?你自己不争气,你弟又说什么都不敢干了,弄的我有多被动你知道吗?” 秦显民不说话。 “现在梁副主任提出让东北建筑公司来做,我还能说啥?行了,回去吧!” 秦显民耷拉着满是纱布的脑袋刚要走,就听杨国庆又说:“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检查写的深刻点儿!” 他刚要解释自己真不认识那个李小丽,杨国庆已经回去了。 他想骂人,不知道该骂谁,想拿脑袋撞墙又怕疼,叹了口气,摇摇晃晃走了。 包间里。 杨国庆问:“领导,工程的事情……” 白祥说:“可以招标嘛!” 杨国庆心就是一凉,他原本想的是就这样吧,已经死了四个人,又抓起了两个,可别再折腾了! 所以会上梁建国提出找周疯子谈谈的时候,他二话没说。 此时听他说到招标,更是闹心起来,他把子弹装好了,自己就得开枪,这么一搞又得把那个周疯子得罪了,还有梁建国。 自己也就这一届了,本想和白祥把关系处好,退休后还能安排个好去处发挥发挥余热,现在看,真他娘的是步臭棋! 像以前那样,谁的队伍都不站,稳坐钓鱼台到退休不好吗? 退休以后也无非就是失落点儿,和邻居几个老头下下棋,带着老伴儿汤旺河边遛遛弯,辛苦一辈子了,享享福不好吗? “领导,”此时骑虎难下,他试探着说:“招标是个新鲜玩意儿,咱们也没搞过……” 白祥端起了酒杯,“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嘛,80年就有过文件,很明确地提出,对一些合适的工程建设项目可以进行招投标,你们建委身先士卒,也给其他单位打个样儿!” “是,是!”杨国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天气已经不冷了,吃火锅好热。 白祥见他染过的黑发下冒出一层白茬,还有那一头的汗,叹了口气,“放心吧,我会上提一嘴……” 杨国庆大喜,这样的话,弄好弄坏起码自己不会担责任! 周一。 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了,坐在次位的白祥说:“我说个事儿,灾后重建项目,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已经开工了,市建委的意思,要对供料方进行招标……” 徐辉坐在不远处,正抱着笔记本记录,听到这句话后抬起了头。 白祥说完了,坐在主位的李长江说:“一个项目死了好几个,我听说手榴弹都出来了?” 没有人说话,有人点着烟,有人拿起了茶杯,还有几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方振说:“是,性质十分恶劣……” 他介绍起了案情,实际上报告早就交上去了,在座的没有人不清楚。 徐辉低着头,唰唰唰,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听方振说完以后,李长江说:“我看今年我市的十大杰出青年,可以颁发给郝忠海同志,他是个英雄,一定要重用!” “是!”方振嗓音洪亮,起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白祥弹了弹烟灰,笑道:“老方总是这样,啥时候都不忘了他曾经是个军人!郝忠海同志不错,我听说后非常感动,我们都应该像舍己为人的英雄学习!” 其他十个人齐刷刷鼓起掌来。 掌声稍息,李长江微笑道:“工程不等人哪,招标呢,又是个新鲜事儿,一个弄不好就会拖累工程进度!我看咱们还是不要添乱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就让建委自己做主吧!” 说到这儿,他扭头看向了白祥,“白市,你觉得的呢?” 白祥也笑了,“李书计高瞻远瞩,就按照您的意思办,我只有一个要求,保质保量的完成工程!” “好!”李长江站了起来,“散会!” 随着李长江往出走的徐辉暗暗惊讶,白老大今天怎么了,这完全不像他以往的性格呀! 当天晚上,几个人在东北大饭店喝酒,周东北听闻此事后十分开心,频频敬酒。 徐辉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大伙也都不解。 梁建国说:“难道……白祥要走?” 方振其实也是一头雾水,本以为白祥会和李长江因此事闹不愉快,万万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服了软儿。 百思不得其解,听梁建国这么问后,他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 这是个火热的夏天。 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扩展到了三十二人,灾后重建工程的沙子、水泥、红砖、钢筋以及门窗套等等,全部都由东北公司来提供。 周东北本想让孙广志帮自己,可贸易公司也忙了起来,太多慕名而来的木材老客儿找上门来,社会上一些拼缝的也是络绎不绝。 没办法,只好让孙广志继续负责木材生意,他带着人跑工地,每天忙的焦头烂额,累并快乐着! 五月份的时候,郝爱国和二栓判了,郝爱国三年东山劳动教养,二栓亲手杀过三个人,宣判后直接拉到刑场吃了枪子儿。 1988年8月7日,立秋。 东北大饭店张灯结彩,高大的牌匾下扯着红色条幅:恭贺:郝忠海 周东南 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鞭炮声中,一辆扎满鲜花、崭新的红色桑塔纳轿车开进了停车场,这年头结婚用桑塔纳的本来就不多,而且以前都是用红绸子做花,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用鲜花的。 头车后面跟着好长好长一溜小轿车,先是十辆相同品牌的桑塔纳,再后面是三十辆火红的两厢天津夏利,再往后还有好多台拉达、波罗乃兹和大头鞋等等。 后面这些车,在桑塔纳和夏利面前就显得有些旧了。 本来周东北想借委办新买的那台皇冠MS122做头车,他是真喜欢那车,可郝忠海怕太招摇,说啥也没同意。 于是他又找了辆蓝鸟,郝忠海一听是锯成两半又焊接上的走私车,又连忙拒绝了。 周东北也就没再坚持,想想也是,他一个派出所的副所长,确实不合适。 第479章 婚礼 车队驶过,一路上无数路人驻足观看,这排场还是兴安市头一遭,纷纷打听是谁结婚。 这辆新桑塔纳是周东北送给姐姐的结婚礼物,他一共买了三辆,一辆放在了东北大饭店,另一辆自己用。 工程款每次结的都很痛快,木材那边又源源不断地进钱,现金流充裕后,才决定买车,也该买车了。 三辆车一共花了539160元,平均一辆179720元,这还是托了商业局大局长林玉山省里的关系,又辗转跑了好几趟哈市才开回来。 今年物价飞涨,中华烟已经涨到了72一条,而桑塔纳的价格更是炒到了22万一辆。 都说这车出厂价其实才79200元,也不知道真假,说的有鼻子有眼儿。 还说因为从德国进口零部件需要美元,所以需要额外加收10500块钱,所以全国统一零售价最终定为88870元。 可落在用户手里的时候,要加上车辆购置附加费、横向配套费以及特别消费税等等,最后落地实打实往出掏了179720元。 夏利的落地价要102390元,一辆桑塔纳快能买它两辆了,虽说夏利已经问世快两年了,可天高皇帝远的兴安市去年才有了几辆,今年渐渐多了起来。 两挂长长的鞭炮还在响着,伴郎沈波从后面车里跑了出来,伸手拉开了头车车门。 郝忠海母亲和他两个姐姐也跑了过去,他大姐拉开车门,他妈拿出了一个大红包,塞给了坐在副驾驶压车的小男孩。 周家没有太小的男孩,三叔周发家的周东东今年都18岁了,于是就找了红升乡书计吴洪的小儿子。 这事儿让吴洪两口子高兴够呛,觉得这是周疯子传递过来的善意。 周东北根本就没留意这种小事情,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说:你想多了,真想多了…… 郝忠海一身笔挺的蓝色西装,牵着周东南的小手,他才从外地作报告回来不久,就开始张罗起婚事来。 周家今天来的人很齐,周国柱一声令下,周东北的三叔周发、老叔周达和老姑周莉莉三家都带着孩子来了。 赵玉芳很高兴,对待三家人更是十二分的热情,周旺有些别扭,点点头后,只和周达说了几句话。 望着娇羞艳丽的东南姐,站在台阶上的老嫖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趴在二虎的耳边喊:“二货,今天东南姐真好看!” 二虎也连连点头。 马小花就站在老嫖身边,幸福地牵着方有容的手。 他是一个多星期以前出来的,保外就医,据说是得了很严重的乙型肝炎,还有省第一人民医院的诊断以及证明文件。 方有容怀孕快6个月了,挺着大肚子,人也胖了一圈,满是母性光辉。 杨历年和土豆点的鞭炮,大头一个月前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张歪歪扭扭还带拼音的字条,上面写着:“七哥,我去听带工bào gào去了,有招一日龙得水,定叫tāng wàng河水dào liú!兄弟去也!” 据说杨历年看完就把字条撕了个粉碎,跳着脚骂了整整一天。 大伙簇拥着新郎新娘往里走。 周东南今天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化妆,美艳动人,她穿了件大红色旗袍,上面镶满了水钻,在阳光下闪动着无数耀眼的光芒。 这是周东北托一个沪市木材老客儿在沪市定制的,整整花了3000块钱。 不过那位老客儿会做人,一分钱没收不说,还包了个大红包。 周东北并没有客气,投桃报李,接下来的几车木材,吩咐孙广志少赚一些,又把这份人情还了回去。 消防梯子厂厂长马志强走到周东北身前,笑呵呵拿出了一个厚实的大红包,“老弟,恭喜!” “呦,马哥,这么忙你咋还来了?” 周东北连忙客气起来,经过无数次的谈判,梯子厂合资的事情已经落地,市里请省设计院在做规划以及设计。 “再忙也得来!”马志强哈哈大笑,随后压低了声音说:“我已经把我这边的意思转达给了市里,你抓紧点儿,可别整秃噜了!”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两个人哈哈大笑。 上次事件过后,建委主任杨国庆韬光养晦,大权完全放给了梁建国。 二轻局那边,周东北也早就把关系捋顺了,今天他们就来了三位大领导。 至于市里,上一次白祥明显让了一步,李长江最近很是舒心,借此东风,再有徐辉和方振的助力,家具厂建设项目已经板上钉钉! 老嫖挤了过去,可怜巴巴说:“姐,结婚以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傻小子!”周东南搂住了他,“到啥时候姐都是你的姐,永远都疼你们!” “嗯!”老嫖抹了一把眼泪,又献宝似的说:“姐,你今天贼好看,真滴,贼香……” 二虎伸手去拉他,差点把他拽了个跟头,嘴里骂骂咧咧:“你可快滚边喇去吧!” 大热天的,郝忠海和伴郎沈波都捂着西服,来饭店前周东北就劝过,让他俩脱下来搭在胳膊上就行,可这俩犟种根本就不听他的,甚至领带都扎的一丝不苟。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昨天就劝过两个人,新西服腕口处的商标一定要撕下去,可今早一看,好嘛,谁都没舍得撕。 明晃晃的商标好像要告诉所有人,我哥俩穿的可都是新西服! 周东北很无奈,想想这种奇葩的行为至少再过十年都不会消失,看来凭一己之力很难改变,只好算了。 大伙欢歌笑语呼呼啦啦往里走,后面有人喊:“周疯子——!” 这么喊他绰号的没几个人,杨历年他们也都听到了,纷纷回头。 周东北拉着盛夏的手刚走上两节台阶,听声音就知道是徐辉,他陪领导去了省里开会,应该是才赶回来。 他笑咪咪回过头,笑容瞬间僵住了。 徐辉还是那身行头,雪白的半袖衬衣,深蓝色西裤配黑皮鞋。 让周东北愣住的,是他还牵着一个女孩儿手。 女孩儿一头披肩长发乌黑顺直,鹅蛋型的脸上化着淡妆明媚皓齿,时髦的白色连衣裙像朵盛开的莲花。 她穿了双白色纯皮的高跟凉鞋,看着只比徐辉矮一点儿。 马文静! 第480章 女人心,海底针 盛夏松开了周东北的手,开心地跑了下去,“文静,你放暑假了?!” “毕业了!” “哎呀,时间过的真快,”盛夏感叹着,“分哪儿了?” “林业中心医院……” 杨历年他们一个个嘴里啧啧有声,郭老四口水都流了出来,开旱冰场的大黑熊也看直了眼…… 周东北有些无奈,这丫头到底是没听自己的,做了这两个人的红娘! 随后又有些狐疑,不对呀,这丫头是个直肠子,属于典型的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如果真是她做的媒人,怎么可能不向自己显摆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马文静追过自己,虽然两个人都没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更没红过脸,可她一定恨自己! “你俩?”盛夏有时候比较粗心,才注意到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 徐辉脸有些红,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和女孩儿交往,两个人书信往来半年了,字里行间,才渐渐的相互了解。 就在刚才下车后,还是马文静主动牵上了他的手。 马文静大大方方,牵着徐辉的手轻轻摇着,歪着头笑问:“想不到吧?” 盛夏开心的差点蹦起来,“太好了,去年我就寻思过,你俩在一起肯定合适,真好!” 周东北更是惊讶,不是小丫头介绍的?那他俩是咋好上的呢? 不能再傻站着了,他快步走下台阶,又暗暗苦笑,你个大傻丫头,他俩真好了,你老公我以后可就难了! 心中苦笑,脸上还得阳光灿烂,“大喜事呀,辉哥终于处对象了,再不找的话,我都想把穆大娘们介绍给你了!” 徐辉打了个冷颤,笑骂道:“滚犊子!” 马文静表现正常,丝毫看不出异样,一脸疑问地低声问盛夏:“穆大娘们是谁呀?” 盛夏笑着告诉了她,她啐道:“这么大老板了,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周东北哈哈大笑,“我要是能吐出象牙来,就啥都不用干了!” 玩笑过后,伸手张罗着往里走,徐辉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一点儿心意,请周总务必收下!” 周东北也不客气,伸手就要打开,“我得看看徐大秘随了多少……” 盛夏打了他一下,笑道:“没正形,走,进屋!” 马文静也拿出了个红包,“周大哥,祝姐姐和姐夫百年好合!” 周东北没再开玩笑,道了声谢接在了手里。 大伙往里走,盛夏嘻嘻哈哈很是开心,还不时的开两个人的玩笑,笑的周东北真是哭笑不得,这傻丫头,可咋整! 他前脚刚迈进旋转门,就听后面有人喊,退回去一看,是灾后重建项目的负责人常有礼,还有总工程师赵立庭他们,连忙跑下台阶迎了上去。 东北大饭店大厅40桌,包间三十个全满。 这年头男女双方多数都是分开办酒宴,不过三胖子结婚,还有老区长李大宏结婚都是一起办的,周东北就和郝忠海商量也一起办。 本来就是喜事,如果单独办的话,女方这边毕竟是送姑娘出阁,气氛肯定没男方那边好。 不为别的,一起办热闹! 大厅此时得有一半是社会上的人物,大呼小叫十分热闹。 今天所有人都抛开了个人恩怨,相互不顺眼的就离远点,就像大黑熊和马回子,两个人距离至少隔了十张桌子。 大厅最前面两张大桌,一张是周家,一张是郝家。 周东北的两个干姐姐赵秋兰和周月华也坐在了主桌,赵玉芳给家里人介绍着,她的弟弟赵玉泉也来了,听外甥的话,他在鸡房开了砖厂,已经开始试产了。 周东北的三叔周发不认识周月华,可赵秋兰却很熟悉,纺织厂工会每年组织大型活动,赵秋兰都会出席并讲话。 周东北刚停薪留职的时候,他还幸灾乐祸了好长时间,说用不了多久,这小子就得哭着喊着回工厂。 可万万没想到,短短两年多时间而已,人家就闯下了如此家业,名头在兴安市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现在纺织厂都知道他是周疯子的亲叔叔,车间那些调皮捣蛋的家伙,见到自己都老实了,就连最出名的滚刀肉黄晓君,和自己也是客客气气。 虽然他没想过要沾自己侄子的光,可这个光又不得不沾,抬眼看了看二哥,又慌忙把眼神挪开,想起过去那些事情,坐卧不安。 他不想来,可被老爷子吐沫星子喷了一脸,不得不来…… 包间那边都是各个单位的领导,尤其是公安口来的人最多,无论是郝忠海的同事,还是周东北的朋友,都来捧场了,有些人甚至还要随两份礼。 酒宴进行过半,包间里的马文静低声对徐辉说:“走吧,新郎新娘也敬完酒了,怪闹挺的!” 徐辉说:“不好,疯子还没过来呢!” 马文静没说话。 徐辉见她有些不开心,低声问:“怎么了?” 马文静扭了一下身子,“没事儿,那就再坐一会儿吧!” 徐辉聪明不假,可对女孩儿真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没明白她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这女人的心哪,还真是海底针,他暗暗摇头。 周东北过来敬酒,马文静又一切如常,徐辉见已经开始有人撤了,也和马文静往出走,盛夏正在陪区人事局的领导,看到后赶快出来送。 整整七十桌,人实在是太多了,也太乱了,没找到周东北,她只好一个人往出送他俩。 饭店门口人来人往,徐辉说你和疯子说一声,我俩就先回去了。盛夏笑着答应,说今天人太多,照顾不周,请领导勿怪。徐辉哈哈大笑,也开了句玩笑,说盛科长越来越有领导气质了…… 和盛夏约好改天一起逛街,马文静笑着摆手告辞。 两个人也没打车,沿着人行道往河西溜达,大杨树郁郁葱葱,徐辉想去牵她的手,又不太敢。 “问你个问题……”马文静背着手。 “嗯,你问!” “你是怎么和周大哥交上朋友的?” 徐辉怔了一下,“你是觉得我俩不应该是朋友?” “也不是,”马文静转过身倒着走,大眼睛眨呀眨,“你俩完全就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从家世上讲,你家可算得上是官宦世家……” 说到这儿,她又伸了伸小舌头,“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徐辉笑了,“我哪儿有这么小心眼儿,虽说这个词有些刺耳,但也属实,你继续。” “嗯,从身份上讲,你是委办大秘,而他呢?你俩认识的时候,估计他也就是个无业游民二道贩子!” “所以我很奇怪,两个身份地位相差如此悬殊,性格爱好又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怎么就能处的那么好?” 徐辉呵呵笑了,见路边有个卖冰棍的摊位,就买了两根奶油冰棍,帮她撕下裹着冰棍的纸再递给他,马文静说了声谢谢。 第481章 你能做到吗? 两个人边吃边走,距离河西水泥桥越来越近。 “你说的对,”徐辉说:“我俩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按理说确实很难交上朋友……” 他把第一次在梁建国家遇到周东北的事情说了,又说了一些后来两个人交往的事情。 “你不知道在机关工作的滋味,很难有说知心话的朋友,人人都藏着掖着防着,一天下来特别的累。” “而和疯子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他那些小聪明和小心机都写在了脸上……怎么说呢?就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累,不用端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骂娘就骂娘,可以毫无顾忌,我很享受那种无所顾忌的感觉……” 马文静的冰棍吃完了,转着身找垃圾桶也没有,就说:“你看看,咱们兴安为啥脏,想找个垃圾桶都没有,这点真应该好好向哈市学学!” “是呀,”徐辉叹了口气,“我们要学的太多了!” 前面远远能看到河西湾了,天气炎热,来到河边才感觉好一些。 水泥桥上过来一辆拉沙子的汽车,车后暴土扬尘,徐辉拉着她连忙沿着河沿往北跑。 停住后,马文静咳了起来,“这、这也太埋汰了!” 徐辉说:“这就应该找他周总经理了,都是他的拉沙车,往工地送呢!” 马文静一听又是周东北,神色一暗,“我觉得你应该和他离远一些!” 徐辉看了她一眼:“为啥这么说?” “名声!”马文静牵住了他的手,“你现在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知道社会上怎么说他的吗?” “怎么说?” “说他是兴安市最霸道的社会大哥,谁和他作对,他就用斧子砍死谁,还说……” 徐辉笑了笑,“继续!” “还说他就是因为上面的关系硬,所以才会嚣张到现在,不然早就该枪毙了!另外,我觉得他和你的交往,也是为了利用你……” 徐辉停住了脚,两个人站在了一棵柳树下。 “还有吗?” 马文静隐约察觉到了他的不快,但还是说:“实话实说,我就是不想让人家觉得,你就是他那个很硬的关系……” 徐辉拿出了烟,点燃后才说: “首先说,我俩刚认识的时候,我还在府办秘书科坐冷板凳,利用这两个字有失偏颇……” 他见马文静要说话,夹着烟的手拦住了她,“至于说后来,朋友之间相互帮忙不是应该的吗?而且每一次你所谓的“利用”,他周疯子从来都是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对我更是从不隐瞒,这也正是我能和他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之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与人之间哪怕是最纯洁的友谊,实际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利益的关系,更是价值的匹配与博弈。”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友谊?”马文静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她刚刚毕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他说的这么现实。 “你理解错了,”徐辉说:“我并没有否认,但也并不是没有金钱往来就很纯粹,能坐下来听你诉苦的人,她为什么会扔下自己的事情,去听你絮絮叨叨与她毫无关系的生活呢?” “你对面的那个好朋友,此时已经成了你的垃圾桶,这何尝不是一种利用?” “下次如果她失恋了,你是不是也得忍受她的哭哭啼啼?” “其实,能被人利用是件好事,说明你还有价值!最可悲是谁都不理睬你,都不利用你,这就说明你自身出了问题!” “人就是在不断地帮助他人的过程中,发现自身存在的一些问题,从而不断思考和探索,解决掉这些短板,改善和提高自己,让自己发生质的变化!” “被人利用,看似是一种付出,其实它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得到……” 马文静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竟然有着一副如此绝佳的口才,这番话也让她沉思起来。 “还有你说的社会大哥,我想问问,从他周疯子弄沙场开始到现在,有哪一次是他主动招惹的别人,谁又能说出一件他周疯子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事情来?” “谁不想好好做生意,远离那些江湖纷争?可如果有人拿刀逼着你的父亲,让你放弃自己的生意,有人用枪顶着你的头,想让你永远消失……作为一个男人,你是奋起反抗?还是偃旗息鼓,放弃这一切?” “说实话,我做不到,如果我是他周疯子,我会比他更狠!” 徐辉眼神凌厉起来,马文静猛地打了个冷颤,此时她才发现,这个外表温文儒雅的男人还有如此霸道的一面。 徐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文静,也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你不太喜欢疯子!” 马文静看向了宽阔的汤旺河,笑笑说:“哪能呢!毕竟他是我同学的男朋友,谈不上讨厌,我只是为了你……” 徐辉摇了摇头,正色道:“文静,如果你想和我相处,就请不要干预我的工作,以及我交朋友的自由,你能做到吗?” “看你说的,”马文静收回了目光,“噗嗤”一笑,搂住了他的胳膊,“咱俩就是随便聊聊,周大哥我也认识了好多年,人不错,我才不管你什么工作交朋友啥的呢!只要不再交女朋友就行,否则……” 说着话,一只手就伸向了他的腰间,用力一扭。 徐辉配合的不好,没叫。 —— 北山派出所和分局都不富裕,别看郝忠海一再立功,又提了副所长,可还是没房子可分。 无奈之下,他用的是自己二姨家房子,就在加工厂东门对过,距离刘二狗的局子不远。 当年他和周东北智擒那个变态杀人凶犯时,还去过那栋房子。 晚上,派出所和分局一些好哥们都去了新房那边,周东北总不好去闹自己姐姐的洞房,就和杨历年、马小花一帮人在饭店继续喝酒。 包房里都是这两年相处不错的朋友,就连收破烂的赵光腚和卖鞋的三胖子都来了。 遗憾的是图四没了,张建军还出不来,卢晓光又袅无音讯,大头这家伙也只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三胖子和李长海儿又坐在了一起,两个人结结巴巴对着话,听的人忍俊不禁。 马小花回来了,一整天穆桂英都非常开心,寸步不离地坐在他身边。 姬老骚举着酒杯说:“马哥回来了,他是我的偶像,不然我也不会走上文学这条路……” 第482章 锄禾日当午 大伙目瞪口呆,你小子明明是开窑子的,啥时候踏上的文学这条路呢? 姬老骚说着说着就上了头,站起来意气风发,“为了庆祝马哥王者归来,此时此景,我必须得吟诗一首……” 马小花第一个鼓起掌来,虽说他以前对这家伙没啥印象,可毕竟是老嫖新交的好朋友,又是文学爱好者,面子还是要给的。 大伙很无奈地呱唧了几下,因为那首《江城子》已经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 杨历年斜着眼睛,“艹,我特么看你就是欠削!” 掌声稀稀拉拉,站前七哥骂骂咧咧,可这些丝毫都不影响姬老骚的兴致,他用手整理了一下油腻的中分头,清清嗓子,张嘴道: “我乃兴安姬从良, 人见人爱就是狂; 少女媳妇全都爱, 床板嘎嘎变新娘。” 一首诗吟完,包间里一片安静,虽说破天荒的不是那首《江城子》了,可尼玛这是为了庆祝马小花出狱?怎么听着是给他自己唱赞歌呢? 还“人见人爱就是狂”?我呸! 啪啪啪! 又是马小花第一个鼓起掌来,他憋着笑,十分辛苦,“不错不错,好诗,好诗呀!” 好吧! 大伙又一次鼓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二虎没憋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紧接着是杨历年和地瓜、三胖子,随后全屋的人都开始大笑。 只有姬老骚没笑,他仰头望着灯,这一刻,有种便秘诗人的风采。 大伙笑的畅快,笑声过后,周东北端着酒杯说:“马哥,过来帮我吧!” “废话!”马小花骂了起来,“我可是要当爹的人了,得赚钱养家,你就算不要我,我也得死皮赖脸贴上去!” 大伙又哈哈大笑起来。 中午的酒宴结束后,马小花就送方有容回去了,抽烟的太多,她坐久了也累。 老嫖问:“哥,让马哥干点啥呀?” 周东北笑道:“来饭店当总经理咋样?” “别呀!”老嫖愁眉苦脸,“那我不就失业了嘛!” 大伙又开始大笑。 周东北不再开玩笑,“公司主营两块,一是建筑材料,以后一定还会有建筑工程;二是木材贸易,你自己选!” “木材吧,相对能简单一些,我这个脑子在里面待久了,不太好使!”马小花说。 “行,让孙哥带带你,等你熟悉了以后,就让他回来帮我!” 马小花点了点头,他也没问工资奖金什么的,谁都知道他周疯子不会对不起朋友,尤其他们这种关系,更是没的说。 “来,走一个,祝我们的马总日进斗金,早生贵子!!” 周东北起身举起了酒杯,大伙也都站了起来,酒杯撞的“噹噹”响。 都落座以后,穆桂英小声对马小花说:“哥,我想过去跟你……” 马小花说:“你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嘛,跟着我风吹日晒的干啥呀?” 穆桂英瞥了一眼老嫖,“好是好,可我还是想跟着你……” 马小花有些挠头,见他可怜巴巴看着自己,就和周东北说了。 周东北想了想,“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在四哥那儿遇到,我和你说过什么?” 穆桂英听疯子哥这么问自己,不由用力眨着小眼睛,琢磨着这都一年多以前的事儿了,自己哪儿还记得清…… “我说:既然你以后跟着小马哥玩了,得学学吟诗……想起来没?” 穆桂英翘着小手指指,柔声道:“哥,你、你记性真好!” “别扯犊子,”周东北脸一板,“你现在作一首诗,我就让你跟着马哥!” 大伙嘻嘻哈哈,都看着两个人。 穆桂英憋的脸红脖子粗,他连小学都没念完,哪儿会做什么诗呀! 马小花看不过眼了,“算了!” “不行,人家骚兄都吟诗了,他差啥呀?”周东北摇着脑袋。 穆桂英咽了口吐沫,“我、我给大家破个闷儿行不?” “不行!” “那、那……”他抓耳挠腮,吭哧了好半天终于冒出来一句:“锄禾日当午……” 大伙安静下来,尼玛,让你作诗,不是背诵小学课本好吗? 穆桂英也急了,一脑袋的白毛汗,好半天终于整出了下一句:“朴总好辛苦;” 众人皆惊,不错嘛,起码顺口! 有了第二句,下面的就顺了,“干了一上午,还有一下午!” 老嫖“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伸手一指,“穆大娘们,要走了是不是?你就敢可劲儿埋汰我了是不是?你给我说说,我干什么一上午又一下午的?” 穆桂英委屈极了,“嫖总,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你能干啥呀?干、干活呗,饭店一天天的这么忙……” 大伙爆笑起来,谁都知道他说的“干”是什么意思。 周东北说:“行了,不难为你了,以后就跟着马哥吧,跑林业局可是够辛苦的了,不过比饭店赚的多!” “好嘞!”穆桂英开心的差点蹦起来。 姬老骚又站了起来,摇头晃脑,“不妥,不妥呀!” 大家又都看向了这个装逼犯。 “后两句连续出现了两个“午”字,让这首诗的格调就下来了,我画蛇添足补上两句吧!” 马小花哭笑不得,这两个货可咋整,一首打油诗而已,还特么整啥格调啊? 姬老骚搬开了椅子,背着手连走几步,这一刻仿佛东阿王附体,马上即将七步成诗…… “锄禾日当午, 嫖总好辛苦; 一夜忙十个, 不用拿药补!” 噗嗤—— 杨历年一口汽水都喷了出去,大伙更是哈哈大笑,老嫖气的起身抬脚就踹,两个人打闹起来。 那边两个人还在打着,土豆站了起来,笑道:“我也来一首!” 尼玛! 大伙都看向了他,就连老嫖和姬老骚都停止了打闹。 “锄禾日当午, 嫖总真辛苦; 白天店里忙, 晚上用药补。” 土豆刚坐下,三胖子也站了起来,“我、我——我也会!” 我艹! 老嫖差点没哭出来。 “锄禾日——日——日日日——日当午, 嫖总贼、贼辛苦; 上午枪不闲, 下、下、下午玩命杵。” 这一下就好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时间大伙七嘴八舌,一个个摇身一变,都成了非著名田野派诗人…… 李长海儿一脸迷茫,“我就想问、问问,当午是谁,为啥被锄、锄禾日了又、又日?” 三胖子说:“你、你没念、念小学?” 猪大肠屁股都抬起来了,“我来一首……” “行了——!” 就听老嫖一声大吼,“再他妈吟下去,老子就得射血了!” 猪大肠这个郁闷哪,好不容易想好了两句,只好憋了回去,挠挠头又坐下了。 第483章 跟着感觉走 大伙又闹了好半天,共同喝了一杯酒后,大虎问:“东北,我想开个录像厅,你觉的行不行?” 大眼儿的眼珠子就是一亮,这事儿他也琢磨一段时间了,“行啊,二道街小林子去年开了一个,看的人贼多!” “对对对,”大虎说:“我就是去他家看的,那天放的是周润发的《英雄本色》,我艹,贼他妈好看!” 李长海儿摇着脑袋,“可拉——拉叽霸倒吧,乌烟瘴气的还他妈五、五、五毛钱一张票,一堆长条板凳子,坐、坐着贼累!” 猪大肠说:“我听几个客人说,钱冬子摇哪儿租房子呢,好像也要开这玩意儿!” 姬老骚嘴一撇,“早就有了,第一家是群众艺术馆开的,我去过!” 大伙又都看向了他。 “屏幕虽然没有电影院的大,可也比电视大太多了!人家说那叫投影,一个老大的木头匣子,叫什么C啥T的投影机,对着屏幕有三个贼亮的大灯泡子,大灯泡子三个色儿,差点他妈晃瞎我眼睛……” “那天我看的片子叫《唐山大兄》,哎呀,贼啦啦带劲……” 说着话,他还起身呼呼哈哈的比划起来,“啊——哒!”大伙笑的前仰后合。 姬老骚还在比划着,周东北迷惑起来,他已经记不清楚兴安市是哪一年有的录像厅,不过姬老骚说的群众艺术馆投影,还是有印象的,上一世自己休班的时候去看过。 至于说用电视机那种录像厅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1986年有的第一家,也可能是1985年,时间太过久远,完全没有印象了。 其实南方更早,可东北闭塞,尤其像兴安这种小城,好多东西都是人家火了好几年,才会传过来。 一些三四线小城市和县城,有的甚至到了九十年代初,录像机还是稀罕物。 老嫖把嘚嘚嗖嗖的姬老骚按在了椅子上,大虎和大眼儿兴奋起来,两个人先是埋怨自己天天守着台球厅,也不去考察市场,又合计过几天一起去省城买设备,就买群众艺术馆的那种投影…… 周东北听到后连忙拦住了他俩,“不行,不能买!” 包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姬兄说的那个投影叫CRT投影机,用不上两年就会被淘汰,而且那里面的灯泡换一次贼贵……” 大伙恍然大悟,开始议论纷纷,都说还是有文化好,疯子哥不去上大学可惜了云云。 “那、那买啥样的呢?”大眼儿就坐在三胖子旁边,听他和李长海儿结结巴巴唠了一晚上,也快成结巴了。 “24寸大彩电,再买台进口的录像机就行了!”周东北说。 24寸? 所有人都是一惊,这本钱可是不小,尤其今年啥都涨价。 大虎和大眼儿不吱声了,都开始琢磨起来,两个人算是有正事儿的,自从弄台球厅以后,就很少再打架了,一心一意的赚钱。 三胖子看出了大虎的犹豫,说:“愁、愁啥呀?差多少钱我、我——我给你拿!” 大虎笑了起来,“不是钱的事儿,摆这么长时间的案子了,这点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我琢磨在哪儿弄合适……” 老嫖说:“那还琢磨啥?文化宫你都折腾这么长时间了,上上下下关系也都不错,就在文化宫干呗!” 大虎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对,文化宫空闲的地方很多,干就干个大一点的! 大眼儿说:“疯子哥,我想租我台球厅旁边那间,我看一直空着呢!” “行,用吧!”周东北一锤定音,又把酒杯举了起来,“来,走一个!” 后半夜了,大伙都没少喝,晃晃悠悠散了酒局。 三胖子和李长海儿跑人行道那边去了,抱着树开吐,你一下我一下,就连吐都吐的结结巴巴。 杨历年搂着地瓜说:“兄、兄弟,一会儿咱俩回、回家接着喝,今晚必须和七哥拜把子!” 地瓜苦着脸说:“七哥,咱17岁那年就拜过了……” 刘二狗左手搂着老嫖,右手搂着姬老骚,用力摇着脑袋,“遗憾哪,这要是能照张相多好?” 老嫖说:“缺个人哪!” 姬老骚溜缝,“对呗!” “操!”刘二狗骂了起来,“别提郭老四那装逼犯,我贼烦他!” 大虎和大眼儿相互点着烟,还在商量着两个人的“宏图伟业”。 大眼儿说:“我琢磨着,咱俩应该串开,不进一样的片子,放完以后换过来,这样就能节省一倍的钱……” 大虎说:“好主意!你说能不能再弄个租录像带的店,就像租书店一样,咱们放够的带子再租出去,又能赚笔钱!” “行啊,我觉得行!” “……” 周东北问马小花怎么回去,他说打个车就行,俩人回头见老嫖插好了旋转门,正在用链锁锁一侧的大门,周东北奇怪道:“这都几点了?你不去睡觉嘎哈去?” 红浪漫来新货了,据说有个绰号小白兔的特别水嫩,老嫖不敢实话实说,支支吾吾灵机一动,“我、我去打个兔儿!” 打个兔儿?! 先前姬老骚和他嘀嘀咕咕,谁都知道他要去干啥,大虎和杨历年、土豆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周东北一脸懵逼,作为过来人,他当然知道“打兔儿”是啥意思。 上一世,七八十年叫挂马子,到了八十年代末才有了打兔儿这个词儿,万万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是这个货发明创造的! 不过用在这个地方不太准确,因为不管是挂马子还是打兔儿,都不存在交易行为,最多花钱吃点儿饭啥的,性质类似后世有目的性的见异性网友…… “你给我麻溜回去!”他立了眉毛。 老嫖涨红了脸,只好给姬老骚使眼色,意思是我一会儿再过去。 姬老骚也没少喝,晃悠着扬了扬手,“听疯子哥的话,别、别出去浪了!” 老嫖只好灰溜溜进了饭店。 有些事儿印在了骨子里,周东北喝完酒不敢开车,说和大伙一起打车走。 穿过马路往南走不远就是红浪漫,姬老骚和他们不一路,于是装模作样过了马路,还朝这些人摆起了手。 这个时间,马路上已经一辆车都没有了,大伙搂着肩膀拉着横排,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所有人一起嘶吼起来: “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 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 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大伙硬生生把周疯子不和谐的声音压住了。 “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蓝天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柔; 心情就像风一样自由, 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等这些人走远了,姬老骚这才猫着小腰去接老嫖了…… —— 作者注: 《第一卷,野蛮生长》完结,敬请期待《第二卷,奔腾年代》! 整整198天,更新了116万字,一天没断更,每天中午11点至少更新两章。 有朋友提意见,想让我多更几章,心情我能理解,无奈琐事太多,手速又慢,真写不出来这么多。 相信我,绝非有意,毕竟谁都和钱没仇,您说是不? 有人骂娘,觉得主角不像重生的人,始终在小城里憋着,为啥不去薅老毛子的羊毛?为啥不去买股权证?为啥不去买京城的四合院?为啥不去…… 我回复说:太多穿越重生的总裁去干这些事儿了,咱的主角就不去凑热闹了,容易发生踩踏。 开个玩笑。 其实,有朋友能看得出来,此书不过是披了张重生的皮而已,因为现实题材标签太少,推荐上有短板,所以才会在原大纲上添加了重生元素。 请将此书当做一部普通的年代文来看,书中没有世界首富,你看着也不憋屈。 这里只有一座普普通通的东北小城,还有这座城市里生活的一群人,希望有人能在他们身上找到自己曾经的影子,以及那段青涩时光。 仅此而已。 第484章 虎头奔和大哥大 时光荏苒,昨天还是白雪皑皑的寒冬,今天已是春暖花开。 1992年5月3日,星期日。 五六小区居民楼里,育林小学音乐老师苏晓慧坐在风琴边,苦着脸商量:“周总,要不就算了……” 周东北一身蓝色运动服,坐在那儿端端正正像个小学生,“苏老师,你也知道,还有半个月就是正日子了,这首歌我必须要在婚礼上唱,咱努努力,差钱的话你吱声……” 苏晓慧秀气的脸涨得通红,连忙摆手,“真不是钱的事儿,两个多月了,邻居天天敲暖气管子,我爸妈见您来就跑,老两口溜达的饭量都见涨……我说句话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不生气!” “您、您是真不适合唱歌,真的,周总,您就放了我吧,我把钱都退了行不?” “不行!”周东北摇着脑袋,“练这么久了,后面的调都差不多,就像你一开始说的那样,我的嗓音条件相当不错,只要把耳音练准,肯定就不会跑调了……” 苏晓慧差点没哭出来,“周总,我收回这句话行不?” “不行!”周东北依旧摇着头,“你说我前半段唱的怎么样吧?” “还行,起码不怎么跑调了……可后面……” 周东北咧嘴笑了起来,随后又是重重一点头,“苏老师,辛苦你了!” 苏晓慧终于还是耷拉下了脑袋,“好吧,再来!” 风琴声响起…… 噹噹噹! 她家暖气管子也同时响了起来…… 楼下。 二虎靠在一台崭新的黑色奔驰600SEL旁,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一台傻大黑粗的移动电话在讲话。 兴安市是去年开始兴建模拟基站的,今年三月份,邮电局开始上线运营900MHz模拟移动电话业务,因为港岛录像里的黑道大哥都拿着这种移动电话,所以一上市,老百姓就称它为大哥大。 二虎拿着的这台,是俗称大灰狼的摩托罗拉8500X。 长长的天线,灰色厚重的机身,机器价格是38800元,入网费6000元,还得预存5000元的话费。 一部大哥大,至少能买好几套公产房。 不过,单单有钱还不行,申请购买时,还得先到无线电管理委员会办理手续,得到使用许可证才可以购买。 许可证是个小蓝本,上面写着小型无线电设备使用证书,与之配套的还有一个类似银行卡的硬塑卡片,上面有15位数的证号。 即使是这样,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摩托罗拉8500X,只能选择比他小一号的摩托罗拉3200,虽然少花了一万块钱,但那股霸气也弱了好多。 电话那边的老嫖问:“你俩忙活啥呢?一天天的抓不着人影!” 二虎抬头看了一眼,左右邻居都开始关窗户了。 他嘿嘿笑道:“秘密,二哥不让说!” 1990年春天,周东北又把曾经盛夏工作过的旭日饭店承包了下来,东北大饭店那边聘请了苏卫红做总经理,她是原宴宾楼的总经理,物资局越来越不景气,周东北找她一番长谈后,办理了停薪留职。 老嫖去了那边,将旭日饭店好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造,东北火锅城当年秋天开业,目前依旧还是兴安市最火爆的火锅店。 一个小时以后,周东北下来了,容光焕发,脚步轻快。 “工地那边这么忙,你能不能有点儿正事儿?”周东北抢过了自己的大哥大,“说他妈一百八十回了,我不用司机,干你的活去得了!” 二虎也不犟嘴,先给他拉开后面车门,等他坐进去以后才绕过去坐上了驾驶位。 周东北按了一下大哥大上的键盘,又骂了起来:“又给我打没电了,一分钟一块钱,扣你工资!” 二虎发动了车,V12发动机一声轰鸣。 这是代号W140底盘的第七代奔驰S级,又俗称虎头奔,1991年3月份才在日内瓦国际车展上亮相,此时国内还没有进口,周东北花了182万买的走私车。 二虎嘟囔道:“破玩意儿比我脑袋都大,电池太不抗用了!” “回家,中午老太太做红焖肉!”周东北说。 “好嘞!” 虎头奔驶向红升乡。 周旺两口子说啥也不进城,无奈之下,前年开春儿的时候,周东北找吴洪批了块宅基地,在乡东头盖了座两进跨院的大宅子。 搬家那天,十里八乡的都来看热闹,所有人都被这座大宅子震惊到了,周家也不吝啬,连着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门前空地,姐姐那辆桑塔纳也在,二虎说:“东南姐和姐夫也回来了!” 周东北才下车,就见大门开了,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人晃晃悠悠下了台阶,奶声奶气的喊:“老舅……老舅……” “哎!你慢点!慢点!”周东北脸上都是笑,连忙跑过去一把将她举了起来,小家伙“咯咯”不停的笑。 这是郝忠海和周东南的女儿,今年三岁了,叫郝不凡。 这是周东北起的,一开始周东南觉得不好听,像个男孩儿名,可问过郝忠海父亲以后,老爷子一锤定音:假若默吟是诗人,画家,与义士,这个小娃娃便一定不凡!好名字! 后来周东南好顿查,才知道老爷子这句话来自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于是就这个名字了,郝不凡。 “妈妈呢?” “和夏阿姨做肉肉!” “爸爸呢?” “在和姥爷下棋,姥爷赖皮,总藏棋……” 周东北哈哈大笑,那边二虎也下了车,小丫头用力扭着身子,挣扎着要下地,扯着脖子喊:“二虎舅,二虎舅,我的糖糖?” 二虎咧着嘴,变戏法一样手里出现了两颗大白兔奶糖。 于是小丫头就黏在了他的身上,说啥也不下来,周东北嫉妒道:“一会儿让我姐知道,看不骂你的!来,凡凡,舅舅抱,吃糖对牙不好……” 小丫头扭过了身子,两只小胖手赶快撕糖纸。 一进院子中间,是棵在山里移植过来的山丁子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树干像小孩子腰一般粗,茂密的树枝覆盖了半个院子。 一开始,全家人都怕这棵树活不了,没想到蔫了小半年后,越长越好。 郝忠海穿着便装,和周旺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下着象棋,旁边有几张藤椅,茶几上摆放着茶具,茶香四溢。 “郝所真是悠闲呐!”周东北腋下夹着大哥大,双手抄着裤兜,笑呵呵进了院子。 去年张一林所长调到了区分局任副局长,郝忠海顺理成章扶了正,没多久指导员秦南身体不好办了病退,他又打上报告,提方浩亮做了指导员。 宽大明亮的厨房里,一阵阵菜香扑鼻,盛夏说:“周娘,你别搭理我妈!” 赵玉芳说:“结婚是大喜事,可不能因为一点彩礼钱让她不舒服……” “不行,”盛夏拍着黄瓜,“不能让她起这个高调,满红升乡打听打听去,谁家能舍得拿出一万块钱的彩礼?还想要十万?卖姑娘呢?别搭理她!” 周东南脸庞和身材都圆润了一些,手里剥着蒜,笑道:“一万确实少了点,咱不和别人比,毕竟我老弟不是一般人,我弟媳妇更是万里挑一!我做主,打个对折,拿五万!” 赵玉芳赶紧说:“行,我看行!五万都不多!” 盛夏没再说什么,总不好和未来的婆婆、大姑姐在这儿犟,人家也是为了自己好,更是想和和睦睦的,但这事儿得和二哥说。 自己咋就摊上这么个妈,亲家都会完了,三金和一万块的彩礼也乐呵呵收了,回头又出去四处讲究,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第485章 彩礼钱 院子里。 二虎带着郝不凡在玩老鹰抓小鸡,周东北坐在藤椅上喝着茶,“姐夫,我给你整台大哥大吧,也方便一些。” 郝忠海头都没抬,“别扯淡,你看看全市哪个派出所所长拿那玩意儿?就算分局市局……” 话没说完,他就嚷了起来,“哎——爸,你俩马我都吃了,咋又多出来一个呢?” “吃了?”周旺一脸迷茫,“你记错了吧?那是上一盘儿的事儿!” “可拉倒吧,这棋没法玩儿了!” 他拍拍屁股要走,周旺一把扯住了他,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把那个马拿掉后,又偷偷换上了一个相…… 郝忠海接上了刚才那个话题,“办公室就有电话,我要那玩意儿干啥?” 说到这儿,又拍了拍腰上的摩托罗拉数字BP机,上面的小红点十分醒目:“就这玩意儿,一年还得花180块钱呢,能找着人就行呗!” “要不我给你换个汉显?我看市里已经有人戴了,也是摩托罗拉的,像个小电视似的……” “不要,死老贵的,听说卖两千八佰多呢!再说了,走哪儿都能找得到你,也未必是好事儿!”他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大家伙,“就你这破玩意儿,回家好用吗?” 周东北干笑两声,此时全市才两个基站,最多能容纳320个用户,信号实在是太差,在市内打电话都得走来走去的找信号,回到红升乡更是一点儿信号都没有。 周东南喊了起来:“开饭了!” 饭桌上。 周东南说:“谢总要退了,局里的意思想让我做总经理,你的意思呢?” 周东北笑道:“我看你们也快黄摊儿了,兴安商城里的衣服多种多样,谁还去大百货买衣服?你要是不想改革,就别接这个烂摊子,不如进局里做个副局长……” 周东南摇了摇头,“副局可轮不上我,前面还有一堆人排着队呢!” 周东北放下了筷子,“那就接过来,混呗,黄摊儿之前调个好单位,你想去哪?” 周东南脸就是一沉,“我可以调走,可那些站柜台的姐妹们怎么办?不能让人背后撮脊梁骨!” “两个办法,”周东北竖起了两根手指,“一是承包下来,以前不让这么干,现在没毛病了,都改成精品屋往出租,这可是个发财的好买卖,还省心!至于说那些营业员,完全可以给一些房租上的优惠,让她们自力更生呗!” “第二个办法,出去走走看看,去大城市学学,看看人家的商场是怎么经营的!例如大连商场,还有京城的北辰购物中心、赛特、百盛……” “对了,还有郑州的亚细亚,你看看人家广告多猛:中原之行哪里去,郑州亚细亚!” 周东南手里的筷子久久没再动,郝忠海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一定是对第二个建议动了心,自己媳妇对升官发财都没啥兴趣,在大百货这么长时间了,她舍不得走。 二虎吃完就和周旺带着郝不凡玩去了,女人们开始收拾碗筷,周东北和郝忠海坐在院子里聊天。 这座两进的大院子,规划设计都出自周东北的手,他也是根据京城四合院的规划,又结合了东北特点设计的。 一进院子是厨房、餐厅、客厅以及两间客房,二进院子都是自己家里人卧室。 有了前车之鉴,他本想雇两个人看家护院,可他爸妈说啥也不让,说那就成地主老财了! 没办法,他只好买了两条德国纯种黑背,从小养起,现在已经威风凛凛了! 两进院子的划分非常合理,可周旺俩口子觉得这种院子不能种菜,让人心里没着没落儿的,于是在门口停车场南面,周东北又要了一块地,让他俩种蔬菜。 家里还有十二亩地,依着他的意思都包出去,避免上秋就喊自己回来收苞米。 想起这个他就一个头两个大,兴安市最大的老板、最牛逼的周疯子,每年还得回家剥玉米。 去哪儿说理去? 前几年他们不这样,家里有活儿从来不喊自己,可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有事没事就喊自己回来。 “咋了,听说彩礼钱出了点儿问题?”郝忠海小声问。 “嗯,”周东北靠着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会亲家之前我就说多拿点,盛夏非说一万就不少了,结果前两天李婶过来串门,说盛夏她妈和她叨叨的,哎!” 郝忠海笑道:“你有钱,多拿点儿!” 周东北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当年咋才给我姐拿两千?三天回门又给你们拿回去了,不要脸!” 郝忠海两只手一摊,“我穷啊!” “我呸!”周东北啐了他一口,“那是我家不挑你,我姐傻乎乎乐颠颠地就跟了你,偷着乐去吧!” 郝忠海哈哈大笑起来,想起周东南心里就满是甜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周东北叹了口气说:“我和我妈说过,人家把闺女都给我了,想要多少钱就明着说个数,咱没二话!” “你拉倒吧,我看哪,还是得和小夏好好商量,拿多了她肯定得生气!”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还真是女生外向,我家丫头以后可别像小夏似得……” 周东北也大笑起来,“你看看,放我身上的时候,都觉得盛夏是好样的!可绕到你自己身上以后,又怕自己姑娘像她一样了,人呐,太自私!” “废话,谁不希望自己姑娘心疼自己?”他翻了个白眼。 “盛夏不心疼她爸妈?她的工资大部分都给她妈,家里吃的用的,老两口身上穿的,哪一样不是盛夏置办的?” 郝忠海点了点头,“这倒是实话,小夏性子虽然泼辣,可心善,就是她妈事多一点儿,也不是大毛病,哄着来吧!” “说的就是呀,摊上了还能掐死?对了,你和我姐再要一个呗,可能就是个男孩呢?” “扯淡!姑娘有啥不好的?再说了,咱东北计划生育工作全国可是领头羊,除非我工作不要了!” “没事儿,我帮你找人儿,不就是罚点钱儿吗?你信不信?再过30年,想让人生都没人生……” “别扯犊子,最近工程咋样?”郝忠海岔开了话题。 周东北喝了口茶,“都是孙哥张罗,挺好!” 郝忠海说:“你这几年太顺了,承建了红松家具厂和兴安商城,大大小小干了那么多有油水的工程,红松一厂和二厂的木材又都被你送了,嫉妒眼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周东北点了根烟,默默抽着。 自己未雨绸缪,怕李长江走后出现变局,才让老嫖拿下了那个电视台记者吴姗姗。 这两个人在一起腻歪了半年多,再后来就是没完没了的吵、闹、甚至大打出手。 每次两个人打完,都像发生了一场世界大战,老嫖饭店后院的卧室玻璃都被砸了好几次。 那段时间,他脸上的伤就没好利索过,身心疲惫。 老嫖就是想玩玩,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难缠,说啥都要嫁他! 后来周东北见实在是不像话,这个坑又是自己挖的,就出面把吴姗姗调到了电视台的新闻部,做了节目主持人。 世事玄妙,谁又能想到,这一世竟然是自己帮她做了主持人。 或许老嫖真的只是吴姗姗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巧合,1989年夏天,吴姗姗在一次活动中,与白祥不期而遇,很快就勾搭在了一起。 1990年,吴姗姗和电视台一位摄像师结了婚,并且很快就显了怀,还没等孩子生下来,又火速离了婚。 而让所有人都倍感意外的,就在吴姗姗结婚不久,白祥竟然悄无声息地调走了,一丁点预兆都没有,据说是去了南方某座沿海城市。 周东北知道这个消息后真懵了,上一世的白老大可是坐了李长江的位子,直到退休。 自己这只小蝴蝶威力这么大吗?问题是怎么也扇不到人家呀! 去年春天,吴姗姗停薪留职,传言她也去了那座城市,并且很快就成为了那座城市电视台的当家花旦…… 当然,这或许就是另一个狗血故事了! 至此,周东北所有担心烟消云散,提前的布局也都落了空。 没想到最大的受益者是老嫖,毕竟人家可和那座城市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欢好过,想想都牛逼! 第486章 看不够,就是看不够 白祥走了,没想到李长江也没留住,上个月临走前,把徐辉安排去了距离市区135公里外的某林业局,任副局长。 可能是周东北这只小蝴蝶没扇明白,历史又一次惊人的相似,为此他还专门摆了一桌请方振,想探讨一下能不能让徐辉留在市内。 谁料方振马上就立了眉毛,说去下面锻炼锻炼有什么不好,只有在基层才更了解普通百姓的生活云云,把他训斥的那叫一个臊眉耷眼。 这就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亲姐夫都是这个态度,自己还能说啥? 自从徐辉和马文静处对象以后,两个人走动明显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虽说偶尔也会约在一起喝顿大酒,可那种感觉有些微妙,说不清,更道不明。 去年一次酒后,徐辉向他诉苦:“疯子,你说她马文静想什么呢?处三年了,我都31了,可一提结婚她就说再等等,再等等,我都快等疯了……” “黄吧?说实话,不是舍不得她,而是我都这个年纪了,再让我谈一场恋爱真是没那个精力了!可这样下去也不行,我姐本来就不太喜欢他,我爸妈又催的急……” 马文静两年前就提了外科副主任,哪怕质疑声一片,可人家依旧我行我素,并不在乎。 周东北隐约明白这个女人在等什么,可这话不能说,太伤人! 此时靴子已经落地,不知道自己猜的准不准…… 白祥临走前,把他曾经的心腹都安排得不错,例如魏俊民就提了半级,分局大局长金川退休,方振有意让调到分局的张一林任局长,可最终没能如愿。 这里面有些复杂,一是张一林刚到分局不久,资质尚浅。 二是那天的会议上,区人事局局长艾国栋升了副处,出任市人事局副局长获得了全票通过,他的名字是李长江提的。 接下来是分局大局长的任命,没想到白祥张了嘴,提出了魏俊民这个人选,这让李长江和方振都不太舒服,却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妥协的艺术,毕竟人家刚刚双手赞成了你的人选,此时你就不好拒绝他的提议,不然以后怎么办? 还有一点很重要,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他要调走的消息。 周东北身边这些朋友变化也不小。 1989年的春天,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把那个副字去掉了。 1990年,他的干姐赵秋兰提了市总工会一把手。 不出所料的是,红升乡乡长刘岩同年调到了林产工业局,没半年就出任了常务副局长,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他的关系在哪儿,可周东北很清楚。 市建委那边,杨国庆是今年三月份退的,梁建国顺利扶正! 没什么变化的是商业局林玉山,还有水利局的于正平,本来他俩也是正职。 就连盛夏这丫头去年也升了官,区人事局老干部科科长,不过也只是叫科长,依旧还是个股级,区人事局虽然叫局,但大局长也不过是正科级。 方振位置毫无变化,就连当年给他开车的司机崔大鹏,调到区交警队后都升了大队长。 闭目沉思良久,郝忠海默默抽着烟,并没有打扰他。 “我知道了姐夫,我会注意的!”他睁开了眼睛。 “还有个事儿,”郝忠海说:“昨天大黑熊堵在红松集团一厂门口,马志强下车后,他指着人家的鼻子说不给他面子,还说要买人家一条腿,这事儿你知道不?” 周东北笑了起来,“听说了,马总霸气!据说当时正是下班时间,马志强只回了一句:你信不信,我能买你的命!听到这句话以后,大黑熊冷笑几声就开车走了……” 郝忠海皱起了眉,“你一直都说任何买卖都别搞垄断,要给别人留条活路,怎么送木材这件事做的这么绝?” 周东北说:“绝?姐夫,红松家具火起来后,我可是让马哥把所有老客儿都推了,专心只往家具厂送!” “不信你问问市里那些倒腾木材的家伙,包括他大黑熊,谁手里没有我当年给他们的老客儿资源?” “我就是不想让这些人没饭吃,才会把那条路断了,专心做家具厂的供应,可即使是这样,有些人还是蠢蠢欲动,始终不想消停……” 郝忠海知道小舅子说的是实话,沉吟片刻,“要不我找他聊聊?” 当年在分局的时候,他常接触大黑熊。 那时候他和桥北的马回子经常打,旱冰场也不消停,三天两头就得出次事儿,不是打群架,就是谁脑袋被谁开了瓢儿,总之消停的时候不多。 “算了!”周东北知道他去找也没用,大黑熊肯定客客气气的答应,但利字当头,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 盛夏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了,“二哥,满囤说乐队就定王府酒家那伙人了,他都去谈好了!” 今年开始流行饭店带乐队,第一家有的是八大局的王府酒家,歌手扯着麦克挨桌献歌,客人也可以点歌,10块钱一首。 很快,这种新奇的模式就在全市风靡起来,苏卫红本来也想找,不过和老嫖商量了一下,觉得乱哄哄的有点掉档次,也就算了。 “行,水平差不多就行!”他说。 盛夏走了过来,“我和你说,彩礼的事儿不要再提了,晚上我回家就和我妈说,给都给完了,还起什么幺蛾子?” “这你就不对了,”周东北笑道,“你说你妈要钱能干啥?最后是不是都得给大春儿?咱们现在多给点儿,不也等于给你弟弟了嘛!” “能一样嘛!”她气呼呼地坐在了石凳上,“十万呐,她可是真敢想!” “再说了,大春在公司工资可不低,哪个刚毕业一年的大学生一个月能赚上千块钱?还用得着她给攒钱?” “你和周娘还有姐说说,就当没这回事儿,别搭理她……” 周东北见这丫头上来倔劲儿了,就岔开了话题,“伴娘你找谁了?” “候小玲,上学的时候就说过,我们谁先结婚的话,另一个就给她做伴娘……哎,你的定下来了吗?” 周东北用下巴往前努了努,二虎和郝不凡正蹲着喂那两条黑背,周旺在伺候角落的一棵山梨树。 这两条狗从小和郝不凡一起长大,早就把她当成了家里的小主人,所以无论她怎么闹也不会对呲牙,乖巧的像两条哈巴狗。 盛夏笑了,“挺好,显得二哥更是高大威猛了!” 郝忠海哈哈大笑起来,盛夏脸就红了,“姐夫,笑啥呀?!” “你说你俩都好多少年了?还没看够?”郝忠海问。 盛夏一脸甜蜜,歪头看着周东北,“看不够,就是看不够!周润发和刘德华加起来都没有我哥精神!” “姐夫,晚上喝酒你去不去?”周东北都觉得有点肉麻了,岔开了话题。 郝忠海摇了摇头,“可拉倒吧,这一天天的从周一喝到周六,你姐说我为家里节粮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周东北笑道:“那还不好,这是夸你呢!” “上一边喇去,这是点我呢!等会儿我们就回家,老老实实在家过周末!” 正说着话,周东南出来喊:“凡凡,洗洗手,午睡了!” 郝不凡张着两只小脏手跑了过来,周东北一把将她举了起来,她咯咯笑着,“舅,骑梗梗——” 周东北把她放在了脖子上,像马一样在院子里奔跑起来。 周旺一边修着树,一边呵呵笑着,这就是天伦之乐,想想曾经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哎! 周东南过去把孩子抢了过去,“都让你折腾精神了,一会儿还能睡着了吗?” 郝不凡撅着小嘴:“麻麻,坏!” 大伙哈哈大笑。 周东南抱着小丫头去了后院,盛夏说一会儿跟周东北一起走,要去新房那边,他找个机会去了后院。 “妈,你找时间再给老盛家拿八万,先别让小夏知道,都是一家人,肥水也没流外人田,高兴就行!” “今天我和你姐商量着,要不再补上四万吧,凑五万!不多却也不少,这样素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小夏也知道我和你姐的意思,你觉得行不?” “你们看着办,毕竟是喜事儿,咱不差这三万五万的,都开开心心的……” 赵玉芳点头答应,“妈知道,放心吧!” 第487章 独狼张建军 两个人的新房在二道街,这几栋楼是商业局的家属楼,通过林玉山的关系,买了同楼层两户两室一厅的,打通后又重新进行了装修。 两套房子一共花了还不到两万块钱,公产就是便宜,遗憾的是没法办理房产证,周东北知道没几年就能办了,也就没在乎。 汽车到了楼下。 盛夏惦记着新买的床单被罩合不合适,周东北回公司还一堆事儿,就让她自己上去了。 “二哥,晚上去哪儿?”二虎问。 “就去王府酒家吧,顺便看看那支乐队!对了,你别忘了把谱子给乐队,让他们提前练练!” “嗯呐,到公司我得打个电话通知申老板留桌,他家现在贼火!” “顺便再通知你哥、马哥、七哥和建军儿哥他们,七点准时开席!” “嗯呐!” 张建军是前年春天办出来的,运作手法和马小花如出一辙,12年刑期,蹲了不到7年。 周东北本想让他来公司,可他说什么都不干,有一次喝酒又说起此事,他那天喝多了,抱着他的肩膀说出了实话: “兄弟,我知道你想让我们好,所以你拉吧着老七和小马都跟着你干,可咱都是一只只小蚂蚱子,千万别栓一根儿绳子上,你懂哥的意思不?” 周东北还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整天猫着腰,貌不出众又蹲了这么多年大狱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杨历年说,人各有志,由他去吧! 那段时间,张建军每天游荡在大街小巷,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困了,他就钻大眼儿的录像厅睡一觉,起来后泡两包方便面继续出去溜达。 一个多月以后,谁都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手段,竟然开始帮浩梁河水泥厂去各地要账。 虽然1989年国家重点治理了三角债,可又哪儿能治完,好多国营企业债务依旧是多如牛毛,像团乱麻。 就连周东北听说以后,都以为他肯定是带着几个人上门耍横,后来才知道,人家就是自己一个人,要账的手段更是多种多样,唯独暴力极少使用。 据说他去之前会提前准备一个外面贴有“肝炎”或“乙肝”之类名称的药瓶子,里面具体装的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那时候要账的多,一些总经理大老板的办公室往往一屋子人,张建军长得本来就貌不出众,缩在这群人里更是不显山不露水。 等这些人七嘴八舌诉完苦,他先是一阵咳嗽,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那个药瓶,慢腾腾地倒出几粒药片,一边很痛苦地服下去,一边很无奈地说: “不好意思,在号子里得了这么个病,看来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这法子几乎屡试不爽,去不了几次,对方就会马上安排下面的人把欠款结清,并且声明再也不希望看到他来。 周东北听说这个故事以后,也是不由竖起了大拇指,建军儿哥,牛逼! 赚到一些钱以后,估计他是单打独斗够了,就想找一些帮手,不过人家招揽“员工”的手段十分独特。 那是1990年入冬的第一场雪,他背着一个绿色军用水壶,里面灌了满满一壶65度散装白酒,在文化宫门前找茬削了一个小生荒子。 于是这小子又勾来一帮人,张建军就一个人开打,边打边喝。 一周时间,他从南打到北,又从西打到东,身上伤痕无数,可始终没有倒下! 他闯出了一句豪言:今天你们干不死我,我就干残你们! 听听,是你们,而不是你! 牛逼的就是人家始终是一对多,可就因为那股不要命的疯劲儿,让无数大小混子闻风丧胆,被他归拢个服服帖帖。 那几天里,好多朋友听说后去找过他,杨历年在桥北找到了他。 当时他正在和马回子一群人对峙,瞥了杨历年一眼后,猛地回过身,一刨刀就将马回子砍翻在地,随后就像不认识他一样,拎着刀冲进了人群…… 杨历年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去后告诉大伙不要再去了,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 那天办公室人不多,只有最亲近的几个好哥们,周东北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他可以游走在法律边缘,但如果我发现他带人恐吓勒索那些私营老板,又或者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会亲手将他送回去…… 大伙都在静观其变,本以为他归拢了这么多人,或许会像图四一样放高利贷,又或许一群人带上刀枪炮的去继续要账。 所有人都只猜对了一半,他确实开始带着一群人帮各个单位要账了。 不过,人家可不带什么刀枪棍棒,而是锅碗瓢盆! 呼啦啦! 一帮男女老少呼上去,一个个不哭不闹不上吊,十几二十人就在单位走廊住下了,有的还能住进总经理办公室。 他们自带行李以及酒精炉等炊具,生火做饭都不在话下,反正不给钱就不走,警察来了都没招儿。 这招儿特别好用,只是成本有些高,不过能让这些小兄弟连同他们的父母,以及七大姑八大姨都能分点儿钱,张建军觉得挺好,这些人更是越干越轻车熟路。 一年多的时间,他就发了财,桑塔纳也开上了,每天身后都呼呼啦啦跟着一群小兄弟。 当然了,偶尔也会跟着一两个老头老太太或者大老娘们,人家只是正常的汇报工作,看的人却是哭笑不得。 张建军的改变,太出乎周东北的意料,就连最熟悉他的杨历年和马晓华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完全不像他的性格! 谁也弄不明白,一头独狼,怎么就做起了狼群的头领? 马小花这个名字早就没人叫了,就像“花姐”和“兴安市非著名狂野派诗人”的绰号一样,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现在,不熟悉的喊他本来名字马晓华,关系好的喊声马哥或者小马,生意往来的都恭恭敬敬喊声马总。 1988年的12月12号,方有容在市医院顺产诞下一个男孩,马晓华一直陪在了身边,直到开了六指以后,才把他赶了出去。 儿子起名马方,小家伙很会长,集合了他和方有容的所有优点,让他视为珍宝,那真是捧在手里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 大哥大响了起来,这是有信号了,因为没有来电显示,也不知道是谁。 “你好!” “我,林玉山!” “呦,林老大,想我了?”周东北呵呵笑了起来。 林玉山大笑,“想你个屁!有好事儿!” “嫂夫人有了?” “放你娘的罗圈屁!”林玉山破口大骂。 “你看你,这么大领导又骂人,我不是以为那些虎鞭和鹿鞭有效果了嘛……” 林玉山又好气又好笑,“有新政策,要成立商业总公司,我想让你姐过去做个副手,你问问她的意思……” “哎呀,这得谢谢哥了,你看看,啥事儿都想着我们,我又新弄了几根海狗鞭,改天……” 啪!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周东北哈哈大笑起来,这老家伙,啥事儿都得卖个好,不然告诉自己干啥?直接和老姐说不就行了? 商业总公司? 看来商业改革也是迫在眉睫,应该是个好地方!务虚还是务实,让老姐自己选吧! 念头又转到了大黑熊身上,三年前他就把旱冰场兑给了别人,带着袁松他们开始倒腾木材,这几年没少赚钱。 红松集团每个月木材用量很大,他一直想往里送,可人家只接收东北贸易公司的木材,大黑熊始终憋着一股气。 没人知道当年周疯子和红松集团马志强之间的约定,都觉得是两个人关系好才会这样,事实上两个人的关系确实也一直不错。 他曾经点过马志强,未来要想办法将港资踢出去。 家具厂上了轨道以后,马志强也确实暗中做起了这方面的铺垫,可万万没想到,还不等他动手,去年全国的外资开始大出逃,港资连成本还没收回来,也慌忙离开了兴安。 这一番操作不只是让马志强目瞪口呆,就连周东北也是不可思议。 事情过后,他仔细想了想,原因还是自己这个上一世的穷屌丝,只记得老毛子解体,却忘了它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1991年,国际上风云突变,曾经与老美冷战几十年的老毛子从内部瓦解,大厦轰然倒塌,而我们,同样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全世界对我们都不看好,认为我们根本无法抵挡世界的这一趋势,必将崩溃! 于是乎,全国各地的外资全部撤退,竟然一个都不剩…… 然而事实告诉了全世界,我们不仅撑住了,并且还会发展的越来越好!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生活着最可爱的人民,他们在如此动荡的国际环境当中,依然保持着对自己国家的信任! 而这份信任,正是其他国家所缺失的! 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着统一的观念,我们深受儒家文化浸染,人民能够在逆境当中不失去斗志! 危机过后,终会看到属于我们的花团锦簇! —— 作者注: 两大章,6000字奉上,求五星好评,求书荒广场推荐,感谢! 第488章 门卫刘老六 周东北给马志强家座机打了过去,听筒里响起“吧嗒,吧嗒”的声音,好半天才连接上: 嘟——嘟——嘟—— 电话被接了起来,“喂,哪位?” 巧了,正好是他接的电话。 “马哥,需要我做什么?”他开门见山。 马志强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就笑了,“不用,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动我,你小心一点儿吧,我总觉的这家伙没憋好屁!” “好,哪天喝酒?”周东北问。 “这几天太忙,你结婚那天吧,必须好好喝喝,让你小子入不了洞房!” 两个人笑着挂了电话,虎头奔拐进了公司胡同。 二虎按了两下喇叭,一个瘦高的身影踮着脚,拉开了两扇大铁门。 周东北说:“你开进去吧!” 说完拉开车门下了车,望着那人笑道:“六哥,酒还有吗?!” 刘老六是三年前保外就医的,回来后就钻进了公司门卫,无论周东北怎么劝,就是不动分毫,说要给他看一辈子大门。 有一次周东北偷着把他的被褥都藏了起来,可人家踮着脚去了商店,不到半个小时,又扛回来一套! 没招儿,只能由着他了。 “还有半桶呢!”他嘿嘿笑道:“说个事儿哈,能不能把你那个中华给我换成葡萄或者大前门,抽着贼心疼!” 周东北哈哈大笑,走过来两个小伙子,一起躬身喊了声周总,都是建筑公司这边的职员。 听孙广志说,明天有个陪标,不知道大周末的是不是忙活这事儿。 从去年秋天开始,周东北只管三个人,一是孙广志,二是马晓华,三是老嫖,剩下的工作就是维护方方面面的关系,具体工作以及其他人和事统统不管了。 公司员工大部分都不知道门卫刘瘸子和老板之间的关系,见两个人说话,还以为周总关心员工,这种情况以前也常看到。 两个人和他打过招呼就出去了,对刘老六只是点了一下头,他也不当回事儿。 周东北笑着答应,“行,换红梅?要不石林?你挑!” 刘老六怼了下厚厚的大眼镜,想说也太贵了,又怕他反悔,连忙说:“行,那就红梅吧!” 从回来第一天开始,无论是衣服还是烟酒,都是二虎去给他买的,一个月一千块钱的工资,更没断过。 他早就把老娘从红山接了回来,就在旁边租的房子。 老太太硬实的很多,有时候做完饭还送过来,娘俩就在门卫里吃。 其实公司有食堂,不过老娘过来他就不去了,谁做的都没自己妈做的好吃。 周东北又说:“晚上喝酒,你得去!” “都谁呀?”他问。 “还能有谁,大虎、七哥和建军儿哥他们!” “嗯呐!”他憨笑着答应,回来这么久了,周东北只要这些朋友喝酒就喊上他,所以他和这些人也都很熟悉了。 此时的大院早就不是几年前的样子了,那两个大仓库以前还想往出租,现在堆放的都是建筑材料,尤其是盘条,得机会就进。 去年夏天,因为盘条还闹出了好多笑话,大连钢厂有六吨盘条,全国都在炒,一个个都说货在自己手里。 周东北也带着人去了,最后成功运了回来,让无数倒爷差点哭成泪人儿。 二楼办公室鸦雀无声。 回到自己办公室,大灰狼的那块电池已经充上了电,办公桌上的茶杯里也是新沏的茶。 话说二虎这两年变化很大,也不像以前那么虎了,照顾人更是有眼力价,问题自己不想让他这样,一次次的往出撵,让他跟着孙广志或者马晓华多锻炼,可这货就是赖上自己了。 院子里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周东北扭头往窗外看,是马晓华那辆银色的皇冠S130。 这是台二手车,前年他和孙广志去哈市进料,相中了这辆1987年的进口皇冠,于是争争讲讲花了22万拿下来的。 回来以后,他就把自己那辆桑塔纳给了孙广志,开了两年才买了现在这辆奔驰,于是又把这辆皇冠给了马晓华,替换下了他那辆跑下面林业局已经千疮百孔的两厢夏利。 本来他想给孙广志也换辆好点的车,那辆桑塔纳就扔公司,给这些人跑工地用,他都看好了一辆蓝鸟,可孙广志说啥都不换,说他开惯桑塔纳了,也只好先这样了。 马晓华从驾驶位下来了,他体格壮实了好多,小板儿寸方方正正十分利落,左脸上那道疤更让他平添些许彪悍,妩媚气尽消。 他不像周东北那么不讲究,有时候一套运动服穿掉色了还穿,人家就算去林业局,都得穿得利利索索。 他今天就穿了套笔挺的两个扣银灰色西装,老人头皮鞋锃亮。 穆桂英从副驾驶下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台摩托罗拉3200,趾高气扬。 周东北捂上了眼睛,这个货可他妈咋整,一头大波浪几年没变不说,咋又把这套粉色西服穿上了呢? 这还是当年马晓华的行套呢,哎,可咋整! 不一会儿,两个人上了二楼,听到二虎在喊小马哥,还有孙广志的声音,几个人嘻嘻哈哈。 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 马晓华和穆桂英走了进来。 周东北笑道:“马总真是兢兢业业,大周末的也不休息!” 马晓华笑骂起来,“你个周扒皮,我就没过过周末!” 周东北苦着脸,奶奶滴,老嫖这张臭嘴! 办公室没外人,所以马晓华也没啥忌讳,坐在了沙发上,“疯子,大黑熊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嗯,听说了!” 穆桂英开始张罗沏茶,周东北起身往沙发这边走,又瞥了一眼他半高跟的皮鞋,叹了口气。 “这老小子是越来越猖狂,我看他可不是好嘚瑟!”马晓华说。 周东北扔给他一根烟,笑道:“估计他忘了张大蛤蟆怎么死的了!” 他的眉头紧皱,“他和张大蛤蟆可不一样,别看五大三粗像个傻狍子,可这家伙更阴,我琢磨着,让建军儿哥和他聊聊……” “你可拉到吧!”周东北不同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大黑熊虽然手里有了两个糟钱,又拉拢了一堆小生荒子,可他上面没啥关系,折腾不起什么风浪来!” 接着又问:“红松那边的款怎么样?” 马晓华笑道:“人家生意贼好,家具更是供不应求,结款自然也是痛快!” “那就好,晚上喝酒去!” “刚才二虎给我打过电话了!”说着话,他站了起来,“我先回趟家,我媳妇单位今天有活动,我妈看我儿子也没法做饭,我做完饭再过去……” “我看你是想儿子了吧?”周东北开着玩笑,送他俩出去。 “那必须的呀,”他边往出走边说,“我儿子淘的呀,我家附近的狗都怕他……” 他俩走了以后,周东北又开始忙活手里的事,多数都是孙广志那边项目上的,这年头活好干,钱越来越难要。 梳理好关系后,他躺沙发上看起了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二虎推开门他就醒了,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哥,六点半了,走不走?” “走,”他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去喊大眼儿一声,我去喊孙哥,然后我们在院子里等你俩。” 第490章 老板,换个带色的 二虎下楼后从楼梯下面的小门出去,就来到了商业街。 因为是周末,街上人来人往,声音更是嘈杂。 旁边录像厅挂在门口的喇叭里,响起《纵横四海》里周润发的声音:“我钟意一朵花,不一定要把它摘下来;我喜欢一片云,不一定要得到它;我喜欢风,也不一定要让它停下来……” 不远处音像店放着《外来妹》的主题曲,杨钰莹的歌声像她的人一样甜美: “我不想说,我很亲切, 我不想说,我很纯洁——” 二虎进了台球厅,里面五张案子都是满的,抽的烟雾缭绕,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子搂着女孩,看到他连忙扬手打招呼,纷纷喊虎哥。 一个刚码好球的小弟跑了过来,“虎哥,有事儿?” “大眼儿呢?”二虎问。 “录像厅呢,今天新进了一些带子!” “哦!” 他出了台球厅,紧挨着就是大眼的录像厅,门口立着块大牌子,上面用粉笔写着: 今日放映 《跛豪》 《倩女幽魂3》 《整蛊专家》 《五虎将之决裂》 《纵横四海》 《开心鬼上错身》 最后一行字最大,写着:成龙新片《双龙会》 票价:两元! 循环播放不清场! 兴安市偏僻,很多录像带流过来的时候,已经上映好长时间了。 晚上二虎偶尔也来看看,这些人都认识他,就算大眼儿不在,也不可能收他的钱。 “呦,虎哥来了!”把门的小子叫大个儿,晃晃悠悠橡根儿竹竿。 “大个儿,你哥在吗?” “在在在!” 撩开门帘,二虎刚走进去,就听一个小子在喊:“老板,换个带色的——” 大眼儿骂了起来,“才他妈几点哪,老实看你的得了!” 有两个小子吹起了口哨,大眼儿也不搭理他们。 电视里打的热闹,二虎适应了一会儿光线,这才看见他正和一个小子撅着屁股围着一个纸箱子。 纸箱子可是不小,里面花花绿绿都是录像带。 “大眼儿?” 大眼儿回过头,惊讶道:“二虎,咋这个点儿来了?半夜过来呀,我整了点好的,贼牛逼……” 二虎笑骂:“滚他妈犊子!” 大眼儿嘿嘿直笑:“和哥装啥呀,你说你也不搞对象,要不打个兔儿也行,可别憋坏了……” 二虎骂了几句,“快走,别扯犊子了,二哥在院子里等你呢!” “嘎哈呀?” “喝酒去!” “得嘞!”大眼儿把手里的两盘带子一扔,“柱子你弄吧,刚才那六盘都得退回去,另外那八盘你刹愣儿给大虎送过去,别整混了!” “知道了!” 柱子满眼羡慕地看着两个人出了录像厅,这可是去和周疯子去喝酒! 周疯子是谁?那可是兴安城稳坐头把交椅多年的大哥,没一个人敢和他动五把超儿…… 市里这么多录像厅总被冲,可啥时候大眼儿哥和大虎哥的场子出过事儿? 为啥? 那是因为这两位哥哥是疯子哥的兄弟,不管是附近派出所还是分局市局,谁不给疯子哥面子? 好使! 嗷嗷好使! 正是饭时,王府酒家门前停满了车。 二虎刚熄火,就见杨历年拉着土豆到了,他开了辆桑塔纳,这车是老嫖退休给他的。 周东北对七哥也是愁死了,前年过年就给他拿了30万,让他买辆车,结果钱被五姐没收了,说留着给他娶媳妇。 没办法了,去年老嫖花了38万换了辆奥迪100,就把他那辆开了三年多的桑塔纳给了他。 1988年买的三辆桑塔纳,老姐那辆一直开着呢,自己那辆给了孙广志,老嫖那辆落在了他手里。 王府酒家的老板申光辉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得知周大老板要来,他自然上心,看到周大老板的这辆大奔驰后,赶快跑了出来。 全市没有人不认识这辆车,更没有人不认识这个绿色车牌: 车牌上面小字是:龙江06 下面白色大字是:99999 五个9,独此一份,牛逼的直晃眼! 有人说,这个车牌是区交警队大队长崔大鹏送给他的,也不知真假,不过想想崔大鹏曾经是方振的小车司机,也就不奇怪了。 而据说周大老板的大哥大号码同样牛逼,9009999!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迷恋8,就连商店里的物价都带着8,西服188,皮鞋88,就连袜子也得是一块八…… 可人家周大老板就是这么特立独行,你们都爱8,那我就喜欢9,长长久久不好吗? “申老板!”周东北主动伸出了手。 申光辉快走了几步,两个人握在了一起,“周总,您可是稀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我听出来,申老板这是埋怨我不常来……” “哪里哪里,快,里面请!”说着话,他伸了伸手,随后又连忙和杨历年他们几个打招呼,热情洋溢,一个不落。 大伙往里走,二虎手里拎着二哥的大灰狼,土豆笑嘻嘻搂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嘀嘀咕咕。 杨历年也拎着台摩托罗拉的3200,他问:“晓华呢?” 周东北笑道:“奶爸回去喂奶去了!” 大伙哈哈大笑。 饭店进门右手侧是个小舞台,上面的电声乐队正在演奏,一个女歌手拖着长长的麦克线,正站在一个单间门口唱歌,唱的是电视连续剧《渴望》的主题歌《好人一生平安》。 1990年12月份上映的《渴望》,据说有关部门还给剧组送了锦旗,因为坏蛋都沉迷这部电视剧了,全国犯罪率大幅降低! 真可谓是,举国皆哀刘慧芳,举国皆骂王沪生,万众皆叹宋大成。 大厅里十分热闹,十几桌都是满的,见到他们进来以后,开始有人起身打招呼: “疯子哥!” “东北大哥!” “周总好!” “……” 一时间喊什么的都有,一个传一个,其他没看到的也都纷纷转头,随后呼呼啦啦都往起站,打招呼的声音开始乱了起来。 除了喊疯子哥的,就数叫七哥的最多,随后是喊虎哥的,而喊土豆和大眼儿的最少。 有几桌生意人认识孙广志,走过来握手。 大虎也到了,带着七美人。 又是一堆人喊大虎哥的,整个饭店大厅乱了套。 申光辉暗暗咂舌,自己开饭店这么多年了,也只有周疯子走进来后,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以前的张大蛤蟆也很有面子,还有这两年越来越牛逼的大黑熊和袁松,可相比周疯子,明显还是差了许多。 这两年他很少来自家饭店,想想也不奇怪,人家周大老板自己就有两家最好的大饭店,自然极少出来吃。 大厅里打招呼的声音,已经压过了女歌手唱歌的声音。 大伙还在客气着,有人在握手,有人搂着肩膀,还有人拍拍打打,嘈杂中…… 啪! 是酒瓶子碎裂的声音,好多人四处张望。 就听2号包间一个的声音响了起来:“滚,闹哄哄的也听不清楚,唱的什么几把玩意儿?!” 第491章 点十首歌 大厅里的声音弱了下去,杨历年脸色一冷,那是老四陈军的声音。 1987年夏天,陈军因为告发二驴子孟伟贪污沙场的钱,被杨历年赶走,没多久他就与军分区的魏军和魏兵哥俩混在了一起。 这两年,魏家兄弟在鹤城倒腾煤发了财,陈军更是鞍前马后不离左右。 那个啤酒瓶子没砸到女歌手,却砸在了门框上,碎玻璃崩了女歌手长头发上都是,此时小姑娘脸都白了,吓得不敢说话,更不敢走。 老板申光辉连忙走了过去,伸手扯了女歌手一下,让她赶快走。 “四哥,这是咋了?”他站在了门口,笑呵呵问里面。 陈军面前的桌子上也放了台大哥大,当然了,这是他替魏家老二魏兵拿的,他扬了扬眉毛,“外面他妈狗起秧子呢?能不能消停点儿?” 申光辉打着哈哈,“来了几个客人,大伙都打招呼,你看看,打扰哥几个了……” 魏兵叼着烟,斜着眼睛拉长着声调,“谁——呀——?这么牛逼呀?还他妈都打招呼?” “我!” 申光辉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听到这个声音,陈军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申光辉往旁边闪了闪,杨历年还那么瘦,军裤早就换成了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半袖老头衫,看着依旧是邋邋遢遢,不修边幅。 “七哥!”陈军连忙打招呼。 杨历年在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了,同时眼睛快速扫了一圈。 单间里一共六个人,有魏家哥俩、陈军、一直跟着魏家兄弟的王大牙,另外两个人则是眼生的很。 两个人中,一个约四十岁出头的胖子坐在主位,大脸上都是汗,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他手上戴了两个很大的黄金戒指。 他身边坐着个光头,面目凶狠,一台和周疯子一模一样的大灰狼立在桌子上。 扫过一圈,也不过几秒时间,杨历年的眼神就落在了魏兵身上,“咋了,我就这么牛逼!” 魏兵也没想到会是站前七哥,可今天他们宴请一位重要客人,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听着,总不能丢了面子吧? 他刚想起身,魏军抢先站了起来,笑呵呵道:“原来是七哥,我说咋这么热闹,进屋整一杯呗?” “你们喝吧!”杨历年见魏家老大说了话,知道这架是干不起来了,也就没兴趣再多说什么了,转身就走。 这时,外面又来了客人,乱哄哄的好多人在叫马哥。 “艹!”魏兵气急败坏,“哥,他一个过气的老逼帮子,用得着给他面子吗?” 陈军拿起桌子上的三五烟,点了一根,夹着烟的手明显有些抖。 他不是怕谁,就是心里不舒服。 魏军说:“看来是周疯子那伙人来了!?” 说完后,他笑呵呵看向了身边主位那个中年胖子,“让二哥见笑了,兴安的老社会,总得给点面子……” 胖子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一脸的人畜无害。 魏兵骂骂咧咧,“周疯子又能咋地?有啥牛逼的呀?!” 魏军真想扑过去把这货的嘴堵上,怎么就看不个眉眼高低,孟老板大老远来的,叽叽歪歪的让人家看笑话吗? 门外,马晓华和穆桂英走了过去。 “艹!”魏兵还在继续骂着,“瞅瞅这个穆大娘们,我他妈每次看着他都打冷颤,你说他俩是不是有一腿?弄不好马小花儿子都是周疯子的种……” 陈军始终没吭声。 这时,外面很诡异的安静下来,魏兵也住了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饭店老板申光辉的声音响了起来,“建军儿大哥,来了……” 张建军?! 开始零星有人喊建军大哥,只是那些声音明显有些勉强,好像不敢不叫,又或者不得不叫。 一个身材中等,微微驼背的消瘦男人走过了他们单间。 他穿了件有些褪色的蓝色薄料夹克,看外表像极了某个单位郁郁不得志的小科员,可整个饭店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这一刻,一条孤单的老狼在羊群里漫步,所有的羊都瑟瑟发抖。 自从张大蛤蟆死了以后,周疯子的斧子再也没有出现过,江湖上虽然有他的传说,但新人也是层出不穷,又因为身份的原因,让人们已经淡忘了他的过往。 站前七哥同样如此,跟着周疯子兢兢业业,似乎1987年夏天追砍姬老骚后就金盆洗了手。 五年了,兴安市的老百姓再没看到那个场面,十分怀念。 同样还有马小花,他这个名字已经被人遗忘,成了现在人畜无害的小马哥、马总。 张建军不一样,1990年的那场大雪,至今让市里许许多多的大小混子提起来都胆战心惊。 那句:今天你们干不死我,我就干残你们!至今仍在这些人耳边萦绕,他的身影只要一出现在哪里,哪怕身后跟着的是几个老弱病残,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放个屁都得鸟悄儿的。 估计他是进了包间,外面这才恢复了喧哗,魏家哥俩这屋却有些沉闷。 魏军张罗着吃菜,那位孟二哥浑不在意,笑咪咪地像个弥勒佛一样聊着家长里短。 干了一杯酒后,魏军看向了陈军,“四儿,去给他们那屋点十首歌!” 陈军在家排行老四,当年出来混的时候,闯出来的名号就是陈老四,可因为和图四撞了排行,于是大伙儿就都喊他本名了。 其实,当时他心里是有意见的,同样是老四,自己凭什么要给图四让位置? 后来跟了魏家兄弟,这哥俩就都亲切地喊他“四儿”,其他人也就都喊他四哥了,这让他很舒服,图四死了,可我陈四哥还在! 陈军出了包间,走到收款台问:“刚才那些人里面,周总来了吗?他们在几号间儿?” 收银的女人多说二十三四岁,眉目清秀,她是申光辉的媳妇,也是王府酒家的第三任老板娘,转正前是服务员。 “来了,在7号!” 陈军拿出了一张蓝色的一百元钱,“点十首……” 他用的是第四套人民币,1985年5月就已经设计完成,却直到三年后才开始发行,不过此时兴安市用的也不多,看着还挺新鲜。 不等陈军说完,走过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子,极短的炮子头,腋下夹着小皮包,手里还拎着台酷似大哥大的黑珍珠无绳电话,腰上卡着的摩托罗拉大汉显十分醒目。 此时如果有人在后面,还能看到他裤子的后屁股兜里,揣着厚厚一沓十元的大团结,有一半露在外面。 所谓炮子头,是去年流行起来的,原因是哈市那边把社会人称之为刀枪炮,俗称炮子。 而这些人要么是刚放出来不久,头发极短,要么是故意把头发剃短,为的是防止打架时对方薅自己头发。 一来二去的,这种透着青茬的发型,就俗称了炮子头,也成了这些人的专属。 当然了,也有例外。 就像穆桂英,人家始终一头大波浪,还有机修街开局子的老狗,留了好几年的燕尾,一直就没变过。 这人手里那部无绳电话,俗称二哥大,也是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 尽管这玩意儿价格高达数千元,打电话时干扰也很大,但只要家里有座机,在房顶上支个天线就能用,而且接听还不要钱,对外打电话只是座机花费,所以用的人挺多。 第492章 爱拼才会赢 “呦,这不是四哥嘛!”这小子嬉皮笑脸,不过还算恭敬。 陈军笑了笑,这是机修街的混子,叫卢成文,社会上都喊他蚊子,以前跟丁老五玩,据说当年嚯嚯张大蛤蟆那个小马子的也有他,不过他只判了三年。 1990年冬天出来以后,这小子先是倒腾国库券赚了些钱,去年又弄了个空车配货,听说生意不错。 就见他从后裤兜里抽出厚厚一摞大团结,查出10张往柜台上用力一拍,“老板娘,让男歌手去7号包间唱十遍《爱拼才会赢》!对了,再送十罐芒果汁儿!” 老板娘把款台上的一个本夹子挪到了他眼前,“点给谁的呀?你写一下吧!” “我写不明白,你帮我写,就说卢成文为7号包间的疯子哥、建军儿哥、七哥……” “你慢点说!”老板娘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呦——,”蚊子贱兮兮地往前凑了凑,“板儿娘,有没有人说你贼好看?” 陈军不乐意了,本来这小子就等于加了自己的塞儿,还磨磨唧唧没完没了,于是张嘴就骂了起来:“操尼玛,给你脸了是不?能不能快点?!” 蚊子的脖子都红了,舔了舔嘴唇却也没敢多说什么,魏家两兄弟虽然不是什么狠人,可人家有钱,老爹又是分局的大局长。 交代完歌手该怎么说话,他转身就走了,没再看陈军一眼,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陈军有些鄙视这小子,有点儿糟钱就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又是点歌又是送饮料的,周疯子和七哥认识你谁呀? 就算穆大娘们,都懒得用正眼瞅他一眼! 艹! 老板娘抬头看向了陈军。 “随便唱十首吧,就说2号包间的两位魏总和陈军,给7号包间的疯子哥、七哥、马哥和建军哥点的……” 陈军莫名的一阵烦躁,说完就回去了。 那边,男歌手扯着麦克线已经站在了里面7号包间门口了,舞台上一只野马多功能音箱响起他的声音: “下面,是卢成文大哥,为7号包间的疯子哥、建军儿哥、疯子哥等几位大哥点唱的十首《爱拼才会赢》!” “在这里,我祝各位大哥生意红红火火,日进斗金!爱拼,一定就能赢!” 男歌手说的热情奔放,大厅里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乐队前奏中,又有人起身往收款台走。 “几西西几吾免万叹, 几西唠撇吾免胆寒; 那趟细 ki hi 盲, 位力醉茫茫, 陌昏五te 亲秋丢草浪……” 包间里,几个人刚刚点完菜,一个个听的兴致勃勃。 周东北恍如隔世,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满耳朵都是年代感。 马晓华趴在穆桂英耳边嘀咕了两句,他起身出去了。 等穆桂英回来刚坐下,乐队间奏,女歌手的声音响了起来,热情洋溢又有些夸张:“7号包间的大哥,赠送男歌手十个花环,感谢大哥们!” 掌声又一次响起,一个女服务员抱着一堆塑料花环跑了过来,一个又一个的往男歌手脖子上套,很快脸都看不见了。 男歌手也是十分兴奋,不住嘴的谢谢大哥。 周东北趴在马晓华耳边问:“这玩意儿咋分账啊?” 马晓华说:“一首歌曲十块钱,饭店分走五块,歌手得两块,剩下三块钱乐队几个人分。花环一个是二十块钱,饭店留一半,歌手得五块,剩下五块乐队分。” 周东北笑道:“不错呀,这么一会儿,可就赚了70块钱。” 马晓华也笑了,“你想赚这个钱不?” 周东北呸了他一脸,“别他妈埋汰我,哪天我就让你大吃一惊!” 马晓华哈哈大笑,“你要是一张嘴,申老板准得连滚带爬地过来磕头作揖,请你赶快走……” “……” 男歌手长的挺精神,只是唱了两遍完整的以后,就开始偷工减料,毕竟连着唱十遍可是个体力活,于是一段就成了一遍。 谁都不傻,这种小手段糊弄酒鬼没毛病,可单间里这几位还没开喝呢! 不过这几位谁都没说啥,毕竟听一遍是欣赏,两遍也觉得不错,第三遍开始就盼着赶快唱完了。 终于唱完了,男歌手脖子上的花环也早就拿了下去,饭店一共就20几个,要翻来覆去的用。 再说了,嘴都挡住了,也没法唱。 第一个菜上来了,是盘酱肉拼盘,这玩意儿快,毕竟都是提前酱好的。 周东北刚想问张建军最近怎么样,女歌手又站在了门口:“下面,是2号包间的两位魏总和陈军大哥,为7号包间的疯子哥、七哥、马哥和建军哥点的十首歌……” 得!周东北无奈了,这特么没法聊天呀,能喝好酒吗? 女歌手的第一首歌是《我想要有个家》: “我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歌声中,穆桂英又出去买了10个花环,周东北明白马晓华的意思,对方花钱给点歌是面子,我再加倍还回去,也是再给你面子。 折腾来折腾去,大伙都是为了面子,可钱却让饭店、乐队和歌手赚去了! 菜上全了,这些人一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因为这俩歌手就像长在了门口一样。 平时客人点歌都是一首两首,一次点10首的不是没有,可今天每桌一出手至少就是10首,有人见和自己不对付人点了10首,他就又去点20首! 一来二去,点歌单越押越厚,唱到现在,还有接近80首歌没唱。 这绝对是他们来王府后第一次如此火爆,乐队和歌手既兴奋,又对7号包间里这些大哥敬佩,看看人家混的,太牛逼了! 唱歌的累,穆桂英也累,他都跑出去八九趟了。 后来马晓华急了,趴他耳边骂:“你是猪啊,就不能给老板娘扔一万块钱?” 穆桂英只好委委屈屈地又出去了。 又是十首歌结束了,男歌手拿着小纸条满面红光,这就是累并快乐着。 他刚要念,杨历年忍不住了,摆了摆手说:“行了,看把你俩累的,屡脸淌汗,休息一会儿吧!” 男歌手情商估计不高,又或者是被今天如此火爆的场面兴奋坏了,连连说:“不累,大哥,我们真不累!” 张建军抬了抬眼皮,“去吧,让我们也消停一会儿!” 男歌手不认识站前七哥,可他知道张建军,吓得打了个哆嗦,拖着麦克线慌忙回去了。 马晓华说:“我出去说一声吧,不然他们也为难,咱们也消停不了!” 周东北说:去吧! 马晓华迈步出了包间,朗声道:“各位!” 大厅里所有客人都鸦雀无声。 “感谢厚爱,也让各位老少爷们们破费了,哥几个想消停儿地聊会天儿,歌儿就别点了,还没唱的,老板娘给各位退了,感谢!” 说完,他抱起了拳头,团团一揖。 掌声又一次暴起,有人喊:“能不能过去敬杯酒?” “对呀,好几年都没和马哥你喝酒了!” “……” 马晓华知道,大部分人都是想和疯子、建军哥喝一口,可开了这个口子就会没完没了,不一会儿桌子上就得堆满了烟酒,不只是人情的问题,更没法聊天儿了。 于是连忙说:“今天情况特殊,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改日吧!谢谢各位!” 他回去后就关上了房门,终于肃静下来了。 不一会儿,女歌手拿起了麦克风:“下面是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的周总,为今天光临王府酒家的所有朋友点的二十首歌曲,祝愿朋友们……”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面的措辞,人家说的不是疯子哥,而是,周总! 第493章 我过去敬杯酒 二号单间里。 孟二哥笑咪咪道:“早就听过周疯子的大名,1986年,我们鹤城的陆大建,就因为他一个姓马的朋友,被判了15年……” “哦,对了,应该就是先前外面那些人都喊马哥,脸上有道疤的小子吧?” “对!”魏军点了点头,知道他说的是马晓华,当年那个案子闹的动静挺大,三大逼王的胡老三也死了。 孟二哥叹了口气,胖脸上有着淡淡的悲伤,让人感觉说的是他好朋友一样,“第二年,同案的于峰挨了枪子儿!正好也是闲聊,和我说说这个周疯子,就当下酒菜了!” 魏军看向了陈军,“四儿,你最熟悉了,你说吧!” 陈军其实不想说,可此时也不好不说,这位孟二哥可不是普通人,在鹤城绝对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这两年他们倒腾的煤,大部分都是他矿上的,很多事情更是多亏了人家帮忙。 于是,他从1985年冬天开始说了起来,谁都没注意到,当他说到周疯子家在红升乡的时候,这位孟二哥的眼睛猛然就是一缩…… 终于说完了,陈军如释重负。 魏兵大大咧咧的问:“你们说周疯子这几年得赚多少钱?一天天的也太牛逼了,还整了台奔驰,我艹!” 王大牙说:“具体不知道,不过红松家具两个厂子都是他建的,还有兴安商城!另外送木材也快三年了吧?怎么着还不得有个一两千万身家……” 孟二哥胖脸上少有的严肃,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军说完以后,也在默默抽烟。 魏兵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四儿,想他妈啥呢?” 陈军愣了一下神儿,勉强笑了笑,说:“那啥……我过去敬杯酒!” 王大牙目光闪烁,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魏军说:“去吧,毕竟那么多年关系了,不去一趟也说不过去!” 魏兵撇撇嘴,不过也没说什么,谁都知道陈老四以前跟着站前七哥混,后来因为起了内讧才不得不走,这几年跟着自己哥俩也算兢兢业业,和自己处的更是不错,去就去吧! 陈军去收款台要了瓶泸州老窖,敲响了7号单间的房门。 “进!” 是穆桂英的声音。 “七哥,疯子哥,建军儿哥,马哥,大虎……”他进门后挨个打了一圈招呼,“过来给各位哥哥敬杯酒……” 杨历年没看他,周东北笑道:“军儿,这么客气干嘛?” “疯子哥,”陈军腰都有些弯,态度诚恳,“到啥时候,在座几位也是我大哥,这杯酒无论如何都得敬,这是我应该的……” 十一个人围成一桌,张建军眼皮始终耷拉着,杨历年看着手里的葡萄烟,马晓华筷子一直也没停下。 土豆、大虎、七美人、二虎、孙广志、大眼儿和穆桂英都看着他不说话,人家话里话外说的清楚,在座几位……啥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几位里面可不包括他们。 这几年陈军不消停,别看他此时表现的毕恭毕敬,在外面那绝对是嚣张跋扈,从先前砸向女歌手那一酒瓶子就能看得出来。 魏家兄弟两个人,其中大哥魏军为人沉稳一些,很少做太过分的事情。 魏兵不一样,老爹是分局一把手,这几年倒腾煤炭又发了财,更是趾高气扬,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 陈军可以说是这哥俩最忠实的狗腿子,甚至后来者居上,超过了王大牙,成了魏兵的绝对心腹。 两个人做什么事情都在一起,姬老骚就曾经说过,去年夏天,两个人酒后来到了红浪漫,竟然在一个房间里喝的“咖啡”,据说喝完还把杯子换了过来…… 大虎也说过,每次陈军去文化宫打台球,身后至少得跟着七八个小子,而台球厅里面正在玩的客人,更是一口一个四哥。 周东北在桌子下面踢了杨历年一脚,陈军这人是不地道,可人家毕竟已经来了,又是这种态度,越是这样的小人,就越得嘻嘻哈哈,别轻易得罪。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杨历年这两年脾气已经好多了,也明白他的意思,可自己真是做不到,勉强抬眼看了看陈军,瓮声瓮气道:“放那儿吧,一会儿大家就喝了!” “好好好!”陈军是真想缓和关系,所以这些年不管是图四出殡,还是周疯子前后两个饭店开业,还有他姐结婚,他都不差事儿,不止人到,红包也比平常关系包的厚。 他本想倒一圈酒,可听七哥已经这么说了,再失望也只能露出笑脸,上前几步把酒放在了桌子上,又说:“七哥,疯子哥……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周东北虽然没站起来,还是又客气了一句:“有时间去公司喝茶!” “哎!” 陈军一副感动状,像古代太监一样,倒退着好几步才转身出去了。 那扇门关上了。 张建军说:“咬人的狗不叫,这小子,早晚是个病!” 杨历年阴沉着脸不说话,周东北岔开了话题。 聊着聊着,大伙就说到了卢晓光,这家伙一跑就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马晓华说:“你们说我是不是该发个寻人启示啥的?” 大伙都笑了起来。 大眼儿问:“咋没喊二狗他俩过来?” 穆桂英撇了撇嘴,“人家俩现在可牛逼了呢,一般人都不尿……” “谁埋汰我俩呢?” 门被推开了,正是刘二狗和猪大肠,暴发户这个词在两个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刘二狗的奔式早就换成了现在流行的炮子头,腰带上的数字BP机卡在了衣服外面,腋下夹着个纯皮小手包,手指上还戴了个大金戒指。 猪大肠的炮子头也泛着青茬,BP机同样卡在了花衬衣外面,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小拇指粗的空心金项链。 周东北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俩这是闻着味儿来的吧?” 刘二狗说:“有朋友给我打传呼,是你们在这儿,我俩刚起来正好没吃饭,就跑过来了!” 大伙张罗着搬椅子,猪大肠对穆桂英说:“别一输钱就赖我俩,你填坑儿的水平不行,以后可别玩儿了!” 穆桂英刚飞了个白眼,就见马晓华扭头看向了自己,连忙把头低下了。 “没点儿逼脸,又玩去了是不是?”马晓华骂了起来。 穆桂英委委屈屈地不敢吭声。 两个人坐下以后,刘二狗端着酒杯就干了一个,说的也贼敞亮:“各位哥哥,我哥俩来晚了,走一个!” 猪大肠也赶快端起了酒杯,刘二狗喝完连忙吃菜,猪大肠意犹未尽,拿起酒瓶子赶快再倒上。 刘二狗说:“疯子,我想买台大哥大,帮忙整一台呗?” “呦,不用你的黑珍珠了?”周东北开着玩笑。 “那玩意儿不行,一打电话电视都他妈看不了,太丢人了!” “行,我打个电话!” 第494章 魂斗罗 二虎把大灰狼递了过去。 吧嗒,吧嗒,好半天才接通…… “乔主任,你好!” “别忽悠我,想我不去看我?” “不开玩笑,我有个好朋友要买台大哥大,这不得求您老人家……” “必须滴!东北大饭店喝酒,红浪漫喝咖啡,老弟请哥哥一条龙,哈哈哈!” “行,明天去找你,他叫刘大庆……” 说到这儿,周东北抬头问:“几台?” 刘二狗连忙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台!” “好好好,改天见面聊,那就这样……” 电话挂了,刘二狗竖着大拇指拍马屁,“还得是疯子哥出马……” 猪大肠接上了,“必须滴,一个顶俩!” 周东北笑骂起来,又问:“你哥俩最近忙活啥呢?至少俩月没看着了。” “去哈市了!”刘二狗夹着菜。 “咋了?” “听说那边流行一种游戏机,我俩去瞅瞅!” 大眼儿兴奋起来,“超级玛丽吧?我艹,嗷嗷好玩,我家附近去年开了一个,还有魂斗罗,哒哒哒——” 刘二狗白了他一眼,“大眼儿你现在挺有童心呐!” 大眼儿停住了“哒哒哒”,眨了眨大眼珠子,“啥意思?” “你说的那玩意儿,都流行多长时间了,你才玩?育林校对面去年也开了一家,小人儿蹦跶蹦跶的顶蘑菇,还能长个儿,那逼玩意儿能赚几个钱儿?都特么是糊弄小孩子的……” 大眼儿不服,“那你说,你去看啥游戏机去了?我就不信还能比魂斗罗好玩!” “扑克机!懂不?”刘二狗得意洋洋,要不是隔着桌子,吐沫星子都得喷他脸上。 扑克机? 不只是大眼儿不懂,在座的除了周东北,还真都是第一次听过。 刘二狗和猪大肠白话起来,很快就把这新鲜玩意儿说的清清楚楚,大眼儿眼睛冒着蓝光,“我艹,这么说这玩意儿比放局子强啊,还不犯法!” 周东北苦笑,一开始是不犯法,可过些年就得偷着开了,那玩意儿太坑人! 说着说着,刘二狗叹了口气,“机器都在路上了,妈的房子出了问题!” 大伙问怎么了,他点了根烟,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话说这套门市房就在机修街,房子位置不错,大约九十多平,坐北朝南守着马路,往西不远左拐就是文化宫。 以前这一片都是普通住家平房,几年前,房主见左右邻居都开了后门往出租,于是他也开了扇门,不过他并没往出租,而是开了家礼品店。 礼品店是最近两年流行起来的,里面都是杂七杂八的各种小玩具、毛毛熊和音乐盒什么的。一些中学生或者年轻人常常光顾,买完后店主给礼物包上花里胡哨的彩纸,再打上飘丝带,主要送给过生日的人。 房主叫黄晓君,以前是纺织厂的机修工,他也是块滚刀肉,这两年厂子效益越来越差,从前都不好好上班,现在就更不怎么去了,工资照开,也没人敢管他。 要说他也赚了点儿好钱,可这个人有个毛病,好赌! 以前在老狗的局子玩,因为离家太近媳妇总去抓,两口子常常打的破马张飞一地鸡毛,再后来就往刘二狗他们那儿跑。 无论什么人,只要一沾上赌,这辈子基本上就毁了。 他媳妇有正式工作,他又一赌一宿,白天睡到下午才开门,礼品店生意越来越差,今年过了年就黄摊儿了,而他在刘二狗那儿的欠款已经高达两万多块。 刘二狗和猪大肠一商量,不能再给他放钱了,不然准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于是开始要账。 黄晓君哪儿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就答应把家里这套房子抵给他们。 刘二狗和猪大肠乐颠颠地去看了房子,都非常满意,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套房子,两个人才开始琢磨再干点啥,听两个赌客说在哈市玩过扑克机,于是两个人就杀了过去。 二十台扑克机定好了,同时还买了十几台格斗类的游戏机和水果机。 万万没想到,回来以后黄晓君不承认了,说钱自己慢慢还,但房子不能给他们。 刘二狗他俩虽然不干欺男霸女的混账事儿,可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好说好商量不行,当场就翻了脸。 两个人本以为自己也是老社会了,吓唬吓唬他就能老实,没想到黄晓君从怀里掏出菜刀就砍,两个人狼狈逃窜。 回去以后,马上召集人手。 这几年,跟着他俩混的小子不少,尤其是二壮,跟他俩的时间最长。 听到这儿的时候,周东北呵呵笑了。 二壮,他记得这小子,那年小舅子盛春还在二中上学,这小子带着一帮人抢他的钱,自己用糖葫芦签子串他脸蛋子上了,留下了一个小酒窝。 刘二狗继续说着。 黄晓君在社会上确实没名儿,二壮带着一帮小子舞舞喳喳的就去了,不料这滚刀肉找了一帮工友帮忙,斧头、镐把、菜刀,甚至管钳子都亮了出来。 二壮也是生猛,大手一挥就是一顿火拼…… 结果,又被打跑了! 回去后二壮说,不是他们熊,而是对方战斗力太生猛。 刘二狗和猪大肠这些年的场子,纯粹是靠周疯子和站前七哥的名气撑起来的,马晓华出狱后就不在社会上玩了,不过因为有图四的那段善缘,有空也会去局子看看。 老社会没有不认识他的,自然都给面子。 两次被打了回来,刘二狗和猪大肠也是苦笑,这几年场子没被公安冲过,社会人也都给面子,没想到让一群工人给欺负了。 大伙早就听明白了,这俩货不是来喝酒的,这是来搬救兵的。 马小花夹了口菜,骂道:“就你俩这样婶滴,还他妈老社会?撒泡尿浸死得了!” 两个人都涨红了脸,话说这事儿确实太丢人,本以为自己是老社会谁都得怕,可谁料想对方管你什么新老社会,来了就干你! 事情已经这样了,只好过来搬救兵。 一顿酒喝到晚上十点多,二虎出去结账,结果收款台的老板娘说已经有人结过了。 不奇怪,这么多上赶着巴结二哥的,估计都得抢着结,二虎问是谁结的,老板娘说人家不让说。 见问不出来,他只好回去了。 把事情说完,周东北笑道:“放心,没人做好事不留名,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人家就会把话儿递过来,咱们撤吧!” 大厅里还剩两桌,见他们出来后也都站了起来,和饭店老板申光辉一起往出送。 大伙纷纷上车,马晓华说:“你们回去吧,我过去瞅一眼!” 周东北说:“这都几点了?明天白天一起过去吧,我和房主好好聊聊……” 他现在的身份不太好参与这种事情,可这些年身边也就这几个好朋友,不能不管。 第495章 他们都叫我小马 马晓华摆了摆手,“这点儿事儿还用你们?不够丢人的了!” 刘二狗他俩臊的脸又红了,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 张建军说:“我跟你去吧!” “不用,都回去得了!” 孙广志过来小声说:“31了,可不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了,有点儿谱,压着点儿脾气!” 马晓华笑了笑,说:“嗯,放心!” 这几年两个人虽然各负责一摊儿,但相处的非常好,孙广志是个好人,也是公认的灭火器,冲突的场合只要有他在,基本上打不起来。 马晓华和穆桂英上了皇冠,猪大肠他俩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后,也上了辆桑塔纳,这是两个人前年买的。 大眼儿也是爱凑热闹,笑着说我也去看看,就上了马晓华的车。 回去的路上,孙广志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几个人,能行吗?” 周东北笑道:“那些人也是虚张声势,没谁真敢玩命儿,不然早就混出来了,咱们马总对付他们就像玩儿似的,要不你以为建军哥能看着不管?!” 事实证明,周总经理高瞻远瞩,猜的八九不离十。 马晓华他们走进破破烂烂的礼品店时,五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吵吵把火正在喝酒,桌子上只有一盘花生米和一个十斤装的白酒塑料桶。 马晓华穿了件小立领白衬衣,深蓝色西裤,脚上一双老人头皮鞋,看着清爽利落,要不是脸上有道疤,活像某个单位的小科员。 只是他身后这四个人的形象真是一言难尽,穆桂英不男不女,大眼儿穿的是不错,可一对大眼珠子进屋后就叽里咕噜乱瞅,看着就像要偷东西似的。 刘二狗和猪大肠炮子头泛着青茬,花衬衣金链子,典型的社会人打扮。 这四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五个对五个,店里安静下来。 黄晓君是个瘦长脸的汉子,伸手就拿起了一旁凳子上的菜刀,其他人也慌忙找家伙事儿。 马晓华迈步往前走,手里只拎着台大哥大,其他什么武器都没有。 穆桂英手已经伸进了腰间,这里有把卡簧。 大眼儿这两年抄台球杆习惯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拿啥合适,刘二狗他俩兜里都有匕首,也亮了出来。 黄晓君见他已经走到了近前,怒声大骂:“操尼玛,再过来就砍你了!” 五个人里,有一个人认出了马晓华,不由吃了一惊,身子开始往后缩。 “黄哥是吧?”马晓华问。 黄晓君一怔,“你认识我?” “不认识,”马晓华摇着头,“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你妈比!”黄晓君觉得自己被耍了,举刀就要砍,没想到这个眉清目秀的家伙躲都不躲,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你以为我不敢?”他大声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 “你是想解决事儿?还是想砍人?”马晓华问他。 “解决?咋解决?”黄晓君还举着菜刀,气急败坏,“别他妈扯没用的,房子要是给他的话,我媳妇就得和我离婚!” 马晓华在他的刀下施施然来到了桌子前,把大哥大往桌子上一立,伸手拉了把椅子,大模大样坐了下来。 “我艹,你他妈咋这么牛逼呢?”黄晓君见这小子竟然一点儿都不怕自己,觉得自己被蔑视了,十分不爽,再加上晚上没少喝,一张嘴更是不客气。 马晓华翘起了二郎腿,笑道:“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有啥牛逼的呀!来,坐下来咱聊聊!” 黄晓君手里的刀缓缓放了下来,梗着脖子,“没啥聊的,房子肯定不能给!” 马晓华拿出了烟,穆桂英上前两步,掏出了响铜火机,帮他点燃。 后面两个人在小声嘀咕,“杜哥,他是马小花,你不认识?” “啥?不会吧?” “……” 马晓华抽了口烟,“行啊,那就还钱呗!” “我他妈没钱!” 马晓华摊了摊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说了,用房子抵账也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我后悔了行不?” “行!” 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打法,既然行的话,你来干嘛呢? “房子不想给,欠的钱也没钱给,我给你出个主意咋样?” 黄晓君没说话。 马晓华问:“你这房子往出租的话,多少钱一个月?” 黄晓君说:“隔壁比我家小,一个月还得220呢!” “好,就算250一个月!” “你他妈才250呢!” 马晓华哈哈大笑,“250是不好听,那就249一个月!既然你还不上钱,那就把房子租给二狗他俩行吧?” 租?! 刘二狗和猪大肠都有些发懵,不是来帮忙收房子的嘛,怎么就谈成了租房子呢? 黄晓君更是一头雾水,“啥意思?” “一个月249块,按月扣除你欠的钱,以两年为期,两年后如果你还不上剩下的钱,房子就归他们了,你觉得行不行?” 房间里安静下来,刘二狗盘算着他说的方式是否可行,那五位也凑一起小声商量起来。 其中姓杜的那人年纪最大,扯着黄晓君的胳膊说:“小黄啊,我觉得人家说的挺有道理,各退一步,相互都缓一缓,两年后你再拿不出钱来,人家收房子真就没啥毛病!” 认出马晓华的那个圆圆脸也说:“对呗,一个月249可以了,你家这啥地方啊?我听说商业街的好地角,一个月也不过600块钱!” “那才多大点儿面积?我这多大呢?你看看商城里一个床子现在都多少钱了?”黄晓君还是觉得不合算。 “别和人家比,你能把你家房子搬商业街去?” “行了,要不然你不是也想往出租嘛!” “……” 几个人七嘴八舌,黄晓君仅有的一点儿斗志也渐渐消失不见,他很清楚,再这么打下去的话,自己也供不起这些人了,虽说有花生米就行,可白酒也是钱哪! “那、那行吧,就这么定了!”他对马晓华说。 马晓华看向了刘二狗,“你俩觉得咋样?” 刘二狗点了点头,这套房子面积够大,地脚虽然不能和商业街比,但实际价值也超过两万了。 猪大肠没啥主意,见他点头了,也就跟着同意了。 “那行,就这么定了!” 马晓华笑呵呵站了起来,伸手摸向了桌子上的大哥大,黄晓君也挺高兴,“那啥,几位留下喝点呗……” 可话音儿还没等落地,就见马晓华扬起了手里的大哥大,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哎呦! 瞬间,头破血流。 这一下太突然了,黄晓君一个趔趄,还没等站稳,第二下、第三下又砸了上来。 噗通! 仰面倒地。 他那四个工友都懵了,说的好好的,咋突然就动手了呢? 有人弯腰要去拿一旁的菜刀,穆桂英的小卡簧已经顶在了他腰上。 大眼儿相中了一个镐把,虽然粗了一些,不过也能对付用,他两步就窜了过去,拎在手里一声大吼:“都他妈别动!” 刘二狗和猪大肠还没等动手,那边马晓华早就停了手,他蹲在了满脑袋是血的黄晓君身前:“知道我拥护啥削你不?” 黄晓君两只眼睛都被血糊上了,根本就看不清楚人,咧着嘴问:“拥护啥呀?” “拥护你嘴太埋汰!” 马晓华把大哥大在他衣襟上擦了两下,起身说:“医药费多扣两个月的房租,够不?” “够,够!” “走吧!”这句话他是朝穆桂英他们说的。 当啷! 大眼儿把镐把扔在了地上。 穆桂英甩了一下头发,觉得太不过瘾,不过还是收起了卡簧。 谁都没注意到,当他走过桌子,上面半盒红梅不见了…… 黄晓君挺着脑袋,朝已经走到门口的五个人喊:“你、你谁呀?” 工友们连忙过去扶他。 马晓华头都没回,“他们都叫我小马!” 第496章 造孽呀 马晓华进屋的时候蹑手蹑脚,可还是惊醒了方有容。 “去,一身的酒味儿!” 方有容见他去亲熟睡的儿子,伸手推了他一把,随后就看到了他衣襟上的血点子,“又打架了?” 马晓华干笑两声,“那啥,穆桂英鼻子出血了……” 方有容坐了起来,“这两几年疯子发展的好,我看前几天什么项目奠基仪式又上了电视新闻,人家也从来不亏待你和七哥!” “可你看看七哥,人家的脾气是越来越好,再看看你,怎么现在一点火就着?” “疯子不混社会,因为人家没时间混,你们就别给人家惹事儿,时间长了,谁愿意总给你们擦屁股……” 马晓华也不犟,听着她的絮絮叨叨,脱鞋上了炕。 疯子曾经说过,压事儿的女人旺家,挑事儿的女人败家,所以每次方有容无论怎么说自己,他都笑呵呵听着。 两个人一直住在四中后院这套房子,也是住习惯了,觉得哪儿都没这儿好。 他很快脱了衣裤,就要往方有容被窝钻,方有容往出推,“上边喇去,一身的酒味儿,牙不刷脚不洗的……” 马晓华嬉皮赖脸,“难得这臭小子睡这么香,咱俩做做运动。” “你先别闹,和你说点事儿!” “你说!”他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妈年纪大了,方方也太淘气,晚上回来,我看妈追他波灵盖都咔破了……” 马晓华坐了起来,急道:“咔坏了?” “没事儿,就是破了块皮,我琢磨着得把他送幼儿园了。” 马晓华长舒了一口气,躺了下来,“行,送吧!” “我想送政府幼儿园,咱们这儿也就那儿条件好,可人家不收外面的孩子。” “那咋整?”马晓华问。 “你问问疯子,看他能不能帮忙找找人……” “哦,那没问题,明天我就和他说。”说完,他又开始动起手来。 “别压着儿子……咋这么烦人……” —— 红浪漫咖啡屋。 老嫖还是一身板板正正的单排扣西装,袖口皮尔卡丹的商标还在,自从两年前用上了青苹果洗发香波,马尾巴更飘逸了。 此时他心满意足,右手拎着沉重的大哥大,左腋下夹着小手包,从后面工作间晃晃悠悠走了出来,随手往柜台上扔了张崭新的一百元。 杨桂枝笑嘻嘻道:“朴总,姬哥早就说过,不能要你的钱……再说了,这也太多了,哪能用得了这么多……” 老嫖不高兴了,“别扯淡!给你就收着!骚兄呢?” 杨桂枝下巴往角落沙发努了努,姬老骚正半躺在沙发上睡觉,脸上还盖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 他背着手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弯下腰仔细看起了那份杂志。 真狂野! 由于是打开后盖在脸上的,封面和封底都看的清清楚楚,两个页面上至少画了五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穿的少。 封面右侧四个大字:野性风流! 标红大字分外抢眼,一旁是亚当横抱着夏娃的背影,结合两个人突破物理学原理、不符合美学常识的暧昧姿势,故事主旨一目了然。 右下角少女脸上打了层阴影,眼里那抹似明非明的笑意,瞬间就能勾起人的好奇欲,等着你翻开内页,破译潘多拉密码。 上面还有好多个小标题,什么荡女的魔力、被野人掠走的少妇、女艺员沉浮、万元户之死…… 老嫖摇头感叹,改革春风吹满地,老百姓们终于得以自由迁徙,在广阔天地创造财富,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没忘记自身的精神文明建设。 于是,伴随着无数县城乡镇车站里奔涌不息的人流,地摊文学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 其中,“全庸”的山寨派、“气功”的神棍派以及“舞女”的香艳派,是地摊杂志的全权代表,这三派刚好满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刚需,为难熬的旅途增添了一抹亮色。 当然了,还有其他一些江湖小门派,例如有主打真情实事专注于家庭伦理的,还有奇案要案荒唐案法制纪实的……简直是五花八门。 再露一点儿就不能出版的设计理念,往往贯穿这些杂志的始末,它们把握住了时代的黄潮——始终跟紧脐下三寸之地。 老嫖伸手把杂志拿了起来,露出了姬老骚的大脸。 他把大哥大和手包夹在了一起,三下两下就将这本杂志卷了起来,“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姬老骚醒了,连忙去抢,“这是文学,你能看懂吗?” “别整用不着的,”老嫖拉着他就往出走,“饿了,陪我整点串去!” 姬老骚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完犊子玩意儿,这么快就出来了!” “快个屁,你特么都睡一个多小时了!” 不远处就有两家串店,半夜了人还挺多,两个人走进去以后,几桌连男带女纷纷打招呼,两个人面带微笑,频频点头。 老嫖点了20铁签,10个竹签大串,四个新鲜的大羊腰子,一沓兴安塔啤酒。 撸着串,喝着啤酒,美! 老嫖说:“你发没发现,天暖和以后,商业街上有几伙摆摊儿唱歌的?” “唱歌的?唱啥歌?” “就是摆个电视,然后放录像带跟着唱歌,唱一首五毛钱……” “哦——对对对,有,”姬老骚想起来了,“叫啥OK……” 老嫖说:“卡拉OK!” “对对对,咋了,你个大老板,还能去街上整这玩意儿?” “你傻吧?非得在街上?” “那去哪儿?” “就像你的咖啡屋一样,有大厅有包房,都摆上电视唱歌,你觉得咋样?” 姬老骚恍然大悟,小眼睛都瞪圆了,“再弄些小女儿陪着喝酒跳舞XX?” 老嫖一拍巴掌,哈哈大笑,“对,咋样?” 姬老骚竖起了大拇指,“牛逼,比我现在这种形式强多了,这几年常有傻逼进来要咖啡喝……” 老嫖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骚兄啊,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嘛!” “是是是,就得和老弟你常沟通,叫啥来着,集啥益……” “集思广益!” “对对对!”他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你先打个样儿,好的话我也弄一个,这几年也赚了一些,再不折腾折腾都发霉了!” “老板,再来几瓣儿蒜!”老嫖喊了一嗓子。 两个人干了一杯啤酒,闲聊几句后,姬老骚刚才还兴奋的大脸转眼间愁云密布,叹了口气问:“你没发现我有啥变化?” 老嫖咬口大腰子,就口蒜,“啥呀?脸好像更大了!” “滚,我说店里!” “店里?那就是工作间了,里面越来越他妈埋汰……” “生意好,没办法,不是这个!” “那是啥呀?” 姬老骚干了一杯啤酒,“你没发现,现在都是桂枝收款吗?” “啊,那咋了,不是你让的吗?” “是,是我让的,可这也是我苦恼的地方!” 老嫖奇怪起来,“她贪污你钱了?” “不是!”姬老骚摇着脑袋。 “真他妈费劲!”老嫖急了,“不说拉倒!” “我、我、我发现我爱上她了……” 吧嗒! 老嫖手里的半瓣大蒜掉在了桌子上,“啥?” “我说、我说我发现自己离不开她了……” 尼玛! 老嫖愁的直挠头,这两人真要是在一起了,估计得成全兴安市人的笑柄,摆二十桌酒席的话,没十桌也得有八桌是连桥。 最主要,自己也是。 造孽呀! 第497章 我替孙总开除你了 “为啥呀?”老嫖问。 姬老骚点了根烟,一脸蛋蛋的忧伤,“爱情来的时候,谁知道为什么……” “艹!”老嫖真想把酒扬他脸上,让他清醒清醒,“那个……二哥曾经和我说过……” “说啥了?”他还挺好奇。 “他说人这一辈子,要想活好、活明白了,一定要牢记四点:一、不为婊子动真心,二、不为口号去献身;三、见了领导要服小,四、遇事先把水搅浑……” “咦?!”姬老骚两条眉毛飞舞起来,高声喊:“老板,给我拿纸笔来!这个好,我得记下来!” “你可别扯犊子了,”老嫖拦住了他,又朝店老板按了按手,“第一条傻子都懂,还用我解释吗?” 姬老骚小眼睛一直在不停的眨呀眨,“这和我的爱情有啥关系?” “那个,骚兄,你能不能别提“爱情”两个字?”老嫖劝他。 姬老骚没吭声,有些受伤。 “二哥给我解释的最后一句,让我印象很深!他说清白是无法自证的,被人泼了污水,辩解自己干净毫无用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泼水的人也沾上污水……” “你吧,你说你怎么能对她动心呢?这不是没人往你身上倒污水,自己往粪坑里跳嘛!” “咱兴安有四大绿你知道不?” 姬老骚还是不吭声。 “绿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骚兄啊,老弟劝你……” 呼—— 姬老骚站了起来,大脸涨得像个变异的大号西红柿,双手一抱拳,“告——辞!” “哎——”老嫖朝他背影喊:“到你这儿来了,你把帐结了呀?!” 姬老骚没搭理他,大步流星。 老嫖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重了,可不这么说咋整? 这也太不靠谱了! 艾玛,愁死了! 他又拿起了一串大羊腰子,扯着脖子:“老板,帮我热热!” 第二天。 老嫖来到了东北公司,卡拉OK这个主意他已经琢磨一段时间了,觉得肯定能行。 奥迪100刚拐进胡同,就见公司大铁门半开着,门口停着辆桑塔纳,三个人围着刘老六在说着什么。 他把车停了下来,拎着大哥大下了车。 “刘瘸子,你说你能不能有点眼力价?张总大老远来的,等你磨磨唧唧半天不开门……” 说话的小子有些面熟,应该是建筑公司那边的,姓啥忘了,都喊他小山。 刘老六也不生气,笑呵呵说:“是是是,怪我,刚才去撒尿了,快进吧!” 说着话,他踮着脚去开另一扇大门。 小山嘴里还不干不净骂着什么,转过头就笑了,朝一个中年人说:“张总,真是不好意思,快,快上车,孙总还等呢!” 三个人刚要上车,他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老嫖,脸上又笑开了花,“哎呦,朴总,你过来了?!” 那位张总也看到了他,扬起了手,笑道:“朴总!你好!” 老嫖早就认出了这个人,张文斌,三年前养了两台杭州重型机械厂的挖掘机,这两年发了财,常去火锅城。 那边大门已经开了,老嫖没上车,扬手回敬了一下张文斌,随后笑眯眯地看向了小山,勾了勾手指:“小山,你来……” 小山哪儿知道他啥意思,还在为受到了朴总青睐而开心,咧着嘴小跑了过去。 “朴总,您有事儿?放心,有啥事儿尽管吩咐,我王小山必须……” 老嫖打断了他的话,大哥大长长的天线指向了大门口的刘老六,笑问:“认识他吗?” 王小山愣了一下,“谁?” 扭过头去看,“啊,刘瘸子呀,咋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上去,两眼一黑,噗通!扑倒在地。 站在桑塔纳车旁的张文斌懵了,他的司机更是吓了一跳,王小山不是周疯子公司的员工嘛,老嫖又是周疯子发小,怎么他俩打起来了呢? 刘老六连忙往出跑,嘴里喊着:“满囤,你嘎哈呢?” 老嫖扬起手里的大哥大,弯着腰继续往王小山脑袋上砸。 马晓华是没看到这个场景,否则两个人一定得好好握握手,到底是当年一起奋战在文化宫舞厅的老哥们,拿大哥大打架,两个人也是开辟了兴安市的先河! 要知道这玩意儿单单机器价格就28000块,还有入网费和预存话费什么的,全办下来拿到手已经接近四万块钱,暂时还没几个人舍得拿它当成砖头儿用。 话说这小子真是抗揍,左闪右避,挣扎着往起爬,捂着脑袋大喊:“朴总你嘎哈呀,打我嘎哈呀?” 他不是打不过老嫖,起码体格就比老嫖壮实多了,可问题他不敢动手。 “草泥马!你说我嘎哈?!” 老嫖不管不顾,不等他爬起来,迎面就是一大脚,小山仰面躺在了地上,满脸是血。 刘老六毕竟瘸了一条腿,跑的速度不快,到身前连忙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你给我住手!” 这时,正在院子里抽烟的七八个公司员工跑了出来,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嫖见王小山装死,气喘吁吁地又扬起手里的大哥大,这回他指向了刘老六,板砖似的大哥大底部还滴着血。 “知道这是谁不?”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他叫刘鹏!不是刘瘸子!”老嫖吼了起来,“就连二哥都得喊声六哥,他砍人的时候,你们还他妈的还穿着开裆裤!” “一天天一口一个刘瘸子,一口一个刘瘸子,我他妈忍你们三年了!” “二哥听不着,六哥自己不在乎,可我他妈在乎!” “从今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谁喊刘瘸子,这小逼崽子就是下场!” “听到没有?!” 外面太闹了,办公楼里也出来了几个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算了,满囤儿!”刘老六脸都红了,用力去拽他。 老嫖挣脱了他,红着眼睛,“听到没有?!” 先出来的那几个人赶快说:“听到了……” “我听不见!” “听到了!”十几个人一起喊了起来。 没有一个人敢动,小山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更不敢起来。 老嫖走回了自己车,弯腰拿出手包,随手抓出一沓百元大钞,看着起码得有一两千。 啪! 摔在了小山的身上。 “拿去看病,我替孙总开除你了!” 小山“扑棱”一下坐了起来,“朴总,朴总,我错了,我错了……” “我草泥马!” 老嫖骂了一句,抬脚就蹬在了他的胸口上,刘老六又慌忙扯住了他,“你快给我进去!” 拖着他往里走,路过张文斌,老嫖还笑了笑,“张总,让你看笑话了……” 张文斌慌忙摆手,“没没没,这话说的,哪能呢?” “行,那我就先进去了!” 刘老六紧紧搂着他的肩膀,脚一点一点的,看热闹的员工赶快闪出一条路,此时他们才明白,原来这个刘瘸子不是一般人呐! 没听朴总说了嘛,人家砍人的时候,这些人还穿开裆裤呢,敢情是个老社会! 想想也不奇怪,周总什么名声地位,他的朋友能有囊囊膪? 也有人缩了缩脖子,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喊过刘瘸子,虽然一些人看过周总和他谈笑风生的,可谁能想到这么个貌不出众又残疾的人,竟然也是个江湖大佬! 东北公司,果然是藏龙卧虎! 第498章 那是给我脸呢 刘老六小声埋怨着他,“你嘎哈呀?我本来就是瘸子,人家也就是喊习惯了而已,又没有别的意思……” “不行!”老嫖梗着脖子,“以前就是听说他们这么喊,可今天我赶上了,就是不行!” “你个犟种,咋学的像二虎似的呢?” “还说呢,”老嫖骂了起来,“二虎这个完犊子玩意儿,他天天在这儿,就这么看着这些人埋汰六哥你?” “你轻点喊!”刘老六用力撤了他一下,“谁能天天这么喊哪?也就是偶尔有事儿才这么叫我……” “不和你说了,生气,你回去吧!”老嫖一甩袖子上了楼,门都没敲就闯进了孙广志办公室。 孙广志以前和二虎一个房间,后来人越来越多,就间隔出一半,外面坐了六个人,他在里面。 此时他正埋着头,办公桌上都是厚厚的文件和图纸什么的,房间里也没开窗,有些闷热。 听到进来人,他头也没抬,“小陈儿,你去看看张总过没过来……” “来了,一会儿就能上来!”老嫖说。 他抬起了头,惊讶道:“老嫖?你咋跑过来了?” “找你!”他气呼呼地坐在了旁边的皮革沙发上。 孙广志伸了个懒腰,拿着红塔山起身坐在了他身边,两个人点着烟后,老嫖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最后又说:“我替你开除他了,行不行?” 按理说不行,可孙广志不能说什么,自己和疯子关系再好,也好不过老嫖和二虎,人家三个人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没法比,也不能去比! 他一拍沙发扶手:“开的好!这小子也不是好嘚瑟!” “那就行了!”老嫖站了起来,“反正别让我再看见他就行,我走了,二哥在不?” “在!”孙广志往出送他,见张文斌坐在外面办公室正等着他呢,连忙打了个招呼:“张总你先坐着,我送送朴总!” “送啥呀,你回去吧!” 老嫖不让他送,孙广志执意送他出来,没想到出门就看到了一脸是血的王小山,正捂着脑袋站在办公室门口。 “草泥马!”老嫖抬脚就踹,王小山连忙往后躲。 “老嫖——” 孙广志赶快拉,几个人就在走廊里撕扯起来,好几个办公室的门都开了,一些员工跑出来看热闹。 “停!” 最里面办公室的门开了,周东北一脸严肃,出来看热闹的闪电般退回了办公室,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回事儿?” 没人说话。 他厉声道:“都给我过来!” 周东北刚才在讲电话,马晓华说他儿子想去政府幼儿园,让他帮忙找找人,刚放下,就听外面吵了起来, 三个人站在办公室里,老嫖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周东北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王小山,“朴总说的属实吗?” 王小山眼泪就下来了,“是、是、可、可大伙都这么叫……” “你骂没骂六哥?” 王小山不敢看他,低着头小声说:“骂、骂了……” “去财务室领两个月工资,你走吧!”周东北说完摆了摆手。 “周总——” 周东北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他猛地打了个哆嗦,慌慌张张出去了。 老嫖刚要坐他旁边,就听到了一嗓子:“你给我站着去!” 老嫖吓了一跳,“嘎哈呀?吓人虎道的……” “你现在牛逼了呗?!”周东北瞪着他,“我问你,王小山是你锅子馆的员工吗?” “不是呀!” “是东北大饭店的员工吗?” “不是!” “不是?!你还他妈知道不是?”周东北用力一拍茶几,上面茶具乱响,“不是你凭什么开除人家?你还替孙哥开除他?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老嫖涨红了脸。 孙广志赶快说:“疯子,都是自己家里人……” 周东北不接茬,指着老嫖的鼻子继续破口大骂:“我发现这两年你是越来越牛逼了,裤衩还没穿外面呢,就以为自己是超人了?” “长得磕碜吧啦的,一天天吭哧瘪肚欠登似的四处撩骚!” “咋地呀?听说又去文化宫跳舞了?又把你“文化宫探戈小王子”的绰号捡起来了?你说你那罗圈腿都能钻狗了,小芝麻牙一呲能吓倒一片,扭扭捏捏的还好意思跳舞?” “现在牛逼了,大街上一走,谁见了都得喊声朴总!大哥大一拎也敢动手了,逮个蛤蟆你就攥出尿来,遇着个好欺负的就往死里削……” “是不是以为自己打架厉害了?功夫见涨了?我呸!!”周东北的口水都喷在了他脸上,“那是人家不敢,为啥不敢,是不是以为怕你呢?啊?你瞅你这小体格子,裹上白布就是具木乃伊,鞋不大一号风都能把你刮跑了……” “就你还他妈打架?人家那是给我脸呢!”周东北拍着自己的脸,“知道不?那是给我脸呢!” 老嫖低着头不说话。 周东北骂痛快了,赶苍蝇似的往出赶他,“去去去,别在这儿杵着了,起站票来的呀?卖你的火锅儿去,贼他妈烦你!” “哥,我还有事儿呢!”老嫖见他骂完了,马上又嬉笑起来,就像刚才骂的是别人一样。 孙广志没想到他这么能骂人,那张嘴“突突突”像挺机关枪似得,这下终于得了个空,连忙说:“你可别骂了,我先回去了,张文斌过来了!” “哦,”周东北站了起来,“是钩机的事儿吧?这老家伙越来越黑了,你好好杀杀价儿!” “知道了!” 孙广志走了,临走前还拍了拍老嫖的肩膀,又随手关上了门, 老嫖笑嘻嘻地给他点上烟,周东北斜着眼睛问:“明白我为啥骂你了?” “明白,我错了,不该开除那小子!” 周东北也是真骂累了,叹了口气,“以后做事动动脑子,你和二虎与其他员工不一样,千万别让人心里不舒服,明白吗?” “明白,真明白了!” 老嫖也是被骂了几句以后才醒悟过来的,自己确实不应该依仗着和二哥的关系这么干,毕竟那小子是孙广志的手下,让自己一个外人开除了,孙广志的脸往哪儿放? 周东北靠在了沙发上,“我也知道一些员工对六哥不太尊重,所以只要有时间,就和他聊几句……其实孙哥也不是没说过他们,可谁都没当回事儿……” “你这事儿干的漂亮,要是二虎赶上了,估计这小子就得半残,你呀,打架真啥也不是!” 老嫖掂了掂手里的大哥大,“还行吧?自从拿上这玩意儿,我觉得自己打架底气都足多了!” “你可拉倒吧!”周东北撇了撇嘴。 “哥,我真有你说的那么磕碜吗?”转瞬间他又哭丧起脸来。 “我那还是搂着说的呢!” 老嫖咽了咽吐沫,别找不痛快了,赶快转移了话题,“二虎呢?” “出去办事儿了,你说六哥都给我看三年大门了,咋劝也不好用!你帮我出个主意,咋能给他换个地方呢?” 老嫖眼珠一转,“好办哪,我想整个新买卖,到时候让他去帮我得了!” 周东北也来了精神,“你说说!” 老嫖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周东北听的一脸懵逼,我艹,这家伙真是太适合干这些娱乐行业了,歌厅都让他悟出来了! 他想了想,“这个买卖你自己投吧!” 老嫖就是一愣,“哥,你不要我了?” “不是这个意思,”周东北解释道:“公司以后一定会越来越正规,像饭店和歌厅一些行业,我都会划出去!这些年你也操了不少心……” “可别说这个,钱我也没少分!” 周东北笑了笑,“钱够不够?” “别呀,”他急了,“这玩意儿以后肯定能赚钱,咱一起弄……” “你咋就听不明白话呢?我看不起这样的买卖行不?我懒得参合、祥呼埋汰行不?” 老嫖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尽快独立起来,不由眼圈有点红,可怜巴巴的说:“哥,你真好……” “滚!” 第499章 我愿意 1992年5月17日,星期日,晴空万里。 哄笑声中,周东北在盛夏的裙子下面找到了另一只红色高跟鞋,司仪张罗着过去改口。 “爸!” “哎!”盛建设乐呵呵拿出了一个大红包。 周东北接了过去,又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妈!” 牛素芬答应一声,也拿出了一个大红包。 司仪高喊着点烟,接下来又是吃面条,一碗面两个鸡蛋,两个人互相喂给对方吃……一套流程下来,已经十点了。 司仪叫牛星光,在兴安市很有名气,今年30岁,戴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 一个月前,周东北就让老嫖定下了他。 那天去之前,老嫖还发出了一声感叹,说再牛逼还能有电视台的主持人牛逼? 周东北踹了他一脚。 盛夏今天穿了件大红色晚礼服,这是在沪市花重金定制的,精致的妆容,小脸蛋吹弹可破,从始至终都在咧着嘴笑。 新郎新娘往出走,牛素芬红着眼睛,挤过去一把掐在了闺女的小蛮腰上,“你个小没良心的,就不能嚎两嗓子?” 盛夏笑道:“哭啥?假惺惺的!你们巴不得我赶快嫁出去,我更盼着早点成为老周家的儿媳妇,整啥景儿啊?!” 众人大笑,牛星光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主持了这么多场婚礼,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飒爽的新娘子。 牛素芬眼泪又下来了,没人能理解当妈的心,虽然这丫头一天天的就知道气自己,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这么给别人家了,心里空唠唠的难受。 盛建设过来搂住了她肩膀,劝道:“哭啥?还不是早晚的事儿?走吧!” 大伙都在往出走,牛素芬抹着眼泪,“你个死老爷们,我看你是一点都不难受……” “一个女婿半个儿,这就白得了半个儿子,我难受啥?把你矫情的,麻溜走得了!” 几天前的晚上,赵玉芳来了家里,闲聊一会儿后,又拿出了四万块钱。 牛素芬佯做推辞,两个人撕撕巴巴,终于惹火了盛建设,老实人轻易不发火,最后她没敢收这个钱。 三姑六婆叽叽喳喳,出了院子后,大伙都吵吵把火的找车上。 红升乡的乡亲们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一般人家结婚,一辆手扶拖拉机就解决了,也只有条件好的,才能花钱雇辆轿车做头车。 就算是在城里,多数人家托关系,花钱雇,也不过就几辆小轿车而已,人多的话就再加一两台大客。 可周家老二的婚礼一台大客车都没有,浩浩荡荡都是轿车,一眼看不到尾。 这是一场令兴安市民众十几年后,还常常提起的盛大婚礼,进到市内以后,路两边无数行人驻足观看。 第一辆是半截子小货车,车厢里坐着的几个人,有两台摄像机,还有三台照相机。 接下来是头车,黑色的大奔驰上扎满了红色的玫瑰花,机盖上也是用玫瑰组成的大大的心形。 头车后面,又是10辆各地牌照的奔驰600SEL,随后是10辆皇冠S130,再往后是10辆奥迪100…… 红色的桑塔纳至少得有三四十辆,不过都排在了最后。 进到市内以后,车队变成了两排,可即使是这样,头车都到了东北大饭店,后面还有车没过桥北水泥桥,可见这车队得有多长! 好像全市的交警都出来了,维护着沿途的交通秩序,市里仅有的几个红绿灯更是一路绿灯。 两挂震天响的炮竹声中,一身深蓝色皮尔卡丹西装的新郎官下了车,伴郎二虎赶快下车跑过来,身后跟着伴娘候小玲。 鞭炮停了,周东北拉开了车门,盛夏出来了,笑颜如花,围观的好多人都发出了感叹,新娘子真漂亮。 今天是盛夏第一次化妆,第一次穿了双一掌高的高跟鞋,看着个子挺拔了好多。 马晓华抱着儿子,“方方,你看夏阿姨好看不?” 三岁的马方张牙舞爪,明显要往盛夏身上扑,老嫖几个人手里拎着中华烟,从两口子身边路过,他笑道:“这小子,长大以后肯定比他爸还色!” 马晓华抬脚就踢,老嫖笑嘻嘻地直躲。 姬老骚一只手拎着塑料袋,手搭凉棚,仰头看着牌匾下的红条幅摇头感叹:“可惜我那首词了,让疯子写上去,他就是不写……” 马晓华很好奇,“你写啥词了?” 姬老骚摇头晃脑,“新婚新井新钻头,越钻越深越出油……” 老嫖差点把他扯了个跟头,没好气骂道:“屁的新钻头,快他妈干活去得了!” 马晓华哈哈大笑,别说,这小词儿整的挺硬!不过老嫖说的对,新婚不假,井和钻头肯定不是新的…… 周东南把闺女交给了老婆婆,忙活的一头汗,今天大百货和商业局的人来了好多。 老嫖带着姬老骚、刘二狗和郭老四,四大逼王齐上阵,一辆车里扔两盒软包中华烟和一包喜糖。 杨历年带着土豆、许大宝、大眼儿、大虎、三胖子他们张罗着接待客人,分配座位。 今天市里叫得上名号的社会人都来了,就连蹬大轮的教主和市内的贼老大水蛇腰都不请自来,同时还有小王爷陈庆之,这让穆桂英又挪不开步了。 市里好多企事业单位的领导都来了,梁建国和赵秋兰夫妻在接待,刘岩和周月华两口子也在帮着忙活。 周东北和盛夏在众人簇拥下进了饭店,大黑熊带着袁松到了,他的车根本就开不进来,离老远停在了路边。 “老七,”大黑熊嘿嘿直笑,“你这身衣服是偷来的吧?” 杨历年也不客气,“艹,那也不是偷你的!” 大黑熊反唇相讥,“你倒是想了,也得能撑起来不是?” “别叽霸整用不着滴,红包呢?”杨历年大手一伸,直接要起了红包。 这二位刚进去,陈军和魏家哥俩也到了,几个人离老远就拱起了手,杨历年虽然不待见他们,可今天太特殊了,勉强挤出一些笑容,收了他们的红包。 大厅里搭建了一个小型舞台,老嫖在林业文工团借了两个一人高的百威音箱和雅马哈调音台。 乐队一共四个人,架子鼓、合成器、电吉他和电贝司,男女歌手还是那两位。 六个人都很开心,毕竟是周疯子的婚礼,这是未来的谈资! 还有一点很重要,人家是加倍给的钱,正常婚礼乐队一人就是一百块钱,可人家朴总一出手就是一倍,一人二百! 能不高兴嘛! 还有这套音响,文工团的这套进口设备,可比他们自带功放的野马音箱强太多太多了,今天有福了,竟然能用上这套家伙事儿! 男女歌手连着唱了几首欢快的歌曲,牛星光走上舞台,闹哄哄的大厅这才安静下来。 “婚礼即将开始,有请新郎新娘步入爱的殿堂!” 婚礼进行曲奏响,周东北和盛夏抱着手捧花缓慢地走向舞台,包间里好多人也都涌出来看。 周东南靠在了郝忠海身上,激动的流下了眼泪,能看着弟弟和小夏结婚,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盼着七年,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摄像机一左一右,抓拍着两个人的面部,几台照相机的闪光灯更是不停闪烁。 牛星光的声音响起,混响系统让他的声音更加清晰、激昂而厚实:“听,这是幸福的乐章,这是人世间最美的殿堂……” “周东北先生,请问你愿意娶这位漂亮的盛夏小姐吗?从今以后,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一心一意,忠贞不渝地保护她,珍惜她,你愿意吗?” 周东北拿着另一只话筒,大声喊:“我愿意!” 大厅里口哨声、掌声四起,热闹的一塌糊涂。 问到盛夏的时候,她的声音也不小: “我愿意!!” 第500章 东北爱情故事 嗡—— 这声大喊,让大厅里又热闹起来。 坐在舞台前的牛素芬又抹了把眼泪,大傻丫头啊,啥时候喝得周老二的迷魂汤呢?这是醒不过来了…… 随后是两个人互换结婚戒指,这些流程都是周东北事先和牛星光商议好的,不然现在的婚礼可没这么复杂和浪漫。 随后请周东北的干姐姐赵秋兰上台,她是今天的证婚人,说完祝福的话,又宣读了结婚证书。 形式虽然老套,可还是得有。 掌声中,周旺和赵玉芳,盛建设和牛素芬被请到了台上,四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牛星光煽情的水平一流: “水流万里总思源,树高千尺不忘根,儿女今日成婚配,不忘父母生养恩!” “今天,又一个崭新的家庭诞生了,我们都在为新人祝福喝彩,可谁又能留意到他们……” 说着话,他的手指向了他们四个人。 “看,他们的眼里盛满了激动和喜悦!” “我想,此时他们的眼前或许会浮现出这些画面:那是孩子第一次奶声奶气叫爸爸时的温馨;那是孩子生病时日夜守护在床前的焦虑;那是当孩子告诉他们,自己找到了人生另一半时的喜悦和不舍……” 舞台上,赵玉芳和牛素芬已经掉了眼泪,大厅里更是一片安静。 “是您,给了我们生命!是您,给了我们一个家!” “如今,儿女们已经长大,可谁曾看见,您的额头布满了皱纹,您的鬓角出现了白发!您的脊背不再挺拔,您的眼睛失去了光华!您用青春滋养着我们成长,您诠释了父爱如山,母爱如海,这最神圣的两句话……” 一套煽情流程走完,牛星光请周旺说几句,他接过话筒后,手抖的厉害,就说了一句:“谢谢大家,吃好喝好……” 说完赶快把话筒又给了盛建设,本以为他能好一些,没想到他也不停的抖。 没招儿了,牛星光赶快请这两对儿下了舞台。 现场好多年纪大的本来都红了眼睛,看到此时此景又都笑了起来,俗话说的好,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年轻人体会不到这种心情。 牛星光继续道:“刚才,新郎官悄悄对我说,今天,他要为他的妻子唱一首歌,这是写给她的歌……” 嗡—— 下面一片哗然。 这是个秘密,辛苦练习了近三个月,只有二虎一个人知道。 可此时这个货竟然捂上了眼睛,要不是在舞台上,周东北真想踹他两脚! 盛夏呆呆地看着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哥,你是不想娶我了吗?” 杨历年正在和马晓华说着什么,听到音箱里传出这句话后,两个人的脸瞬间就白了。 “七哥,跑不?” “我觉得咱俩应该把着门,不让他们跑!” 老嫖嘴上的烟掉在了地上,怼了一下刘二狗,“二狗,快,快掐我一下!” 同样听过周东北唱歌的土豆、赵光腚、二驴子他们也都懵了,大眼儿说:“我艹,疯子哥不是为了省这顿饭钱吧?” 姬老骚和郭老四他们没受过非人的折磨,见一些人流露出如此痛苦和迷茫的表情后,非常不解,不由得相互打听起来。 这些人,嘎哈呢? 站在走廊口看热闹的徐辉也是目瞪口呆,身旁的马文静问:“咋了?为啥你们都这副表情?” 距离舞台最近的四桌,坐着老周家和老盛家的直系亲属。 周东北的姥姥、姥爷、四个姨和姨夫,还有舅舅赵玉泉和舅妈是三天前到的,还好红升乡那两进院子够大,都能住下。 周国柱本来还在和老亲家说笑,听到音响里的话后,手里的烟袋差点掉桌子上。 郝忠海说:“媳妇,现在跑还来得及……” 盛春问:“姐,咋整啊?” 周东南哭笑不得,老弟呀,你这是起什么妖蛾子!? 周东北可不管下面什么反应,司仪下了舞台后,他牵着盛夏的小手,拿着麦克风笑道: “都别着急喝酒,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大厅安静了好多,毕竟绝大多数人没领教过他惨无人道的歌声,此时更多的是好奇。 掌声响起。 键盘手用KORG合成器模拟的钢琴音色,钢琴曲悠扬地响了起来。 “真快,一眨眼的时间,我和夏丫头认识二十五年了……” “我们一起渡过了年少无知的青春,又相爱七年,从来没有过感天动地的海誓山盟,更没有那些爱情故事里的凄美浪漫,有的只是家长里短衣食住行的平常生活。” “可我始终相信,平淡的日子才能看到广袤的宇宙,柴米油盐中才能找到爱的真谛!” “这世间最浪漫的事,莫过于能在春天时,和她一起去看汤旺河畔的漫漫花海;夏天时,蹬着车在乡间土路上撒欢儿;秋天时,我们会坐在树下数着片片落叶;到了冬天,我们肩并肩、迎着雪,到白头……” “我觉得,再怎么动听的告白,也抵不过岁月里的陪伴,因为陪伴,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情的告白……” 哗—— 掌声再次响起,就连要往出跑的铁哥们们都忘了跑,这家伙,太能拽词儿了! 一些女人已经红了眼睛,有人伸手掐着身边的男人,恶狠狠道:“你瞅瞅人家,再看看你!” 周东北浑厚的嗓音继续在大厅里回荡着: “这首歌曲是我为夏丫头写的,朋友们都知道我唱歌难听,可为了这一天,我苦练了三个月,为此我的音乐老师疯了不止一次,今天她来了,就坐在那里……” 大伙顺着他的手去找,在后面一张桌,看到一个清秀的女孩。 “她叫苏晓慧,哈师范音乐系毕业,现在是育林小学的音乐老师!很漂亮,希望你们相中了就赶快下手,尤其七哥,你都32了……” 大伙都笑了起来,苏晓慧羞红了脸,杨历年骂骂咧咧,一旁的五姐叹了口气。 “哦,对了,虽然她和我一样也疯过,不过已经治好了,真好了!” 笑声还在继续,苏晓慧羞红了脸,气的啐了一口。 老嫖看的直搓手,哎呀,小丫头看着真不错,和那些庸脂俗粉一比,素雅的就像汤旺河畔不知名的野花…… “《东北爱情故事》献给我的爱人,我知道,这就是爱情,我们的爱情!而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两个人牵着手,四目相对。 盛夏仰着俏红的脸,深情凝视,从恋爱开始,她的眼睛里就没有过别人。 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这可是周大老板自己写的歌,好奇心爆棚。 乐队前奏响起,节奏轻快。 周东北依旧望着她,一脸深情唱了起来: “老妹儿啊,你等会儿啊, 咱俩破个闷儿啊; 你猜那,我心里儿啊, 装的是哪个人儿啊——” 马晓华张大了嘴巴,他终于明白那天在王府酒家,疯子为什么那么说了,他说:哪天我就让你大吃一惊! 果然是大吃一惊,这家伙竟然没跑调,而且……还挺好听! “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 死了是你的鬼儿啊, 你想咋地儿就啊,咋地儿啊——” 盛夏红了眼睛,眼泪滚落,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 明明是一首轻快的歌曲,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厅里好多人鼻子都是一阵阵的发酸,方有容抱着儿子,泪眼迷离地看着身边的马晓华。 那边的魏兵抹了一把鼻涕,都蹭在了陈军衣服上,咧着嘴说:“真他妈感人……” “媳妇儿啊,进门儿啊, 咱俩过日子儿啊; 我有情啊,你有意, 生了个胖闺女儿啊——” 盛夏扑进了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一瞬间,全场的女人无不落泪,就连那些社会上满嘴脏话的糙汉子,都已是泪眼朦胧。 第501章 水手 婚礼结束后,留下的几桌都是周东北社会上的朋友。 徐辉本想和马文静沿着河沿走一走,也能醒醒酒,他是专程为了这次婚礼回来的,可马文静说头疼想回家,只好送她回去了。 回家以后,他躺沙发上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传呼机的“滴滴”声吵醒了。 迷迷糊糊拿出来一看,已经连着呼了三次,起身拿起沙发旁的座机回了过去。 “喂,文静,有事儿?” “方便吗?” “嗯,在家呢,睡着了,哦,几点了?” “快六点了。” 徐辉“哦”了一声,明显感觉到她有话要说。 那边明显犹豫了一下,声音不大,“这两天我一直想和你说,可今天又是周大哥结婚,我就没说,回家以后思来想去……” 徐辉可不傻,再是当局者迷,也渐渐明白了她的心思,或者说是明白她家里人的心思,笑了笑说:“没事儿,有啥就直说。” “咱们……咱们分手吧!” 徐辉沉默了约有五秒钟,“文静,谢谢你这几年给过我的美好,谢谢,真的谢谢!” 马文静本来还算平静,可听到这句话就哭出了声,哽咽着刚想再说话,就听他说:再见,紧接着听到的就是忙音了。 她拿着话筒怔怔出神起来,三年半的光阴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自己的初吻、初恋……一切一切,都给了这个气质儒雅又博学多才的男人,就这么结束了吗? 实话实说,自己恨过周东北,甚至和徐辉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有着一丝丝的报复心理。 可真和他在一起以后,渐渐的,自己真爱上了这个男人,所以在周东南结婚那天以后,在后来的这三年多里,在他与周东北的交往中,自己从来没使过什么坏,更没再说过周东北一句坏话。 不否认,这里面有徐辉警告过自己的原因。 这个男人非常聪明,他能感受得到什么,却一句都没问过,更没试探过什么。 自己不再提这个名字,也很少参加他们的聚会,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和周东北之间的来往没有以前频繁了。 马文静母亲张兰在市政设施处任副职,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削苹果皮,听到女儿的哭声,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仰起头说:“有啥哭的?徐辉今年32了吧?这个年纪本应该一飞冲天前程似锦!” “现在可好,跑出去那么远,还能有什么出息?你能辞职跟着他去蹲山沟子吗?他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天高皇帝远的窝着吧!” 马俊才知道姑娘心里不好受,佯怒道:“能不能少说两句?” 她把削好皮的苹果放在了托盘里,“吃个苹果!” 马文静起身就走,“行也是你们,不行也是你们,以后我的事儿你们别管!” “哎——这孩子,”张兰脸色难看起来,“你怎么就好赖不知呢?” 咣! 房门被她用力关上了。 马俊才叹了口气,他也不想这样,本来觉得徐辉是工大毕业的高材生,姐夫是方振,他又给李长江做秘书。 可以说方方面面都相当不错,自己家属于是高攀了,又觉得以方振的政治智慧,一定会给他安排好。 可万万没想到,李长江竟然把这小子下放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还是个副手! 闺女25,人家小伙子也32岁了,再不结婚说不过去,可如果真结了婚怎么办?能让两个人长期分居生活吗? 算了,不能把再把宝压在他身上了…… —— 房间里越来越暗。 徐辉父母打乒乓球回来了,进屋就吓了一跳,满房间的烟。 “这是咋了?”他妈连忙去推窗户,问他。 徐辉把手里的烟蒂按在了满满的烟灰缸里,起身笑了笑,“没事儿,和文静刚刚分手了!” “啥?!”他妈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眼圈就红了,虽说那丫头有点傲气,可人长得漂亮,又是医院大夫,和儿子真是相当般配。 “谁提出来的?为啥呀?快和妈说说……” “她提出来的,算了,这么长时间的两地分开,也是早晚的事儿!”说着话,他去门口穿鞋,“我出去走走!” “别出去了,妈给你做饭……” 徐辉父亲摆了摆手,“去吧,走一走散散心,别去喝闷酒!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儿子走了,徐辉母亲掉了眼泪,“老徐呀,你说你这心咋就这么大?儿子都多大了?你见过哪个干部这个年纪还不结婚的?” “那也比以后再离婚强!马俊才就是个投机分子,他的家教我徐某人始终不敢恭维……” “刚处的时候你咋不说呢?马后炮!” “……” 晚风徐徐,吹散了徐辉最后一丝愁绪。 马文静不是良配,其实自己早就感受到了,可能是因为初恋的原因,情感上一直舍不得。 想想人家一个大姑娘跟了自己,无论怎样还是要负责到底,于是也就尽量忽略相处中的一些小瑕疵。 仔细想想,对于自己工作的事情,姐夫一直没伸手,姐姐又一直不太喜欢马文静,现在看,从基层做起是对自己的锻炼,又何尝不是对马文静的试金石? 想到这儿,不由呵呵笑了。 她对疯子的敌意掩饰得再好,也瞒不过自己的眼睛,一开始只是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没多久就发现,由爱生恨的可能性很大! 疯子确实优秀,无论是外型、性格等等,对女孩的吸引力都很大,马文静在上初中的时候,通过盛夏认识了他,小女生有这个心思不奇怪。 可疯子和盛夏一直都处的非常好,她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 疯子这几年风生水起,暗恋或追求他的女人可是不少,单是自己知道社会上的女孩和几个单位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下十个了。 要说还是夏丫头厉害,对社会上那些死缠乱打、甚至开始明目张胆要撬行的,她带上二虎,或者拉上七哥,直接上门就是一顿大嘴巴! 听说前年秋天有一次竟然还动了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从那次以后,再没一个人敢生扑周大老板的了。 她做的这些,疯子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就是装不知道。 而对于那些单位的女人,盛夏反而装不知道。 疯子背后还和朋友们开玩笑品头论足,哪个姑娘眼睛大,哪个小媳妇手真白、腰真细……可真事到临头时,马上退避三舍,嘻嘻哈哈,又不让人难堪…… 不得不说,这疯子和夏丫头真是绝配! 自己遇人不淑,那是因为自己优柔寡断,怪不得别人。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路走着,心思杂乱,今年春天开始,机关下海的人多了起来,自己是应该耐下性子好好工作,还是也下海去迎风破浪赶赶潮? 不知不觉走进了商业街,前面围了好多人,一圈人群里传来卡拉OK的歌声: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 永远难忘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他被歌声吸引,站在了围观的人群中,听着这首刚刚流行起来的歌曲,有些触动。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 为什么!” 一首歌曲,听的他心潮澎湃,让他的意志坚定起来,想起了父亲的谆谆教导,从基层做起又怎么了? 那是一片广阔天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只要自己踏踏实实的,心里始终装着老百姓,想着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走到哪儿都能有一番作为! 徐辉见歌曲结束了,老板在换录像带,有人嚷嚷着该轮到自己了。 他转身要走,不料撞到了身后的人,于是赶快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 “没事儿!”那人往旁边让了让。 一缕清香沁入心脾,徐辉惊讶起来,“是你?!” 第502章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眼前女孩年纪约二十六七岁,身高中等清瘦,清汤挂面般的长长秀发,一双眼睛大大的。 “你?你认识我?” 徐辉笑了起来,“你叫苏晓慧,是育林小学的音乐老师,对吧?” “你是学生家长吧?” 徐辉红了脸,自己有那么老嘛,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今天咱们都参加了一场婚礼……” 苏晓慧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疯子在现场给你做媒,所以我印象十分深刻。”徐辉说。 “别听他的,我可没疯,嗯……不过也差不多,好悬没把我折磨死……我爸妈听说他不再来了,差点放鞭炮……”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十分畅快。 “我很好奇,真是他写的歌?”徐辉问。 “嗯!”苏晓慧点了点头,“他先写的歌词,然后让我帮着谱曲,一开始太难了,因为他唱的旋律是平的,都是一个调……” “怎么形容呢,就是一根手指不停按同一个琴键就行了,没法谱曲……” 徐辉爆笑起来,连连摆手,“你不用形容,我领教过,差点没把我送走了!” 两个人聊的十分开心,他也是暗暗惊讶,没想到瞅着如此淡雅的女孩还挺健谈。 人群中音乐又响了起来,一个女孩在唱: “我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他伸出了手,十分正式:“你好,我叫徐辉!” “你好,我叫苏晓慧!” —— 这是个火热的夏天。 老嫖的歌厅已经装修完了,这天上午,他去找姬老骚,万事俱备,就差一些有技术的女人了。 姬老骚可以说是兴安市的红人,因为他独创的咖啡屋模式引领了一个时代的潮流,模仿跟风者众多。 一座不足百万人口的东北小城,竟然有二三十家咖啡屋,随风飘荡的红灯笼,让这个略显土气的城市多出了一点儿洋味儿,哪怕是挂羊头卖人肉。 按照原计划,歌厅装修开始,老嫖就要把刘老六拉过去,一开始他不想去,可老嫖说自己实在是没合适的人了,一般人信不着。 周东北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公司门卫的活儿谁都能干,可歌厅装修和以后经营都涉及到钱,不是自己人真不行,老嫖又要照顾两个饭店,真是忙不过来…… 刘老六没招了,只好卷着铺盖去了装修现场,东北公司门卫华丽转身,成了现场监理以及开业后的歌厅经理。 老嫖在路边刚停好车,就见姬老骚风风火火出来了。 “你咋来了?”姬老骚问他。 老嫖挺奇怪,这货一般上午都睡觉,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走走走,”姬老骚也不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就上了他的车。 “嘎哈去呀?” “来的路上,你没看到商城门前都是人?” “嗯?”老嫖想了想,“好像人挺多,咋了?” “我艹!”姬老骚兴奋的吐沫星子都飞了出来,“彩票!今天第一天,一等奖一辆夏利!快快快,麻溜滴,一会儿让人家抽走了!” “我特么有奥迪了,要啥夏利呢?” “白给你不要?” “说的也是哈!” 老嫖发动了车,两个人到了现场后就懵了,尼玛,全市的人都来了吧? 这场面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木头搭建的舞台很长,上面铺着建筑工地那种带眼儿铁跳板,五辆扎着大红花的红色夏利就停在上面,同事还有好多电视、冰箱、洗衣机、崭新的自行车、一箱箱的蓝浪洗衣膏…… 卖彩票的都是些大姑娘小媳妇,她们间隔几米一个,站在舞台前一溜原木杆儿后面,胸前的大兜子里面都是钱,一个个忙活的满头满脸都是汗。 舞台两侧各有一个高大的牌子,上面的字比人脑袋都大: 两元钱,夏利开回家!! 下面还有一些小字,把每一级奖项写的清清楚楚,末等奖是一袋洗衣膏。 台上,一个谢顶男人挺着肚子,拿着大喇叭声嘶力竭:“不要挤——不要慌——排好队,特等奖就是你的!” 远远听到人群里一个老娘们在尖叫:“我中了,我中了!” 好多人涌了过去,纷纷问中了什么,老娘们继续高喊:“自行车!我中了一辆自行车!” 嗡—— 有人骂骂咧咧,也有人羡慕嫉妒恨,随后又都涌向了一个个售票点。 姬老骚扯着老嫖,两个人挤得一身大汗,一人买了100块钱的,结果只中了一袋洗衣膏。 “哎呀我艹!”老嫖不服,骂骂咧咧的继续买。 快到中午了,两个人手里的洗衣膏已经拿不下了,只能跑回停车的地方,都扔进了奥迪车后备箱。 姬老骚擦着汗,“得换个人了,我觉得那个桃花眼的小娘们和咱哥俩不合财!” “嗯呐,下午咱换个胸脯大的!” 老嫖已经忘了自己找姬老骚是干什么的了,锁好车又说:“走,吃口饭!” 下午两点,两个人又往车里装了些洗衣膏,回到现场,就见一个瘦小的家伙,拿着个长长的镊子,在一个男人的裤兜里往出夹钱。 老嫖问:“这谁呀?这么与时俱进,镊子都用了!” 姬老骚仔细瞅了瞅,“这不是窜天猴嘛,以前跟着陈六指玩,83年陈六指进去以后,被水蛇腰收了!” “这是个啥名啊?”老嫖撇撇嘴。 姬老骚笑道:“他叫侯小强,因为长的像猴子,人又机灵,手脚快,所以就有了这么个绰号!” “管管哪,”老嫖有点不忍心,“赚钱不容易,都让这些家伙整走了。” 姬老骚连忙拦住了他,“你可别扯犊子了,水蛇腰肯定在附近呢,这大场面,他们估计都出动了,你要是多管闲事儿,几秒钟就能呼上来二十多人……” “操,”他不服气,“那货给我哥敬酒的时候,哪次都得矮一拳,一帮小毛贼,他特么敢动我?” “你可拉倒吧,他就算比疯子哥矮半截身子,你也是先坏了规矩,麻溜买彩票去得了!” “还叽霸文学青年呢,一点正义心都没有!” 姬老骚脸都红了,急头白脸,“行行行,那你去,看没看到那边,好多警察维持秩序的,你去报警吧!” 老嫖真不是开玩笑,他打心眼里就瞧不上这些贼,甚至觉得那些有技术的女人都比他们强,起码人家付出了,挣的是辛苦钱。 他转头去找那个窜天猴,早就不见了踪影。 “你等着!”说完他就往几个警察方向挤。 “警察同志!” 一个黑脸胖子瞥了他一眼,“咋了?” 老嫖凑到了他跟前,压低了声音说:“我看到了一个贼,叫窜天猴,能不能抓了他?” 黑脸胖子皱了皱眉,“你看见他偷东西了?” “嗯呢!” “那你怎么不制止?” “我艹,我也不是警察,这不就来找你了嘛!” “骂谁呢?”黑脸胖子不耐烦起来,“嘴巴干净点儿,该干嘛就干嘛去,有报案的我们自然会管!” 第503章 行动吧,骚年 老嫖眼神飘向了黑脸胖子身边的一个女警,刚才离老远就看着她了,那叫一个英姿飒爽,不然他才不会管这种屁事! “妹子,你也不管吗?”他开始搭话。 女警二十出头,身材高挑,胸脯鼓胀,一双杏核般的大眼睛给了他一个白眼,扭过身子不看他。 老嫖二皮脸的功力深厚,凑过去又说:“妹子,我叫朴满囤,你可以打听打听,绝对是守法好公民,遇到这样的事情那是义不容辞……” 女警不等他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刚要跟上去,就见一个老警察摇着大檐帽走了过来,看到他就笑了:“呦,朴总也来了?” “齐哥,还没退呢?你们二队都来了?”这边和他说着话,脚就踮了起来,见那个女警站在了二队队长刘凯身边,两个人说着什么,还不时往这边看上一眼。 老嫖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带着电流一样,往这边瞥一眼,就让自己一阵酥麻。 老齐呵呵笑了,反问道:“有事儿?” 他只好收回了目光,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问他:“我看见刘队了,大波哥呢?” “有案子,沈队前几天去铁力了!”说着话,老齐搂着他肩膀往旁边走了几步,小声说:“没抓现行的话,就别嚷嚷,去忙吧!” “嗯呢!”老嫖答应了一声,眼神又飘了过去,小声问:“那小妞叫啥呀?” “谁呀?”老齐顺着他的目光看。 “就是站在刘队身边那个!”他说。 老齐笑了,“那可是头母老虎,别惦记,回头吃了你!” 老嫖暗道,说不定谁吃谁呢,又笑嘻嘻地问他:“叫啥呀?” “米莉,新来的内勤……!” “米粒儿?”他记住了这个名字,觉得还挺好听,“行,我走了!” 黑脸警察见他走远了,就问老齐:“哪儿来这么个二逼?” “别瞎骂,你刚过来不认识,周疯子你知道吧?” “啊,咋了?!” “那是他兄弟!” “我艹!”他愣了一下,摘下帽子擦了擦汗,天太热了。 姬老骚见他回来了,嘲讽道:“一身正义的朴总出马,肯定一个顶俩,抓起来几个呀?” “都他妈不管,我也不管,”老嫖骂了一句,“走,干正事儿去!” “我说你小子发什么神经呢,敢情是看上了那个小妞……”姬老骚跟在他屁股后面磨磨唧唧。 “看见了?”他嘿嘿直笑,回头问:“咋样,好看不?” “我想起了一个词儿……” “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滚!” 老嫖抬脚就踹,两个人在人群里打闹起来。 晚上五点多,特等奖出来了,一个三十多岁满脸胡茬的男人一蹦多高:“我中了,我中了,大王,我的是大王,夏利,哈哈哈哈!” 老嫖啐了一口,真怕这小子再抽过去。 “尼玛!”姬老骚骂了起来,“我还不信了,明天继续!” 老嫖踮起脚找那个米莉,人太多了,没看到。 第五天上午。 已经奋战了四天的两大逼王又来了,此时舞台上只剩下了一辆夏利,其他奖品也少了好多。 连续四天,每个人已经扔进去了两万多块钱,战绩是满满一后备箱蓝天洗衣膏,还有两辆永久自行车。 自行车当场就卖了,一共才卖了300块钱,随后又换成了五袋洗衣膏。 抱着五袋蓝浪,老嫖惆怅的蛋直疼,“我终于明白了我妈常说的一句话!” 姬老骚问:“啥呀!” “五马倒六羊!” 姬老骚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那个叫米莉的第二天就没再来,这让老嫖有点儿小失落,本想着如果能在她面前中个特等奖,是不是能留下一个年少多金的好印象…… 遗憾哪! 有了四天经验,今天两位逼王更换了策略,开始蹲守,每一次有人获奖,两个人都很紧张,听到不是特等奖后,又松了口气。 最后一天了,也是最后的疯狂,经常有人鞋都被挤丢了。 “我中了——哈哈哈——” 一个老头喊了起来,两个人连忙伸长了脖子。 嘈杂的音乐停了,台上的大喇叭又嚎了起来:“恭喜这位大爷,他就买了10块钱的,就10块钱!中了一台20英寸大彩电!” 嗡—— 无数人踮着脚,投过去羡慕的目光。 老嫖和姬老骚又坐回了舞台角落,吧嗒吧嗒抽起了闷烟。 大喇叭响着疯狂的《猛士》迪士高,偶尔主持人就会上去喊一会儿,煽动大伙抓紧买,大奖就在前面等着了…… 下午三点,舞台上的奖品又少了一些,不过那台红夏利还在,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相互间都看到了里面的坚定: 行动吧,骚年! 他俩开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记录着每一个售票点剩余的票数。 二十几分钟以后,两个人又一次碰头,老嫖拿着小本子开始统计,几分钟以后,两个人开始行动。 “老妹儿,你这儿还有多少?” “两千多张……” “都要了!”老嫖开始点钱。 “真的呀?!”团团脸的女孩乐坏了,她们都是有提成的,这下好,提前下班了! 姬老骚走到一个短发女人身前,“大妹子,你还有多少?” “接近五千张!” “我都要了!” 很快,两大逼王的反常行为就引起了群众的注意,开始跟着他俩屁股后面看热闹。 有几个熟悉他俩的小子,挤上来以后,又帮着找来了两个纸箱,跟在屁股后面帮忙装彩票。 人群议论纷纷: “这谁呀?太有钱了!” “开红浪漫的姬老骚!” “我说呢!” “哎?那个扎着头发的,不是文化宫小王子嘛,我认识他!” “人家叫探戈小王子,上周我还看着他了呢,散场把马丫带走了……” “我艹,马丫不是张大蛤蟆的马子吗?” “干的就是他马子,再说了,张大蛤蟆都死几年了,谁还在乎这个呀!” “有钱,真他娘的有钱!这回那台夏利指定是他俩的了!” “……” 舞台一角,主办方至少八九个人聚在一起,其中还有两个女人,在商量着什么。 老嫖和姬老骚收购完成,余下三万多张彩票全都拿下,两个人坐在了高高的舞台上,耷拉着双腿,开始在黑压压的人群注视下刮彩票。 “嫖哥!”一个小子又递过来一个小纸箱,“得奖的彩票放这儿!” “好嘞,谢谢兄弟!”老嫖扬了扬手,胜券在握,春风得意! 不得不说,奖品确实多,嗯……好多蓝浪洗衣膏…… 终于刮出来一台20寸大彩电,姬老骚差点没蹦起来,下面一片欢呼声,老嫖撇了撇嘴,这点儿出息! 一张张没中奖的彩票雪花一样的扔在了空中,又洋洋洒洒的落下。 “没有!” “不是!” “我艹,又一袋!” “……” 万众瞩目,俩装逼犯第一次如此风光,此时现场快有上万人了,看这个趋势还在增加,都是来看热闹的。 时不时还有人喊他俩的名字,有常去饭店的客人,也有去红浪漫喝过咖啡的。 两个人边刮边频频招手,满面春风。 “哎——” 有人在后面拍了老嫖肩膀一下,他回过头看,是做主持的那个中年人,此时他正蹲在自己身后。 “嘎哈?!”老嫖问。 “兄弟,过来商量点儿事儿!” “有啥话现在就说呗!” 中年人沉下了脸,“我现在是好说好商量,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老嫖不怒反笑,“大叔,你们哪儿的呀?” “省城的,咋滴呀!” “不咋滴,这儿是安兴!”老嫖拉长了声调,扯着嗓子,“就算是条过江龙,来了兴安也他妈得盘着!” “好——” 下面不知道是谁叫了声好,靠近舞台的人都鼓起掌来,中年人脸色更加难看。 老嫖得意起来,这个逼装的,圆! 于是又大声喊:“我俩花钱买彩票,难道还不让开奖了?兄弟姐妹老少爷们们,你们说,有这个道理吗?” “没有!” “没有!没有!” 一个喊,就有几十上百人跟着喊,后面听不见的交头接耳直打听。 中年人没想到会是这样,额头冒了汗,下面人太多了,如果真惹起众怒,瞬间就能把自己撕吧了! 他慌忙起身走了,跑回去和那些人又嘀嘀咕咕起来。 太阳西斜。 两个人刮出来不知道多少洗衣膏,同时还有十二台自行车、两台立式电风扇、一台洗衣机和两台20英寸大彩电。 地面上花花绿绿一层,都是他俩扔的废彩票。 一开始,俩装逼犯还像散花一样,再后来就成了体力活,没心情装逼了。 终于来到了关键时刻,老嫖手里就剩最后一张了。 最后几张,他故意比姬老骚刮的慢,最后一张剩在自己手里才能成为焦点,才是装逼犯的最高境界! 下面静悄悄的,男女老少都仰着脖子,朝圣一般! 都不傻,这时候谁都看明白了,这奖有问题!舞台上至少还有三四十台永久自行车、一长溜的骆驼电风扇、八台水仙洗衣机、四台20英寸凯歌彩电、五台上下开门的万宝电冰箱…… 这和两个人刮出来的奖品根本对不上! 那么,剩下最后一张会是那台夏利吗? 谜底即将揭开…… 第504章 蓝浪洗衣膏 姬老骚发型凌乱,眼珠子也红了,熬了五天,成败在此一举! “朴儿,刮!”他大吼起来。 “等一下!” 舞台上,主办方过来五个男人,说话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走在最前面。 这人是个长条脸,梳着小分头,手里还拎着台摩托罗拉3200。 “老弟,要我说,这张彩票就别刮了!” 老嫖扭过了身子,仰着头问他:“为啥?” 小分头笑了笑,“如果没中奖多可惜,这样吧,我给你一台彩电,咋样?” 嗡—— 下面乱了套,说什么的都有。 老嫖嘿嘿一笑,一拄舞台就站了起来,一只手高高举起了那张彩票,下面又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说,我刮不刮?”他大声问。 “刮!” “刮!” “刮!” 呐喊声像潮水一般。 其实刮到一半的时候,老嫖就已经醒悟了,自己和姬老骚还真不愧是四大逼王,大傻逼! 之前出去的那四台夏利,极有可能都是假的! 这玩意儿明显就是他们主办方控制的,什么时候该出什么奖了,再把有奖的彩票放到销售盒子里就行,想出去多少奖品尽在把握! “小逼崽子,”小分头扬起了手里的大哥大,“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姬老骚一只手拄着舞台,艰难地站了起来,坐时间太长了,两条腿都是麻的。 他瞪着小分头说:“我说你们咋就这么牛逼呢?我们花钱买的彩票,刮不刮还得听你的呗?” 下面还在继续吼着:“刮!刮!刮!” 舞台上这些人其实早就害怕了,人太多,万一真打起来怎么办? 本来想的是把两个人拉到一旁,给点好处就得了,没想到遇到这么两个油盐不进的东西…… 事情已经逼到这儿了,这两个小子太高调,众目睽睽之下刮开后结果没中奖,这些人还不得吃了自己? 能不能中奖他们心里有数,因为最后一张“大王”压根还没往里面放,托儿早就来了,原计划是在五点十分让这小子买走的…… 话说干这行的,并不都像他们这么干,因为奖品及所有费用都是透明的,只要印刷出售的彩票金额高出成本就行了,高出多少都是实实在在的利润! 所以大多数主办方只是把控中奖节奏,把每天的大奖放在下午或临近晚上,他们不会请托,无论什么奖都是真正兑现出去的。 但这伙人不是,不止特等奖用了托,甚至一二三等奖也都耍了鬼,这五辆夏利车和好多彩电冰箱都是循环再利用…… 姬老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顺势照顾了一下中分头,凌乱的头型又一次油光水滑起来。 “不认识我哥俩吧?”他背起了手,“打听打听去,看看我哥俩啥时候服过软儿,耍过熊!朴儿,刮!” “各位!”老嫖的手还没放下,大声喊道:“如果这张彩票不是“大王”,我哥俩认栽,可我还是要说两句,以后这玩意儿不要再买了,都是他妈骗子!” 不等主办方那几个人说话,他几下就刮开了最后的一张彩票…… 场面又一次诡异地安静下来。 老嫖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手指一弹,那张彩票飞上了空中,又晃晃悠悠摇曳着飘了下来,好些人踮着脚去抢。 他背起了手,有些落寞,悠悠一叹道:“不用看了,草花5,一袋蓝浪洗衣膏……” 嗡—— 人群嘈杂起来,有人抢到了那张彩票,看完就喊:“骗子!” 彩票开始在人群里传开,看完都骂骗子。 渐渐的,“骗子”的呐喊声越来越大,远处一些警察开始紧张起来。 “骗子!骗子!骗子!” “砸了他们!” “砸!” “砸!” 姬老骚慌忙抱起了两个人之间的那个纸箱子,里面可都是中奖的彩票。 主持人见状不妙,拿起大喇叭狂喊:“大家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可能有中奖的彩票他们疏忽了,没发现——” 人群像海浪拍打礁石般涌了上来,有人抱住了舞台下面的支柱摇晃,随后开始有人往舞台上爬。 “砸!砸!砸!” 场面瞬间就乱了套,主办方五个人慌慌张张从舞台后面跳了下去,有人大喊,让舞台另一端的两男两女赶快跑,那些卖彩票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慌了,没头苍蝇一样。 老嫖一拉姬老骚,连滚带爬也往舞台后面跑。 可就在此时,轰隆——舞台塌了! 紧接着,二三十米长的舞台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轰隆隆倒塌,人们冲了上去,奖品开始遭到疯抢。 那辆夏利车更是轰然倒地,风挡玻璃已经粉碎。 砰砰! 远处有警察对天鸣枪,可根本没用,这么多都在往舞台上涌,这种场面根本没法阻止。 就在舞台倒塌的瞬间,老嫖已经跟着那五个人跳到了后面,因为有舞台隔着,这个位置没什么人。 “姬兄?!姬兄——” 他发现姬老骚竟然不见了,急得大喊起来: “我在这儿呢?” 就见一个纸箱子在音箱旁边蠕动着,他赶快跑了过去,伸手就去扯那个纸箱子。 幸好有这只大音箱,挡住了两条铁跳板,否则这货就得被拍扁了! 姬老骚从跳板下面钻了出来,一把抢过老嫖手里的纸箱子,见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咧着大嘴开嚎:“朴儿啊,咋整啊,彩票都没了!” 老嫖哭笑不得,真他妈舍命不舍财,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彩票呢! “你腿不是快嘛,咋还拍里面了呢?”他问。 姬老骚说:“坐麻了……” 两个人往舞台方向看去,都傻了眼。 无数人在抢自行车,有人竟然把车轱辘都薅了下来,还有一个壮汉背着台电冰箱,深一脚浅一脚的跑。 三四个大老娘们在抢一台彩电,很快就滚作一团。 “我滴个娘!”姬老骚张着大嘴,“这是分大户呢吧?” “草泥马——” 不远处一声怒吼,就见那个小分头和四个人过来了,两个人才跑几步,就被踹倒在地,打成了一团。 那边还在抢,这边打乱了套,远处传来消防车的叫声,声音凄厉绵长转着弯儿: 火——————火————— 四辆消防车开进了现场,高压水枪呲了出去,没抢到东西的撒丫子就跑,抢到东西舍不得扔下,或扛或拽或抱,玩命地四下逃窜。 有个小子扛着电风扇还没跑多远,就被高压水枪呲翻在地,打了几个滚爬起来还想去拿电风扇,很快就被警察按在了那里。 姬老骚额头被大哥大砸了两下,两条胳膊风火轮一样,唰唰唰!都挠了小分头脸上。 老嫖也拼了,嗯,没拼过。 本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二对五,机会渺茫。 再加上这俩装逼犯头发太长,一个马尾巴,一个大中分,每次逮到机会要跑,都让人扯着头发薅了回来,哐哐哐!又是一顿踹! 姬老骚愁毁了,要不是为了拉这货一把,自己早就特么跑了,杨老七那虎逼曾经都甘拜下风,谁能抓得着自己呀! 这时,又跑过来两男两女,上来也是一顿拳打脚踢。 “住手!别打了!” 几个警察边喊边往这边跑,这些人气喘吁吁停了手。 “怎么回事儿?!”跑到近前,一个警察大声吼了起来,没人吭声。 警察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老嫖和姬老骚,这俩人造的浑身是土不说,头型也没了,鼻子都在流血,狼狈的像是在猪圈里拱了一天。 再看施暴的九个人,其中有五个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人鞋丢了,有人半袖衬衣的扣子都被扯没了,还有人脸像被猫挠了一样…… 这几位警察都是后来的,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再加上这些人都嚯嚯成了这个逼样,也没认出来老嫖他俩。 他们都在纳闷,人家都去抢东西,这些人是拥护点啥呢? 老嫖擦了擦脸上的灰,瞅了一圈后,对一个五短身材的黑脸警察说:“李哥,我,老嫖!” 李强以前在北山派出所了,1990年调到的分局刑事侦查大队,以前兴安老百姓都习惯称其为刑侦队,最近这几年又喊成了刑警队。 “谁?!”他弯下腰仔细看:“我艹,老嫖?!这是咋了?” 第505章 齐志明之死 李强把人带到分局以后,就给周东北的大哥大打了电话,可怎么打都打不通,于是又给公司打,好半天才有人接,可接电话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问周老板传呼机号码,对方说周总没呼机。 他打电话的时候,周东北正在红山呢,因为刘老六的三姐夫齐志明死了! 上午接到红山公安分局的电话后,他就给老嫖打电话,可这家伙和姬老骚正在彩票现场蹲着,大哥大扔在了车里,根本就联系不上。 又连着呼了他几遍,还是没回电话。 没办法,他只好去了老嫖的新歌厅,就在第二中学附近。 二虎开车,拉上了刘老六,三个人就奔了红山。 李强联系不上他,原因是红山根本就没有模拟基站,大哥大在这儿就是块砖头子,他也确实没有传呼,二虎腰上到是有一个数字的,只是李强没问就挂了电话。 没办法,李强又给郝忠海打电话,办公室半天没人接,又打了个传呼,要求寻呼台小姐连呼十遍,习惯这么说了,也不知道人家真呼几遍。 话说红山这边,齐志明死的是真窝囊! 因为怕周东北和二虎削他,他这几年还算老实,起码贮木场的工作一直都干着了,虽然偶尔偷奸耍滑,也算不错。 不过,搞破鞋这事儿他一直没断。 最让他迷恋的是红山远近闻名的马寡妇,其实这女人在前年就已经又结婚了,不过当地人喊惯了她这个绰号,所以背后还一直喊她马寡妇。 齐志明和她一直没断,当然了,没断的不止他一个,他也清楚。 昨晚下班以后,知道马寡妇丈夫是夜班,他拎着几个咸鸭蛋就去了。 两个人颠鸾倒凤到一半的时候,大门被拍响了,因为插着门进不来,人就在外面喊了起来,是马寡妇的丈夫,他是回来取东西的。 屋里两个人慌里慌张穿好衣服,情急之下,齐志明从厨房北窗跳了出去。 他往出跳,马寡妇趿拉着鞋往出跑去开门。 后院邻居这几天修仓房,把拆下来的一些破木头堆在了马寡妇家房后,齐志明两条腿踩在了那些木头上。 巧了,一块木板上有个尖朝上的钉子,他又穿了双黑色的千层底懒汉鞋,一下就刺穿了右脚脚面。 闷哼一声,齐志明疼的受不了,下意识用力抬脚,左脚却又是一滑,整个身体结结实实朝后坐了下去。 更巧的是,他坐下去的位置正好有一条劈开的木板,木板被夹在了这些木头里,尖锐的位置朝上,他就坐在了上面。 夏天本来穿的就少,他这一下又坐得实诚,一尺余长的板子全插了进去。 马寡妇和丈夫刚进屋,就听到了后屋外的惨叫,慌忙往出跑。 两个人绕到房后也傻了眼,左右邻居都跑了出来,本以为他就是坐在木板的钉子上了呢,翻过来才发现不对劲儿,于是带着那条木板把他送到了医院。 齐志明整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据说惨叫声一直没停,整座医院像是屠宰场一样,最终抢救无效,两腿一蹬,扬肠而去。 这货,死的憋屈! 齐志明家里乱哄哄的,院门前高高吊起一串黄纸钱,他父母和哥哥姐姐都来了,哭得震天响。 刘娟坐在炕上掉着眼泪,儿子墩墩已经14岁了,一直陪在她身边。 按照老规矩要明天火化,下午三个人去了医院太平间,把新买的装老衣服给齐志明换上,这是一套深蓝色的毛料中山装,还有一顶前进帽。 穿戴利索后一看,还挺精神,栩栩如生! 从始至终,刘老六一滴眼泪都没掉。 回家的路上,三个人商量,老太太既然还不知道,就没必要告诉她,以后再说吧! 二虎说:“墩墩这孩子心够狠的,一声没哭!” 刘老六说:“谁摊上这么个爹,都得盼着他早点死!” 周东北叹了口气,“张罗完以后,咱们接三姐回去吧,墩墩上学的事情我来安排!” “嗯!”刘老六点点头又说:“能不能让我姐就在歌厅干?端茶倒水的活儿没问题……” 周东北摇了摇头,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想了想说:“去嘎子的大棚吧!” 刘老六开心起来,“行啊,我妈天天墨迹我说回红升乡,还说租的房子不是家,家里房子再不住确实也不行了,正好和我姐回去,我也能常回去看看他们……” 冯嘎子的大棚现在已经发展了十八个了,好多乡亲都成了他的雇工。 到了冬天,全市大大小小的饭店都用他的新鲜蔬菜,还有一些剩余就批给一些菜店。 按照周东北一开始的设想,大棚成熟一些后,就要推广出去,让乡亲们都行动起来!可正应了那句话,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些人甘愿打工赚工资,也不愿意担着风险自己干。 他去劝过,可一个个前怕狼后怕虎,怎么劝都没用。 —— 郝忠海接到李强传呼的时候,正在开会,直到晚上七点多散会以后才回电话。 放下电话以后,他给小舅子拨了过去,连拨几次都打不通,于是又呼了几遍二虎,还是没回话。 拿起帽子往出走,指导员方浩亮也从办公室出来了。 “老郝,听说下午的事儿了吗?”他问。 郝忠海大步往楼梯口走,“刚听说,我去趟分局!” 方浩亮拉住了他胳膊,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这伙卖彩票的,是魏局的关系……” 郝忠海怔了一下,“行,我知道了,车钥匙呢?” “给你拿着了!” 方浩亮把车钥匙递给他,又朝他背影说:“明晚的班儿我替你值了!” “谢了!” 两个人今年都30岁,可以说是在全市派出所里最年轻的搭档,也是最和睦的搭档。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方浩亮一声叹息,魏俊民心眼儿不大,这两年就没怎么给过北山派出所好脸子,谁都知道这是因为郝所的原因。 两个人互相看不上眼,可又谁都动不了谁。 级别上虽有差距,可谁都知道郝所背后是方振这尊大佛,这些年他又尽职尽责、屡立新功,什么市十大杰出青年、省英雄劳模等等,拿奖拿到手软。 谁敢动他?! 北山派出所只有一辆桑塔纳,一般情况下郝忠海也不开,家近,蹬自行车也就十分钟,还能锻炼身体。 他在分局院里停好车,往里走时好多人打招呼,称呼什么的都有,老海儿、海哥、郝哥、郝所、忠海…… 看得出来发生了大案子,不然这个时间了,不能这么热闹。 他没去审讯室,谁都知道自己小舅子是谁,老嫖又是周大老板的发小,该避嫌的时候必须避嫌。 有些人可能不在乎这些,可他不行,被捧的越高,越要如履薄冰,尤其此时人还在审讯室,自己这个身份掺合进去,太容易让人诟病。 迎面见刑警一队的队长吕英达正在下楼,他迎了上去。 吕英达今年33岁,看着斯斯文文,却是员悍将,这几年破了不少大案要案!他和三队的队长李超完全是两种风格,后者和社会上一些人走得太近。 “呦,我的郝大所长,咋才来?”他笑着快走几步。 郝忠海调走前是二队副队长,两个人一直相处的还可以。 “听说了,过来瞅一眼!” “走,抽根烟!”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吕英达拉着他就出去了。 第506章 头铺白三儿 郝忠海拿出烟,抽出一根递给他,他借着院子里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调侃道:“你个大所长咋还这么寒酸?就抽这个?” 郝忠海立了眉毛,“塔山儿还不行?吕哥你腐败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点着烟,吕英达把事情说了一遍,事情闹的挺大,现在全市都传的沸沸扬扬。 “没啥事儿,这俩人就是太能嘚瑟了,群众闹事毕竟也不是他俩挑唆的,做完笔录就放了!” “其他那些人呢?”郝忠海问。 “现场抓了二十几个,拘留呗,都是现行,按那儿的时候还扛着电风扇、电冰箱啥的呢!哎,都咋想的呢?话说一个个的劲儿真大!” “没抓到的怎么办?” “还能咋办?乱成那样了,找谁去呀!” “……”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吕英达说的清楚,老嫖他俩事儿不大,可郝忠海还是有些担心,如果这伙人真是魏俊民的关系,事情很可能不会这么简单。 只是他和吕英达的关系比不上二队的队长刘凯,有些话不好直接问,不过既然是一队办这个案子,老嫖他俩肯定吃不着什么亏。 临走时又叮嘱他,有事情一定通知自己。 —— 老嫖也以为没什么事儿,他认识李强,分局还有那么多熟人,再加上二哥的名气,审完就能放了。 审讯时一切正常,两个人也都十分配合,实话实说。 没想到熬到半夜也没放人,就在两个人坐在审讯椅上直打呼噜的时候,被一起拉到了兴安市看守所。 为了避免同案犯相互串通口供,加大案件的侦查难度,所以同案犯是不能关在一起的,哪怕明知道这二位没啥事儿,可还是被分开扔进了两个号子。 车刚走,吕英达就给郝忠海家打了电话。 郝忠海和周东南结婚的时候,住的是他二姨家房子,直到前年,市局才把北山居民区的一套62平楼房分给了他。 这栋楼也是85年大火后重建的,靠着河坝,层高六层,他们住在四楼东厅。 周东南搂着郝不凡早就躺下了,他放心不下,一直坐在客厅看书,也幸好搬过来后就给安了座机,否则就得套上裤子,拿着传呼跑出去找电话亭。 “老海儿,”吕英达声音不大,“本来以为就这样了,没想到魏局突然张了嘴,说主办方的五个人可以放了,两个闹事的不能放,先关起来……” “嗯,怎么说?” “聚众滋事,尤其那个姬从良,你也知道他的红浪漫是怎么回事儿……” “知道了,谢谢吕哥!” “谢啥,改天喝酒!” “好!” 放下电话,他点了根烟。 “咋样?”周东南从南卧室走了出来,她睡不踏实,听到电话铃声就精神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传遍了,没想到满囤也在现场。 她坐在了郝忠海身边,伸手把烟拿在了手里,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少抽点儿!”她说。 烟灰缸是用易拉罐编,花篮状,很漂亮,这是她前段时间学的,办公室的陈姐还会用废旧的电影胶片做相框,做出来的效果也挺好看。 郝忠海把事情说了一遍后,脸色有些不好看,“魏俊民这是在打我和疯子的脸呢!” 周东南更是担心起来,“那怎么办?满囤没进过看守所,能不能挨打呀?” “放心吧,没人敢动疯子的发小,不过我还是得去一趟!” 周东南一脸焦急,她从小看着老嫖和二虎他们长大,对两个人就像自己亲弟弟一样。 郝忠海站起身,“疯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电话打不通,给二虎打传呼也不回……” “估计又去哪个林业局了,那边儿根本就没信号!”周东南也站了起来。 “应该是!这小子,一天天风风火火没闲着的时候,去哪儿也不给公司留句话……” 周东南跟着他走到门口,看着他穿鞋,“要我说,他在市里也没啥用,他能想到的也就是去找方局,可这事儿怎么好张嘴?” 郝忠海弯腰提上皮鞋,“确实不好张这个嘴,我也张不开,人家赌的就是这个!这么大的群体性事件,市局那边肯定会追责。” “魏俊民很清楚,这个时候我和疯子不会给方局添这个乱,所以他才会这么干!接下来他会找几个人,指认老嫖他俩在现场挑唆闹事……” 周东南更担心起来。 郝忠海轻轻抱了她一下,安慰道:“放心,无论怎么咬住他俩不放,最后也无非就是拘留再赔钱罚款而已。” 周东南也明白,事情不大,人家就是要恶心恶心人! “不先给老谭打个电话?”她问。 “不用,”郝忠海推开门说:“今天得投进去不少,他还能回家?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开车小心点儿!” 他猜的很准,看守所所长谭友明果然没回家,听门卫说是他找自己后,很快就出来了。 郝忠海没说进看守所,谭友明也没往里让,两个人就蹲在路边抽着烟聊了好一会儿。 —— 老嫖走进号子的时候,迎接他的绝对是注目礼,管教走远了以后,所有人都从铺上坐了起来。 他身上的灰早就弄干净了,只不过衣服上的扣子和拉锁,还有鞋带什么的都被扯了下去,看着还是有点小狼狈。 他背着手挨个瞅,看到头铺就乐了。 “我艹,这不是白三吗?混上头铺了?”老嫖笑骂起来。 头铺是个身材消瘦,小眼吧唧的小子,正是跟着桥北马回子玩的白三儿,当年就是因为他借了马晓华5000块钱还不上,导致了周疯子和马回子在河西湾沙场的火拼。 老嫖后来和他就熟了,这几年他一直在齐保的夜来香旅店帮忙拉客,他去溜达的时候偶尔会遇到。 白三儿眨巴着眼睛,“不是,朴总你咋还进来了呢?开始扫黄了吗?” 老嫖骂了一句又说:“往那边点儿,我睡这儿了!” 白三儿不敢有啥意见,别看人家朴老板不混社会,可人家有的是钱,大哥又是周疯子,谁敢惹他? 起身后,他用脚踢了踢二铺,“刹愣地,都往里串串!” 号子里20多人,就没不认识老嫖的,七嘴八舌问了起来,老嫖脱了鞋刚要白话,就听管教用电棍敲起了铁门: “嘎哈呀?开联欢会呢?麻溜给我睡觉!” 没人敢出声了,赶快躺下。 听管教走远了以后,老嫖才把事情说了一遍。 白三儿骂了起来,“我艹,原来都是假的呀!进来之前还看到他们洒的传单,琢磨着这玩意儿好,还想去买几张呢!” 大伙又七嘴八舌起来,不过都压低了声音。 老嫖躺了下来,累了,坐了半宿的铁板凳,腰酸腿疼。 “三儿呀,你说你不好好给齐保子拉皮条,咋还进来了呢?”他侧过身子,脑袋枕着胳膊问他。 白三儿一脸丧气地望着头上昏黄的小灯泡,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第507章 我认识他 最近一年多,有个奇怪的客人,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站前夜来香旅店。 说他奇怪,是因为这人无论酷暑严寒,始终戴着顶帽子和白口罩,那顶帽子从前进帽换成八角帽,后来又换成运动帽,白口罩倒是始终没变过。 几次以后,白三儿也好奇起来,就问刚和这怪人深度交流的女孩儿,“艳儿,他在炕上的时候也戴帽子和口罩?” “嗯呐,一直就没看到过他长啥样,不过皮肤贼白,手也细发儿……” 白三儿更好奇了,等这人再来,他就格外留意。 他发现了这个人染发,因为他两个鬓角下面有层白发。 又根据他出门时偶尔背手的动作,觉得这人应该是个干部,佐证是李艳说过他皮肤白,手上没有茧子,多大的干部不好说,但肯定不是个普通工人。 话说一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店里没啥客人,白三儿就和几个女孩嗑着瓜子看电视。 电视里正演兴安市晚间新闻,平时他们没人看这个,嘴里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眼睛偶尔才往电视上扫一眼。 突然,李艳惊呼起来,“我认识他!” 大伙都有些发懵,就见她跑到了柜台上的电视机跟前,用手挡住了里面正在讲话的男人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随后开心地蹦了起来,“就是他,肯定是他!” “精神病,一惊一乍的,奶子都特么蹦出来了!”齐保他姐齐丽骂了起来。 平时这些女孩都怕她,李艳伸了伸舌头,又坐了回去。 白三儿脑子转的快,马上就明白了她什么意思,却没吭声。 晚上九点半,他又去接站,没啥收获,一个人灰溜溜地回了夜来香,齐丽就没给他什么好脸子。 白三儿真是干够了,一开始还是他自己央求着齐保来的,觉得能混吃喝,还能每天和一帮漂亮小姑娘在一起厮混,多好的营生! 可时间一长就够了,这些女孩儿在他眼里也早就失去了魅力。 人就是这样,干一行恨一行,看谁都比自己轻松,钱赚的也俏,实不知你看到的往往只是人家轻松的一面而已,都不容易。 齐保这几年赚到钱了,天天出去耍钱,自从刘二狗那边开始有了填大坑这种玩法,很快就风靡了整个兴安市。 这几年不只是那些大小局子,就连各个单位午休的时候,都有玩上几把的,更别提普通聚会了,可以说人人填大坑。 不过大多人偶尔玩玩也是有规矩的,或是每次坑底儿单拿出来,最后拿这些钱喝酒,或是赢家请客,折腾来折腾去,每个人都不少往里扔钱,结果都吃进了肚子里。 白三儿没有什么固定工资,齐保每个月能给他五百块钱左右,不固定的原因取决于他是赢是输,有时候赢钱了就很大方,随手就是百八十扔给他,东北把这种行为叫打墩儿,意思是沾点喜气。 白三儿会看脸色,如果见他垂头丧脑的回来,就不往前凑。 一个月500不少了,尤其是在九二年,可人哪有知足的时候,虽说他比普通上班的强很多,可想发财却是做梦。 别以为混社会的都好赌,其实形形色色各有所好,例如白三儿就不喜欢,尽管他没啥正事,可他觉得耍钱更没正事! 还有本身就是开局子的猪大肠、河西的大黑熊,更是从来不碰赌。 电视剧《年轮》两集结束了,响起片尾曲《天上有没有北大荒》,白三儿挺喜欢这部连续剧,觉得演的就是自己,浑身充满正义,还有股拼搏向上的劲儿。 这部电视剧的导演是不认识他,否则非得哭晕在厕所里。 直到歌曲结束,其他几个女孩陆续回了屋,齐丽也在柜台里打起了盹儿,他才悄悄拉着刚要回屋的李艳出了门…… “嘎哈呀?!”站在旅店门口,李艳甩开了他的手。 “也没生意,我请你吃羊肉串去!”他说。 李艳狐疑起来,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自己也不是没陪过他,而且还不止一次,可他一次饭都没请过自己,今天太阳这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等两个人喝进去几瓶啤酒以后,他才漫不经心的问:“艳儿,你是不是认出来那个戴口罩的客人是谁了?” “对呀!” 李艳一拍桌子,一只脚踩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这丫头长的挺好看,可脑子缺根弦儿,尤其是喝点酒以后。 东北话说,有点潮! “……我和你说……肯定是他……” 听完她的话,白三彻底懵了,慌忙扯了她一把:“别胡说!”说完又看了看前后左右,幸好这个时间店里客人不多了。 “我没胡说……”李艳还大大咧咧犟着嘴。 “我地姑奶奶呀!我和你说……”白三儿扯着她的胳膊,伏在她耳边说了起来。 李艳听完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不会吧?” “相信我,你要是说出去一个字,小命儿可就没了!” “……” 两个人后半夜才回去,白三儿见她真怕了,齐丽也早就睡了,于是找了间空房,好好深入浅出地安慰了她一番。 那晚,李艳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却辗转反侧,一个计划在脑袋里渐渐成形。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些煎熬,可这个人始终没再来,半个月后,他忍不住了,就给这个人写了封信。 信很简单,如果不给自己十万块钱,就把他的事情写成大字报贴满城! 本来他想写不给钱就去告他,可又不知道去什么部门告合适,于是就改成了大字报,毕竟那玩意儿他小时候常见,实施起来很简单。 考虑到这年头邮政的龟速,时间地点写得是三天后的晚九点,把钱放在北山某座墓上,怕对方混淆了,他还细心地写明了日期。 这座墓在兴安市十分出名,距离北山的山道也很近。 白三儿拿着信跑出去挺远,先去邮局买了个信封和一张8分钱邮票,最后扔进了商业街东头的一个邮筒里,回去后,煎熬地度过了两天三宿。 当天晚上,他并没有直接去取钱,而是又和往常一样,去站前接完最后一列车,接回了两个外地客人,回到旅店早早就躺下了。 因为惦记着这件事儿,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蹬着自行车就奔了北山。 穿过北山木桥,此时三三两两已经有晨练的人了,不过他也算准了,就算是精神病人,也不会大早上的去墓地转悠。 过了木桥左转是个大上坡,骑上坡距离墓地还有一段距离,他把自行车支在了土路边,装成晨练的人往前跑。 很快到了那座墓的山道旁,虽然前后没人,还是装成了内急的模样,从兜里掏出一团报纸,顺着小路边搓着纸边往上走。 天色已经大亮,两侧树林十分寂静,路两边还有些去年的枯树叶,偶尔一只小松鼠肆无忌惮地穿过小路。 大约走了近三十几米距离,就看到了那座花岗岩的墓碑。 通过观察,白三儿认定没有埋伏,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夜,没谁能在林子里熬一宿。 他站在了墓碑前,歪了歪身子,看到了后面扁平的花岗岩墓身上有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面用报纸包着什么,方方正正。 他狂喜起来,再也不顾不上伪装了,几步迈过去,伸手就去拿那个塑料袋…… “不许动!!!” 呼啦啦,从两侧树林里窜出来五六个警察,手里都拿着手枪。 白三儿当场差点吓尿,高举双手大喊:“我是来拉屎的——我真是来拉屎的——” 容不得他再说什么,已经被按在了墓上。 他认出了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是分局刑警三队的队长李超! 白三儿讲完了,老嫖疑惑起来,问他:“说了半天,那个戴口罩的是谁呀?” 他摇了摇头,“不能说,我怕我说了以后再也出不去了!” “操!不说你以为还能出去?”老嫖骂了一句,翻了个身,“睡吧!” 很快,大通铺上咬牙、放屁、打呼噜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白三儿被他那句话刺激的久久不能入睡。 自己不是没说,进了审讯室以后,就被李大棍子用电棍好一通出溜儿,于是就都秃噜出来了! 可万万没想到,说了以后反而又挨了一顿出溜儿,等自己都口吐白沫了才反应过来,原来不能说,和谁都不能说! 尼玛,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啥时候能放自己呢? 可能是因为突然换了地方,头铺的老嫖也睡不着,脑子里琢磨起来。 谁呢? 会是谁呢? 第508章 忍为高,和为贵 第二天清晨。 红山没有火葬场,大部分林业局都得往兴安市火葬场送。 周东北他们送葬的几辆车刚拐进火葬场,二虎腰上的BP机就“哔哔哔”地不停响了起来。 周东北给郝忠海回了电话,听完事情经过后,他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帮着刘老六继续处理丧事。 今天火化的人不少,来这么早还排在了第七个,等把齐志明的骨灰盒寄存好以后,已经快十点了,他才把事情和刘老六说了。 刘老六说:“我和你们回去!” 周东北没让,“没啥大事儿,你回去帮三姐收拾收拾,还得把墩墩的学籍迁走,三天后我们来接你们回家!” 一句“回家”,又让一旁的刘娟掉了眼泪。 刘老六见他坚持,只好罢了。 四十分钟后,周东北和二虎已经坐在了北山派出所的所长室里了。 “他俩啥事儿没有,毕竟混了这么多年,没人敢欺负他俩……”郝忠海知道小舅子肯定惦记老嫖,就安慰他说。 二虎骂道:“就让那个傻逼在里面呆着吧!” 周东北也是叹了口气,这俩人可都是人精,这点事儿咋就还看不明白呢?跟着凑这个热闹干啥? 不过再一想也不奇怪,毕竟这是新鲜事物,就算有人间清醒,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不会去买,可这样的人毕竟还是极少数,所以富起来的总是一小部分人。 而绝大多数人都有一夜暴富和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最幸运的人! 正因为如此,从古到今花样百出的骗局都是屡试不爽,哪怕有一些漏洞百出,可贪婪总会蒙蔽双眼。 郝忠海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周东北呵呵一笑:“既然这么享福,那就让他俩继续在里面待着吧!” 郝忠海也笑了起来,人家这么大的家业可不是白来的,脑子就是聪明! 二虎听到两个人这么说,不由就急了,骂归骂,但惦记也是真惦记,连忙说:“别呀,姐夫,哥,你俩别不管呐!” “管他干啥?”周东北虎着脸,“他不是能嘚瑟嘛,那就让他在里面深造一段时间,出来不是更牛逼了嘛!走,一堆正事等着呢!” 郝忠海感叹,二虎这傻小子,这事儿如果换成老嫖,这时候应该就看明白了! 周东北起身往出走,又说:“对了,上次我说的那件事儿,你和我姐怎么考虑的?” “你姐啥脾气你还不知道?” “你劝劝她呗,商业总公司的副总经理,权力大,油水足,多好!” “我劝不了,”郝忠海直摇脑袋,“最近她要带人出去考察呢,要劝你劝吧!” “那我还劝啥,都到考察这一步了,我那傻姐肯定和林局谈过了,折腾去吧!” 郝忠海没远送。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好几个熟人,都纷纷打招呼。 二虎上车后就开始磨叽起来:“哥,别真不管呐,听说里面天天啃窝窝头……” 周东北闭目养神,不搭理这傻狍子。 回到公司以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忙了起来,目前公司有三处工地在建,有办公楼、厂房,还有四栋家属楼。 不管事儿是不管事儿,那也得掌握大方向,都得去跑跑看看,还得和孙广志商量该要哪笔款了,这么垫资真是受不了。 两年前那会儿可不这样,那时候只要关系硬,都能做到款到干活!这两年一个个都学奸了,一个项目至少分成四个阶段支付款项,有时候能拖死你! 自己公司算好的,毕竟是一包,那些二包、三包的更是垫资垫到吐血。 到了1996 年,国家三大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严格禁止在工程建设中带资承包的通知》,通知中明确禁止工程垫资施工,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通知几乎没用。 直到十年后才又发布了一纸通知,废除了这个通知。 奔驰车奔赴下一个工地,他给马晓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麻溜让穆桂英去东北火锅城,老嫖一天两天不在没事儿,时间长了可不行。 到了市轻化工业局家属楼工地,门卫老爷子见是大老板的车,连忙指挥着往里走,孙广志戴着安全帽正在和几个工头比比划划。 两个人下了车,二虎拎着他的大灰狼跟在身后,孙广志已经听到车声了,回过头扬了一下手,又叮嘱了几句,几个工头才走。 周东北四下张望,工地井井有条,彩旗飘扬,孙广志值得信赖。 这四栋楼已经起了两层,或许这将是兴安市最后一批公产福利房了,今后除了级别高的大领导,哪个单位也不会再分这种房了。 1978年至1993年,是我国住房实物分配制度的改革阶段,虽说直到2003年才出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但实际上最早从1991年开始,尤其是经济日渐衰退的东北,福利房已经是奢望! 前年一月份,兴安市一轻和二轻合并,成立了市轻化工业局。 托了红松集团的鸿福,效益实在是太好了,他们今年拿钱盖了这四栋家属楼。 孙广志小跑着过来了,两个人开了几句玩笑,周东北让他安排一些工人,去红升乡把刘老六家的老房子收拾出来。 “我问张姐,怎么第二笔款还没到?”两个人溜溜达达往里走,周东北问他。 “是,上周我去局里了,应该快了!” “老贺那边呢?” 孙广志有些挠头,他问的老贺叫贺永丰,是物资局的副局长。 这个项目是去年干的,就支付了第一笔款,直到现在剩余的款都没结,气的他都想让张建军去要。 “每次贺局答应的都挺好,可就是看不着钱!”他说。 周东北想了想,“哪天我去吧,咱俩找时间得碰一下,不行就拿那些门市……” 他还说完,就听铁皮门位置传来吵闹声,两个人回过头去看,就见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小子正在和门卫老爷子争吵。 这些人手里都拎着铁锹,后面还有两个人推着独轮车。 不用周东北说话,二虎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啥情况?”他问。 打头是个留着长头发的小子,右手腕上纹着个歪歪扭扭的“忍”字,他晃着腿,扬了扬下巴,“我大哥家盖房子,过来拉点钢筋水泥啥的!” “哦,”二虎点了点头,“你大哥谁呀?” “南山黄皮子,认识不?” “黄皮子?”二虎认真想了想,“是不是以前和胡老三玩的?” “你认识三哥?” 二虎摇了摇头,“不认识!” “艹!”他骂骂咧咧起来,又瞅了一眼二虎手里的大哥大,一脸的羡慕嫉妒恨毫不掩饰,“干工程就牛逼呗?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黄皮子都成大哥了?”二虎小声嘀咕了一句,看着他说,“你让他自己来吧!” 这小子拎着铁锹往前走了两步,“咋滴呀,我不好使呗?” 在他眼里,眼前这个小个子连个纹身都没有,一瞅就不是混社会的,没啥战斗力,也就是有俩糟钱儿而已。 二虎懒得再看他,又说了一句,“那啥,你让他过来!” “哎呀——,你咋这么牛逼呢?好说好商量不行呗?” 二虎这两年脾气好多了,不好也不行,二哥是真骂他,于是好言相劝,“回去吧,听话,让黄皮子自己来!” “给你脸了是不?”长发小子手指就点在了他脑门上,“啊?是不是给你脸了?和你说一嘴就是给你面子了,还想让我大哥来?” 孙广志怕打起来,刚要迈步,就被周东北拉住了,“让这傻小子活动活动手脚,不然快憋疯了……” “对了,市里不是要求工地要竖立公示牌嘛,咋没弄?”他问。 孙广志担心地又看了一眼那边,说:“弄了,这两天就能竖起来……” 这边,长发小子已经开始用手指捏二虎的胖脸了,觉得肉嘟嘟的还挺有手感,身后那些小子更是嘻嘻哈哈。 看门的老爷子怕打起来,想过来劝又不敢。 二虎叹了口气,二哥说过,忍为高,和为贵…… 哦,对了,还有后面一句: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于是,他猛地扬起了手里的大灰狼。 噗! 重重一下,砸在了这小子天灵盖上! 第509章 黄皮子 这小子不知道是被砸蒙了,还是天生抗揍,竟然站在那儿没动。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大灰狼雨点般砸了上去…… 噗噗噗! 噗通! 长毛小子直勾勾地躺在了地上,溅起好多尘土。 再看那些同伴,都傻了,有人手里的铁锹都掉在了地上。 不只是他们,看门的老爷子也傻了! 以前他总觉的大老板这个司机挺和善的,挺大个脑袋,八字眉,咪咪眼儿,怎么看怎么有喜感,没想到这么狠! 远处的周东北叹了口气,这些玩意儿可咋整,自从拿上大哥大,一打架就拿它砸,幸好够结实,不然供不起呀! “你——”二虎朝一个光头勾了勾手指,那小子好像傻了一样,愣眉愣眼的像只呆头鹅。 “你来!” 光头脚都软了,可又不敢不过去,一点一点地挪到了他面前。 二虎刚拿起大灰狼,他就吓得一哆嗦。 “怕啥呀?也不打你!”二虎拿着大灰狼往他衣襟上蹭了蹭,“正好你们有车,拉他去医院吧,多少医药费让黄皮子来扏!” “大、大哥……你叫啥呀?” “二虎!” 当啷啷——又有几把铁锹掉在了地上,两个字爆了一地装备。 人的名,树的影,他们没见过二虎,可文化宫大虎他们是知道的,那是他们大哥黄皮子都得仰视的存在。 全市的混子,没人不知道大虎有个弟弟叫二虎,而且是周疯子的发小,这几年一直在给他开车。 虽说这二虎不显山不露水,可社会上都传说他也是个狠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确实够狠! “别愣着了,一会儿别再死我这儿!”二虎不高兴了。 几个小子连忙过来把地上那位抬了起来,然后又放在了独轮车里,推着就跑,估计是太重了,跑的歪歪扭扭。 二虎对门卫老爷子笑了笑:“罗大爷,把这些铁锹都收收,留着用吧!” “哎,哎哎!” 那边的周东北和孙广志早就转过了头,继续聊了起来。 二虎拿出烟点燃,蹲在一旁看起了地上的蚂蚁。 半个多小时以后,周东北他俩在工地里面转了好大一圈出来,就看到了瘦得像根儿油条的黄皮子,此时正和二虎点头哈腰说着什么。 黄皮子人很机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远远见到周东北的身影后,连忙咧着嘴扬起手用力摇。 “疯子哥——” 周东北有时候脸皮薄,人家这么热情,自己也不好不搭理,就和孙广志往那边走。 黄皮子接着赔礼道歉,“这些家伙也是不长眼睛,二虎兄弟你千万不要生气,回头哥们请你喝酒……” 二虎问他:“那小子送医院去了?” “嗯呐,没啥大事儿……” “挺好,能不能打架咱先不说,倒是挺抗揍!” 黄皮子干笑起来,来的路上他就想明白了,如果真是周疯子他们,自己就算磕头作揖,也得把姿态做足了。 这扯不扯呢,就是让他们出来要点沙子水泥啥的,咋就这么巧,一脚踢铁板上了! “疯子哥!”他见周东北走过来了,连忙又把兜里的红塔山掏了出来,这还是半路买的,平时可舍不得抽。 周东北笑着接过烟,“一晃可有一阵儿没看到你了,忙啥呢?” 黄皮子帮他点着烟,“我能干啥,家附近弄了个小浴池,方便左邻右居洗个澡,赚点儿小钱儿!” “呦,这不错呀!”周东北由衷夸道。 他赶快解释,“这不想扩出两个单间来,也能让一些两口子一起洗,想要点沙子啥的,没想到会这样,我过来给二虎兄弟和疯子哥赔礼道歉来了……” 周东北暗笑,方便两口子一起洗?应该是让那些搞对象的去洗吧? 话说这小子脑子挺好使,想法够超前的了! “二虎脾气也是太爆,回头我就骂他,你那小兄弟没事儿吧?” 听他这么说,黄皮子心里暖烘烘的,连忙说:“没事,一个个皮糙肉厚的,能有啥事儿!” “医药费得给!”周东北朝二虎喊:“去给黄兄弟拿1000块钱!” “不用不用,真不用!”黄皮子连连摆手,他真没这个意思,也不敢有这个意思,本来他们就有错在前,勒索谁不好,竟然勒索到了周疯子的头上,这不是老鼠给猫拜年,找死嘛! 二虎在车里翻出了1000块钱,拿过来硬塞给了他,把黄皮子造了个半红脸。 “用的多不多?”周东北问他,“不多的话就过来拉!” 黄皮子真是臊得慌,连连摆手,“不多不多……啊,不是,不是,我去买点就行了,真不用!” 周东北朝孙广志说:“黄老板以前和胡三哥玩的,用啥就让他来拉!” 孙广志答应了一声,其实他见过黄皮子,1985年的冬天,胡老三去粮食局门前找他们,后面几个小子里面就有他一个。 说完,周东北又乐呵呵地拍了拍他肩膀,“那行,有空再聊,我先走了!” 这一拍,又让黄皮子的身子轻了几十斤,看看,这就是大哥风范,甭管对方什么档次,人家都这么客气,让你半点挑不出毛病来! 再听听人家的称呼,胡三哥早就作古,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仇,可人家一口一个胡三哥,又称呼自己黄老板。 哎,啥都不说了,感动啊! 回去的路上。 大奔驶出工地,周东北就骂了起来,“你以后能不能别用我大哥大打架?砸坏了你赔呀?” 二虎嘿嘿笑着岔开了话题,“哥,我想去给满囤存点钱,七哥他们也要去……” “不行,让他长点教训,谁要敢去别怪我翻脸!” “……” 第二天,红松集团董事长马志强打来电话,约他晚上喝酒。 1990年2月,红松家具厂经兴安市轻化工业局批准,兴安市消防梯子厂投入460万元股权,轻化工业局名下一家贸易公司投入340万元,共同发起组建了兴安市红松家具企业集团公司,注册资本为800万元,企业性质为股份制。 也就是那时候起,人们就把习惯性喊的红松家具厂,改成了红松集团。 紧接着一系列文件,批准其为股份制试点企业。 周东北知道马志强找自己做什么,又到了关键节点,该用钱了! 当天晚上,东北大饭店。 偌大的虎威厅里,只坐着两个人。 马志强胖了,不只脸圆了,肚子也明显起来了。 桌子不小,但上面只有六个菜,多数也只是普通的青菜。 每次倒酒或是沏茶送水,都是二虎一个人在忙,就连马志强的秘书和司机也不能进,只能在大厅用餐。 两个人先是东家长李家短的扯了一会儿闲篇,周东北开玩笑问他:“王牡丹王姐现在干啥呢?” “哦,在集团工会呢!”马志强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忙摆了摆手,“你小子别扯犊子,我俩真没啥……” 周东北哈哈大笑,他还记得那年王牡丹的大嗓门:嘎哈呀厂长,白天喊晚上叫的,还让不让人消停点…… 几年时间而已,变化真是好大,尤其是马志强,现在每天梳着大背头,西服领带,绝对是成功企业家的标准打扮。 再看看自己,每天不是一套运动服,就是牛仔裤运动鞋,哪有一点儿老板的派头。 “还差多少?”周东北进入了正题。 马志强苦笑道:“至少800万,没办法,账上钱虽然不少,但我能动的也不过就是400万,再多以后就说不清了!” 周东北放下了筷子,沉思半响才问:“成立股份公司的事情妥了?” 马志强点了点头,“批示已经下来了,集团重组为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会将家具生产和销售业务注入。” 周东北明白,接下来就会成立临时股东大会,而马志强这时候再用他自己的公司,与消防梯子厂及轻化工业局名下那家贸易公司,对企业集团公司新增投资。 而这部分增资,马志强的公司是真金白银,另外两家肯定一毛不拔,使用的是增值股权,三方集中在一起,就是他们在集团的总股本。 马志强这家公司,还是前年在周东北的建议下成立的,完全就是个皮包公司。 当时他还没看透这层迷雾,周东北告诉他,股改的时候,千万别幻想能以个人身份参与进去,现在的形势,只能是公司行为…… 其实他以前对股票真是个门外汉,就是因为马志强这件事情,才恶补了好多相关知识,没办法,想要赚这个钱,就得充分了解它! 这是一次重新洗牌,马志强公司如果能拿出这1200万,就是最大股东! 这也是一次极其大胆的尝试,就算放在去年,兴安市方方面面都不敢让轻化工系统外的公司参与入股。 感谢这个春天! 第510章 哥呀,你嘎哈呢? 周东北不说自己能不能借钱,而是又问:“集团公司股本会增至多少?” “六千万!”马志强紧接着又说:“不过,届时企业集团公司会再投入一部分资金到股份公司,同时向社会募集800万元法人股……” 周东北笑了起来,“马哥现在可是这方面的行家了!” 马志强说:“还得感谢老弟你当年的启蒙!”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有些话马志强一直没说,因为都在心里呢! 这四年来,自己的每一步重要节点,都是在他的提前指点下迈出去的,而且都十分准确及时。 可以说没有他周疯子,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更没有今天的红松集团! “股本结构呢? ”周东北又问。 “法人股3200万元,社会法人股800万元,社会个人股2000万元。 ” “还记得我曾经和马哥说过的话吗?” “当然记得,这800万我可以给你转成社会法人股……” 周东北笑了,“是1200万!” 马志强就是一怔,随后狂喜,要知道动那400万是要冒极大风险的,这就等于给自己埋了一个雷,一个弄不好就会将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真~~的?”他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周东北叹了口气,“当年我确实帮马哥出过这个主意,可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我能帮上忙,就不想让你再冒这个风险……” 马志强眼圈就红了,有些哽咽,想了想不对,连忙说:“可社会法人股只有800万……” 周东北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摇了摇头说,“我要社会个人股!” “老弟就对我们这么没有信心?” “那里!”他哈哈大笑,拿起火机帮他点燃:“我就是小农意识,不想扯上自己公司,个人股上市前后都能自由买卖,缺钱的时候也方便一些……” “没问题,那就个人股,你想再多要也没有问题!” 这两年,马志强虽然把这套东西摆弄明白了,可对能不能卖出去这么多股票,还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去掉他这1200万,还剩下800万个人股呢,他如果能多要一些就更好了! 周东北说:“距离发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后你得想办法把这这些股票款补齐,至于怎么补我可就不管了,我只要股票!” “没问题!”马志强兴奋起来,这就是帮了自己的大忙,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他心里有数,无非比之前多出来400万而已。 两个人喝了一口酒,闲聊几句后,周东北又说:“实话实说,1200万我有,可你也知道公司现在这几个项目,大部分都垫里面了,你得给我点时间……”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周东北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起来,一下,一下,就像此时马志强的心跳声。 好半天,他才端起了酒杯,“来,马哥,走一个!” —— 又过了两天,二虎找了辆大解放,周东北百忙之中,还是抽时间跟着去了红山。 他名下的建筑公司和贸易公司员工加起来不少了,虽然各个都怕他,可又不得不佩服他这一点,那就是周大老板是个极有人情味儿的老板! 这几年不论谁家有红白喜事,只要他知道了,哪怕没时间去,也会包上一个大红包。 也正是这种人情味儿,才会让这些人死心塌地地在公司干。 当然了,东北公司的工资也不低,一个普通职员,一个月底薪加奖金能拿到手接近300块钱。 不只是员工,对待朋友更是如此! 这些年身边朋友结婚、开业、生孩子等等大事,周东北出手都是极其大方,小事上更不会让人挑出毛病来。 而社会上一些人如果张嘴,他周大老板更不会吝啬。 前年就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情。 那天中午,公司来了一个面目凶恶的光头,刘老六拦住他后,他说自己刚放出来,没钱回家,听说周疯子是大哥,过来要点路费。 当时正赶上二虎开着车往院子里进,周东北下车后和这个人握了握手,又让二虎给他拿了500块钱。 而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从那儿以后,每年都会发生多次,甚至还有回家以后又来的,不是想来公司上班,就是想做点小买卖没钱。 公司普通职员没有一个是社会人,所以不可能收,但只要看着靠谱又不是好高骛远的,周东北都会借个一千两千,让他做些小生意。 一开始身边这些朋友都担心肉包子打狗,可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神奇,从第一笔钱拿出去,就没有一笔钱白瞎的!或是半年后,又或是一年后,最长都有两年的,这些人都会把钱还回来,大多数人还钱的时候,还会背着好多家乡土特产。 而他每次都毫不客气地收下,如果不忙,还会请对方留下吃口饭。 也有开着车从林业局过来还钱的,带着一群小弟五马长枪,遇到这种情况,周东北虽然也是客客气气,却从来不会请他们喝酒。 即使对方要请,他也会找借口不去。 有一次他和刘老六蹲门口聊天,刘老六问他为啥这么做,他说没几个人真愿意每天刀口舔血混生活,但凡能有塌下心好好过日子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是结个善缘。 刘老六又问,那些又混成大哥的,为啥你反而会那么冷淡? 周东北笑了笑,说我怕浪费了一顿饭,下次很可能就见不到他们了…… —— 都说破家值万贯,毕竟在红山生活了这么多年,平时不当回事,可一要走了,刘娟看什么都舍不得。 这边搬家的同时,看守所里那两位都很郁闷。 姬老骚那边,头铺三愣是北山菜市场卖猪肉的,这两年混出了一些名声,他常去红浪漫,在得到以后能打折的许诺后,把二铺给了他。 二铺的好处是睡觉位置比较宽松,可不好的地方也有,就是得值班。 无奈之下,姬老骚只好许诺让三愣出去以后白喝一次咖啡,这才被安排值前半宿的班。 另一个号子里,老嫖他们坐完板儿后,都出去放风。 从靠近厕所的小门出去就是放风场,空间不大,二十三个人或蹲或站,沐浴着阳光。 尽管这些阳光,被头上铁丝网分割出了无数个模糊的方格子,可依旧还是那么的珍贵。 老嫖和白三儿蹲在角落里抽烟。 白三儿埋汰他:“朴总,你这是咋混的呢?四五天了吧?一个人看你的都没有……” 老嫖也是挠头,丢人哪! 看守所里见不到外人,但账户里有没有钱是很明显的,没钱就说明没人惦记你,没钱别说加餐了,烟都没有,他都蹭白三儿的石林好几天了。 哥呀,你嘎哈呢?不要我了? 隔壁姬老骚就没有他这方面的苦恼,他俩进来的第二天,杨桂枝就带着两个姑娘到了看守所,存了1000块钱不说,还送进去了一只烧鸡。 这娘们也算有心,知道两个人不可能关一个号子,就想给老嫖也存点钱,可人家告诉她上面发了话,不行! 没办法,只好把另一只烧鸡也给了姬老骚。 红升乡。 站在自己娘家门前的刘娟失声痛哭,墩墩赶快搂住母亲。 刘老六瓮声瓮气道:“哭啥?回家就好!” 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毕竟几天没看到儿子了,周东北知道瞒也瞒不住,昨晚去她租的房子,把事情如实都说了。 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情况,这个姑爷是不咋样,可毕竟也是闺女的丈夫,是外孙子的亲爹,老太太哭了半宿。 他们进到市内以后,才去接上的她。 去年乡里扩道,把临街那趟房扒了,这回想开食杂店都没地方开了。 一家四口进了院子, 偌大的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东倒西歪的板杖子都修整好了,就连烧柴都码了整整一面院墙。 三间土坯房粉刷的干干净净,只是年头久了,地基下沉,房子明显低矮了一些。 没办法,房子只要没人住就会破败,老话都说是没人气儿顶着,没几年就会房倒屋塌!其实就是因为没有人住以后,一些老鼠、蜘蛛以及蚂蚁什么的开始肆无忌惮所导致的。 刘老六知道这些都是疯子做的,心中感动,却没表现出来,搀扶着老太太挨个房间看。 刘娟见西小屋还给墩墩收拾出来一个房间,小火炕上放着新被褥,甚至连写字台都准备好了,上面还有一盏新台灯,她靠着门框又哭了起来。 冯嘎子他们过来了十几个人,都是来帮着搬东西的,此时见她哭成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劝好了,急得直搓手。 “姥,你看,24寸的大彩电!”墩墩站在东屋的箱柜前,摸着大彩电嚷了起来。 老太太应了一声,随后摸着火炕上的炕革笑道:“这个好,真好,以前高粱杆皮的炕席时不时就扎屁股,老六小时候在炕上撅着屁股让我给挑刺儿……” 大伙都哈哈大笑。 安顿好娘仨,周东北把冯嘎子喊到了院子里,两个人点上烟,他说:“我把三姐交给你了,工资你看着开!” “嗯呐,放心吧,不让她干重活,有孩子照顾,也让她早点下班……”冯嘎子啪啪拍着胸脯,他是1954年生人,比刘娟大了三岁,乡里乡亲都很熟悉。 周东北坏笑起来,“上次我见到你家老太太,她可是急毁了,说你不找着媳妇她都不闭眼,你可长点心吧……” 冯嘎子挠了挠头,啥意思? 第511章 领导这是批评我呢 就在周东北坐着大奔回市内的同时,魏俊民办公室里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那个梳着小分头的男人,脸上有几道挠痕已经结了痂,看着就像和媳妇打架被挠了一样。 他说:“魏局,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魏俊民瞥了一眼立在茶几上的大哥大,暗骂装逼犯,天天拎着这么个玩意儿,你拿到兴安还能打咋地? 自己也不想拖,市局那边已经发了火,让自己尽快结案,可他妈周疯子竟然玩了这么一出。 从始至终,不管不问! 他清楚周疯子的意思,你不是想让我去求你吗?我就不去,看谁着急! 是呀,看谁急! 他周疯子肯定不急,无非就是发小进了看守所而已,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进看守所就像串门子一样,已经是家常便饭。 “李总,说说你的意思。”他说。 李总大名李伟,哈市人,通过省里一个关系找到了魏俊民,本以为有这尊大神罩着,在兴安市肯定是横着走了,万万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私了吧!”李伟愁眉苦脸,“这次算是赔大发了,剩下的那些奖品都泡了水,绝大部分都报废了!让这俩人赔些钱得了,我们还得抓紧跑下个地方,那边舞台都搭好了……” 魏俊民想想也是挠头,事情发展到今天,市局要个交代,李伟这边也得给个交代,怎么办? 李伟是省里的关系,自己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所以一分钱好处都没要,无非也就是喝过两次酒而已。 最好的交代,就是拘一批,再罚些钱,如果周疯子再能拿出一些钱赔偿,这事就完美了。 他左思右想,“这样吧,我约一下周总,你们直接找他谈吧!” 李伟脸色有些难看,“魏局,您能不能主持一下公道?” 魏俊民好生腻歪,可人家提这个要求也没啥毛病,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行,我约他过来!” 他拿起座机,就给周东北打了过去。 人家牛逼呀,9009999,听过一次就忘不了! 此时,周大老板的奔驰刚刚驶上桥北水泥大桥,没办法,北山那座木桥走不了机动车,市里说了这么多年要拨款重建,可一直也不见动静。 “周总,你好,我是魏俊民!” “呦,魏局,可有段儿时间没见您老人家了!”周东北开了句玩笑。 “是呀,周总日理万机,我想见上一面都见不到……” “领导这是批评我呢,只要您召见,必须立马报到!” 魏俊民真是懒得和他浪费口水,开门见山说:“朴满囤和姬从良的案子你知道吧?” “怎么了?”周东北的语气十分惊讶,“这几天一直在外地,真不知道,魏局快和我说说……” 魏俊民气的直咬后槽牙,这货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自己又不好说什么,本不想和他浪费口水,最后还是得浪费! 没办法,只好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不过在他的嘴里,这次群体事件都是老嫖他俩煽动的,不然也不会造成如此后果。 “该!活该!”周东北在电话那边破口大骂,“抓起来就对了,该罚款罚款,该判刑就判刑!” “魏局,我周疯子性子虽糙,可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绝对不会允许公司有这样的员工!” “我决定了,开除朴满囤,立即生效!” 魏俊民一口老血差点喷话筒上,压着怒气说:“判不判的,我说的不算,得看对方怎么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作为朴满囤的公司领导,能不能出面和对方坐下来谈谈?” “不好吧?”周东北有些无辜,“我都已经开除他了!” “你?!”魏俊民气的差点骂脏话,谁不知道你们是发小,好的都穿一条裤子,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开除了? 糊弄傻子呢吧? 怎么办? 话都特么被他说死了! 魏俊民觉得自己血压肯定有点高,眼前一阵阵发黑。 “周总,就算开除了,你们毕竟也是好哥们,他还在看守所关着,总不能不管不问是不是?” 沙发上的李伟瞅了一眼同伴,不由叹了口气。 这位魏局的水平一般呐,前几天还誓言旦旦地说对方会来求他,可人家压根就没管,看来那两个小子在这位周总心里地位可是不高! 弄来弄去,这事儿怎么就变成他求人家了呢? 电话那边的周东北叹了口气,“魏局说的也是,哎,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净给我惹事儿!魏局你说,你说该怎么办,我听您的!” “能不能来一趟我办公室,对方负责人就在我这儿呢!” “哎呦,不巧,我在桃山呢,最快也得明天晚上回去……” 魏俊民没招儿了,“那行,明晚八点来我办公室,行不?” “必须滴!领导召见……” 不等他说完,魏俊民已经挂了电话,不能再听下去了,绝对不能再听下去了,不然自己就得疯。 周东北放下大哥大,不由哈哈大笑,见车路过大百货往东开了,对二虎说:“一会儿路过分局的时候,你按两下喇叭!” “嗯呐!” 魏俊民站了起来,自顾自地站在窗前点了根烟,伸手推开了面前的窗户,他觉得有些气闷,也是老毛病了。 如果静下心来想想,其实自己和周疯子是有一段蜜月期的,尤其是马小花大闹诗词协会那次,还是自己帮了他们的忙。 那天晚上在宴宾楼,周疯子和郝忠海陪着自己没少说奉承话,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 仔细想想,应该是自己站进了白祥的队伍以后,渐渐就有了隔阂。 一想到郝忠海就更闹心,那小子真是油盐不进,自己已经多次释放出善意,可他依旧是装聋作哑…… 抽了两口烟,不对,不对呀! 自己给周疯子打的是大哥大,那玩意儿在桃山根本不好使! 玩我是不? 就在此时,就听马路上传来了两声厚重而响亮的汽车喇叭声,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愣在了那里。 黑色奔驰600,全市只此一辆,可惜看不清牌照,问题还用看清楚吗? 准是周疯子! 就是他! 不然路上也没几辆车,他按喇叭干呀?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吗? 他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发黑,腿也开始发软…… “魏局?!” 李伟和合伙人老刘都在看着他,眼瞅着站在窗边的魏大局长身子越来越矮,随后就坐在了地上。 两个人吓了一跳,慌忙跑了过去。 分局里顿时乱了套,魏俊民很快被送到了最近的市中心医院,不过还没等抢救他就醒了过来。 经过全面检查,也没发现什么大病,就是常年烟酒导致血粘度高,血小板增多致使血流缓慢,造成了脑部供血出了点问题。 魏俊民也借此机会住了一次院。 大局长住院,可想而知,分局上上下下都开始往医院跑,到了晚上九点多,还有某派出所的所长和指导员没走呢! 北山派出所的指导员方浩亮也来过了,扔下了200块钱和一兜水果,并为郝忠海解释了几句,说他家里孩子发烧了。 就在这些人走马灯一样往医院跑的时候,周东北正在和姐夫一起喝酒,就在公司的小餐厅里,一盘花生米,一盘猪耳朵拍黄瓜,菜不咋地,酒是五粮液。 “姐夫,你应该去!”周东北劝他,“怎么年纪越大越不懂变通了呢?” “不去!看他生气!” “知道他怎么病的吗?” 郝忠海愣了一下,“怎么病的?”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听的他哈哈大笑,举起酒杯笑道:“你小子真是太坏了,真有可能是被你气的,哈哈哈,来,干一个!” “姐夫,今天请你喝酒,还有个事儿……” 郝忠海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指了指桌子上的两个菜,“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第512章 太残暴了 周东北笑道:“你看你,咋还挑理呢?这不是咱自己家里人嘛!” 玩笑归玩笑,他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郝忠海沉思起来,连小舅子递烟又帮他点燃都没注意。 这时,大哥大响了,里面传来盛夏的声音:“在哪儿呢?饿死了,开了一下午的会!” “哎呦,盛科长下班了?”他开着玩笑,“在公司和姐夫喝酒呢,你来吧,我给媳妇整个爱心牌蛋炒饭!” “好吧!”盛夏有气无力。 郝忠海回过神儿来,问:“还没动静呢?” “啥呀?” 他指了指肚子。 周东北摇了摇头,“这几天我就努力努力!” “想要的话,就把烟酒戒戒,对孩子也好!” “嗯呐!”他答应了一声,起来给盛夏炒饭。 郝忠海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问他:“你瞅你俩这日子过得,是不是家里就没怎么开过火呢?” 周东北搅着鸡蛋,手法熟练,“可不是嘛,问题是我忙她也忙,也不知道一个小科长事儿咋就那么多!” 郝忠海起身推开了临街的窗户,楼下录像厅门外音箱传来枪战的声音。 “你和大眼儿说说,后半夜少放那些乱七八糟的片子!”他说。 周东北把炒好的鸡蛋倒出来,锅里再倒上油,油开了撒把葱花,把一碗米饭倒进锅里…… 香气已经出来了,他笑道:“就靠那玩意儿揽客呢!不然谁包宿啊!” 郝忠海摇了摇头,这两年录像厅越开越多,租带社也像雨后春笋般往出冒,家家都藏着掖着往出租那种录像带,什么三级、二类、花样繁多。 还有这些录像厅,三五块钱就能看一宿,到了后半夜,音响一关门一插,就开始放那些片子。 分局和各辖区派出所也不是不查,相互之间斗智斗勇,双方各出奇招,一个个都经验丰富。 现在派出所去查,都是先断电,再往里进,这样录像带在录像机里抠不出来,一抓一个准儿! 不过也没啥用,大部分带社和录像厅都有关系,这种事儿也不大,又得相互给面子,于是封个一天两天又都开门营业了。 不查不行,查了也等于白查,哎! 他也不怪所里那些小子们,就拿自己来说吧,如果大眼儿和大虎的录像厅在自己辖区的话,怎么办? 上梁不正就别怪下梁歪,自己都做不到呢,也就没法严格要求人家了。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由此可见人情社会带来的危害…… “对了,”周东北想起一件事儿,“我听说上个月,有一对夫妻俩在家看二类让你们抓了?” “对,主要是他家左右邻居电视也收到信号了,一家老小正看电视呢,一调台,连声音带图像都出来了,人家就报警了!” 周东北哈哈大笑,“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后来咋整了?” “罚款呗,教育一顿也就放了!” “你们就是多余,人家两口子在家看还不行?” “当然不行,这不是伤风败俗嘛!再说了,邻居家还有孩子,这让大人多尴尬!” “……” 周东北在盛蛋炒饭,郝忠海突然来了一句:“就按你说的办!” 他呵呵一笑,一切尽在把握,把炒好的蛋炒饭刚放桌子上,盛夏推门进来了。 她喊了声姐夫,坐下就开吃。 周东北见她两个腮帮子都塞得满满的,不由就笑了起来,“急啥呀,也没人和你抢,慢点吃!” “嗯……饿死我了……我们大局长铁打的胃,开会有瘾……车轱辘话来回倒腾,也不饿……” 周东北和郝忠海哈哈大笑,这丫头还和没结婚时一个样儿! “姐夫,你是不是也该动动了?”周东北闲聊道。 “去哪儿?” “以你的资历,去分局做个副局长没毛病吧?” “不去!”郝忠海大手一挥,十分干脆,“真去的话,还不够生闲气的呢!” “你看你这个脾气,要不去市局,我听说装备科油水可足了……” “滚蛋!我缺钱吗?” 周东北惊讶起来,“你有钱吗?连个传呼都是我给你买的好不好?” 他把腰上的数字传呼机摘了下来,啪!拍在了桌子上。 “还你!” 盛夏边吃边笑,这俩人儿,咋还像小孩似的呢? 周东北拿起来就揣进了裤兜,随后变戏法似的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个大纸盒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放,“大汉显,别给我周疯子丢人!” 郝忠海笑了,伸手就去拿,周东北说:“你也不客气客气?” “你都买了,我瞎客气啥?不要就浪费了!” 临走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把那台数字机要了回去,怕突然换了一个,所里有事情再找不到他。 送他往出走,周东北说:“姐夫,没开玩笑,装备科去不去?” “不去!” 姐夫小舅子插科打诨的时候,老嫖正盘坐在看守所的铺上,给号子里这些人讲故事呢! 中铺有个老舞迷,说出来一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小媳妇,老嫖就如数家珍地把这个女人里里外外说了个遍。 “那谁呢,她叫啥了?”老舞迷揉着脑袋,“机修街开饺子馆的老板娘……” 老嫖笑了,“张姐呗,个儿不高,灯挺亮,爱画蓝眼影,跳舞的时候挺胸收腹一本正经……对不?” “对对对,就是她!”老舞迷一拍大腿,“哎呀,89年夏天我俩跳黑四儿,我手都从后背伸进衣服里了,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跑我俩跟前打着了打火机……” 老嫖哈哈大笑,“爱这么玩的就一个,他和我一起进来的,等出去你削他!” 大伙问谁呀? 白三儿撇撇嘴,“姬老骚呗,还能是谁?!” 大伙都骂了起来,老舞迷一脸的难以置信,“难道她……” “我想想……”老嫖一副冥思苦想状,“那次吧,好像……啊,对,散场以后我是跟她回饺子馆了,记得我饿了,她就给我煮了盘芹菜猪肉的……” 老舞迷靠在了被垛上,一张脸如丧考妣,心目中的丰碑一个又一个的垮塌,太残暴了! “还有没有了?”老嫖问他。 其实还有,可老舞迷不敢说了,就这点儿念想了,可别再让他摧残自己了。 老嫖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每一座你觉得高不可攀的山峰,可能都有一个甚至几个人攀登过无数次……” 所有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觉得人家不愧是“文化宫探戈小王子”,不愧是“兴安市四大逼王”之一。 果然有深度,有经历! 这屋老嫖不闲着,另一间号子里的姬老骚,更是把这些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啊,你说小袁哪,”他也盘着腿,伸手抚了抚油叽叽的中分头,“前几天去我那儿,还欠我五十块钱没给呢!” 一个小子撇着嘴,“不可能,人家袁松跟着大黑熊这些年了,还能欠你钱?” “艹!”姬老骚不屑地骂了起来,“你们就挨个提,看看咱兴安哪个牛逼的人物没去过我那儿?哪个大炮子和你姬哥我喝酒不得把酒杯低三寸?” 有人问:“周疯子呢?” 姬老骚仰头打了个哈哈,又抬手抹了一把中分头型,“那是我弟,亲弟弟,知道不?” “你拉倒吧,人家周疯子就一个亲姐,哪儿来的哥呀,再说了,你姓啥,人家姓啥?” “异父异母,懂不?啥时候他都得管我叫哥!”姬老骚一拍大腿,“等出去我带你去他公司,你看看周疯子喊不喊我哥?!” 异父异母?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 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还挺快乐。 到了睡觉时间,姬老骚是前夜班,靠在被垛上打着盹,那屋的老嫖又小声问白三儿:“三儿,你鸟悄儿滴告诉我,那人是谁呀?” 白三儿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行,打死我都不说!” “我特么掐死你!”老嫖扑过去就掐。 两个人疯闹了几下,见白三儿真不说,他只好又躺了回去。 人就是这样,越不让你知道的事情,你就越有一探究竟的欲望,心痒难耐。 老嫖辗转反侧。 谁呢? 第513章 就威胁你了 第二天晚上八点,周老板拎着兜水果,准时来到了市中心医院。 没办法,魏大局长临时通知说要在病房谈,他总不好空着手来。 走廊人不少,刑警三队的李超也在,还有几个三队的队员,另外还有几个陌生男女交头接耳。 “周总!”李超挺客气,打了个招呼。 周东北扬了扬塑料袋里的几个苹果,笑呵呵道:“过来看看魏局!” 李超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不由暗骂,这周疯子是真能埋汰人,来看魏局的人多了,就没见谁好意思拎几个苹果上门的。 不用别人说什么,周东北低声吩咐二虎在走廊等自己,说完就一个人进了病房。 到底是领导,住院都是单间,虽说与后世那种带客厅的套间没法比,但这年头也算是很高端了。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半躺在病床上的魏俊民看着有些虚弱,坐在沙发上一个小分头也没起身,只是看着他这位不速之客。 周东北把苹果放在了床头柜上,略显夸张地嘘寒问暖,听的魏俊民心脏一阵阵的堵得慌。 “这位是哈市的李伟李总,这是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的周东北周总!”他赶快介绍两个人,不想再听他说话。 李伟站了起来,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握着他的手,周东北仔细端详,惊讶道:“李总这是和嫂子打架了?” 李伟心中气恼,却又不好说什么,干笑两声松开了手。 两个人坐在了长条沙发上,一人坐一头,中间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李伟真没想到,这个让魏大局长头痛的周疯子,竟然如此年轻,下意识就有了一丝丝的轻视。 “周总,”他歪着头看向了周东北,“事情你都清楚了,我也不再多说,朴满囤和姬从良给我们造成了如此大的损失,希望你能给我个说法……” 周东北翘起了二郎腿,姿势慵懒,呵呵一笑,“李总说说吧,我听听你们什么意思!” 李伟也把腿翘了起来,“我们这次损失巨大,一辆夏利车损毁,还有34辆永久自行车、26台骆驼电风扇、8台水仙洗衣机、3台凯歌20英寸彩电、5台万宝电冰箱……” “最可气的是,搭建舞台的跳板竟然还丢了十几块,这些都是租的!” “哦——”周东北拉长了声调,“那算没算一共损失了多少钱?” 李伟见他这个态度,不由也就放下心来,看来魏大局长还是好使,再牛逼的社会大哥也怕着装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清单,周总看看,一共是121380元,那些跳板就算了,我们赔得了……” 周东北扫了一眼,一样一样列的还挺详细,于是叠了叠就揣进了裤兜。 “李总下一站是要去哪儿呀?”他问。 李伟愣了一下,“讷河!” “哦!”周东北笑了笑,“我问李总一个问题。” “你问!” “他俩既然把剩余的所有彩票都买下来了,是不是应该包含了你刚才那张纸上所有的奖品?” 呼—— 李伟站了起来,“周总,你什么意思?” 周东北也站了起来,脸上笑容不减,“我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嘛,你得按照这个单子赔偿给我两个兄弟……” 李伟不怒反笑,“我艹,你是疯子吗?” “对呀,我就是疯子,”周东北回答的一本正经,又反问道:“见我之前,李总不打听一下吗?” “你他妈到底想干啥?”李伟瞪着他。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李伟急了,咬牙切齿道:“做梦!” 周东北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只不过眼睛却眯了起来,“今天我周疯子把话放在这儿了,如果不赔,你们就别想走出兴安城!” “魏局?”李伟扭头看向了魏俊民,“他威胁我!” 魏俊民也气坏了,太嚣张了,简直是太嚣张了! “周东北,”他瞪着眼睛,“你不要太过分!” 周东北看向了他,慢条斯理道:“魏局,你可要想明白了再说话!” “你?!”魏俊民的脸涨红起来。 “魏局,我就问一句,台上的奖品如果不在剩余的彩票里面,那么这些人是不是骗子?属不属于诈骗行为?公安局该不该将这伙骗子绳之以法?!” 李伟喊了起来:“谁说在舞台上的东西就一定都是奖品了?” “放屁!”周东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不是奖品你放在上面干什么?” “做展示不行吗?” “那就是诱导!是欺诈!” “你说是就是了?”李伟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说对了,我说是就是!” 李伟撇了撇嘴,冷笑起来,“继续威胁我是不?” “我他妈还就威胁你了!”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迈步就走。 李伟的手都在抖,虽然他在哈市算不上什么社会人,可也见过嚣张的,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嚣张的,竟然敢在分局老大面前公然威胁自己。 “魏局,这、这哪里是什么公司老总,这不就是个大流氓嘛!” 魏俊民没说话,眼前又是一阵阵的发黑,周疯子说的没错,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当然也明白,而且比谁明白的都早! 所以出事后,他给市局第一份报告上就写的很清楚,彩票抽奖是新兴事物,举办方为了招揽人,就会在舞台上尽量多的摆放奖品,但这些奖品并不意味着都在剩余彩票里面…… 这些说辞虽然不尽不实,却也能说得过去,只要上面不再追究就过去了! 从去年夏天开始,这种抽奖活动就在全国各大城市遍地开花,也确实有人抽中大奖开走汽车,并且都上了报纸。 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过哪一家举办活动的被人告成诈骗!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兴安市第一次搞这个,又是自己帮忙申请的各种手续和场地,结果一头撞上了周疯子这伙人。 现在怎么办? 市局那边虽然有老关系,方振不可能只手遮天,可自己也必须尽快给个交代。 再想想省里的关系,好不容易通过李伟牵上了这条线,万万不能断了…… 没想到周疯子竟然是这种态度,还敢在自己面前放狠话,真是反了天了,可这也说明他早就有了准备,他到底想干什么? 魏俊民快愁死了,恨不得这个李伟赶快消失,自己也就能快刀斩乱麻的把案子结了! 李伟看出了他的为难,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周疯子,没想到他敢在魏俊民面前如此做派,说明这小子真不是个好惹的人物,看来传言不虚! 其实那份清单夸大的很多,夏利车换块前风挡玻璃就行,其他奖品大部分都追回来了,进水的电器确实有几件,不过加起来都不到一万块钱的损失。 既然这个便宜不好占,那就算了! 想到这儿,他对魏俊民说:“魏局,算了!你也别为难,毕竟咱们还有洪叔的关系在中间,我也不折腾了!赔就赔吧,我认了,我们现在就走!” 魏俊民心中一喜,心说你个丧门星快走吧,没有你们在的话,这事儿我也能好处理一些。 不过他可没表现出来,叹了口气说:“多谢李总你能体谅我,路上小心一些!” 李伟犹豫了一下,“能不能麻烦李队送送我们?” “行!” 第514章 好大的威风 晚九点三十分。 一辆警用桑塔纳在前,三辆红色桑塔纳在中间,后面还有一辆警用的2020吉普车,车队穿过河西水泥桥一路继续往西。 此时路上行人几乎看不到了,偶尔才会有一两辆红色夏利出租车驶过。 自从出租车有了大头鞋和夏利以后,天津大发身价马上就掉了下来,从坐一次五块钱掉到了三块,生意大不如前。 前面就要到乌马河了,李伟松了口气,只要上了国道,就可以让李队长他们回去了。 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先前他在魏俊民面前只是哭穷,其实这一趟扣除所有花销,至少也赚了二十几万。 既然遇到了硬茬子,还是见好就收,麻溜撤吧! 头车的桑塔纳慢了下来,黑夜里,能清楚地看到前面有警灯闪烁。 什么情况? 李伟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心脏跳的厉害,坐在副驾驶的合伙人老刘问:“大伟,前面咋了?” “不知道啊!” 头车停了,李超犹豫着下不下车,因为他看到了北山派出所的所长郝忠海,此时他一身笔挺的警服,挺胸背手看着自己这辆车。 至于他在这儿干啥,不用脑子想都知道。 “头儿,啥情况?”开车的亮子问。 李超暗骂晦气,也没说话,拉开车门下了车。 “郝所,有任务?”离老远,他就笑呵呵扬起了手。 郝忠海脸上也挂着笑,“原来是李队,你们这是?” 两个人走近了,握了握手。 李超说:“送个朋友,你们这是啥情况?没听说有什么大案子呀?” 说完他还张望了一下,看来北山派出所把他们所有车都开出来了,寒酸的是只有一辆桑塔纳,其余都是破吉普子。 人也来了十几个,都是熟面孔,他扬起手,和林朝阳他们微笑点头。 郝忠海说:“接到群众报案,说有个团伙涉嫌用彩票进行诈骗,情况紧急,为了防止嫌犯逃跑,我们所兵分几路进行围堵……” 李超哭笑不得,你们派出所一共才几条枪啊,还兵分几路? 他知道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而且人家说的清楚,这是接到了报案,可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 于是伸了伸手,“那就检查一下吧,看看我送的客人有没有问题!” “多谢!改日请李队喝酒!” 李超干笑两声,心想,喝你的酒可不容易…… 十多名民警围了过去,很快李伟他们就被请了出来。 “干什么?你们这是犯法知道吗?”李伟大声喊着。 林朝阳伸出了手,脸色严肃,“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 李伟仰着脖子朝李超喊:“李队——?” 李超能说啥? 他侧过了身子,装听不到。 拿出烟点了一根,他奶奶的,郝忠海胆子可真是不小,绕过分局直接抓人,这回魏局肯定大发雷霆。 转念又想,不对,他敢这么干,市局那边肯定提前打过招呼了。 想到这儿,不由头皮一阵阵发麻,难道魏局要倒? 不会,不会,谁都不是吃素的,这点儿事儿不至于……可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离远点吧,等局势明朗再说…… 郝忠海早就看透了这根墙头草,也不再和他客气,大步走到车队前。 手一挥,“都带回去!” —— 医院里。 魏俊民听李超汇报完以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晕倒在病床上。 “出、出院,赶快出院!” “局长,得明天上午办手续……”李超连忙说。 “现在就走,我要去看看,看看他郝大所长的威风!” 半夜了,北山派出所灯火通明。 魏俊民带着一行人怒气冲冲上了二楼,用力推开了会议室的门,迈步往里走,同时怒声道:“郝所长好大的威风!” 随即,声音戛然而止。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北山派出所的所长郝忠海、指导员方浩亮、办案民警林朝阳、市局大局长方振,同时还有两位副局长、政治处和市刑警大队几个人。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脸上表情各异。 方振直起了腰,一脸严肃,“魏局长,好大的威风!” 魏俊民脸瞬间就涨得通红,他看的清楚,自己关系最好的苏副局长不在,此时言多必失! 方浩亮笑着走上前,“快快快,魏局带病来视察工作,快请进……” “带病视察”四个字,就像一把刀子剜在了他的心上,这真是趁我病,要我命啊! 自己也是糊涂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好端端住什么院呢? 脸上的尴尬转瞬即逝,魏俊民随着方浩亮往里走,不由暗想,郝忠海会用人,这个姓方的就是瓶上好的润滑剂。 当年提方浩亮,自己是反对的,可惜没挡住。 门外那些人也都是人精,见这么多领导都在,没人敢往里进。 方振见他坐下后说:“案情清晰明了,被告人李伟一行九人,涉嫌以欺诈手段……” 魏俊民见他这就要给案子定性,急得汗都下来了,慌忙举起了手。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方局,”他硬着头皮说:“我想单独和您说几句话……”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好半天,方振才说:“好!” 郝忠海他们都纷纷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往出走。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魏俊民咽了口吐沫,“方局,实不相瞒,李伟找了……” 走廊里。 方浩亮和分局的李超他们打着招呼,郝忠海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所长室,因为小舅子还在等着呢! 进屋他就笑了,这臭小子,还真把自己这儿当他家了。 “醒醒,到站了!” 周东北揉了揉眼睛,用力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坐起来后问:“那老小子来了吧?这回不知道能不能撸了他!” 郝忠海拿出烟,两个人点燃,他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东北也是一愣,难道魏俊民还有什么后手? 郝忠海说:“我琢磨着,他能如此帮这个李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收了好处,二是李伟背后有关系,而且这个关系能让方局都有所忌讳……” 周东北想了想:“就不能是他要向方局承认错误?” “不会,魏俊民这人虽然趋炎附势,可这些年也不过就是吃吃喝喝,钱财上还算干净,尤其他那两个儿子这两年没少赚,他不缺钱!” 第515章 你也跑不了 会议室里。 方振和魏俊民都抽着烟。 好半响,方振说:“如果不认定是诈骗,彩票和奖品就得对应上!让他们按单据赔偿,或是实物,或者是钱!” 魏俊民愣了一下,想说我报告上已经说过了,那些奖品不过就是为了吸引人而已,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大已经退了一步,自己就别得寸进尺了,别听李伟哭穷,这一趟他们没少赚,破财免灾吧! 方振弹了弹烟灰,继续说:“让他们亲自上门赔偿,并且给因此事受到牵连的人赔礼道歉!” “还有,把关起来的人赶快都放了,尽快结案,并且登报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就这样吧!” 说完,方振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身体怎么样?” 魏俊民已经站了起来,“还行,老毛病了!” 方振点了点头,“记得你刚到分局那年,有一次在大丰设点埋伏,咱们整整在大雪里趴了9个小时,那时候你就坐下了病,如今年纪大了,还是要多注意……” 几句话触动了魏俊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由鼻子一阵阵发酸,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年的峥嵘岁月。 方振伸出了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魏呀,我们都是军人出身,穿那套衣服时,是保家卫国!如今换上这套衣服,是为了国泰民安!” 魏俊民已经红了眼眶,方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市局和分局的人很快都走了,李伟签署了厚厚一沓口供,最后又承诺对朴满囤和姬从良两个人进行赔偿,后半夜一点,一行人才被释放。 七男两女,一行人刚走出派出所,就看到了倚靠在黑色奔驰车旁的周疯子,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小个子。 他们的三辆桑塔纳就挨着那辆奔驰,不过去也不行。 李伟心情复杂,怒火中夹杂着一丝恐惧和不甘,他带人下了台阶,迎着走了过去。 周东北把手里的烟头弹出去了好远,笑的一脸阳光灿烂:“李总,你还觉得我是在威胁你吗?” 李伟不说话,后面八个人更是怒目而视。 一对九,可没人敢动手,后面两个女人嘴里嘀咕着什么,却也不敢撒泼。 “明天下午三点,我在公司等着你,记住了,我们只收现金!” 周东北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分外响亮,太嚣张了,自己真是太嚣张了,可咋就这么爽呢? 让你们骗人! 二虎伸手拉开了车门,他看都没再看这些人一眼,低头钻进了汽车。 望着远去的奔驰肥厚的车屁股,李伟浑身都在颤抖,太猖狂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身后几个人都嚷了起来: “大伟,就这么算了?” “我艹,明天去废了他!” “妈的,气死我了!” “大伟,明天带姐去,姑奶奶我挠他个满脸桃花朵朵开!” “对,铃姐,挠他个逼养的!” “……” “闭嘴!”李伟低吼起来,“咱们拿什么和人家干?干完咋整?” 都不吭声了。 “回宾馆,睡觉!” 说完他骂骂咧咧地去开车门,“一个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就他妈知道吹牛逼……” 三辆红色桑塔纳开出了院子,站在二楼所长室窗前的郝忠海呵呵笑了,自己这个小舅子可咋整,有时候深沉的像个小老头,有时候又像个淘气的孩子,就为了羞辱他们两句,竟然站在那儿足足等了半个小时! 站他身旁的方浩亮问:“就这么结了?” 郝忠海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奔驰车到了二道街商业局家属楼,周东北打了个哈欠下车,“别回公司了,明天还得折腾去看守所,上去睡吧!” 二虎直摇脑袋,陪他上了二楼,见他进了门,才下楼开车走。 新家不小,装修的富丽堂皇,可每个房间并不大,因为都是红砖结构,头上脚下铺的又都是预制板,墙体根本不敢动。 “又这么晚……” 盛夏从被窝里探出乱蓬蓬的小脑袋,周东北猛地一下扑了上去。 “烦人!一身汗味,去洗个澡!” “这是臭男人的味道!”周东北嘿嘿笑着,三下两下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钻进了被窝。 “别嘚瑟,亲戚来了……” “……” 二虎没回公司,开着车漫无目的,再一回过神儿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停在了红浪漫咖啡屋门前。 那一串串标志性的红灯笼已经换了好几茬,此时正在晚风中摇曳着,摇的心直痒痒…… 啪! 他一拍方向盘,不能进去,还是去大眼儿那看录像吧! 一咬牙,调转了车头。 第二天一早,老嫖刚蹲完,后面的扒下裤子赶紧续上,每个人时间有限。 他忍着满号子的臭味儿正在洗漱,就听门外管教喊朴满囤的名字。 他也没啥收拾的,得意洋洋地和朋友们告别,又对白三儿说:“啥时候出来,找兄弟我喝酒!” 白三儿红着眼睛,幽怨地瞥了一眼管教。 两大逼王站在了看守所门外,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远处的二虎喊:“装啥逼呢?走吧?再不走我他妈可就走了!” 两个人赶快小跑,老嫖边跑边问:“咋就你自己来的呢?大奔呢?” 二虎拍了拍孙广志那辆桑塔纳,“二哥说了,接你就得用它!” “为啥呀?”老嫖围着车转了一圈,没明白什么意思。 “说你不配!” “艹!” 骂骂咧咧上了车,他又开始埋怨起来,说这么多天也没一个人来看他自己,也不给自己存钱……吧啦吧啦。 二虎没好气道:“还存钱?你就等着回去挨骂吧!” “不会吧,我咋了?我是受害者好不好?”老嫖表示自己很委屈。 姬老骚没敢吱声,见马上就要到二百货了,连忙说:“二虎兄弟,靠边把我放下就行……” 二虎斜了一眼后视镜里那张大脸,“你也跑不了!” 周总经理办公室里。 老嫖刚要坐沙发,就被吼得站了起来,和姬老骚像小学生一样站在办公桌前。 “你俩脑子没病吧?”周东北问。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摇头。 “一共买了多少钱的?” 姬老骚说:“前四天,我俩一共花了五万多一点儿,最后一天花了四万多……” 周东北说:“那就是接近十万块钱,对不?” 两个人一起点头,“差不多……” 嗖—— 一盒软包中华烟就砸在了老嫖的脑袋上,紧接着,周东北抄起一个苍蝇拍,没头没脑地就往他身上抽。 啪啪啪! “你个傻逼,十万块,就算中了,也不过就是等价买了台夏利而已,你能开呀?” “我开我开!”姬老骚举起了手。 周东北又扬起了苍蝇拍,吓得他一哆嗦。 不过周东北并没有抽上去,毕竟他不是老嫖,说他两句,是看在这几年相处不错的原因,可要是动手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随后,苍蝇拍还是落在了老嫖身上,“你他妈是不是开饭店开傻了?” 啪啪! “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进水了?” 啪啪啪! 每打一下,姬老骚都是一哆嗦,就像同时抽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老嫖捂着脑袋,“哥、哥、哥,我知道错了,早就知道了……” “咯咯个屁,下蛋呢?知道错了你还买?” 啪啪啪! 第516章 窝里横 “我就是想验证一下,”老嫖边躲边喊:“然后让现场的人都知道知道,这玩意儿就是骗人的,以后避免上当……” 周东北停住了手,喘着粗气,“真的?” 他连忙指了指姬老骚,“不信你问他呀!” “是吗?” 姬老骚吓得又是一哆嗦,“是是是,我俩琢磨着即使把剩下的都买了,应该也不会有奖,不过吧……万一、万一要有呢?” “我艹!”气的周东北又扬起了苍蝇拍,姬老骚连忙抱住了脑袋。 他把抽坏的苍蝇拍扔在了地上,骂道:“以后能不能有点儿正事儿?” 两个人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老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赶快跑,周东北又骂了起来,“哪儿去?” “去看看歌厅那边……”说到这儿,他一拍脑袋,看向了姬老骚,“艹,才想起来,我那天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找几个女孩儿,哎呀——太耽误事儿了……” 姬老骚眨着小眼睛,一脸无辜,“你、你一直也没说呀!” 周东北抄起桌子上一个打火机又砸了过去,“你说你他妈能干点啥?麻溜先去商城把车取走,然后去火锅城看看,再回家一趟,你妈都急坏了!” “嗯呐!”老嫖扯了一把姬老骚,走到门口,听周东北又说:“别忘了去六哥家看一眼,三姐和老太太回去住了!” 老嫖愣了一下,“三姐离了?” “离个屁,齐志明死了!” “啥?” “啥你大马牙?!麻溜去得了,下午三点你俩一起过来!” “还来呀?!”老嫖哭丧着脸,可不想再听他骂自己了。 周东北虎着脸,“来不来?不来拉倒!” 靠着窗台抽烟的二虎急得直挤眼睛,周东北见两个人的眼神往窗台方向飘,气的指着二虎又骂了起来,两个人连滚带爬赶快跑了出去。 下午三点,两大逼王才到,李伟带着那个现场主持人也到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帆布兜子。 “我艹!”老嫖开始了窝里横,差点没蹦起来,用大哥大指着李伟的鼻子就骂:“你俩还他妈敢来?” 李伟干笑两声,“这不是过来给您哥俩赔钱来了嘛!” 赔钱? 老嫖放下了大哥大,和姬老骚对视了一眼,原来如此,怪不得二哥让这个时间过来。 瞬间,两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 李伟把兜子放在了茶几上,拉开拉链,里面好多钱,不过只有几沓是百元大钞,多数都是十块和五块的,一元两元的也不少。 看来这都是卖彩票的钱! 李伟说:“这里一共是121380块,您二位购买下那些彩票后,剩余的所有奖品都被水泡了,只能只能折成现金了……” 其实他也不想给现金,问题是这个周疯子说了,他们只收现金,而且剩余的那些奖品也早就运到讷河了,就算没那句话,总不能再拉回来吧?! 老嫖他俩乐开了花,李伟让他俩查查,两个人简单看了看,应该对得上数。 周东北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了,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昨晚气也出了。 不料李伟临出门的时候说:“周总,那我们就走了,山水有相逢,希望你永远不去省城……” 周东北不由气笑了,“本来我还想就算了,既然你这么上赶着,那就再见吧!” 李伟也只是想扔下句狠话,挽回一点面子,没想到对方整这么一句,他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自己钱也赔了,案子就结了,他周疯子还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官方他肯定动不了了,难道还想用“刀枪炮”? 自己还真不怕这个,因为上午自己就给省城打了电话,魏局长又给了自己承诺,他周疯子如果敢私下里动手,一定拘了他! 看得出来,这次的事情,魏大局长还一直憋着气呢! 于是他笑了笑,带着人就走了。 “哥,”二虎瞅着窗外,急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周东北骂道:“那你还咋地?上去捶他一顿?” “对呗!” “对个屁!魏大局长就等着扳回这一局呢,消停儿地眯着得了!”说完回过头,就见那两个二货围着一兜子钱,在那儿傻笑呢! 他走了过去,拍了拍大兜子,“这事儿多亏了二虎,三一三十一平分了吧!” 老嫖一把就抱住了兜子,守财奴似的大喊:“凭啥呀?这点钱也就是回个本,多余的两万块钱,就当我俩辛苦费了!大三伏天儿的蹲了五天,多不容易……” 二虎一听就乐了,连忙跑了过来,两个人撕吧起来。 姬老骚在一旁嘿嘿直笑,这些天他也想明白了,这就是个教训,至于说这些钱能不能回来,其实无所谓了。 第二天,《兴安日报》头版都是这次彩票事件的报导,大致还原了事情经过。 最后又说,分局的魏俊民局长都因此操劳住院,经调查,发现当时现场还有两箱彩票没卖出去,而台上很大一部分奖品都在那两箱彩票里面。 于是,举办方主动将剩余奖品折现,全部赔偿给了那两个人…… 报纸又一次把事情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很多人不相信,表示有内幕,可案子已经结了,那些现场被抓起来的人也都释放了,而且也没对他们罚款。 几天后,发生了一起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惨案,这件事情很快被人忘脑后了。 讷河。 百货商店广场上人头攒动,长长的奖台上一溜家电,还有那辆红色夏利,真是馋人! 主持人声嘶力竭:“最后一天了,最后一天!两元钱就能把价值十万的大夏利开回家……” 李伟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谁料怕什么来什么,不远处一个售票点出现了争吵,他带着人赶快跑了过去。 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大呼小叫:“各位老少爷们评评理,我要把她手里的票都买了,凭什么不卖?” 李伟一屁股差点坐台上,我艹,不是吧? 他又想起了那天周疯子的话,难道他是这个意思? 即使上面有人,他也怕对方真弄些“刀枪炮”堵截自己,所以当天下午从东北公司出来以后,回宾馆收拾收拾就带人去了分局,又是李超护送他们离开的。 直到过了乌马河,上了往南走的国道以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人群已经乱了套,好多人在破口大骂。 李伟稳了稳心神,仔细观察才发现,要买彩票的这个光头,还有人群里骂得最欢的几个人,都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家邻居有个刚放出来的,就是这种熟悉的味道! 他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老犯儿! 真就不信了,一些刚放出来的犯人,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于是他站直了身子,朝那个女售票员大喊:“卖给他!他能拿出钱就都卖给他!” 第517章 要账 光头听到这句话,仰起头嘿嘿一笑:“这位老板,拉出来的屎你可别再坐回去!” 说罢,他拉开了跨在脖子上的一个破破烂烂的皮包,里面一沓沓都是崭新的一百元。 李伟看的很清楚,同时也看到了光头手腕上有只蓝色的雄鹰纹身,还有一排用烟烫出来的烟疤。 人群又一次沸腾起来。 “查查吧!一共是多少!”光头提高了嗓子,“还有其他卖票的,都查查,哥哥我都要了!” 我艹! 李伟差点一个跟头扎舞台下面去。 他稳了稳心神,刚想让人把特等奖和几个一等奖彩票放售票箱里,就发现已经晚了,14个售票箱前,都站着一个小子,或是一脸横肉,又或是流里流气抖着腿。 “这位大哥,”他赶快说:“难得遇到这么豪气的朋友,都买下来肯定没问题,不过现在剩的还多,你买下来就算把舞台上这些奖品都中了,也不合算……” “扯叽霸蛋!我就是想买,中不中奖你管我呢?!”光头骂了起来。 李伟连忙给其他人使眼色,意思是查票时把有奖的票混里面去,随后对光头说:“那好吧,我让其他工作人员帮你查……” “不用!”光头拉长了声调,“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人不能再碰彩票箱……” 李伟急了,“我为啥要听你的?” 光头哈哈大笑,“因为我怕你们玩赖!” 下面好多人哄笑起来,李伟急得汗就下来了,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卖!如果卖了的话,又会出现兴安市那天的场景。 光头可不给考虑的时间,又喊:“各位,他们不敢卖了,你们说怎么办?” “砸!” “砸!砸!” 这些人本来就憋着气,抽来抽去最大的奖品就是一袋洗衣膏,大喇叭里一会儿说这个中台洗衣机,那个又中了台电视,怎么就不是自己? 一定有鬼! 对,就是有鬼! 人群里有人喊:“骗子,我都买了两千块钱的了,啥都没中!” 又有人喊:“对呀,我买了五百块钱的,就中了两袋洗衣膏,大骗子!” 李伟看的清楚,这几个喊话的肯定是一伙的! 他连忙喊过主持人,“快,快让秦队长过来……” 他知道,这时候只有警察喊话最好使,主持人慌忙往舞台一侧跑。 人群里大喊骗子的越来越多,煽动得群情激奋,大伙都在往前涌,很快舞台开始摇晃起来。 “砸了他,骗子!骗子!” 轰隆隆—— 舞台塌了! 有人大吼:“抢他妈的——” “抢!” “电视是我的!” “我的自行车——” “……” 人们像疯了一样,谁都没注意的是,那个要把全部彩票都买走的光头,还有人群里叫嚣的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们边喊边退,根本就没跟着这些人去抢。 李伟已经轻车熟路,在舞台倒塌之前就从后面跳了下去,又跑出去好远,几个人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李伟面目阴冷,咬牙切齿,“周疯子,我草你八辈祖宗!” 合伙人老刘拉着几个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以前李伟总吹牛逼说他的关系多硬,现在看啥也不是! 已经连续两次出现这种情况,这买卖还能干了吗? —— 远在兴安的周东北脸有些发烧,不过他以为自己是被气的。 昨天他在东北大饭店刚请完物资局一众领导,可今天去要账的时候,又被卡住了。 讷河的事情,本来他是想求已经升劳改局副局长的段磊,可刘老六知道以后,说他打个电话就行。 于是他就打了个电话,打完说你放心吧! 马志强那边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周东北急需回笼资金,就没再多问讷河的事儿,让那个李伟吃点苦头,出口气也就算了。 彩票这件事情看似过去了,但也因此把魏俊民彻底得罪了,这根刺儿算是埋下了。 老嫖和姬老骚蹲了几天看守所,钱虽然拿回来了,却又被二虎抢走了四万多,两大逼王算是买了个教训,这段时间消停了好多,专心经营他们的小买卖。 天已经快黑了,周东北还坐在物资局副局长贺永丰的办公室里。 “贺局,真不是我哭穷,如果您这边再不给钱,我那几个工地都得停工了……” 贺永丰模样像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可人不可貌相,这人十分聪明油滑。 他双手一摊,“周总,能做的我都做了,可黄局不批,你说我咋整?他老人家这些年可是局长书计一担挑儿,我干着急也没用啊!” 周东北不想和他墨迹了,站起来说:“贺局,那我就只能找黄宝隆了,你知道我啥性格,如果真闹的沸沸扬扬,您别怪我!” 贺永丰连忙说:“你别冲动,物资局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 周东北立了眉毛,“你们穷我知道,可合同上每一笔款的支付日期都写得清清楚楚,一年了,难道你们没钱,我们就得认赔?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算了,我去找黄局!”说完他就往出走,走到门口又叮嘱了一句,“贺局你等等我,待会儿一起喝酒去!” “可不去了,你去吧,我等你一起走……” 他大步流星来到了黄宝隆办公室门前,毫不犹豫敲响了门。 办公室很大,只是设施有些陈旧,就像物资局这个单位一样,一股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黄宝隆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两条胳膊拄着办公桌,手里还拿着支钢笔。 他是个瘦高个,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两个高高的颧骨,这张脸有些阴冷,眼神深邃,再加上天色将暗,办公室里又没开灯,看着就像个落魄的贵族吸血鬼。 “黄局,你好!”周东北走到了他办公桌前,没有过多的客气,“西墙那趟门市建筑款拖的太久了,我看都已经有租出去两套了,可你们只支付了第一笔款,请问剩下三笔什么时候能给上?” “再等等吧,让我们缓缓!”黄宝隆面无表情。 “不行,”周东北摇了摇头,态度坚决,“时间太久了,连支付尾款质保金的时间都过了!” “黄局,您也得体谅一下我们,工人的工钱和材料款都是我们垫付的,这么一大笔钱,我们真是垫不起,几百工人都在等米下锅,如果再不给,手里几个工程都得停工……” 黄宝隆靠在了椅子上,抱着肩膀,“我们真没钱,你说怎么办?” 周东北真想破口大骂,没钱你们他妈扯这个犊子干啥?没钱就能耍臭无赖? 可他知道,骂出来是痛快了,对事情却毫无帮助,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当年承包宴宾楼的时候,就因为他和姐夫梁建国不对付,怕被他知道,所以徐辉帮忙找的市府办公室主任刘金匮迂回了一下,承包下了宴宾楼。 纸是包不住火的,没多久黄宝隆就知道了,可这里面毕竟有刘金匮的面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物资局眼瞅着也快被解散了,去年春天,他们要把大院西围墙都扒了,盖一溜两层楼的门市,用来创收。 负责此项目的是副局长贺永丰,自己一顿酒就把他拿下了,当然了,该给的好处也不会少。 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在接这个项目前就预料到了,所以当初孙广志不想做,自己却坚持做。 黄宝隆也不是故意为难自己,因为物资局真没钱,当年计划经济下的香饽饽,此时已经苟延残喘。 谁都不知道的是,自己要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赚工程的钱,而是为了这趟二层门市! 用不上两年,这里全都成了歌厅,到了晚上路边停满了出租车,真是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不算未来的增值,往后的日子收房租都能收到手软。 “黄局,如果真拿不出钱来,就只能拿房子抵了!” “房子?!”黄宝隆扬了扬浓眉,“什么意思?” “这一趟门市一共是22套,做个价,看看多少套能抵上欠的工程款……” 黄宝隆沉默起来,是个好办法,可这么一来,局里就少收了好多钱,但再不给的话,确实也说不过去了,真把这个周疯子逼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这些房子的产权可都是公产,你过不了户,能行吗?”他问。 “没问题,咱们把买卖合同拟好,总有一天公产可以买卖,那时候再办理产权过户就行了!” “好!”黄宝隆到底是做了多年的一把手,办事十分爽快,“那你就核算一下吧!” 周东北从包里拿出了一页纸,还有一张叠好的平面图。 他把平面图打开,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又把那页纸也放在了上面,说:“已经算好了,您过目!” 黄宝隆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骂,小狐狸,原来早有准备! 周东北明白他在想什么,心中暗笑,房子还没盖起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 “12套?!”他看完张纸,又看向了平面图,上面用红笔勾勒出了12套面积最大的,不由愤怒起来,“不行,绝对不行,太多了!” 第518章 不劳挂念 黄宝隆把图纸往前推了推,烦躁起来,这周疯子简直就是狮子大张嘴,建筑成本才多少,竟然敢这么要,一共就22套,这是要拿走一多半呀! “黄局,您别急呀!”周东北身子往前探了探,放低了声音,“听说您老人家也快退休了,那点工资够干啥的呀……” 黄宝隆抬起了眼皮,目光审视。 周东北俯下身,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张平面图,“这里,我给您留了两套……” 黄宝隆眼睛瞬间睁大了,小子,和我玩这个? 你还嫩了点儿! 自己和他可没这么好的关系,而且和他那个干姐夫更是不对付了一辈子,这是要给自己挖坑啊! 他又抬了抬眼皮,轻声说:“谢了,不劳挂念!” “黄总,”周东北涨红了脸,连忙解释,“您千万别多想……” “我不多想,可你想都别想!” 黄宝隆说完以后,拿起笔,刷刷刷,划掉了图纸上的两套,随后又写上了一行字,最后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完事把笔重重一放,“10套!” “黄总,你看……您真是误会了……” “看什么?误会什么?”他依旧板着脸,“别再和我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黄宝隆不吃那一套!去找贺局签合同吧!” “哎,真是……”周东北叹了口气,一脸真诚,“您真是位好领导,让我由衷的敬佩!” “去吧!”黄宝隆摆了摆手,不想再和他再多一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梁建国的原因,真是越看他越不顺眼。 要不是他公司名声还不错,每个项目质量都让人翘大拇指,而贺永丰又是多年的鞍前马后,才不会让这小子干这个项目! 拿起那张他签好字的图纸,周东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还有个事儿……” 黄宝隆盯着他不说话。 “我看这么久了,才租出去两套,不如这12套都租给我算了……” “你要把剩下的都租下来?”黄宝隆有些难以理解,本来物资局的领导班子都觉得西墙这边靠近马路,盖起门市房以后应该能好租,可事与愿违,因为两侧没有其他门市,就显得这一片太过冷清,所以这么久了才租出去两套,而且价格也很低。 周东北点了点头,“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反正这十套我也得往出租,干脆就都拿下来得了,这样你们也省心了,您觉得呢?” 黄宝隆面无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如果能一起包给他就太好了,毕竟天天闲着可不进钱,于是问他:“价格呢?” 周东北犹豫了一下,一脸为难,“黄局也知道,例如那些开饭店的,他们就喜欢扎堆儿,因为这样热闹,客人可选择的也多,单独的门市反而不好租!” “咱们这个地方太冷清,即使我拿到手一两年都未必全部租出去……” 黄宝隆听的一阵心烦,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实情,摆了摆手,“你就说多少钱吧?” “一套每年2000块……” “啥?”他坐直了身子,“你咋不去抢呢?” “黄局开玩笑了,”周东北呵呵笑道:“我周疯子从来不干犯法的事情……” “不行!没得谈!” “3000!”周东北说。 黄宝隆说:“6000!” 周东北摇了摇头,“黄局开玩笑了,这个价格能在商业街租套临街的好铺面了,可这个位置再过10年都到不了这个价格……算了,打扰黄局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5000?” 身后传来黄宝隆的声音,他没停。 “4000!” 周东北停住了脚,回头笑了:“3500!” —— 站在空旷的走廊里,他真想仰头大笑,一套楼上楼下接近300平的门市,一年3500块,平均每个月还不到300块钱,简直就是白捡的一样! 还有抵债的那十套,更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关于建筑成本,去年水泥和人工什么的都涨了价,不过即使是这样,六套也能包住成本了,这还是预估的现在房价,如果再过几年,五套都用不上。 这还是因为有了目的性,用料上不惜成本,如果按照十年后的建筑方式,成本将更低! 来之前,孙广志说能要下来八套就烧高香了,周东北想了一路,决定玩个花活儿,当面贿赂! 如果换成别人,黄宝隆很可能就笑纳了,毕竟那可是两套门市房!可他和梁建国关系很差,自己又是梁建国的便宜小舅子,那么他肯定会拒绝,因为他不敢! 这个时候,他不再去想给自己几套合适,因为心思已经被愤怒和小心别掉坑里填满了,拒绝那两套以后,剩下十套自然就是自己的了。 这就是锚定效应! 就像星巴克22元一瓶的矿泉水,目的不是为了卖水,而是让你做出比较,显得咖啡便宜! 当然,黄宝隆很可能没多久就会反应过来,所以刚才走的时候,才会让贺局等自己。 贺永丰以为是要请他喝酒,其实自己要趁热打铁,赶快把这份转让合同签了! 只要合同一签,后悔也没用了! 贺永丰拿着黄宝隆签字的图纸有些懵,10套门市抵债? 好像不合算哪,太多了! 可他不好当着周东北的面说什么,毕竟这个项目人家可没亏待自己。 但只有黄宝隆签字还不行,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周总别见怪,我还是要确认一下!” “没问题,正好我也去方便一下!”周东北说完就出去了。 “局长……” 不等贺永丰往下说,电话那边的黄宝隆明显有些疲惫,“老贺呀,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事儿,时间太久了,确实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就这样吧!” “好好,我明白了!还有一个事儿,他说剩下的12套都包给他了……” “嗯,给他吧,也不用再这么空着了,咱们也省心!” “明白了!” 放下电话,贺永丰揉搓起了下巴,这个周疯子,真是鬼精鬼精的,不知道怎么忽悠住了黄宝隆,难道动枪了? 按理说不应该,他摇了摇头,周疯子虽说名声在外,可从来也没听说他干这种事儿…… 也是怪了,人家也不混社会,可一说起兴安大哥,都会把他周疯子排在第一位! 想想他的发家史,才86年开始弄沙场,后来又倒木材,再后来做建筑,也没干过什么欺男霸女打砸抢的事儿,怎么就成江湖大哥了呢? 就因为杀过人? 念头又回到了那十套房子上,这就是永远的提款机呀! 物资局西墙外就是大马路,往右是政府幼儿园,往左是八大局,绝对的风水宝地! 当初建楼的时候,门窗以原围墙看齐,占用的都是院子里的地方,所以这趟门市前面十分宽敞,每一户都能停得下好多辆车…… 真好! 羡慕归羡慕,这些都和自己无缘哪,他长长叹了口气! 再想一想,房子好是好,可这个位置门前树太高太密,左右又没什么买卖,有些冷清了。 周疯子都弄下来,干啥买卖合适呢? 如果租不出去的话,是不是还得还回来?那时候又得局里往出折腾,说起来也是个琐碎的事儿! 想到这儿,觉得黄局真是高瞻远瞩,都扔给他是对的,省心哪! 周东北回来了,两个人开始起草合同,里面清清楚楚写上因为工程款原因,物资局将这十套临街门市转让…… 两份合同很快就弄好了。 天都黑了,贺永丰才拿着合同回来,买卖合同上已经签上了黄宝隆的名字,还有物资局的红色大印! 可第二份租赁合同有异议,周东北要签二十年,而且价格还是一成不变,贺永丰并没有说什么,可到了黄宝隆那边卡住了。 “周总,年限没问题,可价格务必得意思一下,不然说不过去……” 周东北一脸的为难,一咬牙,“后十年涨到4000一年!” 贺永丰差点没笑出来,这小子可真是属铁公鸡的,于是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周总,我看就5000吧,也能痛快点,拿上去就签了,你说呢?” “贺局,这可是您老人家的面子,不然我真不加这1000块钱!” 贺永丰笑着伸手点了点他,“你小子呀,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很快贺永丰又回来了,拱着手笑道:“恭喜周总!” 周东北把两份合同装进包里,“走,我请贺局喝酒,地方您来选!” “算了算了!”贺永丰直摆手,“天天喝,回去老伴儿就骂,不去了!” “不行,”周东北拉住了他,“今儿高兴,不醉不归!” 贺永丰见盛情难却,想了想说:“要不去王府?也近,还有唱歌的,热闹!” 周东北真不喜欢那种热闹,可人家提出来了,就必须得去! “走,王府!” —— PS:两大章,各3000字,祝愿祖国永远繁荣昌盛!求五星好评,求免费的小礼物,求书荒广场推荐,拜谢! 第519章 别闹 坐在奔驰车里,贺永丰拿出手绢擦了擦眼镜,戴上后说:“周总啊,你这个气派,在咱兴安市也绝对是首屈一指……” 他不是第一次坐了,可每次坐上以后,都要习惯性的夸上几句。 周东北笑道:“你看红松集团的马总,虽说车很一般,可你看人家管多少人?那是什么身价?我就是个死要面子的包工头子,土老帽儿,没法比!” 车开出了物资局大院。 贺永丰笑了两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听说红松集团快发行原始股了,你说值不值得买点儿?” 周东北怔了一下,这老小子的消息很灵通嘛! “贺局怎么看股票这个东西的?” “发展才是硬动力嘛!今年春天开始,我们物资局就有好多人下海,沪市那边股市也火爆的很!我听说海南那边房地产更疯狂,去年过了年,公寓房1200元一平,可到了6月份就涨到了3500一平,一年工资厕所都买不下来,你说吓人不?” 周东北暗自叹息,可惜好景不长,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明年泡沫就破了,赚钱的始终还是一小部分人,绝大多数人倾家荡产! 贺永丰还在继续说着:“我也是听说的,不过对红松集团没啥信心,你说就咱们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小地方,真能出家上市公司?” “我觉得吧,最大可能就是为了骗咱们手里这点儿钱……” 周东北明白他的意思,市里很多人都知道自己和马志强的关系,这老小子是在套自己的话呢! 二虎说:“到了!” “走,”周东北打开了车门,“咱们边喝边聊!” 王府酒家生意还是那么好,门前车都停满了,二虎一眼就看到了大黑熊的那辆二手大林肯。 “贺局,请!”周东北伸出手。 二虎提前进去了,路程太短,也没时间预约,只能过来看看有没有包间,幸好已经快八点了,但愿能有提早撤的。 推开门,他就看到了老板申光辉。 “二虎兄弟,一个人?” “我哥在后面,有包间吗?” “呦,不巧,都满了!” 说着话,周东北和贺永丰已经走了进来。 “周总,”沈光辉连忙打招呼,“哎呦,贺局,您老人家可是有一阵儿没来了……” 几个人握着手,不等再张嘴客气,乐队几个人和歌手也都站了起来,纷纷喊周总好。 王府酒家不算大,大厅十桌,包间八个。 乐队一停,又都在喊周总,大厅里所有客人都往门口瞅,马上有人站了起来打招呼,“疯子哥!” “周总——” “……” 周东北听说都满了,还挺高兴,这种形式没法好好喝酒聊天,尤其自己这个身份,都给自己点歌,最后就成了个大型社交现场,实在是太累! 就像现在,又都在打招呼,他就得笑呵呵地挨个扬手,有些人根本就叫不出名字来,也得客客气气。 这时,三号包间门开了,大黑熊摇摇晃晃拄着门框,“操,掉猪圈里了?我给魏老大点的歌咋还没唱?” 大厅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出现在了大黑熊身后,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女人个子不矮, 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哪儿都大,眼睛大,嘴大,胸脯也大,看着就有股江湖气。 她叫乔丽,桥北著名的大马子。 大黑熊是1958年生人,今年已经34了,1990年夏天结的婚,娶的就是这个乔丽! 据说是他当年开旱冰场时挂上的,“日”久生没生情谁都不知道,但肯定是没甩掉,最后成了老婆。 结婚那天周东北也去了,还包了个大红包。 紧接着,五号包间的门也开了,是魏家老二魏兵。 大黑熊眯了眯眼,看到了站在舞台前的周东北,哈哈一笑,“疯子?快来快来,哥几个喝两杯!” 周东北先是和乔丽打了个招呼,还叫了声嫂子,随后笑道:“不了,今天有领导,改天和熊哥喝!” 说完对申光辉说:“申老板,那我们就撤了,改天再过来!” 又扭头说:“贺局,要不咱们去吃火锅?” “行!吃啥都行,就是聊聊天!”贺永丰说。 “好!” 周东北刚要走,就见魏兵靠着门框,抱着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疯子哥这是不给熊哥面子呀!” 大厅里更安静了,大伙左看看,右看看。 有些脑子慢的,不明白这三个人什么情况,有些人却看明白了,这魏老二明显是在里挑外撅,想让大黑熊和周疯子打起来。 刚才这两个房间还在相互点歌,这屋为熊大哥献上十首歌,祝熊大哥财源滚滚;那屋又给魏氏兄弟回敬十首,怎么这么一会儿,友情就消失不见了? 大厅里还有几桌生意人,只是听说过什么大黑熊或者魏家兄弟,甚至刚才这些人打招呼,才知道站在舞台前这个一脸阳光的小伙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周疯子。 乔丽低语了两句什么,大黑熊脸上阴晴不定,却不说话了。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周疯子就像没听到一样,根本不在意魏兵说什么,不料二虎扬起了手里的大灰狼,指着魏兵张嘴就骂:“操尼玛!” 一句“操尼玛”,全场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到。 魏兵脸就涨红了,单间里的陈军出来了,见到场面如此诡异,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黑熊两口子身后,袁松也探头探脑地往外瞅。 冷场了足足得有20秒。 魏兵红着眼珠子,“二虎,你他妈骂谁呢?” “骂你,我操尼玛!”二虎手里的大灰狼就一直没放下。 魏兵要往前冲,陈军慌忙扯住了他,魏兵叫嚣起来:“你他妈别拉我!别拉我!撒手!” 陈军小声劝着他别冲动。 魏兵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陈老四,你他妈到底和他们好?还是和我好?” 和谁好,这话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实在是太幼稚了,好多人都憋着笑,陈军脸也涨红了,可还是没松手。 就在这时,周东北一只手按在了二虎胳膊上,轻声笑道:“别闹!” 紧接着,二虎手放下了,三个人转身就走了,申光辉连忙往出送……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别闹?! 大厅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敢情人家大骂魏老二,不过就是“闹”而已。 魏兵已经气的浑身发抖,骂我就是闹着玩呗? 陈军小声说:“别闹了,快回去吧……” 魏兵用力甩开他的手,斜着眼看他,此时觉得他陈老四都在埋汰自己。 陈军太了解他了,不由也是郁闷,关自己屁事呀! 屋里传来魏军的声音:“老二,回来!” 还是魏老大好使,魏兵进了屋,用力一摔房门,发出一声巨响,随后开始破口大骂:“我草他吗周疯子……” 另一个单间门口,乔丽又对大黑熊低语了几句,大黑熊没动,乔丽的手就掐在了他腰上。 大黑熊垂着眼皮,犹豫了几秒钟后,和袁松说了句什么,随后就追了出去。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不知道能不能打起来…… 第520章 夜巴黎歌厅 外面。 “疯子——”大黑熊喊。 周东北回过头,笑着扬了扬手,又扭头让贺永丰先上车,申光辉客气了两句,连忙回去了。 他迎着大黑熊走了过去,二虎紧随其后。 距离还有十几步远,大黑熊已经朝二虎竖起了大拇指,“二虎兄弟骂的好,我早就看不惯那哥俩了,一天天里挑外撅的,就凭他几句话,还能让我和疯子兄弟掰了咋滴?” 二虎一声不吭,周东北脸上依旧挂着笑。 大黑熊一脸诚恳,“有个事儿,我就想和兄弟你聊聊……” 周东北拿出烟,二虎打着了火机。 他吐了口烟,“熊哥客气了,有话直说。” 此时大黑熊哪儿还有一丝醉意,用力啯了一口烟,说:“是红松集团送木材的事儿,你说我也不能和小马去争去抢的,这么多年的关系了,真因为这点事二打起来都不好看,所以就琢磨着,应该和老弟你商量商量……” 周东北静静地听他说。 “二厂才开始生产,效益一般,用量也不大!我寻思能不能把二厂让给我,我每年拿出来一部分利润,你看看行不行?” 周东北就笑了,这家伙真会说话,还不愿意和马晓华打,他也得敢! 图四哥是不在了,可马晓华身后还站着自己,还有张建军,大黑熊虽然嚣张了这么多年,可在张建军面前也得客客气气。 “熊哥,”他说:“不是我周疯子不讲究,89年,我给你了五个老客!90年,更是把跟我们合作最久的韩老板他们都转给了你,这几年你在他们手里没少赚吧?” “那是,那是,疯子老弟绝对讲究人!”这是实话,韩家根、刘志伟、还有黎老板和梁老板他们,确实都是人家托付给自己的,大黑熊没法反驳。 “实话实说,红松家具成立之初,我和他们就有协议,所有木材都由我来送!” “正因如此,我得给其他做木材生意的人留条活路,所以就把老客儿那条路掐断了,全都分给你们,而我专心只给红松家具厂送!” “熊哥,你很清楚,木材这碗饭我并不贪,红松集团就是我的饭碗,你不能砸我的饭碗吧?” 周东北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态度诚恳,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按理说以他现在的身价和名气,根本用不着这样,可他还是把身段放的很低,不止是对大黑熊,对待其他人更是一样。 大黑熊有点脸红,“你看看,这怎么话说来着,我就是觉得你周疯子饭碗不是多嘛,而且一厂二厂就是两个饭碗……” 周东北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了,接上了他的话,“饭碗多不假,可是不是也得看看我有多少张嘴吃 ……” 大黑熊沉默了,他就知道说不通,可乔丽那个臭娘们非让试试,结果已经出来了,周疯子不可能放弃这么一大块肥肉! “行,贺局还等着呢,我先走了!” 周东北依旧客气,还拍了拍他的胳膊。 望着远去的奔驰车,大黑熊摸了摸被他拍过的胳膊,怒气渐生。 牛逼呀,真把自己当成兴安大哥了! 当年就是他和大虎玩了自己一道,那时候木材生意已经开始风生水起,自己却窝在桥北和马回子折腾了整整两年! 不过自从被张建军砍趴下,马回子已经很少在社会上嘚瑟了!大虎这几年又是台球厅,又是录像厅和租带社的,可是没少赚。 最牛逼的还是他周疯子,闯出名气以后,就开始鸟悄儿地捞钱,啥时候也看不到他冲冠一怒,可这些年和他作对的不是死就是判,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只笑面虎,太他妈阴了! 转念又想起了魏家兄弟,朝地上啐了一口,艹,啥也不是! 袁松出来了,“哥,没事儿吧?” “没事儿,喝酒!” —— 周末,老嫖的夜巴黎歌厅开业了。 鞭炮响过,硝烟中露出门口两侧好多贺匾。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兴安市开始流行开业送这个东西,木头框镶玻璃,里面大部分是四个金色大字,什么开业大吉、生意兴隆等等,高档一点的里面还会带块石英钟。 开业送钟(终),也不知道设计者脑子是不是进了水。 红地毯上的老嫖低声问周东北,“哥,收这么多这破玩意儿,往哪儿放啊?” “等消停下来没事儿了,你把上面的红纸都撕下去,再卖给那些礼品店,他们肯定回收!就算不收,留着以后别人开业你再送呗!”周东北说。 老嫖竖起了大拇指,这周扒皮,眼珠子一转就是好主意! 大伙呼呼啦啦往里进,姬老骚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比他自己生意都上心。 老嫖毕竟经营了五年多的饭店,三教九流和各个单位认识的人都不少,不过和周东北的人际关系不一样,他的关系多数都是办公室主任这个级别的,毕竟他们常搞招待,和他接触的多,相处的也更好。 “六哥,这是烟草公司的牛主任……”老嫖拉着刘老六给他介绍客人。 “这是咱们派出所的林朝阳林大哥……” “这是分局刑警一队的吕大队长……” “这是……” 刘老六被老嫖逼着彻底改变了形象。 标准炮子头,半袖花衬衣外卡着个大汉显,下面是条米色的休闲裤,黑色塑料凉鞋,脖子上还有一条夸张的空心金链子。 唯一没变的是脸上那副黑色塑料框的大近视镜,这是出狱那年周东北帮他配的,老嫖要给他换一副金丝眼镜,他说啥都没换。 他这副模样实在是不伦不类,看着就像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乡村教师,突然大彻大悟改行做了流氓。 马晓华儿子幼儿园今天有活动,送过去再赶过来已经晚了,他把车在路边停好,抬头看了看牌匾,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踩着满是鞭炮屑的红地毯上了三节台阶,推开门就听到了杨历年的狼哭鬼嚎: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虽然你影子还出现我眼里, 在我的歌声中早已没有你——” 进门就是个挺大的服务台,里面坐着一个俏丽的小丫头,见他进来连忙起身。 右手侧通往大厅,里面有些暗,灯光晃动。 左手侧,靠墙有一溜单人沙发。 马晓华有些狐疑,他知道这些都是疯子帮忙设计的,可放这么多沙发干啥?难道是给等桌的客人坐? 小丫头不认识他,但见这个男人气度不凡,知道肯定是来捧场的,伸手说:“大哥里面请!” 大厅并不是很大,正对面墙上挂着投影布,两个比基尼美女搔首弄姿,歌词和音乐却是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 两侧各有四个火车头卡座,此时都坐满了人。 舞池顶棚镶嵌了一些舞台灯光,杨历年穿着大汗衫,拿着麦克风正站在舞池中间嚎呢! 头上那些灯滚动着,让他的脸和身上也五颜六色起来。 穆桂英跑了过来,小身段分外妖娆,“哥,你咋才到呢?” 杨历年唱完了,大虎和大眼儿他们都鼓起掌来,纷纷叫好。 这时,一个包房门开了,一群人在往出跑,其中有个中年胖子一看就是位领导,光亮的头顶上都是汗。 大伙不知道怎么了,看的目瞪口呆。 “太吓人了,”胖子擦着汗,喃喃道:“周总结婚时唱的挺好……” 第521章 周疯子与狗不得入内 听到这句话,马晓华第一个爆笑起来,大厅里的人也都在笑。 周东北拖着麦克线出来了,嘴对着麦克风,声音在包房里响起:“各位领导,我还没唱完呢!” 老嫖和刘老六从另一个包房出来了,听到这句话都吓了一跳。 老嫖连忙冲了过去,一把就抢下了他手里的麦克风,“哥,你不是答应我不唱歌嘛!” 周东北一脸无辜,“王局和牛主任他们极力邀请,我这不是盛情难却嘛!” “你可拉倒吧!”老嫖伸手就往出推他,“你是不是公司还有事儿?” “大周末的,有个屁事儿!” “不行,你快走吧,以后我在门口挂块牌子,上面就写:周疯子与狗不得入内……” 所有人又爆笑起来,场面一片欢乐! 一个小服务员在倒带,准备下一首歌,老嫖得意洋洋地带着马晓华挨个包房参观。 望着房间里的24寸大彩电,还有厚实的人造革沙发,宽大的茶几上摆满了啤酒、一盘盘瓜子、花生、烤鱼片,还有一个大盘子,里面都是切好的水果。 马晓华禁不住啧啧有声,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这唱一首得几块钱吧?” “土老帽儿!”老嫖嘴一撇,“大厅才是点歌唱的,包房有专人伺候,咱得按小时收费……” 其实有一些主意都是周东北帮他出的,不过他才不会说,这样才能显得自己高瞻远瞩,是个商业天才! “行!”马晓华竖起了大拇指,“嫖儿啊,你现在牛逼了!” “还有更牛逼的呢,晚上你来看看就知道了,秘密武器,绝对是秘密武器!” 马晓华更来了兴趣。 中午大伙在东北火锅城喝的酒,下午两点多,二虎拉着周东北回了红升乡。 “爸,妈,”他把厚厚一沓纸放在了父母身前,“这是物资局西侧十套门市房的买卖合同……” 周旺和赵玉芳瞪大了眼睛,十套门市房? “这趟房子是我们去年盖的,物资局欠我们的工程款一直没给,前几天我去要,就抵了十套房子给我!” “因为建筑合同是我公司签的,这十套房子就属于公司财产,所以我又用你们的名义和公司签了一份买卖合同……” “现在,这十套门市房就是您二老的了,还有另外十二套我也一起包了下来,公司那边有人负责往出租,以后您二老穿戴整齐,再牵上咱家那两条大黑背去收租子,租子钱可都是你们,看紧了……” 周旺笑道:“怎么听着像地主老财一样!” 他明白儿子什么意思,平时他给家里钱,两口子不爱要,这是开始变着法子给了。 赵玉芳说:“放心吧,我去收,攒着给我大孙子上大学、娶媳妇!” 周东北赶快说:“妈,你大孙子可不用你俩攒钱,你俩该咋花就咋花……” “我和你爸能花啥?我俩都吃不过家里那两条狗!”赵玉芳又说:“你别打岔,你和小夏啥时候要孩子?” “不急……” “怎么不急?”周旺立了眉毛,“趁着我和你妈身体还硬实,早点生,我俩也能拉扯一把……” “就是,”赵玉芳也说:“我和你爸也就这点儿盼头了,麻溜给我们生个大孙子!” 周东北连忙劝,“现在凡凡也上了幼儿园,你和我妈出去走走不好吗?省城、京城……天南海北的都去看看,如果觉得哪儿好,就在那儿买套房子住一段时间……” 赵玉芳说:“哪好?哪儿都不如家好!” 周旺也说:“就是,哪儿能有咱家这儿的空气好?” 周东北叹了口气,知道说不过他们,只好算了。 送他到家后,二虎就说回家看看,此时已经太阳西斜,还没过来。 周东北惦记着回去,红升乡大哥大没信号,回来以后谁都找不到自己,他也想给家里安部电话,可这事儿不是有人有钱就行的,全乡就乡政府有部电话,再也没有多余线序。 老两口要留他在家吃饭,周东北说晚上还有事儿,起身要去找二虎。 三个人往出走,赵玉芳埋怨一路:“你说大周末的,你姐也不带凡凡回来,你倒是回来了,咋不带小夏呢?” “妈,凡凡幼儿园有活动,小夏单位有聚餐,下周的,下周我们一起回来,看不烦死你……” 周旺笑着说:“你妈可咋整?凡凡上幼儿园以后,她说终于轻松了,可这还没多长时间呢,就天天唠唠叨叨想孩子,怕在幼儿园吃不好……” “哥——” 二虎跑了进来,打断了周旺的话。 前院那两条懒洋洋的黑背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见是他以后,又都趴在了地上。 周东北皱了一下眉,“咋了?毛毛愣愣的……” “哥,打起来了!” —— 秦老三家院子里。 离老远就能看到暴土扬尘,杖子外面,好多邻居踮着脚往里看。 周东北和二虎跑的飞快,后面远远的还跟着周旺两口子,快到门口了,见冯嘎子带着几个人也在往这边跑。 周东北也没打招呼,直接跑进了院子。 “住手!!” 他大声喊了起来,可根本就没人听,鸡毛混在尘土中胡乱飞舞着,至少十多人在围殴秦老三和王桂花两口子。 动手的都是大老娘们,可能因为伸不进手,几个老爷们站在一旁加油助威。 周东北见已经打疯了眼,伸手就扯,扯出来一个就用力往后一带,老娘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二虎也冲了上去,紧接着冯嘎子和周旺他们也到了,众人连撕带扯才把这些人分开。 “噶哈?别动我!” 李老蔫媳妇用力推了一下周旺,赵玉芳连忙扶住了他。 乡联防队李大宝媳妇坐在地上开始撒泼,破口大骂说刚才有人掐了她的奶子。 乡妇女主任田秀娥的老妹妹指着牛素钢喊:“你个叛徒,你家鸡没死是不是?” 三秃子媳妇鼻涕一把泪一把,咧嘴就嚎,嚎的震天响,活像个没奶吃的孩子…… 一时间现场乱成一团。 “住嘴!”周东北吼了起来,“二虎,谁再说一个字,大嘴巴子伺候!” 好多人都闭上了嘴。 看到眼前的情形,周东北他们都愣了。 地上堆了好多半大的鸡崽子,都是死的,看着至少有上百只。 秦老三和王桂花就坐在这些死鸡上,两个人头发都是乱的,脸上都是血道子,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坏了。 “三叔……”周东北怕两个人被打坏了,连忙喊。 秦老三抬起头,两个眼珠子都是红的,嘶声道:“东北,看到了吧?这就是帮他们的下场……” 第522章 鸡瘟 “放屁……”三秃子媳妇掐着腰,“说的好像你两口子不赚钱似得!” 不用周东北说话,二虎一个箭步,同时扬起了手,“啪!”扇在了三秃子媳妇的脸上。 好多人都愣在了那里,没想到真打呀! 不等她回过神儿,“啪啪啪!”二虎又是几个大嘴巴扇了上去。 三秃子媳妇一下就坐在了地上,两只手用力拍打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哎呀妈呀——打死人了!三秃子你是死人哪!?我滴个妈呀!快来人哪!” 三秃子一直在旁边站着了,打秦老三他敢,可打二虎真没这个胆子。 不说周疯子,单说老张家这俩儿子,大虎上小学时就是一霸,后来在社会上更出名,现在身前身后一堆小兄弟围着,小汽车都开上了,谁敢和他哥俩动手?! 三秃子犹犹豫豫刚要说两句,就听二虎说:“我看谁还敢出声儿?!” 嘎—— 三秃子和他媳妇瞬间都闭上了嘴。 其他人脸上明显不服,可没人再敢放声。 “三叔,起来说话!” 周东北伸手把秦老三拽了起来,刘老六的三姐刘娟扶起了王桂花。 当年他们两口子大过年的找周东北借钱养鸡,直到89年3月份,连本带利还了24000。 这几年他俩的鸡场越干越大,市里好多商户都来他家进鸡蛋,活鸡和白条鸡同样卖的相当好。 两口子看着狼狈,不过这些老娘们打架的主要招式就是挠,都是些皮外伤。 秦老三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冯嘎子想帮大家盖大棚,这些人怕这怕那的,那是因为盖大棚投资大,见效慢,还有风险,所以才都不敢干。 可养鸡不一样,用不上半年就能看到效果,而且三只五只都能养,于是从去年开始,就有人来游说他们两口子,带着大伙一起养鸡。 两口子这几年也赚了一些辛苦钱,想起周家老二当年的叮嘱,就开始指导乡亲们养鸡,尤其是冬季的饲养,非常讲究方式方法,因为如果没有合适的温度以及足够的日照时间,这些鸡都不会下蛋。 去年有几家效果不错,虽说赚的不多,可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已经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今年春天,前前后后又有三十多家上门央求,两口子也是欣然答应。 可万万没想到,这几天开始陆续有人家的鸡死,这些鸡一开始只是精神沉郁,食欲下降,随后就开始一只两只的死,死的莫名其妙。 于是,这些人家就联合找上门来,说卖给他们的鸡雏有问题。 王桂花听丈夫说完,抹了一把鼻涕,看向了三秃子媳妇:“他弟妹,你说我赚你们钱了,难道买我鸡雏之前你没打听价格吗?你带着刘二嫂和大华妹子,十里八乡都快跑了个遍,连街里都去了,是不是我给你们的价格最低?” 人群里有几个女人低下了头,三秃子媳妇不吭声。 “说我赚钱?”王桂花眼泪又下来了,“我要是想赚钱扯这个干啥?自己鸟悄儿的干不行吗?当年我两口子找东北借钱的时候,他就说过让我俩帮帮乡亲们,我们也答应了,如果没有他这句话,你以为我愿意帮你们?我们闲的呀?” “鸡雏一分钱不赚给你们,养大以后,不管是鸡蛋还是白条鸡我都包销,你们拍着良心说说,我能赚你们什么钱?啊?你们说说!” “来来来——”她上去一把扯住了三秃子媳妇,“都来看看,看看我家的鸡死没死!” 三秃子媳妇甩甩哒哒,想用力挣脱又怕挨嘴巴子,只好跟着走。 大伙呼呼啦啦跟着往后走,来到后院也都愣在了那里,鸡舍外的空地上,堆着至少三四十只死鸡!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王桂花大声说:“没什么买卖是稳赚不赔的,想赚钱就得敢担风险……” 这些人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周东北蹲在了死鸡前,不由疑惑起来,印象中那场鸡瘟应该是在九十年代中期,让全市所有养殖户损失惨重,现在才1992年,怎么会这样?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都得重视起来! 他站了起来,“三婶,这可能是鸡瘟!” 王桂花不说话了,惊恐的眼睛瞪得老大,其他人也都懵了,多数不知道鸡瘟是什么,可这名字听着就渗人。 “各位,事情过去就不要多说了,咱们得赶快想办法,不然用不了多久,全乡的鸡都得死!” 所有人都惶恐起来,七嘴八舌,有人甚至都哭了起来,问人会不会感染上。 周东北当机立断:“嘎子,赶快带人将这些病死鸡的尸体、粪便、鸡舍里的垫草等等都拉到野外烧掉,一定要挖大坑深埋,没有消毒药水的话,就撒生石灰……” “二虎,三叔,咱们去市防疫站,走!” 几个人往出走,遇到了姗姗来迟的乡书计吴洪。 “咋回事?”他问。 周东北简单说了说,又叮嘱:“我们去防疫站,书计你带着他们赶快处理死鸡,千万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吴洪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连忙答应。 那边周东北和市防疫站两位老师在红升乡忙着,这边马晓华忍不住好奇,在家吃完饭后,开着车又来了夜巴黎歌厅。 他很好奇,老嫖的秘密武器能是什么呢? 没有想象中火爆,门口只停了几辆车,估计也是刚开业的原因。 停好车,推开车门就隐约听到歌厅里的歌声。 他夹着包,拎着大哥大拉开了歌厅大门,款台里还是白天那个小姑娘,看到他就站了起来,“马哥好!” 白天,老嫖搂着他的肩膀,给夜巴黎所有工作人员都介绍过了: “这是我哥,亲哥!以后都得喊马哥,知道不?” “以后我哥来,不管怎么玩,一律免费!他就算把咱们夜巴黎拆了,你们也得笑呵呵鼓掌说拆的好,明白不?” “朴总呢?”他问完以后,就觉得左手侧好像有人,扭头看就愣在了那里。 就见那溜沙发上坐着至少七八个女孩,一个个衣着暴露,描眉画眼,胭脂气直往鼻子里冲。 其中一个短头发女孩,还朝他飞了个媚眼儿。 难道这就是老嫖的秘密武器? “朴总!” 女孩在喊人,马晓华回头看,就见老嫖拎着大哥大,一步三摇出来了。 “呦,马哥来了!”他一把搂住了马晓华,随后指了指那几个女孩,“马哥,挑两个!” 马晓华脸都红了,“别扯犊子,你嫂子知道挠死你!” “挠我嘎哈呀,就是陪你唱唱歌跳跳舞而已,人家可都是正经女孩儿!” 马晓华不由又看了两眼,至少有三个在向自己抛媚眼,尼玛,这就是你嘴里的正经女孩儿? 第523章 假正经 “那啥,我就是路过,回去了!” 马晓华说完就要走,老嫖一把扯住了他胳膊,又喊:“梅姐,小兰,快,帮我扶马哥进包房!” “别、别、别碰我……”他结巴起来。 也就是老嫖,扑过来的又是两个女人,换个人他早就踹翻了。 大厅卡座只有三伙客人,都笑呵呵地看热闹,马晓华被三个人连拖带扯进了包间,随后就被按在了沙发上,女孩一左一右坐在了他身边。 老嫖说:“你瞅你这点出息,能不能别丢人?人家大城市好几年前就这样了,就是一起坐着聊天喝酒,害啥臊啊?!” 马晓华当年虽然也常跳黑四,可那时毕竟关着灯,现在可好,光天化日之下就来这套,而且还是俩…… 此时他嘴都瓢了,见左边短发女孩手都搭在了自己大腿上,慌忙说:“你、你别摸我……” 老嫖大笑起来。 “别他妈扯犊子,”马晓华急了,“快让她俩出去,咱俩说会儿话就行,你快点!” 没招儿了,老嫖只好摆了摆手。 短发女孩临起来前,还是摸了一把他的大腿,咯咯笑着出去了。 马晓华举着胳膊用力闻,“快,快帮我闻闻,这味儿呀,回去你嫂子非掐我不可……” 老嫖直摇脑袋,一声叹息,“马哥,你现在越来越不好玩儿了!” 马晓华笑骂道:“等你结婚就知道了……” “你俩不也没结嘛!” “扯淡,我俩扯证了好不好,就是没办酒!我也想办哪,墨迹两年了,可你嫂子说拖个孩子办婚礼,实在是丢人,我是真没招了!” 老嫖嘿嘿直笑,“就是个形式,其实真就无所谓!” 马晓华问:“弄几个女的陪着唱歌就是你的秘密武器?白天开业咋没看到她们?” 老嫖坐在了他身边,两个人点上烟,他说:“傻呀?一堆警察,你让她们坐哪儿?” 门开了,刘老六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是六瓶啤酒,踮着脚笑呵呵走了进来。 马晓华连忙起身,“六哥!” “快坐,快坐!”他把啤酒放在了桌子上,“听说你过来了,赶快来瞅瞅!” 很快果盘和瓜子什么的都上来了,马晓华笑道:“你说你俩个光棍儿,天天面对这么多的花枝招展,能受得了吗?” 老嫖撇撇嘴,“就这些个庸脂俗粉,能和东北大饭店的服务员比?能和东北火锅城的比?你看这几年我给谁弄大过肚子?” “穿雨衣了?”马晓华问。 老嫖撇撇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田甜的?” 马晓华想了想,依稀记得东北大饭店那个瓜子脸大眼睛的小服务员,好像干了两三年就走了,就点了点头。 “那年夏天,她把自己扒溜光钻了我的被窝,我特么都没干!” “我艹,你这是痿了吧?” 马晓华哈哈大笑,刘老六也跟着笑。 “哎!”老嫖摇了摇头,“你们是真不懂我呀!” “你可拉倒吧!”马晓华笑着怼了他一下,“我懂你,你是邪而不恶、色而不淫……不对呀!不淫你总往姬老骚那儿跑啥?” 刘老六补了一刀:“憋的呗!” 说说笑笑,老嫖说起了他的生意经,“点女孩陪着唱歌跳舞,一个50块钱,咱们和女孩儿对半分!当然了,客人愿意多给小费,那就是客人的事了……” 这可是新鲜事物,马晓华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领走也行?” 老嫖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沮丧。 “咋了?”马晓华有些奇怪。 老嫖伸出五根手指,“本来吧,我设计的是带女孩出去50块,” “给女孩儿?” “给我!” “那?那女孩儿呢?”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了,是去喝酒吃饭,还是去河沿溜达……给不给钱、给多少钱我都不管,50块钱是罚款!是旷工费!” “啥?旷工费?!”马晓华张大了嘴巴。 “瞅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老嫖喝了口啤酒,“我这是正经地方,人家俩人聊出了感情要出去谈心,我还能拦着?但旷工不行,所以必须罚款!” “行,你真行!把法律责任都择出去了……”说到这儿,马晓华才想起来,“这不是挺好嘛,怎么就是“本来”呢?不行吗?” 老嫖苦着脸,“可二哥说不行!” “为啥呀?” 老嫖兴致怏怏,“你问六哥吧!” 刘老六说:“ 疯子说,在店里陪客人喝酒跳舞聊天都行,店里收取一些费用也没毛病,可如果客人要带人走,就不让我们收钱……” 马晓华眨了眨眼睛,他也没法理解,真不知道这个店还有这些事儿,就让他说说。 刘老六说:“这件事情我和疯子意见一致,和满囤之间有分歧。这些女孩儿下班后如果和客人有什么联系,那是她们自己的事儿,咱们没权利管!可如果咱们收了钱,性质就变了!” “虽然事情没发生在店里,可毕竟咱们收了钱,这就等于拉了皮条,至于说什么旷工费,那是自欺欺人,没多大意义!” “最实际的问题,咱们是不是要负责女孩儿安全?如果连安全都保证不了,人家凭什么在你的歌厅做?” 毕竟是新鲜事物,马晓华第一次接触,他没吭声,细细琢磨着。 刘老六继续说:“聊聊天,跳跳舞不是就挺好嘛,没必要碰那种皮肉生意,我不想这么干,也不能这么干!我和满囤说的清楚,如果那样的话,我还回去看大门!” 马晓华不由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汉子,严格来说,他不算社会人,因为他一天都没在外面混过,不过是盛怒之下伤了人而已。 可就这么一个卡着大眼镜,貌不出众甚至还有些邋遢的男人,比起很多人来说,都要干净的多! 老嫖半躺在沙发上,懒洋洋道:“那天我问二哥,我说姬兄这些年不也是干这个嘛!” 马晓华问:“他咋说?” “他说姬老骚不是他发小,他不好指手画脚,我和六哥不行,还说什么要有底线啥的,哎!你说买卖都支吧起来了,还要啥底线哪,这么一弄底裤都没了!” 刘老六拍了拍他,“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别郁闷了!” 老嫖拉着哭腔,“我特么不是丈夫,我就想赚钱,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马晓华和刘老六都哈哈大笑起来。 马晓华也劝他:“不管是歌厅也好,还是像南方的什么夜总会也罢,你说的那些肯定有人再做,甚至以后咱们兴安也会很有很多,可就像六哥说的一样,有所为有所不为,干干净净的赚钱挺好!” 老嫖抽了口闷烟,“资本都是血淋淋的,想干净,就别想赚大钱……” 马晓华笑道:“我们的嫖总深刻了,看来最近没少看书!” “嗯,《故事会》”刘老六又补了一刀。 三个人一起大笑。 又坐了一会儿,刘老六就出去忙了,点歌用的都是录像带,每次都得翻找、倒带,生意刚开始,都不熟练,客人又催的急,有时候手忙脚乱。 两个人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很快。 马晓华看了看表,已经十点了,起身说:“我得回去了,她娘俩估计都睡了。” 老嫖说:“我看小兰挺稀罕你的,领走得了!” “滚!回去我就告诉你嫂子,看她挠不挠你!” “装犊子,掐半拉眼珠子看不起你这样的假正经……” 老嫖正埋汰他呢,就听大厅传来吵闹声。 第524章 他姓刘,是我六哥 红升乡。 周东北挨个与两个中年人握手,“李老师,陈老师,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书计吴洪也是握着手一再感谢,他晚上饭也没吃,一直陪着了。 两个人客气了两句,又回身不耐其烦地叮嘱秦老三他们,“切记切记,一定要都换上松树叶垫鸡窝……” 戴着眼镜的老陈说:“要给鸡每天吃甘草解毒片一片,小鸡用量减半……” 众人一起往出送,二虎已经发动了车,打开了空调冷气。 老陈把周东北往远扯了扯,低声说:“这个病发病急传播快,不好治!幸好发现早,你又让村民处理了死鸡,方法都没有问题,但仍然不可小视……” 周东北连连点头,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自己并不认识他们,更没找任何关系,本来两个人都要下班了,可听自己说完,简单收拾一下就跟着来了,忙活到现在饭都没吃。 请两位老师上了车,他又把二虎叫到一边,小声叮嘱:“我让人去乡政府给苏姐打过电话了,她备好了菜,你陪着吃完再送两位老师回家……” “你不回去?” “我不回去了,陪陪三叔他们,你拿着电话,有信号以后给小夏打个电话说一声!” “知道了,明早我来接你!” “后备箱还有烟和酒吗?” 二虎说:“还有半箱中华,五瓶五粮液。” “两位老师都抽烟,吃饭完送到家以后,一人给拿两条烟,再加两瓶酒,不要你就跟着送到家里……” “嗯呐!” “去吧!” 车走了,吴洪简单讲了两句,说明天上午他再过来,就回去了。 周东北身心疲惫,什么都不想说,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自己并不认可这句话,可今天真是打脸了,自己打自己的脸! 当年不论是秦老三借钱干鸡场,还是扶持冯嘎子弄大棚,想的都是未来能帮着乡亲们走上致富路,而不是守着他们的一亩三分地。 可事实已经摆在这儿了,太不容易! 他们都是极其矛盾的结合体,淳朴、善良、忠厚,可这些并不能掩饰其中一些人的狭隘、短视、自私、妒忌甚至是麻木。 这条路,不好走! 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太晚了,都回去吧!” 有人明显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于是三三两两都散了。 “嘎子,送三姐回去吧!”说完才想起来问他,“大棚那边咋样?” 冯嘎子憨笑道:“挺好的,不用挂着!” “那行,都撤吧,我和三叔聊几句!” 冯嘎子送刘娟往回走。 夜色浓的像墨一样,土路坑坑洼洼,他怕刘娟摔倒,可又不敢伸手。 “嘎子哥,你家大娘也养了几只鸡,可得小心点儿!”刘娟说。 “我家少,没事儿!” “少也是大娘的命根子,别大意!” “……”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一会儿到了刘娟家。 “进屋吃一口吧!”刘娟说。 “不滴了,我妈肯定也做了,我不回去她都不能吃。” “那你慢点儿!” 冯嘎子刚要说话,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身影,一动不动。 他认了出来,是墩墩! 14岁的齐墩墩早熟的不像个孩子,虽然学习挺好,就是有些沉默寡言,沉默的有时让冯嘎子都有些不舒服。 “几步远的路,没事儿!”他摆摆手就走了。 他早就明白搬家那天疯子说的是啥意思了,他喜欢刘娟,以前她没嫁人的时候就喜欢,可那时候家里穷,自己更没个好名声,根本就不敢说, 现在他想说,可人家丈夫刚死不久,不合适。 刘娟转过头才看到儿子,“站这儿干啥呢?吃没吃饭?” 齐墩墩摇了摇头。 刘娟搂着他肩膀往里走,“以后别等妈,你和你姥先吃……” —— 夜巴黎歌厅。 听到外面有争吵声,老嫖和马晓华出了包间。 估计都在饭店喝完了酒,这个时间大厅八个卡座都满了,歌曲停了,舞池上方的灯光还在不停滚动。 刘老六和一个女服务员站在三号卡座前,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正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刘老六脑门,“死瘸子,我就想让她陪我,行不?” 刘老六一脸的笑,“老弟,陪唱的老妹儿真没了,你再等等好不好,我们服务员真不能陪……” “操尼玛,给你脸了是不?” 这小子说话有口头语儿,疑问句时总带个“不”字,此时吐沫星子都崩刘老六脸上了,可他依旧陪着笑,“老弟,别生气……” 马晓华怒了,刚要迈步,就被老嫖按住了,缓缓摇头。 他明白这货的意思,东北火锅城天天爆满,老嫖不可能每天守在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把夜巴黎交给刘老六管。 他们干的就是这个营生,社会上的人都认识老嫖是谁,轻易没人惹他,可谁认识他刘老六是谁? 不管是忍气吞声,还是把棍儿立起来,刘老六都得自己去面对,而不是依靠着周疯子的名声! 嘭! 哗啦—— 一个酒瓶子砸在了刘老六头上,满满一瓶啤酒和碎玻璃四溅。 啊—— 小服务员吓得蹦了起来,慌忙往后躲。 刘老六一动没动,嘴角一挑,又笑了,“如果不解气,小兄弟接着来!” 嘭! 哗啦—— 又是一酒瓶子。 一道血,顺着刘老六鼻梁缓缓淌了下来,大厅里所有人都呆了。 马晓华红了眼睛,老嫖扯着他的那只手也在抖,可就是不松手。 “再来!” 刘老六还在笑,五彩灯光在他脸上划过,笑容有些诡异。 和他同桌一个光头莫名的有些害怕,伸手刚要去拽同伴,已经来不及了,就听他骂了一句:“哎呀,我操尼玛!” 随着最后三个字骂出来,这小子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又是一酒瓶子重重砸了上去。 嘭! 哗啦—— 刘老六摇了摇脑袋,啤酒、玻璃碴子和血四散开去,他摘下了大眼镜,撩起花衬衣擦了擦镜片,戴上后柔声问:“小兄弟,够了吗?” 卡座里还有四个人,光头说:“小九儿,和一个残疾叫什么劲哪,算了!” 打人的小九甩了甩手,骂骂咧咧,随后又把手指向了躲老远的那个女服务员,“我就要她,行不?” 就在这时,所有人就觉得眼前一晃,就看到这个瘸子的一只手,已经死死攥住了小九指人的那根手指。 刘老六笑容不减,一字一顿:“不!行!” 咔! 啊—— 小九一声惨呼,刘老六的另一只手同时攥住了他的手腕,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刚才那根食指已经贴在了手背上,折了! 还不等其他人作出反应…… 咔! 啊—— 中指又折了,晃晃悠悠,只剩下皮肉相连。 大厅一片死寂,头上五彩转灯发出的“哗哗”声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呆了,没想到这个瘸子出手竟然这么狠! 他是谁呀? 有的女人已经捂住了眼睛,胆子大的仔细看。 这人看着得有三十多岁,脸有些长,戴了副老土的黑框近视镜,那眼镜片儿一圈一圈的,特别像罐头瓶子底儿。 虽然他穿的不像个正经人,可骨子里就透着憨厚,怎么看都不像个社会人。 没人认识他,一个都没有。 卡座里四个人都站了起来,刚要往出扑,就见一个男人站在了他们前面,这人相貌英俊,身材消瘦,只是他的左脸上,从嘴角往太阳穴方向斜斜有道疤。 小马哥?! 他们不认识刘老六,可认识马晓华。 不止他们认识,其他那些卡座里的客人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坐下!”马晓华并没拿什么武器,就连传说中的那条链锁,也好多年没人再看到了,他手里只拿了台大哥大,可就这两个字,四个人都不敢再动。 咔! 啊—— 小九的四指也断了! 这是第三根! 包房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老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魏家老二魏兵,还有陈军。 “马哥,马哥——” 卡座里的四个人都急得喊了起来。 小九在中指折的时候,就已经跪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像被铁箍一般,尽管已经疼的浑身大汗,却一动都不敢动。 马晓华问:“认识他吗?” 四个人一起摇头。 咔! 啊—— 小九的小拇指也断了! 他的右胳膊被刘老六扯得高高的,可整个身子已经瘫软下来,姿势怪异。 马小花说:“今天你们就认识了,他姓刘,是我六哥!!” 刘老六松开了那只手,淡淡道:“小兄弟,一个酒瓶子一根手指,小拇指是我收你的利息,医药费啤酒顶了,想报警就去吧!” 小九瘫跪在那里,捂着残手大声嚎着,声音听着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马晓华侧了侧身子,四个人赶快拿起桌上各自的东西,拖起小九就走。 “站住!” 马晓华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个人脚停了,没人敢动,也不敢回头。 “谁让你们来的?” 第525章 越活越回陷 小九本来还疼的直哼哼,听到这问题后,和其他四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动了,也不说话。 马晓华有些奇怪,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市里又来了那么多的社会老油条,即使还有很多没来的,可谁都知道夜巴黎是谁开的。 老嫖是谁? 他是周疯子的发小! 他不信有人不知道,就算是一些刚刚出来玩的小子不清楚,可那些小子穷的抽烟都断流儿,怎么可能有钱上这儿来潇洒? 事实上,这五个小子就面生的很,应该也是刚混不久。 刚才桌子上有两盒烟,一盒画苑,一盒石林,这两盒烟已经被其中两个人揣走了。 哥们手指头被掰折了四根,如此慌乱之下还舍不得这两盒烟,说明他们很穷,穷的来不起这种地方。 那么真相就已经呼之欲出,有人指使他们来的! 谁? 老嫖走到了五个人身前,背起手,微微哈着腰,“说说吧,小马哥问你们呢!” 包房那边,陈军瞥了一眼魏兵,难道是他找来的? “兵哥,回屋吧!”他不想看了。 魏兵呸了一口,“操,一个他妈瘸子还这么尿性!” 靠近投影布的卡座有人喊:“还唱不唱了?” 马晓华扭头看了过去,眼生的很,看来不是社会上玩的,那桌人也是连男带女。 也就这么一个愣头青,喊完就让同桌的人按那儿了,不让他再出声,其他桌可没一个敢说话的。 二十来万人的小城市,混社会的多如牛毛,可名气大的就不是很多了。 几年前《英雄本色》的爆火,让小马哥的名字传得更广,不是老社会的话,没多少人还记得曾经那个雌雄难辨的马小花。 当然了,也有些人不认识,但一桌只要有一个认识或者听说过的,低声一说,绝对没人再敢说话。 十指连心,小九又开始吭吭唧唧,可老嫖拦在那里,四个人根本不敢走,一时间就僵住了。 这时,有几人进了大厅。 众人都看了过去,打头这人个头中等,乱糟糟的头发,一张长脸蜡黄蜡黄的,看年纪得有三十多岁。 他明显是喝多了,穿着件脏兮兮的大汗衫,晃晃悠悠像个病入膏肓的大烟鬼。 郝爱国!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子,都是青少年宫那一片的小混子,看样子都没少喝。 马晓华冷眼看着,心中暗叹,这个人算是完了,越活越回陷,一大把年纪了,还天天带着这么一群小崽子瞎晃。 刘卫国和刘卫东早就离开他了,1988年春天,郝爱国被判了三年,他俩判了两年。 经过了东山劳教的“镀金”,这哥俩出来以后更是嚣张,这几年带着人勒索商户,收取保护费,可以说啥坏事儿都干! 不过,这哥俩有个特点,就是只要有周疯子出现的场合,他俩就绝不会出现,就算在大街上遇到,都麻溜绕道走。 1990年年底,郝爱国提前两个月出了狱。 谁都知道他是被周疯子扔进去的,估计他也是想明白了,出来后就去找了周大老板。 两个人怎么谈的没人知道,不过从那以后,郝爱国就没再找过他。 有人说,这两个人早就不是一个段位的了,周疯子不可能把他放在心上。 也有人说,郝爱国见到周疯子以后,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好顿赔礼道歉…… 真真假假,具体情况也只有两位当事人才清楚。 话说姬老骚这人虽然不太靠谱,可还算讲究,据说郝爱国出来以后,抽烟喝酒都是他供着,这点儿钱虽然对现在的姬老骚来说不算什么,可架不住细水长流,一般人受不了。 刘老六见又来客人了,踮着脚走到老嫖身前,低声说:“行了,问不出啥来,走吧!” 最后两个字,他是对那五个小子说的。 老嫖担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脑袋,刘老六呵呵一笑,“没事儿,你六哥我脑袋硬着呢!” 事实上,三个满瓶啤酒的伤害力确实不大,刘老六的天灵盖也真不是一般的硬,只是第二瓶砸碎以后划破了点儿皮,如果是空酒瓶子,这会儿他得去医院了。 “啥情况?咋这么安静?”郝爱国醉眼迷离,一只手还扶着一个小子,“这儿是能唱歌?还是喝咖啡?” 老嫖深深看了一眼这五个小子,就见小九已经疼的满头满脸都是汗,他提高了声音,“不是你朴哥不讲究,谁让你们来的,就去找谁要医药费!滚吧!” 四个人搀着小九赶快往出走。 老嫖迎向了郝爱国,换上了一副笑容,“郝哥来了!” “嫖儿啊,你不讲究……”郝爱国开始絮絮叨叨。 “郝哥尽管说,老弟哪儿不讲究?” 刘老六踮着脚走到两个小服务员身前,吩咐她们赶快按照点歌单找歌。 见五个人走了,魏兵就进了屋,陈军关上了房门,不由疑惑起来,难道不是魏老二找的人? 是郝爱国? 不应该呀,这家伙天天喝的五迷三道,带着几个小崽子四处装老社会,除了姬老骚那个虎逼,现在谁还搭理他? 再说了,郝爱国没必要、也不敢得罪老嫖,毕竟是周疯子的发小! 那是谁呢? 他往里走,见魏兵正没心没肺地搂着那个短发女孩肩膀,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小衫里,用力揉搓着。 陈军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 他伸手刚要去拿啤酒,一旁长头发女孩连忙拿了起来,“哥,我给你倒……” 大厅里。 老嫖伸手就搂住了郝爱国,笑道:“我这儿没咖啡,不过有小妹妹陪着聊天,来,我带郝哥挑一个……” 搂着他往门口走,才发现那排沙发上已经空了。 老嫖问:“人呢?” 款台女孩说:“都进包房了……” “哦!”老嫖点了点头,随后对郝爱国说:“走,咱们先去包房,一会儿有下来的妹子,我给你带过去!” “好,好啊!”郝爱国摇摇晃晃,不住嘴地夸他。 很快,老嫖就安顿好了他们,两个女服务员开始往包房里送果盘小吃和啤酒。 刘老六在投影仪那忙着,马晓华和老嫖出了门。 老嫖骂道:“奶奶的,郝大懒子这桌估计是白玩了,这货兜比脸都干净,要不是看在老姬的面子上,我他妈都不让他进门!” 马晓华说:“他回来后姿态很低,疯子也给了他面子!你就再给他点儿面子,让他玩两次!不过有再一再二,别给他再三再四,那时候没钱就请出去!” “嗯,我知道!” “朴儿,”马晓华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我总感觉让六哥在这儿,还不如待在公司门卫……” “扯淡!”老嫖可不这么想,拿出烟帮他点燃,“六哥才比你大一岁,能天天守大门?这辈子不是白活了嘛!” “两个饭店我都得管,这边只能带他一段时间,以后就给他折腾了,如果生意好,不可能就开这一家,他要是没这个能力,以后怎么办?!” “二虎那个憨货,怎么让他来帮我都不干,气死我了……” 他絮絮叨叨骂着二虎,马晓华没说话,默默抽着烟。 第526章 人间值得 这几年每次喝酒,疯子都会带上刘老六,哥几个看在他的面子上,再加上刘老六这人十分憨厚,话不多,喝酒也爽快,相处的一直都不错。 不过,从来没人看过刘老六打架,今天这是第一次。 无论是老嫖还是马晓华,都没看过。 这事儿其实怪周东北,因为他从来没说过,在老莱狱里,陈一刀这个老江湖,都差点儿就被刘老六扎死。 正因为是第一次看到,马晓华此时才发现,这个老实的甚至有些木讷的汉子,身体里仿佛藏着头洪荒猛兽,真有一天撕破牢笼,谁能挡得住他? 或许疯子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想让他继续看大门! 事实上当初老嫖连哄带骗让刘老六帮他,刘老六如果坚持不去,谁都不会逼他,是想平安过小日子,还是富贵险中求,路给他了,自己选择…… 他还有些费解,刘老六有文化,比自己强太多了,可疯子为什么不让他在公司帮忙呢? 疯子呀疯子,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老嫖呵呵一笑:“一个看大门的想做管理人员?谁能服气?再看看你,你往公司一进,谁不得点头哈腰喊声马总!谁敢在你面前瞎嘚瑟?” “看着好像这些人敬的是你的职务,其实多半还是你社会上的名气,没办法,咱们这嘎达就这样,地方特色!” 说完他笑了起来,马晓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都没说,就是瞎白话而已!” 马晓华笑着怼了他一下,“你小子是越来越滑头了!对了,我觉得不能用小女孩当服务员,太麻烦了!你这地方我看都是喝完酒来,小姑娘桌前桌后的伺候,难免让一些人起歪心思……” 老嫖说:“我发现你心越来越软了,不用女孩?那还能用老娘们?” 马晓华没好气道:“非得用女的?找几个手脚勤快的小伙子不行?” 老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嘿嘿笑了起来,撸了两下马尾巴,“局限了,我这视野局限了,马哥说的对,明天我就招人!” “那现有的这些女服务员咋整?” “我问问她们想不想陪客人……” “你快拉倒吧!”马晓华立了眉毛,“我告诉你小子,人家女孩自己愿意干这个的,咱不能说啥!可你小子要是逼良为娼,就别怪我他妈大义灭亲!” “艹!你老弟我是那样的人吗?”老嫖拉长了声调,嬉皮笑脸起来,“再说了,还用你大义灭亲,二哥知道就先把我灭了!” 马晓华也笑了,自己想多了,别看老嫖一天天屌儿啷当的,裤腰带也松,可身边兄弟们的女人他一眼都不多看,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是从来不干。 “行了,我撤了!” 老嫖问:“后天二狗和老猪的游戏厅开业,你去不去?” “废话!” —— 所有人都回去了,秦老三家院子里就剩下了他和周东北,两个人蹲在园子边垄沟上抽着烟。 “三叔儿,伤心了?” “嗯,这些人,不可交!” 周东北叹了口气,他理解秦老三,乡亲们文化水平偏低,素质亟待提高。 他们大多数人视野狭隘,集体意识淡漠,小农思想过浓,发展意识更是几乎等于零。 “三叔儿,还记不记得我小学一年级那次感冒?” 秦老三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怎么拐到这儿了,点点头说:“记得,把你都烧糊涂了,我和你爸、李老实,还有金四叔,赶着牛车把你送到的市人民医院……哎,那天真冷,冻得人脸皮都疼……” 他嘴里的金四叔,是老嫖的四舅老爷。 周东北说:“如果我再晚去一会儿,可能也像满满一样了!” 秦老三叹了口气,“满满是耽误了,可大伙尽到力了,那天雨太大,牛车又陷进了坑里……我和你爸、朴大哥轮换着抱着满满跑,到医院都像泥猴一样,可最后还是耽误了!” “多好的孩子,只能天天跟着他爸妈四处跑场子唱戏,打打下手干些零活,二十三了吧?婆家都难找……” 周东北也叹了口气,老嫖这些年没少给家里钱,可他爸妈扔不下二人转,一把年纪了还走南闯北的去唱二人转。 朴满满这丫头也是乖巧,一直跟着父母,平时就在后台帮着干些杂活。 老嫖前两年把妹妹拉去了饭店,想看看她能具体干点什么,不能总这么跟着父母跑。 可这丫头呆了半天就自己偷跑了回去,把老嫖吓的够呛,慌慌张张回家问她怎么了,她比划着,意思人太多了,害怕。 两个人说了好多,回忆起过去,总能让心柔软起来。 周东北轻声说:“三叔,我们不能因为少数人的小恶,就去否定绝大多数人的大善,这不符合我们的传统文化,更不符合实际!” 秦老三“吧嗒,吧嗒”抽着烟。 “不得不承认,我们农村人有时过于小家子气,甚至是势利,可我们心眼儿不坏,也有着一颗包容、质朴的心。” “世间一切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我们必须要理性看待,不能逃避,正视他们,从而改变他们!” “即便我们见识了太多人性丑恶,可还是要相信生活很美好,因为有你、有我、有三婶,还有像满满和小夏、我姐她们那样善良的女孩……”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间才值得!” “我知道,这些话有些大,甚至是虚,可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前些年,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多赚钱,让我爸我妈我姐都过上好日子,我觉得我的目标基本实现了!” “当然了,咱不能和什么全国首富去比,人这一生,能担得起多大的财,是有定数的,否则一定会身败名裂!” “所以,我从来不贪!”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你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如果真拥有了那么多财富,能是好事吗?” 周东北用力抽了一口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爱我们这座小城,我希望她能变的更美,也希望这里的人们都能幸福……” “我就是个俗人,野心不大,从来不是什么富甲天下!” “能让自己的亲人朋友都过的好,再能帮着家乡父老过好,这就行了,不白活一回……” 周东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蹲在地垄沟上,与同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秦老三竟然说了这么多。 啪啪啪! 后面响起了鼓掌声,两个人转过头,模模糊糊见王桂花走了过来。 “东北,婶子都听到了,放心,这点儿事儿不算啥!以后该咋做还咋做,总有一天,咱们会让红升乡成为全兴安市最大的养殖基地,也让乡亲们都富裕起来!” “好!”周东北站了起来,“这次事情过后,我会给叔婶申请一笔低息贷款,咱们把规模干起来!” —— 接下来的日子,周大老板继续要账,红升乡的鸡还在继续死,好消息是一周以后死亡率减缓,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刘二狗游戏厅开了业,生意火的一塌糊涂,周东北也去了,临走时把两个人拽到一边,说尽量把机器的概率挑高一些,别太黑了……两个人连忙点头答应。 夜巴黎换了一批男孩做服务员,周东北称其为服务生,老嫖觉得挺恰当。 还有两个词“坐台”和“小姐”,也是那天他无意中说出来的,这让老嫖觉得难以接受,说他诋毁了自己心目中的一部电视剧《公关小姐》。 可这两个词还是很快传播出去了,同时还有夜巴黎歌厅刘瘸子的大名。 刘老六掰断小九四根手指后,现在谁都知道夜巴黎有个狠人做经理,人送绰号刘瘸子! 这是老嫖最讨厌的称呼,可他挡不住这些人的嘴,因为这些人只是背后这么喊,见到本人以后,不是喊刘哥,就是叫刘经理,他是啥招没有。 小九他们也彻底没了消息,没人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每个人都有事情忙,没闲心去查这事儿,对方既然有这个心思,早晚会跳出来。 这天上午,周东北要去附近的栾翠县,这是最后一笔款了,要回这六十四万,马志强那笔款就凑齐了。 收拾好手包刚要起身,二虎进来说:“哥,五姐来了!” 第527章 扇你 “她咋来了……” 没等周东北说完,杨历年五姐杨秀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龙潭虎穴呀?我咋就不能来?” 周东北苦笑起来,这张嘴,真是得罪不起! 赶快起身往出迎,杨秀丽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五姐,今天没上班?” 杨秀丽短发飒爽,上身是件白色休闲半袖,下面是条黑色长裙。 二虎连忙张罗着倒水。 她坐在了沙发上,“串休,找你有事儿!” 周东北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她对面,笑呵呵问:“咋了?风风火火的?” “别嬉皮笑脸的,找你算账!” 正在倒水的二虎吓了一跳,唯恐她暴起挠人,要知道当年就连图四哥,啥时候在她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 他胡乱琢磨起来,啥情况呢? 难道二哥非礼五姐了?不应该呀,以前七哥那么想让他做五姐夫,他都没干,这是咋了? 话说如果五姐和盛夏对着挠,谁更厉害一些? 他脑海里幻想出了一幅画面,随后又连忙摇头,肯定是盛夏,一是她年轻,二是这丫头会扇嘴巴子,啪啪的! 他想起了前年秋天的一件事儿。 大黑熊老婆乔丽有个姐们叫沙瑶瑶,这女人长的贼好看,两条大白腿又直又长,她十五六岁就出来玩了,从桥北到文化宫都相当出名。 那几年她常和一些木材老客混在一起,穿的好,花钱更是大方。 可能是跟老客儿去东北大饭店见到了周东北,于是就开始展开了猛烈地追求,那段时间,周大老板走到哪儿都能“偶遇”到她。 前年夏天,大黑熊和乔丽结婚,周东北带着二虎和马晓华也去了,没想到被安排和沙瑶瑶坐在了一起。 婚礼刚开始,沙瑶瑶就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又是摸手又是碰腿,还说了好多露骨的话,例如疯子哥如何高大威猛,自己如何仰慕夜不能寐等等,话里话外的想和他好,一桌子人都笑呵呵地看热闹。 毕竟是人家结婚,周东北不好当场翻脸,等新郎新娘过来敬完酒,他就带着两个人赶紧撤了。 没多久,这个女人竟然追到了公司,虽然打着做木材生意的幌子,可谁都知道她什么意思,因为婚礼那天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客气了两句以后,周东北赶紧把办公室的门拉开了,又给马晓华打电话,等他到了以后,就找借口躲了出去。 既然是做木材生意,这两个人聊才是专业对口。 沙瑶瑶贼心不死,又开始在社会上有意无意的暗示,意思是她和周疯子其实早就睡在了一起,好多人在私下里议论纷纷。 入秋的一个晚上,周东北约徐辉去干姐赵秋兰家吃饭,盛夏把二虎喊了出来,两个人开车直接去了群众艺术馆舞厅,有人说沙瑶瑶最近经常来这儿跳舞。 功夫不负有心人,九点半,这个女人和一帮朋友出来了,连男带女,说说笑笑。 话说沙瑶瑶相貌和身材确实出众,一群人里,任何一个男人第一眼都会被她深深吸引,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那么的醒目。 那天发生的事情,二虎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场景,后来和老嫖喝酒还说起过。 他下车走了过去,这些社会混子都知道他是谁,恭维地喊着虎哥。 沙瑶瑶看到他很开心,还以为周大老板来了,可扭头就看到了站在车旁的盛夏。 那晚,盛夏穿了件时髦的烟色风衣。 深秋夜晚的风有点儿大,刮得风衣下摆猎猎作响,她小小的个子靠在皇冠车旁,看着弱不禁风。 大部分人并不认识她,二虎对沙瑶瑶说:“我大嫂请你过去一趟!” 那时盛夏和周东北还没结婚,就算是结婚以后,老嫖和他也没改口喊过嫂子,一直都是直呼盛夏的名字。 可在外人面前时,两个人却都一口一个嫂子,恭恭敬敬。 沙瑶瑶一点儿都不害怕,腰一扭,笑道:“谈谈呗,这是要给我倒地方?” 二虎跟在了她身后,来到盛夏身前。 沙瑶瑶由远至近,高挑的身材,紧身衣裤更显妖娆,盛夏嘴角挂着笑,“你就是沙瑶瑶?” “对呀,我就是!”沙瑶瑶抱着肩膀,看着至少比她高出一头。 啪! 谁都没想到,就连二虎都是一怔。 盛夏二话没说,扬手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沙瑶瑶急了,张嘴就骂:“我艹尼……” “啪!” 不等她骂完,盛夏反手又是一个嘴巴。 这一下彻底把沙瑶瑶打懵了,她那些朋友都往这边跑,二虎转过了身,看着他们也不说话,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没人敢再动。 沙瑶瑶混了这么多年,还真不是吃素的,无论是打架还是骂人,她就没服过谁,于是张牙舞爪要往上扑,谁料还没等碰到盛夏,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二虎见眼前这些人脸上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连忙回过头看,就见盛夏手里握着一把乌黑的手枪,枪口顶在了沙瑶瑶高耸的胸口上。 二虎一脸懵逼,不会吧?她怎么可能有这玩意儿? 难道是借海哥的? 不可能啊,海哥不可能把这东西借给她! 沙瑶瑶牙齿开始打颤,“你、你想干啥?” “扇你!” 盛夏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随后另一只手继续开扇,现场“啪啪”声不断,一下比一下狠,好多散场出来的舞客远远围成了一圈,交头接耳看着这幕怒打第三者的大戏。 沙瑶瑶就那么站着,被盛夏足足抽了至少三十多个大嘴巴,鼻子嘴角都是血。 终于打够了,盛夏停手后,还把手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收枪进了风衣兜里,说了第三句话:“二虎,回家!” 银色皇冠扬长而去,那些朋友慌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她怎么样,沙瑶瑶蹲地上开始放声大哭。 皇冠车里。 盛夏揉着自己的手,不等二虎问什么,就将那把乌黑的手枪扔给了他,笑道:“拿去点烟吧!” 这事儿第二天就传遍了兴安城。 可笑的是,盛夏明明是区人事局老干部科科长,却被硬生生演义成了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还有人说她其实是个特工…… 不过,周大老板一句都没问二虎,他更没多嘴。 —— 哎呦! 茶壶里的水满了,烫了二虎的手。 周东北坐在那里直挠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问:“五姐,你倒是说清楚啊,咋了?” 杨秀丽抱着肩膀,“咋了?我问你,你七哥今年多大了?” 周东北想了想,七哥和刘老六、徐辉他们都是1960年生人,于是说:“三十二了!” “你还知道三十二?”她瞪着眼睛,“你多大?” “二十六。” “结婚了吧?” 周东北苦笑起来,终于明白她来干什么的了。 第528章 看我不削死他 杨秀丽说:“你结婚了,晓华三十一,儿子都快四岁了!咋滴呀,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你七哥耍光棍儿呗?” “他天天在沙场呆着,晒的掉煤堆里不呲牙都找不着!再说了,你看沙场有女的呢?一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 “去年夏天我路过河西湾,琢磨着去看看他,远远看见河对面一群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 “我边走还边想呢,挺好,说不定就能有什么缘分……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你说他都多大了?啊?都多大了?竟然光着屁股在河里游呢!” 周东北和二虎差点就笑出声来。 “他在河这岸一站起来,差点没把对面那些人吓死!”杨秀丽说的直拍大腿,“杨老七呀杨老七,你说你咋就不长点心呢?” 周东北憋着笑劝她:“七哥和我说了,他真不是竞引儿滴,那天穿的那条裤衩的裤衩带儿松,猛地一下站起来,裤衩子就掉了……” “他傻呀?不知道扯着点儿?这要是放83年,非把他抓起来毙了!” “你说你们都这么多年的好哥们了,咋就不能帮他操操心呢?一天天就知道喝大酒是不?” “猫戴帽子是朋友,狗戴帽子也是朋友!可倒是省钱,我去掌鞋,人家说是他的把兄弟,我去买馒头,老板也说是他把兄弟,一个个都说啥不要钱……” “你说修个鞋买两个馒头几个钱?弄的我这些年干啥都得跑挺远,唯恐人家说我占便宜!” “……” 周东北也是感叹,七哥的“历年之交”是真多,看来这些牢骚话五姐也憋很长时间了,就一声不吭地听她絮絮叨叨。 二虎把沏好的茶放在了她面前,“五姐,喝口水!” “嗯,快坐,坐五姐身边,你说你天天给他沏茶倒水的干啥?就不能给你点儿具体的事儿做?” 二虎坐了下来,挠了挠头,憨笑道:“我就愿意天天跟着二哥。” “傻狍子!”杨秀丽没好气怼了他一下,“你看看小朴,人家管了两个大饭店,这次又弄了个什么歌厅……你能不能长点心?” 二虎又笑了,“二哥每年给我俩一样分钱,你看我多轻松,他累个犊子样儿……” 杨秀丽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一样分钱?” “嗯呐!” 周东北打断了她:“五姐,五姐?咱说正事儿!” “对对对!”杨秀丽又看向了他,“你说说吧,咋整?” “五姐,你冤枉死我了!” “说,我咋冤枉你了!” “我让我姐给七哥介绍仨对象了……” “啥时候的事儿?”杨秀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个瘪犊子玩意儿,回家一个字儿都没说!你说,咋没成呢?” “第一个吧,他嫌人家太瘦,说像猴子!我就让我姐找了个丰满的,结果他嫌人家走路外八字像鸭子……” 杨秀丽气得直拍大腿,“他走路好看?还挑人家呢,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 “就是就是……” “是啥?你也不是什么好饼!” 一句话差点没把周东北噎死,拉着哭腔,“我咋滴了?” “说!” “哎!”吓的他就是一聚灵,“第三个……第三个……” “结巴了?”杨秀丽扬了扬眉毛。 “不是,让你给我吓的!” 二虎努力憋着笑。 “瞅你这点出息,这么大老板了,胆儿还这么小,好好想想!” “嗯呐,想想,我想想……第三个……第三个不胖不瘦,是大百货一楼卖自行车的!结果两个人沿着河沿溜达的时候,遇到两伙人打架,七哥说有一个是他把兄弟,看见不伸手不讲究,于是冲上去就帮着一伙打另一伙……” “他是打过瘾了,边跑边打,边打边跑,等想起处对象这茬的时候,都快跑到北山了!” 杨秀丽连忙问:“后来呢?” “五姐,要是你,你能同意不?”周东北问她。 “我?”她摇了摇脑袋,“谁要这么个虎玩意儿……” 她闭上了嘴,想起来这个虎玩意儿是自己亲弟弟,不由又气的杏眼倒竖,破口大骂起来,骂完起身就走。 “五姐,你嘎哈去呀?”周东北连忙站起来追她。 “我去找他!看我不削死他!” 她风风火火地出了办公室,又转回头问:“第三个还能不能再聊聊了?” “这都多长时间了,人家已经处对象了!”周东北说。 “大百货姑娘多,你再求求你姐,要不哪天我去找她,行了,我走了!” 也不等周东北和二虎送,她已经一阵风似的下了楼。 两个人关上办公室门就大笑起来,没想到被走到院子里的五姐听到了,于是扯着脖子就骂了起来:“周疯子,你个瘪犊子玩意儿,一年之内你七哥要是处不上对象,我天天来骂你!” 呼啦啦,好多窗户都伸出了脑袋,看谁这么大胆,竟然敢骂周总。 杨秀丽骂完以后,推上自行车就走了。 办公室里,周东北和二虎面面相觑,完了,这扯不扯呢,还赖身上了! 收拾收拾赶快走吧! 虎头奔还没开出公司大院,大哥大响了起来。 “东北,孙大爷不行了!” 打电话的是北山派出所指导员方浩亮,他说的孙大爷,是孙大马棒的父亲孙大强。 老爷子前年冬天就起不来了,一直在炕上躺着,不过邻居老童护理的不错,去年夏天得过一块褥疮,每天用纱布浸生理盐水敷,一段时间就好了。 “去医院了吗?”他问。 方浩亮说:“没必要了,上个月就不太好,折腾到医院人家也不收,意思是回家等着吧……” “我这边有点事儿,已经约好了,晚点过去来得及不?” “老爷子想见见你姐,念叨两天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给我姐打电话。” 半个多小时以后,周东南开车到了涵桥洞孙大强家,她带着人才从南方考察回来。 孙大强家院子里站了几个邻居,因为她常来,都纷纷打招呼。 童婶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看到她连忙说:“来了,快进屋吧,念叨你好几天了……” 周东南连忙往屋里走。 屋里或坐或站的有七八个人,方浩亮有事儿回所里了,郝忠海刚到不一会儿,见她进屋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躺在炕上的孙大强形似枯槁,大热天还盖了条棉被。 “孙大爷!”周东南坐在了炕沿上,攥住了他干枯的手。 孙大强那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一瞬间仿佛有了活力,努力把头往这边扭,声音微弱:“丫头,来了……” 周东南强忍着眼泪,连忙点头。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很奇妙,当初不过是因为弟弟砍死了人家儿子,觉得一个孤寡老人生活不易,就时常过来照顾一二。 可时间一长,相处的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孙大强天天盼着她过来,她来了以后,家里仿佛满是阳光,让他灰暗的生活多出了一抹色彩。 “老童……” 孙大强努力抬起手,颤颤巍巍指向了北墙边的柜子。 第529章 都是你的了 老童连忙过去打开了箱柜,后背顶着箱盖儿,半截身子都趴在了里面,好半天才翻出一个花布包,放在了炕沿上。 “打、打开!”孙大强看着周东南。 周东南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是几件旧衣服,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老童伸手拿起上面的几件衣服,露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手绢,下面还压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看着有些年头了。 周东南打开了手绢,所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里面包着一只样式古朴的金手镯,手镯用料很足,看着至少得200多克左右。 看到这只镯子,孙大强明显有些激动,急促地喘了好几口,周东南连忙说:“慢点儿,不急。” “这……这是我家里传下来的,当年、当年我母亲给了我媳妇,她一直舍不得、也不敢戴,今天、今天我给你了……” 周东南已经泪流满面,连连摇头。 “不能、不能拒绝,这、这是大爷的心意……” 孙大强越说声音越小,几乎是在嗓子眼里说出来的,要仔细听才能听到。 “那、那个……” 周东南连忙拿起那个档案袋,看着他。 “打、打开……” 档案袋里都是钱,只有几张100的,剩下多数都是10元和5元、1元的旧票子,一沓沓都用橡皮筋整齐地绑着。 一时间看不清多少钱,估计不到一万,应该是他这些年一点儿一点儿积攒下来的。 和这些钱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稿纸,看到上面的文字,周东南就愣了,这是一份遗嘱,字迹歪歪扭扭,最下面还签着孙大强的名字和鲜红的指印。 “丫头,钱、房子……家……都是你的了……” “大爷,我不能要,您还有大儿子没回来,等他回来以后,我替你转交……”周东南连忙说。 孙大强正过了头,仰望着糊着旧报纸的天棚,眼角流下浑浊的老泪,喃喃道:“儿子……指望不上了……” 随后,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眼睛还看着天棚,一动不动了。 郝忠海俯下身,探了探孙大强的鼻息,随后将他的双眼合上了,轻声说:“孙大爷,走了。” “大爷——!”周东南手里还掐着那封遗嘱,扑在了老人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郝忠海连忙劝她,“别哭别哭……” 扭过头对老童他们说:“快,给孙大爷换衣服!” 栾翠县。 金山发电厂是火电厂,具有10万千瓦发电能力,每天需用约50余万立方米的循环水,循环水流经汽轮机凝汽器后温度升高,具有养殖罗非鱼的有利条件。 前年,厂里开始四处出去考察,最后决定建一个300平的留种饲养池,一个280平的室外沉淀池和四个室内流水养鱼池,每个30平。 这个项目去年拿下来时很费劲,一顿又一顿的大酒,硬生生把孙广志胃喝出了血。 按理说,能拿下来项目,说明各个环节都没有问题了,可倒霉的是,前段时间一把手老李查出了胰腺癌,从查出来到走,只有短短两个月。 新上任的厂长皮三喜以前是副职,没什么存在感,更没参与这个项目,老李走了以后,他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竟然越过几位副职,直接坐在了老李的椅子上。 以周东北的办事原则,求人办事从不临时抱佛脚,也尽可能的投其所好,无论什么场合,更能照顾好每个人的情绪。 所以即使这位皮副厂长没参与项目,逢年过节也一样把礼物送到家。 但有一些酒场不可能喊他,毕竟他没参与项目,老李又没表态,他就不好自作主张。 可能就因为这一点,今天就看到后遗症了! “皮厂长,尾款说好是一年,现在已经过两个月了……”周东北说。 皮三喜是个胖子,打着哈哈,“周总啊,你也要体谅我们嘛,养殖马上就能见到效益了,再等等,再等等嘛!” “领导,不能把工程和养殖混在一起,毕竟我们是和电厂签署的合同,您说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可电厂没钱哪,年年赔,月月赔,这不马上又要开始进煤了,钱还一分没批下来……” 周东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手腕上的老上海手表,起身笑道:“马上中午了,我请领导吃点饭,咱慢慢聊?!” “不行啊,下午厂里还有个会,喝的脸通红不像话……” “那就吃口便饭,晚上再喝……” 皮三喜又摆了摆手,人也站了起来,“周总的心意领了,还是算了,刚上任就和人吃吃喝喝不好看,还是要注意影响嘛!尾款的事情呢,再给我们一点儿时间,好不好?我就不远送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周东北只好走到办公桌前,又和他握了握手。 两个人往出走,皮三喜只是象征性地绕过办公桌,往前走了两步,随后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俩,不再动步。 走廊里。 二虎低声说:“操,惯他毛病!” 周东北大步流星,“走!” 两个人走到二楼位置,正看到四个人往上走,都停下了脚。 是魏军和魏兵哥俩,后面跟着陈军和王大牙。 “疯子哥!”陈军反应很快,连忙打招呼。 魏军呵呵笑了起来,“周总,这是要走?” “嗯!”周东北点了点头,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皮三喜上来以后,肯定要把以前供煤的公司换掉,换的应该就是这哥俩了。 这可是块肥肉,无数以倒煤为生的趋之若鹜! 魏兵抬了抬眼皮,阴阳怪气,“周总经理赏个脸呗,中午一起喝点儿?!” 周东北笑了笑,“改天,我请哥几个!” 几个人在楼梯上擦肩而过。 出了办公大楼,就看到了魏兵那辆走私的凌志LS400,旁边还有一辆桑塔纳,那是老大魏军的。 由此可见这哥俩的性格,老大个性隐忍,老二张扬跋扈。 车里明显还坐着人,估计是他们的小兄弟。 两个人上车以后,周东北说:“走!” 开出电厂大院,他让二虎把车停在了斜对面一条胡同里,随后放下窗户,两个人都点上了烟。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电厂办公大楼出入口,二虎明白二哥的意思,也不吭声。 大约二十几分钟以后,魏家哥俩和陈军出来了,同时还有矮胖的皮三喜。 周东北眼角就是一缩,猜对了,人家不是没时间出来吃饭,是不想和自己吃而已! 不一会儿,那两辆车开了出来,开向了县里。 “走,去孙大爷家!” 路上,他打出去了一个电话。 第530章 你们说完了? 这段时间,张建军先后从东山接出了两个同号狱友,绰号豁牙子的汪大志和小名二东的刘汉东。 两个人老家都是下面林业局的,都是因为打架判了劳教。 在号子里的时候,张建军挺照顾他俩,没出来时,两个人就发毒誓以后就跟建军大哥了,出来后履行了他们的誓言。 此时,一帮人正在二百货吃朴家热面。 这是兴安美食,冷面热做配骨头汤,端上桌以后,加上一勺麻酱汁、一勺蒜汁和一点儿腐乳汁,再配上两个茶叶蛋,味道好极了。 旁边桌的二婶听到大哥大响,拿起来递给了身旁的老白叔,一脑袋白头发的老白接过来后,伸长了手往邻桌递,“建军儿,电话!” 张建军和豁牙子、二东吃的一头汗,他接过来随手按下接听键: “喂?!”嘴里继续秃噜着热面。 电话那边传来周东北的声音:“建军儿哥,有笔款帮我要一下。” “嗯,说!” “……” —— 周东北下了车,见门前高高挂起了一串黄纸,知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孙大强早已经穿好了装老衣服,盖着被单,就停放在院子里,一旁的灵堂虽然简单,也布置妥当了,只是还没有遗照。 左邻右舍来了好多人,一些女人围坐在炕上,拿着100元人民币往一沓沓黄纸上拍,看着就像把钱印在了黄纸上一样,其实肉眼什么都看不到。 印完一沓叠好,七八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停重复着这个动作。 孙大强还有一些亲属需要通知,郝忠海回派出所去查了。 周东南腰上系了条白色的麻布孝带,这就等于给孙大强戴孝了,也是满院子里唯一的一个。 尽管老孙头留下金镯子的事情,已经悄悄在邻居们口中传播开来,可她这番举动,还是让这些人敬佩,甚至是感动! 要知道这姐俩的事迹都上过电视,如果以前是为了买个好名声,现在完全可以不管不顾拿着钱财就走,可眼瞅着人家戴上了孝,弟弟又开着大奔驰也来了。 有人说,怪不得人家周疯子能把生意干那么大,这是古风,是仁义,普通人没几个能做到的…… 周东北进院子以后,先上了三炷香,随后姐俩在院子一角聊了起来。 听她把孙大强咽气前的事情说完之后,周东北也是幽幽一叹,看来这老爷子就是在等自己老姐呢! 至于自己,来不来的人家没在乎,也不想看到自己。 “既然是给你的,就留着吧!”他说。 周东南摇摇头,“这不是咱们应该拿的!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了,孙大爷毕竟还有一个儿子,等他回来就转交给他!” 其实房子不值钱,只有那些现金和金镯子是笔大钱,但周家真不在乎,郝忠海更不会在乎,周东北也就没再劝她,只是叮嘱她把遗嘱什么的都收好。 他帮不上什么,呆了二十分钟,和几个老邻居又聊了一会儿,定下来后天出殡他帮忙找几辆车,又叮嘱了姐姐几句,就和二虎走了。 下午三点,大门外响起嚎丧声,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大小伙子进了院子,老童连忙迎了上去。 女人是孙大强叔叔家孩子,他以前见过,只是两家人很少来往。 听病榻上的孙大强说,他这个叔伯妹妹叫孙大凤,在木材加工厂服务公司工作,两个儿子也在加工厂车间上班。 刚寒暄两句,就见孙大凤一下跪在了孙大强的尸体前,扯着嗓子又嚎了起来:“哎呀我滴大哥呀——你说你咋说走就走了呢?也不说让妹妹看最后一眼哪——我滴哥呀——” 她在哭天抹泪,身后两个儿子脸上并没什么悲痛的表情,只是满不在乎地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响,也不说劝劝。 老童媳妇过来劝了几句,随后扶着她进了里屋,两个儿子也跟了进去。 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来了几家人,有孙大强姨家的,也有姑姑和舅舅家的,这些人先是哭了几嗓子,紧接着都聚在了西屋,再没人出来忙活,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太阳西沉,有邻居回家拿来电线,在院子里扯上了灯泡。 周东南张罗着安排人去买烟,去冲洗遗照、订花圈、订白事酒宴等等,终于能休息一会儿,又把灵堂上的香续上。 所谓灵堂,也不过是张老旧木桌,上面摆了一些水果、几个馒头和一个饭碗,碗里装了一些小米,方便插香。 童婶过来说:“小周啊,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嗯,”周东南点了点头,“让她奶奶去接了,一会儿孩子她爸来接我,辛苦你们了!” “这孩子,说这个干啥?”她嗔怪起来,“要说和你们姐俩有啥关系?我们街里街坊几十年了,就这么互相扶持着过来的……当年哪……”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孙大凤风风火火地出来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周东南,“听说我哥把房子和钱,还有一个金镯子都留给了你?” 周东南眉头皱了一下,“对!” “凭什么?”孙大凤走到了她身前,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先不说我哥还有一个儿子,就算没有,所有东西也得是我们这些亲戚继承,你谁呀?” 童婶不高兴了,“他妹子,话可不能这么说……” “他婶子,”孙大凤脑袋不动,斜着眼睛,“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只是邻居,跟着说三道四合适吗?” 童婶脸都涨红了,周东南扯了她衣襟一下,不让她再说了。 屋里好多人都出来了,大部分都是孙大强的远房亲戚。 孙大凤尖着嗓子继续说:“我不管你个小妖精是怎么迷的我哥,今天我们这些亲戚都在,就容不得你来继承我哥的财产!” 邻居们都悄声议论了起来,一些人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真有意思,以前看不着,现在蹦了出来!” “就是,也好意思!” “我还以为是哭丧来了,弄了半天是惦记老孙头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 “……” 周东南一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孙大凤,目光淡然。 她两个儿子站了出来,其中个头稍高一点的说:“我妈说的对,大舅是我们的亲戚,怎么可能让外人拿走他的东西?” 那些亲戚也七嘴八舌起来,说来说去,就是有他们分的,也绝不可能给周东南! 这些人终于说累了,声音也都小了下来,周东南问:“你们说完了?” “对,说完了,你不服气呗?”孙大凤说。 周东南早就不是那个性格懦弱的小姑娘了,经过了这么多年在大百货的锻炼,什么地痞流氓,撒泼打滚的没见过! 她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既然各位都是孙大爷家实在亲戚,那我就问几个问题……” 第531章 四角债 这些人见她有问题要问,七嘴八舌地让她问,嚷嚷着看她能问出什么花样来。 周东南环顾左右,也不客气,“请问,孙大爷家老三死的时候,你们有谁去了火葬场?” 亲戚们都怔了一下,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说:“洪涛死我们都不知道……” “不知道,”周东南乐了,“全市都沸沸扬扬,你们不知道?” “到底是怕丢人?还是真不知道呢?” “好,就算你们不知道,可孙洪涛死了以后,你们有谁来看望过孙大爷一次吗?哪怕不拿东西,过来说说话安慰一下,有吗?” 没人说话了。 “每年的中秋节、大年三十、正月十五……你们有一个人来过吗?” “孙大爷发病,是邻居们送到的医院,你们谁去看过一眼?” “出院后,老人在家里躺了四年多,你们有人来过吗?拎水、做饭、买米、买面、端屎、倒尿……你们谁做过一样?” “有过吗?” “谁来过?” “有的话现在就站出来,也算你尽到了一个实在亲戚的心意了,今天有这么多左邻右舍作证,我马上就把所有东西拿出来,双手奉上,请问,有吗?” 有些人已经低下了头,谁都没想到,这个看着如此温柔淑雅的女人,一张嘴竟然这么厉害,每一句都怼在了他们的心窝上! 孙大凤喊:“别说我们,你呢?你有过吗?” 周东南盯住了她,大眼睛眨都不眨,“你可以问问这些邻居们,我有没有?” 童婶第一个举起了手,大声说:“有,老三死了以后,人家姐俩就过来了,逢年过节一次不落!” 老童也说:“你们别装不知道,这事儿都上过电视!” “对对对!” 好多邻居都开始纷纷发声,毕竟这几年周东南确实做到位了,就算有邻居嫉妒那个大金镯子,甚至还偷偷告诉了孙大凤他们,此时也都站了出来。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善恶忠奸是非黑白,往往混淆一团,不过都是一念之间。 “放屁!”孙大凤开始撒泼了,“小妖精,别说那些没用的,你没资格和我们争夺我大哥的家产!” 周东南瞥了她一眼,“再骂一句我听听?” “小妖精!儿子,动手,把金镯子给我翻出来!” 周东南柳眉竖立,厉声喝道:“我看谁敢?” 邻居们也怒了,两帮人推搡起来,孙大凤的小儿子就要去扯周东南衣襟,周东南手也扬了起来,就听门外响起一声怒吼:“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起扭头往仓房门斗方向看。 郝忠海一身便装,大步走了进来,“你们干什么?” 孙大凤扯着脖子:“郝所长,我认识你,也知道这个女人是你媳妇!可就算官太太,也不能抢老百姓的东西吧?” “对呗!” 亲戚里只有几个人在附和,而其他人都开始往后退。 虽然早就知道这里面的关系,也说过不在乎,可真面对上气场强大的郝所长以后,大部分人瞬间就怕了。 “抢?”郝忠海走到了孙大凤身前,“抢你什么了?” 孙大凤不吱声。 “我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我爱人有孙大爷的遗嘱,这是有法律效力的!你想看看吗?” 郝忠海看了一圈众人,“我俩早就决定了,不管是现金还是首饰,还有这套房子,我们也只是代管而已!” 嗡—— 所有人都惊讶起来,议论纷纷。 当时有人看到了那些钱,估计得有上万块,还有那个大镯子,看样子能有200多克重,今年黄金价格约105一克,那就是两万多! 这套房子虽说是加工厂的公产,可再不值钱也能卖个两三千,合起来就得接近四万块钱! 现在兴安市普通工人平均每月工资180块左右,高级技工能高出一些,再有就是红松集团家具厂车间干计件的,据说有人一个月曾经拿到手六七百! 四万块钱,绝对是笔巨款,一个工人不吃不喝,至少也要积攒十年,他们不要了?代管? 有人不相信。 不等郝忠海再说话,孙大凤果然又蹦了出来:“代管?谁信哪!” 郝忠海看都不看她,“我们会将这些上交给市局,等孙大强同志的大儿子孙洪波出狱,由市公安局的同志亲手交给他,这样可以吗?” 孙大凤瘪了瘪嘴刚要再说话,老童叹了口气,“你们糊涂吗?洪波啥样你们不知道?就算你们现在分了老孙的财产,等他放出来以后呢?我看你们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他这番话比郝忠海的话都好使,孙家哥仨都是狼崽子,如果今天真占了什么便宜,以后孙老大出来都能把自己家放把火烧了! 亲戚们集体打了个冷颤,真是被金钱迷了眼,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没人再敢出声了,就连孙大凤都闭上了嘴。 郝忠海鹰一般的眼神在那些亲戚脸上扫过,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他本想训斥几句,目光扫过孙大强的灵位,还是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他长长呼了口气,沉声说:“既然各位都是孙大爷的实在亲戚,就让老爷子一路走好吧!” 说完,他拉起了周东南的手,柔声道:“媳妇,回家!” 第二天上午。 金山电厂呼呼啦啦来了一群人,门卫没拦住,慌忙打电话喊保卫科,这些人已经吵吵把火上了三楼。 皮三喜听到声音推门走了出来,就见走廊至少得有十七八个人,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老太太,一个个背着包挎着筐,颤颤巍巍。 还有几个是残疾人,一个中年男人就一条腿,拄着个脏兮兮的木拐,还有个年轻小伙子没有小臂,两条袖子往下一半都是空的…… 这些人身后站着保卫科的几个干事,一看就是刚跑上来,一个个气喘吁吁。 “干什么的?”皮三喜喊了起来。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走了出来,先是好一阵剧烈的咳嗽,“我们是来要账的!” “要账?”皮三喜就是一愣,“电厂欠你们钱?” 老人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把皮三喜都看糊涂了。 “我们老板欠我们的工钱不给……” 皮三喜说:“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林科长?你们干啥吃的?赶快把人给我撵走!” 他这一嚷嚷,其他办公室的门都纷纷打开了,好多人出来看。 “你听我说完哪,”老人又咳了几声,“你们欠周老板的钱不给,周老板就没钱给我们老板,我们老板才没钱给我们开工钱,四角债,明白了吗?” 皮三喜当然听明白了,敢情是周疯子派来的,不由怒火中烧,大吼道:“林科长,你们怎么干的工作?为什么放他们进来?都给我赶出去!” 身材魁梧的林科长没招儿了,只好低声对几个保卫科干事说:“好好劝,千万别动手……” 小干事拍了一下后面一个老太太,嘴里还挺客气:“大娘,理解一下我们……” “哎呦——” 老太太绝对是影帝级的表演,刚碰到她衣服,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就开嚎:“哎呀我滴天哪——干部打人了呀——有没有人管哪——!” 保卫科几个人都惊呆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碰倒吧?这也太脆弱了,谁还敢再伸手? 第532章 一帮臭盲流子 那边连哭带喊,这边先前说话的白发老人绕过了皮三喜,迈步就往他办公室里走,嘴里絮絮叨叨:“老喽,不能躺走廊,太凉了……” 说着话,又有两个老头也跟着溜了进去,把皮大厂长直接当成了空气。 皮三喜气急败坏,转身进了办公室,就见这三个人在沙发上或躺或坐,有个脏兮兮的老头已经脱了鞋,坐在单人沙发上盘着腿卷起了旱烟。 “滚——!”他大声吼了起来,“都给我滚,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老头笑了,“你可轻点喊,老白头心脏不好,真来个心脏脱落,我们就直接在你办公室吃席了……” 皮三喜气得浑身直抖,“周疯子,你个臭无赖,大流氓!” 他气呼呼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喂,朱局吗?我,皮三喜,电厂来了一些臭流氓,麻烦分局出警抓走他们!” 放下电话,他气呼呼出去看,就见剩下那些人在走廊已经打起了地铺,一条腿的中年男人躺在地铺上,手里还拿着本《知音》在看,一个中年妇女织起了毛衣。 还有个老太太拿出酒精炉,仰着头笑咪咪地问他:“领导,大娘爱迷糊,想烧点热水,能送点儿白糖不?我喝点白糖水就好……” 皮三喜差点暴走,瞪着眼睛看向了林科长,“去接分局的人!” 很快分局的人就来了,可望着这么一群老弱病残,真没人敢动,万一死在自己手里一个,这身衣服就别想穿了。 这些人安安静静,不作不闹,抽烟的抽烟,看书的看书,还有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打扑克,竟然也没啥声音。 朱局长把皮三喜叫到了楼梯口位置,小声说:“老皮,你这是得罪谁了?” 皮三喜只好实话实说,朱局长恍然大悟,幸好自己没让用强,否则还真是捅了马蜂窝。 栾翠县可是归兴安市管辖,方老大也是自己的老大,谁不知道周疯子和他关系莫逆,听说私下里人家可是一口一个姐夫叫着! “你也看见了,人家不吵不闹的,又是这种三角债,我们真是没法管……” “老朱,你……” 朱局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去年因为要债,大华木器厂都闹出了人命,咱还是悠着点吧!换个思路解决……老皮呀,你好好琢磨琢磨……” 他轻轻拍了一下皮三喜肩膀,就带人走了。 皮三喜被他拍醒了,对呀,官方不行,那就用社会人,就不信了,他们还敢和魏局家两个公子对着干? 直到下午出警,朱局才知道皮大厂长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真是哭笑不得。 他想说的是,厂里的钱又不是你的,干嘛非要得罪周疯子呢? 麻溜给他就得了! 皮三喜找了间办公室,进去给魏兵打了电话。 中午,一个身材瘦小面目黝黑的汉子来了,拎了两大塑料袋韭菜馅包子,结果整座办公楼都是韭菜味儿。 下午两点,魏兵带着王大牙和陈军来了。 望着那辆凌志LS400开进了院子,马路对面一辆桑塔纳里,先前送韭菜馅包子的二东说:“来了!” 张建军睡的迷迷糊糊,眼睛都没睁,嘟囔道:“魏老二来的吧?” “嗯,是他的凌志!” “让他嘚瑟一会儿……” 陈军上了三楼就后悔跟来了,因为他认出这些都是张建军的人。 临来的路上,他就让魏兵给他哥打个电话说一声,昨天刚在电厂见到周疯子,今天就有上门要账的,用后脚跟想都能知道是谁。 魏家哥俩一直不服周疯子,总想着有一天能取而代之,陈军也想,可绝不会表现出来,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得清楚,整不过的时候就老老实实猫着! 他刚想去拉魏兵,就见王大牙已经把五连发抽了出来…… 砰!砰! 就是两枪,头上天棚破损了两大片。 饭后一根烟,再睡个美容觉,这个时间走廊里这些人正睡的香甜,瞬间都被惊醒了,目瞪口呆看着三个人。 魏家哥俩长的都挺精神,虽说个子不是很高,但身材清瘦,白白净净十分斯文,老二魏兵更是啥时候都一身名牌,裤线笔直,皮鞋铮亮。 枪声过后,他叼着烟夹着小手包,手一指,“一帮臭盲流子,都他妈给我滚!” 走廊里的人还在看着他,没一个人动地方。 皮三喜惊恐地跑了出来,看到王大牙手里的枪就懵了,叫你们来赶人而已,这逼装的,放什么枪啊,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嘛! 其他办公室的门都裂了一条缝隙,没人敢出来。 陈军有种预感,这回麻烦了! “哎呀我艹!”魏兵见没人搭理自己,骂了一句后,伸手就去扯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妇女。 谁料女人一把就抱住了他的大腿,扯着脖子就喊:“来人哪,耍流氓了——” 魏兵都气笑了,“我他妈真耍流氓也不找你呀!” 他想用力甩开,可女人不管不顾,抱住他的大腿就是不松开。 “大牙,崩了她!” 别看魏兵喊的欢,王大牙也不虎,抬脚要往女人身上踹,嘴里还骂着:“你吗逼,撒开!” 这时,后面响起了张建军的声音,“住手!”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王大牙脚还没踹下去,差点没闪个跟头。 张建军还是老干部一样的打扮,微微驼着背,走得也不快,他身后跟着两个人,左边那人瘦小枯干,右面那人又白又胖。 魏兵眯起了眼睛,他就不信了,不信他张建军敢动自己一根手指头! 三个人来到了近前,陈军喊了一声建军哥,张建军微微点头,却没出声,二东扶起了那个女人,“二婶,没事儿吧?” “没事儿!”女人笑呵呵又顺势坐回了原位,把旁边没织完的毛衣拿了起来。 二东站在了王大牙面前,他得比王大牙足足矮了一头。 “瞅你麻痹!” 王大牙张嘴就骂,他很清楚,张建军虽然名气大也够生猛,但轻易不会动魏兵。 可他忘了一点,他不是魏兵,他爸也不是区公安分局的大局长。 二东一伸手,闪电般握住了王大牙手里那把五连发的枪筒,这把王大牙吓了一跳,他面目狰狞,手上用力想要挣脱,没想到这又黑又瘦的小子手还真有劲儿。 “认识我吗?” 二东问他,同时那把五连发正在一点一点的被他举了起来。 王大牙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一双小眼睛死死瞪着他,却没说话。 “我叫二东!”说着话,枪筒已经顶在了他自己的脑门上,王大牙可不想这样,这是二东自己放上去的。 “既然你这么牛逼,现在就崩了我!”二东说。 走廊里一片安静。 张建军拿出了一根烟,身后白白胖胖的豁牙子拿出了打火机。 吧嗒! 这一声,把王大牙吓的一激灵。 第533章 啥也不是 张建军凑在打火机前,点燃了烟。 这只打火机是老嫖送给豁牙子的,他非常喜欢,因为机身上有张女人照片,穿着黑色三点式。 当时老嫖好顿显摆,点燃打火机不一会儿,女人身上的泳衣就会消失…… 关了火机以后,那套三点式还会神奇地再穿上。 豁牙子爱不释手,老嫖就送给了他。 王大牙一脑袋汗,已经淌进了脖子里,就像顶着的不是二东,而是他一样。 “来,崩了我!” 二东又说了一次,一只手还握着枪筒,脑门紧紧贴着枪筒。 魏兵也有些懵,倒是听说张建军新收了两个兄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猛。 他爱装逼不假,可真崩人的话,没那个胆子! 他很矛盾,既怕王大牙真扣了扳机,给自己添麻烦,又盼着这一枪打下去,能彻底打压下张建军的气势,甚至让周疯子也跟着难受。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王大牙脸上的汗开始迷眼睛,他不停地眨着,不停地眨…… 呼—— 那把五连发就到了二东手上,枪口也调转过来了,这次对准的是王大牙的脑门。 二东用力顶了一下,笑骂道:“啥也不是!” 说罢,枪口一落…… 砰! 啊—— 王大牙抱着大腿就跌倒在了地上,“呸!”二东啐了一口。 陈军和魏兵慌忙去扶王大牙,就见他右腿上面都是血,不住惨叫着。 二东满不在乎,扛着枪走到了目瞪口呆的皮三喜身前,“老板,钱能给吗?” “能能能能能……”皮三喜一个字无限反复起来。 “啥时候给呀?” “明明明明天……” 张建军把手里的烟头扔在了地上,轻声说:“下班儿了!” 一句话,呼啦啦—— 地上或坐或躺的人都起来了,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小棉被、酒精炉、扑克、毛衣……办公室里三个老头也颤颤巍巍出来了。 二东把那把五连发随手扔在了陈军脚下,连句话都懒得说。 就像急行军一样,不到两分钟,这些人已经消失在了走廊里,只留下王大牙还在惨嚎,嚎的陈军直想骂娘。 回去的路上,张建军给周东北打了电话。 周东北沉默了约有十秒,“让二东出去躲两天吧,另外……”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这才挂上了电话,点了根烟,他靠在了椅子上,静静抽着。 这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就像当初只是不想沙场被人抢走一样,一来二去就把名声闯了出去。 那时候,有些事情还是刻意为之,因为那是个野蛮生长的年代,有了名气才不会受到欺负。 自己这些年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当然了,不可否认的是第一桶金有待商榷,问题是当时那种情况,不取走那些粮票,未来也是一堆废纸,自己就没钱还给王老骚,更没钱承包沙场…… 自己这些年没欺负过任何人,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被推到了社会大哥的位置上,去哪儿说理去? 就像这次要账一样,皮三喜明显和魏家两兄弟站在了一起,所以才会故意卡着这笔钱。 请客送礼油盐不进,好说好商量也不好使,如果走法院,那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马志强那边急着用钱,根本就来不及!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正正经经的企业,到最后也得找张建军他们这样的人去要账的原因,没办法,都是把人逼的。 而自己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不是逼到绝路,就不能再抡斧子,所以才找的张建军。 不出所料,天色擦黑的时候,栾翠县公安分局来了电话,对方挺客气,说有起涉枪案请他过去协助调查。 新青的许大宝来市里好几天了,一直和马晓华在一起,这几年的木材生意,他们配合的相当不错。 用马晓华的话来说,大宝子除了有点虎,哪都好! 下午他就来公司了,和二虎在办公室里厮混,听说要出去,非要跟着。 到了栾翠分局,并没有带他去审讯室,而是找了间办公室,刑警队大队长章成和一个女警做笔录,桌子上还备着香烟和茶水。 “周总,”章成很客气,“这么晚了还折腾你……” 周东北喝了口茶水,笑笑说:“应该的,配合警察工作,是我们每一个好市民都应该做的!” “那是那是!”章成打着哈哈,把事情说了一遍。 “涉枪无小事,周总,我想知道,贵公司和张建军有经济往来吗?” “谈不上什么经济往来,”周东北呵呵一笑,“就是有一次我俩嘎咚,输给他60万块钱?” 女警手上的笔停了,章成也愣了一下,“嘎咚?” “对呀,嘎咚!”周东北郑重其事。 “赌啥呢?” “那天晚上喝完酒,我俩蹲路边抽烟,赌下一辆过去的车是什么颜色,我说是红色!章队你知道的,现在红色的夏利和桑塔纳贼多,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过去了一辆白色的天津大发,结果我就输了……” 章成苦笑起来,“周总的赌注可是不小……” 周东北笑眯眯的,“哥们之间开玩笑,算不上赌博吧?” “不算不算!”他摆了摆手。 周东北两只手一摊,“事情就是这样了,愿赌服输,可我最近手头紧,就把金山电厂的尾款给了他,说的很清楚,64万如果能都要出来,就都给他了……” 明明知道他是鬼话连篇,可那女警也不得不记,章成也不得不听。 周东北又说:“事情我也听说了,枪是魏兵他们的,结果走了火,哎!这些人哪,动不动就动枪,话说下次看到魏局我得和他好好聊聊,不能放任两个儿子和这些人搞在一起,这不早晚得出事儿嘛……” 章成瞥了一眼女警,意思是这段你可别记。 “周总,我这边调查到的结果,是张建军手下绰号二东的刘汉东,抢了王宏才的枪,并开枪打伤了王宏才,是这样吗?” 周东北摇了摇头,“毕竟我不在现场,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觉得首先得看枪是谁的吧?您刚才也说了,涉枪无小事,至于说谁动枪打了谁,那肯定应该是有枪的人打的呀!” “章队您可是老刑警了,拿着枪的人,竟然被空手的人抢了过去,这可能吗?这得笨成啥样了?” 说着话,他点了根烟,“章队说的二东,我都没见过,我琢磨着吧,肯定是那个王宏才……哦,对了,这个王宏才是谁呀?” 章成暗骂,你就装吧! 不过他还得解释,“王宏才是魏兵公司的员工,绰号王大牙。” “哦——”周东北点了点头,继续说:“那估计就是这小子太能装了,拿把枪就肆无忌惮耀武扬威,结果两个人发生口角争夺起来,不小心走了火……” 他又叹了口气,“话说魏兵毕竟是魏局的儿子,涉枪这事儿可不好听,要我说还是算了,怎么着也得给魏局一点面子不是?” “对了,上个月我听说魏军被人捉奸在床,闹的沸沸扬扬,都说捉奸的是你们县一位领导,就在你们县那个叫什么小区来着……叫……” 章成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赶快笑着站起身,“行吧,那就这样,感谢周总了!” 两个人亲切握手,周东北客气道:“谢啥,都是我应该做的,改天去我那儿,我请章队喝酒!” “好好好!” 第534章 杨总 三个人往出走,周东北看似随口一问:“建军儿哥啥时候能出来?我拉他一起回去……” 章成想说了,人家也是开车来的,还用你拉吗? 转念才明白他的意思,谁开的枪你们找谁去,不能把张建军关着不放吧? 二虎、许大宝和豁牙子都在大厅等着呢,周东北又和章成寒暄几句,四个人才出门。 出了大厅,豁牙子连忙问:“疯子哥,咋样?” “没事儿,一会儿就出来了!” “嗯呐!”他咧嘴笑了,因为少了颗下门牙,看着有些滑稽。 豁牙子白胖白胖的,那张大脸上基本看不清眼睛,甚至比二虎的眼睛都小,小的就像用刀在脸上划了两道缝儿。 好几次,周东北都想问问他是否影响视力,都忍住了,他坐进了副驾驶位置,许大宝和豁牙子坐在后面。 “豁牙子,”周东北问,“你这颗牙咋掉的?” “喝多了,骑自行车咔坑里了,磕滴!”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周东北又说:“赶明儿我带你去补上吧!” “嗯呐!” 许大宝问:“能放建军儿哥不?” 周东北说:“等着!”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三个人谁都不敢再说话了。 审讯室里。 年轻警察拍了桌子,呵斥道:“玩呢?60万赌车什么色?” 张建军半躺在铁椅子上,眼皮耷拉着,嘴角一挑,“大款的世界你不懂……” “我艹……” 另一个人咳了一声,他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说吧,刘汉东去哪儿了?” “我哪儿知道?出了电厂人就没了,估计去省城了吧,以前他常说没去过……” “别扯犊子,我告诉你张建军,在外面再牛逼,进来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张建军嘴角又是一挑,没说话。 章成推门进来了,三个人把两份口供放在一起比对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进了审讯室,三个人连忙起身喊朱局。 “行了,放人吧!” —— 回到市内以后,两辆车直接去了东北火锅城,几个人走进包间,炭火锅冒着热气,桌旁坐着杨历年、土豆、马晓华和穆桂英,四个人已经开涮了。 大伙热热闹闹吃了起来,说起今天这事儿,马晓华笑道:“没想到蔫了吧唧的二东还挺猛!” 老嫖问豁牙子:“你猛不猛?” 豁牙子笑得像尊弥勒佛,“要看她叫的好不好听……” 两个人狂笑起来。 周东北说:“七哥,和你商量点儿事儿……” “说呗!”杨历年扒着冰虾。 “我想把沙场交给土豆,调你到公司帮我!” 土豆瞪大了眼睛。 “啥?去公司?我能嘎哈呀?” “孙哥那边忙不过来,沙场那边事儿也不多,土豆都干这么多年了,完全能应付得来,你过来吧……” “不去!”杨历年直摇脑袋。 土豆苦着脸,“七哥,你不讲究啊,你不想动地方,可不能拦着兄弟我进步吧?” 大伙都哈哈大笑。 桌子上这么多人,只有二虎明白二哥是啥意思,公司女孩多,出去办事儿也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人,对他找对象有好处。 老嫖说:“七哥自在惯了,去公司就得让人管着,他能受得了嘛!” “你闭嘴!”周东北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杨历年,“要不这样,正好过段时间我要再成立一家公司,你过来做总经理……” 再成立一家公司? 所有人都疑惑起来,他现在公司业务主要就是两块,一是建筑工程公司,承包各种建筑工程,沙场也早就划拨过去了,由孙广志负责。 不过杨历年身份特殊,沙场的帐在工程公司,可他的人谁都管不着,就连周东北有事情也是商量着来。 二是贸易公司,主要业务就是在各个林业局收购木材往红松集团两个家具厂送,由马晓华负责。 这两块业务毫无冲突,利润也相当可观,为什么还要再成立一家公司? 其实这家公司早就在周东北的计划当中,理想的总经理就是七哥,只不过因为政策原因还一直没弄而已。 现在必须提前把七哥整过来,哪怕暂时先跟着自己忙活,也不能让五姐去公司骂自己,她是真不惯自己毛病。 杨历年斜着眼睛,“让我当老总?” 他连忙说:“必须滴呀,以后谁见面都得恭恭敬敬喊声杨总!” 杨历年咧着嘴笑了起来,随后脸一撂,“不去!” 我艹! 看来得换个套路了,于是开始卖惨。 “七哥,公司真忙不过来了,我这一天天累个驴艹样儿,知道去年金山电厂那个项目吧?孙哥喝的都住了院……” “你问问马哥,他和大宝子、穆大娘们他们都累成啥逼样了?” “……” 马晓华不知道他啥意思,不过觉得也该让七哥从沙场脱身出来了,可以说现在的七哥与五年前没什么变化,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像停滞了一样。 喝完酒还喜欢拜把子,看见打架的就兴奋,七月中旬就开始天天泡河里不上来,有时还游到对岸去撩拨那些洗衣服的小姑娘小媳妇,有一次被个悍妇砸了好几洗衣板,差点飘走…… 要说也不是一点变化没有,可能是因为年纪的关系,臭脾气好了一些,起码能听人劝了。 “七哥,”于是他也劝了起来,“你不能总想着自己自在,我们一天天累得像条狗似的,该过来帮帮我们了……” 张建军难得也张了嘴,“老七呀,你智商不行,出来锻炼锻炼吧!” “我艹!”杨历年伸手就挠,“说谁呢?好像你脑袋好使似的,一天天没嘴儿葫芦似的玩深沉……” 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豁牙子笑眯眯地看着这些人,他很羡慕有这样的友情,自己和二东都是后来的,虽然也都认识了,可没这些人熟悉,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疯闹。 周东北趁乱下黑手,勒住杨历年的脖子开始威胁:“说,来不来?” “哎呀我艹,和我来这套?”杨历年翻身就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两个人很快又骨碌到了地上,大伙都乐的不行,这俩人把上衣都扯坏了。 最后杨历年还是服软了,答应安排好沙场就过去,土豆咧着大嘴不停的笑,老嫖给他倒满酒,“恭喜于总!” “同喜同喜!” 噹! 两个人一饮而尽。 吃完火锅,大伙喊着要去夜巴黎唱歌,几辆车到了歌厅门口,周东北说衬衣都坏了,就没下车。 杨历年早把衬衣扔了,穿着松松垮垮的红色跨栏背心,搂着张建军就进去了。 周东北朝老嫖勾勾手指,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两个人就一起笑了起来,笑声淫荡。 第535章 什么是江湖? 与此同时,魏俊民家里。 魏军和魏兵哥俩坐在沙发上不吭声,魏俊民抱着肩膀呼呼喘着粗气,他老婆远远的不敢靠前。 “老二长了个猪脑子,老大你就让他去?” 魏军连忙说:“爸,我不知道啊,真不知道!” 魏兵嘀咕道:“嗯,我哥是不知道……” “你闭嘴!”魏俊民又吼了起来,“告没告诉过你,老老实实做生意,少和那些流氓地赖子搞在一起,那把枪怎么回事儿?谁的?” “我哪儿知道……” “你还犟嘴?”魏俊民气得两下就把裤腰带抽了出来,没头没脸地就往他身上抽。 “爸——你嘎哈呀?” 魏兵抱着脑袋就跑,魏军和他妈连忙去拉他。 “滚,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魏俊民破口大骂,把两个儿子都骂跑了。 他提了提裤子,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一边点烟一边暗骂皮三喜你个蠢货,还有栾翠县分局的老朱,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儿子都多大了,你瞅你,还动不动就打……”他媳妇说。 “滚!”魏俊民红着眼睛,“你个败家老娘们,都是你惯出来的!” “你是不是属疯狗的?逮谁咬谁是不是?”女人也急了,“儿子小时候,你一走就是一年,儿子见着你都不认识,好不容易我们娘仨都过来了,你又一天天不着家……” 魏俊民闷头抽烟不吭声了,养不教父之过,自己确实有责任! 他媳妇是个得理不让人的主儿,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这套嗑儿他听了好多年,如果这娘们要明白什么是适可而止,他还是很愧疚的。 此时越听越是郁闷,起身就往出走。 “去哪儿?” 砰! 他用力一摔门,走了。 —— 毕竟是兴安市的第一家歌厅,夜巴黎的生意好到爆,刘老六一熬就是一宿,每天只能白天睡觉。 姬老骚眼馋的不行,可他最近在忙活结婚,开店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 刘老六去劝几个常来的朋友坐了大厅,杨历年他们才有了包房。 老嫖带进来一帮女孩,才一会儿马晓华就坐不住了,拎着大哥大就跑,后面穆桂英撒腿就追,“哥,你等等我呀!” 马晓华说:“你玩你的呗,我回去了,答应给我儿子讲故事呢!” “有啥玩的?庸俗!”他不屑地一甩大波浪。 两个人走了,老嫖也没拦住。 张建军面冷话又少,坐在身边的女孩又有些木讷,两个人半宿都没一点儿身体上的接触。 再看豁牙子、许大宝和土豆这哥仨,歌不唱酒不喝,手不停忙活。 老嫖给杨历年安排了个最漂亮的女孩,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身材也很丰满,可这货明显不好意思,攥着麦克风不松手。 到了后半夜,老嫖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趴许大宝耳边说:“你要是能把七哥灌多了,晚上我让你领走俩!” “真滴?”这家伙眼珠子瞪的像牛一样。 老嫖用力点头,这货起身就把杨历年手里的麦克风抢了下来,“七哥你快饶了我们吧,喝酒!” 第二天上午。 杨历年醒过来就有些发懵,自己在旅店睡的?这炕得铺多少褥子,咋这么软和? 再回头就吓了一跳,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昨晚那个大眼睛女孩,女孩也醒了,胖乎乎的小脸,大眼睛有些迷离。 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后,他也迷离了,“这帮臭小子,耍我?!” 女孩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露出一片洁白的背部,“才几点哪,再睡一会儿……” 他没敢动,等女孩传来轻微的鼾声,才蹑手蹑脚爬起来,穿衣服就跑。 第二天早上,周东北去参加了孙大强出殡,他让老嫖帮忙找了三辆桑塔纳,此时也都来了。 一大早,居委会和派出所都来了人,只是孙大强的那些亲戚没来几个,孙大凤和两个儿子更不可能来,都是邻居们在帮忙张罗。 孙家没有墓地,火化完直接寄存了,虽然每年没几个钱,可居委会也做不了主,最后还是由周东南拿的。 白宴就在北山居民区一个普通饭店办的,挂俩幌,一共五桌,毕竟左邻右舍跟着忙活了三天,应该吃顿饭。 吃饭前,郝忠海代表派出所,居委会出了一位副主任,还有街长童婶都简单说了几句。 吃饭时,邻居们私下里相互打听起来: “老孙走的挺场面,三个儿子就剩一个了,还回不来,今天的花销是居委会拿的?” “老李头你糊涂了吧?居委会能拿这个钱?” “说的也是,孙哥还留下那么多钱,估计花的都是这个钱吧?” “不可能,那些钱都留给小周经理了,那就是人家的钱了!” “瞎说,你没听郝所长说嘛,老孙大哥留下的东西他都会交给市公安局,以后还得给孙老大……” “那谁花的钱?” “……” 童婶说:“都别猜了,是东南拿的钱!” 虽然不意外,大伙还是唏嘘不已。 周东北从火葬场出来以后,并没有去吃饭,而是直接去了金山电厂。 皮三喜客气的有些过分,点头哈腰的又是烟又是水,又马上安排财务打款,周东北从来都不是得志便猖狂的性子,依旧是客客气气。 有些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没必要一是一二是二的说清楚。 张建军是第二天去的医院,给马王大牙扔下了一万块钱,多少就是个意思,魏家兄弟没敢叽叽歪歪,捏着鼻子认了。 二东只是回了趟家,还顺便给家里买了两头小猪崽,两天后就回了市里。 社会上一些人以前也只是听说,或者看到张建军身后这两个人,因为他俩都不是本地的,没人认识,更没人当回事儿。 这一枪不知怎么就传播开了,也让二东扬了名,现在他们无论走到哪儿,大部分人喊完建军大哥后,都会再打个招呼:东哥。 弄的就豁牙子没啥名气,不过他毫不在乎,依旧是那副弥勒佛的样子,白胖大脸上始终笑嘻嘻的。 魏家兄弟没再出面要什么公道,这事儿好像就这么不了而了了,可周东北很清楚,这根刺算是埋下了,彩票和电厂这两件事,自己已经把他们父子三人都得罪完了! 兴安社会上的头面人物就这么几个,近几年自己被硬生生按在了头把交椅上不假,可打砸抢、黄赌毒、欺行霸市等等样样不沾,身后又有方振这尊大神,魏俊民拿自己什么招儿都没有。 至于说要账的张建军,开录像厅的大虎、大眼儿,放局子和开游戏厅的刘二狗和猪大肠,开歌厅的老嫖和刘老六,开咖啡馆的姬老骚等等,这些人只是朋友而已,与东北公司没有任何关系! 朋友做这些,自己不犯法吧? 如果周大老板是塔尖,往下第二层就是要账的张建军、做木材生意的大黑熊、倒腾煤炭的魏家哥俩、还有这两年混得风生水起的刘卫国和刘卫东哥俩。 四条腿,稳稳当当,或许缺一条就会打破这种平衡。 有一次大伙聚会喝酒,猪大肠问:“各位兄弟,你们说到底什么是江湖?” 杨历年说:“江湖?江湖就是干呗!” 老嫖觉得挺有道理,连连点头:“嗯,就是干!” 大伙哄笑,这两个人说的“干”,虽然都是出力,但明显不是一件事儿! 刘二狗又开始装逼了,摇头晃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大眼儿意气风发,“江湖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二虎想起了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的一句话,沉声说:“江湖就是铁马嘶魂魄,赤血祭黄沙!” 老嫖瞪大了眼睛,“我艹,二货,这些字你都会写吗?” 二虎翻了个白眼。 马晓华吟诵了《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於陆,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大伙鼓起掌来,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就剩下了张建军和周东北。 张建军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哈着腰往门口走,他拉开了包间的门,头也没回,“出门既是江湖!” 所有人都是一怔,我艹,有意境啊! 万万没想到,紧接着他又跟上了一句:“我去江湖撒泡尿!” 大伙哄笑,猪大肠、穆桂英和大虎他们开始七嘴八舌。 周东北细细回味着张建军最后这句话,这句话看似漫不经心,却不经意间将他的心思袒露。 我去江湖撒泡尿…… 这是一种蔑视,他压根就没瞧得起那些混社会的,甚至还包括了他曾经的自己。 所以出狱后,他想走一条自己的路,这条路尽管披着黑皮,却干着人事儿,那些老弱病残简直把他当成了万家生佛。 不一会儿,去江湖撒尿的张建军回来了,甩着手说:“周大老板,就剩你没说了,别卖关子了!” 大伙安静下来,都看向了他。 周东北掐灭了手里的烟,悠悠道:“什么是江湖?这个问题挺好!我认为江湖不是飞扬跋扈,更不是仗势欺人,它是经历了人间种种后的心平气和,处变不惊……” 第536章 证婚人 周东北的“江湖”说,让所有人回味深长。 而兴安城的江湖,再往下则是第三层,他们是“中流砥柱”。 像文化宫的大虎、郭老四,站前开旅店的地瓜、齐保、山东子,开录像厅的大眼儿、钱冬子,开废品收购站的赵光腚,开音像店的二驴子,跟着大黑熊混的袁松,跟着魏家哥俩混的陈军和王大牙等等。 这些人或是跟着第二层级的某位大哥玩,或是关系处的好,又或者在社会上混了多年,身边总有一批人跟着混吃喝的小兄弟。 他们也是最不稳定的因素,每天社会上绝大多数的打架斗殴都与这些人有关。 第四层人数众多,他们一少部分是无业游民二流子,其余人都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例如兴安商场卖服装的,二道街开游戏厅的,干饭店的,卖电器的等等。 这些人常常以认识某位大哥为荣,第二层次够不上的,能够上第三层的也很荣耀!他们白天忙着赚钱,晚上常常聚集一些朋友喝上一顿,偶尔喝多了看谁不顺眼,也会五马长枪地干上一架。 很多人周东北甚至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但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他们都会亲亲热热地喊上一声疯子哥,甚至还会偷偷地把饭店的账给结了…… 这些人不可能和大名鼎鼎的周疯子有什么矛盾,够不着,因为巴结还巴结不上。 而像什么青少年宫的郝爱国,桥北的马回子,二百货放局子的刘宝军等等,这些人已经是昨日黄花,很多新出来玩的甚至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一层又一层,越往下人数越多,其实任何行业都这样!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社会需要这种平衡,兴安市从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就是这么过来的。 八九十年代的四层社会人,最下面两层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而最上面两层,最容易发展成为获取非法利益,有一套与法律秩序相悖的,非法地下秩序的有组织犯罪团伙! 例如刘卫国和刘卫东哥俩,已经明显有了这种倾向。 野蛮生长的八十年代过去后,一些聪明人渐渐醒悟,这年头不是谁狠就行了,你得有钱! 就像魏家兄弟,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出来混开始,打架就没听说怎么猛过,可人家就是牛。 而像刘家兄弟每天敲诈勒索,也是为了钱。 不过,绝大多数的年轻人还是不长脑子,每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拎着刀四处砍杀,盼着赶快出名,那时自己就是万众瞩目的社会大哥。 说起来,东北人骨子里就有一种“大哥”文化,就像个不受约束的灵魂,哪怕困在一个幼稚的身体里也会来回冲撞,这源自对暴力而产生的影响力的羡慕! 从八十年代初甚至更早开始,每座东北城市的中小学都会有这么几个孩子,凭借着狠人狠事儿,外加胆儿大心细有主意,开学没多久,就成为了学校乃至附近片儿区的“扛把子”。 他们内心深处有着自己需要维护的世界和平,学习啥也不是,打架斗殴一个顶俩,逃课睡觉不回家,录像厅台球厅游戏厅当成家,父母每天斗智斗勇,像抓贼一样。 虽说每次抓住以后,都少不了揪着耳朵拎回家,绑床上一顿皮鞭儿沾凉水,可打的再狠也没用,回头该啥样还啥样…… 就是这些孩子,他们或是出人头地成了企业家,或是一头扎进社会这个大染缸,没被砍死的渐渐有了一些名声,终于能混上一碗社会饭吃。 还有一些聪明人,经过多年社会毒打后,终有一天回头是岸,老老实实上班或者做点小生意,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淡淡过起了小日子。 如今这些人已经生了华发,上有老下有小,每天还在为生活奔波。 —— 64万已经到账,周东北对张建军没说什么客气话,张建军更没张嘴要什么辛苦费,甚至给王大牙的那一万块钱,都是他自掏腰包。 1200万齐了,不包括一些不动产、红松集团的木材欠款、两个饭店的流动资金以及在建三个工程的尾款,这些已经是周东北能拿得出来的全部现金,用了整整一个月才凑齐。 马晓华带着穆桂英和许大宝又去了新青林业局,杨历年上午也过来报到了,此时就懒洋洋地躺在他办公室沙发上。 “七哥,晚上你和我去见马总,咱们好好喝点儿!”他说。 杨历年直摇脑袋:“不去,人家马总现在多牛逼的人,天天上电视,出门更是前呼后拥,我听说都快给他提到副市了?” “就是个虚名……”周东北笑道。 “那咋不给你提一个呢?” 一句话差点没噎死他,没等他开骂,老嫖拎着大哥大夹着小手包,溜溜达达地来了。 “哥,周末姬老骚结婚,用用你大奔呗?”他说。 “你车不也行嘛,用我的干啥?” “差着档次呢,行不行啊?” 周东北也不当回事儿,“你和二虎说!” “嗯呐!”他答应一声坐在了杨历年身边,犹犹豫豫,“那个……就是……” 他一撅屁股,周东北都知道他能拉几个粪蛋儿,于是连忙说:“我周末有事儿!” “别呀,哥,那个……姬兄想请你做证婚人……” 杨历年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上午实在太无聊,就听疯子接打电话了,终于捡到了个笑话。 老嫖黑着脸。 周东北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这姬老骚也是朵奇葩,竟然要娶他店里的无底洞,满兴安市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这女人当年是他刚开业时的头牌。 现在他竟然要娶回家去,怎么想的呢? 老嫖也是没办法,都说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可人家死气白咧的非要娶,也不是自己闺女呢,还能说啥? 当朋友的,又是连桥,能帮忙就帮着张罗张罗吧! “哥——”他只能劝,“姬兄人挺好的,你就帮个忙呗,证婚人也就是说两句话,念念结婚证……” 周东北眼珠一转,伸手指向了杨历年,“你求求七哥,我看他去做这个证婚人挺合适!” “我?!”杨历年傻了眼,吓得连忙坐直了身子,“艹,我他妈可丢不起那个人,你别让我去!” 老嫖见求不动二哥了,转头就墨迹他。 杨历年虎着脸岔开话题,“我问你,那天你们几个把我灌多了,怎么把我整旅店去的?” 老嫖眨了眨眼睛,“抬呗!大宝子和豁牙子劲儿贼大!” “那个……我那天没揣钱,你那个……” 他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老嫖也不说话,就这么笑嘻嘻地看着。 周东北看得直着急,“哎呀,瞅你吭哧瘪肚的,七哥问你,给钱了吗?” 老嫖哈哈大笑,不回答问题反问他,“咋样?我问小雪了,她说你老猛了!” “她叫小雪呀?”杨历年问完又红了脸,以前他也不是没扯过犊子,可第一次和不熟悉的人这样。 老嫖开始用肩膀撞他,一脸贱兮兮的表情,“说说,说说呗!” 杨历年急了,“说个屁呀,我特么被你们灌了起码得二十瓶啤酒,啥都不记得了!” 老嫖和周东北哈哈大笑。 “我艹!”他恼羞成怒,把老嫖按沙发上就是一顿捶。 老嫖大喊:“七哥,你要不去给姬兄当证婚人,我就带着小雪去找五姐,就说她怀孕了,不过谁是孩子他爹,就得生出来以后再辨认了……” 晚上这顿酒,杨历年到底是没去。 一个月时间,1200万,这不禁让马志强佩服不已! 虽说最近两年市里出来好几个号称百万的,什么杨百万、陈百万,可真让他们拿出一百万现金的话,估计谁都拿不出来! 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贷款,这是他周疯子的现金流! 两个人一直聊到半夜才散,从虎威厅出来的时候,马志强的司机和二虎坐在大厅里昏昏欲睡。 总经理苏卫红也没回去,见两个人出来,连忙起身恭送。 周东北到家后,盛夏不高兴了…… 第537章 姬老骚大婚 “几点了?”盛夏问他。 “快一点了!” “周大老板,我问问你,”盛夏披着薄被子坐了起来,“你说说,这个月你在家吃过一次饭吗?” 周东北听出来她的语气不对,赶快赔礼道歉,“我错了,明晚我肯定回来吃!” 她扭了一下身子,“总说要孩子,又烟酒不断,回来就是大半夜,拿啥要?咋要?能不能长点心?” 周东北伸出手轻轻扇了自己一下,“打死你个没记性的家伙!” 打就赶快脱衣服,边脱边笑嘻嘻地说:“今晚和老马说正事儿,一口酒没喝,来……” 他爬上了床,盛夏手脚并用裹住了被子,躺下后背对着他,“上一边喇去,还由着你了呢!” 他开始用力扯毛巾被,嘴里不停地甜言蜜语,一个防守,一个进攻,周夫人最终丢盔卸甲。 周东北扯过一个枕头。 “嘎哈呀?” “垫上。” —— 姬老骚的婚礼宴请,竟然选在了老嫖的东北火锅城,这让很多人费解。 周东北也问:“我就没听说过结婚吃火锅的,他咋想的?” 老嫖回道:“他说一起涮热闹……” 周东北直挠头,实在是朵奇葩,不过再一想他娶的人,也就理解了。 说归说,闹归闹,这天他还真不能不去,毕竟这是人生大事,这几年大伙又都混这么熟了,这个面子得给。 黑色奔驰600的头车,后面是几台奥迪100,还有马晓华的皇冠,气势上已经够了! 话说姬老骚这些年还真是没白混,除了上百的社会人,一些单位小领导也来了一些。 周东北和杨历年他们被安排在了第二桌,头一桌是新郎新娘父母和亲属。 婚礼也雇了乐队,这两年特别流行这个,也挺好,结婚嘛,热热闹闹的! 大伙望着站在前面的新郎和伴郎就想笑,东北传统,伴郎得找没结过婚的,其实私底下的意思就是要找个处…… 问题老嫖这位文化宫探戈小王子是什么人,满兴安市谁不知道? 这俩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滑稽。 都说结婚这天,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一天,无底洞今天特别漂亮,身材丰腴,红唇性感。 好多人都在感叹,单从外形上来说,嫁给姬老骚真白瞎她这个人了! 主持人还是牛星光,小嘴叭叭的好顿白话,终于轮到证婚人上场了,杨历年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可今天还是穿了件新的半袖衬衣,就是拿着结婚证的手明显有些抖。 “我宣布……” 下面一些人看到了那只颤抖的手,都在偷偷地笑。 周疯子来喝喜酒了,站前七哥又给证婚,姬老骚面子已经很足了。 他曾经的大哥郝爱国也来了,此时就坐在周东北对面,菜还没上桌,他自斟自饮已经喝了四瓶啤酒。 “姬从良先生和杨桂枝女士,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1992年8月21日!” “那啥……你们的婚姻,是合法的!” 念完以后,他又加上了一句,还把结婚证高高举了起来,逗的大伙哈哈大笑,杨历年一脑门的汗,赶快坐了回去,伸手就掐在了周东北的大腿上,咬牙切齿。 周东北来的时候,在饭店门口就看到了横幅,才知道新娘子叫杨桂枝,这让他想起了加工厂浴池卖澡票的李桂枝。 爷爷家邻居张婶一直想让两个人搞对象,听说自己停薪留职后又改了主意,后来知道自己赚钱了,又上赶着提这事儿,想想也挺有意思。 女歌手在唱歌,姬老骚带着新娘子开始敬酒,连桥虽然有点多,可人家俩人不尴尬,其他人更是装作若无其事,跟着嘻嘻哈哈。 大黑熊的小兄弟袁松也来了,敬到他那桌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不少,拿着酒杯搂住了姬老骚的肩膀,“老骚啊,咱俩可是纯连桥,那个……” 他也不去看姬老骚的脸色,晃晃悠悠指着一桌的人,“大军、小伟、胜子……” 点了一圈,喊起来六个人,“装啥呀,都特么是连桥,来,咱、咱们一起走一个呗!” 这都敬了快一个小时的酒了,还没一个人提“连桥”两个字,都是成年人了,又是结婚大喜的日子,谁都不愿意扯这个犊子! 再说了,得罪姬老骚有啥好处? 周疯子坐在那儿呢,还有站前七哥和小马他们,就算没这些人,得罪姬老骚以后,再想喝咖啡就不好去红浪漫了。 虽说现在兴安的咖啡店和能加褥子的小旅店不少,可说到安全、质量以及服务态度,首屈一指还得是红浪漫! 姬老骚不只会做人,而且培训的也好,据说他还曾经带着人去大城市学习过,服务绝对是宾至如归。 人家可是行业内公认的领头羊,其他家都是徒弟级别的,姬老骚就曾经放言过,说红浪漫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听听,多么霸气! 一句话,就将红浪漫推上了一个高度。 当然了,姬老骚不会告诉别人,其实这句话他不是原创,而是听周疯子有一次调侃他时说的。 伴郎老嫖伸出了手,按在了袁松的酒杯上,随后眼睛横了过去,那几位被喊起来的连桥赶快坐下了。 “袁松,喝多了吧?”他说。 “艹!”袁松嘴里不干不净,“不是……你说你吧,裤腰带得两米长,咋还舔着逼脸给人家当伴郎呢?” “我草泥马!” 老嫖手里攥着他的酒杯,用力一扬,扬了他一脸的白酒。 乐队停了,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马晓华站了起来,今天他自己过来的,穆桂英烦姬老骚,所以没来。 张建军也没来,但老嫖把豁牙子和二东都喊来了,这段时间都在一起喝过好几次酒,他俩和姬老骚也熟悉了,没别的意思,就是一起热闹热闹。 见那边吵了起来,他俩也站了起来,二虎见二哥没动,快步往那边走。 袁松这桌也站起来了四个小子,都是跟着他玩的,有人已经抄起了酒瓶子。 袁松摇了摇脑袋,酒水四溅,看着像狗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样,他继续一脸的笑,“咋滴呀,想干我?” 这时,二虎手按在了老嫖肩膀上。 袁松脸上笑意不减,歪着头看二虎:“掉你们窝里了呗,想把我们干趴下?” 周东北皱了皱眉,这小子是故意找揍,难道是大黑熊让他来的? 二虎笑了笑,“袁松,人家大喜的日子,何必呢?” “我说啥了吗?”他哈哈笑着,退了一步转着圈,“这么多连桥,一起喝一杯呗,这不是实话吗?” 姬老骚早就红了眼睛,“袁松,我草泥马!” 袁松撇了撇嘴,“欢迎,去吧,骨灰盒就在火葬场寄存处……” 一些人悄声议论起来。 豁牙子和二东已经站在了袁松身后,就看二虎什么意思了,谁料二虎一改往日的暴脾气,他没有暴起,而是一把搂住了袁松脖子,“走吧,我送你出去!” 二虎脑子虽然不是很机灵,可他知道二哥并不想和大黑熊翻脸。 他曾经说过,没了孙大马棒,就有张大蛤蟆,没了张大蛤蟆又出来个大黑熊,有一天真灭了大黑熊,还会有下一个…… 别说是小小的兴安市,就算是省城、京城,也是一样,按下葫芦浮起瓢,无穷无尽,这就是社会,这就是江湖! 他还说,维持现状,大伙安心赚钱是最好的。 二虎听二哥的,一直都是。 袁松怕他动手,也搂住了他的脖子,刚要张嘴骂人,就觉得脖子一疼,不由酒醒了一半,这小子手上有刀! 第538章 喜洋洋 二虎手的位置,正好是脖子上的大动脉,袁松知道,如果这儿被划开,用不着到医院就得死半路上! 两个人相互搂着对方的脖子,脑袋碰在一起,姿势暧昧。 一圈人里,只有豁牙子和二东看出了袁松的紧张,再去看二虎搂在他脖子的手,马上就明白了。 姬老骚想冲上去开挠,可杨桂枝一只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周东北回过头,对乐队说:“兄弟们,整首欢快的曲子!” 乐队几个人面面相觑,那边都要打起来了,这时候还奏啥曲子呀? “《喜洋洋》会不?”他又问。 键盘手是个四十余岁的胖子,犹豫了一下,问的小心翼翼:“周总,我自己弹行不?” “行!” 琴声响起,一首新板胡独奏的曲子,被他用电子琴弹了出来,听着还不错,很快架子鼓进来了,电吉他和电贝司也跟着响起。 大厅里一片祥和,喜气洋洋。 袁松感觉脖子针扎一样的疼,知道一定是刀尖扎破了皮肤,奇怪的是感觉不到这把刀的温度。 一滴血流了下来,非常细微,周围人这才发现,原来二虎手里竟然有刀! 二虎轻声说:“走吧!” 袁松酒已经醒了,事实上,今天还真不是大黑熊让他这么干的,他就是觉得姬老骚和老嫖太能得瑟,借着酒劲就想撒撒泼,这可是他的专业。 如果周疯子真打了自己,那就干! 怕啥? 都说富贵险中求,他周疯子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干趴下他,以后红松集团的木材就都是大哥的了! 到那时候,大哥还得夸自己呢! 评书里都说了,历史的改变,往往都是因为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今天他就发生了…… 事情是发生了,想的也是打不过就跑,可万万没想到会被二虎一招制住! 此时他不敢乱动,这二虎看着虽然不起眼儿,可全兴安市都知道他是周疯子的发小,是司机,更是寸步不离的贴身保镖! 这几年他走到哪儿,谁见着都得喊一声虎哥。 他比他哥大虎低调的多,可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因为周疯子的原因,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甚至都得敬着! 二虎手上又用了一点力,袁松知道如果自己不走,这小子真有可能划下去,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他不动声色,迈步往出走,另外四个小子慌忙跟上。 二虎姿势没变,两个人就这么搂着脖子,亲密无间地出了饭店。 好多人开始往起站,都想出去看热闹,音乐声还在继续,音箱里传来周疯子的声音:“各位,别忘了咱们都是来参加婚礼的,姬兄,嫂子,接着敬酒!” 所有人又都坐下了,新娘子扯了下气呼呼的姬老骚,“愣着嘎哈?听疯子哥的话,敬酒!” “好好好!” 其他人没敢动地方,不过马晓华、许大宝、大虎、老嫖,豁牙子、二东、大眼儿、刘二狗和猪大肠他们却都出去了。 杨历年也想出去,却被周东北按住了,“七哥,喝酒!” 饭店外。 出了大门走几步以后,二虎就松开了手。 袁松同时也松开了手,伸手就去摸脖子上的伤口,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刺痛而已。 “松哥,咋样?”四个小子都围了上来。 袁松一只手还捂着脖子,斜着眼睛盯着二虎不说话。 二虎咧嘴一笑,那只手微微抬起,手掌张开,手心里赫然是根锋利的牙签! 牙签? 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马晓华他们在他身后都伸长了脖子看,豁牙子第一个憋不住笑出声来,紧接着许大宝也哈哈大笑。 “二虎?!!”袁松那张英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都哆嗦起来。 太他妈丢人了,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真是没脸混了,竟然被一根小牙签吓成这逼样! 那根牙签被血染红了一半,二虎随手扔在了地上,他没骂人,更没讥笑他,依旧心平气和: “听话,走吧!” 饭店里依旧响着欢快的音乐,再没有其他人出来,周疯子更没出来。 袁松觉得胸口一阵阵憋闷,估计再待下去就得吐血身亡,咬牙切齿地挥了挥手,“走!” 五个人快步走了。 马晓华搂住了二虎肩膀,他想说,二虎,你真是长大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笑了笑说:“回去喝酒!” 大伙都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虎咂,牛逼!” 袁松只是个小插曲,女歌手两首歌过后,老嫖又上去唱了个二人转小帽儿,拿着块大抹布又是扭又是跳,掀起了一个高潮。 大伙嘻嘻哈哈忘得差不多了,该吃吃,该喝喝。 快到酒宴尾声的时候,不知道谁嘴快,把二虎用一根牙签吓走袁松的事情说了出去,于是很快就传播开了。 姬老骚累坏了,过来和他们坐在了一起,起了一瓶健力宝,咕咚咕咚,喝进去一半。 周东北问他:“我听老嫖说,你也要整个歌厅?” “嗯呐,”他点了点头,“忙活完这事儿,我就去找房子!” “别找了,物资局那一溜门市都是我的了,你看哪个好就用哪个……” 姬老骚兴奋起来,端着健力宝就要和周东北干杯,老嫖说:“我觉得那个地脚不错,等明年我挨着你再开一个!” 马晓华有些担心,“疯子,我觉得这事儿完不了……” 周东北笑道:“静观其变!” 事情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大黑熊没打电话,反正就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就像这件事情没发生一样。 这件事儿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大黑熊不可能不知道,袁松也不可能不向他解释,可他就是没主动打电话。 如果他低一低头,能打个电话赔礼道歉,周东北愿意维持这种平衡,大家相安无事好好赚钱。 姬老骚算不上他周疯子阵营的人,可结婚现场他就坐在那里,杨历年是证婚人,老嫖又是伴郎,可袁松还是这么干了,并且骂了老嫖。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或许大黑熊是在等周疯子的电话,可他不会打这个电话,他很清楚,如果这次不给他们一些教训,不彻底压制住他,未来还会蹬鼻子上脸! 于是,周东北行动了。 只是他的行动让人一头雾水。 他先找了以前大副食的售货员赵凤霞,1985年的冬天,多亏她的帮忙,周东北才会给大副食送鸡蛋,将树洞里那些粮票洗成了现金,这是他的第一桶金。 四年前,周东北找林玉山局长帮她调转的工作,到了大百货后先任鞋帽组组长,前年周东南升任营业部主任,她升任副主任。 前段时间,第一百货大楼总经理谢明退休,周东南顺利接替了他的职务,而赵凤霞又进一步,接替周东南做了营业部主任。 当年的滴水之恩,周疯子涌泉相报,这步棋也该动了! 第539章 我要承包大百货 赵凤霞的丈夫陆军在兴安市火车站工作,两年前就升任了货运机务段的段长。 通过陆军从中牵线搭桥,周东北连续几天都在请客,请的都是火车站领导,喝酒、唱歌、喝咖啡……这让暗中留意他动向的大黑熊费解起来,难道这疯子想用火车皮卡自己? 火车站自己也不是没有朋友,请车皮而已,能卡到自己? 他不信! 于是他开始找朋友打听,可尴尬的是他这位朋友职务不够高,没打听出来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这让他十分郁闷。 一周以后,兴安市这边全部拿下,周东北带着杨历年和二虎,拉了满满一车山珍野味去了哈市。 在哈铁路局,他见到了郝忠海的二姨夫曾宏远,当年他负责货运,1989年升至哈铁路局副局长。 事情要比想象中复杂,三个人在哈市呆了足足21天。 这21天里,周东北和杨历年每晚都在陪人喝酒,到了最后,杨历年听到“酒”这个字就搂着树干呕。 这天,周东南又来了商业局,差点和林玉山大局长拍了桌子。 局长办公室的门半遮半掩。 林玉山白胖的脸上写满无奈:“你别激动,坐下好好说……” 周东南俏脸绯红,气呼呼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局长,没这么干的,如果当初您不同意,我们又何必这么折腾?现在我这边万事俱备,报告打上来快一尺厚了,结果告诉我没有钱,那接下来怎么办?一切照旧?” 林玉山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大百货月月亏损,局里又没钱,因为之前市里有过态度,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去考察,可现在态度又变了,你让我怎么办?” 周东南抱着肩膀不说话。 林玉山揉了揉脸,“没办法,时机不好,先放一放,一切照旧吧!” “照旧?!”周东南秀眉微立,“继续赔?我们已经半年没发奖金了……” “奖金?能开出工资来就不错了!”林玉山苦笑起来,“你看看木材加工厂,已经几个月没开资了,马俊才焦头烂额,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周东南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林玉山摆了摆手,“去吧,好好安抚一下……” “我回去打报告……” “算了,还打啥报告!” “我要承包大百货!”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玉山目瞪口呆,我滴个姑奶奶,你比你老弟还疯啊! 周东南走了,他也陷入了沉思。 这几年个体经济繁荣活跃,兴安市商城四层楼,内衣鞋帽摊床、高档时装精品屋,款式新颖价格实惠,最主要这些小商家船小好调头,经营十分灵活。 还有商业街那些服装品牌专卖店,装修豪华大气,什么皮尔卡丹、金利来、雅戈尔西服、利郎男装、劲霸男装……简直是五花八门,生意都非常好。 想想当年的兴安市第一百货大楼,1982年时员工就有755人,分设了16个商品部,经营商品超过一万五千种,日客流量1万人次,年销售额5600万元,利税总额高达290多万元。 才不过短短十年时间而已,从今天春天开始,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城乡居民的购买能力在飞速提高,对商品的需求量也日益增长,而且趋向多样化和高档化。老百姓崇尚健美的趋势明显增强,衣着打扮绚丽多彩,追求个性化、名牌以及新潮的风气日益盛行。 也正因如此,长期以来的商品供求不平衡状态得到了缓解,卖方市场开始转变为买方市场,而一成不变的传统百货商场开始冷落下来。 想一想也不奇怪,个体精品屋你可以随便挑选随便试,老板服务员一口一个大哥大姐宾至如归,谁还愿意去商场隔着柜台看营业员的脸色? 如果再不变,未来的出路在哪儿? 他起身站在了窗前,开始期盼起周东南这份报告来。 转念又想起当年的那些谣言,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对待这种情况,最好的辩解就是不辩解,不做任何回应。 事情虽然很快就消停了,可也不是没有后遗症,从那以后,周东南再来,他办公室的门没敢关上过…… 与此同时。 距离北山派出所一道之隔的龙寅园饭店后身,一户人家院子里,地上赤裸着下身趴着一具男尸,脖子被砍了不知道几刀,地上好大一摊鲜血。 一个中年男人缩在角落里,躲在一个衣发凌乱的女人身后,他一只手紧紧搂着女人的腰,另一只手拿着把菜刀,横在了女人脖子上。 胡同里都是北山派出所的民警,郝忠海是从派出所跑过来的,气喘吁吁。 “所长,人已经死了,可于老三挟持了自己媳妇不松手,我怎么劝都不行……” 郝忠海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死的是马保义吗?” “应该是,不过尸体是趴着的,于老三又什么都不说!不过这是马保义家,我又给加工厂造纸车间打电话,接电话的说马主任不在,是他的可能性很大!” “于老三媳妇和马保义好?”郝忠海问。 林朝阳说:“具体还不知道,只能猜测是他知道了老婆罗敏和马保义关系暧昧,所以找上门……” 郝忠海踱着步,于老三是北山辖区居民,是个入室行窃的惯犯,1989年夏天,自己亲手抓的他,判了三年劳教。 他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在加工厂子弟小学上学,媳妇罗敏没有工作。 于老三出来还不到一个月,上次去派出所报到,自己还见到了他,看样子精神头不错,还说找了个打更的活,怎么一转眼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刚才你进去的?”他问林朝阳。 “是,他情绪太激动,我只能先退出来了!” “有击毙角度吗?”郝忠海问。 “他的位置只有仓房顶上能看到,可他用罗敏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左右邻居呢?” “不行,东侧是柈子垛,西侧有砖墙……” “我进去!” 他检查了一下手枪,没再往枪套里插,而是插在了后腰,又用白衬衣挡住。 “你上仓房,注意别出动静,避免激怒他!如果我劝不了,找到合适的角度后,果断开枪,明白了吗?” “明白!”林朝阳有些担心,“所长——” 郝忠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迈步就要往院子里走,其他民警都围了过来,不想让他进。 他扫视了一圈,轻声说:“都精神点,听到动静再往里冲!” “所长……” “我去吧!” “所长——” “……” 郝忠海沉下了脸,“这是命令!” 没人再敢说话了。 “三哥,我是派出所的郝忠海,我能进去吗?” 第540章 击毙 郝忠海说着话,仔细观察,这是标准的兴安柈子城结构。 当年北山居民区家家户户都这样,靠近胡同一面是仓房,要进院子得先穿过一条仓房下的走廊,不进院子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形。 于老三嘶吼起来:“你不要进来!我已经杀了一个,既然死定了,这个臭娘们也别想活,一起死!” “三哥,我知道你肯定特别生气,换成谁都会生气,这个我能理解!马保义已经死了,又何必非要嫂子的命,难道你就忍心让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咱哥俩好好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误会……” “误会?”于老三笑了起来,声音听着就像条绝望的狼,“郝所长,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来顺点东西而已,没想到会遇到这对儿狗男女……”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也太巧了,原来他不是来抓奸的,而是入室行窃碰上的! 死的果然是木材加工厂造纸车间的主任马保义,外面的民警暗暗佩服,还是所长厉害,刚才林朝阳问了几句死的是不是马保义,可于老三都是一声不吭! “一对儿狗男女,有什么误会?啊?我他妈都捉奸在床了,还能有什么误会?”于老三继续吼着:“罗敏,我他妈问你呢,咱姑娘和儿子是不是我的种?你说,是不是?” 他怀里的罗敏脸色惨白,一直在哭。 郝忠海经验丰富,本来以为他墨迹这么半天没下手,一定是不想死,没想到他是怀疑这个,于是赶快说:“你儿子我见过,虎头虎脑的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别瞎怀疑……” “一样吗?”于老三瞬间就不喊了,喃喃自语,“我咋越琢磨越不一样……” “你啥眼神啊?”郝忠海也不客气,“你找找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看看和你儿子现在一不一样?一天天的瞎他妈怀疑,闲的吧?” 外面那些警察听到所长骂人,不由都捏了一把汗,可出人意料,于老三没有再发怒,而是说:“照片?我家那时候哪儿有钱给我拍那玩意儿!” “没照片你瞎吗?不会照镜子?就算你媳妇犯了错误,可你能这么怀疑自己孩子吗?有一天孩子知道了寒不寒心?虎啦吧唧的!我进去了,就和你说说这事儿……” “你别进来——”他又吼了起来。 郝忠海没听,继续往里走,嘴里还说着:“三哥,不是我说你,你可是答应过我,不再干这个,你什么情况?” “不干咋整?我去找工作,没有一个用我的,一个个看我就像看贼一样,一家老小都得吃饭,我咋整?啊?你说说,我咋整?我就会干这个,就他妈会干这个……” 最后一句,他反反复复喊了好几遍。 郝忠海已经走进了院子,眼前情形让他一惊。 就见于老三缩在东北角,这个位置果然是个死角,他的身后又靠着半堵砖墙,这就难办了。 “三哥,工作的事情好说,不行我帮你找,你知道我小舅子是谁,你可以去他工地干活,一个月起码能赚二百块钱,怎么样?” “周疯子?”于老三神色有些羞愧,“人家怎么可能要我,我是个贼呀!” 郝忠海面色一沉,“不要这么说,你曾经犯过错误不假,可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出来以后就干干净净了……” “干净?”于老三笑了起来,笑容分外凄惨,他的眼睛直勾勾的,“郝所长,你是个好人,什么时候你都一口一个三哥叫着,叫的让我愧的慌!虽然你抓过我,可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也就你这么觉得,可其他人呢?你知道吗?一天是贼,就永远都是贼了,洗不掉了!” “洗不掉了!!”于老三眼珠子通红通红的,那把锋利的菜刀始终横在罗敏脖子上,因为情绪激动,刀锋下又开始往下淌血。 罗敏目光呆滞,眼泪不停的流。 “我再问你最后一句,孩子是不是我的?”他贴在罗敏耳边咬牙切齿。 “三哥!”郝忠海连忙说:“嫂子吓坏了,你这么问没任何意义,你要是真怀疑,改天我带你们去验验血……” “不用!我就要她亲口说出来!” “不是,都不是,”罗敏闭着眼睛,大声喊了起来。 “闭嘴——!!!”郝忠海知道坏了,“你别说话……” “于老三,你个王八蛋,都不是你的!不是!满意了吧?!都不是你……” 不等她喊完,郝忠海后腰上的枪已经拔了出来。 “我——操——尼——玛!” 于老三脖子上青筋暴露,这一骂仿佛使出了所有力量,同时手上的菜刀用力一抹…… 砰! 于老三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这辈子从来就没这么大过。 他胡子拉碴的脸上都是惊愕,脑门正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后面半堵红砖墙上渐了红白一片。 郝忠海手上的枪口还冒着蓝烟,趴在仓房顶上的林朝阳先是一愣,马上拎枪就往院子里跳,胡同的那些民警也都冲了进来。 罗敏呆若木鸡,瑟瑟发抖,那把菜刀已经划破了她的脖子,鲜血不停地淌,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很深。 两个民警连忙把她拉了起来,她两条腿都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郝忠海收起了枪,吩咐道:“快送她去医院!” 林朝阳在房顶时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哪怕晚一秒钟,罗敏的脖子就得被抹开,他一直端着枪都没来得及。 事发突然,谁都没料到罗敏会这么说,这不是找死嘛! 罗敏被搀扶了出去,方浩亮大步进了院子,他去市局开会才回来。 “老郝,你咋样?”见到院子里的情景,他也吓了一跳。 郝忠海没有一丝击毙歹徒后的喜悦,他蹲在了于老三身前,伸出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 半夜了,他才到家。 周东南伏在书桌上忙着,也没回头,轻声问他:“咋又这么晚?” 郝忠海换好了鞋,“有案子……” “你哪天没案子?今天是张奶奶家的猫在树上又下不来了?还是李大爷家的狗又找不到了?”周东南放下笔,伸了伸腰,开着玩笑。 他坐在了沙发上,见茶几上放着袋子,就拿起来看,“又给我买毛衣了?” “天凉了,不买行吗?”周东南起身坐在了他旁边,把毛衣拿了出来,“看看你那些毛衣,哪一件右下摆没磨破?我就奇怪了,那枪也没啥尖锐的东西,咋就这么磨毛衣呢?” “脱下来,穿上试试!” “明天吧,浑身没劲儿……”他靠在了沙发上。 周东南把毛衣放下,拉起他一只手,柔声问:“怎么了?” 第541章 笑话 郝忠海说起了今天的案子,还没说完,她就发了火:“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刑警队呢?你是所长,不是刑警!那么多的警员不用,逞什么能啊?” “往大了说是人命关天,可往小了说,啥事儿你都像穆桂英似的阵阵落不下,不也阻碍了手下立功的机会嘛!” “你说你虎不虎?上次帮张奶家抓猫,就差点没把腰扭了!郝大所长,你已经三十岁了,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岁小伙子呢?” “……” 一声声埋怨,听的郝忠海心里暖呼呼的。 周东南叹了口气,“你说这人咋想的呢,剩下孤儿寡母的,以后日子可就难了!” 随后又将脸贴在了他胸口上,两只手用力搂着他的腰,柔声说:“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你要是不开枪,两个孩子就不止失去父亲,还会失去他们的母亲……” “嗯,我知道。”郝忠海答应了一声,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肩膀,“其实怨我,应该多去关心一下,尤其像他这种刚刚迈出监狱大门的人,社会上的歧视让他们抬不起头来,找工作确实太难了!” “他媳妇一直没工作,两个孩子在学校间餐费都拿不出来,别的孩子吃着蛋糕,两个孩子只能瞅着,和马主任好了一年多,当初也只是想让两个孩子过的好一些……好好一个家,那这么散了!” 周东南见他了解的这么细致,知道他那点工资又搭出去了。 派出所的工作就是这样,接触的大案要案不多,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北山片区大部分都是加工厂工人家庭,这两年工厂效益不好,老百姓日子艰难,喝酒闹事的、邻里间口角也多了起来。 她岔开了这个让人悲伤的话题,把自己单位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既然这样,那我就承包下来,反正不能再一成不变下去了,再这样早晚得黄了!” “你想怎么做?对外分租?”郝忠海问她。 她摇了摇头,“我要复制亚细亚的模式!” —— 两天以后,她终于联系上了还在哈市的周东北,到了省城,他们的BP机和大哥大都不好用,只能往住的酒店打电话。 周东北还在被窝里,这些天的酒不白喝,哈铁路局让他全部喝倒,事情也终于有了眉目。 听周东南说完,他也很高兴,“姐,你的想法是好的,可也不能完全生抄硬搬……” “为什么?” “郑州中心城区有近百万人口,又是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客运货运流量都很大!可你看看咱兴安行吗?就算把下面8个乡、15个林业局以及3个县都算上,还赶不上人家大城市一个区的人多,没法比呀!” 周东南没说话,认真听着。 “有些东西我们可以学,例如早上的升旗仪式,大门口的礼仪小姐,一楼大厅请人弹钢琴,楼层放些鲜花,还有穿着统一制服,微笑服务的漂亮营业员等等。” “可有一些就没必要了,例如骑着摩托车的方队什么的,开销太大!” “是,”周东南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周东北继续说:“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扔掉所有柜台,把营业员和顾客之间的障碍扫平,要真心把顾客当成上帝!” “另外就是要引进各个知名品牌,把他们的代理权拿下来……” “……” 其实从姐姐调到百货大楼工作开始,周东北就一直不太想让她去,因为他总觉得姐姐心太软,性格也不够强势,很适合做一些务虚的工作,自己能赚钱就可以了,让她做个贤妻良母挺好。 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过想想也挺好,人活着就得有个奔头,姐姐这几年变化确实很大。 姐俩说了很多,最后才说到了关键问题,“老弟,局里没钱,你能借我多少?” 周东北苦笑起来,“姐,你老弟没钱了!” 他把马志强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的周东南就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彻底凉了。 “姐,你傻呀?这事儿不能用自己的钱!” 周东北开始教她如何以大百货作为抵押,从银行往出贷款,运作好了,甚至都能拿到贴息贷款,听的周东南恍然大悟,又开心起来。 市里也是急于想甩掉这个包袱,对周东南提出的承包方案经过多次会议讨论修改,几天以后,终于敲定并通过。 根据1988年3月出台的《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承包经营责任制暂行条例》要求,经营承包合同期限最多为五年,按照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的原则,周东南以承包经营合同形式确定国家与企业责、权、利关系,兴安市第一百货商场在不改变产权关系的基础上,自主经营、独立核算、自负盈亏。 承包期间,周东南同志有完全的人事任免权,清退后的在职职工由商业局负责安排协调工作。 同时,第一百货每年利润要上缴7.2%,完成包干任务以后的利润全部留给企业,至于发展基金、福利基金、奖励基金以及折旧基金提留全部留给企业,国家不再拨款。 而职工工资总额与实现利润挂钩,承包人周东南承诺利润增长1%,工资总额同时增长0.6%。 周东北在银行方面没什么关系,是林玉山帮忙联系的工商行。 这天晚上,周东南带着营业部主任赵凤霞、副主任林芳芳在东北大饭店请银行领导吃饭。 林芳芳是老嫖他们初中同学,当年因为造谣周东南和林玉山有一腿,被发配去了后勤,几个月以后才又回到鞋帽组。 从那儿以后,她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周东南,一些爱嚼舌头的营业员,背后都骂她是周东南最忠实的哈巴狗,可她毫不在乎。 今天要宴请的都是实权派,有正副行长、办公室主任以及信贷科科长等七个人。 周东南毕竟才当上大百货总经理不久,几位领导并不熟悉她,不过也都知道这个气质优雅的漂亮女人是谁的姐姐,而且她的丈夫又是北山派出所所长,酒桌上自然都十分客气。 酒宴进行到了后半段,刘副行长说:“我和你们说个严主任的真事儿……” 大伙都鼓起掌来。 “有一次,严主任去京城办事儿,尿急实在憋不住了,就跑进了一条胡同方便,这时来了一位戴着红袖箍的老太太说:“随地大小便,罚款五元!”你们猜严主任怎么说的?” 刘副行长卖了个关子,大伙七嘴八舌起来,办公室主任严亮嘿嘿直笑。 这几年,酒桌上只要有漂亮女人,肯定就会有人带头讲段子,似乎这已经成了酒场上的传统,想当年还是老嫖引领的,很快就被那些木材老客儿带到了全国各地。 刘副行长接着说:“严主任一脸无辜,大声说:谁说我小便了?我拿出来瞅瞅不行啊?” 大伙爆笑起来,周东南有些不舒服,可看银行那两位女士脸都不红不白,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赔着笑了笑。 赵凤霞和林芳芳也都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可又不能走,只好也赔着笑。 接下来开始段子不断,一个比一个露骨,其实没谁针对性的想要调戏谁,有周疯子的威名,他们真不敢! 只是讲完以后,能看到五个女人脸红,就特别的有成就感。 客人们都讲过了,就剩周东南这三个东道主还没讲,大伙都起哄让她讲一个,周东南实在是讨厌这种事情,可在座的都是财神爷,不好得罪。 思来想去,想起了郝忠海给自己讲过的一个笑话,就说了出来…… 第542章 眼神不好 周东南说:“一辆公交车上,一个男的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说:“这孩子多俊,像我!”全车人都笑了,女人说:“能不像嘛,都是一个妈生的!” 一桌人都哈哈大笑,有人笑完细细品味,觉得她好像另有所指,却又一时间摸不到头脑,也就不再多想。 终于熬到结束,张健行长满面红光道:“周总啊,现在流行唱卡拉OK,我想请各位去唱唱歌,能不能赏脸?” 这话问的,周东南能说什么?能让他请吗? 半个小时以后,夜巴黎歌厅的刘老六把客人们安排到了最大的包间,又派了个服务生专门伺候。 不一会儿,周东南拿着BP机出来了。 “六哥,我打个电话!” 刘老六赶快把后屁股兜里的大哥大递给他,这是上周老嫖给他买的,他的原话:“六哥你现在可不止是我的六哥了,全兴安城谁提起夜巴黎的六哥不胆战心惊……” 老嫖没夸张,只不过把“刘瘸子”换成了“六哥”。 他还说:“你没发现吗?现在这些小子看着你都把手藏起来,你说你这么牛逼的江湖大哥,咋能没有大哥大呢?” 就这样,刘老六也有大哥大了。 把大哥大递给周东南后,他笑着说:“你说你这么大的总经理,咋也没个大哥大,这个你拿着吧,别还给我了……” 周东南笑道:“六哥你可别害我,我们林局长都没有这玩意儿,我敢拿吗?” 她拿着大哥大出了门,大厅太吵了。 时间过的好快,转眼就到了深秋,五花山开始凋零,夜里更冷了,她抱着肩膀举着大哥大: “喂,东北,你回来了?” “姐,我们才进市内,你不是说今天请银行领导嘛,咋样?” “喝完酒了,在六哥这儿唱歌呢!” “好,我直接过去!” 周东南知道弟弟惦记着自己的事,这是要过来和银行领导打个招呼,她刚放下大哥大,就见一帮人往里走,连男带女嘻嘻哈哈晃晃悠悠,她连忙往旁边躲了躲。 “哎——”打头一个小子拉长了声调,伸手就去扯她的胳膊,“这小娘们好看哪,姐姐,你陪陪我呗?” 五男两女,把歌厅大门堵住了。 拉扯周东南的小伙子二十多岁,长得挺精神,脸上还有个小酒窝,扯住她的右手腕上刺着一个青色的“忍”字。 “松手!”她立起了眉毛。 “哎呀?!”小酒窝嬉皮笑脸起来,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痞气,“小娘们挺辣呀,我就喜欢辣的,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周东南闻到了好大一股酒味儿。 “一个卖X的,装什么装?还拿个大哥大,借里面哪个老板的吧?” 说话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她穿了件白色羽绒服,靠在一个小子怀里,说完还不屑地撇了撇嘴。 “静静!”小酒窝脸沉了下来,呵斥道:“说话这么难听呢?上一边拉去!” 说完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手上也加了些力气,“走,进去唱歌,老弟我罩着你……” 周东南虽然不是什么跋扈的性格,但毕竟在大百货当了好几年的领导,此时被流氓纠缠,又听这个女孩说话不干不净,不由火气就上来了。 不等她翻脸,就听到了刘老六的声音:“咋了?!” 小酒窝扭过头,赶快点头哈腰地打招呼:“呦,六哥,我们几个朋友聚聚,喝完来唱会儿歌,对了,六哥你让她陪陪我呗?” 堵在门口的一男一女闪开,刘老六踮着脚走了出来,见是周东南被他们缠住了,脸瞬间就难看起来。 “二壮,你知道她是谁不?”他问。 小酒窝正是跟着猪大肠和刘二狗混的二壮,要是盛夏在的话,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当年这小子在二中门口欺负过盛春,被周东北用糖葫芦竹签在脸上穿了个洞,就是他现在脸上小酒窝的位置。 二壮眨了眨眼睛,“不是六哥你这儿的小姐?” “你这对儿大眼珠子,真该摔地上听个响儿!她是疯子的姐姐!” 啥? 刘老六的一句话,让这些人全都傻了眼,尤其刚才骂人的女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二壮更像是触电了一样,慌忙松开了手。 “姐、姐、姐……”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我真、真没认出来,你结婚我还去了呢!长的不、不一样了……不是不是,是比那时候还好看……真、真没认出来……” 周东南沉着脸:“如果我不是周东北他姐,就能让你拉来扯去的了?” “不是,姐,我以为你是这儿的小姐……”二壮都快哭了。 “这么像吗?” “不是不是……”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手就扇自己的嘴巴,啪啪作响,边扇边说:“姐,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真错了……我不是人……我就是个臭流氓……” 这时,两盏通亮的大灯照了过来。 二壮停了手,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虽然跑长途跑得脏兮兮的,但所有人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周大老板那辆大奔。 二壮连忙跑了过去,车刚停好,就拉开了副驾驶车门,杨历年有些奇怪,“二壮,吃错药了?咋这么客气?” “七、七哥?!”他喊了一声,见拜错庙了,又慌忙拉开了后面车门。 周东北下了车,“二壮,老朱不要你了?跑六哥这儿当门童了?” 二壮哪儿还有心思开玩笑,结结巴巴解释起来,周东北脸色就冷了,“你小子啥眼神?我姐结婚你没去呀?” “去了,”二壮哭丧着脸,“结、结婚化妆了,不一样啊!” “我结婚你没去?” “也去了,可、可人太多了,真没注意……疯子哥,要不你削我一顿得了,我刚才都扇自己嘴巴子了……” “我扇你干啥?给我姐赔礼道歉去!再说了,就算不是我姐,六哥这儿的人你也不能生拉硬扯的吧?” 周东北大步往歌厅走,他慌忙跟在屁股后面,“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二虎收拾好东西下了车,问杨历年:“二壮咋了?” “眼神不好,把东南当成了小姐……” 二虎脸就撂了下来。 二壮站在周东南身前,结结巴巴地开始赔礼道歉,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吭声,谁能想到这么巧,刚调戏完周疯子他姐,人家就到了! 再一想起传说中的那把飞斧,谁能不胆战心惊! 周东南瞥了一眼刚才骂自己那个女孩,想说两句又怕弟弟发火动手,就忍住了。 “行了,以后注意点儿!”说完她就往里走。 二壮哈着腰还在说对不起,二虎路过他身边,揪着他耳边说:“以后少他妈干这么操蛋的事儿!” “嗯哪,嗯哪!”二壮晚上那点儿酒都化成了汗。 所有人都进去了,一个小子问他:“壮哥,还唱不?” 二壮骂了起来,“唱个屁!” 第543章 心猿意马 “张行长,早就听我姐夫说过您,可领导一直不给机会认识一下……” 包房里,周东南给弟弟介绍着银行领导。 他这句姐夫,说的可不是郝忠海,而是方振! 张健哈哈大笑,用力晃着他的手,“周总啊,你这就是挑我理了,马上我就自罚一杯!” “不敢不敢!” 周东北笑着挨个握手,即使有人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但对周疯子的大名也早就如雷贯耳,自然都客客气气。 啤酒饮料和果盘又流水般上来了,一位银行女领导的歌响了起来,她唱了一首刚刚流行的《容易受伤的女人》,唱的不错,赢得了阵阵掌声。 周东北和张健说着话,刘副行长让服务生放了首舞曲,随后伸手请周东南跳舞。 周东南从来没去过舞厅,还是这两年大百货过年联欢时学会的跳舞,她不太喜欢这种社交方式,可人家请自己,就不能不起来。 很快,赵凤霞和林芳芳也被严主任他们请了起来。 包房空间并不是很大,人再多就跳不了了,闻着周东南身上的淡淡清香,刘副行长好一阵心猿意马,可他不敢乱动,甚至搭在腰上的手,也只是象征性的搭在那个位置,不敢实实在在的搂上。 两个人唯一有接触的就是一只手,他感受着手掌上的柔若无骨,嫉妒着那位大所长的无边艳福。 这并不是他的风格,行里与他有染的大姑娘小媳妇不下五六个,可周疯子名声太盛,他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一首舞曲跳完,周东北已经察觉到了姐姐的无奈,于是趴在张健耳边低语了几句,见他摇头,就笑着拍了拍他的大腿,起身笑道:“太晚了,我擅自做主,请各位女士都回去吧,我把场子接过来,咱们接着喝,不知道各位领导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 刘副行长瞄了一眼张健,笑着说:“行啊,确实太晚了!” 办公室主任严亮也说:“我看可以,也省得家里惦记!” 信贷科的鲁舒阳科长也是一脸笑意:“回去路上都小心点!” 那两位银行女领导都长舒了一口气,两个人早就想回去了,可又不好张嘴,于是客气了两句赶快穿外衣。 赵凤霞和林芳芳更是盼着快结束,也都站了起来。 周东南说我送她们回去,随后挨个握手告辞,大伙也起身送她们,周东北让五个人留步,他一个人往出送。 大厅里,杨历年和刘老六坐在角落正在聊天,二虎大步走了过来。 “你送客人回去!”周东北低声吩咐了一句,又瞥了一眼刘老六,他和杨历年都站了起来。 他在刘老六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往出送人。 两位女领导上了大奔,几个人频频挥手。 周东南站在弟弟身旁,觉得浑身疲惫,小声说:“东北,姐是不是不适合干事业?” 周东北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放着福不享,让你去商业总公司当副总都不去!” 赵凤霞和林芳芳都听清楚了这句话,吃惊地瞪起了眼睛。 “东南,为啥不去呀?”赵凤霞问,她也就是私下里这么喊,在单位从来都是一口一个周总。 周东南笑了笑,“别听他胡嘞嘞,就那么一说,真想去就未必要我了!” 林芳芳没吭声,她知道肯定是真的,东南姐就是舍不得她们这些人。 “赵姐,”周东北岔开了话题,“这几年多亏了你们帮我姐……” 赵凤霞连忙摇头,“可别这么说,事实上一直都是你姐在帮我们!” 林芳芳也说:“就是!” 周东南打开了车门,坐在驾驶位上又摇下了车窗,“妈让你回家呢!” “没啥事儿吧?我这两天就回去一趟!” “有事儿,扒苞米!” 周东北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赵凤霞呵呵直笑,多大的老板也免不了回家扒苞米,拉开车门低声问:“那边怎么样?” 周东北点了点头:“没问题了!” “真好,祝周总发财!”她笑着上了车。 桑塔纳开走了,刘老六踮着脚走了过来,“疯子,今天都满了,人不够,我从姬老板那边调过来两个……估计还得等一会儿!” “不急,我们喝一会儿!”两个人往回走,周东北问他:“干的顺心不?” 刘老六憨笑道:“挺好,以前我最大的理想是当老师,可乡小学不要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最适合的是干这个……” “都是过程,等啥时候上了正轨,放手做幕后老板就享福了!”周东北说。 “啥是享福?一动不动坐家里收钱就是享福?”他摇了摇头,“你六哥我命贱,忙忙活活,有吃有喝,这就是福!” 两个人点上烟,又聊了会儿,一辆夏利拐了进来,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孩下了车。 “六哥——” 一个女孩拉长了声调,两个人小跑着过来,却没敢做什么亲昵的举动。 “快进去吧,就等你俩了!”刘老六说。 进大厅以后,他让服务生带五个女孩儿去了大包房,大厅里有个小伙子在唱《水手》,喊的声嘶力竭,把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 周东北朝杨历年喊:“七哥,回家吧,一走就半个多月,回去五姐肯定骂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杨历年惊恐地张大了眼睛。 周东北回头往门口看,就见五姐杨秀丽插着腰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款台小姑娘,正伸手扯着她的胳膊,“姐,你找谁呀?” 此时歌曲刚刚结束,就听一声大吼:“杨老七!怪不得回来也不回家,敢情跑这儿来扯犊子了!” 大厅的客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周东北和杨历年赶快跑了过去,我滴个姑奶奶,别在这儿骂呀! 杨秀丽也有些懵,巧了不是,自己这一嗓子正好音乐停了,刘老六还是在周东北结婚时见过她,连忙也往出走。 出了歌厅,周东北问:“五姐,你咋来了?” “我和几个同事在二百货附近饭店吃饭,出来就看见路边停着你的车,二虎在送客人,他说你俩在这儿呢,我打了个车就过来了。” 周东北哭笑不得,巧了不是。 杨历年扯了她胳膊一下,“吵吵把火的干啥,我俩也才到,疯子他姐请银行领导吃饭,我们过来看看,走,回家!” “说谁呢?谁吵吵了?”杨秀丽伸手就怼。 刘老六踮着脚过来了,见打起来了,慌忙伸手拉架,杨秀丽回身一拳就怼在了他的肚子上,同时右腿一绊。 刘老六真是一丁点防备都没有,下意识要躲开她这一拳,迈步往后退,没想到人家腿上还有动作…… 噗通! 一个大腚墩就坐在了地上。 第544章 五姐的故事 周东北见六哥被绊倒了,不由哈哈大笑,杨秀丽立着眉毛,“你咋笨成这样?” 杨历年急了:“你干啥玩意儿?一天天破马张飞的!”伸手去拉刘老六。 杨秀丽这才想起他一条腿有毛病,瞬间涨红了脸,慌忙也伸出手,“老六啊,真是对不起了,你说我都没看清是谁……” 刘老六觉得挺丢人,没想到被个女人一招打倒在地,远处路边停了一溜夏利和大发出租车,几个司机叼着烟远远看着。 杨秀丽转着圈帮他拍身上的土,嘴里还说着:“快,快看看摔坏没有,都怪我……” 周东北心思一动,偷偷扯了下杨历年,两个人往边上走了两步。 “七哥,你瞅这俩人咋样?”他小声问。 杨历年怔了一下,想了想说:“老六哪年的了?” “和你一样,60年的!” “我艹,不行吧?五姐大她三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我觉的有戏!”周东北嘿嘿直笑。 杨历年说:“你现在咋像个大老娘们似的呢,总爱干保媒拉纤儿的活儿!” “跟我媳妇学的。” “你就不能学点儿好?” “……” 杨秀丽看向了两个人,“你俩嘎哈呢?扶你六哥进去呀!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 有车开了进来,是老嫖那辆奥迪100,饭店关门,他就过这边来了。 哐! 车门关上了。 老嫖惊讶起来:“五姐,六哥,离老远就瞅你俩拉拉扯扯的,你俩搞对象了?” 一句话把刘老六和杨秀丽都造了个大红脸,两个人跑了过去,齐刷刷扬起手,一个挠一个打,老嫖惨叫起来…… 周东北和杨历年看的十分欢乐,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觉得夫唱妇随的还真挺有戏。 那边,老嫖已经被按在了地上,这边两个人蹲在地上点着了烟。 周东北小声问:“那年我问过五姐为啥没处对象,她说都过去了,只是找不到他了而已……到底是咋回事呀?” 杨历年叹了口气:“五姐不是一直在火车站卖票嘛,她认识了一个人……” 伴随着老嫖夸张的惨嚎声,他讲起了五姐的故事。 1977年,杨秀丽20岁,梳着两条粗亮的大辫子,性格也是飒爽,整个售票班组没有不喜欢她的。 在那个特殊年代,火车班次不多,也不准点。 这天,售票大厅喇叭里响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售票窗口出现了一副洁白的牙齿,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张年轻英俊的脸,高挺的鼻梁,好浓好浓的眉毛。 “你好,一张哈市的硬座!” 一个月以后,她又看到了这张脸,还给这个人起了个绰号:大白牙! 大白牙接过票转身走了,她低下头,顺着小小的售票口,看到了一身绿军装。 两个月后,他又来了。 接下来每个月这一天,大白牙都会来买一张去哈市的票,这让杨秀丽十分费解,一开始怀疑他是给单位谁买票,后来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有一次看到他扛着行李。 那次她以为再也看不到大白牙了,没想到一个月后又见到了他。 渐渐的,杨秀丽开始期盼起每个月的这一天。 两年过去了,两个人之间没有过一次完整的对话,只有小伙子那句:你好,一张哈市的硬座! 直到那天。 那天外面下着好大的雪,她很开心,因为又看到他了,可又有些担心,因为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咳。 交接班以后,她没有马上跑回去给弟弟妹妹做饭,而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候车室。 候车室人少的可怜,特别冷,暖气几乎感受不到。 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长条木椅上的大白牙,他裹了件干干净净的军大衣,脑袋枕着一个军挎,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她连忙跑了过去,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吓了一跳。 他在发烧,烧的好厉害。 她摇了摇他:“同志?同志?” 大白牙浓眉紧皱,好像在说什么,她把耳朵贴了上去,只能听到一个“爸”字,再其他就听不清了。 怎么办? 她跑去了候车室的值班室,没有人,她喊了起来:“钱叔?钱叔?” 候车室几个人愣眉愣眼地瞅她。 这个老钱,肯定又跑出去喝酒了! 出了候车室,杨秀丽顶着雪往售票处跑,这边能比候车厅暖和一点,角落靠近暖气的地方躺着个盲流子,身上身下都是黑乎乎的破棉被,因为太脏,没人知道他多大年纪。 也是因为他,售票处大厅里满是一股酸臭味儿。 她跑到了售票口,“李姐,组里谁在?” “就我,都去吃饭了,咋了?” 杨秀丽知道不能再耽误了,扭头就往回跑。 她把大白牙头下的军挎背在了身上,随后扯起他两条胳膊,咬着牙用上了浑身力气,将他背了起来。 大白牙个子不矮,两条腿都拖着地。 有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好心的问她:“姑娘,这是咋了?” “他发烧了,大娘,麻烦帮我开下门……” “好好!” 出了候车室,铺天盖地的大雪。 杨秀丽咬着牙,雪地上拖出了两道痕迹,可很快又被大雪覆盖上了,幸好火车站医务室距离不是很远,可杨秀丽背他到了以后,内衣都湿透了。 大白牙很快打上了滴流,望着他英俊的脸,杨秀丽偷着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慌忙往家跑,家里老六老七还饿着呢! 晚上九点,连哄带骗的让弟弟妹妹躺下,她又穿好大衣跑了出来。 “陈大夫,人呢?”她见床上没了人,急的赶快问值班大夫。 “哦,你说那个小伙子吧?”陈大夫笑笑说:“你走了以后,好一会儿他才醒,说着急赶火车,打完滴流就走了……” 走了?! 杨秀丽呆立在了那里,转念又想,既然他能去赶火车,说明应该没什么事儿,不由又开心起来。 “几点了?” “九点二十……” 杨秀丽转身就要跑,九点三十分的火车,应该来得及,因为这趟车很少准时准点的开。 “哎——小杨!”陈大夫喊住了她。 “咋了?”杨秀丽问。 “我和他说了是你送他来的,他说谢谢你,还给你留下了这个……” 说着话,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她。 这是啥? 杨秀丽接过来仔细看,入手有点重量,这是块黄澄澄的石头,保持着原始样貌,顶部打了个洞,穿着一根黑色的线。 石头约成人大拇指大小,摸着手感十分温润,翻过来看底部,竟然是枚印章,只是上面的字不认识。 “他、他留给我的?”她问。 陈大夫点了点头,“小伙子着急走,从脖子上摘下这个让我转交给你,随后挎上包就走了!” “他叫啥?” 陈大夫摇了摇头。 “你、你咋不问问呢?”杨秀丽急了,转身就往出跑。 “这孩子!”陈大夫笑着摇了摇头,“挺水灵个丫头,一天到晚毛毛愣愣的……” 第545章 五姐是真挠啊 杨秀丽疯了一样往火车站跑,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甚至都不知道真见到他该说什么,要知道两个人至今还没说过一句话。 世事难料,从来没准时过的这趟开往省城的绿皮火车,这晚十分准时,九点三十分,就在她冲进车站的时候,开了。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印章,茫然地站在站台上,那辆绿皮火车穿过漫天大雪,越开越远…… “后来呢?”周东北问。 杨历年摇了摇头,“没有后来了,从那以后,五姐就再也没见到过他,直到今天。” 周东北惊讶道:“就因为这个人?认识两年一句话都没说过,就等了他15年?” “是呀,15年,”他叹了口气,“多少次升职和调转工作的机会,她都没动地方,傻乎乎地守着那个小小的售票窗口……” “怪了!”周东北直挠头,“以五姐这个性格,怎么会一直没和这个人说话呢?她还能不好意思?” 杨历年翻了个白眼。 “哥——”远处传来老嫖的声音,“救命啊!” 刘老六骂了起来,“别装,我都没用劲儿!” 老嫖差点没哭出来,“你是没用劲儿,五姐是真挠啊!” 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周东北和杨历年哈哈大笑,就见他一边脸蛋子上两条血痕,马尾巴披散着,看着活像被人蹂躏一宿的傻老娘们…… 杨秀丽也笑出声来,大喊一声:“杨老七,风紧,扯呼!” 他姐俩走了,刘老六站在那儿有些发愣。 周东北没搭理哭天抹泪儿的老嫖,搂着他肩膀问:“六哥,你瞅五姐咋样?” 刘老六涨红了脸,没好气道:“别扯用不着滴!” 说完,他一瘸一拐慌慌张张地往歌厅里走,周东北喊:“我瞅你俩挺般配的,处处呗!” “滚犊子!” 周东北回到包房,五位领导都很矜持,他让服务生关了主灯,打开头上的彩灯,又放上了舞曲,拉皮条一样请各位领导起来跳舞。 很快,在迷离的灯光和缠绵的音乐中,渐入佳境。 周东北一只手搂着张健,另一只手端着啤酒,“行长……” 张健拉着脸,“老弟,怎么还一口一个行长?我可生气了!” “张哥!” “哎!”张健笑成了花。 “我姐这事儿费心了,敬您一杯!” 两个人一干而尽。 信贷科的鲁舒阳开始唱歌,周东北又说:“还有个事儿,想求张哥……” “说什么求?你再这么客气,哥就生气了!” “是这样,红升乡村民王桂花,虽然只是个农民、家庭妇女,可这些年一直都在养鸡,同时也在扶持乡亲们发家致富……” 张健惊讶道:“这是典型啊,我们可以运作一下,让《兴安日报》登篇稿子,完全可以争取到无息贷……” 直到后半夜两点多,银行五位领导才散,可谓是宾至如归,都十分开心。 很快,一篇《致富不忘众乡亲,产业帮扶树典型》的文章登上了《兴安日报》,众多记者涌向了红升乡。 而大百货第一笔二百万的政府贴息贷款,以及秦老三两口子的三十万无息贷款,都开始走上了流程! 半个月以后,那两笔贷款下来的同时,“兴安市东北铁路货运公司”成立,注册资金五十万元,法人是杨历年。 因为东北公司没有办公位置了,新公司的办公地点就选在了火车站的西侧,距离火车站近一些也方便。 这里是一栋栋灰色的小二楼,都是火车站的产业。 这些年在这一片儿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有火车站的服务公司、空车配货、副食商店等等,不过最多的还是饭店。 新公司租下的这栋小二楼,一层大约三百平方,租下后很快就开始装修了。 一起装修的还有姬老骚的红浪漫歌厅,他租下了物资局西侧的门市房,周大老板平价租给了他一套,顺便还承包了他的装修工程。 其实不是为了赚钱,毕竟东北建筑工程公司已经看不上这种小项目了,不过是因为新公司和大百货都在装修,稍带脚的事儿。 两个月以后,兴安市第二家歌厅,红浪漫歌舞厅开业大吉。 老嫖的店叫夜巴黎歌厅,姬老骚觉得少了个“舞”字没有灵魂,于是别出心裁,在歌厅两个字中间加上了这个字。 周东北、杨历年、马晓华和刘二狗、张建军等等,所有朋友都去捧了场,社会上的人也来了不少。 老嫖晃悠一圈,说话都酸酸的,“艹,整的还特么挺像那么回事!” 不止是他,就连刘老六都有些嫉妒了,歌舞厅装修风格豪华新颖,比他们的夜巴黎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也是周东北的功劳,不过他真不是厚此薄彼,毕竟装修材料日新月异,再加上姬老骚那段时间天天去公司墨迹他,实在是烦了,就指点了几句。 歌厅风格类似再过两年流行起来的夜总会,遗憾的是装修材料还是相差太多,不过在这个年代也是相当震撼了! 老嫖和刘老六嘀嘀咕咕,当即决定,租下旁边最大那套,麻溜装修!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冰天雪地,不过因为室内有暖气,倒也不耽误装修,不过有些活还是比不上夏天,进度就慢了一些。 1992年的12月初,就在红浪漫开业的半个多月后,东北铁路货运公司开始正式办公。 沙场和所有工地早就停工了,新公司开始招聘,周东北又让孙广志从建筑工程公司调过来一些人,因为这边马上就要有业务了。 谁都没想到,新公司第一个业务,竟然是大黑熊! —— 兴安市火车站机务段办公室。 大黑熊脸都黑了,“白段长,这么说整个兴安市的车皮,以后都归周疯子管了?” 白段长摆了摆手,“怎么能说归他管呢?他们公司不过就是家服务公司而已,由他们负责揽客户,最终干活的还不是火车站嘛……” 大黑熊不想听他再说下去,说来说去都他妈是车轱辘话! 以前因为货运段的段长陆军不好说话,自己通过关系把这位白段长拿下,毕竟他们是老同事,相互之间给面子,所以自己这几年在火车站才会如履平地。 当然了,一年到头在白段长身上也是不少搭。 可现在火车站竟然把货运业务都交给了周疯子,这条线等于屁用没有了! 妈的,周疯子,你是真牛逼! 这买卖没法干了! 他气呼呼出了办公室,袁松他们都在走廊等着呢。 “哥,咋了?”他问。 啪! 大黑熊伸手就是一个嘴巴,打的袁松原地转了一个圈。 “哥,打我干啥呀?” “你个傻逼!”大黑熊手都直哆嗦,“要不是你在姬老骚婚礼上扯犊子,他周疯子能他妈整这么一出?” “咋了?”袁松一头雾水,啥事呀,至于和自己动手嘛。 “咋了?”大黑熊瞪着眼睛,“周疯子弄了家货运公司,承包了兴安市铁路局所有货车,明白了吗?以后咱们请车皮,就得去求他了!” 走廊里的几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袁松喃喃道:“我艹,个人还能承包火车皮?啥情况?” “走吧!”大黑熊甩袖子就走,几个人赶快跟上。 第546章 人在屋檐下 这几个月实在是太忙了,秦老三鸡场那笔无息贷款下来后,周东北又找吴洪批了一块地。 他一直没去找吴洪的麻烦,吴洪心知肚明,自然有求必应,这也是暂时留着他的原因。 这次鸡瘟让秦老三两口子损失了近200只鸡,要不是周东北的当机立断,恐怕就得全军覆没! 天凉了,新鸡舍只能明年春天开工。 他让这两口子出去参观学习,两个人觉得有道理,不能自己在家闭门造车,于是安排好家里,打点行装踏上了行程。 新公司终于开始正式运营,宽大豪华的办公室里,周东北双腿搭在茶几上,整个人半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说:“你瞅你招的那几头蒜,连个大学生都没有!” 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杨历年虽然曾经在火车站上过班,可他的性子跳脱,哪里做过这么具体的事情,简直就是焦头烂额。 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废话,人家大学生都包分配,谁特么疯了上咱们这嘎达来上班?” 周东北挠了挠头,说的也是,毕竟小舅子就一个,要不是自己答应给他一个月一千块钱,人家直接就分建委去了! 不过也快,再有个三四年就不包分配了,到那时候,自己这些公司员工的素质都能上一大截,现在这些人,哎,真是一言难尽…… “你抓紧赚钱吧,我兜里可空了,幸好咱们承包了大百货的活,又预支了一些钱,这边和姬老骚都跟着沾了光,不然我真得卖血去了……” “回你办公室行不?磨磨唧唧像个大老娘们似的,看你这么闲,我特么干啥都没劲儿!”杨历年骂了起来。 周东北摇晃着腿,“杨总啊,你不要看我,虽说我在你这儿有办公室,但我毕竟是外人,这个公司是你的!你杨大老板才是所有员工的衣食父母,所以你不能偷懒,一定要努力工作……” “滚犊子!麻溜回你办公室去,”杨历年实在是不想看到他,起身就要去扯他,“赶快走,麻溜走,快点!” 这时,二虎进来了,手还捂着大灰狼的话筒,小声说:“哥,大黑熊的电话!” “你就说我不在!” “哦,”二虎松开了手,“不好意思,我哥说他不在!” 杨历年和周东北一起瞪大了眼睛看他,二虎放下大哥大,一脸懵逼地摸了摸脸,“咋了?” —— 与此同时。 一辆二手大林肯停在马路对面,大黑熊放下大哥大,歪头瞅着路边这座灰色小二楼。 自己已经34岁了,一转眼在兴安市混了小二十年,以前只是在家附近玩,因为不想像父母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于是仗着身高体壮,带着一些家附近的小子开始胡混。 大地里偷菜、森铁厂偷铁、饭店里吃白食、抢学生零花钱……可以说什么都干。 后来自己带着袁松他们进了市区,再后来承包了旱冰场,终于不再饥一顿饱一顿的了。 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始终被这个周疯子压着,直到今天都没翻身! 上次袁松大闹姬老骚婚礼现场,又被二虎用根牙签逼走,自己没说他什么,更没站出来做任何表态,就是想看看他周疯子什么反应。 很意外,没有勃然大怒,更没什么约架和谈,或许他周疯子早就不屑于用这种江湖方式解决纷争。 他只走了一步棋,直接将了自己的军儿! 不止自己,可以说整个兴安市指望着木材吃饭的人,从今以后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因为没有火车皮,谁的木材都运不出去! 夏天还有可能走陆运,问题是成本太高,短途可以,你往南方运试试? 周疯子,你是真牛逼! 坐在后排的袁松不敢出声,眼睛滴溜溜乱转,盘算着是不是应该找些人砸了这家狗屁公司…… 铃—— 大哥大响起,大黑熊接了起来,是还蹲在带岭林业局的老客刘志伟。 “我知道,老刘你先别急,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运输证也拿到手了,这两天肯定能装车,放心吧!” “……” 放下大哥大,大黑熊又开始怔怔出神,袁松嘀咕道:“这个老刘贼他妈烦人,等啥时候咱们不干这个了,我非削他一顿……” 大黑熊没搭理他,把大哥大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沉声说:“等着我!” “哥——” 大黑熊扭过头,横眼看他,袁松没敢再说话。 他下了车,裹了裹皮大氅,寒风刮的脸皮生疼,开过去一辆红夏利,屁股冒着白烟。 他快步穿过马路,路上冰雪很厚,差点摔倒。 小楼双开门一侧墙上,挂着块崭新的白色木牌匾,上面竖着刻了十一个大字:兴安市东北铁路货运公司。 门前还算宽敞,停着杨历年那辆破桑塔纳,还有周东北的奔驰,剩下都是自行车,车座子上刮的都是雪。 迈步上了台阶,最后一步停住了,愣神了足有十秒钟。 心思莫名地烦乱,他想起了当年的张大蛤蟆,他不相信那些谣言,可也知道,即使张大蛤蟆不是死在周疯子手上,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甚至是不是他派人杀的,都不好说,周疯子今年不过才26岁,太可怕了! 他有些悲哀,玩干净的,自己没有在市局做大局长和派出所当所长的姐夫;玩埋汰的,张建军、刘瘸子、杨历年、马晓华、二虎等等都不是善茬! 还有干废品收购的赵光腚、开音像店的二驴子、开旅店的地瓜、开录像厅的大眼儿、大虎,开游戏厅的刘二狗和猪大肠等等,这些人看似一盘散沙,可周疯子一旦有事儿,谁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长出了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伸手拉开大门,不由就是一怔,还没见过这种形式的公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宽大的蓝白相间的接待台,看着既像宾馆的服务台,又有一些铁路的元素,后面是堵高大的弧形背景墙,墙上沾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东北货运! 下面还有四行红色小字:家在东北,人在东北,心在东北,奉献东北! 大黑熊暗暗撇嘴,装逼!起高调! 接待台里,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站了起来,她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人太高了,比周总都高,进来后光线都暗了几分。 这人脸色黝黑还胡子拉碴的,眼睛这么小,鼻子却那么大,还是扁的,看着就像被人一拳打塌了一样。 尽管心中忐忑,她还是保持着微笑,“先生,您找谁?” “周东北周总在吗?” “您贵姓?” “免贵姓熊,熊海军!” “熊先生,您稍等!”女孩拿起了服务台上的电话,“杨总,有位熊海军先生找周总……” “哦,好的!”她答应一声放下了话筒,继续微笑:“熊先生,杨总请您进去,直接上二楼,总经理办公室……” “杨总?”大黑熊有些奇怪,“杨老七?” 女孩怔了一下,她可不知道杨总还叫什么杨老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礼貌地笑了笑,一伸手,“熊先生,您请!” 大黑熊没再多问,大步往里走。 绕过服务台,看到的是好多办公桌,一些年轻人在忙忙碌碌,往里瞅还有几间办公室,规模看着可是不小。 没有人看他,大黑熊走上宽大的楼梯,实木扶手,理石踏步锃亮。 好个周疯子,真是下血本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让他自惭形秽,同样是做木材生意,这周疯子起步不过比自己早了两年,可看看人家现在这个规模,再看看自己…… 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二楼静悄悄的,宽阔的走廊,地面同样是天然大理石,隔几步就摆放着一盆绿植。 他站在走廊往两侧看,一侧挂着会议室的吊牌,还有两间办公室,扭头往另一侧看,就看见了二虎。 第547章 上山虎 大黑熊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是二虎兄弟……” 二虎声音不大,可能是走廊举架比较高,声音显得特别浑厚:“熊哥,二哥请你进来!” 大黑熊暗骂架子真大,可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笑呵呵迈步走了过去。 走进办公室,就见周东北已经从会客沙发上站了起来,站在那里笑道:“也不知道熊哥要来,不然一定得下楼迎接!” 大黑熊打了个哈哈,“都是实在兄弟,客气啥!”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杨历年根本就没站起来,懒洋洋地靠着皮椅,“熊总可是稀客,有事儿?” “不请我坐下?”大黑熊笑容不变。 杨历年骂了一句,又说:“也不是起站票来的,爱坐不坐!” 周东北笑道:“七哥就这个脾气,这才说明都是好哥们,来,快坐!” 杨历年撇了撇嘴。 两个人坐下后,周东北拿出烟又帮他点上,“熊哥有事儿?” 大黑熊叹了口气,“上次姬老骚结婚,袁松这个傻逼瞎扯犊子,知道以后我臭骂了他一顿,还狠狠踹了他几脚!” “本想找你喝点酒,也让袁松去赔个礼,可这几个月忙忙活活,一晃儿就过去了……” 周东北也不打岔,笑呵呵地看着他说瞎话。 杨历年听不下去了,暗骂这货还真是能屈能伸! 疯子说对了,他说等公司开业以后,大黑熊肯定会过来请客喝酒,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疯子,老七,”大黑熊一脸真诚,“咱都这么多年朋友了,给袁松这臭小子一个机会,麻烦喊上姬兄弟,还有老嫖,咱好好喝上一杯,也让袁松给姬兄弟赔礼道歉,二位觉得怎么样?” 周东北说:“熊哥,真不是老弟不给面子,我爸妈想要孙子,急的嘴都起泡了,我媳妇说我再喝酒就把小鸡鸡割下来……” 杨历年哈哈大笑起来,二虎也嘿嘿直笑,这些话是真的,他没说谎。 大黑熊一脸迷惑,“喝酒和要孩子有啥关系?” 杨历年说:“这是他的歪理邪说,说什么抽烟喝酒对胎儿不好,结果把自己装进去了,哈哈哈!” 大黑熊这才好受一些,看来他不是有意不给自己面子。 于是又劝:“要不就少喝点儿,没事儿!” 周东北摆了摆手,“你弟妹老猛了,我是真怕她……” 大黑熊腹诽,可不是猛嘛,到现在沙瑶瑶远远见着她都绕道走。 “……熊哥心意领了,要不这样吧,就让袁松去给姬兄赔个礼,不管咋说那是人家结婚,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太地道,你说呢?” “是是是,不然我能骂他嘛!”大黑熊连连点头,见也只能这样了,就站起了身,“那行,我就先回去了!” 周东北也站了起来,笑呵呵伸出手,“有空就过来坐!” “好好好!”大黑熊想了又想,还是把车皮的事儿咽了回去,转头见杨历年还懒洋洋地坐在那儿,笑骂起来,“老七,你屁股焊上了?就不能起来送送我?” “艹,”杨历年抬了抬下巴,“你还是啥且呀?慢走,不送!” 大黑熊心中恼怒,脸上却还堆着笑,“这老七呀,啥时候都这逼样!” 杨历年一直就看不上他,听他找补着往回找面子,也懒得搭理他。 周东北送他往出走,二虎跟在了后面。 走到门口,他就没再往出走,而是吩咐二虎送到楼下。 办公室门关上了,杨历年骂道:“看他这逼样,真他妈解气,你说他咋没提车皮的事儿呢?” “刚说完请客喝酒,他哪好意思提,怎么着也得等袁松赔礼道歉以后才能再来!” “行!”杨历年竖起了大拇指,“你小子是真阴,这比削他一顿解气多了,最主要还能不停赚他钱,哈哈哈!” 大黑熊开车往回走,“晚上你去姬老骚那儿,说两句好听的,要不请他撸顿羊肉串……” “为啥呀?”袁松问。 “你说为啥?”大黑熊嗓门高了起来,“为了他妈车皮!” “我不去!” “我草泥马!”大黑熊怒骂了一声,一个急刹车,随后转过身伸长了手去揍他,可林肯车太长,虽说他的胳膊也够长,可袁松身子用力往后躲,肯本够不到他。 袁松见大哥这是真急眼了,还要下车来削自己,连忙喊:“我知道了,知道了,晚上就去……” 大黑熊气喘吁吁,“好好说,别他妈再起什么幺蛾子!” “嗯呐!” —— 当天晚上,徐辉回来了,周东北在东北大饭店的虎威厅请他喝酒。 推门往里走,他就是一怔,“这画怎么换了?” 周东北笑道:“上山虎不好吗?” 徐辉眉头已经微皱,反问他:“这就吃饱了?” “半饱!”呵呵笑了两声后,他又说:“你了解我,本来我也没有多远大的理想,能让家里人过的安逸,平平安安就好……”周东北说。 徐辉打量着这幅新换的油画。 山崖陡峭,怪石青草,一头斑斓猛虎迈步向上,虎目微睁,抬头远眺,好一副唯我独尊的王者风范! 道路两侧尽是翠绿的松枝,远处高悬着一轮明月,整个画面显得宁静深远。 周东北说:“画的怎么样?这是我请哈市一位大师画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幅画,徐辉莫名地有些烦躁,轻声说:“上山富下山苦,可我总觉得你不应该挂上山虎……” “你呀!”周东北用力一搂他的肩膀,“现在咋还迷信起来了呢?” 两个人喝了一会酒,周东北问起他在那边的工作和生活。 “疯子,你帮我出出主意,这一到冬闲,家家户户打小牌、填大坑,虽然输赢不多,可因此拌嘴打架也时有发生……” 周东北吃惊地看着他,“你到底是去当副局长去了?还是去当公安局长去了?” 徐辉叹了口气,“都一样,1个街道、10个林场、2个经营所,连老带少还不到三万人,吃喝拉撒睡,孩子哭老婆叫,打打闹闹都得管……” 周东北劝他:“哥呀,这赌你真管不了,只要别玩大的就行,要我说你就得让他们动起来,忙活起来就好了!” 徐辉摇了摇头,“那边比市里起码低了五度,昨晚后半夜都到了零下39度,大河都冻实心儿了,冰天雪地的能干啥?” 周东北也是挠头,这时候搞旅游不现实,美食什么的更是扯淡,突然灵机一动,“我看市里好多单位门前在制作冰灯,你们那儿不是也有商业街嘛,可以动员商户和各个单位也做,然后再搞个评奖什么的,春节期间老百姓都能出来看冰灯,还可以照相收费……” 徐辉眼睛越听越亮,连呼好办法。 研究完冰灯的话题,他又问:“开春以后有没有什么想法?” 徐辉说:“我想让他们养殖木耳,山上木耳椴很多……” 周东北提醒他:“要我说胆子再大一些,完全可以把一座座山头承包出去,养林蛙!还有松塔、榛子和蜂蜜,都可以搞!” 徐辉一拍桌子,“对对对,这个好!” 两个人越说越兴奋,周东北又讲起了如何用锯末子制作菌袋,利用一些当年遗留下来的防空洞养殖木耳等等。 就在这哥俩为当地老百姓开辟致富路的时候,袁松带着三个人喝完酒,晃晃悠悠去找姬老骚了…… 第548章 而立之年 袁松心情极其不爽,大黑熊让他请姬老骚撸串,他嘴上答应,晚上却带着小弟去吃的火锅,四个人喝了三斤白酒。 摇摇晃晃先去了红浪漫,也是以前跑惯腿儿了,老板娘告诉他,姬老板在八大局那边的新歌厅,他才想起这茬。 坐在出租车里,他还在絮絮叨叨,“艹他吗的,就姬老骚那么个玩意儿,俩店面了!” 挤在后排的小弟说:“他那钱赚的埋汰!” 另一个讥笑起来:“埋汰?你也得能赚来不是?赚钱还分什么干净埋汰,那是能耐!” 到地方了,袁松要掏钱,司机连忙说:“哪能要松哥钱……” 袁松拍了拍他肩膀,大大咧咧,“行,那谢了!” 四个人晃晃悠悠下去了,司机暗骂倒霉,摇下一点车窗,用力扇着满车酒味儿。 红浪漫咖啡屋那边,袁松刚走,杨桂枝就赶快给姬老骚打传呼,留言说结婚那天捣乱的袁松去找他了。 姬老骚打架虽然不行,但这几年手里有了钱,身前身后也有了一帮小兄弟。 这些小子很多初中都没毕业,更没有工作,每天就是瞎胡混,跟着姬老骚虽然没工资,可每天都能混到烟抽,偶尔姬大老板还会带他们下顿馆子,一个个小日子过的都挺欢乐。 听说袁松带着三个人要来,姬老骚没联系其他人,而是把这些小兄弟都召集起来,又好一番叮嘱。 刀枪棍棒斧钺钩叉……还有钢管镐把,一群人擦拳抹掌。 袁松刚下车,就看到了郭老四,他也是才来,同样打了辆夏利,也带着三个小子。 四大逼王首席今年已经36岁了,当年的大墨镜换过几年深色蛤蟆镜,这两年又换成了据说是天然水晶石的眼镜,深茶色的,据说夏天戴上浑身凉快,也不知真假。 郭老四变化不大,这些年虽然拼缝也赚了一些钱,可他太能装,爱穿、爱吃、爱赌又爱嫖,简单来说就是一丁点儿正事儿都没有,赚多少都不够花的。 当然了,还是赚的少。 袁松虽然没少喝,可还没影响到他活泛的心眼儿,看到郭老四眼珠就是一转,用力搂住了他肩膀,“老四啊,帮兄弟个忙……” 郭老四很不高兴,这货以前一口一个四哥,也不知道从啥时候起,就开始喊老四了。 老四是他叫的吗? 就算是周疯子,啥时候见着自己也得喊声四哥! “有话说话!”他挣脱了袁松的手。 袁松从来就瞧得上他,不过既然想求他,就不能翻脸,于是呵呵一笑,又搂了上去,“一千块钱,帮兄弟个小忙,咋样?” 郭老四冷着脸,“你四哥我就值一千块钱?” 场面有点儿冷,比天气都冷,双方小弟虎视眈眈。 “说吧,啥事儿?” 袁松哈哈一笑,“记不记得上次姬老骚结婚的事儿?” “牙签儿?”郭老四脱口而出。 袁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压了压怒气,“别整他妈用不着滴,你能不能和姬老骚聊聊……” “聊啥?” “就说那天不好意思了……” “赔礼道歉?!”郭老四乐了,哎呀我艹,大黑熊竟然向姬老骚低头了,什么情况? 袁松脸就红了,“赔你妈……” 没骂完他又咽了回去,自己就是不想向姬老骚赔礼道歉,所以才想让这装逼犯转达,意思到了就得了。 “一千,行不行?”他问。 郭老四没弄明白这里面有什么故事,上次姬老骚结婚,二虎用一根牙签吓唬走了袁松,这事儿早就成为了兴安社会上的笑谈。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就在所有人期盼着周疯子和大黑熊打上一架的时候,两个人却若无其事,就像没发生这件事情一样,各忙各的。 这让很多人都非常失望,尤其魏家兄弟,还有刘卫国和刘卫东哥俩。 郭老四憋着笑,觉得这个钱赚的挺容易,就一口答应下来。 “那行,我进去玩了,你完事喊我一嗓子!” 袁松拉开红浪漫歌舞厅的大门,热气扑面,舞池里灯红酒绿,歌声嘹亮。 呼啦啦,款台旁一圈沙发里,十几个大小伙子站了起来,手里的家伙事儿反射着绚丽的五彩灯光。 “艹,”袁松嘴角一挑,一脸不屑地笑骂起来:“有这么做买卖的吗?” 姬老骚分开人群,一只手背着,另一只手抚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 是的,姬老板换头型了,就在红浪漫歌舞厅开业前一天换的,完全按照《赌神》里发哥头型做的。 一模一样,除了脸。 “袁松,你啥意思呀?”他问。 袁松惊讶起来,“姬老板这是抽什么疯?我能有啥意思?我来唱歌的呀!” 姬老骚愣了一下,看来这傻娘们判断失误了,来的都是客,就是送钱来的财神爷,于是瞬间就换了一副笑脸,腰也弯了,手一伸,“袁老板,请!” 袁松哈哈一笑,大手一挥,“给哥喊四个妞儿,好看点的!” “必须滴,快请!” 招待四个人进了包房,姬老骚走回吧台,就看到了披着狐领毛料大衣的郭老四。 “呦,这不是郭大老板嘛,可有一阵儿没见着你了!” 姬老骚阴阳怪气,原因是他对郭老四始终不太感冒,一是单纯的烦他,烦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二是听说当年他还要把自己踢出四大逼王,所以就更烦他,见着他就一直没有过啥好脸色。 当然了,还有最重要一点,这货很少去他的红浪漫喝咖啡,这让他更不爽。 郭老四打了个哈哈,“姬大老板现在牛逼了,开业也没喊上我!” 姬老骚皮笑肉不笑,“生活不易,这不是想给你省两个钱嘛!” 郭老四差点没噎死,这话里话外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嫌弃自己没钱呗! “找你谈点事儿,有办公室吗?” 看在一千块钱的面子上,他压下了火气。 姬老骚狐疑起来,谈事儿?这个玩意儿还能有啥正事儿? “办公室没有,后面有吃饭的地方!” “行,走吧!” 小厨房里。 两大逼王面对面坐着,折叠桌上放着个黄桃罐头的大玻璃瓶子,好多烟头泡在里面,水黄的像隔夜的啤酒。 “姬老板贵庚?”郭老四漫不经心地问。 姬老骚直呲牙,艹,和我一个搞文学的拽词?你真是瞎老鼠非要搂猫睡觉,不知道死活呀! “而立之年!” 郭老四怔了一下,下意识瞅了一眼他的耳朵…… 这一眼差点没把姬老骚瞅疯了,轻咳两声,“三十!我今年三十了!” “哦——”郭老四拉长了声调,又问:“以前也没见你在市里玩儿,出来混几年了?” 姬老骚明白,这货又开始装老社会了,“话说也没多少年,好像是小学五年级吧……哪年了?哦对,应该是75年,对了,听说那年你在森铁偷铁粑粑还被抓了?” 第一个回合,郭老四完败,脸都红了。 第549章 柯镇恶 郭老四决定换个话题: “有些人吧,他妨大哥,就像刘二狗和猪大肠,真是跟谁谁死,先是孙大马棒,后来又是图四……哦,对了,现在郝爱国咋样了?” 姬老骚就笑了,“难得郭老板这么关心郝哥,他今天来了,就在二号包间唱歌呢!都是老朋友了,要不一会儿你帮他把帐结了?” 郭老四连忙摇头,“我和他也不过是摇头之交……” “点头!”姬老骚纠正他。 “我和他没那么深的关系,不点头!” 姬老骚无奈了,没文化真可怕。 “话说你以前一直跟他玩了,还能好意思要钱?”郭老四问。 姬老骚打了个哈哈,“别人给结账和我要不要钱是两回事,你刚才说的对,郝哥这两年虽然不太顺,可一般人他还真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 “至于说钱,从90年年底他出来,每个月的烟酒钱都是我给拿的,不论是去咖啡馆还是这儿,随便玩!” “妨不妨人的我不知道,不过郝哥小日子过的还算舒心,该吃吃,该喝喝,女人更是有的是……” 第二回合,郭老四又输了,输的一塌糊涂,他拿出了一盒红山茶,抽出两根。 姬老骚没接他的烟,而是摸出了一包软中华,自顾自点燃,深吸一口,“都说穷三塔,富中华,二逼才抽红山茶……” 郭老四刚要翻脸,谁知他又说:“这话我是不同意的,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说是不?” 郭老四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料他又张了嘴,满脸遗憾,“哎,可惜了,有些人腿儿短,胆子又小,这辈子也就只能在河东蹲着了……” 第三回合,四大逼王首席又败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姬老骚洋洋得意,和我玩嘴皮子?你小子还他妈嫩了点儿! 哎呀我艹,气死我了!郭老四已经处在了暴走边缘,可想起那一千块钱,又赶快压住自己的火气,夹烟的手开始颤抖,“我来事儿了……” 姬老骚瞪大了眼睛,“你还有这个功能?” 郭老四这才发现自己气的嘴都瓢了,连忙解释:“说错了,我来有事儿。” 姬老骚憋着笑,很辛苦,他翘起了二郎腿,“对喽,有事儿说事儿呗,扯那么多用不着的干啥?!” 郭老四说:“袁松说……” “你等等!”他放下了二郎腿,坐直了身子,“你是替袁松传话的?” “啊?不是,刚才进门的时候碰着他了,死气白咧的求我,你知道的,四哥我这个人好脸儿,帮个忙呗!” “哈哈哈哈——”姬老骚终于憋不住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郭老四脸越来越红。 “你说,你说……”姬老骚还是憋不住想笑,这个货混的呀,竟然给袁松跑腿儿了,真他妈啥也不是! 郭老四喘气都粗了,一再安慰自己别搭理这货,说句话就能赚一千块钱呢! “他说,你结婚那天,他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哈——” 姬老骚还在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反正话已经带到了,这一千块钱袁松就不能赖,郭老四终于忍不住了,窜起来一声大吼:“姬老骚,我艹泥马!” 姬老骚也站了起来,啪!用力一拍桌子,“郭老四,我艹泥马!” “艹泥马!” “艹泥马!” …… 两个人身体前拱,隔着桌子脸都快贴在一起了,斗鸡一样,口水喷了对方一脸。 这个环节郭老四占了便宜,别忘了他脸上有眼镜,这就等于有了一层保护!而姬老骚不止是没有眼镜,脸还大,很快被喷的都看不清人影了。 于是,他先动了手。 一开始两个人还抡拳头,虽然说不上拳拳到肉,也是虎虎生威,旗鼓相当。 几分钟以后,两个人就缠斗在了一起,紧接着开始满地打起滚儿来,因为姿势原因,拳头终于化为九阴白骨爪。 开挠! 你一下,我一下,很快姬老骚的大背头乱成了鸡窝,而郭老四常年不摘下来的天然水晶石眼镜也掉了。 百忙之中,姬老骚还没忘了认真看了看他那只眼睛…… 后来,只要喝酒提起这件事儿,他就会进入以下流程: “各位,这么多年了,你们谁看过郭老四那只瞎眼?” 大伙肯定摇头,因为据说郭老四嘿咻时都带着眼镜,这些人怎么可能见过!? “我见过!”他撇嘴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而且还会配合着抚摸一下大背头。 好事者这时候肯定让他说,一个个急不可待。 他会问:“你们都看过《射雕英雄传》吧?” 这些人肯定点头,1984年冬天,兴安市电视台开始播放《射雕英雄传》第一部铁血丹心,就算那时候很多人家没电视,可架不住后来又重播了三次,没看过的概率微乎其微! 于是他会接着说:“郭老四瞎的是左眼睛,看着和他妈柯镇恶似的,贼磕碜!真事儿,儿唬,一模一样……” 柯镇恶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根本就不用其他形容词,所有人眼前马上就能浮现出具体形象来,多牛逼的代入感! 据说从那以后,郭老四余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撕烂姬老骚的嘴! 两个人在红浪漫歌舞厅小餐厅奋战了至少三十多分钟,郭老四几个小弟等不及进去找他,才发现两个人已经挠的血葫芦一样了。 不是两个人不能折腾,实在是外面音乐太响,肯本就听不见他们这屋的声音。 可想而知接下来会怎么样,两个人的小弟大打出手,很快歌舞厅的人都跑光了,一个结账的都没有。 袁松也懵了,不过是让郭老四替自己赔礼道歉而已,好好的打什么架呢! 本来他想看会儿热闹,谁料一个满脸是血的家伙扑过来就要一千块钱,他下意识就把这货踹了个跟头,等反应过来是郭老四已经晚了,两个小子拎着凳子就砸了过来。 于是,场面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三伙人互殴,一时间难舍难分。 当天晚上,是沈波他们二队出的警,把人带回到分局他就给老嫖打了电话。 姬老骚、郭老四和袁松,三个人分别交了治安罚款,后半夜就都放了,一天天的这种屁事太多,没人愿意管,沈波手里的出租车杀人案还没破,急得他嘴角都起了泡。 半夜时下雪了,分局院子很快就铺了一层雪白。 “快去吧,带他去医院消消毒,好好包扎一下!”沈波说。 老嫖怼了姬老骚一下,“你可真行,快走啊?!” 姬老骚问:“他俩呢?” 老嫖骂了起来:“祖坟还没哭明白呢,你哭什么乱坟岗子呢?歌厅都乱套了,包扎好了赶快回去看看吧,还有心思管人家!” 姬老骚上了车,嘴里絮絮叨叨,“等着,我他妈饶不了他们……” “波哥,我撤了!”老嫖打了个招呼,开车走了。 看着奥迪出了分局大院,沈波这才去自行车棚取自行车。 第550章 风雪夜归人 蹬上车,沈波才发现后胎瘪了,气的骂了一句,只好又推了回去。 本想回办公室取车钥匙,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让魏俊民知道又得说自己公车私用,那个货嘴最歪歪! 出了分局,跑过马路,顺着路边往东走,太冷了,半天也没一辆车。 雪往脖子里直钻,他把厚实的棉皮夹克毛领子立了起来,这件衣服还是周疯子给买的,入冬的时候,有一天他请郝忠海和自己喝酒,两个人拉着他去商城一人整了一件。 这叫吃大户,看着那货一副肉疼的模样很爽! 穿过十字路口,继续往东,寒风夹着雪花吹的脸生疼,像被小刀子一下下割肉一样。 他缩着脖子,倒着走了上百米,终于看到一辆红色夏利,连忙伸手拦车。 开车的是王刚,他和弟弟王强不倒粮票以后,就合伙买了一辆天津大发,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不过小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90年,两个人卖了大发,一人买了辆夏利。 只要肯吃辛苦,不算汽车的折损,每个月能净剩三四千块钱,一个月赚出来别人一年多的工资,哥俩绝对是兴安城最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 去年夏天他结婚了,媳妇在红松集团的家具一厂上班,虽说干计件挺累,但一个月能赚六七百,两口子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他见有人拦车,仔细往外瞅,一眼就认出了是分局刑警二队的副队长沈波,当年他去河西派出所举报周疯子,接待自己的就是沈波。 这些年,他开着出租满街跑,早就熟悉了市里一些交警和警察,对沈波更不陌生。 在见到沈波之前,他一直都在忐忑。 和他弟弟王强一样,哥俩一直都是自己干,上午起的晚,一直干到半夜收车。 平时他都是找朋友帮忙押车,上一趟活正好路过朋友家附近,琢磨着再拉两趟也就回家了,很多时候有押车的就挑活儿,人多拉不下,于是就让哥们回去了。 其实他还有个小心思,现在让朋友回家,自己也省油了,不然收了车还得再送他一趟。 开到文化宫,拉上了现在这两个人,两个人身材都不算魁梧,捂得严严实实,可上车以后他就后悔了。 坐在后面那人一直没说话,副驾驶那人说走吧,回红旗乡! 他就说去不了,太远了。 那人就从兜里拿出了20块钱,说着急回去。 平时跑一趟红旗最多就是10块钱,此时人家加了一倍,说的又是“回”红旗,他就犹豫了,觉得很可能是当地人…… 这人见车还不动地方,就有些不高兴,说不拉就算了,说着话就要下车,他这才放下心来。 可开了一会儿他又后悔了,总感觉这俩人瘆得慌,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这两年出租车出事儿的太多,被抢个百十块钱根本不算事儿,绝大多数司机案都不报,夏天有个司机被捅了十几刀,听说警察和救护车到的时候血都流干了,那辆新夏利也不翼而飞。 此时看到路灯下的沈波,就像看到救星一样,他连忙说:“大哥,是熟人,顺便捎上他呗?” 副驾驶的男人不乐意了,“不行!” “就是顺路……”说着话,他已经点了刹车,路面都是冰雪,这年头的车也没有ABS,司机习惯性的点刹。 车滑行到了沈波身边。 “你怎么回事儿?我们打的车,为啥要稍上别人?”副驾驶这人急了。 王刚已经摇下了车窗,“沈警官……” 车里两个人明显都是一怔,副驾驶那人埋下了头,不再说话。 沈波歪着头看,以为副驾驶是押车的,隐约看到后面还有一个人,于是就绕到了驾驶位置,问王刚:“你认识我?” “认识,你在河西派出所的时候,我去过!” “哦,”他点了点头,时间太久了,加上光线也不好,他没认出来,跺着脚说:“捎我一段吧,太冷了!” “大哥,”王刚回过头问副驾驶那人,“都是朋友,稍一段吧……” 沈波这才知道,原来副驾驶这人不是押车的,暗想这个司机胆子还挺大。 见车里两个人都没说话,王刚连忙又说:“行,上来吧!” “好嘞,谢了!”沈波拉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 夏利车启动了,王刚安心了一些,扭了一下头问:“沈哥家在哪儿?” “火车站对面,没多远!” “哦!” 王刚琢磨起来,没多远,一会儿他就下了,咋整?去不去红旗? 不去的话,到沈波家就让两个人下车,可这二十块钱就赚不到了,弄了个白玩儿,还搭着油钱! 万一这两个人不是歹徒呢? 王刚心思烦乱,患得患失。 “两位大哥去哪儿?”沈波问旁边的男人。 那人没吭声,依旧斜靠着耷拉着眼皮,睡着了一样。 副驾驶那人说:“我们回红旗!” 沈波又问:“家是红旗的?” “对!” “什么街道的?” “前进街道!” “哦!”沈波见他对答如流,就没再往下问。 “沈哥,”王刚说:“没事儿的话,我拉你去红旗溜达一圈?” 沈波大大咧咧地呵呵直笑,“可拉倒吧,这一天天累死了,乌漆嘛黑有啥溜达的!”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副驾驶那人不高兴了,“让你稍个人就不错了,还没完了是不是?算了,一会到车站我们换辆车!” “别呀!”王刚连忙说:“我就是随便一说,你看你还当真了!” 男人在鼻子里哼了一下,车里安静下来。 这么一折腾,王刚打消了所有顾虑,如果是歹徒,这俩人见沈波上车肯定得慌,心理素质不好的都得赶快跑! 这人不害怕不说,还要换辆车,看来没什么问题。 这一天终于要结束了,还不错,一共拉了二百六十五块钱,再加上这二十,可以收工了…… 沈波垂着眼皮,眼角余光却没闲着。 其实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可他有种直觉,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感觉。 到火车站了,最后一趟去省城的列车早就开了,站前广场一个人影都没有,黑漆漆的如旷野般荒凉。 “停吧!”沈波掏出了五块钱,王刚撕撕巴巴的说啥都不要。 他扔在王刚身上就下了车。 夏利开走了,上了国道没有路灯,再加上路面都是冰雪,速度并不快。 沈波先是走的不紧不慢,见尾灯远去后,脚步加快。 站前旅店牌匾上的灯泡都亮着,只有齐保的夜来香一片漆黑,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三队的李超,夏天时就被抓了,罪名是“以招募、雇佣、强迫、引诱、容留等手段,控制多人从事卖淫的行为。” 没多久他就判了三年,旅店也就黄了,不知道为啥到现在也没兑出去。 他快走几步,拉开了山东子的鸿运旅店大门。 第551章 雪夜擒凶 旅店里。 地中间小火炉烧得红彤彤的,山东子半躺在椅子上,两只脚蹬着柜台,捧着一本雪米莉的《女杀手》看的津津有味。 “山东子?!”沈波进了屋,同时也带进来些许雪花和寒意。 “呦,沈公安?!”山东子连忙把脚放了下来,慌里慌张想藏书,转念才想起这书不是什么禁书,谄笑着把书倒扣在了柜台上。 他是老社会,习惯性的喊公安,其实进入到九十年代以后,人们已经习惯把曾经的公安叫成了警察。 当年他见齐保和地瓜干旅店赚钱,于是也跟在后面干了一个,生意还不错。 他有些忐忑,自己的关系是附近派出所和三队的李大棍子,听说这位沈队和李大棍子关系不怎么样,此时有间客房里还有客人,万一他闯进去就麻烦了…… 再一想起隔壁的夜来香,更是心慌的厉害,说话都结巴起来: “有、有事儿?” 沈波当然知道他的关系网,平时都没这个闲心,这会儿更不可能管这种事情,“借我自行车用一下,我往红旗方向追人,40分钟后如果我还不回来,你马上就去分局报警,明白了吗?” 信息量太大,山东子有些发懵。 “听明白了吗?”沈波急道。 山东子慌忙点头,随后手忙脚乱地在柜台里找出自行车钥匙。 沈波二话没说,接过钥匙就出去了。 市区距离红旗乡接近二十里地,沈波飞快蹬着车,摔了几个跟头后,终于远远看到了那辆夏利车的尾灯。 事实上,先前在车上时间太短,他无法判断那两个乘客是不是歹徒。 可他的直觉很不好,王刚邀请他只能拒绝,因为如果他在车上,那两个人即使是歹徒,也不会出手。 只有一个办法,跟上去,如果真是歹徒,就可以出手抓人,也能救司机一命! 如果不是也无所谓,无非辛苦一点而已,这点儿事情对一名刑警来说不算什么,那时拦住这辆车,根本不用再往回骑。 他也不是没有犹豫,因为这么做会将司机处于危险之中,可他如果没遇到自己呢? 是此时只救他一个?还是冒险挽救今后更多司机的性命? 孰轻孰重,就在王刚邀请他一起去趟红旗的时候,他就做出了抉择! 他也想好了下车后该怎么做,所以和山东子约定的是四十分钟,二十里地的距离,即使路滑,同事们赶过来也来得及…… 鸿运旅店里,山东子书也看不进去了,叼着烟走来走去,还不时抬头去看墙上的石英钟。 突然,他站住了。 不对呀,自己自行车被沈波骑走了,这个时间又根本打不着出租车了,如果按照他说的时间再去报警,自己走到分局就得半个小时…… 他把烟头顺着炉盖孔扔了进去,快步去敲一个房间木门。 咚咚咚—— “谁呀?” “我,卫国你完事儿没?” 里面的人怒了 ,“艹,滚他妈犊子!” 他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来旅店还有其他人,于是慌忙跑到了最后面一个房间,推门就喊:“芳芳,你起来帮我看会儿店!” 火炕上并排四个脑袋,一个短发女人迷迷糊糊从炕上爬了起来,“嘎哈呀?刚睡着……” “快点得了,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就回柜台拿了棉大衣和帽子,穿戴好就往出跑。 雪越来越大。 这边,山东子连跑带颠的往分局走,十几分钟后才拦下了一辆出租车;那边沈波蹬着车呼呼喘着粗气,前面夏利开的不快,不敢靠太近。 他戴的是双纯皮棉手套,看着高档好看,但在外面时间短还可以,时间长了可没有那种棉手闷暖和。 太冷了,此时他浑身是雪,眼睫毛上都是白霜,两只手快冻麻了,棉军勾更像两块铁疙瘩。 国道左侧是冰封的汤旺河,右侧是绵绵大山,再有四五里地应该就到红旗乡了,沈波暗暗奇怪,难道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 就在他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突然,前面的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在雪地上打起转来,沈波连忙猛蹬自行车。 时间往回拨动一分钟…… 雨刷器一下一下刮着夏利车的前风挡。 雪大夜黑,能见度极低,王刚越开越害怕,又一次后悔起来,遇事犹犹豫豫瞻前顾后,这是他的性格缺陷,想改都难。 “大哥,我想撒泡尿……” 他瞥了一眼副驾驶的汉子,这人长了个鹰钩鼻子,眼睛不大,上嘴唇留着小胡子。 “快到了,憋一会儿得了!”这人说。 这时,后面那人突然张了嘴,这是他上车后第一次说话:“动手!” 吱—— 这两个字听到王刚耳朵里如晴天霹雳一般,右脚下意识踩在了刹车上,三个人身体随着惯性倾斜起来,后面那人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夏利还在打转,王刚左手拉开了车门,副驾驶那人掏出了一把尖刀,伸手去拉他…… 砰! 枪响的同时,王刚已经滚下了车。 这一枪并没打到他,他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还没等爬起来,打转儿的夏利车就从他两条腿上压了过去。 啊—— 这声惨嚎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响亮。 与此同时,沈波已经到了近前,就见他从自行车上飞身跃下,自行车随着惯性又往前跑了几米,“哐当”一声摔倒在了路边。 在跳下自行车的同时,沈波的手枪已经掏了出来。 夏利还在打转,又一次从王刚双腿上压了过去,又是一声惨嚎,不过因为这两次的碾压,车打转的速度也明显变慢了。 副驾驶那人用力去够方向盘,可夏利车没有助力转向,马路上又是压实的冰面加上一层浮雪,想让车马上停下来或者走直线都不容易。 后座那人认出了沈波,摇下车窗,枪口对向了他。 车又转了一圈,因为副驾驶歹徒的干预,这次没再压到王刚,沈波冲了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棉大衣,用力往左手侧拖。 刚拖了几米远。 砰! 一声枪响! 沈波只是怕司机再被压到,拖出这么远应该没问题了,枪声响起时就地一滚,打空了! 砰!砰! 又是两枪,有一枪打在了沈波左肩膀上,他的动作没断,行云流水般躲到了左侧靠近汤旺河一侧的路沿下。 肩膀火辣辣的疼,他屏住呼吸举起了手枪,此时眼里只有那辆还在转圈的红色夏利,车越转越慢了…… 瞄准—— 砰! 夏利车风挡碎了,副驾驶拿着尖刀那人,额头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 车又转了半圈……停了。 第552章 白冰 此时夏利车的驾驶位正对着沈波,车门大敞四开,后面车窗摇了下去,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 砰!砰! 两枪都打在了沈波眼前,雪花和路面的冰飞溅起来…… 沈波大喊:“小子,放下枪,你还有活的可能!” 话音未落,他已经快速地换了个位置。 不远处,王刚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已经疼的晕了过去。 场面安静下来,只有雪花还在不停飘落着。 因为驾驶位正对着沈波,车门又大敞四开,后座那人根本就没办法去开车,缩在车里更是不敢乱动。 沈波估算着歹徒在后座的位置,随后打出了两枪。 砰!砰! 两发子弹穿透车门,打在了座椅上,缩在后座上的歹徒吓了一跳,原来电影都是假的,汽车他妈根本挡不住子弹! 他慌忙打开了西侧车门,滚下车后趴在了路沿下,通过车下面的缝隙观察对面。 沈波见没打到他,不由啐了一口,骂了句倒霉! 砰! 车里那人开了第六枪,而这一枪却打在了王刚大腿上,疼的他瞬间醒了过来,惨叫连连。 “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他!”那人嘶吼起来,他看不到沈波在那儿,可王刚就横在两个人中间,太明显了! 沈波眉头紧皱,侧着耳朵去听,随后人就站了起来。 歹徒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竟然没开枪。 沈波拎着枪大步往车的方向走,脸上还挂着笑,“听口音是冀省的?扔下你那把破枪出来吧,你被捕了!” “站住,我不想杀警察!”他大声喊。 “你他妈倒是想了,可你已经没子弹了,扯啥犊子?!” “……” 味儿哇——味儿哇—— 远远的响起了警笛声,一听就不止一辆车。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子弹了?” 沈波笑了,“就你那破枪,最多能装6发子弹,出来吧!” 三辆警车冲了过来,大灯将现场照的雪亮…… 很快那人被押了过来,路过沈波身旁时,他努力仰起头,“行,你是真牛逼!” 啪! 有人给了他一枪把,怒声呵斥:“给我老实点!” 不能等救护车了,两名刑警把王刚抬上了车。 “沈队?你怎么样?”大伙都围了上来。 沈波捂着肩膀,“妈的,被咬了一口!” 后半夜,值班的郝忠海知道以后,连忙跑去了医院,听沈波说完就破口大骂起来,“你个虎逼玩意儿,你咋就那么肯定他没子弹了?” “我一只耳朵都能听得出来,那是把化隆县仿的破五四,我都摸过好几把了,最多就能装六发子弹……” “你逞什么英雄?万一他手里还有其他枪支怎么办?” 他大大咧咧道:“扯淡,如果有第二支枪的话,副驾驶那家伙能用刀?” “万一他装上子弹呢?” “我傻呀?一直听着呢!他真要换弹匣或者装子弹,我早就一枪爆了他的脑袋……” “可别吹牛逼了,你也不奸!” “……” 王刚大腿上的子弹取出来了,腿也都接上了,不过大夫说,连续两次的碾压,以后两条腿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这个还需要观察,不过能保下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连夜审讯,歹徒陆续交代了二十七起抢劫杀人案,其中兴安市三起,夏天那个案子就是他俩干的。 其他案子更是遍布黄河以北多个省市,人命就有九条! 第二天上午,沈波正闹着要出院,王刚弟弟王强和父母都来了,还拿了好多礼物,一再感谢,弄的他挺不好意思。 人都走了,病房里安静下来,他偷摸地穿好大衣,刚要出门,就见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小护士站在门口。 “你干啥?”小护士抱着肩膀。 “那个……”沈波努力想着编个什么瞎话儿。 “你说啥都没用,郝所长和你们刘队长叮嘱过我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尿尿!” “走吧!” 沈波迈步往出走,就见小护士跟在了自己身后,他连忙站住了,“我尿尿?!” “尿呗!”她也不乐意了,“我也没掐着不让你尿!” 沈波无奈了,这丫头比自己都猛啊! 厕所里。 他憋的脸都红了,扯着脖子喊:“你能不能离远点?这么瞅着我能尿出来吗?” 小护士靠在门框上,笑呵呵道:“我们这层男女厕不分,你一个病人,哪儿这么多事儿呀?尿不出来就憋着!” 哎呀我艹,沈波都快哭了,折腾了好半天,哗——终于释放出来了。 磨磨蹭蹭往病房走,他问:“你叫啥?” “白冰!” “你这么烦人,你爸妈知道吗?” “用你管?!” “……” 第二天下午,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红浪漫歌厅门口。 大黑熊斜着眼睛,“能不能说明白?” 袁松脑袋包的木乃伊一样,大冷天的都不用戴棉帽子了,他连忙点头,闷声闷气道:“能!” “去吧!” 看着他走进歌厅,大黑熊瘫在了座位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啥也不是还爱面子,要不是看在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早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没办法了,刘志伟那边催的急,那些木材再不装车,以后找不找自己都两说了,周疯子这边是不得不低头…… 歌厅这个时间没客人,昨晚折腾的看着狼狈,其实不过就是砸碎了几把木椅子而已,收拾收拾就行了。 两个人坐在离门最近的卡座里。 姬老骚脑袋和脸上也裹了一些绑带,两个人相互看着就像照镜子一样,区别是其中一个脸明显要大上几圈。 “你啥意思?”姬老骚瓮声瓮气地问他。 袁松刚要给他两句,想起大哥的叮嘱,只好压住火气,“那个……这事儿吧,真……真是……” 姬老骚骂了起来,“你拉线儿屎呢?磨磨唧唧的,要是不会赔礼道歉的话,就他妈别来!” 袁松出来混的时间不比姬老骚短,而且两个人名声相差太多,虽说那时候他爱耍光棍吃个霸王餐啥的,可也比姬老骚这装逼犯强太多了。 此时见这货如此态度,真是叔可忍婶儿不可忍,用力一拍桌子,“姬老骚,我草泥马!” 姬老骚也站了起来,这回他准备充分,才不会像昨晚和郭老四那样对着骂,就见他扬手抚了一下大背头,刚要喊话就愣了,原来是忘了自己脑袋上有纱布了! 不过这不影响他装逼,换了个手势,用力往下一挥,看着就像拔河比赛裁判一样: “削他!” 呼啦啦啦——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十多个大小伙子,袁松确实够猛,可无奈人太多了,很快就被打翻在地。 他也不是一般的钢,脑袋上的纱布都被血染红了,躺在地上还叫嚣着,“姬老骚,有种你就他妈整死我!” 第553章 藏头诗 大黑熊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出来,他是真不愿意进去,尤其还要面对姬老骚这个装逼犯,懒得瞅他那张大脸! 想了又想,没招儿,还是得进去瞅瞅。 戴上旱獭帽,夹起厚厚的真皮手包,右手拎着大哥大下了车,大黑熊这身打扮绝对是大管道! “管道”,这是近两年在“炮子”的基础上延伸出来的,用来形容混得好的社会大哥。 刚走进歌厅,就见袁松正往出爬呢,姬老骚他们抱着肩膀笑嘻嘻地瞅着。 袁松咬牙叫了声哥。 谁都没想到大黑熊会来,瞬间都傻了眼,有人已经把手里的镐把藏在了身后,没办法,人家名气太大了! 大黑熊没去搀扶袁松,更没和姬老骚他们动手,而是拿起大哥大给周东北打了过去。 “疯子,有没有空?来一趟红浪漫歌舞厅……” 放下大哥大,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袁松,袁松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大黑熊迈步往里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姬老骚明白,既然他给疯子打了电话,就不可能动手,于是往前上了一步,伸了伸手,“熊老板请坐!” 他比大黑熊小了四岁,不过这些年就没喊过哥。 大黑熊坐在了卡座里,把手包和大哥大放在了桌子上,姬老骚吩咐人沏茶,随后拿出软中华递上一根,又帮他点上。 那边袁松还在地上趴着呢,姬老骚的小兄弟都站在不远处,这些大黑熊都像看不到一样,笑呵呵问:“生意咋样?” 姬老骚笑了笑,“还行,和熊老板的大买卖没法比,混口饭吃而已!” 大黑熊四下打量,“装修的不错,没少花钱吧?” “疯子哥公司给干的,就收了个成本,我非常满意!” “挺好,看着很高档……” “……” 一群人面面相觑中,两个人一问一答聊起了家长里短。 有些小子开始敬佩起姬老骚……看看,这才是大哥风范,姬老大牛逼!姬老大威武!姬老大万岁! 有脑子灵活的开始琢磨起来,是不是应该做几块牌子,最好上面还能有彩色的小灯牌一闪一闪的,再把这些赞扬的词写上面,以后再有这种场合就可以拿出来举着喊! 想想这个场面,艾玛!热血沸腾! 接电话的时候,周东北正在医院和沈波聊天,很快他带着二虎到了,推开门看到趴地上装死的袁松,就什么都明白了。 “快起来,这死冷寒天的,地上多凉!”他伸手去扶袁松。 袁松这些年和大黑熊相互配合的十分默契,对方一个眼神马上就能心领神会,所以哪怕周疯子亲自搀扶,他也不可能起来。 周东北见他还要继续装死,就把皮大衣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一脸关切和心疼:“这扯不扯呢,哎!” 他大步往里走,身后的二虎看都没看袁松一眼。 在他眼里,大黑熊也好,袁松也罢,都不过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从吃白食到现在为了火车皮,换汤不换药! “这是拥护点啥呀?”周东北坐在了姬老骚身边,摆了摆手,让两个人都坐下说话。 大黑熊见他进来,不得不起身意思一下,此时见这周疯子自己大咧咧地坐下以后,才摆手让他俩坐下,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不信周疯子不清楚昨晚的事儿,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最后又说:“昨天一场误会,今天我又让袁松拿了五千块钱,过来给姬老板赔礼道歉,事情你也看到了……” 不等周东北说话,姬老骚一惊一乍,拉长着声调,“哎呀——我哪儿知道他是来赔礼道歉的呀,不然我能打他嘛!熊老板你可以问问他,这家伙进来就问候我母亲,我母亲可是天下最善良、美丽、慈祥、可亲、可爱……” “姬老骚,我草泥马!”趴在地上的袁松忍不住了,不知道为啥,看到这个货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姬老骚一脸无辜,“他又骂我善良、美丽、慈祥、可亲、可爱……” 周东北真想放声大笑,这个货可真是朵奇葩,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大黑熊气的脸都绿了,妈的,袁松啊袁松,你真是越活越回陷,装死都他妈装不明白了!难道这装逼犯是你的克星不成? 怎么了这是? “熊哥,姬兄!”周东北打起了圆场,“话说婚礼那天,袁松确实过分了,不过我相信不是熊哥的意思……” 大黑熊想说和自己真没关系,谁知道这个货抽什么疯,可此时解释什么都没了意义,听着吧! 周东北继续说:“昨晚我看也都是误会,不然熊哥他俩今天不可能再来一趟,二位说是不是?” 大黑熊和姬老骚都点了点头,不得不说,人家周疯子就是讲理! 最厉害的,是有时候没理也能讲出理来! 这特么是能耐! 周东北看向了姬老骚,“姬兄,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虽说你的店被砸了,人又受了伤,可你看看袁松,这不是也受伤了嘛……” 袁松一脸悲愤,趴在那儿想大喊一嗓子:我特么都伤两次了! 想了又想,忍住了。 周东北继续说:“要我说可以了,人家登门道歉不说,还赔了五千块钱,你说呢?” 说罢,他眨了两下眼睛。 姬老骚看的清楚,叹了口气,苦着脸说:“你们是不知道啊,结婚那天发生的事情,给我幼小的心灵以及身体上,都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说着话,他那双小眼睛已经开始泛红,紧接着还流下了眼泪,哽咽着继续说:“为此,我还创作了一首新诗……” 我艹! 周东北快愁死了,好好说事儿得了,扯什么诗呀! 站在一旁的二虎嘿嘿直笑,挺好,又有诗听了! 大黑熊一脸茫然,啥情况? 趴在地上的袁松快气疯了,尼玛,能不能快点儿,大理石地面忒凉了! 姬老骚习惯性地又去伸手抚摸大背头,随后叹了口气,小眼睛迷离起来,张嘴吟了起来,抑扬顿挫: “我乃兴安姬从良, 阳光灿烂结婚忙; 痿劣连桥蔫嘎坏, 料我那晚难洞房!” 大黑熊和周东北相互看了一眼,啥意思? 这首诗可是他即兴创作的,真是不容易,姬老骚眨巴几下小眼睛,“二位没听明白?” 两个人一起摇头,不远处十多个小子也都一头雾水,难洞房?这是咋了?于是都小声议论起来…… 姬老骚脸就红了,可惜他们看不到,恨铁不成钢道:“藏头诗,二位大老板,我这是藏头诗!” 周东北仔细想了想,随后满脸惊愕,“你?你说你?” 他是真懵了,自己不过想让他把趴地上的袁松整起来,再多崩大黑熊两个钱花而已,不至于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吧? 二虎还在想着那首诗,不行,一遍他记不住。 姬老骚扬起了大脑袋,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流,悲悲切切道:“感动啊,疯子哥不愧是大学漏子,马上就明白了为兄这首诗……” 大黑熊暗骂,这个装逼犯,这时候还不忘了讽刺一下我没文化! “不怕两位哥哥笑话,我、我、我不行了!” 第554章 太憋屈了 啥?! 听他说不行了,大黑熊一脸懵逼,“这是咋了?内伤?” “不是!”姬老骚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藏头诗呀!你咋还不明白呢?不行了,痿了,明白不?结婚那晚我都没入成洞房!呜呜呜——” 全场下巴子都摔在了地上,啪啪作响,稀碎稀碎滴! 大黑熊想笑,觉得不可思议,又瞅了一眼周疯子,不料对方面无表情。 难道是真的? 他不知道的是,周东北也憋的十分辛苦。 姬兄啊姬兄,为了这两个钱儿,你说你硬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个太监,值吗? “那、那去没去医院看哪?”大黑熊问。 “去了,大夫说我是吓的……” 嗖—— 趴在地上的袁松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一下就窜了起来,跑过来红着眼珠子指着姬老骚就开骂:“你个逼养的真能瞎白话,那天我吓唬你了吗?啊?你也不嫌磕碜是不是?啥事儿都特么往我身上赖是不是?” 姬老骚瑟瑟发抖起来,直往周东北身上靠,嘴里还哆哆嗦嗦的说:“看哪,你们看哪,多吓人,太吓人了……” 周东北真想放声大笑,你别说,这招真好使,真就把袁松整起来了! 大黑熊气的脸直抽抽,原本见袁松被打,就想让周疯子找过来瞅瞅,这样大闹婚礼、昨晚以及今天这些事情就相互抵消了,甚至那五千块钱都不用掏了! 万万没想到,姬老骚竟然整这么一出戏,甚至不惜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这个臭无赖!呸!臭流氓! “一万!”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可怜兮兮的姬老骚,心中又暗骂袁松,你个瘪犊子玩意儿,这么一会儿就挺不住了! “不行了,我又吓着了,”姬老骚脸都白了,看向了周东北,“疯子,你说电线杆子上那些广告能信不?” 周东北说的有些沉重,“那咋整,试试看呗!” “一万五!”大黑熊加了一口。 “大哥?!”袁松急了。 大黑熊眼珠子都红了,“你他妈闭嘴!” 姬老骚继续絮絮叨叨,“疯子你是不知道啊,我家你嫂子都快疯了,说我再不治好的话,她就要重操旧业了,你说可咋整啊?呜呜呜——” 他真是说哭就哭,清亮的鼻涕拉成了线儿,看着就像芦荟胶似的。 “两万!” 呲—— 姬老骚用力一吸,眼瞅着都要滴在桌子上的鼻涕,神奇地消失不见,“行吧,那咋整,两万我先治治看……” 大黑熊脸更黑了,这点钱儿不算什么,就是太他妈窝火了! 周东北也是感叹,话说老嫖这个货,和他要好的朋友虽然都有些奇葩,但不得不说都是人才,例如马晓华,还有这个姬老骚。 自己先前不过就是眨了两下眼睛,他就能明白讹两万见好就收,就是这个手段实在是……哎,一言难尽哪! 大黑熊拉开了手包,两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拍在了桌子上,“姬老板,好好治病!” 其实他想说治不好的话,如果你媳妇真想重操旧业,一定要告诉我去捧场! 不过他没说出来,因为电视剧里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还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特么忍了! 姬老骚看都没看那些钱,只是笑嘻嘻地拱了拱手,还说了句:谢谢啊。 二虎斜了一眼袁松,就见他站在一旁咬牙切齿。 周东北呵呵一笑,“熊哥,明天我在公司,有时间过去喝茶?” 大黑熊就是一喜,连忙说好。 “那行,我就回去了!”他站了起来。 大黑熊瞪着袁松,他有些茫然。 “大衣!”大黑熊喊了起来,“给疯子哥穿上!” 袁松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披着周疯子的皮大衣,此时见周疯子已经大模大样伸出了手,只好帮他穿上,看着就像个忠实又伤痕累累的仆人。 姬老骚那些小兄弟看完了整个过程,兴安市大名鼎鼎的大黑熊赔给骚哥两万块钱,牛逼哄哄的袁松让自己打趴下了,这会儿又恭恭敬敬地给疯子哥穿大衣……这场面让他们异常兴奋! 这是啥?是谈资! 以后再喝酒的时候,就能把今天这个场面说一说,让其他人羡慕去吧!哥可是亲身经历,袁松就是我们打趴下的! 牛逼不? 有人又想,看来真应该做几个牌子…… 第二天,大黑熊如约去了东北铁路货运公司,接待他的是杨历年杨总,周东北并没有出现。 提交了各种证明,又去财务交了钱,他终于拿到了运输申请,凭这个才能去铁路换取《木材运输证》,价格足足比以前多出了20%,没办法,据说以后还得涨价! 人在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以前他和杨历年见面就掐,虽说只是打嘴仗,可谁都不服谁! 现在可好,一口一个杨总,出了公司后,他坐在车里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袁松在姬老骚婚礼上装了一把,没想到被二虎用一根牙签逼走! 本以为自己不声不响,周疯子会来找自己,那时就可以坐下来再谈谈,不行就开干,妈的,真拼命的话,不信他周疯子有三头六臂!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走了这么一步棋,不止是自己,兴安市所有做木材生意的,只要涉及到用火车运输,都得看他周疯子脸色行事! 憋屈呀!太特么憋屈了! —— 这天周末,沈波出院。 郝忠海和周东南,还有周东北和盛夏一起来看他,两个女人帮着他收拾东西。 周东北大口咬着苹果,“好消息,听说省里要给你个二等功,你们队长刘凯要调走,张一林把你提了上去!魏俊民虽说还没动静,按理说他只要没疯,就不应该拦着,没多久沈副队长可就是二队大队长了!” 盛夏弯腰收拾着床头柜,扭头说:“听说今年夏天那起抢车杀人案,就是被沈哥抓住那个人干的,还说他们杀了好多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就给个队长?” 郝忠海说:“不错了,多少人干了一辈子,还只是个小民警!就他这个暴脾气,给他个局长能干好?” 沈波不乐意了,“哎——郝大所长,你可不要看不起人!”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沈波粗中有细,他很清楚,一定是郝忠海做了工作。 张一林到分局后负责刑侦,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以前他是北山派出所的所长,和郝忠海一直关系不错。 别以为立功就能得到晋升,一个萝卜一个坑,每年破获大案要案的刑警多了,可绝大部分干了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刑警。 郝忠海有些奇怪,“你什么情况,一开始让你住院,你火烧屁股似的闹着非要出院,现在让你走了,你又磨磨唧唧地不下地……” 沈波红着脸,也不好意思解释。 周东北上次来就发现了他的秘密,于是给周东南使了个眼色,姐俩出去说话了。 第555章 皮尔卡裆 走廊里。 “真的?”周东南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喜笑颜开,“真的吗?太好了!” 沈波和郝忠海同年,只是生日要小一点,三十岁了,再不找对象他父母都快急死了,可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和同事朋友喝酒,一点儿都不急。 周东南也不是没给他介绍过,可别看沈波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和姑娘在一起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木头木脑也不会说话,更不会来事儿,连着几个女孩回来后都没了下文,可把周东南愁坏了。 一个杨七哥,一个沈大波,对象成了老大难问题! “你轻点喊!”周东北赶快拦住了她,“我看这俩人都有那个意思,可谁都没捅破……” “那咋整?” “你看这样行不行?”他在姐姐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咚咚咚! 周东南敲响了护士公办室的门,“你好,请问哪位是白冰?” 一个圆脸女孩站了起来,“我是,你是……?” “哦,”周东南笑了笑,“我是5号病房三床沈波的嫂子,有点儿事儿想问问你,不知道方便吗?” 白冰听是沈波的家里人,不由心脏开始乱跳起来,连忙往出走,“方便,方便……” 两个人站在走廊。 白冰满眼羡慕,暗叹那个傻蛋的嫂子可真好看。 周东南也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孩,她的个子不是很高,看着和盛夏差不多,眉眼要比夏丫头秀气一些,粉团似的一张圆脸,大大的眼睛,谈不上什么大美女,却非常可爱。 “是这样,今天沈波不是出院嘛,我们想去吃火锅庆祝一下,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白冰伸手指了指自己,“请我?为啥呀?” 周东南笑道:“沈波说这段时间你不少照顾他,所以想当面感谢!” “不可能!”她摇起了小脑袋,“他不骂我就不错了!” “怎么会呢?”周东南惊讶起来。 “郝所长和刘队长交代给我的任务,不让他喝酒,不让他抽烟,他都快恨死我了……” 周东南笑了起来,伸手拉住了她柔软的小手,“他知道你是为了他好,只是不善于表达,所以才让我来请你!” “真的?” “骗你是小狗!晚上六点,东北火锅城,我们等你!” “嗯!” “……” 晚上,白冰果然如约而至。 当周东南领着她走进包间的时候,沈波正叼着烟和老嫖他们吹自己的英雄事迹呢,“我计算了一下,一共响了六枪,再特么侧着耳朵一听,这货绝对没子弹了!我大步流星……” 看到白冰,他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随后就把手里的烟扔在了地上,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没抽,真没抽,儿唬……” 哈哈哈哈——包间里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白冰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先是和盛夏越聊越投机,很快就相见恨晚成了好姐妹,渐渐又和所有人都熟悉了。 十点多散了以后,周东南把自己车钥匙给了沈波,让他送白冰回家,机会已经给他了,这傻小子如果再不开窍,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周东北说送姐姐和姐夫,他俩说没多远,溜达一会儿消消食儿。 “东北,正好姐和你聊聊大百货的事儿!” “好!” 盛夏挎着周东北,周东南挎着郝忠海,二虎开着奔驰在后面缓缓跟着,大灯照得前面雪亮。 周东南说:“装修已经完事了,活干的不错,整体效果和细节处都不错,林局他们来看过,还把你们公司好顿夸!” 周东北笑道:“必须滴呀,我们东北建筑在兴安市绝对坐头把交椅……” 盛夏掐了他一把,“说你胖,你就喘,嘚瑟!” “我们要赶在年前开业,正好也是购买力最强的时候,可困难也不小!林局说开业的时候,他还要请市里领导过来剪彩……” 周东北说:“没困难是不可能的,具体都是什么?” “按照你说的竞聘上岗,我们刷下来256人,现在这些每天都去局里告状,弄的林局焦头烂额” 周东北皱起眉头,“他们擅长什么?我看看我这边能不能用上!” 周东南苦笑着摇了摇头,“喝茶水,看报纸,要吗?” “那算了,谁请个大爷干啥?”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说:“姐,这个你不用管,我更不可能伸手!当时承包合同说的很清楚,你拥有完全的人事任免权,清退职工由商业局和市里负责!” 周东南点了点头,“我也是看林局实在是焦头烂额……” “你呀!”周东北叹了口气,“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儿吧!整一堆大爷不干活,能不赔嘛!商业局这么多年种下的因,就得由他们自己品尝这个果!” “嗯,”周东南又接着说:“再有就是一些代理的事儿,一些家电什么的都谈妥了,还有一些品类可以顺延以前的合同!另外,皮尔卡丹、金利来、雅戈尔西服和利郎男装厂家也都谈的不错,可咱们商业街那些专卖店却闹了起来!” “他们是市级代理?”周东北问。 “市级?”周东南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代理规则,以前就是申请开店,只要拿的出钱铺货,厂家或者国内总经销商就放!” “这不就没问题了嘛,他们闹什么?难道他们之前的合同里有一座城市只能开设一家的条款?” “没有,可这些店主就是不同意,说怕扰乱市场等等,弄的几个厂家也都很挠头……这几家我都去谈过,不欢而散,我们还拿出了方案,可以把款式以及颜色串开,可还是不行!” 周东北呵呵一笑,“这事儿好办,都是些私营业主,给我份名单就行!” “东北,”周东南看向了弟弟,“和你说,就是想让你帮忙,但必须答应姐一个条件!” “说!” “不许动手!” 周东北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但绝对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终手段!” “有些人,你越和颜悦色,他们就越蹬鼻子上脸!所以给了甜枣以后,就要适当的抡起大棒,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要让他们感到害怕,这样才会事半功倍!” 郝忠海严肃起来,“你小子别整没用的,听你姐的,不许动手,行不行?” “行!”周东北呵呵直笑,“我肯定不动手!” 郝忠海往后瞅了一眼,“是,你是不动手,让二虎动手是不?” “你看你这个多疑呀,我也不会让二虎动手……”周东北直摇头,“你说就凭你小舅子我的名气,往哪儿一站不是霸气侧露,谁见着不得瑟瑟发抖?还用动手?” …… 确实不用他动手,星期二的上午,张建军带着豁牙子和二东,走进了商业街皮尔卡丹专卖店。 “老板,看西装吗?”一个长腿女孩走了过来。 张建军穿着件黑色羽绒服,袖口不知道怎么破了,一走路就往出飞羽绒,气的他用胶布粘上了。 豁牙子和二东更是不怎么讲究穿,三个人看着就像盲流子似的,要不是二东手里还拎着台大哥大,女营业员都懒得搭话。 “这套多少钱?”张建军摸了摸墙上挂着的一套蓝色西服。 “这套?2888元!” 张建军手就是一停,惊讶起来:“这么贵?!” 女营业员笑了笑,没说话。 “你们老板在吗?”豁牙子笑呵呵问。 “有什么事儿和我说就行!” 二东横着眼睛,没好气道:“我要把店买下来,你能做主?” 女营业员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越来越觉的这三个人不像好人,“有、有事儿吗?” “你咋这么多废话?!”二东骂骂咧咧,“麻溜去找!” “你、你等一下,我去给他打个传呼!” 豁牙子见她出去了,伸手摸着那套西服,咧了咧嘴疑惑道:“皮尔卡裆,真他娘的贵!” 第556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上午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店老板陆大川每天都是早晨从中午开始,大汉显“哔哔哔”响个不停,迷迷糊糊拿过来看了一眼,瞬间就精神了: “店里来了三个流氓找你,速回!” 他连忙爬了起来,刷牙的时候还在琢磨,谁呢?难道是水蛇腰? 昨天他的人跑店里拎包,被自己制止了,这边营业员和客人价格都谈好了,这要是拎走,人家拿什么买货? 不过自己没报警,就算是水蛇腰过来,那也是他们先坏了规矩,约定俗成不能进店下手,自己赶那小子走没啥毛病…… 如果不是水蛇腰他们,还能是谁? 会不会是大百货那个挺好看的小娘们? 上周她来就差点吵起来,难道是她找的人? 下楼以后,他在路边电话亭打了个传呼,等了好半天,冻的直跺脚。 妈的,明年无论如何得买部大哥大,先不说拿着牛不牛逼,主要是收到传呼以后打电话太不方便了! 虽说今年夏天开始,市面上冒出来几个电话亭,可太少了,跑两条街有时都找不到一个! 而且这种电话还是老式的那种,打个长途能把人急死,据说邮电局在建什么程控系统,还说明后年家家户户都能安装上电话,这他妈不是扯淡嘛! 那得多少钱安装一部,普通人家能安得起? 电话响了,他赶快接了起来。 “和平,我,你川儿哥……” 二十分钟后,陆大川走进了自己的皮尔卡丹专卖店,“谁呀?谁找我?” “我!”张建军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本花花绿绿的画报。 陆大川顿时就愣在了那里,虽然他没和张建军打过交道,可问题是兴安市太小了,没多少人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张建军。 “呦,是建军大哥,你怎么来了?”他连忙掏烟。 陆大川1958年出生,比张建军大了两岁,但还是一口一个哥。 张建军瞥了他一眼,“你认识我?” “看您说的,满兴安城打听打听去,谁不认识建军大哥!”陆大川点头哈腰地把烟递上,又连忙用煤油打火机帮他点燃,随后才想起来还有两个人,又连忙给豁牙子和二东敬烟。 张建军不再说话,又拿起了画报看了起来,津津有味。 豁牙子抽了一口烟,眯着小眼睛,笑呵呵像尊弥勒佛,“老板,换个牌子干吧!” 他缺的那颗牙已经镶上了,还是上次喝完酒硬被周东北扯上车,去铁路医院牙科咬的印儿,话说那个姓宋的大夫手艺真是不错。 “不、不、不是……”陆大川结巴起来,“哥,别、别开玩笑……” 不等他说完,二东大手已经轮了上去,啪!一下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操尼玛,谁和你开玩笑呢?!” 要不是建军儿哥提前吩咐不要打太狠,他就抡大哥大了,几下就给他开瓢。 店里三个女营业员都吓坏了,躲在角落不敢出声,陆大川被这一下打懵了,揉着后脑勺不敢说话。 张建军还在看画报,豁牙子依旧笑容满面,慢悠悠道:“别害怕,我们也不来抢你店的,更不崩钱,就是让你换个牌子干而已,行不?” 陆大川明白了,肯定是大百货那个女经理找的他们,没想到公家人也玩黑的,这可咋整? 大眼儿呀大眼儿,平时一说喝酒,五分钟不到你准到位,这他妈都快半个小时了,咋还不过来呢? 他突然愣在了那里,不对呀!大眼儿和周疯子关系好,可听说张建军也和周疯子好…… 不等他捋清这里面的关系,就听店门开了,大眼儿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呀,这么牛逼?” 听到他的声音,张建军抬了抬眼皮,二东和豁牙子都笑了。 大眼儿往里走,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半大小子,一个撸胳膊挽袖子吵吵把火。 “建军儿哥?!”他懵了,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张建军,难道是因为买衣服起了摩擦? 不可能啊,陆大川也不是不认识张建军,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哪! 张建军笑了,“大眼儿,你朋友?” “嗯呐,这是我哥,打小就是邻居,啥情况?” 豁牙子把问题接了过去,“疯子哥他姐承包了大百货,也要卖这个牌子的衣服,都和厂家谈好了,可他们不干……” 陆大川张大了嘴巴,“周疯子他姐?你说大百货那个好看的小娘们是……” 大眼儿眼睛横了过去,他慌忙改口:“那个、那个女经理,她、她是疯子哥的姐姐?” “哥呀,你眼睛就算是瞎,耳朵还聋了吗?”大眼儿快愁死了。 陆大川额头上的汗都流了下来,他真不知道,而且那个女人被自己气成那样了,也没提她弟弟是周疯子,不然自己敢吗? 他用袖子擦了擦汗,脑子飞快转着。 大眼儿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一边是从小到大的好哥们,另一边又是疯子哥,他想了想,看向了张建军,“建军儿哥,这事儿能不能有商量?要不我带川儿哥给姐赔礼道歉去!” “能!”张建军站了起来,猫腰背手走了几步,慢声慢语道:“疯子他姐心眼儿好使,不想赶尽杀绝,她给过你们一个方案,把货品串开卖,你觉得行不行?” “行!”陆大川丝毫没犹豫,这事儿很明显,如果想保住这个品牌,就得各退一步,否则自己的店就别开了! 张建军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本来依着我的意思,你们都别开了,可疯子说她姐不让动粗,哎!” 他叹了口气,“给你个任务?” “建军大哥,你说,你说!” “和其他那几个品牌的老板说说,要么按照你的模式走,要么换个牌子,行吗?” 陆大川赶快点头,“行,行,我去说!” “谢了!”张建军是说走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大眼儿和陆大川连忙跟在了他身后,陆大川说:“建军大哥,哥几个都来了,一人挑套衣服吧!” 张建军没吭声,后面的二东拍了拍他,“兄弟,我们从来不崩人家东西,又何况你是大眼儿兄弟的朋友!” 陆大川脸就红了,赶快摆手,“误会,真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 大眼儿见他还要解释,伸手怼了他一下,他赶快闭上了嘴。 走到店门口,张建军已经出去了,二东又说:“大眼儿,今天不好意思了……” 他说的是自己给了陆大川一下,大眼儿没看着,以为说的是他们登门的事儿,连忙说:“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如果早知道是东南姐的事儿,还用你们跑一趟啊?我过来就搞定了!” 二东听他驴头不对马嘴,就没再解释,迈步出去了。 豁牙子笑道:“哪天喝酒!” “好嘞!”大眼儿嘻嘻哈哈,拥着他往出走。 张建军就像条孤独的老狼,一个人早就走远了,二东在后面追呢! 大眼儿这些年承蒙周东北照顾,却一直也没帮过他什么忙,于是低声说:“川儿哥,我和你去说吧!” “嗯呐!” 两个人走进了雅戈尔西服专卖店。 而大百货大会议室里,周东南真是气炸了肺。 第557章 举报信 周东南很生气,脸上却始终带着微笑,这些人真是油盐不进! 会议室里至少坐了四五十人,连男带女,年纪都在五十岁左右。 卖场装修没完成的时候,周东南就按照弟弟说过的方法,搞了一个竞聘上岗,这些人都是被刷下来的。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闹,不是去商业局找林玉山,就来大百货找她,只有一个要求:我们不走! 有人端着大茶缸子“滋溜,滋溜”喝着茶,有人织着毛衣,一个个家长里短连说带笑。 坐在周东南身边的,有营业部主任赵凤霞、副主任林芳芳、副总经理王敏学以及办公室主任、后勤部长等等,都是大百货一众领导。 王敏学以前是营业部主任,1990年总经理谢明提他做了大百货副总经理,周东南升任营业部主任。 谢明退休前,本想提他做总经理,不料商业局局长林玉山力排众议,提拔了周东南,这让王敏学十分窝火。 不过此人城府颇深,一直阴奉阳违虚与委蛇。 他喝了一口茶水,一脸沉重地张了嘴:“周总啊,都是老员工了,咱们大百货就是他们的家,这里每一寸土地上都洒过他们辛勤的汗水……” 咚咚咚! 敲门打断了他的话,周东南说:“进!” “周总,有人找!” “先休息一会儿吧!”周东南站了起来,王敏学轻咳了两声,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东南迈步往出走,自己不止一次把机会给了他,可惜他还是如此执迷不悟,甚至变本加厉! 重症必须要下猛药,不能再仁慈了! 推开会议室大门,她不由就是一怔,“五姐,你怎么来了?” 杨历年的五姐杨秀丽笑呵呵道:“来看看我们的周大经理!” “走,去我办公室……”周东南开心起来,挎上她的胳膊就走,自从88年她结婚时认识五姐以后,两个人虽然来往不多,不过相处得一直非常好。 杨秀丽还是第一次进她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沏茶,“真大,到底是领导,多阔气!” “五姐你就笑话我吧!”周东南把水端过来,“你肯定有事儿,不然才不会往我这儿跑!” 杨秀丽笑了起来,“我听东北说,你给我老弟介绍过好几个对象,所以过来谢谢你!” “空手来呀?”周东南开着玩笑。 “也没成,不送礼!”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杨秀丽又说:“还是这事儿,你得帮帮五姐,你七哥都三十二了,可不能再耽误了……” 周东南满口答应,说大百货新招聘了一批营业员,都是大高个,长得也好看,听的杨秀丽双眼放光。 聊着聊着,杨秀丽问:“我看早就装修改造完了,年前能开业吗?” 周东南叹了口气,把手里这些烂事说了一遍。 “你呀,”杨秀丽笑了起来,“你就是心太善,承包下来就是你的了,还用看他们脸色行事?坐在这个位置如果还心慈手软,能让那些老滑头欺负死!” 周东南叹了口气,“都是干了一辈子的老员工,总不能报警抓人,那样事情一定会闹大,局里面子难看,更不好收场……” 杨秀丽说:“商业局也是够呛,既然承包给你了,他们就应该出面来安抚这些老人,现在都推给你算怎么回事儿!” “也不是推给我,这些人商业局也没少去,问题谁都不敢太强硬,真闹起来算谁的?” 杨秀丽也是直叹气,想干点什么太不容易了,自己也就是过过嘴瘾,真落自己身上的话,可能做的还不如她好!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这些赖着不走的职工,周东南说:“你看看现在的木材综合加工厂,都几个月开不出工资来了,可这些工人哪怕没活干,也是准时准点上下班,不开锯就坐一起聊天,还都指望着厂子吃饭呢!” “毛病!”杨秀丽立着眉毛,“人挪活,树挪死!赚不到钱了还不想办法,守着一个破职号有个屁用!看看商业街那些南方人,十年前人家就抛家舍业来咱们这儿了,再看看人家现在生意干的多大,再过两年,我看一个个哭都找不到地方……!”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杨秀丽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粉色小衣服,“前段时间给凡凡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看你,又花钱……” “这钱得花,就当是给媒婆的辛苦费了!” 周东南也没再客气,打开包装用手掌量了量尺寸后笑道:“稍大一点儿,正好过年穿!” 送杨秀丽出了办公楼,周东南又回到会议室,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小。 “各位……” 所有人都看向她,她也没坐下,双手拄着会议桌: “既然在座的各位离不开咱们大百货,那么从明天开始,都来这间会议室办公吧!”说完,她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和记事本,转身往出走,毫不理会嗡嗡的议论声。 赵凤霞和林芳芳跟在她的身后,周东南小声说:“赵姐,拿上那些文件,和我去局里!” “好!” “芳芳,去喊李科长过来,看住这些人!如果有要回家或者出去的,就说还没下班,谁都不能早退!” “是!” 兴安市商业局。 赵凤霞什么时候出去的林玉山都不知道,好半天,他的眼睛才离开那些文件,抬起头,一脸严肃,“周总,你确定吗?” “林局,”周东南坐在他办公桌对面,“您很清楚,领导班子我唯独没动王敏学,一是念在他曾经是我的老领导份儿上,二是谢总退休时特意交代我,要对他照顾一二……” 林玉山点了点头,这丫头心眼儿好使,大百货领导层确实安排的不错,人尽其用,清退下来的也没几个人有意见,局里都做了妥善安排。 周东南继续说:“这些举报信一直压在我手里,念在老领导的情份上,我并没有拿出来,直到最后这封……” “林局,这样的人我绝对不能用了,但该不该抓,还得听您的!”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最后这句话很关键。 如果王敏学与林玉山有什么利益往来,那么这件事情就只能按下了,但林玉山也会亲自出面找王敏学,把他调走。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两个人只有上下级的礼尚往来,那么就无所顾忌了! 林玉山沉默着,这个王敏学太不自爱,小来小去的吃拿卡要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公然向厂家和供货商索贿,此时证据确凿,自己不能保他了! “抓人吧!”他叹了口气。 “好!”周东南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座机打了出去,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我是周东南,杨科长,辛苦你们了!” 第558章 最后一块绊脚石 放下电话,周东南又说:“林局,还有一件事情。” “说!” “我让那些被清退的老职工都在会议室上班了,您这边能不能发个通知,如果限期内他们不去新单位报到,就等于自动放弃公职……” 林玉山呵呵笑道:“行,坚决配合周总工作!” 周东南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林局,给您添麻烦了!” 林玉山正色道:“只要你干出成绩,让咱们的大百货旧貌换新颜,让这些职工都能实实在在赚到钱,我甘愿麻烦!” “谢谢!”周东南深深鞠了一躬。 “别整用不着滴,”林玉山并没去伸手扶她,又笑道:“让你家老郝请我喝酒!” “好,我喊上东北!” “可拉倒吧,不带他,这小子最近越来越烦人……”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林玉山往出送她,“你想多了,如果这些人亲眼看到王敏学被带走,谁还能再去找你!” 周东南笑了笑,自己确实想多了,又问:“您说……我是不是太狠了?” 林玉山哑然失笑,“你不是太狠,是心太软了!” —— 兴安市第一百货会议室里,该走的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王敏学怼了怼圆眼镜,“都别吵吵了,让你们来这儿上班,你们就来呗,慢慢靠,看她怎么办?!” 一个梳着短发的中年妇女问:“万一局里不再给开工资怎么办?” “敢!”拿着报纸的谢顶男人拍了桌子,“老子干了一辈子,谁敢克扣我工资?” 一个酒糟鼻子的中年男人附和道:“就是,还敢开除咱们?” 大伙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几个女人研究起下午买什么菜,晚上做什么饭,有几个人商量着晚上要去东北火锅城喝酒,还邀请王敏学一起去。 王敏学屁股都坐疼了,说笑几句就站了起来,“马上中午了,都回去吃饭吧,下午再……” 他还没说完,就见会议室的门开了,保卫科科长李大国走了进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难道周东南说话不算话,要撵人了? 王敏学沉着脸刚要训斥几句,就看到了李大国身后的几个人,这些人竟然穿着检察院的大衣。 一个相貌清瘦的中年人走到了他身前,“你是王敏学?” 王敏学腿有些软,“是、是、我是……”他看向了李大国,急道:“大国,咋了?” 李大国没吭声。 中年人说:“我是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一科杨九鸣……” 说着话,他在文件包里拿出了一张白纸,在他面前晃了晃,“王敏学,你涉嫌贪污索贿,请和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嗡—— 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瞬间会议室里就乱了套, 王敏学脸色苍白,大声喊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凭什么抓我?” “王敏学,现在只是请你协助调查而已,请配合我们的工作!”杨九鸣厉声呵斥起来,随后扭头吩咐,“带走!” 两个年轻人伸手就去扯他,王敏学腿一软,刚要往地上跪,被保卫科的李大国扶住了。 “请吧!”杨九鸣面无表情。 几个人拥着王敏学往出走,杨九鸣和李大国握了握手,“谢谢李科长!”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王敏学被带走了,会议室里已经鸦雀无声。 酒糟鼻子中年男人第一个站了起来,扭上罐头瓶子大茶杯的盖子,抱着就往出走。 先前还拍桌子的谢顶男人紧随其后,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可别他妈扯犊子了,快走吧! 几个女人穿着大衣,互相打听: “李子,我听说你分到餐饮服务公司了,去不去呀?” “不去咋整?” “那破公司能开资吗?市里还有几家服务公司的饭店哪!” “没了吧?好像都黄了。” “有,桥北还有一家早餐店哪!” “……” 大百货的最后一块绊脚石,终于被周东南一脚踢开,也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有人说王敏学向羊城一家服装厂要了两万块钱,还有人说他当营业部主任期间,钻了库存的空子,贪污了好几万营业款……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周东南这位商业系统最著名的美女,不出手则已,出手就置人于死地! 谁都明白,王敏学完了,就算不重判,公职也肯定没了! —— 大眼儿和陆大川坐在雅戈尔专卖店的楼上,这家店老板叫刘景福,和老婆孩子在楼上住。 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完后,他耷拉着脑袋抽起了闷烟,半响也不说一句话。 陆大川说:“行了,老刘,你说你是能整过张建军?还是能整过周疯子?” 大眼儿不乐意了,“别胡说!” 刘景福抬起头。 大眼儿说:“说的好像建军儿哥和疯子哥逼你们了一样,拍拍良心说,谁逼你们了?反过来说,是你们太过分了!” 刘景福脸涨红了,“怎么就是我们过分了呢?” “我问你,你和雅戈尔签的合同,约没约定兴安市只有你家能卖他们衣服?” “没这么签,可兴安才多大?再有一家的话我怎么卖?” “别说这些没用的,既然没有这方面的约定,你们凭什么和厂家胡搅蛮缠,不让人家大百货卖?” 刘景福又不吭声了。 大眼儿继续说:“是你们先不讲究的,还倒打一耙怪疯子他姐?再说了,人家已经够意思了,没逼你们摘牌子,只是商量着把货品串开经营而已……” “我就问你,别说疯子哥,就是建军儿哥他们过来,就让你把雅戈尔的牌子摘下来,你摘不摘?” 刘景福又耷拉下了脑袋。 “人家来好说好商量,一个个还特么五马长枪骂骂咧咧,你们真是赚点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偷着乐吧哥哥,疯子他姐那人心眼儿好使,换个人看看,一个电话就能把你们店砸个稀巴烂!信不?” “信,我信!”陆大川在一旁赶快点头。 大眼儿伸手就怼,“说相声呢?” 陆大川嘿嘿直笑,随后也劝他:“刘哥,差不多行了,你店离大百货也远,把款式颜色啥的串开就行了,你说呢?” 刘景福叹了口气,谁也不怨,只怪厂家的合同太简单了,没有今天的大百货,以后可能还会有另外商家去和厂家谈,根本就拦不住! 话说真没想到,那个和声细语的女人,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周疯子他姐,吓死个人! 大眼儿话糙理不糙,如果人家真来硬的,自己这样的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算敢去报警,以后店也不用开了。 “那个,我有个想法……”他说。 大眼儿以为他要起什么幺蛾子,气的站了起来,骂道:“我特么不管了,明天让建军儿哥找你谈!” “别别别——”刘景福连忙扯住了他,“我的意思是说,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咱们几家是不是应该和周总聊聊……” “聊啥呀?”陆大川问。 “咱们可以和周总一起去找厂家,重新签署代理合同,避免以后再有其他商家进场!” 陆大川朝他竖起大拇指,“行,刘哥,你这脑子就是聪明!” 离开了雅戈尔,两个人又去了接下来的几家,谈的都不错,没想到最后一家金利来却卡住了! 第559章 三天之内 金利来专卖店的老板叫赵鹏,绰号赵老小,八十年代一直靠摆三张行骗为生,后来姘了个卖服装的小媳妇。 小媳妇离婚以后,两个人就搭伙过上了日子,一来二去,赵老小也改邪归正做起了服装生意。 这家金利来专卖店是去年夏天开的,这对临时两口子没少往里投钱。 “老小儿,”大眼儿也认识他,觉得他这儿应该更好说话,“事情就是这样了,你觉得把货串开行不行?” 赵老小以前精瘦精瘦的,现在可不一样了,小身板儿壮实了不说,打扮的更是老板派头十足,小分头梳的板板正正,大汉显卡在毛衣外面,夹着烟走来走去。 陆大川喊了起来:“能不能别晃了?说这么半天了,你倒是给句话儿呀!” “按理说呢,疯子哥和建军大哥的面子得给,可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我的实际情况?”赵老小紧皱着眉头,“你俩也看到我多大的店面了,如果串开货品,是不是就得空一半儿?有这么做生意的吗?” 陆大川说:“不至于,咱俩规模差不多……” “怎么能不至于呢?”赵老小摇着脑袋,“货品少了一半,营业额一定也会少了一半,这买卖还能干?这不就是逼咱们黄摊子嘛!” 吐沫星子浪费快一盆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是油盐不进,大眼儿火气就上来了,起身问他:“你啥意思?直说吧!” 赵老小呵呵笑了,眼神里透着轻蔑,“大眼儿现在是给周疯子打下手了?” “我操尼玛!”大眼儿是真不惯着他,一个当年摆三张的小流氓而已,搞破鞋吃软饭有两个钱了,就开始耀武扬威敢和自己叫号儿? 赵老小脸色一沉,“骂谁呢?” “就骂你了,赵老小,我操尼玛!”大眼儿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不就是开个台球厅和录像厅嘛,这些年要不是给周疯子当狗腿子,你特么是个啥呀?” 赵老小还没骂完,大眼儿已经掏出了一把蝶形刀,利落地晃了一下就打开了,扬手就往他肚子上捅。 陆大川怕出事儿,早就盯着呢,慌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这一下没捅出去。 “和平,算了,算了!”他死死抱着大眼儿的胳膊,“他不干就拉倒呗,何必动手呢?咱走!” 他的意思很明显,咱们不过就是帮忙而已,真收拾他也用不着你呀! 赵老小刚才还真吓了一跳,此时见他被扯住了,叫起号来:“来呀,捅我,捅我!” “陆大川,你撒开我!撒开!”大眼儿用力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开,气的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大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死死盯着赵老小,“行,你行,现在有两个逼钱儿就牛逼了!今天把话放这儿,三天之内不把你家牌子摘下来,我张和平以后跟你姓儿!” 从小玩到大,陆大川知道这小子可是真敢往上捅,于是使出最大力气抱紧他的胳膊,两个人从后面办公室撕撕巴巴到了卖场。 赵老小朝地上用力啐了一口,“艹,什么玩意儿!” 大眼儿伸手扯下了墙上的一套男士内衣,一个女营业员刚要呵斥,就看到了他手里的刀。 赵老小的店面确实不小,装修的也十分豪华,男士商务正装、内衣、皮鞋、皮具和休闲服饰什么的都有,而且也不止金利来品牌的东西。 大眼儿抬脚又把一个穿着西装的木头假人踹倒了,噼里啪啦,两个女顾客吓的尖叫起来。 “和平,”陆大川拖着他往出走,“别闹了,走!快走!” “赵老小——”大眼儿用力回过头喊:“我操尼玛,记住你张爷刚才的话!” 哗——一排易拉得领带架子又被他扯倒了,赵老小还是没出来,陆大川硬把大眼儿拖了出去。 当天晚上,赵老小在一家饭店请刘卫国和刘卫东哥俩喝酒,与此同时,周东北在东北大饭店的虎威厅请这些哥们也在喝酒。 赵老小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大眼儿骂道:“艹,我说这逼养的咋这么扬巴,原来是找了刘卫国哥俩当靠山!” 马晓华问刘老六:“六哥,还记不记86年刚入秋的时候,你在文化宫钱被偷了……” 刘老六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如果不是那次丢了钱,他也不会去砍乡里放赌的郑老屁,更不会因此蹲了大狱。 “那天在文化宫门前摆三张的,就是这个赵老小,他们还打了你一顿!” 刘老六眼角微微一缩,“是他?!” “明天我去。”张建军说。 周东北拦住了他,“算了,你去非得打起来,犯不上!这哥俩这几年没少勒大脖子,什么木器厂、饭店、服装店……这些人敢怒不敢言,分局和派出所的案子压了厚厚一摞,干脆我让人抓了他们得了!” 杨历年撇撇嘴,“扯淡!他哥俩和李大棍子关系贼好,够判的案子人家早就处理干净了,剩下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抓了最多也就拘十天半拉月,出来以后呢?还是个麻烦!” 周东北皱起了眉头,说实话,这哥俩刚放出来那会儿,他真就没当回事儿,以前他俩跟在郝爱国身后不声不响,没想到出来后这么猖狂! “要不让郝爱国和他哥俩聊聊?”二虎说。 老嫖说:“你可拉倒吧,现在也就姬老骚还把他当大哥,刘卫国哥俩早就不尿他了!” 大眼儿扬手把半杯白酒干了下去,“疯子哥,我放下了狠话,三天之内不把他牌子摘了,我就跟他姓了,这事儿你别管了!” 刘老六夹了一口菜,“我去!” 周东北想了想,怕他把事情闹大,无论是他还是张建军,如果讲道理不好使的话,接下来肯定就会动手! 就像上次去金山电厂要账,虽说事情解决了,可几个人也在栾翠分局熬了半宿,能不走到这一步的话,还是不要轻易动手,善后太麻烦。 另外,他也不想让这些人再摊上什么刑事案子,名气都有了,老老实实赚钱才是上上策! “还是我去吧,看看这哥俩给不给我这个面子!”他说。 周东北想的挺好,可事情就这么巧,第二天早上,杨历年竟然遇到了刘家兄弟的老大刘卫国。 因为家距离新公司不远,这段时间杨历年都是溜达着去公司上班,刚出胡同,就见刘卫国从旅店出来了。 昨晚和赵老小喝完酒,老二刘卫东去了一个小姘家,刘卫国打了辆出租来了山东子的鸿运旅店,他俩关系一直不错,来新货山东子就喊他,他也不会少一分钱。 刘卫国披着将军呢大衣,腰上卡着摩托罗拉大汉显,手里拎着大哥大,站在旅店门前,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第560章 谁都不算玩赖 昨晚和赵老小谈好了,刘卫国和刘卫东哥俩带着人在他店里待上三天,费用是两万块钱。 这哥俩相信风水轮流转,周疯子这些年名气虽大,也不可能永远这么下去!兄弟俩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更是有人,而且还都是山上下来的狠人,就算不能取而代之,是不是也该平起平坐了? 这次就是个好机会,就算打不起来,也得探探对方深浅! 至于说带着一群老弱病残要账的张建军,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过冲突,可这哥俩真没瞧得上眼儿,觉得他不过也是依仗着周疯子的威名而已。 还有马晓华和站前七哥,他们都老了,半边身子都已经爬上了岸,轻易不会再扯社会上这些烂事儿!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这种思想很危险,非常危险。 曾经这么想并且付之行动的有两个,一个是孙大马棒,一个是张大蛤蟆,一个死于1986年夏天,一个死于1988年冬天。 “呦,老七!”刘卫国也看见了杨历年,扬手打了个招呼,迎着旭日的小脸红扑扑的。 杨历年眯了一下眼睛,老七?他特么喊自己老七? 郝爱国是1958年生人,比杨历年大了两岁,而刘家哥俩老大是1961年的,老二是1963年,都比他小,以前两个人更是一口一个七哥! 他走了过去。 “听说你哥俩要帮赵老小儿撑腰?”他问。 刘卫国脸就冷了下来,“咋了?赵老小不想和别人抢他的服装店,你们还占理了是不?” 杨历年说:“怎么叫抢呢?人家那个金什么来的公司都同意进大百货了,不是赵老小不让吗?” “你懂啥呀?卖你的沙子去得了!”刘卫国一甩袖子,迈步就走,“再说有你啥事儿呀?!” “去你奶奶个孙子!”杨历年嘴快脚更快,骂的同时脚就踹在了他大腿上。 一个趔趄,刘卫国就被踹的坐在了雪地上,披在身上的将军呢大衣都掉了。 没想到杨历年说动手就动手,气得他脸红脖子粗,刚要往起爬,胸口又挨了一脚,连滚带爬躲过攻击,起来后就冲了上去。 两个人一开始还像武林高手一样拳来脚去,可很快就演变成了王八拳,抡的虎虎生风。 一些人也不去上班了,从胡同出来后围了一圈,拄着自行车把笑呵呵地看热闹。 这些人没有不认识杨历年的,左邻右舍,还有好几个他的把兄弟,有人喊:“哥,用不用帮忙?” “用不着,咱不玩赖!”杨历年一拳呼在了刘卫国鼻子上,鲜血横流。 “老七,”胡同口修鞋的老爷子扯着脖子喊:“我回去给你拿个锤子?” “用不着,用冷兵器都是咱欺负他!” 杨历年是个狗脾气,这时候上去拉偏架的话,过后肯定挨骂,这些人也是干着急没招儿。 山东子也跑了出来,见两个人已经打红了眼,他也不敢插手。 王八拳很快又发生了变化,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开始用手里的大哥大往对方脑袋上砸! 两个人手里拿的是一模一样的摩托罗拉3200,用杨历年的话来讲,谁都不算玩赖! 刘卫国虽然比杨历年小一岁,可他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而杨历年蹬了好几年的三轮车,这几年在沙场也没闲着,平时没少帮着装沙,天热后每天又泡在汤旺河里游泳,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悍。 “草泥马!”刘卫国又给了他一下。 杨历年蹦起来往上砸,“我操尼玛!” 你一下,我一下,一下比一下狠,谁都不手软。 两个人的棉帽子没被砸掉不说,反而是越打戴的越结实,都快盖住眉毛了。 刘卫国被砸的眼前直冒金星,已经有血流下来糊住了一只眼睛,而杨历年的脑袋明显比他硬,这么多下还没出血。 他知道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这虎逼杨老七太抗揍,自己又没带什么其他武器,只有一个办法了。 跑! 他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忘了站前七哥是以什么战绩闻名兴安城的。 杨历年砸完了,该他的了! 谁都没想到,这家伙不对着砸了,而是迈步就跑,可他忘了这儿是谁的主场,没等冲出人群,杨历年几个把兄弟一顿大脚就将他踹倒在地。 杨历年气的直骂别他妈玩赖,这些人才骂骂咧咧收了脚。 刘卫国晃晃悠悠爬了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流到嘴角的血,嘲笑道:“杨老七,你也不过如此,仗着人多呗?你和马回子有他妈啥区别?” 杨历年脸就红了,横了几个把兄弟一眼,掌鞋的老陈头、卖馒头的大老刘、摊煎饼的秦老大……都躲闪着他的目光。 刘卫国调整好了呼吸,眼珠子四下乱瞅,想趁着杨历年还在羞愧中赶快跑。 就在这时,有人高喊:“五姐来了——” 所有人一起回头往胡同口瞅,刘卫国有些懵,不知道这是哪位大侠能有如此的震撼力。 嗖—— 他还没跑呢,杨历年先窜了出去,撒丫子就跑。 刘卫国一头雾水,下意识迈步就追,雪地上的大衣都忘了拿,嘴里还叫着号儿:“杨老七,你他妈给我站住!” 杨历年知道五姐只是上班而已,可如果看到自己打架,肯定又得骂自己,所以才会溜之大吉。 有上班顺路的蹬上了自行车,在后面边追边喊:“七哥,加油!”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出了几百米,杨历年回头一看,哎呀我艹,这货竟然在追自己?! 于是,他停下了脚。 地面太滑,追他的刘卫国没停住脚,人还没等到跟前,就被踹倒在地。 于是又开启了新的一轮拳来脚往,接着是王八拳,再接着又互相用大哥大往脑袋上砸,看热闹的越围越多。 刘卫国眼泪都砸下来了,不是疼,是愁的! 早知如此,自己刚才打个车走不行吗?追这虎逼干啥?这他妈啥时候是个头啊!? 打车? 对,打车跑! 想到就做,他抽个空子撒腿就跑。 兴安街头出现了一幅奇景,一个手拎大哥大满脸是血的男子,在马路中间疯了一样拦出租车,后面跟着长跑选手站前七哥,再往后是已经聚集了几十人的啦啦车队。 刘卫国如果擦擦脸上的血,可能真会有司机敢拉他,可此时他这副形象真没人敢,万一死自己车里咋整? 穿过五六小区的时候,杨历年追上来又是一顿大哥大,砸的刘卫国头昏眼花,撕扯一会儿后,瞅准机会,开始往区公安分局方向跑。 他后悔了,深深的自责,就不应该和杨老七比脚力,据说这么多年以来,只有四大逼王的姬老骚能和他比比腿脚,不过最后还是被他削进了医院。 穿过八大局铁路道口的时候,刘卫国被按在了铁轨上,哐哐哐!又挨了一顿砸,幸好前面不远就是区分局了,他几乎是爬进去的。 一晃好几年没这么过瘾了,杨历年很享受这种边追边打的过程,这次他追的也很轻松,脑子更没糊涂,见这货进了分局大门,就没再往里追。 事情也是赶巧了,二队的李超刚锁好自行车,就看到了一脸血的刘卫国,杨历年刚拦下一辆夏利准备回去上班,就被跑过来的李超按在了地上。 第561章 慈悲不度自绝人 兴安商城门前,一些人在制作冰灯。 二虎在停车场刚停好车,就见张建军的桑塔纳停在了旁边,二东和豁牙子都下了车。 “不是不让你过来嘛!”周东北埋怨道。 张建军咧了咧嘴,也不解释。 大眼儿和二虎下车后,和豁牙子他俩开着玩笑,六个人步行往金利来专卖店方向走。 距离店面还挺远,就见刘老六和马晓华、穆桂英站在路边抽烟。 三个人三种风格,刘老六典型的穷人乍富型,裹着件黑色羽绒服,缩着脖子跺着脚。 马晓华藏蓝色西裤的裤线笔直,棉皮鞋锃亮,皮夹克上黑色毛领衬得唇红齿白,那道疤更让那张脸有着无穷吸引力,尤其是对女孩子。 穆桂英就一言难尽了,火红的羽绒服,黑色紧身皮裤,大波浪披散着,还戴了个卡通的粉色耳包。 “不是不让你们来嘛!”周东北复读机一样,埋怨了一句和对张建军一样的话。 寒风刮起阵阵浮雪,刘老六还在跺着脚,“我过来问问这小子,当年到底是谁偷了我的钱……” 他话还没说完,二虎手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接起以后脸色就变了,“是大波哥,七哥被抓了!” 周东北接过大哥大,沉声问道:“波哥,怎么回事儿!” 那边的沈波说:“我到单位才知道,七哥把刘卫国打了,李超动手抓的,你过来一趟吧!” “知道了!” 放下大哥大,周东北狐疑起来,按理说七哥不可能一个人去找这哥俩,难道是路上遇到的? 可那哥俩家在啤酒厂那边,怎么可能会遇到家在站前的七哥? 只有一个可能,是这哥俩先动手了,而且先去找的七哥! 他胸中升腾起一股怒火,本想好好谈谈,没想到这哥俩竟然先下手为强,自己这几年也是太消停了,以至于让这些小逼崽子都支棱起来了! 张建军问:“啥情况?” 马晓华他们也焦急起来,不明白七哥为什么会被抓,要知道他这几年绝对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怎么可能呢? “大眼儿!”周东北看向了大眼儿。 “疯子哥!”大眼儿应了一声。 “你给赵老小几天时间?” “三天!” 周东北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金利来的牌匾,声音和这三九严寒的天气一样:“够了!” 张建军明白,老七被抓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马晓华说:“用不着等三天,现在就砸了它!砸完再去救七哥!再不活动活动手脚,都以为咱啥也不是了呢!” 大伙迈步就要走,就听周东北说:“站住,都消停儿滴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虽说砸也就砸了,咱也赔得起,可仔细想想,这种手段和刘家兄弟有什么区别?” “各位都不是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伙子了,如果遇到事情还动不动就用拳头,只能让人觉得还没长大!想让这些人知道宝刀未老,也不一定非要使用暴力手段,即使真有一天不得不出手,也未必非要自己出手!” “都回去干自己的事情去吧!三天之内,我要把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哥俩扔进深牢大狱,要让赵老小把这块招牌摘下来,那时候大眼儿你再来!你帮他摘!” 没人知道接下来他要怎么做,甚至都有些不理解,毕竟进去砸一顿才更解气! 张建军和刘老六、杨历年他们都是60年的,马晓华是61年,大眼儿是63年……这些人大部分都比66年出生的周东北年纪大。 他们只是好朋友而已,不是什么团伙性质,张建军靠要账赚钱,刘老六受雇于老嫖,大眼儿自己经营台球厅和录像厅…… 可人就这么奇怪,或者是因为今年才26岁的周疯子天生就具有领导气质,又或者是因为都受过他的恩惠,这些人在一起做什么决定时,自然而然都会听他一锤定音。 这次也一样,即使觉得不去砸了太不过瘾,可还是散了,周东北带着二虎去了区分局,交了500块钱治安罚款,很快杨历年就放出来了。 三楼局长办公室里。 李超站在魏俊民身边,两个人站在窗前,看着那辆黑色大奔开出了分局大院。 “局长,就这么放走了?”李超还有些愤愤不平。 魏俊民暗暗叹了口气,不可否认,李超是员虎将,可这人又太过滑头,更要命的是贪,谁的钱都敢伸手! 他坐了回去,李超也跟了过去,两个人都没看到,沈波骑上自行车走了。 “和我说实话,你拿没拿过刘家兄弟的钱?”魏俊民面目冷峻,直勾勾盯着他。 “没有,绝对没有!”李超慌忙摇头。 魏俊民眼睛一眨不眨,“我觉得周疯子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你屁股不干净,就赶快去擦,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李超眼神慌乱了一下,随后又开始发起誓来。 “去忙吧!”魏俊民摆了摆手,慈悲不度自绝人,这根墙头草也该拔了! 林业中心医院。 刘卫东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哥,李大棍子啥意思?就这么把杨老七放走了?” 刘卫国半躺在病床上,脑袋上缠着纱布,脸上涂着绿了吧唧的药,他觉得浑身都疼的厉害,龇牙咧嘴道:“魏局发了话,李大棍子能咋整?” “不对呀!”刘卫东说:“魏俊民和周疯子不是不对付嘛,怎么可能会帮他?” “谁知道呢,这些当官的粘上毛比猴儿都精,今天和他好,明天又和他好的,也没个准儿!” 说到这儿他才想起来问:“你咋过来了呢?万一张建军他们去老小儿那儿咋整?” 刘卫东说:“上午我看到他们了,周疯子和张建军、小马他们八九个人,没敢进来!” “没敢?”刘卫国疑惑起来,这些人不敢进屋?怎么可能呢? 刘卫东说:“我们支了六把五连发,还把那两把短筒猎枪也都拿去了,进来就轰了他们……” 刘卫国总觉得哪儿不对,哪呢? “我这边儿啥事没有,你带老歪和二蛮他们回去,毕竟钱都收了,怎么着也得在人家那儿守三天,去吧!” 刘卫东刚要往出走,又被他喊住了,“你派两个人盯着点儿周疯子,看看他都忙活些啥,机灵点!” “嗯呐!” 他带着人刚走,李超来了。 第562章 作恶多端 东北铁路货运公司,周东北办公室里。 沈波刚进来,张建军和马晓华、刘老六他们就都来了,虽说周东北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事,可看不到杨历年平安出来,都惦记着。 不等他们落座,孙广志、老嫖、姬老骚、土豆、大虎、刘二狗和猪大肠他们也都来了,偌大的新办公室里第一次这么热闹。 杨历年把早上的事情讲了一遍,大伙听的十分欢乐。 嘻嘻哈哈间,大哥大响了起来,众人看向了杨历年,他接起来一听,是五姐: “杨老七,你啥情况?大哥大为啥关机?早上打架的是不是你?我告诉你……” “姐、姐、姐、晚上我回家再骂成不?我这儿开会呢!”杨历年赶紧求饶。 “开什么会?公审大会呀?我告诉你杨老七,再这么下去你离判也不远了,麻溜找个媳妇……” 杨历年赶紧挂了,五姐那个大嗓门,屋里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一个个都憋着笑。 “波哥,你说吧!”周东北看向沈波。 沈波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从里面抽出几页纸,“关于刘氏兄弟的案子不少,我没法都拿过来,这三个是最典型的,你看看……” 周东北接了过来,页头是加粗的黑体字:接处警情况登记表 看着看着,他眉头就皱了起来,“红光木器厂?南山那家?陆峰?” “对!”沈波点了点头。 1986年北山居民区重建项目,周东北承包了几栋楼的门窗套,当时跑过几家木器厂,其中就有这家红光木器厂,周东北还记得这位陆老板的样子。 沈波说:“今年的4月8号星期三晚上七点四十分,老板陆峰到分局报案,称其受到了刘氏兄弟的恐吓和敲诈,让他把木器厂兑给一个叫倪亮的人!” 办公室里二十多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讲。 “报案后的第二天,陆峰的左腿被一枪打碎了膝盖,到医院就截肢了,他媳妇精神也出了问题。” “案子是三队办的,据说小李和亮子去医院以后,陆峰就提出申请撤销立案,说双方已经协商解决了!” 周东北问:“性质如此恶劣,就这么撤案了?那枪伤怎么说?” “他说是自己玩家里的猎枪,不小心走了火,并且还把那把猎枪上缴了!” “没多久,红光木器厂就兑了出去,而且就是兑给了那个叫倪亮的人,至于出兑价格,我没查到。” “这个案子疑点太多,但毕竟不是我们二队的案子,我不好公然去查,不过知道大概案情以后,我还是第一时间去了陆峰家……” 事情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所有人都知道,陆峰一定是受到了刘家两兄弟的威胁,不敢再告。 马晓华骂了一句什么,张建军拍了拍他肩膀,“当爹的人了,还这么爱激动!” “畜生!”马晓华骂:“真不知道他们这么嚣张,早知道的话,在他们刚放出来的时候就应该废了他们!” 二东说:“现在也不晚!” 猪大肠瓮声瓮气道:“对,算我一个!” 大伙七嘴八舌,纷纷怒骂这哥俩不是东西。 沈波接着说:“我给陆峰打了保票,承诺只要他说出实话来,我保证他和家里人的安全……” 他叹了口气,“没用,人家不信任我!前前后后去过几次,入秋我又去了一趟,就连买的一兜苹果,他都拄着拐追出来还给我了……” 周东北捏着那页纸,眼神越来越凌厉。 沈波又说:“另外两个案子大同小异,不过没红光木器厂那位陆老板惨就是了!一个是承包食品公司汽水厂老板报的案,说被强行借走了五万块钱!” “另一个也是家木器厂,大华木器厂,老板新买的桑塔纳轿车被刘卫东开走了,说是借,可一直也没还,人家当然不敢要!” “这两个案子一模一样,老板一身是伤的来报案,第二天明显又挨了打,再在销案!奇怪的是,每次接待都是三队的人,就像算好了他们值班再去犯案一样……” 老嫖问:“傻呀?咋不就近去红光派出所报案?” 沈波苦笑起来,“怎么可能不去,就是因为报案后都装聋作哑,看一圈现场就没了下文,所以这些人才往分局跑!” “……”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周东北问:“看来这哥俩和李超关系不错?” 沈波点了点头。 老嫖说:“他们常在一起喝酒,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看到过!” 大眼儿说:“这哥俩事儿多了,出来后没少崩钱,市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可报案也没用,人家反而比以前更嚣张!” 姬老骚说:“你们是没看到这哥俩逛街时的样子,后面跟着至少二三十人,一个个横眉立眼,商业街路两侧小摊儿上的东西随手就拿,没人敢炸刺儿,可他妈牛逼了!” 老嫖说:“他们倒是不傻,啥时候去我那儿喝酒,一分钱都没差过……” “那是你!”刘二狗说:“你去问问市里那些两个幌以上的饭店,他们啥时候给过钱?王府的申老板一提起这两个人就骂,可见面还得客客气气!” “当年大黑熊他们吃白食,袁松就知道光着膀子耍光棍儿,可人家刘家兄弟要脸,不干这样的事儿,直接签字!” 签字?! 好多人都有些发懵,饭店喝酒签字,那不是各个单位领导的特权嘛,这哥俩算什么东西? “对,”刘二狗老神在在道:“人家不说不给钱,就是欠着,以后一起给,不过据说至今为止,没一家饭店能把钱要回来……” 豁牙子脸上都是笑,小眼睛里却闪着寒光,“这种人就算进去也不受待见,欺负老实人算什么能耐!” 张建军笑了笑,“就算没了他们刘家兄弟,还会有李家兄弟、张家兄弟……”说着话,他看向了沈波,“大波,关键还要看你们的能耐!” 一句话说的沈波脸都红了,可事实就摆在了这里,无力反驳。 张建军话少,更很少对谁说过份的话,不过当年他还是半大小子的时候,就和图四常去杨历年家喝酒,那时候郝忠海和沈波还没去当兵,彼此之间关系都非常好。 周东北收起了那几页纸,这些沈波必须要放回去。 他环视一圈这些朋友,“今儿人挺齐,难得不喝大酒还能凑这么齐,可见七哥多少还有点儿人缘……” 大伙都笑了起来,周东北继续说:“除了在新青的许大宝、土豆他哥地瓜,还有欠我一个少先队员礼的卢晓光,都来了!” 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开始打听起来,这才明白是两个人之间打的赌。 玩笑过后,周东北脸色严肃起来,“相信各位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在座各位除了波哥和孙哥外,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打架斗殴要账放赌打兔儿挂马子……可以说都没少干,可伤天害理生儿子没屁眼儿的事情就没沾过,这也是咱们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大伙都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哥俩出来以后见我就躲着走,做的事情我也早有耳闻,只不过没想到会如此恶劣和下作,如果再纵容他们这么下去,危害将会更大!” “我姐单位这事儿挺好,借此机会拿下这哥俩,也给兴安老百姓一个交代!” 第563章 他的故事 周东北的话讲完了,二虎第一个鼓起掌来,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鼓掌。 他伸手往下压了压,“接下来的三天,各位都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和波哥……” 马晓华站了起来,“不行,只有二虎在你身边太不安全!” “扯淡!”周东北白了他一眼,“你想跟着就说想跟着,有波哥在我身边,谁还能我把咋地呀?” 马晓华笑了起来,“那说好了,我给你当保镖!” 其他人也都嚷了起来,喊着要当保镖,最后张建军一锤定音:“二东,你去!” 豁牙子刚想张嘴,就被他横了一眼,“你太胖,车坐不下!” 大伙又笑了起来,五人临时工作小组就这么成立了,队长周东北,参谋沈波、队员二虎、马晓华和二东。 周东北说:“没时间喝酒了,都回去忙自己的事儿去吧!建军儿哥,咱俩换一下车!” 众人往楼下走,周东北问沈波:“升官的事儿咋样了?” “别提了,老魏给按下来了!” “靠!这个货真是根搅屎棍儿!”周东北骂了起来,“不急,我来想办法!” 沈波倒是不在乎,“无所谓了,当官不自在!” 老嫖凑了过来,小声说:“波哥,上次让你帮我打听的那个丫头,咋样了?” “那丫头好好的内勤不干,非要做刑警,现在是我徒弟……”说到这儿,他扭过头又说:“那是朵带刺的玫瑰,你小子别打她主意,否则好日子可就到头儿了!” “我艹,你徒弟?太好了,我挺稀罕她的,送她回家也不搭理我,你就帮我说两句好话,喇咯喇咯呗!” “我可不能把人家往火坑里推,喜欢你就自己去追呗!”沈波说完脚步加快下楼,不搭理他了。 “这话说滴,咋就是火坑呢?明明是火炕好不好?” 姬老骚往前挤,“谁呀?” “关你屁事!”老嫖没好气骂一句,用力一拍楼梯扶手,小丫头,我就不信拿不下你!! —— 二虎开着张建军的桑塔纳,上路后就开始絮絮叨叨:“哎呀,这破车……咋这么破……” 沈波坐在副驾驶位,笑道:“你是开惯了疯子的大奔,啥车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马晓华叹了口气:“这人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二东问:“啥意思?” 周东北笑道:“意思就是享福惯了,再也遭不了罪!” 二东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人遭不了得罪,看逼没逼到那份儿上!” 周东北有些奇怪,“你当年因为什么进去的?” 二东缩了缩身子,三个人坐在后面有些挤,他紧靠车门,唯恐挤着周东北, 看了一眼窗外,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家是红星的,有一年我爸上山打猎被熊瞎子舔了脸。我和我哥从上小学开始,就被人喊是鬼儿子,是鬼,不是龟……我爸那张脸如果你们看过,肯定做噩梦! 可他毕竟是我爸! 都说儿不嫌母丑,其实爹也一样。 我爸是个好人,顾家,也特别能干,自从毁容以后,他常年蒙着脸,成了我家远近闻名的怪人,走街上小孩子都往他身上扔石子儿。 我和我哥从小被人欺负到大,可能是自卑,那时候我俩都特别蔫,谁都能欺负我俩,放学路上常常被打的灰头土脸。 终于有一天,我哥忍不住了,他书包里藏了一把菜刀,砍了那个经常欺负我俩的小子…… 其他小子跑远了找人来的时候,我哥还在砍,那小子整个上身都乱了套,被我哥砍成了肉泥,而那时候我完全是傻的,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年纪小,我哥被关了省城的少管所…… 说到这儿,二东连忙又扭头看向了车窗外,又继续说: 两年以后的冬天,红星分局就来家里通知,说他…… 说他死了…… 车里四个人都是一愣。 报告说他是病死的,我和我爸妈不信,因为我们才去看过他,我哥精神头挺好的,不可能生病,所以我们坚决不签字。 第二天,我和我爸就去了省城,我爷俩折腾了一个多月,到后来少管所都进不去了,我俩跪在雪地上,都没拦住他们要火化我哥的尸体。 有一天晚上,我爸睡着了,我悄悄起来出了小旅馆,潜进了所长家里,可惜,我力气太小,砍了七八刀也没能砍死他! 我先被关进了少管所,这时候我才明白我哥是怎么死的,他是被里面那些人活活折磨死的! 我忍着,缩头乌龟一样任由他们打骂,暗暗把欺负我哥那些人的名单搜集整理了出来。 四个月后的一天,我不得不动手了,因为再不动手的话,我的年纪就够死刑了! 那天是图书日,我拿出了一把早就磨好的石刀,先是一刀捅进了大马虎的脖子,拔出来以后又插进了小喜的眼睛…… 所有人都吓傻了,已经没了折磨我哥和我时的嚣张! 这时候,有几个和我一样常挨欺负的小子帮了忙,我开始追着他们捅,又捅了三个,后来才知道,不止这三个人没死,小喜也只是瞎了一只眼睛而已。 如我所料,我被转到了佳市的看守所,我以为自己不会被判刑,没想到几个月后还是被判了十二年。 再后来,又被转到了咱们兴安的东山劳教支队,直到遇见建军儿哥…… 沈波叹了口气,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哪里有什么天生的狠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周东北问:“你爸妈现在好吗?” 二东笑了,眼角还挂着眼泪,“好,都挺好,前段时间回家,我还给他们买了两只小猪崽,贼高兴!” 周东北拍了拍他的大腿,觉得喉头有些发堵,什么都没说出来。 二虎说:“到了!” 马晓华往外看,奇怪道:“怎么跑饭店来了?” 周东北开了句玩笑:“请你们喝酒!” 五个人进了东北大饭店,苏卫红听说后赶快迎了过来,周东北边往里走边低声说:“我们一会儿从后院出去,你就当我们在里面打麻将了,别让人打扰。” 苏卫红有些奇怪,不过什么都没问,引着五个人进了虎威厅。 沈波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见苏卫红出去后,笑道:“你小子不干刑警都可惜了!” 马晓华脑子飞转,从换张建军的车开始想,马上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东北说:“还是要小心一些,如果让那哥俩知道咱们去了陆峰家,马上就会知道咱们什么意思,那时就被动了!” 二虎和二东这才明白过来,都竖起了大拇指,赤裸裸地拍起了马屁,遗憾的是这两个人口才太差,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 几个人嘻嘻哈哈,二东也一扫先前的郁闷。 五个人分成三伙,先后从虎威厅茶室走到后院,出了院子后在路边拦出租车。 陆峰家住的地方俗称“五公里”,就在红松家具二厂斜对过的一片居民区,这里距离曾经属于他的红光木器厂并不远。 这一大片居民区沿着南山而建,一趟趟平房新旧都有,横跨几十年岁月,大多破破烂烂。 三辆出租车都因为太滑爬不上去,五个人先后下了车,步行往上爬,风越来越大,直往脖子里面钻。 十几分钟后,他们在一个胡同集合,开始在胡同里穿行,大约二十分钟后,来到了陆峰家门前。 第564章 莫劝人大度 沈波敲了好半天,院子里才响起开屋门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哑着嗓子问:“谁呀?” “陆哥,我,分局的沈波!” 院子里没了声音,大约十几秒钟后那人才说:“我没啥可说的,你也不要再来了!” 砰! 屋门用力关上了。 周东北记得这个声音,他就是原红光木器厂的老板陆峰。 他给沈波使了个眼色,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不追究了,你咋还没完没呢?”陆峰又推开了房门,声音急躁又透着些无奈。 “陆大哥,你开下门,毕竟我也是大老远来的,就算没别的事儿,让我暖和暖和还不行吗?太冷了!” 周东北一直没出声,毕竟沈波来过几次了,邻居们不会当回事儿,可万一发现自己,很可能就会传扬出去,让事情无端出现变故。 沈波那番话有了效果,院子里响起“哒哒”的拐杖拄地声。 门开了,看着眼前这张消瘦沧桑的脸,周东北几乎都不敢认了,要知道当年的陆峰身材微胖,意气风发。 “陆总,还认识我吗?” 没想到外面不止沈波一个人,陆峰先是怔了一下,看到周东北更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周、周总?!” “咱进屋聊?” “快、快快、快进屋!” 院子不小,厚厚一层雪,通往柴火垛和煤堆方向有些杂乱的脚印,拐杖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小洞。 四个人跟着他往里走,屋里温度不高,没有想象中寒酸破败,家用电器什么的都挺全,只是有些脏。 沙发上、椅子上、柜子上……到处扔的都是脏衣服,看着就像随时要搬家一样。 周东北扶着陆峰往沙发方向走,二虎连忙过去把上面的东西都捡了起来,陆峰说:“堆一边儿就行,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来,太乱了!” “嫂子怎么样?”周东北问。 他停了一下,绕过沙发往里屋走,大伙跟在了身后。 门开了,好大一股尿骚味袭来,就见一个女人裹了条棉被,披头散发盘坐在炕上。 她歪着头,眼神迷茫地看着窗外,身子前后微微晃动,嘴里还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对门外这些人视若无睹。 马晓华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相互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火! 陆峰关上了门,几个人回到了客厅,分别坐在沙发上。 周东北开门见山,“陆总……” “别!”陆峰一脸羞愧,“千万不要这么叫了,我现在就是个残废而已!” “那我就叫陆哥!”周东北不去纠结这个,继续说:“你和刘家兄弟这事儿我才知道,今天来就是想问问陆哥,你可以不信任波哥,能不能信我?!” 陆峰怔怔看着他,很快就红了眼睛,“其实,我去找过你……” “找过我?”周东北看向了二虎,二虎摇了摇头。 “我去过东北公司,在院门口转悠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走了!” “为啥呀?” 陆峰苦笑起来,“周总,咱俩当年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不对,前后见过两次,还没谈成,我说话不好听,可都是心里话,你会为了这种关系去得罪刘卫国哥俩吗?” 周东北无言以对,人家说的对,就像这次一样,无论说的多么大义凛然,出发点还是因为自己家里的事情。 如果姐姐没承包大百货,没因为代理金利来和赵老小闹翻,自己会去主动招惹刘家兄弟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会! 人就是这么自私,只要对方不挑衅自己,不阻碍自己的财路,自己就轻易不愿意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更何况自己不是警察,这不是自己的本职工作。 而像沈波这样已经非常难得了,毕竟不是他们二队的案子,大局长又处处看他不顺眼,如果知道他插手,肯定挨收拾。 可他还是一次次来找陆峰,真心想帮他。 陆峰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没进去的原因,思来想去,已经这样了,就别给局外人找麻烦了!” 周东北也是暗自叹息,拿出烟分给大家,二虎帮大伙点燃。 “我不方便,二虎兄弟替我给大伙倒点儿水!”陆峰说。 几个人赶紧说不用客气。 周东北伸长了手,想往烟灰缸里弹烟灰,可里面已经满了,二东伸手拿了起来,陆峰说:“倒后屋炉子里就行!” “陆哥,”周东北也不隐瞒,把自己姐姐的事情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实话实说,我想拿下这哥俩,却又不想去和他们火拼,希望你能帮我!” 陆峰暗自一叹,这就对了,不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来帮我? 他沉默半响:“我想知道怎么保证我俩口子的安全?” “我会把嫂子送到医院,并派人守护,再带你去市局刑警队,你放心,那边李超够不上……” “李超?”陆峰摇了摇头,“如果没人给他撑腰,他这些年也不会这么嚣张!” “你放心,在兴安城,公安系统再大也大不过方局,你应该清楚我和他的关系!”周东北又问,“孩子在家?” 他摇了摇头,“我就一个闺女,毕业后留在哈市工作了!” “哦,”周东北点了点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派人去保护她!” “不用,这事儿一直没牵扯到她,那些人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单位上班。” “那就好!”周东北说。 客厅里安静下来,陆峰一口一口抽着烟。 他还在犹豫。 当初他不是不信任沈波,也知道他是个好人,可有些事情不是好人就行的,他一个小小的刑警队副队长,案子又不是他们队的,一个弄不好都得把他搭进去…… 如果那时候沈波介入,不仅于事无补,自己和老婆都很可能因此丧命,那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周疯子不一样,社会上有威名,官方有人脉,这是个机会! 可他还是有些犹豫,都说一步错步步错,自己当初要是直接把厂子给了他们,也不会没了一条腿,老婆更不会造成这样! 刘家兄弟不是吃素的,手下一堆亡命徒……怎么办? 马晓华看出了他的犹豫,轻声问:“陆哥,你认识我吗?” 陆峰点了点头,“小马哥,马总,我当然认识,当年我也爱跳舞……” 他说了半截话,低头看向了那条残腿,幽幽一声叹息。 “陆大哥,”马晓华看着他,目光坚定,“既然你认识我,我就给你个保证,无论他们有多少人,从今天开始,只要我小马在,就没人能动得了你一根头发!” “还有我!”沈波说:“只要陆大哥你跟我进了市局,我会寸步不离,负责你的安全!” 陆峰又一次沉默下来,好半响才说:“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再想想,给我一天时间好不好?” 周东北知道不能逼他,不经他人苦,莫劝人大度,工厂被抢,老婆疯了,他自己又没了一条腿……换成谁都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于是他站了起来,“二东,马哥,你俩留下。” 第565章 兵分三路 “不用不用!”一听要留人保护自己,陆峰连连摆手,按着沙发扶手往起站,周东北伸手搀扶起他。 马晓华说:“陆哥不用客气,我说过,只要有我小马在,就不会让他们动你分毫!” 周东北没让陆峰往出送他们,马晓华和二东送三个人出了门,周东北叮嘱说:“小心一点,如果那哥俩知道咱们来了这儿,肯定会有动作!” “放心吧!”马晓华笑道:“都快赶上特务接头了,怎么可能发现!” 沈波问:“还去另外两家吗?” 周东北摇了摇头,“这个案子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走访多了容易暴露,等事情闹大了,其他受害者不用咱们去找,都会自己上门!” 三个人往山下走,二虎问:“没想到二东这么惨,波哥,你知道豁牙子是因为啥进去的吗?” 沈波笑了,“我也是听建军儿哥说的,豁牙子家里条件不错,当年挺能嘚瑟的,总爱整一帮人在家里拉上窗帘跳舞……83年秋天被抓,流氓罪,判了六年,后来又因为在号子里打伤人加了三年……” 二虎笑骂道:“我特么还以为是个狠人儿,没想到是个流氓!”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回屋后,马晓华和二东就开始收拾起房间来,陆峰怎么拦也没拦住,只好算了。 才下午四点,天就黑了。 医院病房里,刘卫国盘着腿坐在病床上抽着闷烟,他刚把要往房间里安排病人的医生骂走。 李超上午来了一次,下班后又过来了,此时正不安地踱着步。 “啥意思呢?”刘卫国一脸迷惑,“我老弟今天一直盯着周疯子了,他和沈波换了张建军的车,随后就去了东北大饭店,服务员说他们一直在打麻将……” “张建军呢?”李超问。 “中午他带着那个小眼睛的胖子,和杨老七去附近吃的坛肉,吃完又回去了,周疯子那辆大奔一直没动。” “不对,不对!”李超直摇头,“他们上午聚了那么多人,不可能没有动作,这时候打个屁的麻将,这里有事儿!” 接近六点钟的时候,刘卫国大哥大响了起来: “哥,周疯子他们出来了,少了小马和二东!” 刘卫国说:“跟着周疯子和沈波,看他们去哪儿!” 二十几分钟后,刘卫东又打了过来,“哥,沈波直接回家了,周疯子去区人事局接上了他媳妇,两个人在五六菜市场买了一条五花肉和鲤子,随后也回了家,二虎一直没出来,应该留家里吃饭了!” “杨老七和张建军他们呢?” “杨老七下班就回家了,张建军和豁牙子也走了,开走了那辆奔驰车,两个人去了文化宫,大虎请他们去了对面的四季春,一帮人现在还喝着呢!” “行,你回来吧,其他人继续盯着!” 刘卫国放下了大哥大,笑笑说:“你就是瞎怀疑,啥事儿没有!” 李超横了他一眼,“啥事没有?糊涂!你好好想想,这些年得罪他周疯子的都是什么下场!” “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刘卫国觉得他今天神经兮兮的,“此一时彼一时,他周疯子越来越有钱,肯定也越来越惜命,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赵老小和咱们闹僵……” “你太高看自己了!”李超毫不客气,“如果真是这样,杨老七为什么不过来看看你?周疯子怎么也不给你打个电话谈谈?什么动作都没有,说明背后一定有大动作!” 他急躁地走来走去,“还有,小马和二东去哪儿了?留在饭店两个人打麻将?猪脑子,我看你哥俩这两年是有点儿飘了!” 刘卫国躲闪着他凌厉的目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你说的,我就是觉得……” “你觉个屁!”李超气的骂了起来。 刘卫国恼怒起来,咬了咬牙还是压住了火,“今天他们聚的那么全,如果真有什么动作,这些人肯定都知道,不行就抓几个他们的人,审审不就行了?” “抓谁?” “找几个软骨头呗,像什么姬老骚、老嫖、刘二狗和猪大肠他们,这些人都啥也不是,装逼一个顶俩,电棍一出溜,保证啥都秃噜出来……” 李超停住了脚,不得不说,这个主意不错,他抓起了大衣,一边穿一边说:“你哥俩等我消息!” 回到分局,他给魏俊民打了个电话:“局长,最近举报聚赌和组织卖淫的越来越多,晚上我想突击一下……” 魏俊民沉默了几秒后说:“张一林同志负责刑侦工作,这件事情原则上我同意,但你也要和他打个招呼……” 放下电话后,李超总感觉哪里不对,魏大局长说话太公事公办了,完全没有以往那种热络。 他想了又想,没有什么头绪,这头老狐狸太难交,这些年自己鞍前马后,可始终也没能交下他,或许局里就没谁和他关系好! 也不对,装备科的老钱就和他穿一条裤子! 他又拿起了电话,号码按了一半就停下了,这个招呼不能打!张一林和郝忠海关系太好,也不是什么大行动,和魏局通过气就行了。 他很清楚自己这是隔着炕沿蹦上了炕,可如果当场能问出来什么的话,就没必要抓回局里,这样张一林就不会知道了…… 他打电话召集队员,随后又给刘卫国打了个电话:“派六个人过来,快点!” 刑讯逼供这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真动手的话,也得是外人来做! 很快,队里回来九个人,刘卫国的人也到了,交代好任务,兵分三路出发! 他没去动老嫖,原因很多,一是这个时间他一定在火锅城,二是夜巴黎那边只是陪唱陪跳陪喝,这个擦边球让人无话可说。 另外,毕竟一切还只是猜测,老嫖和周疯子的关系不是其他人能比的,他还不想把人得罪太死。 —— 游戏厅开起来以后,一直都是刘二狗管着了,手下一帮小兄弟看着场子,他也乐得清闲。 此时外面叮叮当当十分热闹,所有机子都是满的,好多半大小子在围观,大呼小叫,扒眼儿的比玩的人都兴奋。 游戏厅后面有个小屋,被刘二狗改造成了他的办公室,此时他正在里面看录像。 上午大伙散了以后,他跟着大眼儿去了他的租带社,拿回来几盘带,这玩意儿太埋汰,才看一会儿就把录像机磁头糊住了。 几个人进来的时候,他正撅着屁股拿着一张新的百元大钞在擦磁头。 这招儿是去年学到手的,去年春天,他新买了一台录像机,那天也是看二类,结果看到一半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好抱到了电器维修铺。 师傅打开录像机的铁盖子,通上电,在播放状态时,拿张百元大钞贴在磁头上,几秒钟过后,图像就恢复了。 人家说了,这就是二狗哥过来,不然这招轻易不露,就这么擦一擦,就能赚个三五十块! “老刘,这是看啥呢?” 刘二狗回头看,“呦,亮子,稀客呀!” 第566章 机会我给你了 进来的五个人都穿着便衣,前面三个是分局刑警三队的,李新亮是他们副队长。 最后面两个人刘二狗没见过,不过这么冷的天也不戴个帽子,小头型露着青茬,一看就是刚放出来没多久。 “亮子是你叫的吗?”李新亮身后,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子立着眉毛,“刘大庆,有人举报你游戏厅非法赌博,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二狗直起了腰,咧嘴就笑了,“这位小兄弟是新来的?面生啊!” “你谁呀?谁是你兄弟?” 李新亮拦了拦他,“老刘,没和你开玩笑,跟我们走一趟吧,你游戏厅也得先关一关了!” 青春痘拿起桌子上的两盘录像带,见没有封面,就插进了录像机,电视里很快出现了画面…… 李新亮扭头看了一眼,“呦,还有小动物,老刘这口味可是越来越重了!” 刘二狗眼神闪烁,暗骂了一句喂不饱的狼! 虽然有周疯子的关系,可他为人圆滑世故,这些年和辖区派出所以及分局这些人都处的不错。 即使三队的李超和疯子不太对付,他也请喝过酒,没办法,不这样的话,他这种买卖就干不长。 包括眼前的李新亮,别说喝酒了,烟都不知道抽了自己多少条。 青春痘关了录像机,“罪名又加了一条,没收了!” 刘二狗斜了一眼那两个炮子头,这种组合办案可不常见,来者不善,很可能和刘卫国哥俩有关,他笑了笑:“来,都坐,抽根烟!” 李超吩咐过,如果能问出来什么,就不要带回局里,于是几个人都找位置坐了下来,刘二狗敬烟也没拒绝。 “老刘,”李新亮依旧严肃,“希望你严肃一些,抽完烟就得跟我们走,举报是真的,没办法,只能公事公办!” “老猪那边也去了吧?”刘二狗看着他。 李新亮眼睛眯了起来,身子前倾,两条胳膊肘拄在了膝盖上,“我就喜欢和老刘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有个问题问你……” 刘二狗点了点头,意思你问。 “今天你们在杨历年的东北铁路货运公司聚会,都聊什么了?” 刘二狗呵呵一笑,“我以为啥事儿呢,我们还能聊啥,喝酒、女人、填大坑、瞎叽霸扯犊子呗!” “你再想想!” “想想?”刘二狗一副苦思冥想状,“哦,对了!” 五个人精神都是一震,直勾勾看着他。 “建军儿哥公司有个老太太低血糖,他让疯子帮忙在医院找找关系,想住院系统检查一下……” “你再想想!” “再想想?”刘二狗挠了挠头,“还有啥事儿?让疯子过年给大伙分点青菜?对了,还有白条鸡和鸡蛋啥的,我还琢磨呢,去年给你拿点儿……” 李新亮坐直了身子,嘴角挂上了一丝玩味的笑,“老刘啊,机会我给你了,你得珍惜呀!” 刘二狗满脸惊讶,“我都是实话实说呀,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对了,还说让疯子他姐给七哥介绍对象,七哥说他喜欢胖呼一点的,搂着舒服……” “行了,”不等他说完,李新亮就站了起来,“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去看看你的扑克机是不是有赌博行为!” 三个人出去了,还关好了办公室的门。 扑克机是什么,他们很清楚,更是懒得去看,只是在走廊抽着烟闲聊,听着办公室里的拳打脚踢。 刘二狗已经鼻青眼肿,一只手被一个小子按在了桌子上,另一个小子拿着把蝴蝶刀,在他五根手指的缝隙间快速地插来插去,木桌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很有节奏。 这小子狞笑起来:“说不说?我一生气,可就没什么准头了。” 刘二狗很害怕,非常害怕,小心脏乱蹦,于是扭过头不再去看那把刀,呲牙咧嘴道:“说啥呀,该说的我都说了!” “我艹,嘴真特么硬!” 骂完后,那把蝴蝶刀突然高高抬起,噗!刺穿手背! 啊—— 刘二狗一声嘶吼,可外面游戏机的声音太过嘈杂,没谁能听到,常在游戏厅忙活的虎子虽然知道出了事情,可他也认识李新亮,不敢靠前。 鲜血顺着桌子流了下来,刘二狗差点没疼晕过去,满头大汗。 “说吧,不然下一刀可就不捅这儿了!” 刘二狗想起了疯子媳妇咬孙老二耳朵的事儿,颤声道:“来、来、你来、我告诉你……” 这小子脸贴了过去,他凑过去刚要张嘴去咬,遗憾的是人家已经防着他了,慌忙站起了身子,扬手拔下了那把刀。 啊—— 刘二狗又是一声惨叫。 噗! 那把刀又插了进去! 刘二狗疼的裤裆一热,尿了,幸好他穿了条薄棉裤,效果堪比带护翼的小巾巾,一滴都没流出来,不然可够丢人的了。 “说不说?” 他咬着牙开骂:“说你麻痹……哎呀,疼死我了……我操尼血玛……” “行了!”李新亮推门进来了,佯怒道:“你俩怎么回事儿?有这么干的吗?胡闹!赶快给我出去!” 他找到了一条毛巾,缠在了刘二狗手上,刘二狗咧着嘴看他,从牙缝里道了声谢。 “老刘啊,你太让我失望了!”李新亮一只手搀着他的胳膊,随后对另外两个队员吩咐道:“拉闸关店,带人回去!” 与此同时,同样的场景在红烂漫咖啡屋和猪大肠的局子同时上演。 姬老骚这边是李超亲自带队的,他先去的红浪漫歌厅,见姬老骚不在才去的咖啡屋。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李超推开了房门。 姬老骚跪坐在地上,一只棉皮鞋被人脱了下来,鞋底子把脸抽的更大了,肿得像新出锅还没切的大发糕。 “李队,”他哭咧咧地喊了起来,“我都说了,咋还没完没了呢!” 李超站在了他身前,伸手捏了一把那张胖脸,疼得他直咧嘴,“疼疼疼疼……” “你说你这嘴咋就这么硬呢?他周疯子能给你什么好处?” “他能给我啥好处啊,”姬老骚哭丧着脸,“上次请几个银行的人来都没给我扔钱,我特么都烦死他了……” “行吧!”他站了起来,拍了两下手,像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封店,带走!” “让我穿上鞋呗!” “……” 路边停着两辆警用桑塔纳和一辆红色夏利,无底洞连同五个瑟瑟发抖的女孩被分别带上了车,姬老骚一条腿都上了桑塔纳,突然惊讶地扭过头喊:“疯子?!” 李超他们一起回头,空荡荡的大街上哪儿有什么人,再一回头,尼玛,姬老骚没了! 就在这些人扭头去看的瞬间,他一只脚蹬住了车体,弹簧一样射了出去,他并没过马路,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嗖嗖嗖——就钻进了一侧的小胡同。 黑漆漆的胡同里伸手不见五指,姬老骚玩命似得狂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去找疯子! 我艹! 李超骂了一句。 杨桂枝打开了车门,脑袋伸出来扯着脖子喊加油,脑袋被人抽了一下。 李超见有人掏出了枪,气的大骂让收起来,留下两个人看着其他人,他带人拔腿就追。 第567章 干掉周疯子 他们真是低估了四大逼王之一的脚力,要知道人家可是唯一敢与长跑健将站前七哥一较长短的选手,追了几条胡同,始终没瞅着人影,他们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钻谁家里去了。 李超停住了脚,胡同太窄进不来车,怎么办? 气得他转了个圈,大声咒骂了起来。 滴滴滴—— 他腰里的大汉显响了起来,两条信息未读,是李新亮和老于发的,大致意思是对方嘴太紧,已经带回局里了。 他点了根烟,寒风凛冽,吹的心开始发慌,脑子里升腾起一个念头:干掉周疯子!不然自己就没好了! “走,回去!” 三辆车往分局开,半路李超下了车,他看到了“公用电话”四个字,用红油漆写在一家还在营业的食杂店窗户上。 “卫国,刘二狗和猪大肠都抓了,不过他们什么都没说,姬老骚半路跑了……” “跑了?”刘卫国问:“他也没说?” “打了半个小时,说了他妈一堆车轱辘废话,他肯定会去找周疯子,你看怎么办?” 刘卫国沉默起来,“你的意思……” 李超说:“我没什么意思,今晚就是抓赌和扫黄而已,这些人藏着掖着话里有话里……” “李超!”刘卫国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俩是他妈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现在往出摘自己晚了!” 李超气也粗了,斜眼瞄了下不远处看电视的店老板,压低了声音:“他们越是不说,越说明有问题,我怀疑周疯子会去翻过去那些案子,尤其是红光木器厂……” 刘卫国就是一惊,“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如果他不想和你哥俩火拼,这不是解决你俩最好的办法吗?” “我知道了!” 放下大哥大,他就下地穿衣服,刘卫东已经醒了,翻了个身,“哥,咋了?” “召集人,干掉周疯子!” —— 姬老骚是从靠近南山那条马路钻出来的,李超即使想找,也不会想到他竟然绕了这么远的路。 毕竟刚投资了一家歌厅,手里太紧,他还没买大哥大。 鬼鬼祟祟贴着马路边走了很久,也没找到公用电话,幸好让他套上了鞋,不然非把脚冻掉不可,不过因为没带帽子,耳朵针刺一样的疼。 十多分钟后,终于打着一辆夏利。 他没有傻乎乎地直接去周东北家,而是在半路找了家公用电话打了过去。 周东北是在睡梦中被铃声惊醒的,他梦到自己在雪夜里行走,两侧是无边无际的铁轨,前方的灯光晃得看不清方向…… 摸起大哥大,接了起来。 听姬老骚说完后,他说你去火锅城找老嫖,你俩去找个宾馆住,有什么事情我会给老嫖打电话。 “知道了!” “姬兄,谢谢!” “别扯几把蛋!” 放下大哥大,周东北刚要下地,盛夏伸手拉住了他,“咋了?” “没事儿,你好好睡觉,我去打个电话!” 盛夏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往客厅走。 客厅没有开灯,一个烟头在窗户前忽明忽暗,她过去在后面搂住了他的腰。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周东北叹了口气。 盛夏知道他说的是谁,轻声说:“睡吧,太晚了!” “不急,今晚咱们提前听听鞭炮声……” 半夜,飘起了雪。 二道街商业局一栋家属楼楼下,来了一辆新桑塔纳,后面跟着两辆破拉达,三辆车停好后关了大灯,一共十三个人从车里钻了出来,其中五个人都拎着猎枪。 一个光头问:“哥,哪家?” 刘卫国裹了裹大衣的毛领子,点了根烟,仰头吐出一团白雾,“四楼口二楼,都是他家!” 光头一扬手里的猎枪,“上!” 与此同时,南山五公里陆峰家。 老二刘卫东他们开了两辆车,下车后就在后备箱里拿出了两个大油桶,开始前后院倒汽油…… 周东北家楼下。 刘卫国说完以后,转身进了车里。 五个人端着两把猎枪蹲在了南侧阳台旁,这是防止周疯子跳阳台跑,另外七个人要从大门直接进,刘卫国的原话是:叫开门就崩!不开门就把门锁崩烂! 七个人三把枪,还不等走到楼口,前后满是积雪的两辆车大灯霍然亮起,随后无数把手枪顶了过来: “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 砰! 光头先开了枪,紧接着,这栋楼前后无数枪声响起,十二个人的腿全部中枪。 第一个开枪的光头十分彪悍,跪在地上还要开枪,被冲过来的沈波一脚蹬翻,猎枪掉在了地上。 “出来!”五把手枪指向了车里的刘卫国,他还想开车跑,前后车灯闪烁,已经来不及了。 隐藏在其他楼后的警车陆续开了出来,很快又进来四辆救护车,一盏盏车灯刺破黑夜,让飞舞的雪花更加洁白。 五公里陆峰家。 刘卫东他们的汽油还没倒完,就被无数把枪顶在了脑袋上,马晓华和二东这才走出家门。 二东吸了吸鼻子,“艹,败家玩意儿,白瞎这么多汽油了!” 刘卫东梗着脖子喊:“噶啥呀?凭啥抓我?” 噗! 一枪把砸在了他的脑袋上,打了个趔趄,“老实点!” 一名警察大步走了过来,和马晓华握了握手,“马总,陆经理的工作做通了吗?” “我跟你们走!!”陆峰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已经穿好了大衣,拄着拐往出走。 马晓华连忙跑过去搀扶他,悄声说:“嫂子已经入院了,有人看着,放心吧!” “谢谢!”他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两边出动的都是市局刑警队的人,陆峰家这边带人往市局走,周东北家那边开始把人往救护车里面抬。 枪声停歇后,好多邻居不畏严寒跑下来看热闹,缩着脖子跺着脚,相互之间开始打听: “王哥,啥情况?” “好像是来干周疯子的!” “我艹,周疯子死了?” “不可能,就没看着他,应该是埋伏好了警察……” “哎,我认识那个人……”一个年轻人指着正在往车上抬的光头,“那个是刘老大的手下,叫二蛮,听说老猛了!” “再猛也白扯!” “就是,一帮臭流氓!” “哎,不知道周总咋样了?”一个中年人冻得直搓手,“那小伙子可好了,秋天我买大白菜,他和司机帮我一趟一趟搬到家,一口水都没喝!” 有人嘀咕,“难道是刘老大要灭了周疯子?” “刘大和刘二最不是个物!这回好了,你们看清楚了吗?击毙了吗?” “好像抓车上去了……” “……” 车走了,人散了。 一辆暗红色的桑塔纳来到了商业局家属楼下,周东北披着皮大衣刚刚下楼。 雪越来越大,楼口前那些血很快消失不见。 “二虎,去市局!” 分局审讯室里。 猪大肠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眼眶肿的像个小馒头一样。 李超回来以后,不再让队里这些人问起他事情,只是让猪大肠和刘二狗交代如何放赌。 审讯杨桂枝她们的是两个女警,问的都是红浪漫咖啡馆的事情,杨桂枝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左右而言他,一句实话没有。 “那五个女孩干什么的?”一个大眼睛女警问。 “朋友呗,来我店里喝咖啡的!” “你店里有咖啡吗?” “有啊!雀巢的,啥时候妹子去我请你喝,比麦乳精好喝多了!” 女警翻了个白眼,“你说他们都是你朋友,怎么还在你店里住吗?” “必须滴呀!我家老头说过,有朋自远方来,必须得乐呵滴,都是好朋友,供吃供住不是很正常嘛!” “杨桂枝!”她拍了桌子,“你给我老实一点儿!” 杨桂枝表示很冤枉,“我还不老实嘛,你问啥我答啥……” 第568章 无事献殷勤 另一间审讯室里,老于走到猪大肠身前,拿出一根烟递给他,“朱辉儿,我一直想问你,你说挺好个人儿,咋叫什么猪大肠呢?多难听!” 猪大肠嘿嘿笑了,吧嗒两口烟说:“小时候家穷,吃过一次烀大肠头,贼香,逮谁就和谁显摆,一来二去的小伙伴们都知道了,再加上我又姓朱,就都喊我猪大肠了!” 老于感叹了一句:“哎,那时候都不富裕……家里买肉专挑肥的,街上连条野狗都瞅不着……” 又说:“都是老熟人了,你就这点事儿,说了呗!” “说啥呀?”猪大肠一脸无辜,“几个朋友去我那儿玩玩牌,谁知道他们玩着玩着就动上钱了,你们去的时候也看见了,我还在里屋睡觉呢,是不是?” 说着话,他又摸了摸眼眶,呲牙咧嘴起来。 老于有些无奈,李大棍子这事儿办的挺操蛋,无论是猪大肠还是姬老骚他们,平时处的都不错,谁都知道这些人背后都什么关系,既然想问的问不出来,还他妈折腾回来干啥? 刘二狗那屋,他手疼的厉害,哼哼唧唧一问三不知,审他的两个人都出去抽烟了,懒得再问。 李超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刘卫国哥俩的大哥大都打不通了,打传呼也不回,这让他有些心慌。 下楼后往一楼审讯室走,见两个队员倚着墙抽烟,眉头紧皱道:“问不出啥就放人吧!” 滴滴滴—— 他腰间的大汉显响了起来,没好气地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后就愣在了那里,上面只有两个字:“快走!” 他的脸瞬间惨白一片,刘卫国他们失手了,于是不再犹豫,掉头就往出走。 老于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看见他连忙喊:“李队……” “都放了吧!”李超头也不回往出走,扔下老于暗骂,这特么扯啥犊子呢? 李超刚出楼门,就见两辆警车开到了楼前,顿时僵在了那里。 下来的四个人都是熟面孔,打头走上台阶的,是市局刑侦支队,也就是俗称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朱海松,没多久他就要退休了。 “朱队?!”李超知道晚了,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他想去摸枪,可看到眼前那斑白的鬓角,还有那双威严中透着怜悯与遗憾的目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朱海松站在了他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走吧!” 很快,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赵老小被敲门声惊醒,衣衫不整地被带走了,一张大网迅速收口。 刘二狗他们刚出分局大楼,又被带到了市局,而参与这次抓捕的分局刑警三队队员,全部都被下了枪,被分批带走。 分局值班的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市局和栾翠县的刑警都过来了,慌忙给魏俊民局长,政委、以及张一林副局长打电话汇报情况。 市局大楼灯火通明,所有审讯室及留置室全部占满。 事情表象并不复杂,不过是因为金利来的代理权之争,绰号赵老小的赵鹏找来刘氏兄弟看场子。 可背后却是刘氏兄弟二人犯罪团伙的剿灭,两年时间内,他们以抢劫、敲诈勒索、强行交易、保险诈骗、非法买卖持有枪支等多种极端手段,作案累累。 案子还在审查中,非法获利金额暂时还不清楚,此时天色已微微见亮,周东北坐在方振办公室里喝着茶水。 后半夜,市局以及分局领导一直在开会,方振刚回屋不一会儿。 “姐夫,我觉得还是要深挖李超,他没说实话!” 方振一脸倦容,“他和老魏没有大额金钱上的往来,你不要浪费心机了!” 周东北摇了摇头,“或许没有,不过,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干净……还有李超最后收到的那个传呼,谁给他发的?” “他说不知道,顺着号码查过去,是家食杂店的公用电话,店老板对来打电话的人没什么印象了,只说好像是个中年男人,连身高年纪都说不清楚。” 周东北不由腹诽,魏俊民这头老狐狸,难道就一点尾巴都没留? 方振说完就站了起来,用力伸了伸腰,叹口气说:“老喽,以前连着熬几宿眼睛都不眨,现在可好,浑身酸疼!” “我给姐夫松松骨!”他笑嘻嘻走了过去。 “别,你小子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好事儿!” “还是姐夫了解我……” “有屁快放!” “还不是波哥的事儿,上次人家勇抓歹徒,还中了一枪,省里给了一个二等功,结果张一林把升职报告交上去后,魏俊民卡主了,这太让英雄委屈了!” 方振笑了起来,“沈波这小子不错,可就是这性格……” “我听说他特别像您年轻的时候,姐夫,波哥确实有能力,就像这次的案子,他就跟了好久,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个效果!” “知道了,我会打招呼的……” “别呀,”周东北连忙拦住了他,“我琢磨着市局这边朱队不是要退了嘛……” “打住!”方振立了眉毛,“想什么呢?市局刑侦支队的大队长是正科级,沈波连个副科都不是,乱弹琴!” “姐夫,这还不是您老人家一句话嘛……” “姐夫个屁……” “姐夫放屁都好使!” “你?!”方振哭笑不得,伸出手点了点头,“你小子这不是给老魏上眼药嘛!” 周东北嘿嘿笑了起来,小样滴,不是不让沈波升二队队长嘛,我让他直接升到市局来! 方振想了想,“这小子是员虎将,但正职肯定不行,能力尚有不足,资历也差太多,过来做个副职吧!” “你呀!尽给我找麻烦!” 周东北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朱海松是什么资历?就算姐夫郝忠海过来,虽说级别一样,可如果没人力挺,都不一定能接替得了这个位置。 看来让沈波接替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不过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再说了,正因为自己说的是队长,所以才会有退而求其次,副队长也很牛逼了,一步就迈进了副科队伍, “我听说分局二队的刘凯要调走,是来市局吗?什么职务?” “你关心的人挺多呀?”方振没好气道:“他调栾翠分局做副局长了!” “不错呀!哪天我得崩他一顿酒喝!” “行了,回去吧,没十天半拉月的都审不完,这哥俩的事儿太多了!” “好嘞,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振瞪了他一眼,“我能回去吗?躺沙发上眯一会儿得了,快走吧,看着你就生气……” 周东北笑呵呵地走出局长室,二虎、二东和马晓华都在走廊等他呢。 “老刘他们呢?”他问。 马晓华说:“做完笔录以后,姬老骚媳妇她们都回店里了,二狗和老朱送了医院,放心吧,就二狗手上的伤重一些,其他人都没啥事儿!” “走,去医院!” 几个人往楼下走,就见两只眼睛熬得通红的沈波在上楼。 “波哥,咋样了?”周东北问。 “疯子,李超要见你!” 第569章 一语成谶 李超要见自己? 周东北疑惑起来,他见自己干嘛? 沈波说:“等一下,我请示方局!” “好!” 马晓华小声问:“他见你干啥?” 二虎说:“现在赔礼道歉也晚了!” 周东北抱着肩膀揉搓着下巴,自己和李超接触的并不多,第一次打交道是在邮电局,自己用电话机砸了那个沪市的木材老客杨威,这一晃儿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李超挺上道,自己还把他介绍给了图四,后来他才和魏俊民走的越来越近。 彩票事件里,他又是一直冲在前面,再加上这人口碑不太好,水蛇腰那些人,以及市里一些大混子都供着他,自己和他走动的自然就少了。 沈波出来了,“走!” 审讯室里一点儿都不冷,李超脸色憔悴,见周东北进来后,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我有几句话和他说,方便吗?”他问。 沈波趴在市局刑警赵杰耳边低语了两句,两个人出去了。 周东北走了过去,拿出烟,又帮他点燃,“有事儿?” “疯子,”他垂着头抽烟,声音低沉,“我希望你能帮我一把……” 周东北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帮不上什么。” “你能!”李超抬起了头,“有件事和你说……” 周东北看着他。 “我和……”他犹豫了一下,“我和图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周东北愣在了那里。 因为这两个人长的很像,以前大伙都开过这个玩笑,图四还问过他爸,因此挨了一顿皮带,追出去好几条街。 竟然是真的?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1989年春节前,大伙去给图四烧纸,结果到了以后发现碑前放着供品,还有烧过的纸灰。 一开始都以为是图四家人来过了,马晓华去图四家拜年时说起此事,图四大哥说他们去的晚,到的时候已经有两堆纸钱灰了。 后来又遇到过几次,大伙都说四哥马子多,也许是哪个有情有义的来祭拜,倒也不奇怪。 周东北这时才明白,看来祭拜图四的不是别人,是李超! “你去祭拜过四哥?”他问。 李超点了点头,眼圈微微发红,“我也是等他去世后才知道的,因为就在他死的那年冬天,我母亲也病逝了,她是在临死前告诉我的……” 毕竟是上一代的情感纠葛,说出来可能是一段心酸往事,也可能是个丑闻,直觉告诉周东北,李超并没有说谎。 “阿姨以前是……”他问。 “她年轻时在榨油厂做过财务工作,后来调走的。” 周东北没再往下问,看来没错,图四父亲退休前是兴安市榨油厂副厂长。 两个人相对无言。 周东北暗自叹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以前不说? “周总,我自己怎么回事自己清楚,这身衣服肯定穿不了了,只希望你能费费心,让我少判几年……” 周东北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没问题,我答应你,不过……能不能和我聊聊魏局……” 李超眼神开始躲闪,犹豫了一下:“能让我再想想吗?” “好,”周东北并没有咄咄逼人,“我期待着李队的表现!” 两个人隐晦地交换了条件,他没再多说,转身往出走。 “周总?” 周东北停住了脚,见没有动静就看了过去。 李超明显欲言又止,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好半响,他才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周东北微微点头,走出了审讯室。 走廊里,沈波和赵杰都在,他说:“波哥,陪我去抽根烟……” 卫生间里。 沈波听完吃了一惊,“我艹,不会吧?!” 周东北也苦笑起来,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人家俩人还真是兄弟。 已经提前看过了,每个蹲位都没有人,不过他还是把声音放的很低,“我答应他,只要说出魏俊民的秘密,就帮他减刑,你审讯的时候心里有数……” 沈波用力啯了几口烟,把烟蒂扔在了茅坑里,“知道了!” 马晓华他们都在大厅等他,出了大楼后纷纷问李超见他干啥,周东北编了个瞎话,说李超求自己能原谅他。 二虎骂他异想天开,马晓华盯着周东北瞅了好几眼,他觉得哪儿不对,可又一头雾水。 他们的车出市局大门时,又回来了两辆警车,三个小子被押了进去,都是刘氏兄弟团伙的人。 病房里,刘二狗和猪大肠正呼呼大睡,周东北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看了看刘二狗的手,因为包着厚厚的纱布,也看不出来伤得怎么样。 刘二狗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看到了周东北的脸,想坐起来,被他按住了。 “疼不?” “疼,吓得我都他妈尿裤子了!” 几个人都咧嘴笑了,因为怕吵醒猪大肠,声音都不大。 李超和刘卫国他们这么快出手,是周东北没想到的!原本的计划,他们悄无声息地做通陆峰的工作后,会将他媳妇送到林业中心医院精神科治疗,而且已经都和刘凯爱人打过招呼了。 陆峰到市局后,马上开启计划,抓捕刘氏兄弟以及其同伙,调查开始,再抓捕分局刑警三队的队长李超…… 万万没想到,就因为看不到他们的任何动作,李超和这哥俩就坐不住了,竟然先拿刘二狗他们开了刀! 如果不是姬老骚的通风报信,就不会有今晚这场声势浩大的行动。 也幸好提前和方振打过了招呼,计划提前一天,虽然仓促了一些,又临时从栾翠分局借了人,不过还是如期收了网! 刘二狗、猪大肠和姬老骚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很感动,不过周东北和马晓华他们都没说什么矫情话,二虎还骂刘二狗没洗干净,闻着一股尿骚味儿。 周东北让他好好睡觉,几个人就走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昨晚那场大雪停的悄无声息,马路上、房顶上白茫茫厚厚一层雪,路上三三两两的自行车行色匆匆。 周东北在车上给老嫖打了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又问姬老骚怎么样。 老嫖笑着说他耳朵冻了,两只耳朵看着像猪耳朵那么大,拍根儿黄瓜就是一盘儿下酒菜。 周东北吓了一跳,让他赶快去医院,老嫖说没事儿,后半夜带着他跑出去用雪搓了好半天,三两天就能消肿。 先送二东回了张建军公司,其实所谓公司,就是警校后身的一套民居,这仨人一直在这边住。 下车时,周东北让二东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又送马晓华。 开到四中后院,就看到穆桂英戴着一顶粉色的绒线帽,穿着一件红色羽绒服,手里牵着马晓华的儿子小马方。 二虎靠边停了车。 “儿咂!”马晓华下了车,一把将背着小书包的马方高高举了起来,小家伙咯咯直笑。 “爸,妈妈说你昨晚没回家,嘎哈去了?” “爸有工作呀,这不就回来了嘛!” “你答应和我一起堆雪人了,说话不算话!” 周东北下了车,马方喊:“干爹,我的游戏机呢?” 第570章 顺其自然 周东北听马方要游戏机,一拍脑袋,讪笑道:“你瞅干爹这猪脑子,又忘了!” 他答应给这小家伙买台小霸王学习机,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总忘。 去年6月,小霸王在各个电视台的广告都很火,还做了一个什么“拥有一台小霸王,打出一个万元户”的有奖销售活动。 “哼!”小马方抱起了肩膀,一脸不屑,“你们大人说话从来不算话,再也不和你们好了!” 他挣扎着下了地,牵起穆桂英的手,“走,上学去,不搭理他们!” 穆桂英伸了伸舌头,憋着笑走了。 马晓华连忙喊:“儿咂,冷,爸开车送你去幼儿园呗?” “不用!”小家伙朝后摆了摆手,“我妈说了,男子汉就要不畏风雪……” 二虎和周东北都呵呵笑了起来,别看这小家伙长的唇红齿白像个小姑娘,性格却是豪爽大气,刚刚四岁,就像个小男子汉了! 望着儿子小小的背影,马晓华满脸柔情蜜意。 周东北笑骂道:“你瞅你个贱样儿!” 马晓华哈哈大笑:“你倒是不贱,可也得有不是!” “艹!” 周东北破口大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说自己已经很努力,就差完事儿让媳妇倒立了,咋特么就怀不上呢? 方有容穿着税务局大衣,推着自行车出来了,看见他们惊讶起来:“不进屋干啥呢?看见小方了吗?” 马晓华笑着趴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方有容打了他一下,随后对周东北说:“别听你马哥胡咧咧,孩子也挑日子呢,你俩年轻力壮的急啥?顺其自然就好!” 周东北造了个大红脸。 马晓华又是一阵大笑,接过自行车说:“媳妇,我送你!” “不用,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马晓华飞身上了自行车,扭头笑道:“上来!” 方有容只好朝两个人笑了笑,还解释了一句:“这家伙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儿似的,那我就先上班去了,哪天来家里喝酒,嫂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二虎连忙笑着答应,周东北报复了一句:“俩儿子,多好!” 方有容呵呵直笑,马晓华蹬车就走,根本就不搭理他。 望着远去的背影,周东北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艹,有个儿子不知道咋嘚瑟好了,一会儿就把你咔秃噜皮!” 二虎哈哈大笑。 桑塔纳到了家门口。 他下车时说:“你告诉大眼儿,可以去摘牌子了!” 二虎答应了一声,送他上楼,正赶上盛夏出门。 “没事儿吧?”昨晚把她也吓的够呛,没想到真提前听到了“鞭炮”声。 周东北打了个哈欠,“没事儿,我睡一觉,让二虎送你上班!” “就你困?人家就不困?”盛夏不高兴了,“我坐公汽,二虎你也进屋睡一觉!” 二虎连忙说不用,她抬脚就踢,“麻溜听话!” 他没敢惹这头母老虎,只好跟着周东北进了屋,两个人简单洗漱后各自回房躺下了。 这个家有一间二虎的专用卧室,他也不是第一次住在家里了。 周东北本以为自己沾枕头就能睡着,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反而睡不着了,脑子里一直在想,自己要走的时候,李超为什么欲言又止? 二虎躺下以后,给大眼儿打了个传呼,只有几个字:可以去摘牌子了! —— 大眼儿睡的晚,迷迷糊糊听到BP机响,闭着眼睛摸了好半天才摸到,看到这几个字后,“扑棱”一下就坐了起来,旁边睡着的女孩也被惊醒了。 “和平哥,咋了,睡毛了?” “你睡吧,我有点儿事儿!” 他召集了十多个小兄弟,又找了四个专业干力工的,一行人扛着木梯子,拎着大锤,顺着商业街一路往西,浩浩荡荡来到了金利来专卖店门前。 专卖店刚刚开门,一个女营业员拿着扫帚在扫门前的积雪,看到这么多人过来,吓的站在那儿不敢动。 大眼儿仰起头看了看高大的牌匾,不由嘿嘿笑了起来,两天时间而已,疯子哥真是牛逼! 此时刘卫国哥俩出事儿的消息还没传开,大眼儿更不知道昨晚那些事儿,不过既然二虎打传呼说可以拆了,那就是没问题了! “哎!”大眼儿喊她,“赵老小呢?” “不、不知道,”小营业员认出他了,结结巴巴,“早上来就没看到。” 大眼儿手一挥,“上房,拆!” 梯子很快就搭在了牌匾一角,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往上爬,房顶上的雪窸窸窣窣飘落下来,小营业员吓坏了,慌忙跑回店里喊老板。 赵老小被抓以后,他媳妇卢敏四处奔走,可连市局大门都进不去,此时正在里屋坐着哭呢! 听营业员说有人来砸招牌后,慌慌张张往出跑。 “住手!!!”卢敏冲出去就大声喊了起来。 此时外面已经很快围了一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大眼儿扬了扬眉毛,“认识我不?” 卢敏在这条商业街也是风骚人物,尤其是和赵老小姘上之前,她当然认识大眼儿是谁,毕竟都在兴安城混了这么多年。 她更清楚大眼儿和赵老小之间的冲突,于是点了点头,“张老板,当然认识!” “好!认识就好!”大眼儿双手插着大衣兜,环视一圈,“各位老少爷们都看着呢,我说三天之内过来拆了你们金利来的招牌,已经两天了,今天张某如约而至!” 说罢,手又是一挥:“拆!” 卢敏上前两步,伸手就要去抱他,“别别别,你别拆,我求求你……” 大眼儿可是老江湖,太知道这女人是什么人了,见她一动步就连忙往一旁躲,“离我远点儿!让你家那口子出来!” 房顶上已经开始抡起了大锤,卢敏都快哭出来了,“哥,哥,求你了,我求你了!” “赵老小?赵老小?”大眼儿喊了起来:“你他妈出来,躲娘们身后遮风挡雨的,你磕不磕碜?” 围观的人开始打听,可绝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啥,此时见一个女人哭哭啼啼,不由动了恻忍之心。 有人喊:“张老板,何必这么为难一个女人呢?” 大眼儿看了过去,见是商城三楼卖皮衣的孟大个子,朗声道:“孟老板,这是我和赵老小之间的事儿,既然他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你替替他?” 孟大个子连忙往后缩,谁不知道他大眼儿是什么人,这么多年商业街还真没几个人敢和他叫板。 再说了,赵老小和他媳妇也没什么好名声,经常传出来欺负一些林业区来的人,试完衣服如果不买就不让人家走。 自己和这两口子更没什么交情,这是抽啥疯呢? 第571章 意外突发 卢敏傻愣愣一动不动,她这才反应过来,既然大眼儿喊赵老小,说明他并不知道赵老小被抓,那求他有什么用? 不对,不求他的话,牌匾不就得被砸下来嘛! 一个胆子大的小营业员过来扯她,“老板娘,报警吧!” 对呀,怎么忘了报警? 大眼儿懒得搭理这个老娘们,既然赵老小不敢出来,那就拆! 轰隆隆—— 不一会儿,金利来高大的牌匾轰然倒地,溅起大片积雪。 大眼儿做事有分寸,如果这时候再带人进店抓赵老小,肯定会把店都砸了,那时事情就闹大了,还是不要给疯子哥找麻烦。 既然说是拆他招牌,拆完就行了,于是扬了扬手,哈哈大笑道:“兄弟们,撤了!” 他们走了至少有二十分钟后,分局才来了两个警员,一听是大眼儿干的,都面面相觑起来,昨晚的案子已经在内部引起了轰动,到现在三队的那些人还没回来上班,据说都在接受调查…… 本来事情就不复杂,来龙去脉都了解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掺和到里面。 两个人做好笔录,又围着破烂的牌匾拍了几张照片就走了,留下卢敏望着这一地鸡毛,真是欲哭无泪。 大眼儿可算是出了口恶气,往回走的时候路过皮尔卡丹专卖店,拉开门就喊:“川儿哥?川儿哥?” “咋了?吵吵把火的!”陆大川从后面跑了过来。 大眼儿洋洋得意,“刚才兄弟我把赵老小家牌匾砸了!” “啊?!” 大眼儿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陆大川挠了挠头,回去穿上大衣就往西跑,他还真有点儿不相信,这么快就砸了? 分开围观的人群,看到破烂倒地的牌匾以后,他这才相信是真的,不由也是暗自咋舌,牛逼呀! 他刚要走,就见有两个警察过来了,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往远处的公用电话亭跑。 大眼儿到了录像厅,拿了两条红梅烟给大伙分了,正嘻嘻哈哈,BP机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金利来报警了,快跑! 他知道肯定是陆大川去现场了,那小子贼好信儿,笑了笑又把BP机插回腰里,该干嘛干嘛,既然二虎给自己发了那个消息,就一定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 老嫖退了房,带着姬老骚去二百货吃了碗热面,吃完回到红浪漫。 遇到这种事情,暂时还不能开业,安慰了一会儿杨桂枝她们,两个人就去了市医院,刘二狗和猪大肠看到姬老骚那两只大耳朵,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市局那边。 刘卫国和刘卫东最终还是没熬住,开始牙膏一样,一件一件的往出挤。 三队的老于和李新亮他们实话实说,毕竟李超是队长,有任务怎么做吩咐就怎么干,至于跟着他们行动的人,也是李超安排的,只能算违规。 临近中午,三队的队员做好笔录都放了,分局那边还有工作要做。 审讯室里,李超昏昏欲睡,审讯他的沈波和赵杰都熬的胡子拉碴。 对于李超这样的老刑警来说,什么单刀直入法、各个击破法、引而不发法……什么一唬二吓三诈等等完全无效。 曾经都是同事,更不好上什么手段,所以他这边审的十分艰难。 “李超,”沈波说:“魏局非常关心你,一直待到十点多才回去,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李超耷拉着脑袋,发出呵呵的笑声,“替我谢谢魏局呗!” 审讯室门开了,有人又递进来一张纸,两个人先后看了看,沈波又问:“刘卫东说,1991年春天,他在王府酒家给你拿了八千块钱,有这事儿吗?” “没有,他瞎说!”李超抬了抬眼皮,“我说过了,酒喝过,烟抽过,但我一分钱没拿过……” 沈波笑了:“这笔钱有证人!” 李超盯住了他,目光开始闪烁。 “那沓钱刚放在桌子上,正巧王府的老板申光辉进来敬酒,用不用我请申老板进来和你对对?” 李超咧了咧嘴,“就算他看到了那笔钱,可他看见我往兜里揣了吗?如果没有,他这个证人有个屁用?” “……” 区分局局长办公室。 魏俊民踱着步,几次走到办公桌前想拿起电话,又都放弃了。 沈波和赵杰刚走出审讯室,就遇到了市局两位副局长,苏志勇和冯有才。 “冯局!苏局!”两个人赶快打招呼。 苏志勇今年53岁,身材清瘦,分管治安管理支队、法制监管支队、市看守所、环境保护侦查支队以及森林分局等等。 冯有才稍年轻一点,分管刑事侦查支队、情报中心、经济犯罪侦查支队、便衣队,挂点几家派出所。 苏志勇笑眯眯地朝两个人点了点头。 冯有才是刑警队的直接领导,说话严厉却又透着关爱,“看把你们熬的,一个个都没孩子样儿了,吃口饭,都去躺一会儿!” “谢谢冯局!” “里面怎么样?”冯有才问。 赵杰说:“李超经验丰富,对刘家兄弟的指认一个都不承认……不过请冯局放心,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好!”冯有才神色肃穆,“不过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毕竟是咱们曾经的同事、战友!明白了吗?” 两个人立正敬礼,异口同声:“明白!” “去吧!” “是!” 市局食堂伙食不错,有两个同事喊赵杰过去吃,沈波就没动地方,他和市局好多人都不熟悉。 正吃着,坐过来一个人,扭头看竟然是方大局长,他慌忙往起站。 方振按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还端着钢托盘,上面放着两个小菜和一碗米饭。 “吃你的,咱俩随便聊聊!” “是!” 他坐下就开吃,沈波也没客气,筷子动的飞快。 方振问:“进展顺利吗?” 沈波摇了摇头,把李超的表现说了一遍。 方振夹了一口木耳,“下午去开搜查令,翻他家和办公室,一定会有存折或者现金……” “明白!” “疯子和我说,你的升职报告被搁置了,有什么意见可以和我提!” “没有,”沈波摇了摇头,“当官不自在,我只想做个刑警,这是我和忠海从小的梦想!” 方振笑了起来,“这几天调令就会到分局,你以后要在市局刑警队工作了!” 沈波大喜,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方振压低了声音,笑道:“谢谢疯子吧,他给你要了个副队长的官儿!” 沈波就愣在了那里,刚说完不想当官,自己是该高兴呢?还是该表示不高兴? 方振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我吃完了,帮我去把碗刷了!” “嗯呐!” …… 二虎睡了个昏天黑地,睡梦中听到大哥大一直在响,闭着眼睛接了起来,“谁呀?” “……” 周东北同样睡的香甜,二虎光着脚跑了进来,“哥!哥!哥……” “哥个屁呀!”他扯过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 “哥,李超死了!” 第572章 所言不虚 谁都不会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李超竟然死了! 周东北赶到市局时,刘卫国他们已经被关进了看守所,而给李超送饭的女警,负责审讯李超的沈波、赵杰都坐在了询问室里,开始接受调查。 一名正在被审查的刑警,竟然死在了市局的审讯室里,这事儿大了! 因为此时还没有尸检,法医只是凭经验推断是中毒身亡。 1号询问室。 朱海松面沉似水,“你俩谁先发现的?” 沈波说:“我跟在赵杰身后,进来后就发现餐盘和饭菜什么的都散落在了地上,李超趴在小桌板上一动不动,我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发现没有气了以后,赵杰看着现场,我出去报告的……” “沈波,你要实话实说,审讯的时候,你和赵杰上没上手段?” “没有!绝对没有!”沈波摇了摇头,“这个没必要说谎,只要尸检就能查出来!” “其他接触呢?” “房间热,所以从后半夜开始审讯到中午吃饭前,一共给喝过他九次水,六根烟,再我俩都没往前凑!” “最后一次喝水和吸烟是什么时间?” 沈波想了想:“最后一次喝水是上午十点多一点儿,最后一根烟是……是……” 他拼命去想,好半天才说:“是十一点左右,我叫不准了!” 很快,赵杰的口供拿了过来,两个人的基本一致,时间上也相差不远。 三号审讯室里,给李超送饭的女警也在拼命回忆,“这批饭菜都是从咱们食堂拿过去的,李超排到了最后一个,结果不够了,我又跑了一趟食堂……” “你取过来的时候,经过别人的手吗?” “没有,绝对没有,一直是我自己端着了!”女警直摇头。 “从食堂到审讯室,沿途都遇到谁了?” “往出走的时候,迎面先看到了装备科的陈科,政工科的小王和老杨,还有……还有户政科的小冯和刘姐……” 她紧皱着眉,“那时候正是饭时,进出的人挺多……哦,对了,还有苏副局长,我俩还聊了几句。” “聊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苏局就是关心了一下我的工作,然后也去了食堂……” 二号询问室。 赵杰说:“对了,今早六点零五分,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的周总进过审讯室……” 一号询问室里,沈波也说出了这件事情,并说这件事情是经过请示,方局也是同意的。 朱海松出了询问室,本想让人打电话传周东北来,却没想到他竟然就站在走廊里。 “周总,有几句话问你,方便吗?”他说。 “没问题,站在这儿,就是等着你们问我……” 会议室里,听完周东北的话,朱海松陷入沉思中,手指间的烟头灭了都不知道。 按照法医老陈的意思,李超应该是中了氰化钠或氰化钾,这两种化学物质,接触皮肤的伤口或吸入微量粉末即可中毒死亡。 从时间上看,周东北是清晨六点零五分进入审讯室的,而李超的死亡时间是在中午12点左右,不可能是他干的,而且他也没有作案动机…… 周东北说:“朱队……” “你有什么想法?说说,咱们也就是随意探讨!”朱海松看向了他。 “我觉得不应该只围绕着那份午饭,能不能有人提前溜进去,把毒药交给他……” “你说有人逼他自杀?” 周东北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当我要走的时候,李超似乎有话要说,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烟雾中,他眯起了眼睛,“有祈求,感激……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恐惧……” “你的意思,他预感到会有人害他?” 周东北没再说话,也不好再多说话,自己只是直觉而已,根本说不准。 这年头也没有监控,怎么查呢?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一旁负责笔录的刑警也停住了笔。 “周总,问个私人问题。”朱海松说。 “您说。” “刘卫国哥俩想杀了你,李超又是他们背后的保护伞,你知道了他和图浩这层关系后,会帮他吗?” “会!”周东北并没有犹豫,“四哥是为了救马哥,还有现场还有那么多无辜行人死的!过后我时常想,在他转身扑过去之前,他一定都想明白了。” “如果他没想那么多,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直接去夺枪,而不是将刘大亮两条胳膊都抱住!” “四哥不傻,相反要比多数人都聪明,他很清楚,这种姿态下保护得了别人,却保护不了自己!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这是最稳妥的方式,瞬间抱紧了对方两条胳膊,能百分之一百的阻止他朝马哥,以及路人开枪……” 周东北眼眶有些发红,“四哥走了,他是个混子不假,可危急关头他更是个爷们,是个英雄!遗憾的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给他一个说法……” 朱海松叹了口气,这个案子他非常了解,周东北所言不虚! 那种情况之下,回身抱人的行为是真傻,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确实要比抢枪成功率高出太多…… 不管是深思熟虑后的动作,还是下意识的行为,都值得所有人尊敬! 周东北继续道:“实话实说,我不喜欢李超这个人,可他毕竟和四哥有血缘关系,最后我一定会伸一把手,或许也只是减几年刑期,但他既然张了嘴,我就要对得起四哥的在天之灵……” 本来周东北就没有作案时间,这番话更是彻底打消了朱海松的怀疑,他起身伸出了手,两个人握在了一起。 —— 审讯进入了僵局,沈波和赵杰暂停工作,刘卫国他们的审讯也停了下来,就连金利来的老板赵老小都一直押着没放。 李超的尸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服用氰化钾所致呼吸功能障碍,血浓度为lmg/100ml,其毒理作用、中毒症状以及尸体解剖所见同氰化物中毒。 市局许多人被陆续问询,都是当天中午没有回家,在单位吃饭的人,可案情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刘氏兄弟的被捕,李超在市局的意外身亡,以及周疯子家楼下的枪战等等,这些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兴安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知道,刘卫国哥俩嚣张的日子到头了,这就是得罪周疯子的下场! 不出周东北所料,越来越多被这兄弟二人敲诈过的商户,开始去市局专案组报案。 周东南那边,崭新的兴安市第一百货大楼张灯结彩,与多家服装、家电等品牌代理的合同都已经签订完毕。 她带着团队,和皮尔卡丹的陆大川以及雅戈尔专卖店的刘景福等人,分别去各个服装品牌公司或者总代理重新签署了代理合同。 虽然赵老小还关在看守所,金利来一直关门歇业,周东南联系上了卢敏,又找工人帮她将牌匾修复后重新立了起来。 得势却不欺人,这让卢敏感激涕零,拉着她非要认干妹妹,接下来的工作更是全力配合。 第573章 我是少年不言愁 东北建筑工程公司基本上属于半放假状态,马晓华和穆桂英的木材生意没什么影响,和往常一样忙着,偶尔还得跑林业局。 新青的许大宝听说疯子哥和大嫂差点被“团灭”,扔下蚂蚱子一个人急吼吼跑来了市里,说自己干了这么多年木材,早就干够够的了,钱也没少赚,以后要给疯子哥当专职保镖。 周东北哭笑不得,可这货一根筋,赖着就是不走了,天天跟在他和二虎屁股后面。 三个沙场停了两个,土豆带着人在河西湾忙活囤沙。 冬天大雪封山,公路不好走,杨历年的铁路货运公司生意爆火。 很快到了12月底,沈波的关系已经调到市局刑警大队了,只是还处在停职调查阶段。 1993年的1月1号,大伙在东北大饭店给杨历年过生日,今天人很全,能来的都来了,虎威厅摆了两桌。 大眼儿借了台理光10,五姐给大伙合影,二十多人拉成了三排。 第一排正中间坐的是周东北,他穿了套银灰色西装,也没系领带,衬衣雪白,西服笔挺。 他的左手侧分别坐着杨历年、张建军、刘老六和大虎他们;右手侧是马晓华、二虎、老嫖、许大宝和孙广志等人。 刘二狗、猪大肠、姬老骚、土豆、穆桂英和地瓜他们半蹲在第二排,赵光腚、二驴子、三胖子、七美人、长海儿和二壮他们站在第三排。 “笑一笑——”杨秀丽眯着一只眼喊了起来。 大伙都咧着嘴,周东北大声说:“跟我一起喊:茄——咂——!” “茄——咂——” 咔! “再来一张!”杨秀丽怕自己拍不好,又在一声声“茄咂”的呐喊中按下了几次快门。 这还是大伙第一次合影,一张张笑脸热情洋溢,所有人都很开心,杨秀丽收好照相机,就出去和苏卫红聊天去了。 大伙刚刚落座,郝忠海和沈波来了,都给杨历年买了生日礼物。 一群人嚷嚷着让寿星打开,先开的是沈波送的礼物,盒子不大,彩纸包装十分精美。 打开后,就见盒子里是个红白相间的小盒子,小盒子左上角是个红色三角形商标,商标上两个字:康乐! 原来是一盒天津乳胶厂生产的小套套,所有人爆笑,杨历年抓起来就往沈波脸上砸。 郝忠海的礼物中规中矩,是双纯皮棉手套。 打打闹闹中上菜了,沈波笑道:“各位,一会儿咱们得敬郝队一杯!” 郝队? 所有人都是一怔,这是被小套套砸糊涂了? 不应该是郝所吗? 周东北脑子最快,惊讶道:“姐夫,你调到市局刑警队了?” 大伙哗然,议论纷纷,有人不太明白级别怎么算,感觉派出所就是没有市局刑警大队牛逼。 这事儿还真不是周东北运作的,因为他替姐夫选择的晋升之路是所长、分局副局长、政委或局长、市局副局长……如果能在四十五岁之前坐上方振的位置,未来还有进步的可能! 现在看,应该是因为朱海松退休,他的位置有了争议,再加上李超的死和刘卫国兄弟的案子,方振才会让姐夫临危受命。 其实,郝忠海是到北山派出所后提的副科级,直到去年才提了正科,而市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也是正科,根本不算升官,只能是平调。 他有些沉默,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刑警队太累,也太危险,方振也是看透了自己怎么想的,所以才没打招呼。 “姐夫,”他看向了郝忠海,“你想去吗?” 虎威厅里安静下来,郝忠海点了点头,“想!我还年轻,刑警是我和大波从小的梦想!疯子,我明白你的心思,希望你能理解我!” 事已至此,周东北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叹了口气后端起了酒杯,“来,大伙敬郝队一杯,都赶快溜溜须,以后进去能少挨点揍……” 大伙哄笑起来,纷纷举杯。 老嫖唱二人转的时候,红松集团董事长马志强打来电话,说经龙江省体改委审批同意、人民银行龙江分行发文批准,红松集团年后将向社会公开发行2000万股社会个人股,每股面值1元。 也就是说,周东北借给他的那1200万元,就要兑现成红松集团的股票了! 放下电话以后,他开心地提了一杯酒,所有人都干了杯中酒,姬老骚站了起来,抚了抚大背头说:“今天一是给七哥庆生,二也是庆祝郝队荣升,这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看过的那部连续剧《便衣警察》,那是一个年轻警察成长的故事,也是一曲美好爱情的颂歌……” 大伙都安静下来,笑呵呵地看着这装逼犯表演。 “来的仓促,毫无准备,又是临时听到这个喜讯,只好为郝队作一首诗,请各位鉴赏……” 马晓华第一个鼓起掌来,另一桌的土豆和穆桂英他们也跟着起哄。 周东北笑眯眯看着他,话说从当年借钱开红浪漫咖啡屋开始,姬老骚这些年多亏了他和老嫖,不然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可周东北一直不是很得意他,主要原因还是这家伙好色又太没谱。 不过在经历过刘家兄弟这件事情后,包括刘二狗和猪大肠,都让他大为震撼和感动,都说人不可貌相,可人毕竟是世俗的,大多都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一个人。 这三位如果一起去挤公共汽车,估计车上的人都会离他们远一点,男人是怕他们偷钱,女人怕他们劫色。 可就这么三个人,在那种拷打之下,谁都没有吐露出半个字来! 有人说,只有浅薄的人,才不以貌取人,因为一个人眼眸里能映出真诚虚伪,仪态中会体现出修养气度,身材显露了他的生活方式,穿着看出个性品味,言谈举止透露才华格局,眼角眉梢藏着岁月沧桑…… 可有些人却能把以上这些都做的极其完美,骨子里却是个人渣! 一个人想要拥有辨别世间万物的能力,需要在经历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之后,内心沉淀下了巨大能量,才会具有一双慧眼,才能发现: 人,绝不可貌相! 姬老骚伸出手往下压了压,朗声吟道: “思风流,忆风流, 我是少年不言愁, 香风拂过花遮面, 玉蕊丛中别样红。” 大伙又一次鼓起掌来,郝忠海品了品滋味,“老姬,我怎么觉得你这诗有点儿不正经呢?” 姬老骚脸不红不白,连连摆手,“郝队想多了!” 笑声过后,继续喝酒吃菜,大伙闹哄哄说什么的都有。 郝忠海问:“对了,知道以前在齐保的夜来香旅店,有个揽客的白三儿吧?” 老嫖笑道:“知道,夏天的时候我俩一个号子,他应该早出来了吧?” “他死了!” 第574章 迷雾 死了?白三儿死了? 旁边那桌还在拼酒,这桌至少也有一半人没留意郝忠海的话,只有老嫖呆愣在了那里。 “姐夫,你快说说,快说说,他怎么死的?”他问。 “前天我和看守所老谭喝酒,听他说的,说来也巧,这小子和李超竟然是同一天死的,不过他是当天晚上用自己的裤子吊死的,就挂在了号子里厕所上方的水管子上……” 自杀? 老嫖眯着小眼睛嘀嘀咕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杨历年奇怪道:“至于的嘛,没听说你俩关系好啊!” 周东北琢磨起来,和李超同一天死的?怎么会这么巧?这两个人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他看向了沈波。 沈波看出了他的疑问,“站前那些旅店都和李超有些关系,不过白三儿也是李超亲手抓的,包括封夜来香,齐保子还因为组织卖淫判了三年……” 郝忠海盯着老嫖,“你知道什么?” 虽然人是李超抓的,但他亲手抓的人多了,白三儿又已经关了半年,明显和李超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唯一的疑点就是同一天死亡。 他属于职业病,说出这事的目的,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老嫖就把白三儿写勒索信的事情说了出来,到后来两桌人都停止了喧哗,听的一怔一怔的。 他说完了,大伙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郝忠海、沈波和周东北都陷入了沉思。 至少得一两分钟后,三个人对视了一眼。 周东北起身说:“你们慢慢喝,姐夫,波哥,老嫖,咱出去一趟!” 出去以后,他找来苏卫红问哪个包间没人,苏卫红领四个人来到了红旗厅。 苏卫红沏好茶出去了,郝忠海才问:“疯子,你怀疑谁?” 周东北说:“咱们一起写出来?” 郝忠海看了一眼沈波,三个人用手指沾着茶水,同时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老嫖看得清楚,这是个“魏”字! 他吃了一惊,“你们的意思,那个戴着口罩去夜来香嫖的人是魏局长?” 周东北点了点头,“我是这样想的,你们看对不对,魏俊民乔装打扮去夜来香,结果被那个叫李艳的女孩认了出来。” “白三儿请李艳吃饭,知道是魏俊民以后,就写了一封敲诈信,于是魏俊民让李超将其抓捕,又封了夜来香,还将齐保判了刑……” 老嫖奇怪道:“那为啥一直没判白三儿呢?就让他在看守所蹲了这么久?再说了,这也不符合规矩吧?” 周东北笑了笑,“规矩,蹲两年不提审不判的一大把……” “难道把他忘了?”老嫖问。 “也可能不是忘,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合适了,又不想杀人灭口!” 沈波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现在李超因为刘卫国哥俩的案子进去了,魏俊民怕李超说出来他的丑事,所以杀了他,又逼白三儿自杀!” “对!”周东北拍了一下桌子,“这就解释的通了!波哥,当天魏俊民在哪儿?晚上去没去过看守所?” “李超死的当天,魏俊民是上午十点多从市局回的分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一直没离开过分局……” 沈波紧锁眉头,“白三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半夜,后半夜两点有犯人起夜才发现。” 郝忠海要过周东北的大哥大,给看守所所长打了过去: “老谭,问你个事儿,白三儿死的那天有没有人去看他?晚上有什么异常吗?” 谭友明笑了起来,“我的郝大队长,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白三儿的事儿早就结案了,就是自杀身亡的,你咋还突然对这事儿感兴趣了呢?” “你咋这么多废话呢?快说,有人去看过他吗?” “怎么可能,一切正常!” 郝忠海沉吟了约有几秒钟,“号子里进新人了?” “你咋知道?”谭友明愣了一下,“你怀疑……” “对,这人什么情况?” “酒后斗殴,关了一周就放了!” “老谭,把这个人的资料给我准备好,我一会儿去取!” “我都回家了,明儿早你过来吧!” “好!” 三个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应该是魏俊民派人进号子逼死的白三,李超死了,白三儿也死了,他嫖娼这件事情就会烟消云散。 周东北又想起了李超最后的表情和眼神,看来当时他就是因为这件事在犹犹豫豫! 李超对自己说出和图四的关系,是想给他自己买个双保险,而另一道保险就是魏俊民,他觉得自己知道魏俊民太多的秘密,对方应该保护他,而不是杀他。 事实上,单单一个嫖娼事情确实不大,但指使他抓白三儿、判了齐保、又关了夜来香,性质就不一样了! 所以当自己提出帮他减刑的条件,是让他交代出魏俊民的事情时,他同意了,却又说给他点儿时间,其实就是在犹豫,他判断不准魏俊民是否会救他。 也正是因为他的犹豫,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沈波用力一拍桌子,“妈的,肯定是魏俊民,就是他!这个老王八蛋,我早就看他不顺眼……” 郝忠海看向了小舅子,“你觉得呢?” 周东北想了又想,“捋顺以后,像是这么回事儿,动机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可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又抓不着头绪……” “是,我也是这种感觉,事情似乎明朗了,可又觉得哪儿不对!” 沈波和老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觉得没啥问题了,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魏俊民,不知道他俩抽什么疯。 周东北手指敲着桌子,发出了单调的“哒哒”声,他想抓着一点东西,可又总感觉差那么一点儿,就那么一丁点。 三个人都没打扰他。 “不对,不对!”他看向了三个人,“你们看是不是这样,知道这件事的有白三儿、李艳、齐保和他姐,后来因为那封信,又牵扯进了李超,对不对?” 三个人一起点头。 “可死的人只有李超和白三儿,齐保判了三年,他姐和其他小姐只是拘留15天,就都放了,这说明什么?” 沈波挠了挠头,“对呀,按理说李艳也应该出事儿才对,不应该放她!” 周东北继续说:“老嫖说过,白三儿被抓以后什么都交代了,可还是挨了李超一顿电棍,吓得他不敢再说了……” 老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李超没和魏俊民说实话,所以魏俊民以为只是白三儿猜出的他是谁!” 周东北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可李超为啥要这么干?”老嫖十分不解。 郝忠海沉吟片刻,“或许他预感到会有这一天,故意给咱们留下了一个活口……” “李艳!?”三个人异口同声。 “对,李艳!”郝忠海继续说道:“按照疯子这个逻辑,我们先假设戴口罩的人就是魏俊民,收到敲诈信以后,他让李超抓了白三儿!审讯过程中,白三儿供出了小姐李艳,但李超却没告诉魏俊民!” 沈波接上他的话,“魏俊民以为只是白三儿认出了自己,却还是不放心,于是就封了夜来香,判了齐保!” “对!”郝忠海说:“这次李超因为刘氏兄弟的案子被捕,魏俊民担心李超乱咬,于是就出手弄死了他!” “本来他对白三儿还有所顾忌,不知道怎么处理合适,所以就一直关着了!但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既然杀了李超,就不能再留着白三儿!于是他又派人去看守所逼死了白三儿,这样一来,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丑事了!” 四个人都兴奋起来,看来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了! 第575章 线索 周东北对老嫖说:“你把大哥大给姐夫!” 随后又对郝忠海说:“姐夫,你拿着,方便联系,明天你和波哥去看守所,这段时间事儿不多,我和老嫖去找李艳!” “你可别跟着折腾了……”郝忠海连忙说。 老嫖把大哥大递给他,“姐夫,找这个行业的人,你们真不行,谁都不会告诉你们实话,真不如我和二哥去查方便!” 这话没毛病,这事儿倒也没什么危险,于是他也不再矫情,定好兵分两路,他和沈波去调查看守所那边,周东北他俩去找李艳,又叮嘱两个人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找到人赶快带回市局…… 四个人回到虎威厅,刘二狗正在讲游戏厅的一些趣事,他手上那两刀已经拆线了,多了两道疤,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后半夜,大部分人都喝多了,又去姬老骚的红浪漫歌舞厅唱歌,周东北和郝忠海他们几个没去,直接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八点,郝忠海在看守所拿到了一份卷宗,和沈波匆匆开车走了。 二虎和许大宝先去接上了周东北,又去火锅城接上了老嫖,奔驰直奔火车站前。 不用去地瓜的永红旅店了,因为昨晚他已经说的很清楚,齐保被抓以后,他就没再看到夜来香的人,这和他的旅店距离夜来香稍远有关系。 鸿运旅店的老板山东子没想到周疯子会来,不知道为啥紧张的要命,帮他点烟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彭哥,”周东北笑呵呵道:“咱认识也有几年了,还真一次没来过你这儿。” “老嫖常来,呵呵!”山东子说。 老嫖气笑了,“你个老家伙,能不能别提我?” 许大宝和二虎都咧嘴笑了起来,这么一弄,山东子放松了不少,张罗着落座。 “彭哥,我想麻烦你打听个事儿!”周东北说。 山东子大名叫彭长林,他爸说话有着浓厚的鲁省口音,所以年轻时就有了“山东子”的绰号,后来大伙也这么叫他,算“子承父业”。 “看疯子哥说的,”山东子连忙说:“有啥事儿你就问,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想知道,你隔壁的夜来香怎么就关了呢?” “说起来还是今年夏天的事儿,没听说有什么事儿,有一天分局三队的李大棍子带人过来的,说什么组织卖淫,当场就把店里所有人都带走了……” 说到这儿,山东子又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们这几家都怎么回事儿,虽说都给李大棍子上供,可还是都有些担心,主动关了两三天,又给他打电话确认没事儿,才敢再开门!” 周东北弹了弹烟灰,问:“带走的都有谁?” 山东子想了想:“齐保子、他姐、还有五个小姐。” “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至少得半个月以后了,那天我先看着的齐丽,哦,就是齐保子他姐!她回来取东西,还说要把店关一段时间,谁想一关就这么久。” “其他人呢?” 山东子暗暗奇怪,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问这些,毕竟周疯子也不是警察,可他不敢多问什么,人家能和和气气的向自己打听事儿,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当天我听齐丽这么说,就留了个心眼儿,搬了个板凳坐门口等着,目的是想把那五个小姐弄我店里来……” 周东北莫名地有点儿小紧张,要知道如果能找到李艳,就能知道那个戴口罩的男人是不是魏俊民,这个案子也就拨开了迷雾! “五个人是一起回来的,回来取东西,和齐丽一样,一看就是刚从看守所放出来……估计是吓坏了,我好顿商量,可没一个愿意留下来的……” 周东北问:“知道她们都叫什么吗?” “有个叫曼丽,短头发,长相一般,特点就是白,贼白!还有个叫李艳儿,小丫头长的还行,就是有点儿潮乎乎的……” 周东北站了起来,吓了山东子一跳。 “这个李艳没留下?” 山东子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没、没留下,气得我都想动手了……” 都走了?! 周东北又坐了下来,感觉手指一阵刺痛,连忙松开了手,是烟着到头儿了。 烟蒂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山东子连忙说没事儿,不用捡。 周东北还是把烟蒂捡了起来,又扔进了柜台上的玻璃罐子里,“彭哥,实不相瞒,我找这个李艳有事,你能不能找到她?” 山东子摇了摇头,“这些人流动性太大,没法找,用的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 “她说去哪儿了吗?” “没有,慌慌张张的,拿上行李啥的就都走了……” “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忘说的?” 山东子耷拉着眼皮冥思苦想,自顾自又点了根烟,好半天才摇了摇头,“没了,真没了……” “你形容一下这个李艳的长相。” “一米六五左右,瓜子脸……不对,还要稍圆一点儿,南瓜子脸吧,眼睛不大不小,是个单眼皮!这丫头鼻子和嘴都挺好看,一口小白牙!哦,对了,她眼角下面有颗痣,红红的,不大……” “哪边眼角?” “左……我想想,我想想,对,就是左边!” 周东北点了点头,又问:“彭哥,我再问个事儿,你家旅店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奇怪的客人,什么时候来都戴着帽子和口罩。” “戴口罩?”山东子笑道:“冬天常有人戴口罩来。” “不是这个意思,是个中年人,无论春夏秋冬,他都戴着口罩和帽子,为的是隐藏自己的身份,有印象吗?” “没有,肯定没有!要说进来之前怕遇到熟人,藏头露尾鬼头鬼脑的不少,但捂这么严实的没遇到过!” 收获不大,不过周东北还是一再感谢。 望着远去的大奔驰,山东子一头雾水,难道这周疯子调刑警队去了?顶替李超的位置? “二虎,去七哥那儿,咱们把车换过来!” 吩咐完,周东北又给郝忠海打了过去,幸好昨晚把老嫖的大哥大给了他。 这个犟种可咋整,早就说给他买一部,他却说啥也不要,老姐也是一样,总说什么上边领导都没拎那玩意儿,自己要是拿着太招风。 接通后还不等他说话,郝忠海就说:“疯子,当天关进白三儿号子的人叫白二宝,以前是木材综合加工厂职工,1982年夏天因为打架被开除……” “谁?!”周东北愣了。 郝忠海问:“你认识?” 他当然认识,1985年冬天,他去南山上取那批粮票,下山才发现自行车丢了,于是就带着老嫖和二虎去站前自由市场,争争讲讲,最后花了249斤全国粮票,就是在白二宝手里买的二手自行车。 印象中这小子干啥都没干起来,九十年代初以后,就没在兴安看到过他,难道是因为这事儿跑的? 可好多事情和上一世都不一样了,就像孙大马棒,他可不是自己砍死的,而是在1995年一家台球厅,被河西的混子吕慎行捅死的。 包括张大蛤蟆,上一世他根本就没死,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因为赌博败光了家产,渐渐消声灭迹。 还有郝爱国,他没蹲三年东山劳改,刘氏兄弟更没现在这么嚣张,李超也没出事儿…… 因为自己的出现,好多人命运发生了改变,好多事情也发生了变化。 第576章 齐保 “我知道这个白二宝,毕竟我曾经也是加工厂职工……”周东北说。 郝忠海说:“我们现在去他家,你那边怎么样?”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旅店这边打听不出来什么,几个女人从看守所出来就都走了,很可能都离开兴安了。” “我要去东山见齐保,你帮我打个招呼……哦,对了,你在看守所拿到李艳照片了吧?” 郝忠海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个,拿到了!” “我们回公司换七哥的车,咱们在那儿碰头,你把照片给我!” “好!” 放下大哥大,周东北陷入了沉思当中,白二宝? 世界真奇妙…… 东北铁路货运公司很近,车停在楼前,四个人下车后,都看到了魏兵的那辆凌志LS400。 “他来干啥?”二虎有些奇怪。 老嫖嘿嘿直笑,“拉煤就不用车皮了?” 刚要上台阶,魏兵出来了,他穿着一件棕色长款皮夹克,深棕色的大毛领,看着非常气派。 他身后跟着陈军和王大牙。 魏兵暗骂倒霉,越不想看着谁就越是看到,勉强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呦,周总过来了?!” 王大牙没吭声,陈军连忙堆起笑脸打招呼,“疯子哥来了!呦,大宝子也过来了!嫖儿,二虎!” 他挨个打招呼,几个人都笑了笑。 周东北也是笑呵呵地挨个点头,“你们这是有事儿?” 陈军解释:“雪大路滑,汽运太费劲了,过来办趟车皮……” “办完了?” “嗯呐,”他扬了扬手里的单据,“去货运那边办手续就行了!” “好好好,那快去吧!” 三个人往下走,魏兵脸上的笑十分僵硬,王大牙目光躲闪,陈军腰有些弯,笑容很真诚,还带着一丝丝的巴结。 台阶上错身而过,二虎瞅了一眼王大牙的左腿,“还行,没瘸!” 王大牙顿了一下,陈军手就搂了上去,“快走吧,怪冷的!” 三个人下了台阶,往停车位置快步走去,魏兵恨的直咬牙,可又毫无办法。 许大宝小声问老嫖:“这算服软儿了?” 二虎啐了一口,“向钱服软而已!” 老嫖笑道:“咱抓紧把这个案子帮姐夫破了,我真想看看这哥俩老爸下台以后,他们还嚣不嚣张!” 周东北哈哈一笑,“走吧!” 很快郝忠海和沈波也到了,周东北拿到了李艳的照片,换上杨历年的桑塔纳,四个人就奔了东山劳动改造管教支队。 和开车回红升乡一样,每次都要从桥北的水泥大桥绕。 桑塔纳贴着北山山路往东,二虎望着远处的木桥说:“市里说了八百年要拆了这座木桥盖水泥桥,可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老嫖撇撇嘴,“没啥效益的事儿,谁特么愿意干?” 兴安市东山劳动改造管教支队,始建于1972年5月1日,位于红升乡以东15公里处,建筑面积1万多平方米,后面是好大一片农场,以种植黄豆为主。 劳改队主要任务和职责,是在严格监管的前提下,有计划地从事农业生产,进行政治、文化、法制和技术教育,从而将罪犯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守法公民。 今天大领导不在,说是去市局开会了,接待他们的是唐副支队长,客客气气,一路绿灯,很快就见到了齐保。 “周疯子?!”齐保有些发懵,不知道他怎么会来看自己,虽说都是兴安老社会,可这几年双方差距越来越大。 周东北指了指电话机,两个人都拿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问。 “老齐,白三儿死了!” “啥?!!!”齐保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啊,咋死的?” “十几天前的夜里,在看守所上吊自杀了!” “看守所?你说他一直关在看守所了?我艹,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周东北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自杀?”齐保又笑了起来,状似癫狂,“他自杀?扯淡,谁自杀他都不可能自杀,绝对不可能!” 周东北奇怪道:“为啥这么绝对?” “因为我了解他,他特么就没自杀的勇气!” “知道自己为啥判吗?还有白三儿,什么原因一直关着不放?”周东北问他。 齐保瞥了一眼远处的管教,压低了声音反问:“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操,”他骂了起来,“说我组织卖淫,问题站前一溜旅店,哪儿家不和我一样?地瓜的永红,山东子的鸿运,李老实的家家乐……谁家不加褥子?李大棍子凭啥就抓我?” “呸!这些年我特么还少搭他了,钱是钱,酒是酒,这帮玩意儿翻脸就不认人……” 他不停地骂骂咧咧。 周东北一直等他骂痛快了,才又问:“对呀,为啥就抓你呢?” 齐保目光闪烁,铁丝网将他的脸切割得乱七八糟,看着有些诡异。 他的声音更低了,看着有些神经质,“疯子,我要是说了,你能帮我出去吗?” “要看你说什么了!” “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不了你什么,我就是来看朋友,顺便告诉你一声白三儿的消息,不说我就走了!” “别别别——”齐保慌忙喊他,犹犹豫豫地又连着瞥了几眼那个管教,这才说:“这两年我爱填坑儿,很少管旅店的事儿,说实话,这次进来我一直都稀里糊涂的!” “直到上秋时我姐来看我,我才知道……”他抬了抬眼皮,另一只手贴在了话筒旁,声音更小了:“有个人总爱戴口罩去我那儿,我猜白三儿和一个小姐肯定发现了什么,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肯定是因为这事儿,我才受到牵连的!” “你说我冤不冤枉死了?还有,白三儿肯定不是自杀,他是被人害死的,那小子没胆子自杀,更不可能自杀……对了,你说、你说会不会也来杀我?” 周东北问:“你见过这个戴口罩的人?知道他是谁吗?” 他连忙摇头。 “那人家杀你干啥?能让你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你啥都不知道!” “对对对——”齐保也是恍然大悟,“是这个道理……” “你真没见过这个人?”周东北又问。 “没有!”齐保说的斩钉截铁,“我一玩就没日没夜,回去就睡觉,起来又接着去玩,根本就没注意到店里这些人!话说这几年赚点儿钱都扔给猪大肠了,他妈的……” “你认识她吗?”周东北拿出了李艳的照片,贴在了铁网上。 这是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孩面目清秀,只是拍照时明显有些惶恐。 “你?你咋有李艳儿的照片?”齐保猛地一下睁大了眼睛,他拉长了声调,“哦——我知道了,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周东北进来第一句话就说白三儿死了,这让他心神大乱,此时才明白过来。 第577章 朗乡毕六子 周东北收起了照片,“老齐,你要想早点出去,就实话实说……” 齐保连忙点头,“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问,你问哪!” “李艳去哪儿了?” “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问问我姐,她肯定知道!” “李艳家是哪儿的?” “朗乡!” “你确定?” “确定!” “你们不收身份证吗?” “收啊!不过那玩意儿经常有人丢,李艳的就丢了,她没回去补,我们也没当回事儿!” “咱们各个林业局和市区说话口音完全一样,你怎么肯定她就是朗乡的呢?”周东北又问。 “有一次大伙一起聊天,我提起了朗乡一位大哥,我见她表情不太自然,就问她是不是认识?她说不是很熟,不过这个人在她家那边挺有名儿了……我感觉她撒谎了,她肯定认识这个人!” 周东北暗暗点头,看来应该八九不离十,“这人叫啥?” “毕六子!” “……” 他临走时告诉齐保,如果再想起什么,就让他找管教给自己打电话,齐保连连点头,被带回去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可怜巴巴,恋恋不舍。 也不怪他一肚子气,一堆加褥子的小旅店,单单就把他判了刑,这事儿放谁身上都想不开。 他让二虎去给齐保存了一千块钱,二虎嘀嘀咕咕说他是个败家子。 往回走的路上,二虎问回不回家看看,他说没时间,拿起大哥大又给郝忠海打了过去:“姐夫,这个李艳家应该是朗乡的,你和那边儿分局打个招呼,按照年纪和相貌特征,帮忙先查一下……” 兴安市区到朗乡林业局约155公里,路况太差,开了三个小时才到。 分局一位张副局长接待的他们,又喊过来两个刑警,他们到之前,已经查到了12个叫李艳的女人,年纪对得上的却只有两位。 周东北把照片给两个人看,结果都没有什么印象。 几个人也没休息,直奔这两个女人家,结果都不是,大伙都觉得李艳很可能是化名。 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六个人都没吃饭,路过一家两个幌的饭店,周东北让二虎停过去,得请两位帮忙的警员吃口饭。 后面警车也跟了过来。 要了六个菜和大米饭,边吃边聊,周东北问:“沈哥,你说如果是化名,好不好查?” 沈明三十岁出头,长得黑壮,一双眼睛却甚是精明,他扒拉着米饭说:“户籍登记大部分都没有照片,我们辖区总人口6.12万人,其中常住人口有5.57万,挨个登门去查不现实!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把照片分发到各个派出所,让他们去辨认,不过这么做的话,得请示一下我们老大……” 二虎问:“这儿的旅店不加褥子?或者歌厅啥的,她如果回来能不能还干这个?” 老嫖嘿嘿直笑。 许大宝说:“傻兄弟,谁会在自己家门口卖呀,遇到熟人多磕碜!” 二虎造了个大红脸,他对这个真没啥研究。 “吃菜,吃菜!”周东北客气着,又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毕六子的?” 沈明和另一个刑警祝小严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能不能找到他?” “没问题,”沈明疑惑道:“他……他和这案子有关?” 周东北摇头,“我猜他可能认识这个李艳!” 沈明“哦”了一声,尽管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周东北却品出了一些什么,不过也没再多问。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来到了老供销社后院一片民居,两辆车在路边停好,沈明他俩带着四个人穿过两条胡同,脚踩着“咯吱咯吱”的雪,站在一家双开的铁皮门前,沈明开始敲门。 “谁呀?”一个小子嚷了起来。 “我,沈明!” “呦,沈哥呀!”这人小跑着出来了。 门开了,没想到门外这么多人,他不由就是一怔,脸都有点发白,“沈、沈哥,有事儿?” “程子,六子在家不?” “在……啊,不是……不在!” 周东北迈步就往里走,程子刚要伸手拦,沈明扯住了他,低声说:“没事儿,就是过来问点事儿!” “吓死我了,我以为来冲场子的呢!” “哪儿这么多话,前面带路!” 院子不小,至少得有十几台自行车靠在右手侧板杖子边儿,远处煤堆上面盖着厚厚的雪,柴火垛码的还挺规整。 没开门之前,周东北就看明白了,这儿是个局子,应该就是毕六子的买卖。 老嫖、二虎和许大宝更是不用看,用鼻子闻闻都知道这是啥地方,到了农闲,乡下屯子里太多这种赌局了。 “市里来的?”程子问沈明。 “嗯!” 原来是市里的警察,应该是有什么案子找六哥帮忙,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小太监似的点头哈腰:“各位大哥里面请!” 众人来到了屋前,沈明不想让他们进去,毕竟关系没到,这种事情还是避讳一些的好,于是问:“我让人出来?” 周东北明白他的小心思,里面一桌桌麻将牌九,桌子上钱也不能少,他这个身份,不管不问不好看。 于是笑了笑,“行,你去吧沈哥,我们正好也抽根烟!” 很快,他带着毕六子出来了。 这人披着一件黄棉袄,看年纪和沈明差不多,身材像根旗杆,半长不长的头发贴着头皮,鼻梁到右眼下方有道挺深的疤,让人印象深刻。 沈明明显没对他说实话,毕六子也以为周东北他们是市里的刑警,又是拿烟又是点火,十分殷勤地一口一个公安同志,这种叫法一看就是个社会老油条。 “你别多想,我就是和你打听个人……”周东北笑眯眯的也不多解释。 毕六子胸口拍的“啪啪”作响,“你放心周公安,我毕六子可是守法好公民,只要是我知道的,绝对不会有半点隐瞒……” 周东北盯着他的眼睛,“认识李艳吗?” “李艳?!”毕六子住了嘴,急促地咔吧着小眼睛,苦思冥想起来,随后又瞅向了先前带他们进来的小伙子,“程子,我记得你老婶是不是叫这个名儿?” 程子点了点头,有些结巴,“我、没我敢应声,我老婶还真叫李艳,她、她出事儿了?” 沈明没好气道:“别他妈扯用不着滴,你老婶都五十多了!” 毕六子挠了挠脑袋,老嫖真怕他挠出个虱子来。 “周警官,你要问的李艳多大?” 周东北拿出了照片,他接过去仔细看,“我艹,这?这不是许二妮嘛!” 第578章 赵埋汰 许二妮?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果然是假名字! “你说她叫许二妮?不是叫李艳?”周东北问。 “对!”毕六子十分肯定,“二妮是她小名儿,大名许明霞,是个小马子,这几年四处跑,都说她出去卖了……” 老嫖把手里的烟头弹远了,笑问:“你俩搞过对象?” 毕六子老脸一红,喃喃道:“这位兄弟好眼力,不过也算不上搞对象,在一起玩过几天……” 老嫖笑了,“打兔儿呗!” “嘿嘿,嘿嘿嘿……”毕六子陪着笑。 “你最后一次看着她是什么时候?”周东北问。 “还别说,这事儿我记得贼清楚,今年夏天……啊不对,应该说去年,也不是夏天了,早晚都有点儿凉了!有一天晚上她来找我,说要借五百块钱,要去外地……” “去哪儿?” “她没说,看着有些慌慌张张的,瘦了,比以前瘦了不少,胸脯都小了……”他嘿嘿笑了两声,又说:“我问她是不是出啥事儿了,她也不说,就要钱!” “说出来也不怕各位笑话,我睡她也是几年前的事儿了,这么突然来借钱,就不太想借,可她死气白咧的不走,第二天上午我还是给她拿了500块钱……” 大伙儿也听明白了,别看他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要求对方陪他一宿才借钱,许二妮没办法才留下的。 “她说过什么吗?”周东北又问。 “没,没说过啥!” “你好好想想!” “真没有!”毕六子很坚持,“那天晚上人不少,撵不走她,我也就没当回事儿,忙活到后半夜才回后屋,折腾两次也就睡了……” “走的时候,她没说去哪儿?” “没说,就说等赚着钱就还我……”毕六子咽了口吐沫,问的小心翼翼,“周公安,她、她不是死了吧?” 沈明没好气道:“别特么瞎打听!” “毕老板……”周东北那双眼睛就一直没离开他那双小眼睛,“感谢配合工作,以后如果想起来什么,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大哥大号码是9009999!” “好好好好!这号好记,有事儿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他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随后往出送。 大伙往出走,毕六子在后面轻轻扯了一下沈明,“老沈,这哥们至少也得是个大队长吧?那双眼睛太特么吓人了,还有这大哥大号码,是不是太牛逼了一些……” 他话还没说完,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其他人也都闻到了,不由都皱起了眉,这季节离开春远着呢,怎么会有人家施肥? 就见一个邋里邋遢的瘦小汉子进了大门,一只手拎着个冒着热气的铁皮桶,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柄勺子,堵在门口大喊道:“毕老六,我艹你十八辈儿祖宗!” 所有人都是一愣。 毕六子大骂:“赵埋汰,你特么抽啥疯?” 赵埋汰? 几个人上下打量,这人身材瘦小,黑棉袄前大襟儿和袖口油亮,蓬头垢面,真是够埋汰的了,不过那双眼睛却甚是灵动,滴溜溜乱转。 就见他把手里的勺子伸进了桶里,拿出来往后一扬,恶臭袭来,黄汤泼在了大门上。 那把滴滴答答的大勺子指向了毕六子,“我草泥马,毕六子,把我老弟昨晚输的25块钱还我,不然我扬你一身屎!” 大伙终于知道这感人的味道是哪儿传来的,敢情他拎了一桶屎! 沈明呵斥起来,“赵武,别在这儿耍臭无赖,麻溜滚犊子!” 不料举着勺子的赵埋汰却愣住了,圆溜溜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周东北,随后转身就跑,看得大伙都有些发懵。 毕六子迈步就追,赵埋汰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是他,手里的勺子就伸进了桶里,呼——扬了他一身。 “我草泥马!” 毕六子忍着恶心,一个飞脚就将他踹倒在了地上,水桶倒了,半桶黄汤洒在了雪地和他身上,顶风都能臭出去十里地。 毕六子也不顾干净埋汰了,大拳头不停砸在了他脸上,赵埋汰打架明显啥也不是,可无论他怎么打,嘴都不闲着,连妈带祖宗的骂出了花样…… 大伙出了院子,周东北觉得他有些面熟,可这张脸太脏了,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于是都捂着鼻子走了过去。 “行了,”沈明喊:“别打了!” 毕六子这才骂骂咧咧住了手,随后蹲一旁开始狂吐。 “你认识我?”周东北问赵埋汰。 赵埋汰擦了一把鼻孔的血,目光躲躲闪闪,周东北开始诈他,拍了一下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 不等他说完,就见赵埋汰伸手拄地,顺势跪坐在了那里,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声音也不大,“疯子哥,我对不起你!” 这一跪,把所有人都跪懵了。 啥情况? 老嫖看了看二虎,两个人又看向了许大宝,都是一头雾水。 别说是他们,周东北也同样发懵,这他妈都哪儿和哪儿呀,怎么就对不起自己了呢? 周东北想伸手去扶他,可这家伙此时一身的屎尿,只好说:“起来说吧……” 他还真听话,马上就站了起来。 周东北受不了了,连忙又捂住了鼻子,闷声闷气道:“说吧,怎么对不起我了?” 他耷拉着脑袋说:“前年我借了你五百块钱,说好了一年后还你,可这都两年了,还没还不上,我说话不算话,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周东北这才恍然大悟,这几年常有下山的人慕名去公司找自己,自己没少往出借钱,少则三头五百,多的也有一两千,时间久了,去过的人也多,所以根本就记不起来了。 唯一有点印象让他感觉眼熟的,就是这双灵动的眼睛。 毕六子终于吐完了,过来扯了下沈明,压低了声音:“他是市里的周疯子?!” 沈明又捂住了鼻子,太臭了,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赵埋汰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大粪。 听他这么问,就点了点头。 “那你说他们是警察!” 沈明瞪了他一眼,“我说了吗?我就说市里来的人,问啥你就说啥,你自己想偏了好不好?!” 毕六子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艹,是自己想多了! 他能猜到是周疯子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先前赵埋汰喊了声疯子哥,二是这货回来这两年逢人就夸市里的周疯子如何仁义,听的人耳朵都起了茧子。 再看他这副表现,肯定就是周疯子没别人了! “疯子哥,”赵埋汰继续委委屈屈地说:“我妈身体不好,那些钱都给她治病了,这两年就指望家里那点儿地,也没还上你的钱,我对不起你……” “别听他胡说!”毕六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懒货一天天啥也不干,他老爹老娘早就让他气死了……” “草泥马!”赵埋汰一窜多高,指着他又开始骂:“毕老六你满嘴喷粪!我爸妈都是有病没的,怎么就是我气死的了?那时候我还在山上没下来呢?” “你就说你特么懒不懒吧?”毕六子是真烦他,气的还想动手,反正已经一身屎,也不怕再埋汰了。 周东北根本就不记得借给他多少钱了,看他这个寒酸样也还不起,于是就说:“行了行了!啥时候有钱啥时候还吧,我们走了!” “疯子哥?!”不料这赵埋汰却一把扯住了他。 第579章 好钢用在刀刃上 周东北瞅了一眼他那双脏兮兮的手,“有事儿?” “疯、疯子哥,我能以后跟你混吗?”他说的一脸渴望,“如果有工资,很快就能把欠你的500块钱还上了!” 周东北哑然失笑,“兄弟,我可从来不混,你说说你能干点啥呀?” “我啥都能干!” “那行,开春去市里找我,就去工地做力工吧!” “啥?”赵埋汰懵了,自己要是想干力气活,还能混成今天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周东北又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他连忙松开了,脸上瞬间堆满了笑:“疯子哥,我这身子骨不行……” “你特么就是懒!”毕六子开始溜缝。 “滚!”赵埋汰又开始跳起脚骂:“差点把你忘了,把坑我表弟的25块钱还给我!” 毕六子气的脸都红了,“你能不能别胡咧咧?我毕六子就算要做局,也不可能坑他那两个钱儿吧?” 这话不假,耍钱鬼儿,耍钱鬼儿,玩大了都耍鬼儿,不然怎么说十赌九输!但以毕六子在当地的名气,25块钱真没必要做什么局,丢不起这个人哪! “你?”赵埋汰一脸不屑,嘴里满是嘲讽,“抠篦子挂马子扒老太太裤衩子,你毕六子啥事儿不干?我是懒吗?我他妈是不想和你这种人同流合污!我赵武风流倜傥一身本事……” “你可快别扯犊子了,风流鼻涕淌吧?你他妈除了骗还会啥?”毕六子骂道。 “你放屁!” “你才放屁!” “你放屁!” “你才放屁!” 两个一身屎尿的人凑在了一起,斗鸡一样对着喷。 “赵埋汰,你就是个大傻逼!” “毕六子你他妈活着就是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癞大玄、扯大彪、和大泥、耍大刀,放个屁把自己蹦老高……” “我、我、我操尼妈!”毕六子气的脸红脖子粗,要不是沈公安他们在,他早就再动手削他了! “别一天天真以为自己是朗乡社会大哥,我他妈就是懒得搭理你,再和我装逼,我就扯着你懒子拽后山沟里,大劈垮小劈叉,老汉推车倒挂蜡……” “草泥马!” “你个傻逼,挺大个裤裆背个筐,远瞅好像傻老张,一天天假假咕咕、扭扭捏捏、叽叽歪歪、吭哧瘪肚撅个腚眼子都脱肛了,还他妈洋了二正五迷三道滴四处张望……” “草泥马!”毕六子只会这三个字。 “你说你骂来骂去只会骂草泥马,语言太没杀伤力,拿着五个大硬币,看场《三毛流浪记》,一天天活的还挺满意!你说你家里连水都用不起了,洗完脚的水蒸地瓜,蒸的又面又起沙,被窝里吃,被窝里拉,被窝里放屁蹦爆米花……” 所有人都直了眼,老嫖和许大宝对视了一眼,我艹,人才呀! “我草泥马!!!还钱!还钱!”毕六子快疯了,自己也是胆儿肥了,满朗乡也没谁敢和这个货对着骂,于是扭头大喊:“程子,给他,把钱给他!以后再看到他老弟来,就他妈给我打出去!” “嗯呐!” 程子慌忙掏出来25块钱,有零有整,一股脑塞给了赵埋汰。 赵埋汰看到钱,瞬间就闭上了嘴,也不嫌寒碜,手指还舔了舔口水,一五一十地查了两遍,这才装进兜里。 这舔手指的动作,让所有人瞬间破防,胃里一阵阵翻腾不已。 “行了!”周东北可不想要这么个活宝,连忙说:“也没啥事儿了,我们就回去了!” “别呀!”赵埋汰拦着了他,二虎走到了他身后,这架势很明显,这小子再伸手可就开削了! 骂不过你,我还打不过你吗? 赵埋汰也不嫌累得慌,絮絮叨叨说了起来:“疯子哥,我这体格真干不了力气活,那次我去吧,见你公司把门的是个瘸子……你说他那腿脚能看门嘛,要不是惦记家,当时我就想留下给你看大门了……” “我一直都这么想的,真滴,儿唬!想两年了,可总也攒不上500块钱,没脸去,那个……我想和疯子哥说说,我能不能去给你家看大门……” 谁都听的明白,这个货就是想干点儿俏活儿,毕竟打更不用出力。 周东北被熏的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应付了两句:“那行,过了年再说吧!” 说完朝毕六子点了点头,捂着鼻子赶紧走。 赵埋汰在后面扬手摆动,喊了起来:“疯子哥,开春儿见!” 几个人都没回头,还没走出胡同,就听到了一阵拳打脚踢狼哭鬼嚎…… “沈公安——疯子哥——救命啊——” 众人都忍着笑,真特么是朵奇葩! 周东北问:“这小子当年犯什么事儿进去的?” “诈骗!”沈明说:“要说这个货也是个人才,不仅会乔装打扮,又能模仿各种声音,可惜不往正地方用!” 听他这么说,周东北心思不由就是一动,或许以后还真能用得上他! 他们先去分局和张副局长打了个招呼,表示感谢,又与沈明和祝小严两个人告辞。 回去的路上,老嫖和许大宝兴致勃勃,说装刑警真爽,周东北闭目养神,脑子里把事情重新捋顺了一遍。 如果找不到白二宝和这个化名李艳的许二妮,这个案子就没法往下进行,因为李超的死,刘卫国哥俩的案子也按下了暂停键,真是闹心! 半路下车尿尿,许大宝替下了二虎,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到市内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周东北先给盛夏打了个电话,盛夏说和单位几个同事在老嫖的火锅城吃饭,周东北说一会儿他就过去,吃完一起回家。 随后又打给郝忠海,他那边背景嘈杂,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郝忠海说他和沈波在饭店喝酒,新官上任,今晚市局刑警队同事请客。 两个人都把自己这边的事情说了说,不出所料,白二宝不见了,家里人说他去了南方做生意,具体去哪儿了也不清楚。 “姐夫,”周东北说:“现在南下打工的人太多,身份证制度也不完善,这两个人不能太好找,我建议盯住魏俊民!” “我和大波也是这么商量的,明天上班我和方局聊聊!” “好!” 第二天上午。 郝忠海一身正装,刚走上三楼,就看到大局长方振和政委孙涛、分管治安的副局长苏志勇,三个人在走廊说着什么。 他大步走了过去,立正,敬礼,“方局好!孙政委好!苏局好!” 三位领导都笑了起来。 方振说:“看看我们英姿勃勃的郝大队长,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可都看着呢,看看你要怎么烧!” 苏志勇抱着手,脸上都是笑,“小郝可是咱们兴安警队最耀眼的一颗明星,这些年破获的大案要案数不胜数,方局的提议我们都很赞成,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嘛!” 政委孙涛一看年轻时就是个帅哥,微笑着夸奖起来,郝忠海连忙客气,说领导过誉了,接下来一定会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等等。 寒暄几句,两位领导又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这才回了办公室。 这二位并不是郝忠海的直管领导,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冯有才这两天请了病假,他跟着方振进了办公室,把昨天的调查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方振没想到看守所一个羁押嫌犯的死,竟然会牵扯到李超的案子,不由眉头紧皱。 “查一下,这个白三儿为什么会关押这么久?是谁给谭友明打了招呼!” 郝忠海说:“我问过了,这个案子是李超办的,也是他一再提交的延长羁押申请,理由是案情复杂,还在侦查,所以……” 他没再往下说,因为这也不是什么个案,曾经还有过羁押两年多不管不问的,看守所的谭友明也难,一个个都是大爷。 “你的意思呢?”方振问。 “重新启动刘氏兄弟的审讯工作,不宜拖的时间过长!我提议恢复沈波和赵杰同志的工作,将李超案和白三儿案并案……” 他把接下来的工作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方振沉吟片刻,“我没意见,确实不能再拖了,要给兴安百姓一个交代!对魏俊民的监视原则上我也同意,但绝对不要暴露身份,不能寒了老同志的心!明白吗?” “明白!” “忠海,队里案子压了很多,不能把精力都放在这两个案子上,你要学会放手!” “是!”他犹豫了一下。 “还有事儿?” “是,北山那边我走了,还有好多工作不能虎头蛇尾……” 他说的很隐晦,这事儿如果换做周东北,一定会直接说:我姐夫走了,我看指导员方浩亮就不错…… 方振看着他,按理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没必要这样了,可这家伙就是太有分寸了,其实这样反而会有一些距离感,这方面周疯子和沈波更合自己心意。 他时常会想,如果那个疯子能进警队的话,他日成就一定会在自己之上,可惜了! “你的意思呢?”他故意问。 郝忠海也不傻,他当然清楚方振更欣赏小舅子那样的性格,时而豪爽,时而狡黠,往往能一语中的却还能让人开怀大笑,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可人和人性格是不一样的,他也希望自己能那样放得开,尤其关系到位以后,有时耍耍赖挺好,可他很难做到。 此时听方振这么问,尽管心中忐忑,还是咬牙说了出来:“这几年我和方浩亮同志相处的不错,他是个好同志,我相信他能胜任所长一职!” 方振笑了,伸手点了点他,“你呀,先别说咱们私下里关系如何,你是老所长,我征求你的意见也符合正常组织程序,以后多学学你那个无赖小舅子!” “是!”郝忠海起身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两个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第580章 白二宝 1993年1月22日,大年三十上午。 和往年一样,周东北、杨历年和马小花都拉着满满一车东西去了图四家,张建军家就在图四家楼上,他已经先到了。 图四大哥和二哥带着老婆孩子都在,家长里短聊了好一会儿,都避免说到图四。 看着日渐苍老的图四父亲,周东北暗想,估计他不知道李超是他的骨肉,不知道也好,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谁都接受不了…… 二十分钟以后,四个人都留下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起身告辞,图四父母撕吧着不要,可他们怎么可能收回去,老太太就开始掉眼泪。 几个人连忙往出走,这种场面太难受,真不想来,又不得不来。 楼下。 图四两个哥哥客气几句后回去了,周东北从车后备箱拿出新买的小霸王学习机,塞给了马晓华,“给我干儿子的新年礼物!” 马晓华接过来就骂:“许诺了半年才买,还顶了新年礼物,你这个抠门的干爹不要也罢!” 他们三个都是自己开车来的,二虎、许大宝、穆桂英、二东和豁牙子他们都回家过年了,四个人缩着脖子,围在一起点了根烟。 杨历年问:“刘卫国哥俩的案子咋悄无声息的呢?” 周东北说:“那是你不知道而已,你想想自己都多久没看着波哥和我姐夫了?” “说的也是,你们说等结案了那哥俩能不能死刑?” “到目前为止,已经查明的案子有97起,非法获利183万余元,命案待查,致残好几起了……” 马晓华说:“不死也得20年打底,轻饶不了他们!” 张建军呵呵笑了两声。 杨历年又问:“李超的案子呢?” 周东北摇了摇头,“白二宝和许二妮一直没消息,虽说怀疑是魏俊民指使的,可一点儿证据都没有,看来这案子弄不好就得搁置……” 马晓华叹了口气,“这俩人肯定南下了,如果老老实实不出事儿,没个找!” 杨历年骂了起来,“他奶奶的,明知道就是那个姓魏的,可还不能抓,真憋屈!” 周东北摇了摇头,“不到水落石出那天,谁都不敢肯定……”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新开业的大百货,马晓华说:“疯子姐是真牛,开业剪彩去了那么多市里大领导,还上了电视新闻!” “可不是我姐牛,那是林局面子大!”周东北笑了起来。 杨历年啧啧有声,“我是第二天去的,你别说,真有大城市大商场的样儿了,到处都是花儿,那些小姑娘蛋子都穿着制服,一个个贼好看!” 周东北大笑道:“我姐可给你物色好了,正月里就相亲,别掉链子!” “我再想想,再想想……” “想个屁,我告诉你,这可是最后一个了,再不成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张建军拍了拍他肩膀,嘿嘿直笑不说话。 周东北伸了个懒腰,“终于能好好歇几天了,要不是有大宝子和二虎帮我,送礼都能累死我!” 杨历年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拍马屁,一个过年得送出去多少钱!” “废话!”周东北没好气道:“如果不是这些年维护的关系,你那公司能办下来?” 他臊眉耷眼的不说话了,他是瞧不起溜须拍马,可又不得不承认不这么干也不行,就是这么个人情社会,走动起来那些当官的才觉得你重视他,没忘了他,以后再有事情才好张嘴。 只不过一般人没有这疯子维护的关系多,所以他才这么累。 四个人定好初四去杨历年家喝酒,张建军猫着腰回去了,三个人纷纷上车。 黑色大奔开进了加工厂北门对面的胡同里,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空气中混合着一阵阵烀肉的香气。 周东北来接爷爷回家过年,还有老叔一家,这也是父亲周旺提前来商量好的。 当年,老叔周达所有事情都没跟着掺和,所以周旺首先能接纳的是他,而老三周发和老妹妹周莉莉,至今还没什么往来。 周国柱头发已经全白了,身子佝偻的更明显,上一世他是95年去世的,周东北这几年每年都带着他去医院做一次全面体检,尤其是心脑血管方面,查的更细。 周西西今年19岁了,已经长成了标致的大姑娘,不出意外,她考上了清华,是全家的骄傲。 周达准备了好多东西,一趟一趟都装进了车后备箱,他知道二哥家不缺这些东西,可毕竟也是自己的心意。 此一时彼一时,老婶马凤英早就没了当年的势利,一口一个东北叫的亲热。 周国柱坐在了副驾驶位,大孙子这辆车他常坐,并不觉得新鲜,周达一家三口坐在了后面,马凤英明显有些拘谨。 奔驰车开出了胡同,一路往东。 周东北开着玩笑,“爷,今年我整了两个熊掌,你得多喝两杯……” “那东西可不好做!”周国柱说。 “我请了大厨,今年的年夜饭不用咱们自己做,还让盛夏他爸妈和大春儿都过来了,今年咱们都一起过!” “好好好,这样多好,热闹!”周国柱叹了口气,“你姐夫也是,好好的所长不当又去干了刑警,大过年的还值班,你姐也不好回来……” “我姐得在人家老郝家过,初二就回来了,”周东北看了一眼后视镜,“老妹儿,毕业了想去哪儿?” 周西西笑了笑,“我想出国深造,可我妈不让……” “如果深造后还回来,哥给你拿学费!” “真的?!” “嗯,”周东北点了点头,“但前提是你得回来,否则就要把钱连本带利还给我,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周西西歪了歪小脑袋,“哥,你是怕我不回来?” “是,因为那是个花花世界,太多高精尖人才去了以后,就忘了他们的祖宗是谁,忘了生他养他的白山黑水……所以,你要想好了!” “不用想,我回来!” “好!哥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周家第一个博士!” 马凤英嘀嘀咕咕,“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念那么多书干啥?大学就不错了,别惯着她……” 吱—— 周东北一个急刹车,车身打着斜贴在了路边。 车前一个穿着件军大衣的男人,一只手拎着包东西,他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奔驰车,朝地上啐了一口,随后明显怔了一下,慌忙低下头,脚步加快横穿过了马路。 白二宝?!! 尼玛,竟然是逼死白三儿的白二宝! 周东北一眼就认出了他。 “爷,老叔,我去追那个人,你们等我一下……”他没熄火,话没说完就下了车。 白二宝已经过了马路,两辆黄面的一前一后开了过去,周东北没敢出声喊他,迈步就往马路对面跑。 周达下了车,喊了起来:“东北,咋了?” 白二宝拔腿就跑。 周东北喊了起来,“白二宝,你等一下,我找你有事儿!” 嗖嗖嗖——人已经进了胡同。 “我艹!” 周东北骂了一句,也不知道应该骂白二宝,还是老叔喊自己那一嗓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的飞快。 “白二宝——你站住!” 距离越来越近了,“呼——”白二宝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周东北闪身躲了过去。 白二宝气喘吁吁,一句话不说,就是闷头跑。 “站住!” 自己什么事儿自己清楚,白二宝脑子很快,挂着五个9牌照的大奔驰,兴安市只有一辆,那就是周疯子的! 谁都知道,周疯子的亲姐夫是派出所所长,干姐夫是市局大局长,他哪儿敢停下。 白二宝最远跑到了云南,折腾一圈本想在大理安定下来,没想到钱被偷了个溜光,于是就想回来再整点钱花。 没想到刚去打了个传呼,竟然就遇到了周疯子,难道他们是一伙的?难道他是来追杀自己的? 太仓促了,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但很清楚一点,绝对不能让他抓到自己! 周东北一边跑,一边从大衣兜里掏出大哥大,“呼998998,留言,说我看到了白二宝,就在北山居民区通往往河坝东数第二条路……麻烦呼三遍,快点!谢谢!” 第581章 五万 两个人穿过了北山灾后重建的楼区,再往前就是河坝了。 白二宝喘的不行,感觉心脏都快从嘴里吐出来了,他手脚并用往河坝上爬。 周东北也追到了河坝下,不等他往上冲,爬到一半的白二宝竟然滑了下来,周东北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 “你谁呀?追我嘎哈?”白二宝嚷了起来。 “我,周疯子!” “谁?”白二宝装傻,“疯、疯子哥?你追我干啥呀?我还以为是劫道的呢!”” 周东北将他两只手背了过来,用力往上一提,“你小子做过什么事情自己知道,走吧,跟我去公安局!” 白二宝疼的呲牙咧嘴,明显慌乱起来,“我咋了?再说了,你也不是警察,凭啥抓我呀?!” “哪儿特么这么多废话!” 周东北懒得多说,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扯了起来。 白二宝咧着嘴,“疯子哥,这是干啥,咱俩也是老朋友了,记不记得那年冬天,你还用粮票买过我的自行车……” 不等周东北说话,白二宝一只脚就伸到了他腿后,身子同时用力一靠。 脚下太滑了,周东北一个趔趄朝后倒去,他一只手下意识去拄地,另一只手还扯着白二宝的一只手腕,拖着他同时跌倒在了雪地上。 白二宝倒在了他的身上,支撑着起身后,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尖刀,大吼一声:“我草泥马!” 尖刀闪着寒光,毫不犹豫地朝他胸口扎了过去。 情急之下,周东北用力一扯他那条胳膊,去挡这一刀,白二宝总不可能往自己胳膊上扎,慌乱之下停住了手,用力去挣这条胳膊,那只手又扬起了刀。 不等他扎下来,噗! 哎呦! 白二宝握刀的手捂住了脑袋。 是周东北抡起了拳头,砸在了他一侧太阳穴上,这一下砸的他两眼直发黑,那一刀就没扎下来。 就在他懵逼的同时,周东北已经攥住了他握刀的手腕,翻身别手,骑在了他身上。 刚才那一拳,是姐夫郝忠海曾经教他的。 抢刀捅肯定不行,于是抢过匕首远远扔了出去,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掏出了大衣兜里的大哥大,用力砸了上去。 噗!噗!噗! 几下,白二宝就被砸的头昏脑涨,满天都是小星星。 周东北瞅了两眼手里的大哥大,怪不得二虎和老嫖、马哥他们都爱用这玩意儿打人,手感确实不错,关键还不算凶器。 白二宝头上的血,顺着棉帽子淌进了脖子里,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说,为啥逼死白三儿?”周东北问。 白二宝身子就是一僵,“我不明白你啥意思……” 噗! 大哥大又砸在了他的头上,只是头上,而不是太阳穴或者后脑勺,因为这两个地方相比较之下太脆弱了。 啊—— 白二宝大喊起来:“警察打人啦——” 没喊完又闭上了嘴,他想起周疯子可不是警察,左右看了看,这个时间都在家准备年饭呢,河坝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你说你俩都姓白,五百年前本一家,咋能这么狠呢?”周东北盯着他的后脑勺,语气满是调侃。 白二宝耷拉着眼皮不吭声,只是呼呼喘气,面前的雪化了碗大一块。 “说不说?” “我说啥呀?” “……” 周东北知道郝忠海很讨厌审讯时上手段,可白二宝就是块滚刀肉,不上点手段根本不好使,不如自己帮帮他,于是大哥大又砸了上去。 “救命啊——”白二宝被打得狼哭鬼嚎,可就是什么都不说。 周东北也急了,爷爷他们还在车里等着,幸好自己没熄火,否则这会儿都得冻透了,于是下手就更狠了…… 噗! 噗噗! 一下又一下的往他头顶上拍,拍的他都开始心疼了,当然不是心疼这块滚刀肉,而是自己的大灰狼。 “别打了,我说,我说……”白二宝觉得再打下去自己就得死了,此时眼前血红一片,脑袋估计至少得被砸了十几个大口子,疼的撕心裂肺。 他毫不怀疑身上这个疯子会拍死自己,毕竟死在他手里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周东北也累了,估计再砸下去大灰狼都得散花,于是就住了手,啐了一口道:“何必呢,说,谁让你进的看守所?” “是、是分局的亮子……” “李新亮?” “对对对,他姓李,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给你多少钱?” 白二宝犹豫起来…… 周东北一抬手,吓得他马上说:“五万,就给了我五万,不信你问他呀!” —— 接到小舅子传呼之前,郝忠海正在审讯室里。 过年都放假了,他毕竟新上任不久,主动值了年三十的班儿,媳妇带着闺女回了父母家。 眼前这个汉子面目忠厚,穿的邋里邋遢,胡子都打了结,离这么远都能闻到一股酸臭味儿。 郝忠海问:“人家现在怀疑你入室抢劫,都吓坏了,说说吧,什么情况?” “俺没有,就是太冷了,又饿的不行,俺就进去拿了两个馒头,不信你问问……” “你说你是鲁省枣庄人,身份证呢?怎么来我们兴安了?” 男人说:“俺来找孩子,身份证丢了……” “找孩子?你孩子丢了?” “嗯,”男人垂下了头,“丢六年了,今年已经九岁了……” “报案了?” “报了,可没用,俺就只能出来找。” “你一个人?” “俺和孩子他娘。” “她人呢?” “死了,重感冒,死在了四平,好几年了……”男人语气平淡,平淡的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郝忠海沉默半响,一旁做笔录的女警小陈眼眶有些红。 “找多久了?” “六年,报完案俺和他娘就开始找了,从家走到最南边,又往北走……” 郝忠海叹了口气,“这么找不是办法,日子还过不过了?不如回去等当地公安的消息。” 男人摇着头,“儿子没了,老婆死了,哪儿还有日子?那是俺的儿,俺必须要找到他!” “六年了,孩子肯定变了模样,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俺就想知道他是不是活着,只要活着就好……他要是过的好,俺不带他走,俺就想带他去趟四平,在坟前给他娘烧点纸钱儿,俺得告诉他娘,大拴儿还活着……这就够了……” 郝忠海暗自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滴滴滴—— 他腰间的传呼机响了起来,看完后就是一愣,起身说:“小陈,带他去好好洗洗,完事给他煮点饺子吃!” “是!” 他快步出了审讯室,赶快召集人。 味儿哇——味儿哇—— 两辆警用桑塔纳拉着警笛,穿过楼群越来越近。 白二宝戴上了手铐,被两个刑警押上了车。 郝忠海皱着眉,“咋打这么狠?” “不狠点儿他能说?” “他怎么说?” “三队的李新亮给了他五万块钱,剩下你们问吧!” “行了,快回去吧,我看爷和老叔他们还都在路边呢!” “知道了!” 第582章 监控魏俊民 周东北回去的时候,一家人都在马路边站着呢! 老爷子急坏了,要不是郝忠海路过的时候打了招呼,他就让周达去找了。 奔驰车往桥北绕行,周国柱听他说是去追嫌犯了,气的骂了起来:“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警察了?二虎吧唧的,万一人家有枪咋整?” 周东北笑嘻嘻听着,一句嘴都不犟。 “爸,”周达在后面说:“你总说做人要走正道,东北做的事情不就是正道嘛!” “啥是正道?”周国柱问了一句,接着又说:“正道不是冒虎气!正道可能走得慢一点儿,还得下笨功夫、苦功夫!可这条路走得稳!走得正!走得心安理得!” 周东北问:“爷,你说我走的算不算正道?” “怎么不算?我大孙子是个知恩、感恩和懂得报恩的人!是个善良的人!善良就是人这辈子成功的基石,更是成功的保障!这就像一把好刀,它的锋利在于刀刃上的钢!做大事不拘小节,顺大势而为,怎么就不是走正道?” 周达笑道:“你这老头明显就是护犊子,外面都说东北是社会大哥,你怎么不说?” “社会大哥咋了?”周国柱立着白眉,“行得正,站的直,不偷不抢不欺负老百姓,那就是好人,就是正道!” “得!”周达说:“我犟不过你,你这一天天看新闻看的,满嘴都是大道理……” 周东北笑呵呵问:“老叔,你单位咋样了?” 周达叹了口气,“加工厂我看离黄摊儿不远了,现在也就造纸厂效益还可以,可天天这么往河里排污水,也是早晚的事儿!” “要不停薪留职来我公司得了!” 马凤英兴奋起来,悄悄用手去掐他,周达不动声色,“再说吧!” 周东北笑了笑也不多劝,有些事情心意到了就好。 周达又说:“我们起码几个月还能开一次工资,纺织厂真是完了,已经快一年没开出工资了,你三……” 不等他说完,马凤英手上就加了劲儿,这个傻子,加工厂都啥样了,闺女上学都得指望自己那点工资,这时候了还惦记周老三,真是个精神病! 周东北目视前方,没说话。 纺织厂什么样他当然知道,三叔周发如果过不下去日子了,自然会找自己,他不来,自己就不可能上赶着。 当年的事情自己可没忘,一直都在心里记着呢! 很快到了红升乡,赵玉芳和儿媳妇盛夏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爷,老叔,老婶,过年好!”盛夏搀扶着周国柱下车,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他对这个孙媳妇可是十二万分的满意。 周西西也过来帮忙,亲亲热热的喊了声嫂子过年好。 周旺走出门来,手里还拎着个大红灯笼,笑道:“爸,小达,过年好!” —— 市局审讯室。 “李新亮找到了我,说给我两万块钱,让我进看守所劝说白三儿自杀,说如果他不自杀,就放火烧了他全家……当时我没同意,又给我涨了三万……” “知道为什么要劝他自杀吗?”郝忠海问。 白二宝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继续说!” “……就这样,钱没了,也呆不下去了,我就寻思回来再找李新亮要点儿钱,我是昨天回来的,今天去给他打了个传呼……” “停!”郝忠海站了起来,“你说你在遇到周东北之前,是给李新亮打传呼去了?” “是,很快他就回了电话,我让他再准备五万块钱,我不敢见他,就约好了大年初一把钱放在北山公园鹿泉雕像下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郝忠海已经快步出去了。 “张来旺、老邹,快去抓捕李新亮,快!” “小崔,带人去白二宝家,隐藏起来,发现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拿下!” “是!” 几辆警车拉着警笛冲出了市局大门。 小陈领着那个丢孩子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刮了胡子,洗漱的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没有肩章的警服,还披着件警用大衣,整个人清爽了很多。 郝忠海笑道:“不错,不只年轻了,还挺精神!” “谢谢,”男人连连躬身,“谢谢郝队长!” “不用客气,年三十儿就在我们这儿过吧,年后上班,我会安排人把孩子照片分发下去,有消息给你家那边派出所打电话,好不好?” “好好好好……”男人哽咽起来。 “去吧,”他又对小陈说:“安排大哥去值班室睡上一觉,想着吃年夜晚的时候喊他!” “是!” “老郝——”沈波跑了进来,喘着粗气。 “你不好好在家过年,过来干啥?”郝忠海不悦道。 “听说了,就过来看看!” “赶快给我回去!” “别扯犊子,快和我说说!” “……” 沈波抽着烟,“你怀疑李新亮有危险?还有白二宝?” “对,如果我是幕后主使,不会惯着白二宝,这次给了他五万,还会再有五万,无穷无尽!” 他接着说:“如果李新亮找人干掉白二宝,接下来他更危险,他只要一死,线索又断了……对了,魏俊民那边什么情况?” 沈波说:“上午九点半,魏俊民一家四口回了他父母家,我就让小苗回去了,我去吧!” 郝忠海犹豫起来,没人了,他不想再折腾队里的兄弟,也不想折腾沈波,累一年了,好不容易一家团圆…… “你算了,还是我去吧!” 沈波骂了起来:“别扯没用的,你老老实实在家指挥得了,有事儿我第一时间通知你!我去拿个对讲机,走了!” 四十五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张来旺呲呲啦啦的声音:“郝队,郝队,收到请回话……” “收到!” “找到李新亮了,他死了!” 郝忠海叹了口气,果然如自己所料! “知道了,保护好现场,告诉我详细地址,我联系老陈一起过去……” 老陈是市局资质最老的法医,看来这个年他也过不好了。 他又拿起对讲机联系沈波,破玩意儿信号太差,好半天那边才有反应,“你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他家里人都没出来……” “李新亮死了,我要去现场,你注意安全!” 沈波沉默了约有五秒钟,按下了对讲键:“知道了!” 这是一片70年代的老小区,位于市医院后身,全部都是六层红砖楼,因为年代太久,居民身份有些复杂,魏俊民父母在这儿已经住了快二十年。 沈波把对讲机声音调小,放下后摇下一点车窗,点了一根烟,用力一呼,白色烟雾顺着车窗缝隙窜了出去。 妈的! 这案子折腾了这么久,本以为抓到白二宝就水落石出了,没想到魏俊民这头老狐狸反应这么快…… 对,就是他! 在他的心里,早就认定戴着口罩去夜来香的人,一定就是魏俊民! 而指使李超抓白三儿,又毒死李超等等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咦?! 出来了! 是魏俊民! 第583章 年夜饭 沈波把烟头从窗缝塞了出去,扭动钥匙熄了火,身体又往下缩了缩。 魏俊民穿了件藏蓝色毛料大衣,戴着一顶旱獭帽,他四下张望了几下,站在楼口点了根烟,随后开始拿着大哥大打电话,沈波没见过他有这东西,觉得应该是他两个儿子的。 他在不停说着什么,情绪有些激动,但明显压抑着声音,另一只手比比划划。 十二分钟后,他放下了大哥大,揣进了大衣兜里,沈波看了一眼手表,12点32分。 魏俊民并没有回去,而是大步往马路方向走了。 沈波拿起对讲机说了一声,随后发动了这辆普通牌照的破桑塔纳。 老小子,看你往哪儿跑! 家家户户都在过年,还没到饭时,远处响着零零星星的鞭炮声。 大街上冷冷清清,北风卷动着马路上的浮雪,人都没几个,出租车更是少的可怜。 魏俊民把大衣领子立了起来,背着风站在马路边。 沈波在胡同口远远停了下来,奇怪,他要打车?怎么不自己开车?就算没开分局的车回来,他两个儿子一台桑塔纳一台凌志,打什么车呢? 不对,过去了一辆夏利出租车,他没伸手,原来是等人来接他。 由东往西过来一辆红色的桑塔纳,魏俊民还背着身子不停跺着脚。 沈波莫名其妙地一惊,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伸手去拉车门,就见那辆桑塔纳突然加速撞向了魏俊民! 事情太过突然,魏俊民又是背对着车。 砰—— 人就飞了出去。 噗! 又重重撞击在了路边一棵粗壮的杨树上,像个装满了东西的破麻袋一样。 吱—— 刺耳的刹车声中,眼瞅着那辆桑塔纳就要骑上道牙子,摇晃几下就开走了。 沈波怕被魏俊民发现,车停的太远了,即使全速奔跑,也不过才跑到一半! 奔跑中,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那辆车的车牌,冲到魏俊民身前大喊:“魏局?魏局?是我,沈波,魏局?!” 魏俊民吐了两大口猩红的鲜血,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盯着他,嘴唇凸起要说什么,可还没等说出来,身子一松,咽了气! 我艹!!! 沈波气的一拳怼在了树干上。 刚才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去开车追那辆桑塔纳,二是来看魏俊民,如果他没当场撞死,可能会说出点儿什么。 仓促之下,他选择了魏俊民。 因为再跑回去开车,很可能车追不上,魏俊民这边又什么都得不到。 远远有人站住了,在往这边看,那辆桑塔纳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又往回跑。 不是魏俊民!那是谁? 打开车门,拿起对讲机:“老海儿,老海儿?!” “收到!” “北岸路中段,魏俊民被一辆红色桑塔纳撞死了!” “本地车牌,号码是15044!” “我看车牌上没多少雪,应该是后换上去的假车牌,如果盯得紧,可能来不及换!” “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快!快!” —— 春晚已经开始一个多小时了,外面的鞭炮终于渐渐消停下来。 李新亮死在了自己家里,服毒,虽然还没有尸检,估计和李超的死应该一致,本来他们一家三口去父母家过年,接了个传呼后他就一直没再回来。 撞人的那辆桑塔纳到底还是没找到,魏俊民大衣兜里的大哥大是他自己的,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通话记录也查过了,那边是河西一家食杂店的公用电话。 据店主交代,12点半左右,是个戴着口罩的中年人来打电话,说了十二分钟,但说的是什么没人注意。 郝忠海仔细询问此人样貌,和魏俊民身高以及身材相差不多,这人穿的十分普通,店主几乎没什么印象。 而就在魏俊民被撞死的二十分钟后,白二宝家来了三个年轻人,没等他们倒汽油放火,就被市局刑警崔志鹏他们当场拿下! 几个人都是街上的混混,交代出是分局的李新亮安排他们来的,每个人给了500块钱。 魏俊民和李新亮的尸体已经停放妥当,家属也都劝了回去,开完案情分析会后,市局领导也都回家了,毕竟是大年三十,这么熬什么用都没有。 郝忠海和沈波面对面坐在办公室里,两个人抽着闷烟,这时,周东北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你咋来了?”郝忠海问他。 “整这么热闹,我怎么可能不来!”周东北把手里两个大塑料袋放在了办公桌上,“大过年的,我带了几个好菜,还有两瓶五粮液,我陪二位吃年夜饭,咱们边吃边聊!” 倒上酒,他提议了一杯,给姐夫和沈波拜年。 干了杯中酒,郝忠海按照时间顺序,把整个案子捋了一遍: 先入为主,专案组从李超被毒死开始,目光都一直聚焦在了魏俊民身上,因为白三儿对老嫖说过,这个人上过兴安电视新闻,魏俊民是区分局一把手,电视新闻可是常客! 而且他的身材清瘦,也染头,这些都和白三儿形容的相符。 李超又是魏俊民绝对忠实的狗腿子,两个人关系很好,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是幕后主使人的可能性最大! 又或者说,郝忠海、沈波以及周东北,三个人都希望这个人就是魏俊民! 于是,郝忠海就先把魏俊民当做幕后主使人。 去年夏天,夜来香旅店的白三儿,因为知道了“魏俊民”嫖娼,于是写了一敲诈信,反而被李超关进了看守所,而夜来香的老板齐保受到连累,被判了三年,夜来香关门。 “魏俊民”指使李超威胁白三儿,所以白三儿一直不敢说出这件事。 而那时候,“魏俊民”可能没想好怎么做,又或者不敢痛下杀手,于是白三儿就一直被关着了。 半年后,李超因刘氏兄弟一案被捕,“魏俊民”怕他招出自己,于是毒死了李超。 至于说他是怎么杀的李超,此时还是个谜,只能抓到再审。 既然已经破了杀戒,“魏俊民”索性又找分局刑警李新亮花了五万块钱,雇佣了白二宝,白二宝进了看守所后,逼着白三儿自杀,出来以后去了南方。 此时李新亮还没暴露,所有人都不知道白二宝是他雇佣的。 因为李超和白三儿的死,白二宝和那个叫许二妮的小姐又不知所踪,这个案子至此陷入了僵局。 这段时间,沈波和专案组的人轮流盯着魏大局长,可始终一无所获。 谁都不会想到白二宝会回来,而且还要敲诈李新亮。 其实北山派出所那边打过招呼,发现他回来立刻上报,也是正赶上年三十,就松懈下来了。 往下推断。 李新亮接到白二宝的敲诈电话后,第一时间联系了“魏俊民”,于是找人要烧了白二宝全家。 周东北因为接爷爷回家过年,意外看到去打传呼的白二宝,这是个意外中的意外,谁都不会想到。 而“魏俊民”以为烧死白二宝,再解决掉李新亮,这件事情就一了百了! 可谁又能想到,魏俊民竟然被人撞死了! 这一死,让前面所有的推断都废了。 李超死了,白三儿死了,李新亮死了,魏俊民也死了,和这个案子相关的人一个个身亡,剩下一个白二宝,他只知道是李新亮指使的自己,其他什么都不知情。 找不到那辆撞人的桑塔纳,就剩下了一个许二妮,可人海茫茫,去哪儿找? 案子又一次被迷雾笼罩。 第584章 苏二指 周东北把那只切分好的熊掌分给两个人,让他俩品尝一下。 沈波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几口就下了肚,周东北问好不好吃,他说还行,郝忠海说吃着像牛蹄筋儿。 周东北抽出几支烟,摆在了桌子上,“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把案件比作金字塔,我们一直假想魏俊民就是塔尖那个人,对不对?” 两个人一起点头。 他又指了指最上面那根烟,“这是魏俊民,下面这两个是李超和李新亮,再往下是白二宝、白三儿以及开车桑塔纳撞死他的那个人……” 他又抽出了一支烟,放在了最上面,“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一个比魏俊民官儿还大的人,这一切都是他指使魏俊民干的,所以最后找人撞死了他!” 郝忠海和沈波对视了一眼。 沈波叹了口气,“疯子,能不能和方局说说,你来警队得了,不干这个真是白瞎你这个人儿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郝忠海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这也是我和大波分析后的结果,可这话还不能说,明白吗?” 周东北嘿嘿一笑,“你们不能说,可我能说,我想知道,魏俊民这些年在市局的关系是谁?” 郝忠海声音不大:“苏志勇!” “他是?”周东北一点儿都不熟悉。 “苏副局长分管治安、法制监管、市看守所……” 沈波突然一拍脑袋,随后撅起了嘴问:“看看,你俩快看看……” 周东北做出一副呕吐状,“油叽叽的太恶心了,咋滴呀?过年了,想让我俩亲你一口?” “艹!”沈波骂完又嘟起了嘴,“这个口型,是不是“苏”字?” 苏? 周东北试着说了个“苏”,果然需要噘起上下嘴唇。 郝忠海也试了试,确实如此,不由恍然大悟,“你的意思……” “对!我和你说过,魏俊民临死前朝我做了这么个口型,现在想想,他肯定是要说出来“苏志勇”的名字,只是没等这个“苏”字说出来就咽了气……” 三个人先是好一阵兴奋,随后又沉默起来,这算什么证据,根本就拿不到台面上来,更无法指证苏志勇就是这个幕后指使! 喝了一会儿闷酒,周东北问:“这位苏副局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口碑还不错,为人和蔼,官架子不大,和局里年轻人关系都不错……”郝忠海说。 周东北又问:“是不是和女性更好一些?” “这个……我过来的时间短,还真不知道……” “我知道,”沈波笑了起来,“有一次喝酒,大伙都没少喝,队里小苗说苏副局长以前在栾翠分局当局长时,有个绰号叫苏二指……” 两个人都是一怔,“二指”?难不成他手脚不干净?这不可能啊! 沈波卖起了关子,指着他俩的酒说:“干了,你俩干了我就说!” 没办法,两个人只好干了。 沈波嘿嘿一笑:“据说十几年前,有个漂亮女人去栾翠分局大吵大闹,说苏局长始乱终弃,玩够了就想一拍两瞪眼!大吵大闹中,她还说出了一个秘密,说苏局是个小旋风,时间不长但两根手指频率很快……” 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沈波又说:“这事儿影响十分恶劣,尤其还是那个年代,不过苏志勇门子很硬,没多久就调去了南岔分局,消停几年以后,又调到了市局。” “不过,栾翠县那件事情过后,这位苏副局长就再也没有过类似事件发生了,家里老婆和一儿一女都很和谐。” 周东北若有所思,“或许……就因为此事,他再也不敢搞破鞋了……” 他想起了上一世某些大明星,身份地位名利金钱无一不缺,可为什么就会去嫖呢? 难道是因为觉得这样更安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赖不上自己? 沈波笑的畅快,“对!改成花钱找了,只要不出事儿,绝对比搞破鞋安全!” 郝忠海叹了口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酒过三巡。 周东北问:“这个案子是不是又得暂停下来了?” 郝忠海摇了摇头,“事情大了,估计年后市里会限期破案,压力很大!” 沈波叹了口气,“一切线索都断了,限期也没用!” “没有天衣无缝的案子,”郝忠海目光坚定,“只要我们不放弃,就一定会找到蛛丝马迹,就能将罪犯绳之以法!” 周东北手里攥着酒杯,又开始有些发呆。 “咋了?”沈波伸手怼了他一下。 “我有个办法!”他一脸神秘的微笑。 “快说!”两个人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琢磨着,这男人如果好色,就很难变成柳下惠!看看老嫖和老姬,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三个人嘿嘿笑了起来,这两位太奇葩,全兴安城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东北摩挲着下巴,“我们先假设幕后指使人就是苏志勇,“苏二指”事件让他不敢再偷腥,继而转战小旅店加褥子,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他肯定不敢再去了,可他能憋多久?” 郝忠海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年后我们肯定会去和那些店主谈……” 周东北摇起了脑袋,“你们去咋说?像姬老骚那儿好办,都是朋友,可像什么二道街和油厂那些小咖啡屋,不抓他们组织卖淫,反而让他们发现戴口罩的就报案?” 沈波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周东北笑道:“是,你是可以说,人家也能答应,可问题是人家遇到了以后,会报案吗?扯这个犊子干啥?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两个人沉默起来,确实是这个道理,绝大多数人并不会配合。 “所以吧,”周东北老神在在点了根烟,“你哥俩求求我,我就亲自挨家去说,保证他们遇到戴口罩的苏志勇,会献宝似的第一时间通知我!” 两个人都瞪起了眼睛,随后大拳头就轮了上去,“去不去?” “我艹,”周东北连滚带爬,“不带你俩这样滴,我特么不管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魏俊民家哀伤一片。 厨房里的饺子还没包完,面团已经结了一层硬痂。 外面的鞭炮依旧响着,烟花映得窗户五颜六色,魏家悄无声息,死一般沉寂。 市局和分局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领导,说了好多宽慰的话,又承诺会尽快破案,毕竟是大年三十,社会上一些朋友知道以后,过来坐一会儿也都回去了。 卧室里,魏兵坐在奶奶身边,搂着老太太肩膀,陪着她掉眼泪,他妈呆坐在床上,傻了一样。 魏军一直陪着爷爷,老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谁都受不了。 陈军和王大牙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着闷烟,魏家兄弟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他们老爹的身份,都说大树下面好乘凉,现在大树倒了,以后怎么办? 两个人都不说话,面色忧伤,各藏心机。 第585章 我的新作 这个春节发生了很多事儿。 大年初二,郝忠海两口子,建委主任梁建国和赵秋兰两口子,林产工业局常务副局长刘岩和周月华两口子都来了周东北父母家。 梁建国说,市里想要将商业街改造成长1060米,宽30米的步行街,整个步行街下面都将被掏空,建一座与地上面积相等的人防地下商场。 周东北的记忆有些模糊,已经不记得步行街和地下商场是哪一年建成的了,更别提是哪家公司承包的工程,只记得营业时间大约就是92至94年之间。 这个工程量可是不小,如果能拿下来,对于整个东北建筑工程公司来说,都将是质的飞跃! 当然了,还有利润,工程总造价1.9个亿,利润可想而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先不提会有多少人竞争这个项目,自己的钱年后就将换成红松集团的原始股,如果想拿下这个工程,资金肯定捉襟见肘。 项目比较复杂,梁建国让他不要着急,年后徐徐图之。 大伙正在热热闹闹地喝酒,冯嘎子来了,让他上桌喝酒他不干,把周东北喊了出去。 “咋了?”周东北帮他点烟。 冯嘎子犹犹豫豫:“想、想和你说个事儿……” 周东北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以前犯起浑来撸胳膊就上,今天这是咋了? 听他说完,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二十九那天,冯嘎子抱着个花筐去了刘娟家,筐里面是一些青菜和一个猪后鞧。 本来一切都挺好,刘娟和老太太也都很开心,张罗着拿出花生瓜子,谁料墩墩突然来了一句:“我知道你想给我当爸,我不干,我有爸!” 三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刘娟和冯嘎子脸红的像是喝多了酒一样。 “这孩子!”老太太急了,“别胡说!” “他们都这么说,反正我不同意!”说完,墩墩就气呼呼地出去了。 冯嘎子没再多坐,赶紧往出走,刘娟说送他,可刚走到门口,墩墩从房间里出来了,说他要去送。 刘娟担心打起来,可墩墩犟的很,根本就不听劝。 冯嘎子只好说没事儿,跟着孩子出去了。 院子里,墩墩指了指柴火垛上的大斧,“下次你再来,我就抡斧子了!” 说完他就闷着头往回走,冯嘎子想叫住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周东北听完叹了口气,这孩子过年十五,啥都懂了,问他:“当时六哥没在家?” “没有,他是三十上午回来的。” “你咋想的?” 冯嘎子愁眉苦脸,看得出来这个年过的很郁闷,他蹲在了地上,瓮声瓮气道:“我也不知道。” 周东北陪着他蹲了下来,“你就告诉我,想不想娶三姐吧?” “想啊?孙子才不想!” “嘎子哥,这事儿我帮不上忙!既然你想,就得真心把墩墩当成你的儿子,你得自己想办法走进他的心里,让他把你当成朋友……” “我儿子?”冯嘎子苦笑起来,“这要是我亲儿子,早就一个大嘴巴扇上去了!” 周东北说:“这个不假,所以要看你的智慧!墩墩正是青春期,别说你这种关系了,就是亲生父子,很多都会出现矛盾……” “咋整啊?”冯嘎子直挠脑袋,快愁死了。 “拿出你伺候大棚的耐心,慢慢去感化他,你行的!”好说歹说,又一顿打鸡血,才把他劝走。 对待这种事情,他也是真没啥好办法,自己总不能去和墩墩拼斧子吧? 回到餐厅,郝不凡正在给大伙背诵唐诗,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梁建国夫妻俩第一次带女儿来,梁青青今年已经17岁了,长成了大姑娘,学习也好,落落大方。 刘岩和周月华没有孩子,看的满眼羡慕。 周东北小声说:“姐夫,赶明你给我儿子当干爹……” “滚犊子!”刘岩笑骂起来,“你儿子在哪儿呢?” 周东北看向了盛夏的肚子,一脸幽怨,大伙都笑了起来。 初四。 朋友们聚在杨历年家喝酒,这些年也成了惯例,喝酒的人少了图四、卢晓光和老四陈军,但多了姬从良和刘老六。 大虎今天没来,原因是前一天喝多了,吐的起不来炕了。 大伙纷纷问沈波对象处的怎么样了,他叼着烟得意洋洋地说必须拿下,年前就亲上了,周东北扭头看向门口:“白冰?你咋过来了?” 噗—— 沈波下意识就把嘴里的烟吐在了炕上,大伙爆笑起来。 刘老六来了以后,就一直在厨房帮五姐杨秀丽忙活,大伙嘁嘁喳喳,见两个人往上端菜就嘿嘿直笑,笑的刘老六心里乱七八糟。 姬老骚张罗着要吟诗,大伙拦着不让,把他憋的脸红脖子粗,周东北见他这个小样儿还挺可怜的,就说你吟吧! 姬老骚眼珠一转,马上新作了一首,“我的新作:《拉屎》” 众人皆惊,手上的筷子都停了。 “今天拉屎, 拿了些纸; 四张擦汗, 一张擦屎。” 周东北气的骂了起来,起身和刘二狗、老嫖把这货按炕上捶的狼哭鬼嚎,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儿,大过年的正吃饭,肯定是因为刚才都不让他吟,才故意恶心人。 随后老嫖唱了段二人转,才把刚才的恶心压了下去。 大伙都夸五姐的红烧肉好吃,二虎得意洋洋道:“我和你们说,初二我去我姥家,他家邻家老鲁头在院子里支了口大锅炖肉……哎呀我艹,那肉老香了!炖肉的汤都一层黄油,连肥带瘦的我造了两大碗……” 周东北目瞪口呆,胃里一阵翻腾,一把扯住了他:“那个老鲁头,退休前是不是美西人民医院的外科大夫?” “咦?”二虎惊讶起来,“你咋知道?你没去过我姥家呀!” “我要说你吃的不是猪肉,你信吗?” “那是啥肉?” 两桌子的人都安静下来,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周东北苦笑起来,话说自己的记性其实不怎么样,上一世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可有几件轰动兴安城的案子,绝对是记忆深刻。 不深刻也不可能,因为那时候人人谈论,很多女同志晚上下班都不敢一个人走,就像86年前和郝忠海抓获的那个变态杀人狂,还有这个案子…… 上一世也是1993年春节,二虎哥俩跟父母去美西林业局,回来后好顿炫耀,说他姥家邻家大冬天在院子里支着大锅炖肉,贼香! 这货和他哥扒着板杖子要吃,结果这位退休的外科大夫老鲁头就喊他俩过去吃,后来又去了好多邻家,都夸他炖的肉香,二虎说他和他哥各造了两大碗。 那时候的笨猪肉确实香,抓把花椒大料,就用白水炖就行,所以谁都没当回事儿,结果开春后,有人在房头地沟里发现了一具骨架…… 第586章 作孽呀 警察从裹着骨架的床单入手,很快就查到了老鲁头,能这么快找到他的原因简单到可笑,因为那张床单一角印着“美西人民医院”的红字。 这老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人家还没问啥呢,他自己就都招了。 坊间传言,死者是个36 岁的女人,人家是去美西找亲戚的,敲开老鲁头家打听,结果被他骗进家里杀了。 警察问他为啥要这么干,他说想尝尝。 所有人都瞅着他,二虎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哥,说话呀,那是啥肉啊?我哥也造了两大碗,贼香,儿唬!” 周东北知道这话不能再往下说了,没法解释呀! 他想了想,问大伙:“炖猪肉会有黄油吗?” 大伙都摇头。 “你吃着膻吗?”他又问二虎。 二虎继续摇。 “那就不是牛羊肉了!”周东北看向了郝忠海和沈波,“两位大侦探,我建议你俩啥时候去美西查查,弄不好,这个老鲁头是个变态杀人狂……” 众人大惊。 二虎想到了什么,声音开始打颤,“二~~~~~~二哥,你~~~~~你别吓我~~~~” 郝忠海和沈波面面相觑,就因为二虎说那锅肉的油是黄色的,就能判断出这么多东西? 郝忠海问:“你去过二虎姥姥家吗?” 周东北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老鲁头退休前是外科大夫?” “二虎说的呀!” 郝忠海看向二虎:“你说过?” 二虎挠了挠头,“我说过吗?” “你个猪脑子,”周东北骂了起来,“五年前有一次你从你姥家回来,说自己感冒发烧,你姥爷去邻居鲁大夫家拿的药,你忘了?” “是吗?我、我忘了。” 二虎肯定忘了,因为本来就是周东北胡编的,好在这个猪脑子真想不起来,就这么被他搪塞过去了。 郝忠海下地穿鞋,沈波也从炕上站了起来,周东北问:“干啥去呀?” “去看看!”郝忠海提上鞋,“二虎,你跟我俩去!” 我艹! 周东北恨自己多嘴,虽说从市里到美溪局不到40公里,可大年初四折腾那么远,路不好走不说,还得走特别危险的十八拐,疯了吧? 二虎觉得胃有些不舒服,因为一切还是未知,所以还没到吐出来的地步,哭丧着脸说:“姐夫,明天去呗,先让我先好好吃点东西……” “麻溜滴吧,既然有案情,就一刻不能耽误,万一今晚他又杀人怎么办?快走!” 老嫖也下了地,“我也去吧!” “你可拉倒吧,大过年的折腾啥!”郝忠海说。 “那……”他想了想,把大哥大递给了他,“拿着,着急有事儿也能用上!” 美西今年秋天架好的基站,传呼机和大哥大都能用了。 两个人拉着赖赖唧唧的二虎走了,大伙继续喝酒,只是那两大碗红烧肉基本没怎么再动。 “七哥,”周东北小声说:“明天相亲,少喝点儿,别整秃噜扣了!” “那个……那个吧……”杨历年犹犹豫豫,“你鸟悄儿滴告诉我,好看不?” “我哪儿知道啊,我也没见过!” 他苦着脸说:“见面说啥呀?贼难受……” “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不?”周东北问他。 “啥呀?” “你明天就穿上那件皮毛一体大衣,夹上小手包,拎上大哥大,然后开着我的车去,这就是成功人士,那丫头保准儿一见倾心,非你不嫁!” “你可拉倒吧,那不是蒙人嘛,我不干!” “怎么就蒙人呢?这不都是你自己的东西嘛!”周东北说。 “车不是我滴!要不……” “没有要不!”周东北慌忙拦住了他,好家伙,你相个亲,自己差点把大奔搭进去。 “你看你抠搜滴,周老板哪,做人要大气……” “大气你个头,刚特么崩我买了件皮毛一体……” “……” 刘老六见大伙没怎么动红烧肉,端起来就出去了。 “五姐?”他敲了敲西屋门。 “老六啊,进来吧!” 他端着红烧肉进了屋,憨笑道:“他们没咋动,还没凉,你吃点儿!” “放这儿吧!谢谢!”杨秀丽手里还端着饭碗,眼睛看着电视里的小品呵呵直笑。 刘老六把碗放在了小炕桌上,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儿啥好,慌慌张张又低头出去了。 杨秀丽放下了碗,看着还在飘动的门帘,幽幽叹了口气。 这边欢歌笑语,美西那边,二虎敲开了老鲁头家院门。 “鲁爷,过年好!”二虎客气的拜年。 “好好好!”老鲁头身材中等,圆圆的大脑袋,看着有些呆萌。 借着星光,他眯眼看,“这二位是?” “他们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 还不等两个人客气两句拜个年,噗通!一声,老鲁头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张脸在黑暗中已经惨白一片。 郝忠海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鲁伟,你被捕了!” “我说,我说……”老鲁头挣扎着往起爬,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嘴里还喊着:“我错了,是我杀了人,我错了……” 沈波上前一步,两下就将他铐上了。 前院有人家在放鞭炮,二虎跑到了墙根,蹲在那儿就开始“哇哇”狂吐。 两个人在仓房一口大缸里找到了尸体,很快美西分局的警察也来了,这趟房热闹起来,家家都响起不停的呕吐声。 初二那天,二虎父母正在包饺子,姥爷牙口不好,姥姥常年吃素,几个人都没去凑热闹,得知真相后,老太太心疼地拍着二孙子的后背,絮絮叨叨:“作孽呀,哎!回家可别告诉你哥,听话……” 后半夜,三个人才从美西公安分局往回走,二虎已经吐不动了,躺在车后座上像死了一样。 十八拐是条极窄的山路,围绕着大山一共有十八道弯路,会车时都得放慢速度。 沈波小心翼翼开着车,“这疯子,真是神了!” “是呀,”郝忠海说:“他是咱俩的福星!话说这老头也是个怪人,杀人时胆子咋那么大呢!” “嗯呐,想不明白,刚听说咱俩是警察,就全都交代了,如果其他案子都这么容易破就好喽!” “……” 后半夜到家以后,二虎就摇醒了他哥大虎,把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于是,大虎趴炕沿上又开始吐了起来,哭咧咧地骂二虎是个瘪犊子。 这个年过的,太特么遭罪了! 大年初五,大虎和二虎在家躺着,周东北和盛夏带着礼物去了梁建国家,而杨历年穿戴整齐,羞羞答答地相亲去了。 第587章 杨老七相亲记 (上) 大年初五,兴安城营业的买卖并不是很多,这两年兴起冷饮店,一年四季生意都挺好。 刚来东北的人都不太理解,零下二三十度怎么还能吃得下冷饮? 事实上,年货大集的地摊上,一箱箱冰砖、奶油冰棍儿、冻梨、冻柿子、山里红,还有喜气洋洋的糖葫芦,卖的都非常好。 地方是周东南定好的,就在二百货附近,距离姬老骚的红浪漫不远,名字叫雪人冷饮厅。 约定时间是下午两点整,杨历年太紧张了,早来了半个小时,一个人已经消灭掉了十勺冰淇淋。 一勺其实不大,铜勺子里有个机械结构,在冰淇淋桶里挎几下,按动手柄,就是一个半球形冰淇淋。 女孩儿叫朱瑛,本地人,职高毕业,现在是百货大楼迎宾部主管。 木门上的铜铃铛响了起来,她进来时,仿佛带着外面的冬日暖阳,因为逆光,让她的面目有些模糊,轮廓镀着一层金黄。 杨历年坐的位置正对着门,直勾勾傻乎乎地看着。 朱瑛穿了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黑色皮裤包裹着丰满的大腿,高腰皮靴显得腿很长。 人越走越近,杨历年这才看清她的样子,笔直长发间是张鹅蛋形的脸,这张脸并不柔美,五官单拿出来都很普通,可凑在一起却很顺眼。 可能是为了这个约会,也可能是想让自己看着更小女人一些,她化了一点儿淡妆。 “你是杨大哥?”她问。 “啊?啊!是,我是!”他慌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请她落座。 朱瑛脱掉了羽绒服,她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紧身羊绒衫,杨历年不太敢看,可那两团高耸又实在太吸引人。 他的眼神开始躲躲闪闪,又怕遇到熟人,又想去看她,做贼一样。 好,真好,个子高,身材又丰满,长滴还这么好看…… 七哥春心开始荡漾。 “等半天了吧?”人家姑娘落落大方。 “没没没!”杨历年连忙摆手,“没多大一会儿!” 朱瑛瞅了一眼他面前的盘子,里面化的都是汤汤水水,就笑了起来。 “你、你吃冰淇淋还是喝点什么?” “冰淇淋吧!” 杨历年点了一盘冰淇淋,盘子里面是五个半球,朱瑛问你不再吃点儿了?他说吃,于是给自己又要了一盘。 一开始,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还有点尬聊,渐渐才好一些。 话虽聊的挺热乎,杨历年身体却越来越冷,不是屋里不暖和,是他吃了太多冰淇淋。 “中午了,我请你吃点饭吧?”他牙齿开始打颤。 “有营业的饭店吗?” “有,来之前我看了,二道街有家炖菜馆今天营业了。” “行,走吧!” 杨历年挺开心,老姐说过,如果女孩能跟着自己换个地方继续聊,那就说明差不多了! 两个人上了车,他觉得后视镜好像有条人影一闪,再仔细看又没了。 他摇了摇头,朱瑛问:“怎么了?” “没事儿,可能是眼花了。” 朱瑛笑道:“你才多大呀,眼怎么可能花。” 路上聊的挺好,女孩十分开朗,杨历年觉得挺对脾气。 炖菜馆老板娘就叫吕晓莹,是大虎的婚前好友,今天也是第一天营业。 这年头过春节都是在家吃吃喝喝,还不流行在外面饭店喝酒,她初五开业都算早的了,也没什么客人。 “七哥,过年好!” 大虎带着这些朋友来喝过酒,吕晓莹很熟悉杨历年,热情地拜年打招呼,眼睛却直往朱瑛身上飘。 “这是饭店的吕老板,这是我朋友小朱……”杨历年红着脸介绍。 “妹子过年好!”吕晓莹笑呵呵领着两个人进了单间,杨历年让朱瑛点了六个菜,又问她能不能喝酒。 “不好吧?”朱瑛说。 杨历年说:“大过年的,有啥不好的?你能不能喝点儿?” “我随我爸,能喝个二三两……” “说自己能喝三两的,就说明喝半斤都没问题!” 吕晓莹说年前到的60度纯粮散白不错,杨历年说行,就它了! 没啥客人,饭店里就她和厨师老刘头,很快六个菜就上来了。 伴随着零星响起的鞭炮声,转眼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单间里已经酒过三巡,两斤多白酒进了肚,两个人越聊越投机,越喝越热乎。 朱瑛问:“哥,你、你觉得我咋样?” 杨历年说:“好,真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那行,就这么定了!”朱瑛啪啪拍着他的肩膀,笑个不停。 酒后百态,有人喜欢哭,喝多以后能把这辈子所有不开心的事情想起来,也有人喜欢笑,看着板凳都能笑半宿,无疑这俩人是后者。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随后把两个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其中一个还倒在了地上。 噗通、通! 两个人跪在了地上,对着一桌子残羹剩菜。 杨历年摇摇晃晃:“黄天厚土在上,我杨历年……” “我朱瑛……” 两个人异口同声:“我们兄弟二人义结金兰……” 杨历年用肩膀靠了她一下,“是、是兄妹!你也不行啊,太不熟练了,我说吧,我说的贼溜……” “嗯呐,哥、哥你说……” “我们兄妹二人义结金兰,歃血为盟,结兄妹谊,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 吕晓莹一直留意着这屋呢,听到椅子倒地声后,连忙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听到这套磕儿后慌忙往前屋跑,“五姐?五姐?!” 先前杨历年没看错,冷饮店外面确实有人,是不放心他的五姐杨秀丽。 她见桑塔纳开走后,赶快打了辆车跟在后面,又在炖菜馆外徘徊半天才进去,她和吕晓莹几年前就认识,这几年单位聚餐也常来。 去年有一次闲聊,相互才知道这里面还有其他一些关系,于是也就成了好朋友。 此时外面早就黑了,偶尔会有烟花升到空中,映的屋里一片喜气,杨秀丽一直坐在窗前喝茶,见她过来就站了起来。 “晓莹,咋了?慌慌张张的……” “七哥、七哥和那个女孩儿拜上把子了!” “啥?!”杨秀丽差点暴走,这犊子玩意儿,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带姑娘吃饭,让你搞对象找媳妇,怎么又成拜把子了呢? 刚要冲过去,吕晓莹就扯住了她,在她耳边嘀咕起来…… —— 杨历年脑子一团浆糊。 睡梦中,他赤着身子行走在寸草不生的荒漠里,放眼望去,前后左右都是雪白的沙子,弯腰抓起一把,手感细腻。 太阳好大,而且还是两个,在头上晃晃悠悠。 他觉得好渴,嗓子都冒了烟,于是开始拼命地挖沙子,两只手都挖出来了血,他不敢停,一直挖,一直挖…… 腰酸腿疼,筋疲力尽。 呼—— 他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随后就懵了,这是哪儿? 第588章 杨老七相亲记(下) 杨历年缓缓坐起,四下打量,这绝对不是自己家,更不是旅店,房间不大,收拾的干干净净,看样子应该是女人的房间。 旁边咋这么暖和?入手一片滑腻…… 他转过头,如遭雷击! 朱瑛?!! 她?她怎么会躺在自己身边? 缓缓掀起棉被,吓得赶快又盖上……两个人竟然啥都没穿…… 杨历年揉了揉脑袋,难道这是朱瑛家? 不行,得赶快离开这儿,万一她爸妈进来可咋整? 他小心翼翼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小火炕还有温度,被窝里更是暖和,可室内却有些凉,他打了个寒颤,赤着脚捡扔满地的衣服。 朱瑛醒了,就觉得头痛欲裂,某处更是火辣辣的难受,仰起头想看看这是哪儿,就看到了还在慢动作捡衣服的杨历年。 她惊恐地差点喊出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疯了,真是疯了,怎么跟他回家了呢?而且还、还、……我滴妈呀,这可咋整? 她完全是懵的,记忆还停留在喝酒的阶段,自己好像喝了两杯白酒以后,再喝就不觉得辣了,而且还抢着喝,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一丁点记忆都没有了。 此时见他要转过身了,情急之下干脆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杨历年先把朱瑛的贴身衣服都捡了起来,随后放在炕上,才开始穿衣服。 穿戴完毕,他又小心翼翼地观察朱瑛,见她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抖动,不由又吓了一跳,推门要走,想了想又回来了。 “朱瑛?朱瑛?!”他小声喊。 朱瑛哪敢出声,继续装睡。 “昨晚吧……昨晚咱俩都、都喝多了,可不管咋回事儿,我都认,那个……我、我、我娶你!” 朱瑛眼睫毛闪动的厉害,可她不敢醒,这都什么事儿呀,真面对面的话,太尴尬了! 她从小到大性格都是大咧咧的,上学时更是一头短发像个假小子,职高毕业后,她妈见再这么下去找对象都成问题,就逼着她留起了长发,正赶上大百货招人,就考了进去。 周东南观察一段时间后,觉得这个女孩不错,吃苦耐劳,还没那么多怪话,更不耍什么小性子,于是提她做了迎宾组的主管。 上次杨秀丽去找周东南,她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女孩儿,觉得她和七哥很般配,尤其是这个直爽的性格! 杨历年说完后,又从兜里拿出了一百块钱,压在了褥子下面,等走出去才发现这是炖菜馆后院,明白那屋是人家吕老板的房间。 站在院子里犹豫了一下,琢磨着肯定是自己喝多以后,拉着朱瑛硬睡在了她家……拉倒了,真没脸去见人家,说啥呀?! 他从后院的院门出去,又绕到了前街,低着头也不敢看饭店里面,钻进车里发动了好几下才着火,一脚油慌忙开走了。 饭店临街窗前,杨秀丽笑吟吟地朝吕晓莹竖起了大拇指。 自己弟弟啥样她知道,这些年经常性的拜完把子就忘,所以昨晚听了吕晓莹的主意后,就没过去阻止这俩人结拜,就让这俩虎玩意儿继续喝。 等杨历年晃晃悠悠要走的时候,厨师老刘头和吕晓莹搀扶着他俩回了后屋。 一男一女,干柴烈火,接下来就不需要她们了。 老刘头走了以后,鞭炮声中,两个女人沏上茶,围着火炉聊天。 “你家那口子怎么没的?”杨秀丽问她。 “肺结核,在南岔住了一年多,最后还是走了……” “你和大虎好几年了?” “快六年了!” “怎么不结婚?” 她摇了摇头,“我比他大了三岁,又是个寡妇,可不能耽误他……” 她找出来一盒红梅烟,打开点了一根,随后想起了什么,示意了一下杨秀丽。 杨秀丽摆了摆手。 她轻轻吐了个烟圈,“处理完他的丧事,我就想把店继续干起来,没办法,得活着……”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一点都不假,有一次被来喝酒的大虎赶上了,他拿着板凳把灌我酒的几个小子都打跑了,从那以后,我俩就好了。” “他们都说大虎是流氓,可我从来都不觉得,没有人比他更像个爷们!啥是流氓?有不欺负老实人,不坑蒙拐骗调戏妇女的流氓吗?难道动手打架就是流氓?可如果不反抗,就得被人欺负,我觉得他们说的不对……” “大虎啥意思?”杨秀丽问。 她笑了笑,“墨迹我好几年了,我不嫁,这样挺好!我让他好好找个大姑娘!啥时候想我了,就过来看看,我给他做两个小菜,再热上一壶酒……” “我就看着他喝,像过去一样,我不会去打扰他,希望他能有个幸福美满的家……” “矫情!!”杨秀丽立了眉毛,“七老八十了咋滴?你今年才三十一而已,说得饱经沧桑的,不就是结过一次婚嘛,算个屁!你也没有孩子,大虎如果能像你说的那样,早就找了,还用你说!” 吕晓莹落了泪。 窗外零星飘起了雪,茶水已经微凉。 “五姐,别只顾着说我,你怎么还不嫁?”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我?”杨秀丽怔了一下,是呀!一晃36岁了,一天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自己那些同学朋友,孩子都有要考大学的了。 “还没找到他?” 杨秀丽摇了摇头,“早就找到了……” “那?那为什么不去联系他?他结婚了?在哪儿?” 她怔怔出神了好半天,没说话。 两个人一夜未睡,站在窗前,看着杨历年慌慌张张地走了。 “臭小子!”杨秀丽笑骂起来,“走,看看我弟媳妇去!” 吕晓莹咯咯笑了起来。 朱瑛正在穿衣服,刚要下地,就听有人进来了,吓得不知道往哪藏好了,掀起棉被,顾头不顾腚地就钻了进去。 两个女人进来后就笑了起来,朱瑛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小脑袋,看到吕晓莹后愣了,“老板娘?这?这是你家?” 吕晓莹笑着点头,“昨晚你俩都喝多了,你挂在七哥脖子上不撒手,非要在我这儿睡……” “哎呀!”朱瑛又把被子盖在了脑袋上,差点没哭出来,“丢死人了!” “丫头,你叫啥?”杨秀丽坐在了炕沿上,柔声问她。 “你是谁?”朱瑛又露出了脑袋。 “我是杨历年的五姐,早上过来找他,才知道这事儿!” 朱瑛脸红的厉害,“我、我叫朱瑛。” 杨秀丽说:“我知道,你在大百货上班,是东南妹子介绍的,可没想到你俩发展的这么快……” 朱瑛苦着脸,“我也没想到……你老弟太能劝酒了……” 第589章 瞎了 杨秀丽问:“那你咋想的?相中我老弟没有?” “他、他、他挺好的……”朱瑛红着脸结结巴巴。 “那就是同意了?”杨秀丽笑的脸都成了一朵花。 “姐,我怕……”她眼泪就下来了。 “别哭别哭,”杨秀丽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了她,“怕啥呀?有姐呢?他要是不娶你,我帮你挠他!” “能、能不能怀孕哪?” 杨秀丽和吕晓莹憋不住又笑了起来,朱瑛哭咧咧道:“别笑啊,我害怕,真害怕,这要是怀孕了可咋整?我妈非得削死我……” “没事儿,真没事儿,”杨秀丽拍着她的后背,“不可能这么准,再说了,如果真有了,咱们马上就办婚礼!放心,有姐呢!那小子要是敢不认账,我扒了他皮!” “别,别,”朱瑛连忙说:“他走的时候都说了……” “说啥了?” “他说娶我……”朱瑛脸又红了。 吕晓莹绕到了两个人身后,轻轻掀起了被子,褥子上几滴暗红醒目。 她笑着朝五姐点了点头,又连忙盖上。 “走,五姐带你去找那个臭小子!” “不去不去!”朱瑛慌忙摆手,“我得回家,赶快回家,我从来都没夜不归宿过,我爸妈得急坏了!” “那明晚来姐家吃饭?姐给你做几个好菜,你喜欢吃啥?” “炒土豆片儿!” “啥?”杨秀丽有些发懵。 “我爱吃炒土豆片,别放水,用油干炒,出锅前撒点蒜,贼香!” “嗯呐,姐就给你炒土豆片儿!” “嗯,谢谢姐!” “……” 《杨老七相亲记》完美收官…… 总导演:杨秀丽 编剧:吕晓莹 制片人:周东南 主演:杨历年、朱瑛。 N年后,提起这事儿大伙还都狂笑不已,说七哥太不讲究,刚结拜完就把人家给睡了。 那时候朱瑛也一定会捏几把杨历年,说自己一个冰晶玉洁冰雪聪明的黄花大姑娘,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这死老爷们和大姑姐的当…… 要不是五姐说出来,两个人都不知道还有结拜这码事儿,这是个糊涂官司,谁都不记得当时怎么聊着聊着就要结拜,谁先提出来的更不知道。 杨历年印象深刻的是自己那个梦,后来才慢慢明白,为啥梦中沙漠里的沙子那么白,又为啥一根青草都没有,还有天上那两轮雪白的、硕大的、圆溜溜的大太阳…… 当然了,这个他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说来也怪,男人坐一起都喜欢谈论女人,可让他们侃侃而谈的都是艳遇,从长相到身材再到皮肤、姿势……可他们绝对不会说自己的老婆。 初六下午,大伙初四那天就商量好了,一起去看望大虎和二虎。 七美人和三胖子他们也来了,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 哥俩小脸儿苍白,听到谁提“肉”字就要掐死谁,张国祥和陈淑梅给他们做了一顿全素席,味道还是不错的。 喝完酒,扑克局支上了,聊天的聊天,打麻将的打麻将。 刘二狗手气不好,两个小时输了一千多块钱,大眼儿没少赢,得意洋洋的还总气他。 调风以后,各自换了座位,刘二狗总觉得箱柜上供奉的那几个红色牌位不顺眼,于是扯过一条枕巾就蒙上了。 七美人看见后连忙过去摘了下来,大虎骂了几句,说刘二狗是拉不出来屎怪地球没有吸引力…… 大伙爆笑。 后半夜一点才散,刘二狗输了三千多,大眼儿、马晓华和姬老骚三家赢。炕上玩扑克那伙就张建军赌赢,杨历年蔫头耷脑哈欠连天,三胖子和穆桂英他们输的愁眉苦脸。 第二天上午,刘二狗在被窝里就喊了起来,吓得外面看游戏厅的小弟连忙跑了进来,以为有人要暗杀他呢! “咋这么黑?虎子?”刘二狗瞪着茫然的眼睛,两只手好顿乱摸,“你帮我开一下灯,快点!” 虎子一脸懵逼,“哥,天早就亮了,不用开灯……” 刘二狗愣在了那儿,开始用力揉自己的眼睛,随后咧嘴就哭了起来,“我啥都看不见了!我特么瞎了!” 虎子连忙跑了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用力晃,“哥,能不能瞅着?” “快,快给你朱哥打电话!” 猪大肠带着他先去了市医院,随后又跑去了林业中心医院,检查结果一模一样,结膜、角膜无病变,瞳孔、虹膜、玻璃体等部位均正常,也没有黄斑水肿或者视网膜脱离等症状…… 总之一句话,这是一双十分正常的眼睛,除了小点儿。 至于为什么看不见,暂时还查不出来! 没办法,只好先给他办了住院,安顿好以后,猪大肠给周东北打了电话,哭咧咧道:“疯子哥,二狗瞎了……” 接电话的时候,周东北正在办公室和孙广志开会,两个人在研究步行街工程。 既然市里已经立项,今年动工的可能性就很大。 遇到大工程,公司一直用的是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兴安市分公司的名头,资质上肯定没问题! 常有礼去年秋天升了总经理,两个人关系一直没断,当年二虎装模作样打了他一顿,看似赔出去五万块钱挺多,其实里面包含了他的好处费以及借用资质的人情费。 现在面临的问题:一是钱!二是竞争对手! 1200万砸在了红松集团原始股票上,距离上市至少还得三年!目前的大形势,尤其是这种工程,不垫资是不可能的 ,工程总造价1.9个亿,手里如果没有三千万根本就倒不过来! 只有一个办法,贷款! 竞争对手就太多了,到时候牛鬼蛇神肯定都得崩出来,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瞎了?” 周东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好的怎么会瞎呢? “打架了?”他问。 “没有,”猪大肠说:“回家就睡了,游戏厅一宿没关,今天上午他起来以后,就发现啥都看不见了……”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孙广志也要去看看,周东北说刚上班,公司一堆事儿,你先别去了,我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许大宝昨晚到的,刚才和二虎探讨某些肉到底是什么滋味,被打的狼哭鬼嚎。 路上,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谁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到了医院以后,刘二狗拉着他的手就开始哭,“疯子呀,你说我咋这么倒霉?怎么就瞎了呢?我还没结婚呢,以后可咋整……” “行了,大鼻涕咧些的,哭啥呀?这不是想办法呢嘛!”周东北气的骂了起来。 刘二狗不敢再哭出声了,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泣着。 “你再说说,昨天从二虎家出来以后,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儿……” “也没啥事儿呀,输得我急孬孬的,回去就睡了……” 许大宝问:“你不是路上撞着啥了吧?” 听到这话,二虎猛地一下窜了起来,“艹,我知道咋回事儿了!” 第590章 信则有 几个人都看着他。 “记不记得你把我家供奉的牌位蒙上了?”二虎问。 刘二狗想了想,点了点头,“对,好像是调风以后,我正对着那几个牌位,就拿枕巾蒙的……” 猪大肠骂了起来,“你说你这点儿出息,不就是几千块钱嘛,输也是输给朋友了,拿人家牌位撒什么邪乎气呢?” 二虎说:“当时是小七儿过去把枕巾拿下来的,你们走了以后,我哥还上了香……” 刘二狗嘴唇开始哆嗦起来,“你、你说我得罪仙家了?” 二虎他爸妈常年供奉出马仙,这些年也一直以跳神儿为生,可他和大虎真不是很懂,于是就说:“你等我回去问问吧!” “我跟你回去!”刘二狗摸索着就要下地,嘴里嘀嘀咕咕,“不能等,真不能等,肯定是这么回事儿,不然大夫咋查不出来?我跟你回去……” 周东北不信鬼神,却敬畏神明,这事儿确实太怪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一夜之间啥都看不见了呢?! 他让猪大肠和医生打个招呼,说出去办点事儿再回来。 大虎没在家,早上起来就去了文化宫,他的录像厅和台球厅初一晚上就开业了,都是一些小兄弟在帮忙看店,这几天吐了个天昏地暗,还一直没过去。 二虎父亲也没在家,他妈陈淑梅听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完,也不说话,起身去给牌位上了四炷香。 他俩口子供奉的是胡黄常,三根香坐堂领兵报马,一根辈王烟魂香。 她对着牌位念念有词半响,才转身说:“去买些黄纸、供果和香,让他自己花钱……” “张婶儿,”周东北问的小心翼翼,“真是因为……” 陈淑梅笑了笑,“有些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上上供烧点纸又花不了几个钱,好用就好用了,不好用也不耽误医院的治疗,你说是不是?” “我去我去……”刘二狗慌忙起身,摸索着就往出走,猪大肠连忙扶住他。 红升乡政府这条路上有好几家食杂店,家家都有卖黄纸和香的,不过水果却只有苹果和桔子。 几个人很快就回来了。 陈淑梅帮着刘二狗摆好供果,又燃上香,让儿子去仓房取来个铁盆,就在屋里烧起那些黄纸。 “你自己念叨念叨!”她说。 刘二狗跪在地上一边烧纸,一边拉着哭腔说:“神仙爷爷,神仙奶奶我错了……” “要说胡仙姑、黄二大爷和常仙太爷……” 刘二狗赶快改口,声泪俱下,要不是在哆哆嗦嗦的烧纸,肯定得扇自己一顿大嘴巴子。 周东北一直在留意着刘二狗,又仔细去看二虎母亲。 什么异常都没有,陈淑梅没有口吐白沫浑身哆嗦,刘二狗更没有大喊大叫满墙爬…… 香快燃尽,纸也烧完了,满房间的烟,二虎早就把屋门和外屋地大门打开了,烟缓缓散去,屋子里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坐一会儿就回去吧,让医院好好查查……”说完,陈淑梅垫着手套,就要去端满是纸灰的铁皮盆,许大宝连忙过去帮忙。 刘二狗傻乎乎地站在那儿揉眼睛,又开始掉眼泪,“不好用啊——” 二虎笑骂道:“变戏法呢?那儿能这么快!” 猪大肠也很沮丧,本以为烧完纸就能好,可看样子什么改变都没有。 周东北劝:“这事儿不好说,听张婶儿的话,回医院好好治病……” 送刘二狗回了医院,大夫过来下医嘱,小护士又叮嘱明天早上不要吃东西,去抽血等等。 安慰了他一会儿,周东北带着二虎和许大宝就回去了。 三个人下楼,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了个面对面。 “马文静?”二虎惊讶起来。 “二虎?”马文静笑了起来,随后看向了周东北,“周哥,你们咋在这儿?” 她烫了头,微卷,很洋气。 周东北简单说了一下刘二狗的病症,马文静有些奇怪,“无缘无故的眼睛失明了?” 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许大宝知道她和徐辉处过对象,但不熟,就没打招呼。 “可能就是视网膜中央动脉痉挛,暂时性的,很快就能恢复,也可能是颈椎病引起的椎基底动脉供血不足,视疲劳,低血糖甚至癔症都有可能……” “如果是持续性的,可能是视网膜中央动脉或者静脉阻塞、视网膜脱离、视神经炎或者玻璃体腔积血引起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周东北说:“明天开始再系统地查一下……” “朋友叫啥?” “刘大庆!” “没事儿,眼科那我关系挺好,这就过去打个招呼,好好查查!”她说。 “那谢谢你了文静!” “客气啥!”马文静笑着往上走。 二虎也说了句谢谢,马文静笑着打了他一下,“老同学,和我还客气啥?” 三个人往楼下走,她在拐弯位置停下了,几秒钟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回头,继续向上,往眼科病房走了过去。 “二虎,去老姬的咖啡屋!”坐上车后,周东北吩咐道。 副驾驶的许大宝惊讶起来,“哥,天还没黑呢!” “滚他妈犊子,我找姬嫂有点事儿!” 杨桂枝没想到周大老板会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热情的都有些过头,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几个女孩儿愣眉愣眼,腹诽着肯定是老板娘的小白脸。 “嫂子,咱俩找个肃静的地方,我和你说点事儿!”周东北说。 杨桂枝连忙说:“好好好……” 她想说找个房间,又觉得不太好,连忙改口,“去厨房吧!” “行!” 两个人顺着走廊往里走,许大宝坐在了一只单人沙发上,笑嘻嘻地问一个大眼睛女孩:“老妹儿,你叫啥?” “小丽,哥,你呢?” “你叫我大宝哥就行……” “大宝哥体格真好!” “老妹儿,你这两盏大灯真亮……” “坏蛋!”女孩吃吃笑了起来。 二虎做了个恶心的口型,拿起柜台上一本《故事会》,坐一边儿看了起来。 红浪漫的小厨房不大,还有一张吃饭的小圆桌,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杨桂枝忐忑起来,难道是老骚出啥事儿了? 想到这儿,瞬间眼圈就红了,“东北,你说,嫂子坚强着呢!” 周东北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嫂子你别瞎想,是这样……”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将苏志勇副局长的样子很详细地形容一遍,并且着重说明他染头、戴口罩和帽子等等。 本来他想过要一张苏志勇的照片,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是城市太小,说不定遇到什么样的关系;二是不能先入为主,很多事情还是未知,能记住特征就好。 “嫂子,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如果你发现他来了店里,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放心,这算啥事儿呀,只要他来,嫂子马上就联系你!” 第591章 亲密接触 从红浪漫出来,已经是夕阳西沉。 回去的路上,周东北说:“给你俩布置个任务,从明天开始,跑遍全兴安这些咖啡屋和小旅店,就说是我的意思,发现这个人立刻联系我,明白了吗?” 二虎和许大宝这才明白他找姬老骚媳妇啥事儿,连忙答应下来。 医院那边。 天黑以后,虎子和二壮买了晚饭过来了。 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闷,二壮劝他:“哥,别担心,也许明天一睁眼就好了呢?!” 虽说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刘二狗还是有了些许安慰,猪大肠往出送他俩,又叮嘱局子和游戏厅那边有啥事儿就打电话。 刘二狗早就拿上了大哥大,还是周东北帮他找人买的,他让猪大肠也买一个,可他舍不得钱,说有传呼就行了。 两个小子跟他俩好几年了,也不需要过多的客气。 大过年的,三人间的病房只有刘二狗一个病人,他愁眉苦脸地半躺在病床上,小眼神从来没有过的茫然。 “老猪,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他问。 猪大肠想了想,“20年了吧?记得应该是73年夏天,那时咱俩才13岁,在黑锅底儿那边游泳认识的,当时有个淹死的孩子漂了过来,两个手腕子上还套着个蓝色的泡沫脱鞋……” “对,”刘二狗点了点头,“那么多孩子都吓坏了,还是咱俩把那孩子拽上岸的,又折了些树枝盖上。” 猪大肠笑了起来,“那时候真他娘的虎,完事儿又下河玩了,还是两个钓鱼的叔叔路过发现,才去报的警。” 刘二狗说:“那个孩子他妈哭坏了,都晕过去了……老猪,你说我要是死了,会有人哭吗?” “别他妈瞎说!”猪大肠骂了起来,“你就算真看不见了,也一样过日子,咱也不缺钱,买卖你不用管,享福就行!” “我不能瞎,真不能瞎,我还没娶媳妇呢!我妈总叨叨要孙子,这回我想明白了,等我好了马上就结婚,你说……你说那个毕小丽咋样?” “你可拉他妈倒吧!你要娶她,连桥比姬老骚都多!” 刘二狗嘀咕起来:“不应该呀,她不那样的人……” “……” 老嫖还不知道这事儿,火锅城和东北大饭店今天都开业了,虽然没多少客人,可还是忙活了一天。 刘老六歌厅那边是前天开的,挨着姬老骚的新歌舞厅明天开始继续装修,这个年过的是真快! 已经夜里十点了,他的奥迪100还停在分局门口,眼睛一直盯着院子。 他已经在车里坐了四个多小时,要不是时不时发动车子热乎一会儿,早就冻成冰棍了。 一个穿着警用棉大衣的女人出来了,她没骑自行车,老嫖连忙下车跑了出去,“米粒儿?米粒儿?” 米莉站住了,一脸严肃看着他。 老嫖笑嘻嘻地走到她身前,“过年挺好的?下班咋这么晚?” “朴满囤同志,”米莉盯着他的眼睛,“我再说最后一遍,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 老嫖根本就不在乎她说啥,见她往前走,就跟着走,“太晚了,打车都费劲,我送你回去吧!” 米莉站住了,俏脸满是寒霜,伸出手指勾了勾,老嫖凑了过去。 啪! 一个大嘴巴就扇了上去,不过他躲的够快,只刮着一点儿。 “滚!” 老嫖装模作样揉了揉脸,嬉笑道:“真好,没想到咱俩还会亲密接触……” “你?”她立着眉毛,“你咋这么赖呢?” “我就这么赖,谁让你这么好看,我就是喜欢你,这辈子非你不娶!” “恶心!”米莉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说,两个人第一次相遇,还是去年夏天在商城门前的彩票现场,上秋开始,他就来找过自己,死皮赖脸的要送自己回家。 一开始自己没这么不客气,虽说不喜欢他这副尊容,可还算是礼貌的拒绝,但查过他的资料以后,差点没气疯了! 没想到这个朴满囤竟然是个流氓,虽说他管着两家饭店,可那都是周疯子的产业,他开的那个什么夜巴黎歌厅,竟然整了好多女孩陪客人唱歌跳舞,这是个什么人哪,竟然有脸来追自己? 还有他那个绰号,文化宫探戈小王子,还有什么四大……真是说不出口。 分局档案里还有好多案底,虽然事情都不大,但打架、斗殴、赌博、嫖娼、聚众闹事等等,坏事儿都快让这个人渣干全了! 还想娶自己?怎么想的呢?脑袋被门夹了吧? 不理不睬继续往前走,她家就在商城后身,这点儿路根本就不用打车或者骑自行车。 老嫖也不回去开车,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偶尔还瞅两眼她摇曳的腰肢,幻想着脱掉这件大衣后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看到米莉以后,他就被这个飒爽的女警察深深吸引住了。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只要有时间,隔三差五的就过来接她下班,虽说每次都没得到过好脸子,也乐在其中。 这是个秘密,至今还没人知道,二虎他都没告诉。 刚才那一个嘴巴,米莉早就想打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可惜没打着,这个臭无赖!臭流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一路都没再说话,越走越快。 老嫖一直跟着她来到楼口,见她进去了,又喊了一句:“看你进屋我再走!” 和以前一样,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 三楼明显有光线,随后听到了大门关上的声音,他点了根烟,默默往回走。 他也觉得自己挺贱的,可这种感觉挺好,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甚至还很享受这种感觉,如果没有难度的话,他会觉得没啥意思。 我就是个臭无赖,可我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娶了,小样滴!让你嘚瑟! 周东北临睡前,又给刘二狗大哥大打了过去,猪大肠接的。 “咋样?”他问。 “没事儿,他睡不着,磨磨唧唧地和我聊天呢!” “早点睡,明天还得检查呢!” “知道了!” 放下大哥大,盛夏靠在了他胸前,“咋了?” 周东北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她惊讶道:“他蒙人家牌位干啥?” “谁知道呢?也是闲的,没想那么多呗!” “要是真瞎了咋整?”盛夏问。 “治呗,不行就去京城或者沪市,那边的眼科更权威,二狗这些年赚了一些钱,这些都不用发愁……” 盛夏闭着眼睛,轻声说:“以前我挺烦他俩的,还有姬哥,感觉他们一个个流里流气,都不像什么正经人。” 周东北纠正她:“怎么能是像呢,明明就是好嘛!” 两口子笑了起来。 第592章 这不科学呀 “那你说,你咋就能和他们成为朋友呢?”盛夏问。 周东北反问她:“你说满囤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盛夏又笑了起来,“奸!懒!馋!滑!色!太多了,有时候我都奇怪,你说一个人怎么能集中了那么多缺点?最主要长的还丑!” 周东北哈哈大笑,十分畅快。 “不念了以后,他还留了长头发,我总觉得那里面随时能爬出几只虱子,看着忒埋汰了!你说他个子本来不高吧,腰还不直溜!那张长脸不好看就算了,还卡着副大近视镜,还有那口小四环素牙……有时候我都替朴婶儿犯愁,你说他以后能找着媳妇嘛!” “你这张嘴呀,有那么难看嘛?”周东北可能是看习惯了,真不觉得老嫖有多难看。 “我这还是搂着说呢!” 两个人又笑了起来。 周东北说:“其实,他和老姬、二狗他们都很像,文化程度不高,又不喜欢受约束,目标感也不强!但他们都非常自信,情商也高,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还有一点,只要他们认同了你,就会把你当成生死兄弟,一些人会觉得他们这样的人一定是软骨头,实不知他们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只不过值得他们付出的人太少,他们也轻易不会为谁付出……” 盛夏明白他的意思,“那次刘哥手被扎了两刀,还有朱哥、姬大哥他俩被打成那样,可他们都没说出来那天你们开会说了什么,所以你感动了,是吗?” “是!”周东北并不掩饰,“确实很感动,因为那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盛夏想了想说:“是呀,有的人道貌岸然,满嘴的仁义道德,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可能还不如一些粗鄙的草莽流氓!” 周东北说:“就像当年的刘邦,吃喝嫖赌骗,什么事情都干过,平日里更不愿下地干活,整天游手好闲,所以人到中年还没有成家立业,还带着一个不知“其母为何人”的儿子刘肥,生活状态十分颓废。” “后来当了皇帝,曾在见到儒生时将其帽子摘下,并当场撒尿其中,与人讨论时,也常常破口大骂。 “可这些表面上的种种流氓行径、无耻姿态并不能代表刘邦的全部,在举止荒唐、言行粗鲁的同时,他也是一位杰出的领导人,伟大的皇帝……” 两个人沉默起来。 盛夏想起了什么,“告诉你个事儿……” “怎么了?” “我那个……这个月还没来?” “啥呀?”周东北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把小脑袋伸进了被子里,嘀咕道:“啥你大马牙,好吃不好拿,笨蛋!” 周东北恍然大悟,却也没兴奋,懒洋洋道:“你都谎报军情多少次了?就像那个喊“狼来了”的孩子,我已经不信任你了……” “坏蛋!”盛夏用力掐了他一把,“干活,前戏这么足,磨叽多半天了?!” 医院那边。 刘二狗迷迷糊糊直到后半夜才睡,猪大肠见他睡沉了,才穿上大衣溜了出去,在医院大厅小卖店买了瓶白酒,牌子也懒得看。 回去后在走廊深处,轻轻推开了消防通道,坐在了脏乎乎的楼梯上。 借着清冷的星光,他打开了那瓶酒喝了一大口,身子瞬间就热乎起来,点上烟,一口一口抽着。 几口烟,一口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刘二狗的呼喊声惊醒了,就见他站在自己的床前,瞪着眼珠子喊:“老朱,老朱,快醒醒!” “咋了?”猪大肠还迷糊着呢,不知道他抽什么疯。 “我眼睛好了,瞅着东西了,看见了!” “啥?!!”猪大肠连忙蹦了起来,伸出手做了个“八”的手势,问他:“这是啥?” “手!” “艹,这是几?” “八呀!” “哎呀我艹!” 两个人像孩子似的,光着脚抱在一起蹦了起来。 正蹦着呢,刚听说的老嫖和姬老骚过来了,看到这个情形都有点懵,不知道这俩人抽什么疯,甚至怀疑他俩是不是撞邪了。 “行了,别蹦了!”老嫖喊了起来,“不是说二狗瞎了嘛?啥情况?” 刘二狗咧着大嘴跑了过去,“好了,哥又能看着了,好了,哈哈哈!” 姬老骚有点不相信,“你是不是闲出屁来了,想来住院嚯嚯小护士……” “滚他妈犊子!”刘二狗骂人的时候还在笑。 四个人坐在了床上,猪大肠问他:“你昨晚做梦了?” “没有,啥梦都没做!”刘二狗说。 “没有什么白胡子老头给你治病啥的?” “没有!” “……”猪大肠无语的直挠头,这他妈不科学呀! 八点二十,医生来检查,拿着小手电筒照来照去,也找不出问题出在哪儿了。 昨天外科的马文静来打过招呼,总不好稀里糊涂的就这么算了,于是说:“昨天我又看了一遍门诊的诊断,推断是因为视网膜中央动脉出现了痉挛,所以才导致昨天的状况!但奇怪的是我还没见过这么久的,一般都是一过性黑蒙……” “我的意思呢,还是要好好查一下,因为有一些病例,就是有过类似你这种的视力丧失,并又自行恢复的病史!可因为长时间或严重的眼底血管痉挛,会造成永久性视力下降,严重的还会造成视网膜中央动脉阻塞,那时可就严重了……” 刘二狗听了个稀里糊涂,连连摆手,“不用,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我要出院!” “那你说说说,这是什么原因?”大夫很奇怪,以前真就没遇到过这种病例。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大夫,一点儿不襰悬,这是仙家原谅我了,所以我就好了!出院,出院!赶快出院!” 大夫直摇头,他才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可人家确实恢复正常了,又不想继续检查,只好摇着脑袋走了。 那边猪大肠去办出院手续,病房里刘二狗给周东北打电话,听得他一愣一愣的,这也太玄乎了吧? 刘二狗兴冲冲出了院,二虎和许大宝开始干活了。 两个人出来早了,大部分咖啡屋都没开业,于是就决定先去站前那些旅店,他们不像咖啡屋营业时间那么晚,属于24小时随时“接客”。 这些开店的基本上都是半个社会人,有的甚至还是老社会,就像鸿运旅店的山东子,听二虎说完以后,胸脯拍的啪啪直响,又是香烟又是热茶,最后还点头哈腰地把两个人送出去。 接着他俩又去了李老实的家家乐旅店,李老实不认识许大宝,可他认识二虎,更认识车牌五个9的大奔! 和山东子一样,指天发誓看见这人一定打电话,二虎留下二哥的大哥大号码,又闲聊几句才和许大宝走。 两个人一家一家的走,站前去完后又跑去了客运站,虽说冬天这边挺冷清,可旅店生意都不错。 一周时间,所有这类商家全部通知到位,一张大网已经张开,只等那条鱼闯进来了! 第593章 蛇鼠一窝 1993年的二月末,半个月没下雪了,路边花坛上堆满了马路上铲下来的硬雪块儿。 天早就黑了,兴安市最大的十字路口人来车往,路灯下熙熙攘攘都是下班的人们。 桑塔纳停在路边,杨历年蹲在大百货后门抽着烟,年后他几乎每天都来接朱瑛下班。 一群高个女孩儿叽叽喳喳出来了,他赶快扔掉了烟,起身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女孩儿们一口一个姐夫,还把朱瑛往他身上推,闹了好一会儿才嘻嘻哈哈的走了。 “都告诉你别来,太冷了!”朱瑛嗔怪起来,踮起脚,帮他捂脸。 他憨笑着,这种感觉真好,“走,晚上我请几个好朋友喝酒,去东北火锅城吃火锅!” 朱瑛有些犹豫,她还没见过杨历年的朋友,“太快了吧?” “快啥?都是好朋友,走吧!” 包间里只有周东北、马晓华、张建军三个人,毕竟是第一次带朱瑛露面,杨历年还有点儿羞羞答答,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来接人之前他还夸下海口:你们仨帮忙掌掌眼,看看行不行,不行咱就换…… 老嫖计算着时间,见停车场有车进来就赶快跑了出去,车刚停好,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笑嘻嘻道:“七嫂好!” 这声七嫂让朱瑛脸都红了,连忙说了声谢谢,杨历年下车就踢,笑骂麻溜滚犊子。 当两个人走进包间,里面三个人都站了起来,随后不约而同夸张地张大了嘴巴,我去,这丰满高挑的身材,福气满满的脸蛋儿,不错呀! 还不等杨历年介绍,张建军摇起了头,一脸惋惜,“丫头啊,白瞎你这个人儿了!” 几个人爆笑起来,跟在后面的老嫖也哈哈大笑,气的杨历年回身又是一脚,他闪身躲了过去。 介绍完落座,朱瑛没想到会有周总的弟弟,一开始还有些拘束,慢慢的见几个人关系是真好,这才放下心来。 她也是过后才知道,原来周总介绍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站前七哥,今天又见到了周总的亲弟弟周疯子、张建军,还有小马哥。 和当时许多女孩一样,她们并不觉得社会大哥有什么不好,更不觉得是什么贬义词,在她们的眼里,大哥是仗义疏财的大侠,而无恶不作的是流氓,区别很大。 七哥这么有名气,更说明他是男子汉。 盛夏下班就过来了,紧接着五姐和方有容也到了,房间里就张建军是个光棍儿,还有五姐。 朱瑛本就是个飒爽的性格,很快就和几个女人打成一片,尤其是盛夏,她俩的性格很像,都是心直口快,相比之下方有容就文静了好多。 大伙边吃边聊,都十分开心。 上手擀面了,火锅沸腾,杨历年殷勤地帮朱瑛挑了一碗,又放上一点儿麻将,看的大伙都直挤眼睛,这还是那个大咧咧毫无情趣的杨老七嘛! 五姐一脸欣慰,她们父母走的早,是大姐又当爹又当妈把姐弟几个人拉扯大,直到四姐也相继嫁人后,她理所应当地担起照顾六妹和七弟的责任。 老六秀梅九年前嫁去了铁力,就剩她和老七相依为命,此时见弟弟终于能安定下来,心中五味杂陈,鼻子一阵阵发酸。 朱瑛问盛夏,“我看你就吃拉皮儿了,不吃羊肉?” “不是,这几天不知道咋了,闻到肉味儿就不舒服,尤其这个膻味,更……” 盛夏还没说完,朱瑛眉头就皱了起来,觉得胃一阵阵翻腾,干呕了两下,杨历年连忙拍她后背,以为噎到了。 她觉得不太好意思,想起身去趟卫生间。 盛夏胃里也可一阵阵的不舒服,她不是个心脏的人,以前在饭店当服务员的时候,有人吐桌子上她都不觉得什么,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到朱瑛呕的声音后,她也开始呕了起来。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恰好老嫖忙完进屋,惊讶道:“咋了,有这么难吃吗?” 五姐和方有容对视了一眼,瞬间喜上眉梢,异口同声喊了起来:“有了?!” 杨历年傻了眼,有了?有孩子了? 可、可那次以后,这丫头就再也没让自己碰,这就有了?不会吧? 周东北连忙问盛夏:“真假呀?你不会又谎报军情吧?” 张建军和别人在一起时话极少,也只有和这几人才能完全放的开,望着一个个喜笑颜开,仰天长叹,“这哪儿是吃火锅呀,这是合起伙来馋我的吧?” 马晓华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早,周东北和杨历年拉着两个女人去了市医院,检查结果拿到手以后,盛夏乐的蹦起老高,扑进了周东北怀里,随后又开始掉起了眼泪,太不容易了。 周东北也长舒了一口气,是不容易,自己也不容易呀! 盛夏是又哭又笑,朱瑛却一直在哭,人生第一次就中枪,这也太巧了吧?! 杨历年搂着她安慰,可笨嘴拙舌,翻来覆去就两句话:“别怕,有我呢!你别怕,有我呢……” “就是你!就怨你!”朱瑛开始掐他。 五姐惦记着,请假跑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 “姐——”朱瑛扑进了她的怀里,呜呜呜的又开始哭了起来。 “不怕,不怕,没怀上慢慢来……” 杨历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杨秀丽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盛夏还挂在周东北脖子上,破涕而笑,周东北也是咧着大嘴一直没合上。 这半年多以来,他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盛夏怎么可能一直怀不上呢? 这回好了,终于当爹了! “有了?”杨秀丽问的小心翼翼。 朱瑛只顾着哭了,杨历年点了点头,杨秀丽明明狂喜,却硬是憋住了,对朱瑛说:“别慌,结婚!” “结婚?”朱瑛惊讶的都忘了哭,“姐,我俩才处一个多月,不行,时间太短了……” 周东北趴盛夏耳边嘀咕起来,盛夏笑着怼了他一下,随后过来踮着脚搂住了朱瑛的肩膀,“一个月咋了?有人处十年结婚后还能离呢!” “就是就是!”杨秀丽连忙说:“你今年27,年纪可不小了,如果这次不要,对身体伤害可大了,万一以后想要没有可咋整?” 盛夏继续:“对呀!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和二哥处了五年才结婚,就因为流过两次,结婚以后想要费老鼻子劲了……” 周东北翻了个白眼,自己怕她伤身体,那几年可一直都小心翼翼,那年看见自己老娘杀鱼,都差点把鱼鳔抢走用……臭丫头,胡说八道。 “你看看,七哥属鼠,你属蛇,”盛夏又说:“蛇鼠一窝不知道吗?这就是天生一对,日后必发家!” “我……我爸妈肯定不能同意……太仓促了……”杨秀丽和盛夏双管齐下,很快朱瑛就没了主意。 杨秀丽一脸坚定,“放心,姐去说!” 第594章 原始股 1993年3月21日,星期日,东北大酒店,杨历年和朱瑛大婚。 从1月27日大年初五下午两个人相识,到今天结婚不过才54天,杨历年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 两个月时间,媳妇有了,孩子也有了,这速度都快赶上娶个带孩子的小寡妇了! 不只他像做梦,朱瑛同样也一样,那天晚上杨秀丽姐弟俩走了以后,父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她爸妈都是老师,还没有退休,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了自己家里,简直是无法接受。 朱瑛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心眼儿不多,十分执着。 于是,就有了这场盛大的婚礼! 说盛大一点都不夸张,周东北基本复制了自己的婚礼,从头车到摄影、摄像、司仪、乐队……再到菜单,一模一样。 他还花了18000块钱,在油厂小区给杨历年买了套两室两厅的公产房,房主一年前新装修的,由于还有一套单位的房子,这套就一直闲置了。 半个月的时间而已,一切都办的利利索索,虽说朱家不是很热心,却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是诚心诚意想娶自己的闺女。 社会上来了好多人,大厅坐的满满当当,其中九桌都是新郎官的把兄弟。 还有好多做生意的,现在可都指望着杨总的车皮,个个出手贼大方,红包就没有低于一千块钱的! 大黑熊和魏家哥俩也都来了,各包了一千块钱的红包,喝酒时老老实实,没一个起幺蛾子的。 刘卫国哥俩虽然还没判,可给所有人触动都很大: 珍爱生命,远离周疯子! 新郎官的六个姐姐五个姐夫都到了,他大姐身体不太好,司仪讲了一半就有些站不住了,杨历年赶快下台搬了把椅子。 当进行到感谢父母恩的环节,杨历年拉着朱瑛给大姐跪下了: “瑛子,大姐就是咱的爹,就是咱的娘,给大姐磕头!” “哎!” 现场无数人都落了泪。 作为新娘子的领导,周东南为他们做了证婚人。 洞房夜,周东北他们一直闹到了半夜,什么咬苹果、叼筷子、跳草裙舞……差点没把杨历年折腾疯了,要不是五姐冲过来撵人,这些家伙还不走。 临走时,姬老骚站在门口,摇头晃脑地留下了一首诗: “春风难渡玉门关, 花径扫客为谁言; 亵衣轻解缘来客, 又是春风一夜天。” 马晓华刚夸他一句有进步,谁知他还没吟完: “酒不醉人人自醉, 稀里糊涂蒙上被……” “滚你奶奶个孙子!”杨历年一脚就把这装逼犯踹了出去。 后半夜了,两个人一身汗水躺在被窝里,搂着她丰满滑腻的身子,杨历年咧着嘴不停傻笑。 “笑!笑!你就知道笑,坏蛋!”朱瑛掐着他结实的肌肉,“我咋总感觉上了你的当呢?” “……” 今年的春天特别短,感觉棉衣刚脱不久就换上了半袖,不过早晚还有一点儿凉。 盛夏和朱瑛还没显怀,只是都圆润了好多。 牛素芬和赵玉芳两个人开会决定,一人一周轮流过去住,上顿下顿各种花样美食伺候起来。 周东南不再让朱瑛迎宾,调她去了办公室,可她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每天依旧忙来忙去。 周东北的1200万,已经换成了一张轻飘飘的股权证。 不出意外,红松集团的原始股卖得很不好,没多少人相信什么股市,更不想拿真金白银去买这种东西。 没办法,集团只好摊派下去,普通工人至少要买1000股,质检、段长、厂长……一级一级往上升级,官越大买的越多。 没多久,开始有人私下转让,最低已经到了七折! 周东北是真没钱买了,不过他和梁建国、林玉山、刘岩、方振、包括徐辉等等,都打了电话,还有他身边这些朋友们也开了个小会,叮嘱大家按照这个价格多收购一些,三年后至少会有十倍以上的收益。 大伙对股票这玩意儿将信将疑,但知道疯子不可能坑自己,于是都开始纷纷行动起来,张建军、杨历年、马晓华、大虎、大眼儿、刘二狗、姬老骚……就连穆桂英和许大宝他们都没少买。 如果世面上没人买,估计价格还得掉,因为这些人的出手,很快又把价格拉回了八折。 这次公开发行的社会个人股一共就2000万元,其中周东北一个人就占了1200万,因为摊派以及私下里的转让,这800万很快就销售一空。 没多久,红松集团又扩充了2000万的股本,继续由中行发行。 自从老嫖和姬老骚的歌厅火了以后,市里陆陆续续开了好几家,而物资局西墙边的12套小二楼,已经租出去了7套,全部都在装修歌舞厅。 一开始姬老骚和老嫖还有些担心,周东北告诉他俩,这种生意聚堆不是坏事,“资源”还可以互通,未来比的就是环境、服务和音响。 两个人也释然了,既然挡不住,那就做好自己! 老嫖的大富豪歌舞厅开业第二天,刘氏兄弟宣判,其团伙两年零三个月内,非法获利246万余元,其中强行霸占了桑塔纳轿车一辆,夏利车三辆,枪支以及非法管制刀具上百把。 哥俩手上并没有直接的人命,但其手下老歪和二蛮手段极其凶狠,致残了七人,重伤害八人,一年前还在栾翠县勒死了一个南方木材老客,抢了现金两万余元。 法庭宣判,刘卫国、刘卫东、老歪宋前程和二蛮马义四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团伙成员二十余人,分别获最高15年,最低5年有期徒刑,而低价兑红光木器厂的商人倪亮,被判了七年。 公审那天周东北带着一众朋友都去了,刘卫国被带往刑场时看到了他们,眼中满是恶毒。 就在这哥俩被执行枪决的同时,兴安市商业街以及好多工厂都放起了鞭炮,当晚新闻更是进行了大幅报导,无数人拍手称快。 当天晚上,红光木器厂老板陆峰请周东北喝酒,同时还宴请了马晓华、张建军和二东他们。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有些动情,“原谅我不方便跪下……” 大伙连忙说不用,千万不要这样。 “木器厂我原价赎回来了,倪亮给我的钱,我一分没动,虽说他被判了,可我陆峰一分钱都不会少了他!” “媳妇还在治疗中,情况好多了……周总、马总、张总、二东老弟……你们都是好人,这杯酒我敬你们,谢谢,谢谢……” 他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这天他醉了,送他回去的路上,抱着周东北嚎啕大哭。 年后上班,郝忠海就将李超、白三儿和魏俊民三个案子进行了并案,市里虽然限期破案,但很遗憾,期限内并没有破案。 那段时间他和沈波情绪都有些低落,为此周东北还特意请俩人喝了一顿,安慰他们说:“既然限期破不了,不如就干脆放一放,只有洞外面风平浪静了,老鼠才会钻出来……” 刘氏兄弟被枪毙的两天后,倒霉蛋儿赵老小才走出看守所。 他以为会有人接他,事实上也确实有人,一个人! 进来时是冰天雪地,出来后已经万物复苏,耀眼的阳光中,一个人影踮着脚走了过来。 “你还认识我不?”这人问他。 赵老小仔细看,眼前这个光头男人穿了件黑色汗衫,下身是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千层底布鞋,长长的脸有些木讷,还戴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不认识。 他摇了摇头,“你谁呀?!” 噗! 不料这光头二话没说,扬起手里的大哥大,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啊—— 一声惨叫,赵老小捂住脑袋就蹲了下来,高墙岗楼上有人喊:“干啥呢?” 那人仰头咧嘴就笑了,“没事儿,我老弟崴脚了!” 说完,他也蹲了下来,“你再想想,1986年秋天,在文化宫门口,有个人兜里整整一千块钱被人偷走了……” 第595章 窜天猴 赵老小哆哆嗦嗦抬起头又仔细看,“好像……好像有这么一码事儿,时间太久了,真记不清了……” 噗! 大哥大闪电般又砸了上去,赵老小差点没疼晕过去,连忙大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真想起来了?”光头问。 “想起来了!” “说,谁偷了我的钱?” “是……是……”其实他真是记不起来了,为了不挨揍,只好开始胡编,“好像是水蛇腰那伙人……” “具体是谁?” “是、是窜天猴!” 光头正是刘老六,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念了一遍窜天猴的名字,没听说过,又问:“他叫啥?” “侯小强,以前跟着陈六指玩,83年陈六指进去以后,就跟了水蛇腰……” 说到这儿,他愣在了那里,本来是胡编的,说着说着灵光一闪,当然了,也可能是被大哥大砸的,他记起来了,他竟然记起来了,那天还真是这小子干的。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兴奋起来。 噗! 脑袋又挨了一下,这一下更狠,眼瞅着血就淌了下来。 赵老小哭咧咧道:“大哥,想起来了咋还打我呢?” “说明之前你在骗我,对不?” “……” 赵老小没敢再搭这茬,呲牙咧嘴捂着脑袋说:“就是他,窜天猴,那天人多,我眼瞅着他割开了你的裤子,对不对?” 刘老六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那些钱都放在里裤衩兜里。 “后来你疯了一样回来找,我们、我们还打了你,是吧?”赵老小眼珠子直转,唯恐他再动手。 刘老六呆愣愣没再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哥,你、你谁呀?” “我叫刘老六!” 我艹,刘瘸子! 赵老小进来之前就听说社会上出来这么一号狠人,把小九四根手指头硬生生掰折了…… 刘老六站起了身,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见他走远了,赵老小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小声骂了句杂种艹的。 夜巴黎和大富豪都是下午四五点钟开门,连续一周时间,刘老六白天就像上班一样,开始在商业街和兴安商城里溜达。 一来二去,摸清楚了水蛇腰这伙人的大致情况,以及他手下这些人的绰号、姓名以及相貌。 天已擦黑儿。 窜天猴今天收工晚,不过运气不错,三个钱包加上一些零钱,合起来有九百多块。 水蛇腰这位瓢把子谨守江湖老规矩,所有人入手的钱财,无论多晚,当天必须上交,他会替其保管三天。 在这三天时间里,如果有人托关系找上门,就说明你偷到了有钱有势的人家头上,必须赶紧把东西还给人家,避免惹来麻烦! 三天后如果没事,就可以分钱或把东西卖了,大家会按照比例分钱,行话叫挑了啃杵,就是卖了换钱的意思。 而均杵头儿,是按人头比例分钱。 窜天猴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穿过青山南路,往水蛇腰的老窝走。 一路上穿行了十几条胡同,又迂回绕了一圈,这才三长两短敲响了院门。 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暗语,三长两短,忒他妈不吉利! 院门开了,刚要往里走,太阳穴就是一凉。 他一动都不敢动,“大哥……大哥……这是嘎哈?” 里面开门的也是水蛇腰的手下,绰号小白,他在里面看得清楚,这是把锯短枪筒的五连发,也是社会上最常见的热武器之一。 小白二话没说,转身就往里跑。 “我叫刘老六,认识我吗?” 窜天猴愣了一下,连忙说:“听说过,六哥好!” 刘老六就笑了,“小样儿,嘴还真甜!” 他以前不认识窜天猴,那是因为不屑于认识这种人,可窜天猴他们必须熟悉兴安社会上的这些人,也避免哪天一脚踢铁板上,给其团伙添麻烦。 “六哥,有事儿说事儿,都是朋友……” 小白跑进屋,水蛇腰正和一个姘头在沙发上腻歪,听他说窜天猴被枪顶脑袋上了,第一反应就是苦主找上门了,暗骂他太不小心,竟然还能拖着条尾巴回来。 女人还要起腻,被他一把用力推开,水蛇腰面色平静,起身道:“走,出去看看!” 他往出走,刘老六顶着窜天猴的后脑勺已经进了院子。 刘瘸子?!! 他去过夜巴黎,自然认识大名鼎鼎的刘瘸子,更知道他是周疯子公司曾经的门卫,同时还是老邻居。 去年听说一个小子手指头被掰折时,他还感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疯子家打更的都是个狠人儿,没想到今天人家蹬了自己的门。 “六哥,”他客客气气,“这是怎么了?” 刘老六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水蛇腰年近四十,个子不高,身材瘦弱,一张白脸其貌不扬,唯一的特点就是他两只眼角微微下垂,看着像睡不醒一样。 两个人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夜巴黎、大富豪开业,疯子结婚,他都到了现场,出手更是大方。 只不过那时候社会上来的人太多,介绍时又只说这位是佘老板,他也没当回事。 刘老六比他年纪小,可水蛇腰还是十分客气,这不只是因为他和周疯子关系的原因,也是他干老荣行多年的习惯,处处小心谨慎,轻易不会得罪谁。 老荣行,指的是偷窃一行,江湖称老荣或小绺,分五类,轮子钱、白钱、黑钱、朋友钱以及高买。 兴安火车站教主一伙人,干的就是轮子钱,俗称蹬大轮儿! 而水蛇腰他们干的是白钱,只在白天出活儿,普通人叫他们掏兜儿的,江湖又称镊子把,像入室盗窃、诈骗等等这类的活儿从来不做。 入室行窃因为一般都是天黑后干活,所以俗称黑钱,而兴安城干黑活儿最有名的,就是陈六指一伙人。 朋友钱,指的是偷那些曾经见过的、聊过的,半生不熟的朋友。 而高买,说的则是专门偷金店、银行、珠宝店等高端商家的小偷,这属于高级小偷,赚的都是大钱,当然了,技术得过硬! 水蛇腰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瓢把子,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升级做高买,可惜技术壁垒始终无法突破,这让他苦闷不已。 “1986年秋天,我在文化宫门口被他偷走了一千块钱,今天我来要了!”刘老六说。 水蛇腰不由一怔,这么久了,怎么才来找? 转念又想起江湖传言刘瘸子因为重伤害,在老莱蹲过多年苦窑,看来这是他进去之前的事儿了。 “小强,”他沉下了脸,问窜天猴,“是你做的吗?” 窜天猴都快哭出声了,一晃儿七年前的事情了,就像在工厂拧螺丝,谁他妈还能记清七年前你拧过的一颗螺丝什么样儿?! 水蛇腰也不再刨根问底儿,扭过头对小白说:“去,拿一万块钱!” 第596章 陈六指 很快,小白拿着厚厚一沓人民币出来了,双手捧着,规规矩矩捧到了刘老六面前。 “六哥,”水蛇腰说:“实话实说,时间太久了,即使真就是小强干的,他也记不起来了!不过文化宫那片儿近十年一直都是我们的地盘,这事儿赖不过去,既然六哥登了门,必须十倍奉还,还请六哥多多体谅……” 刘老六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猎枪,他曾经是红升乡最有学问的人,就因为丢了那一千块钱,才去郑老屁那二讨债,将他砍了个半死,又差点放火自焚! 有因有果,才有了他今天的蜕变,本来想的是崩烂窜天猴两只手,也算出了口恶气,可水蛇腰这一番表现,让他下不去手了。 他拿起小白手里那沓钱,夹着猎枪,查出了10张后说:“我只要我那一千!” 说完又瞥了一眼蔫头耷脑的窜天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六哥,你这不是打我脸一样嘛,必须都拿上……” 刘老六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踮着脚往出走,水蛇腰拿起剩下的九千块钱,就往出追,窜天猴和小白跟在了后面。 刘老六拉开院门,一把冰凉的枪口就顶在了他的额头上,所有人都是一愣,这真是风水轮流转,马上就转到了他头上了。 “进屋!”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此时天已经黑了,再加上这人立着衣领子,又戴了顶运动帽,根本看不清相貌。 水蛇腰暗骂,真特么祸不单行。 窜天猴傻呆呆地愣在那里,这声音太熟悉了,陈六指!他出来了? “大、大哥?!”他喊了出来。 水蛇腰八面玲珑,马上明白了这人是谁,不由哈哈一笑,“原来是陈老弟,别来无恙?” 刘老六听两个人这么说话,已经明白过来,于是沉声说:“我也是来找场子的,你们之间的恩怨和我没有关系!” 那人缓缓抬头,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四个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年约三十五六,长得极瘦,看着有些獐头鼠目,尤其那对儿八字眉,让人看着就想笑。 陈六指并不看刘老六,眼睛紧紧盯着窜天猴,“小强,过的挺好?” 窜天猴额头都是冷汗,一声不吭。 水蛇腰说:“老弟,咱们的恩怨不关人家的事儿,放他走!” “你说放就放?”陈六指用力一顶,“把家伙事儿给我,慢慢转身,进屋说!” 刘老六调转枪口,把手里的五连发往前递,就在陈六指另一只手刚要碰到枪托的同时,他的额头微微一偏…… 陈六指因为一直在用力顶着,一偏之下,枪口贴着他的额头怼空了。 因为着力点没了,他的身体往前一冲,而与此同时,刘老六手里的猎枪就扬了起来,此时他是手握锯短的枪口,枪把重重地砸在了陈六指的头上。 就他他砸上去的同时,水蛇腰也动了,他的膝盖高高抬起,在陈六指弯腰捂头的瞬间,和他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 一声惨呼,陈六指手里笨重的火药枪掉在了地上,小白也冲了过来,开始和水蛇腰拳打脚踢。 刘老六瞅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窜天猴,没太明白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又看了看在地上直打滚的小子,暗自摇头,出场挺吓人,可惜是个绣花枕头! 这些和他没关系,这边还在打着,他倒拎着五连发走了。 水蛇腰抽空抬起头,望着黑暗中一点一点的背影,大喊一声:“六哥,谢了!” 陈六指咬着牙一声不吭,窜天猴拉住了水蛇腰的胳膊,“大哥,别打了!” 水蛇腰先停了手,小白骂骂咧咧又踢了两脚,随后弯腰把那把火药枪捡了起来,看了几眼后啐了一口,“操,是个他妈样子货!” 陈六指鼻子嘴角都是血,用力仰起头看向了水蛇腰,“老佘,十年了,他侯小强没去看过我一次,没给我存过一次钱!想想如果有一天你进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哈哈,哈哈哈!” 窜天猴脸色瞬间惨白,颤声道:“大哥……大哥……你听我解释……” 水蛇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小强,你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 陈六指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都说杀人诛心,自己就是要往水蛇腰心脏上狠狠捅这一刀,侯小强,你自求多福吧! 他也不再说话,往地上吐了几口混杂着鲜血的口水,慢慢悠悠地走了。 水蛇腰根本不去看他,眼睛还紧紧盯着窜天猴,“小强,我就问你,老陈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 窜天猴低下了头,他想解释,可确实已经无话可说。 他不是没想过去看陈六指,可人就是这样,一是懒,一天推一天,再后来也就不当回事儿了! 再就是舍不得钱,干这行的有今天没明天,他们很少攒钱,吃喝嫖赌抽又样样不落,总有钱花,又总也不够花。 水蛇腰叹了口气,他是个贼不假,可盗亦有道! 陈六指是当年干黑钱的瓢把子,对手下那些人也算讲究,进去后更是一个人都没咬,窜天猴那时候求到自己门下,哭着喊着说吃不上饭了,又说即使是穷成这样,也没忘了逢年过节去看望陈六指。 正因为这样,在严打紧张的形势下,还是收留了他。 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口是心非,十年间一次都没去看望过他曾经的大哥,怪不得人家出狱后找上门,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他想了又想,把手里刘老六没要的九千块钱扔了过去,窜天猴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自谋生路吧!” 说完,他转身就往回走,小白跟在了后面。 “大哥——大哥!” 水蛇腰站在大门处,没回头,说:“我不是你大哥!” 哐! 大门关上了。 这天上午,北山派出所的所长方浩亮给周东北打了一个电话: “周总,有个事想求你……” 周东北正在和盛夏逛菜市场,二虎在后面拎着一塑料袋土豆,勒得手生疼。 “方所这么客气,估计是没好事儿!” 方浩亮哈哈大笑,也还真有点不太好意思,“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还得腆着脸求你……” 周东北正色起来,“方哥,你要是再这么客气,我可就挂了!” “好好好,是这样,开春后北山这边又回来一批人,你也知道,这些人没啥手艺,有一些公职都没了……” 第597章 表个态 周东北听明白了,这是要往自己公司塞人,以前姐夫就这么干过几次,现在轮到他了,没见过哪个所长像他俩这么累,这种事情也管。 “我琢磨着,你工地也需要人干活,能不能试试他们,看看……” “方哥,”周东北叹了口气,“这事儿肯定是我姐夫和你说的,是不是?” 方浩亮呵呵直笑。 “行,去公司找孙总就行,不过先说好了,你们要提前做好思想工作,我公司不养大爷,工地也是凭体力赚钱,调皮捣蛋手脚不干净的,发现一个开除一个,永不再录用!” “好好好好!”方浩亮连连答应。 见他挂了电话,盛夏问:“又给你安排工人?” “嗯,”周东北回身把大哥大给了二虎,“去年,前年,大前年,陆陆续续给我塞了一堆人,这几年工地上的红砖、水泥、钢筋……更是没少丢!” 盛夏交钱,接过一把韭菜。 “再这么下去,公司都快成收容站了,都是一些劳改犯,说出去也不好听,一些人不只是手脚不干净,脾气更是火爆,一言不合就开干……” 他叹了口气,这个忙不想帮,可又张不开嘴。 盛夏搂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要我说,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每个人身后都是一个家庭,如果长时间没有工作赚不到钱,很可能又走向了犯罪道路,对社会也是一种危害……” 周东北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咱们盛科长的觉悟可是越来越高了,话说你咋就卡住了呢?啥时候升局长?” 盛夏摸了摸微微圆润的肚子,叹了口气,“要是没这个小家伙,两年内绝对拿下,现在可就不好说喽!” 两个人笑了起来,迈步继续往前走,后面的二虎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烦人,天天黏黏糊糊滴,明天我也找对象……” “哎——?”一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袋子漏了,土豆都掉了!” 二虎低头一看,我艹,说的是自己,还真漏了,我说怎么感觉不勒手了呢! “谢谢哈!” 他低头去捡,一个塑料口袋出现在了眼前,还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套上吧!” “谢谢,太谢谢了!” 女孩蹲着帮他捡地上的土豆,周东北他俩走出了十几米才发现状况,又走了回来。 “瞅你笨地呀,拎个土豆子也能丢!”他呵呵笑骂起来。 都装好了,女孩转身回到了她的摊位,二虎解释:“漏了,没注意……” 周东北没搭理他,站在那里呆愣愣一动不动…… 燕子,肖燕,这个卖菜的女孩,竟然是二虎上一世的老婆! 两口子就是在买菜的时候认识的,结婚以后她又卖了几年菜,后来在向阳街那边开了家食杂店,再后来又改成了小超市,也卖一些蔬菜什么的,日子过的平平淡淡。 “咋了?!” 盛夏有些奇怪,眼前这个卖菜的女孩个子和自己差不多,虽说眉眼清秀长得不丑,但也谈不上多漂亮,这家伙什么情况? 难道…… 大夫说怀孕前两个月需要保胎,最好别同房,这才吃几天素啊,就饥不择食了? 二虎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上前晃了晃手,“哥?哥?!认识?” 周东北感叹着世事玄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肖燕,这是个好女孩,吃苦耐劳,心地善良,默默地陪着二虎过着清贫的小日子,无怨无悔。 “没事儿,”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谢谢人家了吗?” “谢了呀!”二虎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又对在给别人秤菜的肖燕说:“老妹儿,谢谢你了!” 肖燕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对买菜的老太太说:“大娘,正好一斤,八毛……” “走吧!”周东北牵起了盛夏的手。 走了几步,二虎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女孩笑起来还挺好看。 —— 方浩亮放下电话,喊过来两个片警,好顿叮嘱才让他们走,随后又打传呼喊回来林朝阳,“咱俩去一趟陈伟家……” 四十分钟后,两个人敲开了北山火灾楼五楼一户人家。 “方、方所长?快进快进,”陈六指先是有些慌乱,又连忙喊了声林公安,请两个人进了屋。 “头怎么了?”林朝阳问。 他摸了摸脑袋上裹的纱布,“没事儿,咔了一跤,撞墙上了!” 两个人知道他没说实话,却也没再深问。 他俩不是第一次来了,看着乱糟糟的房间不由都紧皱眉头。 林朝阳骂了起来:“你说你穿的挺利索一个人,就不能收拾收拾家?这他妈都快生蛆了!” 陈六指弯腰把沙发上的衣服团成了一团,笑了笑都抱进了南屋卧室。 “没人来,就懒得收拾……”他回来后说。 方浩亮拿出石林烟,陈六指连忙说抽我的,林朝阳瞥了一眼,没好气道:“这就抽塔山儿了?” 陈六指赶紧解释,“嗨,这不就是面子活儿,刚出来,怕人笑话。” “只要你改过自新,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就没人笑话!” 陈六指陪着笑,心想哥们一直靠的就是自己的双手,没错呀! 方浩亮叹了口气,这是个刺头,回来半个多月了,已经有迹象又要重操旧业,所以他才盯这么紧,抽了口烟说:“陈伟,你能提前半年释放,就说明改造的不错,我也向东山的老李打听了,他说你这几年一直都不错,任劳任怨……” 陈六指点头哈腰,“感谢政府,感谢李管教……” 方浩亮摆了摆手,这些家伙这套嗑太溜了,不打断的话,说上半个小时不重样,能把东山所有管教都感谢一遍! “我给你找了个工作,一会儿就带你去……” 陈六指愣了,随后差点没蹦起来,“不行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林朝阳虎着脸,“还想扯犊子是不是?十年前我能抓你,现在还一样!” “不是这个意思,”陈六指脑子飞转,他可不想上什么班,那能赚几个钱!“主要是吧……主要是我还没适应外面的生活,再让我……” “哪儿那么多废话!上着班慢慢适应,”林朝阳站了起来,“换件衣服,麻溜走!” 陈六指磨磨唧唧,可架不住林朝阳的虎视眈眈,没办法了,只好换了套干净衣服,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跟在了后面。 车到了东北建筑公司门口后,看到门口的公司牌匾,他才明白是什么工作,心里暗暗叫苦,我滴个娘,让我去工地筛沙子扛水泥的话,还不如回东山呆着了! 他知道这是周疯子的公司,在号子里就听过他的大名,倒是有些好奇。 这种事儿郝忠海干过好几次了,孙广志也很清楚方浩亮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客客气气。 听方浩亮说明来意后,他笑道:“没问题,咱们几个工地虽说累了一点,可每个月至少能拿到手五百多块钱!” 陈六指一听更是傻眼,五百块钱?还不如自己撬一家门锁呢! 林朝阳看向了他,“老陈,你表个态,能不能好好干?!” “能能能,肯定能……”说着话,他咳了起来,“就是……咳咳咳,这些年在里面蹲了一身病,真怕耽误孙总他们……” 一身病? 林朝阳脸色就难看起来,这货别看瘦小枯干的,可身体硬实着呢! 陈六指眼珠滴溜溜直转,又咳了两声才说:“能不能这样,我看贵公司也有门卫,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他换班打更行吗?” 孙广志犹豫起来,自从六哥走了以后,门卫换了个老大爷,一天24小时都吃住在公司,老爷子人挺好,可毕竟年纪大了,两个大库里建筑材料不少,到了晚上老爷子就呼呼大睡,确实不太安全。 再一想,也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当年犯的是什么案子,如果手脚不老实的话,弄这么个人看大门,铁门不得都给卖了? 第598章 孟老二 方浩亮知道他是怕累,想轻松一些,不过再一想,能迈出这一步也是好事情,于是就说:“孙总,要不让他试试?” 人家都这么说了,孙广志还能说啥,这个面子得给,不行再说不行的吧! 他笑着点了点头,“行,不过咱丑话说在前面,打更轻松,但工资也不高,一个月260块钱,你先负责夜班吧,看看行不行?” “夜班?”陈六指犯愁了,这和自己另一份工作时间上有冲突,于是就说:“您看能不能一周倒一次班儿,我这个身体……咳咳咳……” 他又咳了起来。 孙广志有些不悦,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说:“先上班看看吧,熟悉了再倒班儿!” 林朝阳刚才手都扬了起来,要不是方浩亮瞪了他一眼,早就扇陈六指后脑勺上了。 “那行!”方浩亮站了起来,“直接留下吧,熟悉一下,明天正式上岗!” 方浩亮又看向了陈六指,语重心长道:“陈伟,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已经在牢里熬了近十年,想想自己还有几个十年?” 陈六指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颤动了一下,不由低下了头。 “我期待着你蜕变的那一天,虽说你父母都不在了,可他们给你留下了一套房子,好好工作,再找个老婆,到那时候我们都去喝你的喜酒!” 陈六指耷拉着脑袋,这几句话多少让他有些触动,虽说这是他们警察的工作,可这些已经越过了工作范围,人家也是真心为自己好,于是朝他深深弯下了腰,“感谢政府,感谢方所长……” 林朝阳没吭声。 方浩亮也清楚,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这是因为习惯如此表现了,真正心里的想法谁都不知道,但能拉扯一个就是一个,社会上就少了一个不稳定份子。 他朝孙广志伸出了手,“孙总,给你添麻烦了!” “看你说的,这关系,谁跟谁呀!”孙广志笑着往出送他们,看着警车远去后,才把陈六指介绍给门卫沈大爷。 周东北是两天后发现的陈六指,当时约好和孙广志碰碰项目的事儿,二虎要回家看看,就让他开车回红升乡了。 从东北铁路货运公司出来后,他和许大宝打了辆夏利,没往院里开,就在路边停了车。 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公司里估计就剩孙广志了,许大宝敲起了门。 咚咚咚! “谁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东北觉得有点熟悉,却又不知道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铁门打开,看到这张脸后,他就愣在了那里…… 陈六指? 竟然是陈六指!? 周东北懵了,不明白怎么会看到他,记得上一世他是秋天出来的,怎么这一世春天就出来了? 而且怎么会在自己公司? 转念才恍然大悟,原来孙广志电话里说方浩亮安排过来的老陈,就是他陈伟陈六指! “这一定就是周总了!”陈六指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一副奴才状,“早就听说周老板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传言果然不虚……” 周东北也是苦笑,真是造化弄人,自己的第一桶金可是人家的,也不知道他回来后去没去南山取那些粮票。 陈六指是听不到他的心里话,否则肯定会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十年哪,自己容易嘛,咬着牙没说出半个字,可出来后尼玛粮票作废了,还取个屁呀! 看着上火吗? 我特么还不够上火的吗? “你是陈六指?”周东北笑眯眯地问他。 陈六指怔了一下,那位孙总喊自己老陈,是因为方所长和林公安只说了自己的名字,这周疯子果然不同凡响,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这位黑钱瓢把子,并喊出了自己的绰号! 看来要小心了,千万不能打这家公司的主意,不然很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笑了笑,“周总说笑了,曾经的陈六指早就死了,我现在就是给您看大门的老陈。” “好!”周东北盯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 “是,周总!”陈六指弯腰低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他总觉得这疯子好像话里有话,而且那双眼睛仿佛一下就能看透自己的内心,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两个人走向了办公楼,望着一前一后的高大背影,陈六指的腰又缓缓挺了起来。 办公室里。 周东北说:“孙哥,这个老陈曾经手脚不干净,你要多留意……” “啥?”孙广志惊讶起来,“你说他是小偷?” “他可不是小偷?” “那是啥?” “大盗!”周东北笑道:“虽说飞檐走壁夸张了一些,可他曾经手下也有一帮人,专干溜门撬锁的营生!” “那、那这样的人不能用啊!” 周东北摩挲着下巴,呵呵笑道:“能用,可能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有用……” 孙广志眨着眼睛,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这样的人能有啥用? —— 四月底,兴安市步行街及地下人防项目,获得了省发展改革委、公安厅、财政厅、交通运输厅、文化和旅游厅以及省工商管理局等机关批准。 五月中旬,市里联合各个部门,召开了第一次新闻发布会,多家建筑单位受到邀请参加了会议。 市府大院。 周东北和孙广志分别下了车,两个人只带了办公室秘书小吴和工程师盛春,而二虎和许大宝在车里等着。 四个人往大楼走,遇到了市一建的总经理,以及另外两家私营建筑公司的老总,几个人热情地打招呼,虽说都是竞争对手,可面子活儿都做的相当好,仿佛多年老友,热情洋溢。 众人握手说笑,又进来两辆轿车,打头是辆银色的凌志LS400,周东北眼睛眯了一下,魏兵? 他怎么来了? 自从魏俊民去世后,这哥俩和母亲去市局闹过几次,这段时间却没了消息,不过两个人的煤炭生意还一直在做。 后面还有一辆车,墨绿色的车身十分高大,这是一辆1990年问世的丰田陆地巡洋舰LC80,也就是俗称的4500,这也是周东北第一次在兴安看到这款车。 众人都看了过去,这种大型越野车实在是太亮眼,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喜欢。 两辆车停了,魏兵下了车,副驾驶的王大牙也下来了,奇怪的是没看到老四陈军。 这辆4500挂着鹤城的五个8牌照,周东北已经知道是谁了…… 魏军先从副驾驶下来了,紧接着,一个肥胖的身躯从驾驶位“挪”了下来。 这是个面目慈善的胖子,周东北的右眼皮猛地跳了几下,果然不出所料,是鹤城的孟宝堂,孟老二! 当年在红升乡下乡,就是他伙同自己的三叔一帮人嚯嚯了陆红,后来又一把火烧死了那可怜的娘俩! 错不了,就是他,鹤城能有如此气派的,非他孟老二莫属! 不对呀,他不是开煤矿的嘛,怎么干起建筑来了? 难道……是针对自己来的? 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自己清楚他当年的那些龌龊事,怎么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后排车门开了,一个面目凶狠的光头下了车,他的手里还拎着一台大灰狼,和周东北那台一模一样。 不远处,二虎和许大宝也都下了车,望着这边虎视眈眈。 “呦,都是老朋友!”魏兵还是从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丧父之痛,不过也不奇怪,毕竟都这么长时间了。 魏军就客气了很多,离老远一脸微笑地扬起了手,“周总,孙总,杨总……” 一个没落,每个人都喊到了,来到近前闪了闪身,笑道:“给各位老总介绍,这位是鹤城筑石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孟宝堂孟总!这位是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的周东北周总,这位是兴安一建的……” 第599章 对着喷 魏军把所有人介绍了一遍,孟老二和周东北握在了一起,这只胖手有些凉,他摸到了手指上那两个硕大的金戒指。 “小周啊,”孟老二和蔼的就像邻家胖大叔,“我和你三叔可是好朋友,按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叔叔!” “哦?”周东北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心中却是惊讶,不明白他为什么开门见山说了出来,难道只是为了占辈分上的便宜? “您认识我三叔?”他松开了那只胖手。 孟老二感叹道:“一晃过去了十五年,当年我、你三叔周发,哦,对了,我也认识你父亲,那时候我们都在红升乡下乡……” “原来是故人!”周东北笑呵呵道。 “是呀,”孟老二抱着手,“所以我说周总得喊我一声叔叔,不假吧?” “不假,”周东北点了点头,笑笑又说:“咱各论各叫,孟总请,马上开会了!” 一句各论各叫,让好多人憋住了笑,孟老二却面不改色,脸上似乎还满是欣慰,“好啊,看着当年老朋友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很欣慰!哦,对了,你三叔去我公司上班了,你不知道吧?” 周东北面如平湖,心中却是狐疑,三叔不在纺织厂去他那儿了? “孙总好!” “杨总好!” “……” 孟老二开始笑眯眯地和其他老总握手打招呼,几个人也都算客气,随后大伙一起走上了台阶。 周东北注意到,那个光头并没有跟上来,不过这也不奇怪,这种级别的会议,都有严格的人员限制,参会名单也早就报上去了。 进入会场,有专人引座,好多人都在与他和孙广志打招呼,相比之下,孟老二他们就低调了很多。 会议很快就开始了,领导太多,要讲话的也不少,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说到关键点,工程造价果然是1.9亿,预计最迟七月中旬左右公开招标,入秋前奠基,限期两年内完工。 散会后,周东北并没有去和姐夫梁建国打招呼,其他那些建筑公司的领导,更不会与台上熟悉的领导互动,这个时候都得避嫌。 孟老二和魏家哥俩很快就走了,周东北要走,可一些人过来握手寒暄,只好笑脸相迎。 两辆车回公司,刚拐进来,就见门口一个瘦小的汉子正在和陈六指吵架。 二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家伙不就是朗乡那个赵武赵埋汰嘛! 于是连忙停了车。 就见赵埋汰插着腰,正在狂喷陈六指…… 呃,不对,应该是互喷,陈六指嘴也没闲着,明显谁都不服谁。 “能不能别装逼?要不是念着我和你妈有段纯真而美好的爱情,我一扭屁股就把你甩墙上喂苍蝇去了!”陈六指骂道。 “哎呀我艹,”赵埋汰更来劲了,“你个老叽霸灯,嘴笨的跟棉裤裆似的,长得更是埋汰巴汰老么咔哧眼的,还想和我妈搞对象?” 陈六指骂:“你好看?瞅你得儿呵滴,前挎筐后背包,猪鼻子带酒糟,蛤蟆嘴肿眼泡,残疾胳膊当啷腿,还长了一张吃屎的嘴……艾玛,离我远点,真他妈臭!” 赵埋汰哈哈大笑,“你骂我,我不怕,我要回家找我爸,我爸有个大喇叭,呲你一脸大粑粑……” “赵武?!”周东北下车喊了起来。 两个人扭头看去,赵埋汰还没骂完,连忙闭上了嘴,陈六指挺直的腰也弯了下来,刚才太聚精会神了,竟然没注意到他们回来。 “疯子哥?!”赵埋汰嘴角都是白沫子,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周东北问他:“咋了?” “这老叽霸登不讲理,我说找你,他不让我进,还骂我是收破烂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这货穿的也是忒寒酸了一些,好在比那次看着干净了很多,估计也是他全家最干净的行套。 陈六指见这货还真认识周疯子,连忙走了过来,诚惶诚恐,“周总,不知道你们真认识……” 他想解释解释,先前是这小子硬要往里闯,自己当然拦着不让,虽说自己说话不太客气,可这家伙说话更难听,简直就是满嘴喷粪,于是两个人才会问候起了对方祖宗八代。 话说这小子骂人是真损,自己久经沙场,也不过是骂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没事儿!”周东北摆了摆手,笑着问赵埋汰,“你怎么过来了?” 赵埋汰惊讶起来,“你让我来的呀!” “我让的?” “嗯呐!” 周东北迷糊了,我让了吗?想了想说:“那走吧,去办公室!” 孙广志和盛春他们都回了自己办公室,二虎给赵埋汰倒了杯水,见他咕咚咕咚都喝干后,又给他倒了一杯。 “家里挺好?”周东北问完才想起来,这小子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 “嗯呐,都挺好!”他眨着小眼睛,像父母双全一样。 “想好了?去我工地?” 赵埋汰惊讶道:“打更啊,疯子哥你答应我了呀!” 周东北真想踹他一脚,自己啥时候答应他了? 转念又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把这小子放在陈六指身边也不错,不由就呵呵笑了起来,一拍沙发扶手,“行,以后你就是公司的门卫了,正好和老陈一个班儿!” “和他一起上班?”赵埋汰有点儿犯膈应。 周东北又问他:“住哪?” 他摇起了头,周东北吩咐二虎,“喊老陈上来一趟!” 陈六指跟在二虎身后,难免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得罪了人。 话说这些天还真有点儿习惯了,门卫没啥活儿,中午食堂免费,吃的也不错,他现在只能每天告诫提醒自己,不要躺在温柔乡里就忘了本…… “老陈,他叫赵武,朗乡的,以后就是你的同事了!” 陈六指咔巴着小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同事?他到公司来上班了? 周东北又说:“以后他和你一个班,哦,对了,上次你说是自己住,能不能让赵武住你那儿,一个月给你三十块钱房租,这个钱公司拿,以后月月打你工资里……” 陈六指傻了眼,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不行……我自己住习惯了,真不行……” 赵埋汰翻了个白眼儿,“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一起住?” “你看看,”陈六指顺杆往上爬,“周总,他也不想……” “他不想也没用,”周东北叹了口气,“公司没地方住,马上租房子也不好租,先让他住一段时间……老陈你现在可是公司的一份子,要时刻想着为公司分忧解难……” 说着话,他就站了起来,“去吧,你是老员工了,多教教他!” 陈六指欲哭无泪,我特么才上几天班呀,怎么就成老员工了呢? 赵埋汰嘿嘿笑着站了起来,真好,工作解决了,住的地方也有了!随后瞥了他一眼,小样儿,让你狂,看哥们以后怎么收拾你! “二虎,替我送送!赵武,你留下,我和你说几句话!” 容不得陈六指再说什么,就被二虎请出了办公室,赵埋汰背着手,得意洋洋晃着腿。 不一会儿,赵埋汰也出来了。 陈六指没好气横了他一眼,“牛逼啥呀?走吧!” 二虎送了几步就停住了脚,作为两个小门卫,这个待遇已经不低了。 他要进办公室,就听“哎呦”一声,随后“扑通通”一连串闷响,他连忙跑了过去。 楼梯处,就见陈六指一脸无辜地站在台阶上,而赵埋汰四仰八叉地躺在楼梯拐角位置。 “咋了?”二虎连忙问。 赵埋汰指向了陈六指,“他绊我!” “你放屁!”陈六指急头白脸,“明明是你自己踩秃噜了!” “行了!”二虎寒着脸:“别让人笑话了,麻溜回去工作!” 他回去了,陈六指看着狼狈的赵武,眼底都是狡黠,小样儿,还想赖上我?我特么折腾死你! 他大模大样地往下走,眼角余光却在观察着赵埋汰的一举一动,防止偷袭。 第600章 穆桂英和陈庆之 办公室里。 “哥,”二虎十分不解,“咋不让这小子去工地干活呢?这俩人凑一起能消停了嘛!” 周东北哈哈大笑,“陈六指心思剔透,脑子和手脚都不老实,正需要这么个主儿看住他……你去喊孙哥和大春儿过来!” 直到天色渐暗,三个人才散。 这段时间,周东北几乎每天都回家吃饭,盛夏前期反应有点大,闻到什么都吐,本想让她多补充营养,却啥都吃不进去。 坐在车后排,眼睛看着窗外,眼中却没有风景。 自己第一桶金是拿人家陈六指的,这个情得还,可如果直接给钱或者安排个什么好职务的话,他都得飘上天! 一点点的改变他,平淡的小日子,安稳到老,未尝不是一种报答。 赵埋汰来的恰到好处,自己正愁怎么看牢陈六指,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一个是偷,一个骗,内斗起来其乐无穷,等耗尽精力后,谁都懒得再离开这个舒适圈。 转念又想起了魏俊民的案子,虽然还没破案,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和刘氏兄弟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老婆和两个儿子都不再闹了,应该是怕真有关联的话,死后也晚节不保。 不过,无论怎么说,魏家这哥俩肯定都恨死了自己。 新仇加旧恨,这是要联合孟老二对付自己了! 如果只是魏家这哥俩,周东北还真不觉得有什么难度,可自己对孟老二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在他的原计划里,是让魏家兄弟可劲儿蹦跶,等股票兑现后,就去鹤城拿下孟老二,收了他的煤矿,并掐断魏家哥俩的财路…… 人算不如天算,魏俊民的死,让所有事情都提前了。 看孟老二今天这番做派,一定是猜出了自己知道了当年他们那些龌龊事。 如果他们真杀了陆红娘俩,又放火消灭罪证,三叔周发就是最有力的证人,所以赶快把他拉拢了过去…… 他不是没想过利用陆红娘俩的死做文章,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罪证又消灭的一干二净,除非把当年那些人都找来作证,可这些人本身就是参与者,事关他们自己的命,谁会做这个证? 开车的许大宝和二虎从后视镜见他一声不吭,谁都不敢打扰。 他又想到了这个项目,1.9个亿,自己的关系只有姐夫梁建国,可看今天的场面,建委的话语权明显不大,而方振这个副市又从来不参合经济方面的决策。 怎么办? 按理说,魏俊民死了,魏军哥俩的关系网不足以和自己竞争,那孟老二拉上他俩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孟老二自己的关系,何必拉扯上两个分利润的? 孟老二是鹤城人,市里这些领导并没有从那边调过来的,他的关系到底是谁? —— “我没有关系!”孟老二笑眯眯地对魏军说。 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菜已经上全了,一道道都是硬菜! 听到这句话,魏军吃了一惊,这位孟大老板为了这个项目现成立的公司,又是挂靠资质,又让他哥俩入股,本以为他如此势在必得,肯定有十分可靠的关系,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说没关系! “二哥,别开玩笑……”魏军笑了起来,没有关系还想拿下这种项目,无疑是天方夜谭一样。 招标? 别开玩笑了,那玩意儿就是个形式而已,其目的无非是欺上瞒下。 孟老二夹起一块溜肉段放进了嘴里,“没开玩笑,我来问你,如果没有周疯子,你们哥俩有没有能力让其他建筑公司主动放弃这个项目?” 没有周疯子? 魏军有些发懵,说什么梦话呢?怎么可能会没有周疯子,人家就是干这个的,他不可能不去竞争这个项目! 不用他说话,孟老二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呵呵一笑,“你先别管他周疯子怎么没,我就问你,如果没有他,你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能!”魏军回答的十分肯定,他必须表这个态,否则人家找自己干嘛? 如果让自己对付周疯子,那这个钱就认可不赚,毕竟前有孙大马棒、张大蛤蟆,后有刘卫国哥俩,得罪他的都见了阎王! 自己老爹的死虽然和他肯定有关系,可在自己还没那个实力前,就不会去硬碰硬! 这也是自己常常告诫弟弟的原因,不让他太过张扬。 如果把周疯子排除在外,这倒不是吹牛逼了,市里建筑公司是有数的,不管是私人企业还是公家的,只要用些手段,没人敢再往前靠。 自己老爹虽然不在了,可分局上上下下都很熟悉,市局那边也有很靠的关系,再加上这些年倒腾煤没少赚钱,手下小兄弟更是不少,这点儿手段要是再没有,自己哥俩也就不用混了! 原来如此,这才是他孟老二拉拢自己兄弟入伙的真正原因。 “二哥,我想知道你怎么能让周疯子消失不见?”他问。 “静观其变!”孟老二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哈哈一笑:“喝酒!” 酒过三巡,风花雪月说了一箩筐,孟老二才点到了正题:“军儿,你得帮我介绍一个朋友……” —— 接下来的几天,周东北很忙,孙广志和盛春他们更忙,从市里取回资料后就不停开会,又计划去省城请人防工程相方面的技术人才。 这天晚上,周东北下班接上了盛夏,他约了梁建国两口子吃饭。 车在东北火锅城门前停下了,不等许大宝下车去开门,周东北和盛夏已经开门下了车。 二虎下车后问:“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穆桂英?他咋跑这边儿来了?” 四个人看了过去,就见饭店拐角位置,隐约有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仔细看,原来是穆桂英和小王爷陈庆之。 二虎笑了起来,“穆大娘们还真是长情,这都多少年了,咋就认准陈庆之了呢?!” 许大宝下巴差点掉地上,“你、你说他俩?哎呀我艹……” 骂完他才想起大嫂在身边,赶快闭上了嘴。 “穆大刚——”周东北喊了起来,那边两个人僵住了,穆桂英穿着一套嫩粉色卡腰小西服,拉着陈庆之的手不放,撕撕扯扯地过来了。 “疯子哥!嫂子!”他脸红的厉害,小眼睛却笑成了缝儿,“我们过来吃点儿饭……” 陈庆之那张英俊的脸更像块红布一样,使劲低着头,好像地上开了花儿一样。 穆桂英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嘎哈呢?叫人哪!” “嗯,疯、疯子哥好!大、大嫂好……”陈庆之结结巴巴。 周东北见两个人这副样子,知道这是好上了,避免尴尬,岔开了话题,“老嫖呢?” 穆桂英说:“不知道,最近好长时间都神出鬼没的,一到下班点儿就往出跑……” “哦,那行,你注意点,一会儿我干姐和姐夫到,你带过来!” “哪个呀?”也不怪他多嘴,实在是疯子哥的干姐姐太多,有市总工会的赵秋兰,丈夫是建委主任梁建国;有市土地局的周月华,丈夫是林产工业局常务副局长刘岩;还有个姐姐叫徐丽,她长得也最好看,丈夫是市局的一把手方振…… “建委的!”说完,周东北牵着老婆的手进了饭店。 二虎和许大宝朝穆桂英挤眼睛,他一挺小胸脯,掐着腰喊了起来:“瞅啥?再瞅老娘把你俩眼珠子抠下来!” 两个人憋着笑赶快往里走,许大宝低声问这是真的吗?二虎说:“多好,成一对儿就少了两个竞争对手……” 夫妻俩坐进包间,二虎端上来茶水就出去了,盛夏有些疑惑,“小穆真和那个小伙子好了?” “奇怪吗?”周东北问。 “嗯,奇怪,看着也不舒服!” 周东北拿起茶壶,给她倒上茶水,轻声说:“老天爷有时候也会打盹儿,稀里糊涂就把男女搞错,有人明明是男儿身,骨子里却住着一个少女灵魂……其实,很多时候他们也很痛苦……” “老婆,不要用另类的眼光去看他们,只要彼此真诚,我们就不应该歧视。” 第601章 行善积德三件事 很快,梁建国两口子到了。 赵秋兰拉着盛夏的手,讲着自己怀孕时的经验。 梁建国说:“你用苏省一建的资质,又要去哈市请专家,这些肯定都没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一是资金,二是关系……” 周东北说:“资金这块也没问题,昨晚我已经和工商的张行长通过气!” “那就好!”梁建国点了点头,“我也能帮你运作一部分款项,前期甚至不需要垫资……” “太好了!” “不过,施工中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每一期拨款也不可能准时准点儿,还是要备一些资金。” 周东北连忙说:“我知道,项目太大,变数也多,贷款是必须的,我会做好充分的准备。” 梁建国继续说:“市建和一建现在都是强支撑着,他们肯定也想拿下这个项目,甚至合作也有可能,市里也有某领导支持。另外,哈市磐龙建筑的黄龙,咱们市德明建筑的尤德明,这两家公司都来者不善,最近也很活跃……” “还有鹤城那家筑石建筑,老板原本是外行,竟然也搞起了建筑,不得不防!” “有一点你要注意,在所有竞争对手眼里,你都会被列为头号对手,所以,要小心再小心……” 周东北连连称是,与梁建国相处近八年,他是个好干部,更是好姐夫,这些年对自己更是不遗余力地帮忙。 “东北呀,建委虽然在项目组里,可话语权不大,为了防止万一,我给你一个意见!” “姐夫,你说!” “这件事情我够不上,你得让老方牵线,找机会让你认识一下武邙!” “武市?!” 梁建国重重点了一下头,又叹了口气,“没办法,即使我不想这样,可又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人脉太重要了!也只有这么做,才会万无一失,不然……悬!除非……” 他没再往下说,周东北却是一点就透,呵呵笑了:“放心,姐夫,我不会做刘卫国哥俩那种操蛋事儿!咱可以拼钱、拼技术、拼关系,但我不会去和谁拼拳头!这个项目干不上,未来还有下一个!” “好!”梁建国眼中满是赞赏,他很清楚,如果这小舅子真想玩黑的,现在的兴安城,已经没有一家公司是他的对手! 有势,却不欺人! 这也是自己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当然了,”周东北嘿嘿一笑,眼神凌厉起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人就想拼拳头,我周疯子只能奉陪到底……” “你呀!”梁建国哭笑不得,“本来还在心里佩服你呢,你说你找补这一句干嘛!”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姐夫,我可以送武老板一份大礼!” “哦?”梁建国好奇起来,“说说,什么大礼?” “咱们市里一共有三座桥,一座在河西,一座在桥北,都是水泥桥,虽说年代久远,但跑机动车都没有问题,可北山那座木桥真是不能再用了,每次开车回家都得从桥北绕行……” 梁建国惊讶道:“你要盖桥?!” “对,拆掉小木桥,建一座现代化的水泥大桥!” 赵秋兰和盛夏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三个人都愣在了那里,这可不是一笔小钱,难道要贷款建? 梁建国说:“近些年来,市里每年都会把这座木桥拎出来说说,可你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建吗?” 周东北叹了口气:“很简单,看到不到经济效力!” “对!”梁建国点了根烟,“即使木桥连接着红升乡以及周边二十七个屯子,合计人口近万户,还有东山劳改队及红升乡砖厂、两座沙场,可这些远远不够……” “那是这些人目光短浅!”周东北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屑,“难道未来这些农户就不会有人开工厂?兴安木材资源枯竭后会怎么发展?如果十几年后建飞机场会不会选择红升乡?这么原始的木桥,出现险情怎么办?” “行善积德三件事:修桥、铺路、办学堂!姐夫,你说如果我把这份大礼送出去,步行街项目会不会稳了?” 梁建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又说:“好事,但不能作为条件去要挟谁,否则定会适得其反……” 与此同时。 二虎和许大宝在大厅也吃着火锅,热气中,不远处的陈庆之手舞足蹈说着什么,穆桂英后脑勺仿佛都在笑。 老嫖坐在路边的奥迪车里,车窗放到了底,飘出来的烟雾像他的小眼神一样迷离,他还在苦等着米莉。 北山夜市人头攒动,沈波和白冰牵着手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郝大队长今天给他放了假。 徐辉回来了,谁都没告诉,他和苏晓慧书信往来不断,年前回家过年时就已经约会过了,两个人在逛夜色中的商业街。 崭新的大富豪歌舞厅门停满了小轿车,它的开业,超越了姬老骚的红浪漫,已经是兴安城同行业的标杆。 大厅顶棚好多紫灯管,映得人身上的白衣服格外醒目,哪怕是老嫖那样的四环素小牙,在这种环境下也是唇红齿白。 天暖和以后,刘老六就刮了光头,此时拎着大哥大在门口和几个客人说说笑笑。 款台一侧的沙发上,一排排玉腿林立,望着走进来的客人,或是淡然木讷,或者热情似火。 下了白班后的陈六指和赵埋汰,正在一家小店吃面条,一块钱一碗的打卤面,卤子不要钱。 赵埋汰吃完一碗面后,又去盛了多半碗尖椒肉丝卤,随后在怀里掏出了一个压得歪歪扭扭的馒头,在陈六指的目瞪口呆中,掰块馒头,蘸点儿卤子,吃的悠然自得。 “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丢人?”陈六指真是服了他,这馒头明显就是公司食堂的,这点儿出息! 赵埋汰反唇相讥,“你没饿过呗?!装啥呀?我特么都不用打听,离几米远就闻到了你一身窝窝头味儿!” 陈六指来了兴趣,“你上过山?咋没见过你?” 赵埋汰撇了撇嘴,“东山五百来号人,你认识几个呀?” “操!”陈六指骂了一句,话不投机,不搭理他了。 两个人各交各的钱,出门后一前一后溜溜达达往回走,不远处有卖烤地瓜的,一阵阵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大哥,”赵埋汰笑嘻嘻地打招呼,“地瓜咋卖?” “按个卖!” “多少钱一个呀?” “两毛一个,一块钱六个!” 陈六指暗骂这头猪,吃了这么多还吃,咋不撑死你呢! 说来也怪了,他那个小体格像面条似得,东西都吃哪儿去了呢? “行,给我装六个!”赵埋汰说。 陈六指惊讶起来,呦喂,不错呀,知道给自己买了…… 卖地瓜的中年人打开油桶改装的烤炉,夹出来一个后,赵埋汰扯了两张一旁裁好的报纸,裹住了那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 “不着急都拿出来,我先尝尝好不好吃!”说完他皮也不扒,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别说,这黄瓤地瓜水分很大,一点儿都不干。 第602章 拘留证 有种人吃什么都香,看着就让人有胃口,赵埋汰无疑就是这种人,看得陈六指直咽口水。 “大哥,”赵埋汰吃的说话都不是很清楚了,“你这地瓜味道不错,一点儿都不噎得慌,还挺甜!” 中年人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那必须滴!” “两毛钱一个,一块钱六个,那就是买五个送一个,是不是?”他问。 中年人点了点头,“嗯呐,买五送一!” “那你看这样好不好,”赵埋汰手里的地瓜快吃完了,“我吃的这个肯定是送的,剩下五个你帮我卖了吧,不然我拿着就凉了,卖的钱都给你了……” 中年人脑子有点儿宕机,急促地眨着眼睛,嘴里嘀嘀咕咕:吃的那个是我送的,剩下五个送我了?卖完钱也给我了……合适呀…… 赵埋汰把最后一口地瓜塞进了嘴里,团吧团吧手里的两张报纸,还顺便擦了擦嘴,随手一扔,“谢谢大哥,那我走了!” 说罢,转身就走。 陈六指瞅了瞅还在算账的烤地瓜老板,又看了看前面那个猥琐的背影,啐了一口后迈步赶紧追。 尼玛,真丢人了,可别抓住自己不让走,自己一口地瓜没吃着,还得搭上两毛钱! 两个人都走出挺远了,陈六指好奇回头看,见那中年人还一动不动地算账呢! 他不禁骂了起来,“真特么丢人,你是真不嫌磕碜!” “磕碜?!”赵埋汰笑了起来,“兄弟我凭脑子混吃喝,有啥磕碜的?” “呸!”陈六指决定不再搭理他,快步往前走,跟不上才好呢,要不是周疯子求自己,怎么可能让他跟自己回家住! 赵埋汰也不着急,眼瞅着他越来越远,两只手在嘴巴做成了喇叭状…… 陈六指继续快步走,前面就是二路公交站了,干脆坐车回去,他走的慢跟不上,不是我的错吧? 这时,他就听身后响起了凄厉的警笛声:味儿哇——味儿哇——,瞬间他就僵在了那里,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个这个动静,做梦都能被惊醒。 转念又想,出来以后自己只是踩了踩点而,还没出过一次手,抓自己干嘛? 他还在头脑风暴中,就感觉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老东西,被人点穴了?” 陈六指回过头,眼前是赵埋汰那张恶心的脸,再往后眺望,哪儿有什么警车? 奇怪,难道拐走了? 只要不是抓自己的就好,不是就好,虚惊一场。 赵埋汰憋着笑,大摇大摆走向了公交车站,两个人前后脚,他也不顾一旁还有几个等车的女人,指着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大声问陈六指:“老陈,你在号子里没得上梅毒大疮吧?” 几个女人都露出的厌恶神色,离他远远的。 “哎呀,今天尿尿的时候,我咋瞅你像得了尖锐湿疣呢?”赵埋汰絮絮叨叨。 陈六指气的七窍生烟,妈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赵埋汰跟着他上了二路车,这个时间人已经不多了,两个人晃晃悠悠找了座位,先前等车的女人都离他俩远远的,有座都不过去。 车窗外的路灯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金黄色的线,陈六指眼睛里没有这些风景,琢磨着怎么能赶走这小子,不然多了个跟屁虫,太不自在! 二路车终点距离家还有段距离,下车后他走得飞快,可赵埋汰就像块胶皮糖,无论怎么走都甩不掉他。 进了家门,赵埋汰咧着嘴抄着兜,大咧咧挨个屋看了看,陈六指牙根儿直痒痒,真有掐死他的冲动。 太烦人了! “以前吧,以为我家就够埋汰的了……”赵埋汰回到北屋进门的小客厅,也不管沙发上都堆了啥,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今天才发现,老陈你比我埋汰多了!” 陈六指往厨房走,他要去烧水,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没好气道:“你要是嫌埋汰,现在就可以走,不送!” 赵埋汰嬉笑着点了根烟,“我就喜欢这样,收拾干净了反而不自在,你以为自己是啥香饽饽?我还不愿意和你一起住呢,也不是什么小媳妇……” 水龙头“哗哗”放着水,听不清这货说些什么,陈六指从窗户看向了远处的热力公司,这段时间利用业余时间他已经踩好了点,那边院子东南角新到了好多大捆儿的电线,而且线芯还是紫铜的,如果整走几捆儿,至少能卖五千块钱! 现在看,只能等半夜这货睡着后,才能出去了…… 分局路边。 已经快十点了,老嫖饿的前胸贴后背,我的姑奶奶,你咋还不出来呢? 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出了分局大院,他伸长了脖子,看不清米莉在不在里面,于是把椅子往后靠了靠,嘀咕着不知道哪个家伙又倒霉了。 东北火锅城。 服务员领班敲开了单间门,“周总,有几个警察找您……” 不等她说完,后面三个人就闯了进来,走在前面这人一脸络腮胡子,拿出了证件晃了晃,“周东北,我们是鹤城市公安局的,跟我们走吧!” 领班慌忙出去了,屋里四个人早就酒足饭饱,一直在聊天。 周东北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三位不速之客,话说这几位还挺挂相,穿便衣看着就像社会混子一样。 他们明显都看过周东北照片,进来后眼珠子都盯着他。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四个人都太冷静了,络腮胡子不耐烦道:“起来吧!没听清楚吗?” 盛夏一只手放在了周东北腿上,周东北悠闲地点了根烟,低声在她耳边说:“告诉姐夫,是鹤城孟老二!” 梁建国皱了皱眉,“同志,麻烦把你的工作证给我看看!” 络腮胡子看向了他,梁建国也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至少十秒钟,空气中似乎都发出了阵阵火花,他终于还是又把工作证拿了出来。 梁建国神色不悦,语气中带着几分训斥:“拿过来,领导没教过你们规矩吗?” 或许是这股上位者的气质让络腮胡子有了忌惮,尽管已经火冒三丈,还是压住火气往前几步,把工作证递给了他。 “鹤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王磊……”梁建国念了出来,随后又抬起头端详了几眼他那张脸,才把证件给了周东北。 周东北接了过来,却看都没看,起身走到了络腮胡子王磊面前,把证件递给了他。 “你们这是传唤哪,还是刑拘?”周东北比他高了半头,气势更要盛上几分,接着又说:“传唤有《传唤证》,我也可以不配合!拘留也得有《拘留证》,各位总得拿出一样吧?” 后面一个小个子骂了起来,“屁事真多,周东北,你被拘留了,这是《拘留证》!” “拿过来呀!我得看看吧?”周东北斜了他一眼。 第603章 二哥被抓了 王磊很清楚眼前这个周疯子在兴安什么势力,不想也不敢节外生枝,于是给小个子使了个眼色,“军儿,给他看看!” 小个子横着眼,掏出《拘留证》递了过去。 很简单的一张白纸,名头是铅印的粗体字: 龙江省鹤城市公安局 拘留证 089号,1993年5月20日 根据拘留条例第 六 条,第 四 款之规定,兹决定本局工作人员:王磊、肖成明、钱军,对居住在 兴安市商业局家属楼20号楼四单元二楼 之 周东北 进行拘留。 拘留时间:93 年 5 月 20 日 22 时 批准人:赵清明 将被拘留人送往:鹤城第一看守所 周东北看了一眼手表,呵呵一笑:“呦,时间算计的还挺准,拥护点儿啥抓我呀?!” “到地方就知道了!”王磊伸手伸手去扯他的肩膀,“走吧!” “东北——” “哥——”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赵秋兰和盛夏一起喊他。 “撒手!”周东北盯着他,王磊同样也盯着他,两双桀骜不驯的眼神对视着,几秒钟后,王磊败下阵来,首先挪开了眼神,松开了手。 周东北回过头,笑笑道:“姐,老婆,没事儿,协助调查,一两天就回来了!” 这时,二虎和许大宝冲了进来,两个人是听刚才出去的服务员领班说的。 二虎三步变成两步,挡在了周东北身前,眉头一样,“你们谁呀?” 许大宝手已经伸进了怀里。 “怎么着,想袭警吗?”王磊瞪着二虎。 “消停点儿!”周东北说:“别妨碍三位警官的公务,听话!” 二虎摇了摇头,“不行!凭什么带你走?” “凭我们是警察!”王磊不耐烦起来,真特么蹬鼻子上脸,伸手就要推开他,不料迎来的却是二虎的膝盖,闪电般朝着他小肚子袭来,他慌忙闪身躲了过去。 “别动!”小个子钱军和另一个瘦高个肖成明掏出了枪。 王磊去抓二虎,可手腕却被周东北一把攥住了。 “不许动!!”钱军吼了起来,手里的枪已经顶在了周东北的后脑勺上了。 与此同时,许大宝也动了,他就站在肖成明身后,一把尖刀悄声无息地抵住了他的脖子,“别动!” 几个呼吸间,场面变成了周东北死死攥住了王磊手腕,钱军用枪顶住了周东北的头,而许大宝用刀制住了肖成明的脖子。 只有二虎是空着手,梁建国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拳头就砸在了王磊的脸上。 盛夏连忙跑了过来,扯住了二虎的胳膊:“住手!!” 可先前那一拳还是打了上去,王磊就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剧痛,眼前好多星星不停闪烁。 梁建国和赵秋兰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会打起来,自古民不与官斗,对方又是手续齐全,这种情况下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走,因为所有反抗都是无效的,只能落人口实增加更多麻烦。 二虎停了手,小眼睛里闪着寒光。 周东北说:“大宝子,把刀收起来!” 许大宝收起了刀,可还没等揣怀里,肖成明的枪把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噗! 暗红的血流了下来,许大宝石头一样纹丝不动,更没有喊叫,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瞪着他。 “瞅啥?”肖成明扬起手又给了他一下,许大宝眼睛都没眨。 周东北急了,“你再打他一下试试?” 肖成明歪着头,一脸凶狠地看向了他。 钱军手上的枪用上了力气,谁料周东北回手就抽在了他胳膊上,差点把枪打掉,“拿一边喇去,你特么敢开枪吗?” “哎呀我……”钱军这个憋气,真没见过被枪顶上还这么嚣张的。 王磊捂着眼眶吼了起来:“行了,都给我住手!” 周东北这才松开了他的手,压了压火气,“误会一场,我跟你们走!” “误会?”肖成明急了,“他敢拿刀威胁我?” 不等钱军再说什么,王磊没好气道:“我说行了,没听到吗?!” 钱军气呼呼地把枪插了回去,肖成明拿出了一副手铐。 周东北说:“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不能戴这玩意儿……” 这个时间,饭店大厅一定还有不少客人,如果看着自己被戴着手铐押走,用不上明天,就会传遍整座兴安城。 “你是不是没搞清自己什么身份?啊?”钱军拉长了声调,又麻利地把枪掏了出来,用力顶在了他太阳穴上,喊道:“老肖,铐他!” 周东北张嘴就骂:“草泥马!有种你毙了我!” 钱军眼珠子都红了,手里的枪扭动着用力顶他的太阳穴,咬牙切齿。 “来,是个爷们你就开枪!” 周东北继续叫着号,钱军喘气声越来越粗,盛夏虽然知道这些人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的开枪,可一颗心还是狂跳不已。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钱军“呼呼”的喘气声,王磊左眼眶迅速肿了起来,他狠狠瞪了一眼二虎,又看向了周东北:“行,周疯子,你是真牛逼,这个面子我给了,上车再戴,走吧!” 钱军的枪还没放下,王磊皱起了眉毛,“行了,收起来!” “哥——”二虎红了眼睛。 “虎子,照顾好你嫂子,明白了吗?” 梁建国走了过来,脚步沉稳,一只手用力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二虎,听话!” 周东北深深看了一眼盛夏,转身往出走。 钱军收好了枪,和肖成明跟了出去,王磊又恨恨地瞥了一眼二虎,他要记住这张脸。 四个人出去了,二虎刚要迈步,盛夏喊道:“站住!” 二虎停住了脚。 “你和大宝跟上去,咬住了,随时通电话!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再动手!明白了吗?” “知道了!” 他答应了一声,盛夏又叫住了许大宝,从兜里拿出一条白色手绢,“宝哥,擦擦脸上的血!” “好!”许大宝接过手绢,和二虎跑了出去。 梁建国和赵秋兰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夏丫头如此能沉得住气,让人刮目相看。 饭店大厅还有七八桌没散,看到周东北都起身打招呼: “疯子哥!” “周总!” “……” 好多人先前都过去敬过酒,不然他们也不会喝到现在。 小个子钱军走在前面,周东北在中间,笑呵呵地朝这些人点头示意,络腮胡子王磊和瘦高个肖成明紧跟在他的身后。 穆桂英和陈庆之还没走,两个人没少喝,穆桂英笑容可掬地看着几个人往出走,很快就变了脸色…… 不对,这几个人有问题! 他刚要起身冲过去,陈庆之按住了他的手,悄声说:“别动!” 穆桂英回过头看他,陈庆之说:“我认识其中一个人,鹤城市局的,快给马哥打电话!” 门外停着一辆墨绿色的北京Jeep切诺基,钱军开车,王磊坐在了副驾驶位,肖成明和周东北坐在后座,上车后就给他戴上了手铐。 直列六缸4.0发动机发出一声嘶吼,窜出了停车场。 二虎和许大宝站在门口,眼睛紧紧盯着车牌照,车灯晃眼,是老嫖回来了。 两个人迎了过去,不等他停稳车,二虎就敲响了车窗。 “咋了?”老嫖放下了车窗。 “去999号包房找盛夏,快!”二虎说完就和许大宝跑向了不远处的奔驰600。 老嫖知道肯定出事了,车都没锁就往饭店里跑。 包间里。 “我去联系老方……”梁建国往出走,他们都没有大哥大,只能用饭店前台的电话。 老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怎么回事儿?” 盛夏来不及解释,“大哥大给我!” 老嫖连忙递给了她,梁建国已经出去了。 盛夏表面平静,可按大哥大按键时,手指还是微微发抖,她先给郝忠海办公室打了过去,听周东南说,他最近都是很晚才回家。 果然,接电话的是他。 “姐夫,我,小夏,二哥被抓了!” “别急,你慢点说!” 盛夏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最后又说:“二哥告诉我,说这是鹤城孟老二下的黑手……” 郝忠海说:“知道了,你别急,咱们随时联系!” “好,有事儿打老嫖的大哥大!” “嗯!” 第604章 挑衅 放下电话,郝忠海扫了一眼队里同事,“散了吧,小苗,明天上午你去趟老陈那儿,把5.12案的验尸报告取过来……” “是!” 大伙都打着哈欠,起身后抻着胳膊和腰,一场案情分析会开了四个多小时,一个个疲惫不堪。 “大波、来旺、邹哥,你们留下!”郝忠海说。 火锅城款台里,梁建国打到了方振家,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方振只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盛夏怕那三个人半路殴打周东北,又担心二虎他俩,就给杨历年打了过去,“七哥,刚才二哥被鹤城刑警带走了,我让二虎和大宝跟上了他们的车……” 杨历年正在站前饭店和几个朋友喝酒,听完吓了一跳,瞬间醒了酒,“知道了,放心吧!” 老嫖听盛夏打完电话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肚子也不饿了,急得直打转儿,“二哥不是有证嘛,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凭啥抓他?” 梁建国回来了,说:“不要再提那张诊断书了,毕竟早就对外说治好了,再拿它不好用不说,还容易把以前的事情牵扯出来。” 赵秋兰搂住了盛夏肩膀,轻声说:“别急,不会有事儿的!” “嗯,我知道,谢谢姐!” 这个时间,马路上的车不多了,切诺基过了第二中学左转,很快经过兴安火车站,上了国道。 四扇车窗都半开着,夜风吹进车里,十分凉爽。 开车的钱军瞥了一眼后视镜,一张嘴满是嘲讽:“荣幸啊,我竟然能给兴安城大名鼎鼎的周疯子开车!” 周东北笑了,“如果感兴趣,等我心情好了,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做我司机。” “艹!”钱军骂了一句,和这货斗嘴真是一丁点儿便宜占不着! 周东北见他不说话了,开始闭目养神。 用后脚跟儿想,都知道这是孟老二的手段,本以为他和魏家那哥俩会派人砍自己,没想到竟然动用了鹤城警方的关系,问题是他会以什么名义收拾自己呢? 自己不止一次去过鹤城,有两次还是专门去调查这个孟老二,可没人知道,更没在鹤城惹过什么事儿。 是怕自己以后找他麻烦,还是魏家哥俩在后面使了坏,或者是三叔周发说了什么?又或者他是为了步行街项目……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上的推断都有,毕竟只要自己死了,他们所有的担心和恨意都将烟消云散! 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隐约觉得这里面好像还隐藏着些什么,只是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理不出头绪来, 兴安距离鹤城160公里,即使路况不好,三个小时也能到。 路开始难走起来,四个人在车里晃的东倒西歪。 副驾驶的王磊说:“老肖,把他手铐解开吧,这么晃,手不把着点儿不行。” 周东北狐疑起来。 肖成明拿出手铐钥匙,一边解还一边说:“我们相信周总是个聪明人,不会负罪潜逃……” 铐子开了,周东北揉着手腕,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怎么就负罪了呢?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跑?” 王磊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只是车里太黑了,面目模模糊糊,他冷笑两声道:“可以透露一点儿,人命案,其他自己琢磨吧!” 周东北不动声色,并没有去拉门把手,身体往下缩了缩,抱起了肩膀。 车里安静下来,漆黑的国道上两盏车灯划过,前面就是十八拐了。 人命案? 周东北一头雾水,自己在鹤城怎么可能有什么人命案?孟老二这是什么野路子,竟然能给自己安这么个罪名。 看这三个人的表现,应该都被孟老二喂饱了,这倒也不奇怪,孟老二财力雄厚,在鹤城的名声比自己在兴安都大,那绝对是横着走的主儿! 心思飞转,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起了徐辉曾经说过的话,自己把虎威厅那副下山虎油画换成了上山虎,他看到后说:上山富下山苦,我总觉得你不应该挂上山虎…… 难道,自己命中该有此一劫? 车速慢了下来,二十几分钟后才过了十八拐,车里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磊开始和钱军聊天,时不时还会夹枪带棒地讽刺两句周东北,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这次他死定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王磊说:“撒泡尿!” 车在路边停了,左手侧的汤旺河水反射着天上的点点星光,右手侧大山黑乎乎的,让人有些压抑。 肖成明又拿出了手铐,王磊回过头,“戴上没法解裤子……周总,你不会跑吧?” 周东北将手腕合在一起,笑道:“不放心的话,还是把我铐上吧!” “算了,快点尿吧!” 四个人都下了车,周东北并没有走远,挨着肖成明开始解裤子,他们啥意思? 尿到一半,他明白了! 如果自己真跑会怎么样? 开枪击毙! 对,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这应该是孟老二的第一个套儿,先诬陷自己杀人,让鹤城警方刑拘自己,路上再吓唬自己,等自己害怕逃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击杀自己! 孟老二呀孟老二,你得多怕我呀! 果然,撒完尿以后,三个人又凑一起抽起了烟,这副做派不只是不担心他跑,反而盼着他快跑,更不着急回鹤城。 周东北也拿出了烟,靠在车门上悠闲地抽了起来。 他歪着头仔细往后观察,看不到一辆车,不过二虎和许大宝估计快追上来了,就算盛夏不让,他俩也肯定会来…… 盛夏一定会给姐夫打电话,梁建国也会联系方振,或许天不亮就会水落石出,我就不跑,看你们怎么办! 抽完烟,他扬了扬手,“我上车等你们了!” 三个人低声说着什么,周东北根本就听不清楚,他伸手将车窗摇到底,又瞥了一眼驾驶位置,车钥匙还在上面插着,这事儿干的真没啥水平,太刻意了。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后,三个人回来了,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也不吭声,眯着眼睛,靠着椅背抱着肩膀。 奇怪,车没发动。 就听身旁的肖成明问:“周老板,先前拿刀逼着我那小子叫啥?” “许大宝!”周东北也不藏着掖着,这种事儿难不住他们,兴安城一打听都知道。 “他咋那么牛逼呢?” 周东北睁开了眼睛,呦,开始挑衅了? 他笑笑没说话,刚又闭上眼睛,脸蛋子就被掐住了,“问你话呢,他咋那么牛逼呢?” “因为我周疯子牛逼!”周东北冷眼看着他,“满意吗?撒开你的脏手!” “哎呀,我还就不撒开了!” 周东北又闭上了眼睛,笑道:“那就掐着,不好意思了,没有大姑娘脸蛋儿嫩,耽误你手感了!” 这么一整,肖成明也没招了,没想到遇着这么个主儿,这就是块滚刀肉啊! 王磊回过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扬起手要往他脑袋上抽,可手还没等碰上呢,周东北就把脑袋伸出了车窗外,大声喊了起来:“打人了——救命啊——” “我……” 不等他开骂,车里突然亮了起来,三个人扭头往后看,两盏大灯雪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周东北收回了脑袋,就知道二虎他们肯定来了,或许早就到了,只不过没开大灯而已。 黑色奔驰卷起阵阵尘土,停在了他们车前面,挡住了路。 后面又上来三辆车,一辆暗红色桑塔纳,一辆警用桑塔纳,最后面是辆银色皇冠。 第605章 我要报警 哐哐哐——! 关门声此起彼伏。 二虎和许大宝下了车,后面是杨历年、张建军、二东和豁牙子,警车里下来的是沈波和张来旺、老邹,最后一辆皇冠里,下来的是马晓华和穆桂英、陈庆之。 切诺基里三个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没想到刚要动手,就被包了饺子。 按照原计划,路上忽悠周疯子这事儿很大,下车撒尿时他肯定想跑,那时就可以将他当场击毙,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并没有上当。 于是执行第二计划,削他,逼他跑,再击毙! 如果不跑,还有第三套计划……总之这一路上必须整死他! 不过,有些事情只有王磊知道,领导私下里交代,如果出现眼前的情形,也是一件好事,至于为什么是好事,领导没说,他也不敢多问。 12个人将切诺基团团围住,车里的三个人也都把枪掏了出来。 咚咚咚! 沈波敲响了车窗,因为他穿着便衣,怕里面的人误会,就把工作证拿了出来,贴在了驾驶位车窗上。 虽说后面有辆警车,可车里三个人并没把握是同行,此时见到工作证,王磊才松了口气,“收枪,下车!” 周东北一副委屈装,打开车门就喊:“来人哪,我要报警,他们打我!” 二虎和许大宝扶他下了车,车灯很亮,大伙看的清清楚楚,真是一丁点儿伤都没有。 “哥,你咋样?”二虎问。 周东北一只手扶住了车顶,唉声叹气,“不行了,他们使劲削我脑袋,我迷糊,迷糊啊,很可能是脑震荡了……沈警官,我要报警!” 王磊三个人回过头,一个个怒目而视,却也没解释,明显解释也没用。 沈波抬手敬了个礼,“你好,我是兴安市局刑警队副队长沈波,请问你们是……” 王磊知道这些都是周疯子的人,可没办法,只好也敬了个礼,“沈队好,我是鹤城市局的王磊,这是我的同事……” 沈波与三个人挨个握手,面无表情道:“请出示你们的工作证明!” 三个人没办法,只好把工作证掏出来递给他,沈波认真地挨个查看一遍,又让张来旺他俩看,转了一圈才还给他们。 “各位,”他说:“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异地执行传唤、拘传、拘留以及逮捕,应当向当地公安机关提出办案协作请求,并在当地公安机关协助下进行!” “请问,你们是联系了哪家派出所?还是区分局?又或者是我们市局?” “我们领导联系了你们区分局!”王磊说。 沈波问:“联系的谁?” “张一林局长!” 张来旺和老邹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沈波暗骂,不知道这个张一林是什么情况,怎么不提前打招呼? “麻烦把手续给我看一下!”他又说。 钱军拿出了《拘留证》,沈波接过来歪着身子凑到车灯前仔细看,明显不是伪造的,只好又还给他。 “真是不巧,周东北是我手里一个案子的被告人,目前正在监控中,请问你们抓他是什么原因?”他又问。 “是这样,”王磊耐下心解释,“他涉嫌一起雇凶杀人案,凶手因另一起案子被判了死刑,在狱里揭发检举出来的,证据确凿!” “能详细说说吗?” 王磊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不能!” 沈波目光犀利起来,“现在我被告人说你们刑讯逼供,你们怎么说?” “我们没有!” “没有?”沈波笑了,看向了周东北,“周经理,他们打没打你?” “打了!打我头了!” 马晓华、张建军和二东他们都占据着有利地形,而且腰里都别着家伙事儿,路上大伙也通过气,如果不放人,那就抢! “听见了?”沈波问。 王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紧紧盯着他:“沈波同志,我们手续齐全,一切流程也符合规定,你要想清楚了,如果公然将被告人劫走,你这身衣服也就不用穿了!” “草泥马!”杨历年指着他就骂,“你说嫌疑就嫌疑了?我还说你们半路要杀了疯子呢!” 马晓华咧嘴一笑,“是呀,疯子说你们打他了,这位警官总得给个解释吧!” 豁牙子最近迷上了嚼泡泡糖,嘴里不停动着,人已经悄声无息地站在了肖成明身后,而二东和许大宝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钱军身后。 不知不觉,三个人被团团围住。 张建军猫着腰,目光阴冷地盯着王磊,眼神就像黑暗中的一匹饿狼,让人不寒而栗。 “王警官,”沈波说:“周东北同样也是我的被告人,我怀疑受到了你们的刑讯逼供,现在要带回去,你有意见吗?” “有意见!”王磊同样死死瞪着沈波,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做戏做全套,既然领导说被抢走是件好事,那就快抢吧! 钱军和肖成明不敢说话,形势比人强,13比3,就算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枪,他们三个人也不是对手! 何况这些人里至少一多半人腰间都鼓鼓胀胀,明显藏在家伙事儿。 黑压压的树林里有群鸟掠过,扑棱棱地让人头皮阵阵发麻。 周东北脑子飞转,鹤城方面准备的如此充分,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被抢走的话,接下来必定是一场麻烦…… 不只是自己麻烦,这些朋友麻烦,甚至姐夫和方局都会有麻烦! 铃—— 寂静的夜里,大哥大的铃声显得十分响亮,二虎接了起来,是郝忠海。 “二虎,看到疯子了?” “嗯!” “没事儿吧?” “没事儿!” “把电话给大波!” 二虎连忙把大哥大递给了沈波。 “大波,别犯糊涂,护送疯子去鹤城,一会儿再联系!” 沈波走远了几步,压低了声音:“他们说和张一林打了招呼,他特么什么情况?” “确实打了招呼,不过是人已经带走了才联系的张局!” “我艹,玩呢?”沈波爆了粗口,“不行,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 郝忠海声音严厉起来,“这是命令,听清楚没有?” 沈波沉默起来,两个人都在电话里喘着粗气。 “是!” 一个“是”字,沈波说的有气无力,挂了电话,走回来把大哥大给了二虎,扭头又看向了王磊,“王警官,我们不放心,能不能让疯子坐我们的车?” 听到这句话后,钱军和肖成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王磊暗暗失望,听沈波说要护送,虽然知道这不符规矩,还是点了点头,“行,跟着我们吧!” 大伙也听明白了,这是不让把疯子抢走,一个个喘气都粗了。 马晓华和张建军低语起来,随后两个人给众人都使了个眼色,尽管都不服气,但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疯子,”沈波看向了周东北,“上我车吧,不然人家不放心……”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见二虎扬起手里的大哥大,噗!就砸在了王磊的脑袋上。 所有人都是一怔,难道理解错了马哥和建军儿哥的眼神?是要动手? 于是豁牙子和二东就动了,两把五连发顶在了钱军和肖成明的身上,而许大宝手里的小刀也抽了出来…… 张建军和马晓华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和杨历年刚要往前冲,就听周东北喊了起来:“都别动!” 三个人止住了身子。 王磊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二虎并没有再继续动手,大声说:“我袭警了,别忘了把我和二哥关一起!” 我艹! 大伙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幸好疯子喊的及时,否则差点儿把这三个人团灭了! 周东北哭笑不得,虎玩意儿,这是怕自己进了号子挨欺负,所以才想到了这招儿。 沈波一把将他扯到了一边,骂骂咧咧:“抓他抓他!待会儿到了鹤城就抓他,太特么不像话!” 豁牙子和二东手里的枪已经收了起来,毫无痕迹,许大宝后退一步,那把亮闪闪的小刀消失不见,王磊死死盯了一眼二虎那张圆脸,一句话没说就上了车。 杨历年和张建军他们都走了过来,马晓华把大哥大递给了周东北,几个人挨个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分别上了车。 第606章 镀金 周东北和沈波上了后面那辆警车,张来旺开车,老邹坐在了副驾驶位置。 虎头奔往前开了一点儿,又尽量贴着路边停了,切诺基绕了过去,赌气似得加大了油门,怒吼着往前开去,四辆车依次跟在了后面。 周东北知道,既然郝忠海派这三个人来,说明前面那两位就不是外人,于是直接给他办公室打了过去。 “姐夫!” “没事儿吧?” “嗯,先别告诉我姐!”周东北说。 “我知道。” 他问:“方局的意思?” “是,”郝忠海说:“他听了张一林的汇报后十分生气,马上来了局里,当着我的面联系了鹤城方面,对他们的先斩后奏破口大骂!” “电话刚撂,鹤城市局的大局长就打了过来,好一顿赔礼道歉,两个人毕竟是平级,相互之间也很熟悉,方局不好再发火。” “事情基本清楚,王俊峰,社会上的人都喊他大峰,今年的3月2号,酒后捅死了两个人,5月6日在哈市被抓了回来!看守所里揭发检举你曾通过朋友找到他,他于1月20日来兴安市,你给了他五万块钱,雇他开车撞死魏俊民……” “1月22日上午,王俊峰在桥北偷了一辆桑塔纳,于中午12点35分,在市医院后街北岸路中段,开车撞死魏俊民后逃逸,那辆车他开回了鹤城,不过到鹤城后就扔了。” “他说他不认识魏俊民,按照你给的照片以及时间地点下的手,后来才听说死的是位局长……” 周东北恨得牙根直痒痒,没想到孟老二竟然把魏俊民的死按在了自己头上,怪不得魏家那哥俩会掺和步行街项目! 于是问他:“这个王俊峰说我通过朋友找的他,我这个朋友是谁?还有那辆车找到了吗?” 郝忠海说:“这人叫王木生,和你是同乡……他在鹤城市局笔录里说,他并不清楚你要干什么,就是帮朋友忙而已……” “谁?”周东北愣在了那里,眼前浮现出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 王木生,小屯村长王祖德王老骚的三儿子,当年他想娶自己老姐,王老骚把彩礼钱给了自己父亲后,引诱他去赌博,又做局全都赢了回去。 后来又不停地借给父亲钱,让他沉迷赌博,自己曾经抡斧子砍过这个王木生,王老骚被杨红岩阉了以后,王木生就去了鹤城…… 对,就是鹤城! 多少年没这货的消息了,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话说这个王公公真他娘的硬实,或许是因为六根清净的原因,身体越来越好,到现在还没死。 郝忠海继续说:“那辆车也找到了,明天就会有专案组的人开过来做现场比对……” 周东北说:“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什么王俊峰,那个王木生更不是什么朋友,当年他追过我姐,爷俩又一起给咱爸下套,现在又开始算计我了!” “是他?”郝忠海惊讶起来,这事儿他知道,只不过当时周东南并没有提王木生的名字。 “对,就是他!”周东北想了想,“不过,这事儿他不是主谋,应该是和孟老二一拍即合!” “我知道了,你能说清楚年前那两天都在干什么吗?” “送礼呗,每年那段时间不都是天天在外面跑……”周东北怔了一下,一直在外面跑,途中去见这个王俊峰没啥毛病。 郝忠海又问:“年前取过五万块钱吗?” 周东北苦笑起来:“何止五万哪,东一笔西一笔的没少用钱,你明白的,有些钱说不清楚,也不能说清楚……” 郝忠海沉吟了几秒:“进去后,好多事情你自己把握,该说的一定要实话实说,千万不要把自己装进去……” “这么说,这次我还必须得进去了?” “疯子,这些人给你挖了个大坑,这次如果强拉着不让你掉进去,下一个坑可能更深不可测……” “我明白!”周东北点了点头,“很可能这是个连环坑,坑我的时候,顺便把你和方局都坑进去……” 两个人在电话里同时叹了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毕竟人家一切手续齐全,对方大局长又好顿赔礼道歉,方振已经张不开这个嘴了,清白的话为什么不敢接受调查? 而如果暴力阻挠,后果必将十分严重! 个人再强,也不要妄想与国家机器对抗,不是没有,但无一不是死得很惨。 或许只有自己跳进这个坑里,才能让背后这些人一一浮出水面。 李超、白三儿、李新亮和魏俊民四个人都死了,李超留下的活口许二妮还没找到,一个刘氏团伙的案子,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而这些人命案子连成了一张网,又把自己紧紧裹在了进来。 郝忠海说:“方局让我给你捎句话……” “说!” “他说:你周疯子顶着兴安大哥的名头这么多年,却一次都没进去过,也该镀镀金了!” 周东北哑然失笑,“好吧,外面就拜托你们了,别让我等的时间太长,不然我可就得越狱了!” “你轻点儿折腾,”郝忠海笑道:“方局已经和那边看守所打了招呼,我也想办法找找人……” “知道了,看着点儿二虎他们,我怕时间长了的话,他们再干出什么傻事!”周东北说。 “好,你在里面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孟老二动什么歪心思!” “嗯,”周东北沉吟半响,才说:“姐夫,家里就拜托了……” 郝忠海沉默起来。 桑塔纳晃晃悠悠,夜风吹进车里,让燥热的心清凉了一些,周东北呵呵笑了:“方老大说的有道理,是该镀镀金了,行,那我挂了!” 沈波见他挂了电话,奇怪道:“方局说啥了?” 周东北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沈波也笑了起来:“挺好,就当上大学了!” 周东北摇起了头,“如果是咱们看守所还好说,可远在鹤城……” 开车的张来旺说:“不会吧?方局如果打过了招呼,谁还敢进去杀你不成?” 周东北说:“方局那个高度,他打招呼的人级别也低不了,可事情一层层传递下去后,就会走样儿变型!县官不如现管,很多时候大领导的话,真不如下面某个小管教好使……” 不得不承认,他这番话有道理。 沈波担心起来,“你放心,回去后我和老海儿想办法再找找关系……” 周东北也有些挠头,看来也只能兵来将挡了,还是要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于是开始打电话。 先给盛夏打了过去,她现在怀着孕,安全必须得保证,两口子黏黏糊糊说了好半天才挂。 随后又给孙广志打了过去,这个时间他还在公司,听说后吓了一跳,他长话短说,自己进去这段时间,公司几个工程都不能耽误,步行街投标工作更是重中之重…… 挂电话前他又说:“我会让二东和豁牙子跟着你,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明白吗?” “知道了,放心吧!” 他又打给了刘老六,电话那边闹的很,好半天才肃静下来,“疯子,啥情况?你要来也没地方了,今晚都满了!”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六哥,你把歌厅交给老嫖,我爸妈就交给你了!” “放心,只要我刘老六还活着,就没人能动他们一根汗毛!” 家里、老婆、公司全都交代一遍,刚要给老姐打过去,大哥大没电关了机,他点了根烟,夜风还在“呼呼”吹着,右侧大山黑黝黝的,有些神秘。 人世间,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最不能直视的除了太阳之外也是人心!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己只是想让身边的人都过得好一些而已,简单的活着,单纯的爱着,终究还是江湖太复杂,让人身不由己。 “波哥,”周东北扭过头,“待会儿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第607章 过渡号 一个多小时后,五辆车停在了鹤城第一看守所门前,几辆车都没熄火,一盏盏车灯将对面的高墙照亮。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高墙耸立间的漆黑大门开了,一个领导模样的黑胖子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两名管教。 周东北不去管那些,先把沈波叫到了一旁,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说,沈波一直默默听着。 随后他又喊过张建军, 同样是他在说,张建军听,说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周东北走到二虎身前,摘下了手腕上那块父亲给的老上海手表,放在他的手上,轻声说:“你嫂子怀着孕,她现在比我还重要,你和大宝子一定要保护好她,如果出了一点儿问题,等我回去就扒了你的皮!听明白了吗?” “哥——”二虎红了眼睛。 “哥个屁,听话!” 说完他又看向了二东和豁牙子,“公司在忙步行街的投标工作,孙哥的安全我就交给你哥俩了!” 两个人咧嘴想笑笑,却没笑出来。 啪! 豁牙子吐出了个泡儿,众人都笑了起来,冲淡了一丝离愁。 “马哥,”他把大哥大还给了马晓华,“没电了……回去把公司那边安顿好……” 马晓华觉得他话里有话,这时候也不好问什么,点了点头开了句玩笑:“别整景儿,三两天就来接你了!” “好!”周东北哈哈大笑,又看向了穆桂英他俩,朝陈庆之伸出了手,“庆之,你好!” 陈庆之慌乱起来,要知道认识这么多年了,疯子哥还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更没说过几句话,他手忙脚乱地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疯、疯子哥!” 周东北另一只手搂过了穆桂英,“一晃儿老穆跟我们好多年了,他人不错,你们好好的!” 穆桂英早就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周东北又用力搂了搂他,还拍了拍陈庆之肩膀,随后走到杨历年身前,嘿嘿一笑,“七哥,咱俩嘎个咚!” 杨历年愣了一下,“啥呀?” “看看谁家的是儿子!” “操!”他骂了起来。 “……” 看守所门口,几个人围成了一圈点着烟,黑胖子小声问:“磊子,这位就是兴安城的周疯子?” 钱军和肖成明回了一下头,瞥了一眼那些人,王磊恨恨道:“嗯,就是他!” “牛逼呀,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出国呢!” “号子安排好了?” 黑胖子叹了口气,“张政委和曹副局长先前都来过电话,让这边多照顾……” 王磊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田富是鹤城第一看守所所长,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也是人精,人情该卖得卖,点过去就行了,于是又打了个哈哈,“上有政策,咱下面也有对策不是?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这位周大老板的!” 王磊点了点头,大声朝那边喊了起来:“行了吧?” 周东北大步走了过来,沈波和杨历年拉住了二虎的胳膊,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他高大的背影。 “哥——!!!” 二虎喊了起来。 周东北朝后扬了扬手,也没回头。 黑色大门缓缓关上。 沈波拉了一下张建军的胳膊,两个人走远了一些,说了几句后,又把杨历年和马晓华喊了过去。。 其他人围在一起点上了烟,二东劝二虎:“别担心,没鸡毛事儿,这种破地方我进过好几家,都差不多……” 穆桂英也说:“嗯,就是吃的不好,没谁敢欺负疯子哥!” 许大宝说:“虎咂,咱俩上午再回去吧,天亮以后过来存点儿钱……” 那边几个人说完话过来了,张建军看着二东他俩说:“回去安排好家里,你俩就去跟着孙总,保护好他!” 说完,他转身就走。 豁牙子喊了起来:“哥,你嘎哈去呀?” 张建军一声没吭,佝偻着身子就像条钻进丛林的老狼,很快融入了黑暗之中。 沈波说:“走吧!” —— 办理各种手续,签字、按手印,又开始拍照、检查身体…… 刚穿好衣裤,过来一个管教,将周东北身上的纽扣和拉锁都剪了下来,最后就连鞋带都抽了下来。 他只能穿自己的衣服,因为这年头还没用蓝黄马甲来区分未决犯和已决犯。 在1999年以前,看守所被监管的被告人和服刑者并没有统一着装,其着装大多为家人为其准备,或者就穿被抓时的衣服。 整个流程下来,王磊三个人都没走,就在一旁看着了,尤其是检查身体的时候,交头接耳,笑的邪恶。 一开始,周东北还担心这三个人会把自己弄小黑屋里收拾一顿,估计他们也有所顾忌,并没有动手。 很快,他就被两名管教带走了,王磊他们这才告辞,田富往出送他们,几个人嘀嘀咕咕,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穿过大院,来到了一趟监舍前,走在后面的管教有些奇怪:“怎么不送过渡号?” 前面的管教说:“老社会了,用不着!” 周东北说:“别呀,我是好人,一次都没进来过,还是去过渡号吧,也能适应适应……” “哪儿这么多废话?!”后面那人推了他一把,“以后说话前要喊报告政府,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谁说这人说话挺不客气,偶尔还推他一下,可周东北明显能感觉到这个人和其他人不是一伙的,不然怎么会不清楚怎么安排自己? 他扭过头,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灯光仔细瞅了两眼,“管教,您贵姓?” “我姓马……”说完他没好气道:“快走!” 周东北记住了他的模样。 号子铁门打开的瞬间,他差点就窒息。 此时还不到六月,林区早晚温差大,白天骄阳似火,夜里温度并不是很高,可这屋就像个蒸笼,蒸臭袜子的蒸笼! 太臭了,满是咸带鱼和臭脚丫子味儿。 “胡二!”一直走在前面的管教喊了起来,“来新人了,好好教教他规矩!” 周东北是真他娘的不想进去,可后背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刚迈步进去,后面铁门就关上了。 灯光昏黄,过道多说能有一米宽,长长的通铺上至少睡了二十多人,越往后越挤,大部分人都醒了,睡眼稀松地看他。 “哎——”右手侧头铺位置,传来一个声音:“哪儿的呀?” 周东北看了过去,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光头,狭长的一张脸懒洋洋的,此时他正光着膀子盘着腿,横眼看着自己。 “兴安,周疯子!” 周东北知道,这位一定就是310号的头铺胡二,于是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嗡—— 好多人议论起来,看来大部分人都听过他的名号,想想也不奇怪,毕竟两座城市相隔不过320里地,就像鹤城的孟老二一样,兴安市面上的大小混子多数都听过他的名号。 “呦?!”胡二一脸惊讶:“没想到是安兴城的疯子哥,失敬失敬,快,来躺二铺!” 说着话,他用脚去踢二铺,粗声粗气地喊:“往里往里,给疯子哥倒地方……” 没有惯例的“杀威棒”,这多少让周东北有些意外,他冷眼看着胡二的表演,既然他是这个号子里的头儿,应该就是孟老二的人,这番做派难道是为了稳住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呵呵一笑:“谢了!” 大大方方脱鞋上了铺位,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浑身酸疼,他直接躺在了脏兮兮的枕头上。 胡二喊:“都睡吧!” 第608章 结果正义 两天以后,周疯子被抓的消息还是传扬开了,社会上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无数电话打进了周东北的大哥大,社会上的和各个单位大小领导纷纷打探消息。 二虎只说是配合警方在调查一件案子,其他一句话没多说。 小喇叭李嫂去了周家串门,于是周旺和赵玉芳也知道了,郝忠海连忙带着周东南和孩子回去安慰,吃完晚饭走的时候,刘老六和老两口一直送他们到门外。 周东南带着郝不凡上了车,郝忠海和刘老六聊了好一会儿才走。 三个人往回走,远远的又开过来两辆车,刘老六手摸进了怀里,“叔,你和婶儿快进去!” “没事儿,是梁局长!”周旺说。 果然是梁建国夫妇,后面那辆车是刘岩和周月华两口子,四个人待到夜里九点多才走。 当天晚上,徐辉也回来了,在姐夫方振家待到很晚才走,第二天又联系了盛夏,和二虎他们四个人一起吃的午饭。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此时不同往日,这事儿徐辉完全伸不上手,只能好言宽慰。 盛夏还在继续上班,二虎和许大宝每天寸步不离,为了不影响她工作,两个人就守在区人事局院子里。 二东和豁牙子跟在了孙广志身后,马晓华把木材生意交给了穆桂英,每天在杨历年办公室和他研究着什么。 得到消息的刘二狗、猪大肠和姬老骚他们都吓了一跳,连忙联系二虎和老嫖,跑到火锅城才弄清楚了事情经过,可这时候谁都没办法,只能等消息了。 有心人很快发现,就在周疯子被抓走的同时,鹤城的孟老二和魏家哥俩都消失不见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论是鹤城还是兴安,他们的家人和朋友都联系不上他们了。 其实同时消失的还有张建军,只不过他太低调,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奇怪的是,常年跟着魏家老二的老四陈军并没有消失,并且还十分高调地带着一群小弟招摇过市,混迹于各个游乐场所。 市局那边一直在与鹤城方面沟通,那辆桑塔纳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就是撞死魏俊民那辆,事情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周一,府办。 开完会后,书计岳红山留下了方振…… 十几分钟后,方振走出了会议室,脸色如常却一句话都没说,这让他的司机和秘书大气都不敢出。 岳红山说话暗藏玄机,劝他遇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回去后,他喊郝忠海去了他办公室。 当天晚上,在一家小饭店里,沈波和郝忠海有过一次长谈。 沈波说:“那天晚上,疯子和我说了好多,开始我没太理解,现在觉得他是对的!这一系列案子扑朔迷离,可鹤城孟胖子掺合进来以后,让他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现在他更担心的,不是他自己什么时候被捞出来,而是有人故意让方局和咱们去插手他的事情……” 郝忠海喝了一口酒,“你终于明白了!事情表面看似只是孟老二为了步行街项目要陷害他,可这里面明显有苏志勇的影子,这些人就是想通过他,挖个坑让方局跳进去!” “方局的压力已经来了,可未必是坏事,这又何尝不是岳书计对他的保护?” “大波,你想过没有,如果那晚疯子就是不跟着走,又或者你们半路劫走他会怎么样?!” 沈波点了点头,“是,当时我就明白了,就是太特么憋气了!” 郝忠海微微摇头,“憋气也没招儿,别说一切手续合理合法,就算没有这些东西,也不过就是程序上的错误而已!” “这点儿错误会怎么样,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 “事情明摆着就是耍臭无赖,就要抓走他,能怎么样?周疯子暴力抗法?想过下场没有?” “鹤城那边态度先是强硬,随后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人家等得就是咱们的针锋相对破釜沉舟,那样就正好跳进了他们的坑里……” “有时候脑袋一热,我也曾经想过,他们既然敢这么干,咱俩也行!如果咱俩去鹤城把孟老二抓回来会怎么样?” “方局看透了我的心思,今天骂了我一顿!他们抓了咱们的人,咱们再去抓他们的人,到最后一定会闹的不可开交!” “事情闹大了,很可能两边从上到下,从头撸到尾,明白吗?” “我明白,都明白!”沈波点了根烟,靠在了椅子上,“疯子也是隐约猜到了这里面暗藏的杀机,所以他提前下出了第一步棋,就是建军儿哥!” “疯子的原话:程序正义得不到伸张时,我相信结果正义!” 结果正义? 两个人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孟老二他们都躲了起来,岂不正是怕他周疯子不走寻常路? 可他在里面能消停了吗?两个人不禁都担心起来…… —— 这天晚上,杨历年和马晓华在红松舞厅找到了老四陈军。 这家红松舞厅是今年春天新开业的,就位于八大局西侧,距离公安分局不远,老板是曾经承包东山兰花岸沙场的冯志。 这个人也挺有意思,明明不是什么社会人,做的生意却总擦着边儿。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买了两张票,走进舞厅大门,就能看到旋转楼梯环绕着一颗粗大的红松,松树一眼假,这年头的仿木工艺还做不到惟妙惟肖。 舞厅在二楼,马晓华已经太久不进这种地方了,感觉还挺新鲜。 楼梯扶手依次往上,靠着十多个叼着烟的年轻人,有男有女,衣着头型都很夸张,看年纪多说十八九岁。 没人认识他俩,一个长毛小子瞥了眼两个人手里的大哥大,阴阳怪气:“老板,给买张票呗?!” 杨历年和马晓华懒得搭理他们,目不斜视,大步往上走。 “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快看看嘿,七哥和小马哥来跳舞了!” 两个人仰起头,就看见了郭老四那副深茶色的水晶石眼镜。 二楼有个前厅,好多社会上的混子,三三两两乌烟瘴气,舞厅大门口摆放着一张桌子,两个中年妇女坐在那里检票。 用老娘们检票,这是众多舞厅向文化宫舞厅这位老前辈学的,不然换成谁都容易打起来,而面对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绝大多数混子不敢动手,也不好意思硬往里闯。 “老四,”杨历年骂了起来,“你他妈一天天的能不能有点儿正事儿了?” 郭老四嘿嘿直笑,“每天下午一场,晚上一场,就是我的正事儿!” 他身后一个小子身子直往前窜,撇着大嘴就喊:“你特么谁呀?敢这么和四哥说话!” “我是你爹!”杨历年和马晓华走了上来。 “哎呀我艹!” 这小子骂了一句,掏出蝴蝶刀熟练地玩了一个花活儿,就要往上冲,谁料郭老四抬脚就蹬在了他的屁股上,差点一个趔趄坐地上。 好多人都笑了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郭老四破口大骂:“知道这是谁不?站前七哥!人家牛逼的时候,你他妈还穿着开裆裤呢!” 轰—— 大厅里乱了套,原来他就是站前七哥?看着好像挺普通的呀,有那么厉害吗? 也有一少部分年纪稍大一些的小子,他们里面还有人蹬着自行车跟七哥长跑过,都一脸仰慕地看着他。 郭老四双手插着裤兜,大大咧咧,声音张扬:“我还想问你们呢,疯子啥情况啊?我听说被鹤城那边抓了?” 疯子两个字说出来后,大厅很快就安静下来,全都看了过来。 马晓华知道这装逼犯是故意的,就是想让这些混子知道他认识周疯子,没好气道:“别叽霸瞎打听,你去喊陈军儿出来!” “他来了吗?”郭老四刚上来,还真不知道。 “来没来的,你进去找找不就行了?”马晓华又骂了起来:“你现在屁话咋这么多呢?” “你看你,又急眼,我去,我去找找还不行嘛!” 一些人认出了马晓华,和同伴窃窃私语,一个传一个,这才明白为啥贵为社会老大哥的郭老四,竟然这么怕这个脸上有疤的家伙,原来他就是那个非著名狂野派诗人马小花! 说起马晓华没几个人知道,可要是说起曾经的马小花和他腰上那条链锁,绝对是一个又一个热血沸腾的都市传说! 此时这些人才把当年的马小花、现在只闻其名却难得一见的小马哥,和眼前这位西装革履的清瘦男人合并在了一起…… 这时,一个男人从舞厅里走了出来,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 第609章 我亲哥 马晓华和杨历年看了过去,出来的是桥北的马回子! 他瘦了,也苍老了很多,要知道他才比杨历年大两岁,可看着就像小老头一样了,唯一没变的是那双大眼睛,还透着当年的桀骜不驯。 “老马?”杨历年有些奇怪,都说马回子被大黑熊收拾的不敢出来玩了,这是啥情况? 八十年代他们打过、骂过、也闹过,时光荏苒,都已过而立之年,曾经的那些纷争只剩下了回忆,哪怕并不美好,有时想起也不过莞尔。 马回子咧了咧嘴:“有啥惊讶的?我也得吃饭不是?!冯老板让我帮忙照顾一下舞厅……” 两个人明白了,他这是来给舞厅看场子了! 话说八十年代的老社会没剩几个人了,虽说他最后也没整过大黑熊,可威名一直都在,看个场子倒是绰绰有余。 杨历年哈哈一笑:“操,早知道你老马在这儿,我他妈还买票干啥?” 马回子也笑了起来:“你说你都多大的老板了,这三瓜俩枣的也算计,让不让人笑话?” “笑话个屁!”杨历年立了眉毛,“老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郭老四挤了过来,“我先进去看看……” 马回子手一伸:“票!” “操,和我还整这事儿!”郭老四翻了个白眼,就要往里闯。 马回子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张姨她们说了,你小子厚着脸皮天天往里闯,你说你也是兴安城的大管道了,能不能别他妈这么丢人?” 郭老四脸不红不白,在他的认知里,花钱才特么丢人,自己这个分量,到哪儿不得是横着趟?各个舞厅把门的老娘们更都熟的很…… 马晓华把手里的票塞给了马回子,“行了,快去吧!” 郭老四瞪了马回子一眼,可惜没人能看见他的眼神,随后两只手揣着裤兜,迈着方步施施然进了舞厅。 马晓华暗自摇头,都说三岁看老,这装逼犯十几年前就这逼样,真是狗肉上不去席,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马回子压低了声音问:“都说周疯子进去了,真假呀?” 马晓华瞥了他一眼,“听说以后高兴够呛吧?” “那是!”他呵呵一笑,“那晚我可是多喝了二两酒!” “马勇军,我草泥马!”杨历年扬起大哥大,指着他鼻子就骂。 马回子哈哈大笑:“你说你都想艹多少年了,去呗,我告诉你墓地在哪儿!” 好多人看的一头雾水,弄不懂他们到底是朋友还是仇人,说是朋友吧,一个个张嘴就骂毫不客气! 可说是仇人吧,好像关系还挺亲密,看样子打起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陈军很快就出来了,后面呼啦啦跟着七八个小子,还有四五个花枝招展一脸粉的女孩儿。 他一出来,大厅里瞬间就热闹起来,好多人都围了过来,争先恐后,一口一个四哥,叫的那叫一个亲热。 听到四哥两个字,马晓华心里十分不舒服。 陈军也不搭理这些小子,快步走向了两个人,“七哥,马哥,你俩咋来了?找我有事儿?” 杨历年斜瞥了他一眼:“牛逼了呗,没事儿就不能找你?” 这句话一出,大厅里七嘴八舌的声音小了下来,虽说都知道他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站前七哥,可没想到他会对陈军这么不客气。 要知道陈军这几年在兴安市名气可是不小,很多时候甚至比魏老二名气都大,毕竟魏老二只是有钱而已,而陈军不只是有钱,出手更是狠辣。 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是,当年这位陈四哥是跟着站前七哥玩的。 听有人骂陈军,他身后两个小子就冲了上来,这俩货绝对是愣头青,更不认识眼前这瘦高个是谁,其他人想拉都没拉住。 两个人伸长了手,指着杨历年,嘴里更是不干不净,问他是谁,认不认识四哥是谁…… 啪!啪! 谁都没想到,陈军回手就给了这俩小子一人一个大嘴巴,这是真打,两个人脸蛋子瞬间就红肿起来。 “草泥马,滚!都给我滚!”陈军破口大骂,“知道你们骂的是谁不?这是我七哥!亲哥!” 两个小子捂脸低头,谁都不敢吭声。 马晓华冷眼看着他演戏,杨历年也不说话。 “七哥,”陈军往前走了两步,“别怪他们,都不认识你……不过你放心,以后他们就知道了!” 杨历年说:“行,我看用不上两年,陈四哥都得喊陈四爷了!” “七哥,你这就是骂我了……” “别,我可不敢!” 陈军脸涨红起来。 很多人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更不明白大名鼎鼎的陈四哥,怎么会怕一个过了气的杨老七,于是小声地相互打听起来。 马晓华轻咳一声,“陈军儿,有点事儿和你聊聊,走吧,咱们下楼说!” 陈军很清楚这二位找自己问什么,也不迟疑,“好!” 杨历年看了一眼郭老四和马回子,“行,我走了!” 说完,迈步就往楼下走。 马回子只是点了点头,郭老四却扬起了手,大声喊:“七哥,啥时候疯子有消息了告诉我一声……” 杨历年懒得搭理他,头也没回。 陈军对一众小兄弟说:“都回去跳舞吧!” 一个额头有疤的小子不干,非要跟着,被他怼了一拳,“都他妈给我回去!” 三个人往楼下走,先前倚着楼梯扶手的小子都上去看热闹了,拐过平台,迎面又来了连男带女七八个人,所有人都连忙和陈军打招呼,纷纷喊着四哥。 陈军明显有些尴尬,可又不得不回应。 到了一楼大厅,他又连忙解释:“七哥,马哥,你俩这几年不怎么出来玩儿,所以他们都不认识你们了……” 马晓华笑了笑:“正常,不用解释!” “是是是,就是……”陈军吞吞吐吐,“就是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行了!”杨历年不想看他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开门见山:“我问你,魏军和魏兵哥俩去哪儿了?” 陈军回答的十分干脆:“不知道,我早就离开他哥俩了……” 杨历年和马晓华对视了一眼,这个回答还真在他俩的意料之外。 马晓华问:“为啥呀?你跟着他哥俩时间可是不短了!” “我不想和你们对着干!”陈军看向了杨历年,一脸真诚:“七哥,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生我气,我也承认是我不对,可你也看见了,我俩被你赶走后,我找过一次二驴子的麻烦没有?” “我要是想收拾他,他那个废品回收站能开到今天?能越干越大?” “这些年来,啥时候看到你们,我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哪怕你们不搭理我、骂我、埋汰我、羞辱我……我陈军急过一次眼没有?” “有吗?七哥,马哥,你俩说句公道话,啥时候我不是敬着各位?” 陈军越说声音越大,眼圈也红了。 “为啥呀?那时候家穷,天天去站里捡煤核,如果不是七哥拉我去了装卸队干临时工,我差点就和教主他们去蹬大轮儿了!” “在装卸队也没人瞧得上我,谁都能给我两拳踹我两脚,要不是七哥照顾我,我陈军早他妈不知道啥样了!”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嫉妒二驴子,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背后使坏,可我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七哥,那天你说永远不认我这个兄弟了,可那是你说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七哥!我亲哥!到啥时候都是!” “……” 杨历年鼻子也是一阵阵发酸,扭过头不去看他。 第610章 一个屁俩谎 马晓华见七哥不说话,只好应了一句:“是,我们也理解!” “马哥,”陈军看向他,“我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魏军哥俩这些年靠孟老二的煤矿没少赚钱,他哥俩恨疯子哥,而孟老二为了想拿下步行街的项目,也把疯子哥当成了眼中刺,所以这几个人才会一拍即合!” “我发现这个苗头后,果断提出离开他们……不怕两位哥哥笑话,我陈军儿胆子一直不大,这些年和疯子哥对着干的,没一个得着好儿的,所以我是真怕,怕跟着他们倒霉!” 马晓华问:“那你知道他们具体计划吗?” “我撤的早,大年初二魏叔出殡,孟老二来了,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第二天就提了出来……” “他们说什么了?”马晓华问。 “孟老二说他有内部消息,兴安要建设步行街和地下商城,他要成立一家公司,还拉他哥俩入伙,说到竞争激烈什么的,还说疯子哥是最大的拦路虎,必须得拿下他!” “就这些?” “可能不止这些,不过我听到这儿,就找了个借口先撤了!第二天再聚,我又找了个借口没去,那天晚上我就想明白了,如果想撤,就别知道那么多,否则肯定活不长!” 杨历年问:“你知道魏俊民谁撞死的吗?” “不知道,我觉得魏军他俩也不知道,否则早就报仇了!至于孟老二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马晓华问:“你觉得会不会是孟老二为了陷害疯子,于是花钱雇人撞死魏俊民呢?” 陈军摇起了头,“不可能!当年他能把煤低价给魏军他们,就存了结交魏俊民的心思,这几年关系一直不错,他有什么理由杀人呢?” “再说了,杀了魏俊民对他有什么好处?” 杨历年和马晓华沉默起来,尽管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但孟老二确实没有杀人动机,可如果不是他做的,又怎么会找到撞人凶手来陷害疯子,还能让警方找到那辆撞人的桑塔纳呢? 杨历年瞥了一眼陈军,“你就这么走了,他哥俩就放了你?” “当然没那么容易,不过正好我妈病了,我就在医院伺候了一段时间,魏老二虽然跋扈了一些,对我挺好,还给我拿了十万块钱……” “你妈咋了?”杨历年问完就后悔了,眼神飘向了别处。 “没事儿,医生说叫什么腔梗,就是脑袋的毛细血管有点堵!” 杨历年没再说话。 马晓华又问:“其他的呢,你还知道什么?” “没了,真没了!”陈军举起了手,“我发誓,知道的都说了,撒谎我出门就让车撞死……” “行了,没必要!”马晓华按下他的胳膊,“那就这样!” 杨历年转身就往出走。 马晓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军儿,谢了!” 望着走出大门的两个背影,陈军始终一动没动,楼上响起了迪士高狂野的音乐声,那是一首熟悉的《dont go you away》。 几个小子跑了下来,“四哥?四哥?咋了?” “滚!” —— 坐在车里,马晓华问他:“七哥,你相信他说的吗?” “这小子一个屁俩谎,不过他说因为害怕离开那哥俩,我觉得应该不假,甚至可能魏大局长一死,这小子就有这个心思了!至于其他的,真真假假吧!” “看来他说不出什么来,走吧,建军儿哥还等着咱俩!” “嗯!” 第二天,杨历年安排好公司的一切事物,拉着马晓华就走了。 鹤城第一看守所里。 周东北又困又郁闷,已经一个星期了,他既没发现谁会朝自己动手,更没人来提审自己,这个号子似乎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因为怕遭黑手,他这些天一直没怎么好好睡觉,每天都是要天亮时才能睡沉一点儿,熬的眼眶都有些发青。 号子里一共23个人,和头铺胡二关系好的有六个人,其中老酒和顺子看着武力值不低,也是周东北重点关注的对象。 他右手侧睡的就是胡二,左手侧睡的是老酒,怎么可能踏踏实实睡觉! 剩下那些人中,分为几个层次,靠近厕所尾铺是最低层,一老一少,一个强奸犯,一个流氓罪,这在号子里是最不受待见的,谁有火都拿他们撒气,常常鼻青脸肿。 挨着他俩的是几个小毛贼,眉眼机灵,溜须拍马,能说会道,不过也不吃香,中铺往头铺这边有几个大混子常常张嘴就骂。 挨着几个小贼的三个人,一看都是第一次进来,样子木讷,言谈举止畏畏缩缩,胆子小的像猫一样。 中铺位置是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据胡二说是个贪污犯,还有作风问题。 其余人都是些当地混子,高矮胖瘦,性格各异。 “老林,”胡二朝趴在铺上写材料的贪污犯老林喊了起来,“烟又快没了,你是不是得再让家里存点儿钱了?” 老林近视,可号子里又不让戴眼镜,所以写材料的时候,他整张脸几乎都贴在稿纸上的。 听胡二这么说,连忙抬起头,两只眼睛有些茫然,估计也是看不清楚他,不过答应的可是十分痛快:“嗯呐,我明天就和马管教说!” 周东北眯着眼靠在被垛上,看着十分懒散,可眼角余光却一直没闲着,留意着号子里的每一个人。 胡二虽然将二铺给了自己,可值夜这种事情一直没安排自己做,原来二铺的老酒还不太高兴,可见胡二坚持,就不说什么了。 二虎他们肯定给自己存了钱,可看守所这边却一分不给自己花,幸好有胡二供着自己,好吃的、好喝的、好抽的,样样都不少。 这不正常! 不只是胡二不正常,孟老二费尽心机把自己整进来,绝对不是让自己来享福的! 或许今天后半夜,胡二就会露出本来面目,出手勒死自己,然后像白三儿那样吊在厕所的自来水管子上。 现在一片祥和的氛围,应该是故意的,这样拿下自己以后,也有的说。 毕竟号子里没有任何冲突,如果自己自杀的话,就排除了谋杀! 这几天他想了好多种可能,又把号子里这些人挨个排查一遍,将所有人都当成了假想敌。 老酒是个糙汉子,下地凑到了老林身前,用肩膀碰了他一下,“老林,给我们讲讲你都祸害过几个小媳妇呗?” 好多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起哄让他说。 老林不胖不瘦,鼻梁上架眼镜留下了两道明显的痕迹,他头发掉的厉害,已经有些谢顶,此时听老酒这么说,脸就涨红起来,放下手里的小铅笔头,仰着头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 周东北见他这副样子,有些不忍,低声问胡二:“他以前什么单位的?” “市医院人事科的,据说以前老牛逼了,什么小护士女病人的没少祸害……” 周东北“哦”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第611章 小心,黑子要杀你 老林吭哧了半天,“有啥说的呀,都、都说过了……” 顺子喊:“待会儿躺下再说,我还能撸一管子!” 好多人都在笑,笑的老林面红耳赤,老酒扬手就抽在了他脑袋上,骂骂咧咧道:“让你说就他妈说,磨磨唧唧像个大老娘们!” 老林捂着脑袋,“我说我说,那个……去年、去年有个姓白的大夫,因为职称的事儿去我家,拿了好多东西。” “那天我爱人和孩子不在家,其实、其实我就是故意让她那天来的,后来……后来……” 铺上好多人都瞪起了眼珠子。 “后来,她就主动脱了裤子……” “往下说呀!”老酒见他不说了,扬手还要抽,吓得他一缩脖子。 “就、就那么点儿事儿,没啥说的……” “我草泥马!”老酒这回真抽了上去,老林连忙往下说细节…… 周东北脑子迷迷糊糊,心思越飘越远,也不知道建军儿哥他们找没找到孟老二,不知道父母和媳妇咋样了? 还有这个案子,事发地以及立案都在兴安市,嫌犯是在鹤城揭发检举。 《刑事诉讼法》自己不是很懂,但刑事案件应该由犯罪地的公安机关管辖,也就是说,虽然鹤城方面接到的揭发检举,凶手也在鹤城,但理应移送到兴安市公安局才对! 事实上,管辖争议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很多时候甚至会出现多辖区争议,这时都是由上级公安机关做裁判员,来指定管辖。 可鹤城这边态度竟然如此强硬,不仅先斩后奏,甚至连续一周都没提审自己,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转念想起一件事。 上一世的整个九十年代,魏家哥俩在兴安城如日中天,陆续开了多家宾馆、洗浴和夜总会。 1995年夏天,老二魏兵不在自己夜总会玩,经常往步行街东的野玫瑰夜总会跑,一天晚上,因为抢小姐和人起了冲突,据说当时他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了足足半个小时。 第三天的晚上,十几个便衣冲进了野玫瑰,没有任何理由就把魏兵铐走了。 野玫瑰的老板是南方人,在兴安城很是吃得开,见魏大局长的公子被带走,连忙托人打听。 很快就有消息过来了,昨晚魏兵骂的是省城某位大人物的亲小舅子。 那时魏俊民已经做了多年的区分局大局长,儿子竟然无缘无故被铐走,不由怒火冲天,可奔走几天后,也只能无奈地一声长叹,他这条胳膊还是太细了! 魏兵在哈市第二看守所蹲了12天,回来后足足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 魏俊民已经不想要什么理由了,正好也让儿子买个教训,可那边还是羞辱般的给了个理由:不好意思,抓错人了,相关人员已经处罚。 至于说为什么抓、谁下的命令、处罚谁了、怎么处罚的……人家压根就没说! 经过这次事件,魏兵嚣张跋扈的性格收敛了好多,也是这次事情,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山更比一山高,自己老爹在某些人眼里,啥也不是! 想起这些,周东北也如魏俊民一样,唯有一声长叹,想收拾你,还需要理由吗? —— 听着老林的故事,顺子在被子下做起了小动作,四铺的向鹏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赶的也巧,没想到呲了一脸。 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爆笑起来,胡二都笑出了眼泪,向鹏长得又黑又壮,骑顺子身上就捶,打得他狼哭鬼嚎。 老酒本来也在跟着笑,见他竟然是真打,不由就急了,“行了吧?还他妈没完没了了?” 向鹏停了手,斜着眼看他。 “你瞅啥?”老酒骂了起来,“别以为你在向阳区牛逼,进来也牛逼?” “我他妈还就牛逼了!”向鹏说。 坐在周东北身边的胡二收起了笑,抬脚踢了向鹏小腿一下,“差不多行了哈,谁让你特么手欠掀人家被子了!” 老酒蹦上了大通铺,胡二没动,可又有三个人也站了起来。 不算胡二和顺子,四对一,场面对向鹏十分不利,于是他抓起顺子的薄被,擦了擦脸上的东西,一声不吭地躺了下来。 老酒啐了一口,“操,装逼犯!” 其他人见没打起来,都有些失望,老林开始继续写他的材料。 周东北心思一动,向鹏进来前是向阳区的混子,明显与头铺胡二、老酒和顺子他们不对付,既然这样,倒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他开始和向鹏有意无意地接近,有一搭没一搭的也会闲聊几句。 这天放风。 两个人蹲在西北角晒太阳,向鹏小声说:“你注意点黑子,他可能要害你!” “黑子?你怎么知道?”周东北问。 他没回答,起身走了,和几个小子说说笑笑起来。 周东北眼神飘向了风场东北角,胡二和老酒、顺子,三个人蹲在那里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怎么看都鬼鬼祟祟。 黑子? 他又瞥了一眼缩在角落的黑子,这小子睡在贪污犯老林身边。 他的身材有些瘦弱,长得确实挺黑,听说是因为流氓罪进来的,具体案情还不知道,不过看他那个猥琐样子,估计不是冤枉的。 孟老二竟然派这么个东西杀自己? 他有些不敢相信,转念又想,倒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人在号子里最不起眼! 一个小白脸晃晃悠悠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根烟,周东北记得他叫小涛,是个入室盗窃的小毛贼。 “疯子哥,久仰大名,抽烟!”他把烟递了过来,顺势蹲在了他身边。 周东北点了点头,也没撵他。 “你认识我?”他问。 “听说过,都说你老牛逼了,是兴安好多大哥们的大哥!” 周东北笑了起来,“这你也信?” “信!怎么不信?你进来之前大伙议论了好几天……” 周东北微微一怔,议论自己?在鹤城看守所里竟然说起远在兴安的自己,而且那时候自己还没被抓呢! 这事儿不正常,于是问:“还记得是谁先提起我名字的吗?” “我想想……”小涛挠着脏兮兮的头发,“好像……好像是黑子说的,对,就是他!那天大伙说起社会上这些大哥,说到孟二哥的时候,黑子说兴安的周疯子不比他差,甚至更牛逼……” 又是黑子? 这就有点意思了,如果他真是孟老二的人,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暴露出来?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胡二和老酒、顺子他们是一伙的,而且在这个号子里又说一不二,虽说他们一直敬着自己,可这明显是在放烟雾弹,他们是孟老二的人更符合常理。 可向鹏却让自己留意黑子,小涛也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黑子,这就让人费解了! 难道真不是胡二他们,而是这个不起眼的黑子? 时间到了,大伙排成队往回走。 下午一切如常,坐板儿、背监规,吃完饭是一天最悠闲的时间,大伙在铺上东倒西歪干什么的都有。 胡二他们在打扑克,贪污犯老林磨磨蹭蹭走了过来,“周、周老板,他们都说你是大学漏子,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几天写的材料?” 周东北坐了起来,笑笑说:“我可没那个水平……” 胡二扭头看了一眼,老林点头哈腰:“我眼睛不好,您帮我看看错别字也行!” 周东北脸皮薄,不好意思再推辞,伸手接了过来。 这手字写的真是不错,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下,又用小铅笔头写出来的,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谁知一页都没看完,火气就窜了起来,粗声粗气道:“老林,你说你揭发检举能不能挑一些值得揭发的?都他妈是你单位的大姑娘小媳妇,你这么干,还让不让她们活了?” 老林脸红脖子粗,声音像蚊子一样,“您接着看,接着看……” 周东北真是懒得再看,怎么想的呢? 这种搞破鞋的事情如果不是抓了现行,真没必要说出来,首先起不到任何减刑的作用,还把这些女人的名声搞坏! 不管这些女人当时是主动,还是被强迫,毕竟事关名誉,何苦再给人家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抬头没好气瞥了他一眼,不由心思一动,那张平庸油腻的脸上隐约有些焦急,他什么意思? 他低下了头,翻到了第二页,扫到第二行就是一愣,因为这里的文字间写了几个字,这几个字与上下文毫无关联: 小心,黑子要杀你! 第612章 不出所料 周东北笑了起来,太有意思了,这已经是第三个来告诉自己的了。 向鹏说黑子要对付自己,小涛又说黑子在自己进来之前,就提起了自己的名字,而这个老实巴交的老林,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而且更加直白的说黑子要杀自己。 “挺好,”周东北合上了那几页纸,递给他说:“没啥错别字,老林的字也不错,一点儿意见,撕了吧,以后别再提这些女人了!” “嗯呐,我撕,我都撕了!”老林还是这副点头哈腰状,唰唰两下,就把前面两页扯了下来,随后撕了个粉碎,又将那些碎纸都揣进了兜里。 “去吧!”周东北摆了摆手,他留意到,胡二和向鹏都往这边瞥了一眼。 又到了睡觉时间,他把这些人和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既然线索都指向了这个黑子,那就打草惊蛇,探探深浅 ! 不能再熬了,每天睡的太少,实在是扛不住了! 很快,咬牙、磨牙、呼噜,还有时不时一个响屁,各种声音开始在号子里此起彼伏。 可能是时间长了,周东北早就闻不到开始时的那股臭脚丫子味儿了,这就叫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要不是每天吃饭的时候,还能闻到窝窝头和白菜汤的味道,他甚至怀疑自己失去了嗅觉。 后半夜了,值后夜班的顺子靠着墙,睡的哈喇子流出老长,右手侧的胡二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周东北缓缓坐了起来,穿着短裤下地穿鞋,手里缠动着自己的牛仔裤,悄声无息地来到了中铺位置。 他扯着两条裤腿,裤裆位置套住了黑子的脖子,随后双手用力一勒…… 呃—— 黑子睡梦中被惊醒,挣扎着手脚乱刨。 很快,他旁边的老林醒了,模模糊糊见有人在勒黑子,慌忙往后躲。 紧接着其他人也都醒了。 黑子手够不到周东北,只能下意识去扯脖子上的牛仔裤。 胡二蹦下了地,“疯子,这是咋了?” “你别管!” 周东北大眼珠子斜着他,这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样,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胡二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向鹏和老酒、顺子他们虽然都坐了起来,却也没人上前阻止。 呃——呃—— 黑子一张脸已经开始青紫,手脚力气越来越小,周东北松了一点儿力气,黑子就像溺水的人刚刚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着。 大约十几秒后,他手上又加了力气,厉声道:“说,是不是有人派你进来杀我?” 这句话一出口,铺上好多人都大惊失色,尤其那个毛贼小涛,他没想到自己白天一句套近乎的话,竟然会给黑子惹来杀身之祸! 胡二、老酒和向鹏几个人神色各异,都不吭声。 黑子两只手用力往上够,碰不到周东北,就用力拍打起扭成绳子一样的牛仔裤。 周东北见他似乎有话说,又放松了一点儿。 黑子拉风箱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嘶哑着嗓子说:“我、我没有……我也不、不认识你……杀你干啥?不是我……冤枉死我了……” 周东北二话不说,又使上了力气。 呃—— 反反复复几次,每次眼瞅着这货就不行了,他松开裤子后,又活了过来。 铺上所有人都看的心惊胆寒,就算胡二他们这些社会老混子,也是不忍直视,就没见过这么折磨人的! 又一次松开以后,黑子吐了,仰着头像喷泉一样,连汤带水吐了自己一脸,幸好老林他们躲的都够远。 “说实话,是不是你!”周东北声音阴冷,仿佛三九严寒。 “不是、不是我、真不是!你冤枉死我了!”黑子抬起胳膊用袖子擦着脸,随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的像个掉进粪坑的熊孩子。 周东北缓缓把牛仔裤抽了出来,微微低头,大眼珠子上翻着,这神情活像个变态杀人狂,他的目光扫过尾铺那些人,又缓缓看向了向鹏他们,所有人都躲闪着他的目光,不敢直视。 他迈步往回走,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想杀我周疯子?打听打听去,看看哪个还他妈活着?!” 号子里鸦雀无声,就连那个倒霉蛋儿的黑子都大气不敢出。 胡二喊了一嗓子:“麻溜睡觉!” 黑子颤颤巍巍往起爬,找到自己外裤开始擦身上和铺上吐的东西,老林他们忍着恶心重新躺下,尽量离他远一些。 周东北和胡二擦肩而过,他没敢看这个疯子,等往回走才发现人家竟然躺在了自己头铺位置,而且背靠着墙已经闭上了眼睛! 胡二想了又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很快,周东北鼻息间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在装睡,可入戏渐深,眼皮开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手在被窝里用力掐着大腿,告诉自己千万别睡实,谜底应该就快揭开了…… 他觉得自己只是打了个盹,再一睁眼睛,就见中铺位置好像有个人影,这人下半身站在地上,上半身则是趴在了铺上。 周东北用力揉了揉眼睛…… 向鹏?! 竟然是他?! 周东北一把拍醒了胡二,同时大吼:“向鹏,你干什么?” 向鹏慌忙起身,黑子脑袋上的枕头滚落到了地上,整个人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陆陆续续醒过来的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黑子这是招惹到啥了,怎么头半夜周疯子要杀他,后半夜又轮到了向鹏。 他旁边的老林是被周东北这一嗓子惊醒的,一睁眼,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张青紫的脸,吓得“妈呀”一声。 向鹏眯着眼睛,一脸杀机,缓步朝头铺这边走了过来。 果然不出所料! 周东北真想放声大笑,他懒得动手,就对胡二说:“帮我制住他,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胡二此时是一脑子浆糊,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周疯子这么说了,自己和向鹏又一直不怎么对付,这个忙可以帮! “周疯子,你他妈去死!” 向鹏扑了过来,迎接他的是周疯子的大脚,一脚被踹翻后,还不等爬起来,胡二振臂一呼:“兄弟们,拿下他!” 根本就不用周东北再动手,老酒和顺子已经下了地,紧接着一群人都涌过来踹向鹏,虽说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醒过来都看到他刚刚捂死了黑子。 望着满走廊打滚哀嚎的向鹏,周东北盘腿坐在铺上,悠闲地点了根烟。 孟老二,这一手玩的真高! 第613章 自己卡的 按照常理,自己进到号子以后,首先防范的一定是头铺和几个武力值最高的人,这些天自己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万万没想到,孟老二根本就没想过在号子里整死自己,而是要让自己背上杀人的罪名,这就是死罪! 必死! 这个号子里,很可能只有向鹏是孟老二的人。 而向鹏挑选了一个身子骨最弱的,那就是黑子,他先给自己种草,让自己防着点儿黑子,随后又通过小涛和老林,又把黑子就是孟老二的人这个“真像”坐实。 自己熬不住肯定会先出手,而出手的话,就有两种可能: 一是杀了黑子,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就不用做了。 二是没杀他,那么向鹏后半夜就会起来“补刀”! 等第二天早上大伙醒过来,发现黑子竟然死了,不用说,就是昨晚自己下的手! 哪怕前半夜黑子并没有死,大伙也看到了他又好好地睡下了,可谁知道等所有人都睡了以后,自己有没有再次下黑手? 或者说,即使没再出手,黑子也可能是伤势过重死翘翘了! 想到这儿,周东北一声叹息,他一直怕的是被谁下黑手,可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想对自己使用暴力,而是玩了一招栽赃嫁祸。 孟老二,还真是不走寻常路,这招儿也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哐哐哐! 铁门响起警棍的敲击声,李管教的声音响了起来:“几点了?闹什么呢?” 所有人就像超人一样,不等大门打开,已经全部回到了自己铺位,也不怕热,还都盖上了脏兮兮的小薄被。 向鹏满脸都是血,躺在地上“哎呀呀”叫个不停。 “谁干的?”李管教黑着脸吼了起来,周东北已经熟悉他了,进来那天就是他走在前面,还说自己是老社会,不用去过渡号。 没人说话,一个个睡眼稀松,演技爆棚。 “胡二,你说!” 胡二连忙下地,立正敬礼:“报告政府,向鹏刚才用枕头捂死了黑子,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 “啥?!” 李管教就是一惊,连忙往黑子铺位走,探了一下鼻息后,跪在铺上开始用两只手用力按压黑子的胸脯,二十几下过后,颓然坐在了铺上。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扫视一圈,“你们都看见了?” 老林和小涛他们都连忙点头,周东北感叹着这家伙的出色演技。 “胡二,我问你,那向鹏又是怎么弄的?” “报告政府,估计是太害怕了,自己卡的!” 谁都知道这是说鬼话呢,李管教站了起来,扯下了腰上的电棍,这时老酒光脚蹦下了地,大声喊:“报告政府,就是他自己卡的!” 李管教眼珠子瞪的溜圆,两个人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他又看向了周东北,“你,怎么说?” 周东北只好也下了地,懒洋洋道:“报告政府,我第一个看见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刚才我被尿憋醒了,醒过来就看到向鹏正在用枕头捂着黑子的脸,于是我就喊了一嗓子,他慌里慌张自己卡地上了!” 管教直勾勾瞪着他的眼睛,周东北也看着他,并不躲闪。 “你俩,帮我扶向鹏出去!”管教看向了尾铺。 人走了,铁门又被锁上了。 黑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老林他们都不敢往前凑,话说这小子也是个倒霉蛋,前半夜被周疯子折腾个半死,后半夜又被向鹏用枕头捂死了。 也怪不得刚才一点儿声音没有,就向鹏那个大体格子,整个人都扑在了他身上,肚子压着枕头,两只手按着他的大腿,估计没几分钟就咽了气。 周东北要回自己的二铺,胡二说你就在我那儿睡吧,他也没客气。 所有人都看得愣眉愣眼,难道头铺就这么易主了? 周东北盘腿坐好,沉声说:“老林、小涛,你俩过来!” 大伙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这两个人更是哆哆嗦嗦,可又不敢不过去。 老林刚站到炕沿前,周东北就闻到了好大一股酸臭味儿,估计是粘到了黑子的呕吐物。 “你俩不说点儿啥?”他问。 小涛先张了嘴:“疯子哥,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随口?” 小涛像是被眼前这双大眼珠子烫着了一样,慌忙低下了头,声音小了很多:“是、是向老大那天和我说、说、说找时间点点你,防着点黑子……” 这就对了! 周东北看向了老林。 老林耷拉着脑袋,“前天向鹏和我说、说黑子可能要害你,可他说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合适,怕你不信任他,还是我想出来的方法……以为这样能帮你一把……谁知道……” 事情虽说交代清楚了,可两个人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止他没想明白,其他好多人也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东北点了点头,“行了,回去吧!” 两个人连忙往回走。 事情和他猜测的差不多,这两个人也确实是被向鹏利用了,胡二是这些人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小声问:“疯子哥,你和向鹏有仇?” 周东北摇了摇头。 “那他费尽心机的陷害你干嘛?” “以后你就知道了。” “……” 铁门又响了起来,先前那两个小子回来了,一个值班大夫和管教拿着担架进了号子,这两个小子又帮忙把黑子抬上了担架。 担架出去了,李管教用警棍敲了两下铁门,“麻溜儿睡觉!” 向鹏肯定回不来了,本以为铺上能松快一些,可谁都不想靠近黑子这死鬼的铺位,反而更挤了。 周东北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天亮上班以后,这些人少不了会被挨个提审,毕竟死了人,这可不是小事儿! 事情和他想的差不多,早饭吃完以后,先被提走的是胡二,二十分钟后才回来,一脸轻松。 他先是低声对周东北说:“放心,我没说前半夜的事儿,其他都是实话实说的!” 周东北点了点头,“谢了!” 胡二又喊了一嗓子:“告诉你们,去了以后别他妈瞎逼逼,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能说!” 大伙连忙答应,老酒问:“操,知道啥不该说吗?” 毛贼小涛举起了手:“不能说疯子哥打过黑子!” 有些人脑子就是慢,典型的后知后觉,这才明白胡二什么意思。 紧接着,老酒、顺子……直到下午三点,20个人都去过了,可唯独没提审周东北。 盘炕结束,周东北下地活动手脚,天天这么坐,真能把人坐残了。 哗啦啦—— 门外钥匙声响起,马管教喊:“来新人了,教教他规矩!钱友明、刘大贵、王汉,收拾一下,调号了!” 一个小平头进了号子,这人大约170公分高,长条脸小眼睛,体格瘦弱的像个小鸡仔,站在那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三个混子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好不容易混熟了一个号子,调号的话还得重新开始,弄不好进去就得挨顿削,谁都不愿意走。 周东北暗自琢磨着,号子里原本23个人,黑子死了,向鹏被带走,剩下21个人,此时扔进来一个新人,又调走了三个人,就剩19个了,这是要干什么? 向鹏是肯定回不来了,难道孟老二又要派人进来? 让自己成为杀人犯这招儿其实不错,可惜失败了,不知道这回用什么阴招! 虽说这孟老二在鹤城势力不小,但方振肯定也打过招呼,以他的身份,打招呼的人身份自然也低不了,像什么下毒这种手段轻易没人敢用,否则看守所没法交代。 而自杀或打架斗殴致死却是常见,难道新来这小子是孟老二的人? 第614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三个调号的被带走了,依依不舍。 铁门关上以后,新来的小平头开始点头哈腰:“各位大哥,初到贵宝地,请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一句“出到贵宝地”,让好多人都笑出声来,这家伙是要卖艺吗? “你叫啥?”胡二问他。 “大哥,小弟叫赖旭!” “赖旭?”胡二惊讶起来,“我艹,还有姓赖的?” “有有有……” “那以后就叫你小赖子吧!” 赖旭怔了一下,随后一脸堆笑地竖起了大拇指:“大哥真乃神人也!” 胡二眨了眨眼睛,“啥意思?” “大哥您竟然能猜到我从小到大的绰号,太厉害了,大哥你绝对堪比诸葛孔明,赛过刘伯温……” 大伙没想到这是个马屁精,看来是怕挨揍,周东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各位大哥,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小赖子,有事儿尽管吩咐,只要我……” 老酒骂了起来:“你他妈废话咋这么多呢?懂规矩不?” “啥规矩?”马屁精赖旭一脸懵逼。 “喷气式飞机坐过吗?”老酒问他。 他连忙摇头:“哪能坐过那东西,我连普通飞机都没坐过,大哥你坐过?” “坐你麻痹!” 老酒下了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往下重重一按:“弯腰,大点儿弯!” “脑袋顶着墙,对……就是这样!” “把两只胳膊扬起来……像飞机翅膀一样扬起来” “对喽,就是这样,两条腿伸直了!” 铺上的人嘻嘻哈哈,这家伙要是不这么拍马屁,可能还真就坐不上“喷气式”。 周东北闭上了眼睛,他对这些折腾人的小伎俩没什么好感,默默盘算着如果这个赖旭是孟老二的人,他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如果他不是,那么接下来孟老二还有什么招儿? 不知道家那边怎么样了? —— 最近老嫖不去接那位女警花了,开始混迹于市内各个小旅店和咖啡屋。 二哥进去了,二虎在保护盛夏,六哥守在了红升乡,建军儿哥、七哥和小马他们都没了踪迹,打传呼不回,打大哥大也联系不上,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废人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找到那个戴口罩的人,只要找到他,二哥肯定就清白了。 姬老骚明白他的心思,白天没事儿的时候也陪着他挨家去聊。 有件事老嫖对谁都没说,二哥进去以后,两个饭店要帐的工作基本都停滞了,好多单位负责人也不说不给,只是客客气气地让再等几天。 几天? 几天是几天? 这年头,指望个人喝酒吃饭赚不到啥大钱,多少饭店靠着公款吃喝活着,可如果长时间不结款,饭店肯定熬不下去。 有些话不用明说,谁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二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男人这辈子,一定要落魄一次,不然你永远不知道身边的朋友是人还是鬼…… 事实证明,人少鬼多,都他妈是看人下菜碟的货色! 不只是欠款,从开业一直没人闹过事的东北大饭店,昨晚袁松竟然在大厅和人吵了起来,谁说最后没动手,可这个苗头就不对。 大黑熊看来也是蠢蠢欲动! 东北公司那边,标书工作有条不紊。 这天,孙广志接到了工商行信贷科科长鲁舒阳的电话:“孙总,第一笔款被卡住了……” 孙广志暗自叹息,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鲁科长,哪儿出了错?” “哪儿都没错,只是时间不对……等等吧!” 有些话他没明说,可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听得出来,和时间没关系,是疯子现在这种情况,行长不敢批! “晚上喝点儿?”他问。 “不了,最近胃口不好,正好多回家陪陪媳妇,免得她一天到晚絮絮叨叨……” 电话挂了。 孙广志瘫在了椅子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没有人知道他的煎熬,公司的人都在忙自己手里的事情,虽说大老板被抓,可有他在,这几年又一直都是他在主持正常业务,影响看似微乎其微。 可孙广志知道,如果投标前疯子出不来,这个项目想都别想了! 门卫室里,赵埋汰和陈六指在下五子棋。 两个人乍一瞅像是多年好友,可谁如果坐边上看一会儿,才能发现这两个人的唇枪舌剑,每一句话都能把对方噎死。 陈六指恨死了这个臭无赖,那晚后半夜,他见赵埋汰睡沉后就跑了出去,又顺着围墙下的水沟钻进了热力公司后院。 围着那批电缆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估价少了,看来至少能值上万块钱。 他拿出工具剪下来一点,决定先找好下家再出手,可还不等起身,就听围墙外响起了凄厉的警笛声。 情急之下,他慌忙跑向了远处的煤堆,手脚麻利地把自己埋了进去。 本来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可左等右等不见警察进来,半个多小时以后,只好又从煤堆里爬了出来。 到家后,正赶上赵埋汰穿着大短裤迷迷糊糊去上厕所,见到他抬脚就踹,同时大喊:“鬼呀!” 陈六指被踹了个大腚墩,气的差点没疯。 接下来几天,他每次自以为甩掉了赵埋汰,开始去联系收废品的,可只有一家叫有田废品收购站敢要,并且争争讲讲侃到了6000块。 回来以后,他还一直没去找当年的那些老兄弟,这次有些犹豫,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客运站附近的劳务市场,每人200块钱,雇了四个胆大的力工,又找了个月黑风高的日子,相约在了热力公司围墙下。 五个人顺着干水沟爬进围墙,谁知还不等动手,围墙外又响起了警笛声,陈六指有过一次经验了,于是直奔煤堆,可那四四位哪儿经过这个,吓得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 他怕招来保卫科的人,急忙去拉他们,挨个埋进了煤堆里。 结果和前几天那晚一模一样,警察毛都没看着,也就是这个时候,陈六指开始怀疑起赵埋汰了。 保卫科听到了声音,值班的出来转了一圈,瞎了一样没发现煤堆里的五个人。 东西没弄走,可一人200块钱必须得给,陈六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回家就把睡眼稀松的赵埋汰从被窝里扯了出来。 “是不是你?”他瞪着眼珠子问。 赵埋汰打了个哈欠,“不是我,还能是你爹?” “草泥马!” 两个人骨碌在了一起,从床上到地上,从地上骨碌到客厅,半斤对八两,直打得都鼻青脸肿才住手。 “为、为啥呀?”陈六指气喘吁吁。 “好、好玩儿!” “啥?!”他就是没力气了,不然真想生吃了这货,喘着粗气说:“跟、跟我干,保你发财!” 赵埋汰直摇脑袋:“太没技术,丢、丢不起那人!” “那你他妈就别管老子的闲事儿!”陈六指大声吼了起来。 “不行,”赵埋汰继续摇脑袋,“疯子哥说了,让我看住你这老小子!” “啥?!” 陈六指懵了,竟然是周疯子吩咐的?这才想起来,那天在周总办公室,这小子被单独留下了一会儿。 我艹,无情! 陈六指欲哭无泪,看着我特么嘎哈玩意儿呀,我也没耽误工作! 接下来好顿威逼利诱,无奈赵埋汰油盐不进,于是那些紫铜电缆也没偷成,没多久热力公司就拉走了。 第615章 他们不敢,砍 接下来的日子,陈六指开始暗中打听这货以前干什么,可遗憾的是赵埋汰也不是市区人,根本没人认识他。 可凭着多年的社会经验,他知道这无赖的行当肯定离不开坑蒙拐骗偷,他就不信了,做惯了没本钱的买卖,他能在小门卫的岗位上熬下去? 至此,两个人就杠上了,每天形影不离,都在暗中看着对方。 两个人到此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周疯子略施小计,既阻止了陈六指继续犯罪,又不让赵埋汰闲下来,可谓是一举两得。 “哎——”陈六指敲了敲棋盘,“一心不可二用知道不?你特么能不能好好下棋?” 赵埋汰眼睛盯着桌子上那台小黑白电视,悠悠一声长叹:“知道为啥狗肉始终上不了席吗?” 陈六指没吭声,拿掉了他一个象。 “这人吧,得学习,得与时俱进,得看新闻联播,得了解国家大事和社会形势,不然就只能天天钻水沟喽——”赵埋汰嘿嘿笑着,一翻手,又把那个象拿了上来。 —— 盛夏最近开始失眠,眼瞅着红润的脸蛋儿失去了健康的光泽。 打开家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最近她爸妈一直在家照顾她,这周本来应该换赵玉芳过来了,两口子想多陪陪闺女,就没同意。 赵玉芳惦记儿媳妇,开始磨着周旺学自行车,有时还让刘老六驮着她来,坐一会儿或吃完饭再回去。 “回来了?”牛素芬弯下腰给她拿鞋。 二虎说:“我和大宝下去抽根烟!” “在家抽吧!”盛夏说。 “不了,二哥说对孩子不好!”说完,他和许大宝“蹬蹬蹬”下了楼。 “快点上来,我炖了红焖肉!”牛素芬喊。 “嗯呐!” “我咋看你脸色这么不好?” “没事儿,单位事儿多!” “坐沙发上去!” 盛夏坐在了沙发上,她蹲着捏了捏闺女的脚,“有点肿,吃完饭好好泡泡脚……” “嗯!”盛夏靠在了沙发上,一颗心没着没落的,她想哭一场,可又不知道和谁哭合适。 牛素芬想发几句牢骚,可见闺女这样,又把话咽了回去,“别瞎担心,肯定没事儿,如果真敢判了我姑爷,我天天去法院门口骂街……” 盛建设从厨房出来了,端着满满一盘子红烧肉,“来喽,香喷喷的红烧肉,尝尝你爸我的手艺!” “咋了?”他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连忙走了过来。 “爸,没事儿,”盛夏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这两天会多,腿控的时间长,酸疼。” “爸给你揉揉!”盛建设用围裙擦了擦手,蹲姑娘身前,把她一条腿就放在了膝盖上。 “爸,不用,真不用!” “听话!” 牛素芬抹起了眼泪,“我不是说周老二不好,姑娘嫁给他不亏,对咱家也好,可哪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也经不得这种事情……” “妈!”盛夏说:“有得到就得有付出,哪能什么好事都是咱家的?怨天尤人没用,就算二哥真有事,我带着孩子也等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 她还是流下了眼泪,“我也要把孩子养大,等他长大成人,我就跟二哥去了!当年我就说过,我盛夏生是二哥的人,死也是二哥的鬼!” “别胡说!”盛建设扬手就抽在了她的小腿上,训斥起来:“什么生啊死的,我和你们说,东北肯定没事!” 娘俩看着他。 “瞅我干啥?他周老二就不是短命的人,不然我能放心把姑娘嫁给他?哪个成大事的男人,不经历大大小的坎坷与波折?”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从来不是眼下的成就,更不在于一时的成败,耐得住寂寞,受得了诱惑,扛得住波折,你才把握得住生活!” “姑娘,你就是他周老二最坚强的后盾,你扛住了,他的肩膀才会更有力量,明白吗?” “爸,”盛夏连忙擦了一把脸,“我明白,我都明白!” “明白就把眼泪收回去,别让人看笑话!” 盛建设不想让家里悲悲戚戚的,连忙又岔开话题,“大春儿咋还没回来?” 这段时间盛春也搬了过来,为的就是能多陪陪姐姐,避免她胡思乱想。 牛素芬擦着眼角,“打电话了,说公司加班,不回来了!” “天天忙活到半夜,忙啥呢?”盛建设问。 盛夏说:“市里要把商业街扩建成步行街,还要在下面建个地下商城,这段时间公司一直在忙招标的事儿。” “——” 夜里九点。 孙广志的车在他家胡同口被截住了,一前一后两辆红色夏利,都没挂牌照。 孙广志这方面经验太少,刚想下车和对方理论,被二东喊住了。 啪! 开车的豁牙子吐了个泡泡,“孙哥,你坐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说完,他挂上了倒挡,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砰! 桑塔纳的后备箱重重地撞在了后面的夏利上,机盖都被撞的掀了起来,两辆车的车门开了,各出来四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把厚背砍刀。 桑塔纳车轮冒了烟,倒推着夏利往后两米多,还是开不出去。 豁牙子直接挂上二档,一脚油门窜了出去,砰!又撞在了前面车上,那些人开始往两边躲,唯恐撞到他们。 二东见这样不行,只说了一个字:“干!” 豁牙子和他同时拉开车门下了车,八个人举着砍刀就往上冲,不料这两个人在后腰一抽,两把锯短枪筒的五连发就亮了出来,所有人都慌忙停住了脚。 一个满脸横肉的炮子头朝地啐了一口,“他们不敢,砍!” 话音未落。 砰! 豁牙子毫不犹豫,一枪就崩在了他的大腿上,紧接着,二东也开了枪。 砰砰砰砰…… 十发子弹打完,八个人的腿都折了,或跪、或躺、或趴,一个个疼的狼哭鬼嚎,还有人大声咒骂着。 车里的孙广志傻了眼。 豁牙子嘴里还吐着泡泡糖,拎着枪回来了,“孙哥,回家给疯子姐夫打个电话,我俩先去大眼儿录像厅等你消息!” “知道了!”孙广志抓起公文包和大哥大赶快下了车,低下头快速往家里走,幸好天早就黑透了,这个位置也没有路灯,有几个看热闹的远远不敢靠前,没人能认出是他。 二东上了后面那辆夏利,把车倒了出去,随后两个人看都不再看地上那些人一眼,开着桑塔纳扬长而去。 郝忠海还在市局没走,听孙广志说完后问他:“你估计是谁?” “不知道,”孙广志说:“疯子不放心我的安全,怕我在投标前遭黑手,防的是筑石建筑的孟宝堂,最有可能就是他!” “我知道了,你在家里别出去,该干嘛干嘛,不用管了!” “好!” “他俩呢?” “安全!” 郝忠海开着队里的车赶过去时,孙广志家胡同口已经一堆人了,是辖区派出所先到了。 副所长李庚过来了,热情地伸出了手:“郝队,你怎么过来了?我可挑你理了,调过去也没说请客!” 郝忠海客气了两句,说自己路过,又问什么情况。 “我们听到了枪声,可赶到后,现场只留下了一些血迹,一个人都没看到……” 郝忠海并不感到意外,“走,过去看看!” 第616章 谁敢再动? 几个手电筒照着现场,八摊血迹,触目惊心,地面上还有两条车胎焦黑的痕迹。 “李所,有目击证人吗?”郝忠海蹲在了一摊血迹前问。 “有,”李庚也蹲在了他身边,“两辆没有牌照的红色夏利堵住了一辆桑塔纳,夏利车下来八个人,拿着刀要砍人,桑塔纳下来一高一矮两个人,拿着枪把这八个人腿都掐折了,随后就开车走了!” 郝忠海问:“看清楚桑塔纳车牌了吗?” “没有,没人注意这个!” “桑塔纳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都说不知道,没看清。” 郝忠海没再追问,这年头有车的可不多,附近这些邻居难道不认识这是孙广志的车?只是不想多说而已。 “受伤的八个人呢?”他又问。 “有个大姐说,那辆桑塔纳刚走不到五分钟,又来了两辆没牌照的天津大发,下来四个男的,很快就把那八个受伤的抬走了!” “没人报案?” 李庚摇了摇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几年枪案越来越多,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一两起,看来这些人明显是不想报案。 李副所长还一头雾水,郝忠海却是心知肚明。 “去医院查查吧!”他站了起来,“那行,我先回去了,你们拍完照备一下案吧!” 两个人握手告辞,上了车往家开。 二对八?! 豁牙子他俩还不错,起码没蛮干,不然出了人命的话,这事儿就不好收场了。 张建军他们一直还没有消息,看来还没找到孟老二,三个人在人家的地盘,如果不加倍小心,很容易暴露行踪,遭了黑手。 这次对付孙广志,孟老二轻敌了,他不会想到二东和豁牙子会这么猛。 不对! 盛夏和红升乡危险了! 他在路边找了个公用电话,给二虎打了过去:“二虎,你在哪儿呢?没事儿吧?” “我和大宝子陪我嫂子,还有盛叔盛婶遛弯儿呢,咋了?” “别回家,都去我家,路上小心,明白了吗?” 二虎见他语气焦急,没再多问,郝忠海连忙挂了电话。 就在他驾驶着桑塔纳驶过桥北水泥桥的同时,刘老六手里那把五连发也响了。 周家门前同样停了两辆没牌照的夏利,不同的是,这伙人里有人带了一把双筒猎枪。 砰! 双开木门的一扇,被轰了个大窟窿! 刘老六已经开了两枪,可都没打中拿着猎枪那小子,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等自己子弹打完,全家人都得遭殃! 晚上冯嘎子也来了,吃完饭在院子里坐了好长时间才回去,他刚走不久,这些人就来了。 他把子弹上膛,又装满,随后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那扇破门,疯魔一般,顶着那把猎枪就冲了上去! “老六!回来——”周旺急的大喊,可被赵玉芳死死拉住了胳膊。 砰! 这一枪打在了刘老六的腹部,可与此同时,他也崩开了那人的脑袋,鲜血与脑浆四溅,其余七个人都傻了眼。 眼前这个瘸脚的光头明明中了一枪,却站得比谁都直! 乌黑的枪管对着他们。 砰! 又是一枪,一个瘦子要去捡那把猎枪,这一枪正打在他的肚子上,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砰!砰! 两枪,又有两个人腿部中枪,跪倒在了地上。 “你刘爷在这儿,谁敢再动?!”刘老六威风凛凛。 “大哥,大哥……”一个小子怕了,真怕了,唯恐下一枪崩自己脑袋上。 一个人怕,剩余三个人腿也跟着发软,他们平时也挺狠,可再狠也不敢直接往脑袋上崩啊! 刘老六扬了扬手里的五连发,“都抬走,滚!” 赵玉芳躲在围墙后面,脸上都是眼泪,两只手一直死死扯着周旺的袖子,不远处,躺着两条德国黑背的尸体。 外面,四个人先把那具尸体抬上了车,肚子中枪的瘦子看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最后抬两个断腿的,很快,夏利车仓皇逃窜。 直到看不见了车尾灯,刘老六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旺手里还拎着一把斧子,红着眼睛说:“二儿他妈,老六可就一个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怎么面对他家老太太?你撒开我!” “不行!”赵玉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出去! “你听,”周旺侧了侧脑袋,“车走了,没声音了,你快听!” 赵玉芳一愣神的功夫,他用力挣脱了她的手,拉开大门就跑了出去。 “老六?老六?!”他抱住了刘老六。 “没事儿,”刘老六笑了,脸色惨白,“都说好人不长命,我刘鹏做了坏人,且死不了呢!” 车灯晃眼。 他就是一惊,挣扎着要站起来,周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五连发,“我来!” 他站了起来,举枪对准了这辆车,大灯晃得他根本就看不清楚是什么车,呼吸粗重,如果还是那些人,他毫不犹豫就会崩开他们的脑袋! 郝忠海放下了车窗大喊:“爸,是我!” 是姑爷?! 周旺愣在了那里,手开始发抖,“快!老六受伤了,快送医院!” 市中心医院手术室外。 冯嘎子、周旺和赵玉芳几个人都在焦急地等待中。 “狗呢?怎么没放狗?”郝忠海问。 “死了,”周旺叹了口气,“应该是被药死的!” “它俩不是不吃外人的东西吗?” “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发现的时候就死了,老六连忙去取枪,要不是他,我们……哎!” 沈波回来了,他是后去的现场,先问了问刘老六的情况,随后把郝忠海拉到了一旁,低声说:“现场发现了几滩血和部分脑浆,应该是有人死了!” 郝忠海沉思起来,不对呀,如果死了人,不是正好把刘老六送进去吗,反正人已经死了,是孟老二不想留下线索,还是…… 他明白了,对沈波说:“应该是六哥逼着他们拉走了尸体!” 沈波惊讶道:“这家伙行啊!” 郝忠海点了点头,“你去我家接二虎他们过来,我联系老嫖他们!” 手术室的灯灭了,周旺和赵玉芳连忙迎了过去,“大夫,怎么样?” “幸好来的及时,遭点罪,死不了!”大夫说完就走了。 刘老六被推了出来,紧闭双眼,白色床单和被子上点点滴滴都是暗红色的血迹,看着实在是吓人。 推进病房后,郝忠海说:“爸,妈,你俩不能在家住了,去我家吧!” 二十几分钟后,老嫖、二虎、许大宝、盛夏、周东南、刘二狗和猪大肠他们都到了。 刘老六还没醒,众人找了间空病房,开了一个小会。 当务之急,周东北父母、孙广志和盛夏都要加强保护,沈波说:“这个案子比较特殊,老海儿,申请警员保护吧,避免再出现伤亡!” 郝忠海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很可能今晚只是第一波,接下来呢? 想都不要想,肯定还有一拨人去了周东北家,只不过因为盛夏怀孕后养成了遛弯儿的习惯,正好躲了过去。 这一次他们低估了对手,下次可能就是人人都拎着枪来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有警方的保护,相信他孟老二再丧心病狂,也不敢公然与国家机器抗衡,除非他鱼死网破不想好了,也不想干步行街项目了! “好,我向方局提出申请!”郝忠海摩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想了想说:“大波,你去旭日派出所,把今晚的枪案转过来!” 沈波问:“你的意思?” “我要把这两起枪案,都坐实在孟老二头上,给他加上两颗要命的子弹!” “明白了!” 猪大肠小声说:“你们都回去吧,我留下伺候六哥!” 老嫖眼珠一转,“我知道一个人,绝对合适……” 第617章 我喝多了 第二天晚上,郝忠海接到了一个电话。 “郝队,号子里死了个人……” 郝忠海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回事,对方说了个大概,或许他也不是很清楚。 “马哥,拜托了,帮我盯着点儿里面,谢谢,谢谢!” 放下电话,他呆愣了好半天。 他和沈波都不认识鹤城看守所的人,这个马管教还是徐辉找的人,据说是兴安市人事局副局长艾国栋弟弟的朋友。 艾国栋的弟弟艾国梁就在鹤城,曾经是市局治安管理支队的队长,去年升的副局长,只是赶的不巧,一周前,他跟市里几位领导出国考察去了,徐辉也是好不容易才联系上。 怎么办? 郝忠海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计不成,对方肯定还会有第二计,这个孟宝堂还真是胆大包天,不过想想这人的发家史,倒也不奇怪…… 滴滴滴—— 他看了一眼传呼机,是鹤城的电话,连忙打了过去。 “老海儿,我,晓华!”是马晓华,他还和从前一样,习惯了直呼郝忠海的小名儿。 “你们什么情况?怎么一直都没消息?” “没事儿,”马晓华说:“我们在七哥一个把兄弟家住,很安全,一直在找孟老二,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刚听说,前天晚上疯子那个号子里死了个人,我们不放心,我得进去,你安排一下,我要进他的号子!” “不行!”郝忠海连忙阻止他,“我不敢保证就能把你安排进去。” “疯子不危险吗?要不是因为听了你们的话,他能进去吗?可你们是怎么保护他的?”马晓华明显急了,嗓门都高了起来。 郝忠海沉默起来,这时候说这些其实都是气话,他们也都明白,当初如果半路抢走了疯子,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别以为方振可以只手遮天,他要顾忌的方方面面也很多。 自己也是一样,如果敢包庇他们,鹤城那边肯定不依不饶,真闹到省里,自己都得停职。 “知道了,你要小心!”他没说家这边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说的好,知道了无非是添堵还帮不上什么。 早上到局里后,他就去见了方局,他听完二话没说,马上派出了警员,跟在了盛夏和孙广志身边,甚至郝忠海家、马晓华家和杨历年爱人那边,都各派过去两个人。 鹤城。 马晓华挂了电话,扭头说:“老板,给我拿瓶60度的大高粱!” 路灯下。 杨历年和张建军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看着就像两个刚进城的农民工,马路对面一家卡拉OK霓虹闪烁,三个流里流气的小子撕扯着两个女孩,在往歌厅里面拖。 见他拎着瓶白酒出来了,杨历年连忙问:“老海儿咋说?” “他也知道了。” “操!”他骂了起来,“知道了就这么看着?我看是当官以后心都黑了……” 张建军打断了他,“别胡说,疯子不是他小舅子吗?” 三个人都沉默起来。 马晓华说:“就按照我的计划来,你俩继续找,我进去帮疯子!” “拉倒吧!”杨历年说:“还是我去合适!” 马晓华也不犟,用牙咬开了手里那瓶白酒,咕咚咕咚,半瓶下了肚,杨历年心疼的直咧嘴,“不是给我买的呀?” 还剩半瓶,他扬起酒瓶子,从头浇了下去,张建军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 就在杨历年的愣眉愣眼中,马晓华把空瓶子塞给了他,弯腰拎起路边一整块砖头,迈步就往马路对面那家歌厅跑。 杨历年的性格虽说糙了一些,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就要去追,张建军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摇摇头说:“晚了!” 确实晚了,他已经拍倒了一个。 三个小子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拍的一动不动了,两个女孩吓得尖叫起来,马晓华说:“跑吧,喊啥玩意儿啊?” 一个短发女孩说了句谢谢,拉着另一个女孩赶快跑。 歌厅大门开了,一个小子刚露头,啪!脑袋上就挨了一砖头。 不一会儿,又出来一个,又挨了一砖头,或许是因为砖头只剩下了一半,又或许这小子比前几个都抗揍,没晕不说,竟然掉头跑回去了。 张建军和杨历年怕他吃亏,跑过马路,却没上前。 很快,一群人拎着猎枪出来了,一个壮汉把枪顶在了马晓花的脑门上,见到他脸上那道疤后,不由愣了一下,吼道:“说,是不是胡老大让你来的?” 马晓华身体晃晃悠悠,一副酒醉的样子,被枪顶住后明显有些害怕,手里带血的半块砖头都掉在了地上,结结巴巴,“不——认识,大哥,别开枪,我、我喝多了!” “真不是?”他往前凑了凑,随后皱起了眉,骂道:“妈的,还真是个醉鬼,老五,报警扔进去!” —— 郝忠海一直惦记着,熬到半夜给马管教打了个传呼,很快回了电话。 “马哥,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没事儿,值班呢!” “是这样,晚上送没送进去一个叫马晓华的,三十出头,左脸有道疤……” “有,酒醉后打伤了四个人,还把歌厅砸了,人家嚷着要赔钱呢!” 郝忠海松了口气,“是这样,他是我小舅子的好朋友,在外面惦记他,能不能把两个人关一个号子?”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实话实说,他那个号子进出人我说的不算,别急,让我想想办法……” “好!拜托了,等国梁回来,我过去请马哥一起喝酒!” —— 周东北真是烦死了马屁精赖旭,自从他进来以后,这个号子就没消停过。 刚进风场,他又开始讲起了笑话: “话说前进村河沟里淹死了个男人,脸都烂了,只能从下面辨认。” “全村的女人都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外出打工的丈夫出了事儿,一个妇女看了看说,不是我丈夫,也不是我姐夫。” “又一个妇女看了好半天,说不是村长,也不是书计。” “最后轮到一个年轻的俏寡妇,她蹲在那儿看了好久才起身说,都回去吧,不是咱村儿的……” 大伙爆笑起来,纷纷让他再讲一个,这货更来劲了,口若悬河,吐沫四溅。 放风结束后,赖旭呲着一口小黄牙,凑到了头铺位置,“哥,你说我以后能不能去兴安,去你公司上班?” 周东北靠着被垛,耷拉着眼皮,“你会啥呀?” “我以前在单位跑采购了。” “因为啥进来的?” 他开始扭捏起来。 胡二也看不上他,瞥了一眼,“怪不得这么会拍马屁,原来跑采购的,挣老鼻子钱了吧?” “还行,”赖旭也不忌讳,“这几年家里买了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去年我还买了台嘉陵70摩托,本田发动机,贼带劲!” “那你咋就进来了呢?”胡二继续问。 赖旭咽了口吐沫,还是不想说,老酒抬脚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这才吞吞吐吐讲起了他的故事。 第618章 多做善事 赖旭家条件不错,父亲是鹤城食品公司的科长,母亲也在商业系统,在十年前绝对是好家庭。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家庭,赖旭从小衣食无忧,初中毕业上了个四六不靠的中专,毕业后,家里又把他弄到了鹤城第一百货做了采购员。 这家伙虽然长的不怎么样,却生了一张好嘴,再加上那几年采购来钱也快,腰包鼓,生扑上来的姑娘自然不少。 或许是越容易得到的越不知道珍惜,渐渐他的口味越来越重,开始盯上了一些已婚女性。 在他的巧舌如簧和金钱攻势之下,还真是屡屡得手,直到遇见把他送进来这位母老虎。 当然了,所谓母老虎,是赖旭这么叫的。 女人叫张梅花,今年已经36岁,当年号称供销系统一枝花,无奈嫁了个窝囊丈夫,他丈夫是个厨子,后来两口子在客运站对面开了个家小饭店。 赖旭也是去饭店吃饭无意间看到的,顿时惊为天人,开始常往那儿跑。 张梅花见惯了这些场面,赖旭那双眼睛一扫过来,就知道这货什么心思,这几年饭店生意一直不错,那些常来喝酒的司机有些人也是这个心思。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深知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却不思量…… 她丈夫带着个小徒弟每天在后厨忙,她和女服务员忙前面,既能让这些客人吃喝满意,又不会让人占着自己的便宜,也正是因为这样,赖旭更是猫抓心一样。 明着骚扰,暗着点拨,常用的招儿都用过了,最后他决定放出终极大招儿! 这天晚上,他订了小饭店唯一的包间,又要了四个硬菜,因为是常客,即使明知道这货没啥好心思,张梅花也得来敬杯酒。 赖旭半真半假地张罗着要喝个交杯酒,张梅花见惯了这种小伎俩,嘻嘻哈哈搪塞了过去,谁料赖旭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色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个金光闪闪的大戒指,话说的更是赤裸裸:“老板娘,只要你和我好,这个就是你的了,以后我养着你……” 张梅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咯咯一笑,没拿戒指,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晚上别走……” 他开心坏了,没人能逃得出他的“大杀器”,金戒指一出,所向披靡! 于是收起了戒指,等待会再给她,吃着菜,喝着酒,硬生生熬到了晚上十点多。 张梅花打发厨子丈夫先回去了,服务员收拾完后,和小徒弟也走了,店里就剩下了他两个人。 张梅花推开单间的门,柔声说:“我简单洗洗,你去后屋等我……” 赖旭知道后面有间小屋能睡人,兴冲冲进屋就把自己扒了个溜光,躺在小炕上拿着那个戒指还傻笑呢,四个辖区派出所民警就冲了进来,老板娘穿戴整齐,就站在门外。 流氓罪,就这么关进来了。 赖旭说完后还愤愤不已,说白特么折腾了,毛都没摸着,大伙纷纷笑他。 老酒骂了起来:“别以为对你又说又笑就是不正经,人家那是为了生意而已,你他妈真不是人!” 赖旭臊眉耷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周东北,这次工作肯定没了,出去以后不知道怎么办,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周东北说:“我有几个好兄弟是开歌厅的,要不你去做个服务生?” 服务生? 赖旭快速地眨着小眼睛,这活自己可不能干,犹豫了一下又问:“我、我能帮他们管理那些小姐吗?” 老酒一脚就蹬了过去,“滚他妈犊子,用你管?!” 周东北没再搭理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中午,又来新人了。 这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油腻的长发让人看不清脖子在哪儿,听说是个算卦先生后,胡二就让他给自己算一卦,又报上了生辰八字。 胖子眯着小眼睛,左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根手指上点的飞快,随后抬起头满是惊讶神色,“这位大哥,你有牢狱之灾呀!” “我去你奶奶个孙子!”胡二扬起大脚就踹在了他胸口上,随后老酒和顺子他们就扑了上去,大被一蒙,无数大脚丫子都上去了。 等众人停了手,他从被下面钻出来,周东北简直都不敢认了,那张脸肿的速度飞快,嘴角和鼻子都是血。 他颤颤巍巍道:“大、大哥,你得听我说完哪!” 大伙都差点被雷倒,都这逼样了,还想算? 胡二也笑了,“行,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那你就说吧!” 看他这个可怜样,周东北真想劝劝他,牢狱之灾这样的话可别再说了…… 中年胖子擦着脸上的血,“大哥,你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可是第三次进来?” 咦——? 胡二眼睛瞬间瞪大了,看来是自己脚急了点儿,这家伙有点儿东西。 “说,继续说!” “你家中母亲早亡,父亲尚在?” “对!”胡二点了点头。 “你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胡二下了地,“先生请坐,请上座!” 号子里的人也都惊讶起来,就连周东北都有些疑惑,难道真看的这么准? 老酒撇了撇嘴,他可不信,老胡成名已久,鹤城只要认识他的,谁不知道他这点事儿! “先生,你看看我能判几年?”这是胡二最关心的问题。 胖子说:“你先说说。” 胡二挠了挠头,“打群架呗,就一铁锹,把对方一只眼珠子拍了出来……” 周东北还真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进来的,听的津津有味。 “人死了吗?”胖子问。 “没有,那只眼睛也没掉地上,还连着一根儿线儿,他自己怼回去的,也不知道瞎没瞎……” 中年胖子又开始掐算起来,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他是没瞎,不过你有过两次劳教,这次轻不了,至少五年打底!” 胡二傻了眼,急道:“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吗?” 胖子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百块钱?”胡二问。 “给我根烟!” “哦哦哦……”胡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掏出一盒红塔山,又划着火柴帮他点燃。 眼瞅着这胖子脸上的血都快干巴了,还老神在在地吞云吐雾,抽到就剩烟头了,他才整出来一句:“多做善事吧!” “我操尼……”胡二骂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胖子烟头都吓得掉在了地上,估计刚才是太投入了,忘了身处何地。 “大哥息怒,大哥息怒,”他慌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说,今后只要你多做善事,必可破解第四次牢狱之灾……” “还特么有第四次?”胡二立起了眉毛。 胖子哆哆嗦嗦不敢再说话。 胡二急道:“说呀,怎么还有第四次?” “有……还是没有啊?”他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停抖动着,窝囊的让人好笑。 第619章 费胖子 胡二吼了起来:“我他妈问你呢!” 铺上的人都憋着笑。 “我、我的意思是说,大哥你、你只要都干好事儿,就、就肯定没有了……” “废话,这还用你说?!”胡二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推:“去后面睡去!” 中年胖子踉跄了两步往后走,到了中铺老林那儿就站住了,因为就他旁边有个空位,虽说不大,可如果侧着身子也能躺得下。 大伙都看着他,他慌忙脱鞋上铺,老老实实盘腿坐下了。 周东北摇了摇头,既然没看出来那个位置刚死过人,说明也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而已,不过他竟然能说中胡二的家庭情况,倒也有几分小能耐。 闭目养神好一会儿,突然又睁开了眼睛,不对呀,这些人都是鹤城的,胡二又是个老社会,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应该不算啥! 娘希匹! 下午盘完铺,开始吃第二顿饭,盛饭的时候,会算命的胖子走路一瘸一拐,贪污犯老林小声告诉他怎么取餐,以及一些规矩,胖子一再感谢。 吃完饭后,大伙排队刷饭盒,胖子瞅啥都新鲜,伸着脖子往前看,一会儿问水池为啥这么浅,一会儿又问牙刷为啥这么短…… 老林性格好,都一一告诉他,说水池浅是防止有人在里面溺水自杀,牙刷柄短是怕被制成攻击人的武器等等,听得胖子一愣一愣的。 周东北有些奇怪,按理说一个常年跑江湖算卦的,没进过看守所? 活都干完了,又到了自由时间,看小说的,打扑克的,铺上干什么的都有。 周东北问:“胖子,你叫啥?” 胖子连忙蹲着蹭了过去,“大哥,我叫费贵!” 胡二笑骂起来:“费棍儿?我艹,你干啥了这么费棍子?” 老酒他们都哈哈笑着,费贵涨红了脸,“是贵,富贵逼人的贵!” 老酒说:“贵不贵的不知道,逼人是真的。” 顺子乐得直拍大腿。 周东北也憋着笑,“那行,以后就叫你费胖子了,行不行?” “行行行,那有啥不行滴,他们也都这么叫我……” “他们?”周东北盯着他的小眼睛,“他们是谁?” “朋友,就是朋友……”费胖子的胖脸上都是笑,看着他的眼睛,也不躲闪。 周东北又说:“闲着没事儿,你帮我算一卦?” “没问题!” “1966年阴历八月初六下午两点,算吧!” 费胖子胖乎乎的小手指头又开始掐算起来,半响才抬起头,唯唯诺诺,“那个……大哥,我有啥说啥,先说好了,能不能别打我?” “说吧,我保证不动手!”周东北笑道。 费胖子脸还没消肿,偷偷瞥了一眼老酒他们,这才说:“大哥你日主为壬,年干丙,年支午,月干丁,月支酉,日支午,时干丁,时支未;天干为丙、丁、丁;地支为午、酉、午、未……” 一番话听的周东北一头雾水,连忙拦住了他,“打住,打住,说点儿我能听得懂的!” “好好好!”他想了想,“按理说呢,你命中财旺官旺,待人接物慷慨大方,可日主壬,丁,日主无根,财来财去双手空空……” 周东北眉头皱了起来。 他连忙又说:“不过你财星旺,财为用,女性缘佳,能多得女性助益,不过……” “说!” “不过财星重,日干弱,晚年恐怕会因财生祸,遭遇嫉妒之事常有发生,婚姻破碎,他乡立业,孤单到老,财难聚守,辛劳始能得财,却晚年必败……” “不过……不过……”他见周东北脸色越来越难看,擦了一把汗后,小胖手又好一顿点,嘴里嘟嘟囔囔。 没人打扰他,好一会儿他才停了手,又说:“刚才我说过,这是你八字上看出来的,按理说应该是这样……我真没说谎,可再一推算,却又是一片混沌,仿佛那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周东北坐直了身子,“什么当不得真?” “就是、就是我说的那些当不得真,不过是大梦一场……” 周东北呆愣在了那里,大梦一场? 是呀,他说的那些可不就是自己的上一世嘛! 离异、远走他乡、晚年凄苦,赚多少钱也不够花…… “你再看看!” 费胖子慌忙摆手,“不用看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呵呵!” 他干笑几声,麻溜爬回了自己位置,看样子是唯恐哪句话说错了挨揍。 赖旭凑到了他身边,“胖子,你给我算一卦呗?” 费胖子笑了笑,“年纪轻轻别算卦,不好!” 赖旭翻了个白眼。 晚上管教交换班时间,又从其他号子调过来一位。 这人年纪和胡二差不多,典型的东北车轴汉子,个子不高却十分强壮,两条胳膊堪比普通人大腿粗,胸肌高高隆起。 他额头上有条十分明显的刀疤,长得不丑,眼珠子更是不小,看人时炯炯有神。 “疤哥?”胡二惊讶起来,“我艹,你咋来我号子了?” 这人扭过头,咧嘴笑了笑,“胡二,你咋混的呢?躺二铺了?” 周东北一直看着这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笑让人感觉嘲讽中带着一丝凄苦,有些奇怪。 胡二脸就红了,呵呵一笑没解释,伸手介绍,“这是兴安疯子哥,这是我们鹤城大名鼎鼎的东山区疤哥!” 老疤瞥了一眼周东北伸过来的手,却不伸手去握,盯住了他的眼睛问:“你就是周疯子?” 周东北不动声色,心脏却是猛地一跳,他竟然知道自己,难道是孟老二的人?这是阴的不行,打算直接干了? “是,我就是!”他收回了手。 “好!”老疤没再多说什么,眼睛又飘向了胡二,扬了扬下巴,“二位说说吧,我躺哪儿呀?” 周东北没吱声。 胡二为难起来,本来他也不是主动把头铺给周东北的,是黑子那晚死了以后,他就躺自己位置了。 从这个疯子进来后,自己对他就一直不错,原因很简单,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也该收收心有点儿正事了。 听说这疯子在兴安买卖干的极大,琢磨着也是一段善缘,出去以后很可能借点儿光。 正因为这些原因,他才没多计较,一直就在二铺躺着了。 现在老疤来了,这位爷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属于典型的穷横,十几年前就敢和万元户孟老二对着干! 虽说后来和解了,孟老二也不再找他麻烦,可这家伙还是没混起来。 当然了,所谓的没混起来,指的是没赚到大钱而已,可人家的名气一直都在,提起东山区老疤,绝对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说没赚着什么大钱,可生活没问题,妻贤子孝,又有一帮小弟好吃好喝供着,过的也算滋润。 不过这次他是出不去了,虽说现在还没戴脚镣,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 要说这老疤也是可怜,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没想到摊上这么个糟心事儿,家没了,他也锒铛入狱。 没时间多想了,胡二拍拍屁股往老酒的位置挪了挪,“来,疤哥,躺我这儿!” 第620章 肿了 周东北觉得自己小瞧了他,这胡二真是能屈能伸,头铺被自己不动声色地抢了,二铺又主动让了出来,看来再出去后,他真可能不会再进来了。 当然了,那也得像费胖子说的那样,得干善事才行! 不料老疤却没领情,斜着眼睛看向了周东北,“我要躺他那儿!” 号子里一片安静,胡二舔了舔嘴唇,这怎么话说呢,难不成他是来找这周疯子麻烦的? 周东北不可能倒出地方,其他人或许是觉得他是为了名声,才必须要睡头铺,实不知他看中的不过是这个位置能背靠着墙,这样睡觉才能安稳一些。 至于说什么名声,在鹤城的看守所里,他真不在乎这个,保命要紧。 周东北和老疤对视着,笑笑说:“那你得费点事儿了!” “没事儿,我不怕费事儿!”老疤说。 “干死我,”周东北用食指指了指自己,“你就可以睡这儿了!” “好!” 话音一落,老疤就蹦上了长铺,可周东北早有防备,不等他抬脚,双手在身体两侧一拄铺面,身子凭空跃起,两只脚就蹬向了他的小肚子,快如闪电。 噗噗噗! 连续三脚,都结结实实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可让所有人惊讶的是,老疤并没有应声倒地,就见他两只手已经抱住了周疯子的双脚,用力一扯,人就横着就飞了起来。 砰! 周东北被重重地扔在了中铺位置,小涛他们几个被砸的叫了起来,扑克牌乱飞,几个人慌忙往后撤,唯恐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周东北用力一拄小涛的腰,身子瞬间弹了起来,小涛疼得“哎呀”一声。 此时老疤也扑了过来。 周东北看得明白,这个老疤属于坦克型选手,皮糙肉厚孔武有力,和他硬碰硬的话未必是对手! 于是一个闪身绕到了他身后,化拳为掌,重重砍在了他厚实的脖颈动脉处。 这一下换个人至少得眼前一黑,甚至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可老疤却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踉跄两步就收住了身子,迅速转身,斗大的拳头又砸了过来。 周东北见他什么事都没有,连忙跳下了地,站稳后回身就抱住了他的双腿,用力一扯。 噗通! 一声闷响,老疤像头黑熊一样,直勾勾躺在了铺上,如果再重一些,长铺都得塌。 周东北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家伙太抗打,只能玩阴的了! 于是,拳头就重重击在了老疤的裤裆上…… “啊——” 一声惨叫,震得黄昏的灯泡都忽明忽暗。 噗! 不等他挣扎起身,又是一拳! “啊——我草泥马——” 老疤两只手捂着裤裆大声嚎叫咒骂,开始满铺打滚。 周东北站起了身,笑呵呵揉了揉手,所有人嘴巴都张得大大的,这招牛逼呀! 就是……就是阴损了一些。 不过再想想,如果换成自己和老疤单挑的话会怎么样? 不由都打了个寒颤。 胡二当然知道老疤什么实力,当年他哥俩也和他们冲突过几回,话说一般人真打不过老疤,孟老二更啥也不是! 可人家孟老二有钱,肯为他卖命的多,雄狮再猛,也架不住饥饿的群狼。 咣当! 号子的铁门开了,李管教大步走了进来,呵斥道:“闭嘴!嚎什么?怎么回事?!” 没人说话。 老疤用力抬起脑袋,一只手指向了周东北,“他、他打我!” 管教看向了周东北,“说,是不是你?” “不是!” 这两个字刚说出嘴,电棍就怼在了他腰上,这一下就像被重物狠狠击打在身上一样,周东北一个哆嗦,腿就软了,右手连忙扶住了墙,这才没倒下。 “说,是不是你?” 又是一下怼在了腰上,噼噼啪啪,周东北嘴唇直哆嗦,腰却依旧挺得笔直。 “呦,”李管教笑了起来,扬了扬眉毛,“硬汉哪!” 周东北不说话,死死盯着他。 第三下刚要再往上怼,胡二举起了手,“报告政府!” 李管教看了过去,没好气道:“说!” 胡二下了铺,“两个人起了一点儿口角,年轻人难免火气旺,一会儿我教育他……” 李管教瞪着他,脸色不太好看。 胡二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可已经站出来了,好人就得做到底,连忙又说起了好话。 李管教被他说的火气消了好多,拿着电棍又往周东北肚子上怼了两下,不过这次他没按开关,“你,别以为在兴安牛逼,进来也牛逼,以后轻点儿嘚瑟,知道不?” 周东北一直盯着他,却一句话不说。 胡二不由叫苦,我滴个爷呀,你就服个软得了呗! 他干着急也没办法,没想到李管教还算给他面子,又或许不想把事情搞大,骂了两句后转身走了。 铁门锁好,皮鞋声渐渐远去。 “老胡,谢了!”周东北咬着牙说,他觉得有些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电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这玩意儿电过,滋味真不好受。 胡二摆了摆手,回身问老疤,“你咋样?!” “我草他吗,”老疤骂骂咧咧,“疼死我了,肯定肿了……” 胡二说:“疤哥,你还是睡中铺吧,没别的意思,你俩离远一点儿!” 所有人都躺下后,周东北暗自琢磨,这个老疤肯定是被孟老二收买了,可他这么直接弄死自己,不怕摊上命案吗? 除非……这个老疤是个死刑犯! 对,肯定是这样,只不过因为还没宣判,所以才没戴脚镣,可他一个自知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能收买得了他呢? “老胡,你给我讲讲这个老疤……”他小声对胡二说。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必须要了解自己的敌人才行。 号子里已经响起了鼾声,两个人悄声说话,隔两三个人那边就听不清楚了。 胡二侧过身子,说起了老疤的故事…… “你说他和孟老二有仇?!”周东北惊讶起来,难道自己猜错了?既然他和孟老二不对付,那么被收买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老疤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想起了桥北的马回子,从七十年代末就成名,喊打喊杀了十几年,年纪大了,却混了个啥也不是。 “是,”胡二说:“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谈的,近五六年里,两伙人之间就没再冲突过!” “哦!”周东北若有所思起来,“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胡二叹了口气,说起老疤的故事,让他感概万千…… 第621章 老疤的故事 老疤虽然混社会,操蛋事儿也没少干,可却有个好老婆,据说还是他的小学同学,两个人处了好多年。 胡二说到他老婆时,嘴里啧啧有声,说那绝对是个美人。 别看老疤五短身材,可五官并不丑,看着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模样,并没有一般人印象中社会流氓的固有印象。 他二十一岁就结婚了,岳父岳母这些年一直出早市炸油条,结婚前他媳妇就跟着干,结婚后因为没有工作,也一直跟着出摊儿。 就这样,老疤外面混社会,媳妇每天卖油条,小日子倒也过的去。 两个人是婚后第二年要的孩子,男孩儿,今年已经十岁了,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今年开春后,小学租用市体育场开运动会,一共两天时间。 第二天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小家伙趴在体育场围墙铁栏杆处买冰棍,往回走的时候,竟然掉进了围墙旁的一口井里了。 卖冰棍的老太太耳聋眼花,再加上当时是百米接力赛,孩子们喊的声嘶力竭,谁都没注意他掉了进去。 老疤儿子没报什么项目,老师管理也松散,下午三点半结束,同学们拿着小板凳各回各家了。 孩子没回家,老疤媳妇急的可哪儿找,老疤也调动了市里所有的小兄弟,包括社会上一些朋友,全城都在找孩子。 两口子疯了一样找了整整一夜,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问孩子同学,都说散场的时候就没看到,问班主任更是一问三不知,据说当时老疤就踹了那个班主任一脚。 两口子也报了案,可还是找不到,这年头每年都有丢孩子的,可他儿子已经三年级了,偷这么大孩子的比例要小一些,两口子还抱着一丝希望。 一周以后,体育场两个工人报案,他们在那口废井里发现了孩子的尸体,经过尸检,证明孩子当时应该摔晕过去了。 那口枯干的渗水井足有四米多深,体育场本来位置就偏僻,井又靠近围墙的西南侧,后面就是荒地和小石头河,这里平时根本就没人走。 警方推测,孩子醒过来以后,天应该已经黑了,就连收拾体育场卫生的人都走了。 一个十岁的孩子,就在这口枯井里被困了整整七天七夜,活生生的饿死了! 可想而知,这俩口子当时是什么心情。 找到孩子的当天晚上,学校校长、班主任和一位教委副主任来了家里,又是礼物又是慰问金,可话里话外却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当时老疤就抡着板凳把人都赶了出去,包括他们带来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两天后的深夜,滴水未进的老疤媳妇,从他家那栋四层高的老式筒子楼一跃而下,当场就摔死了。 老疤正在厨房烧水,跑出来已经来不及了,抱着媳妇的尸体当场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他揣着家里的菜刀就去了学校,翻墙进去先砍死了校长,又要去砍儿子的班主任。 学校操场正在翻新,破破烂烂,他贴着操场围墙走到一半,有人去校长室发现了尸体,于是大喊起来,他迈步快跑。 小学教室是三趟平房,这个时间都在上课,望着里面一张张童真的脸庞,还有儿子的空位,他哭了,就蹲在门外。 张着嘴,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却没有一丝声音。 他犹豫了,不想在这些孩子面前动手,就想等下课,可办公楼那边已经乱了套,无奈只好翻墙走了。 他要去教委,去杀了那个只会讲官话套话的家伙。 因为一身是血,不敢打车,胡同里找到了一辆没有锁的自行车,抄小路往教委骑。 途中他见有人家院子里晾着衣服,就跳进去换了一套,半个小时后,大摇大摆进了教委。 警察赶到学校,在校长室里忙着各种取证,尸体往出抬的时候,一个刑警才联想到了这件事,慌忙往教室方向跑,见这边没事,又跑回去赶快给教委打电话。 可那个时候,老疤已经被好多人按在了教委三楼的走廊里,而那位副主任被他砍了二十几刀,早已一命呜呼。 老疤的故事讲完了,两个人相对无言,心都有些堵,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睡吧!”周东北说。 “嗯。” 胡二已经响起了鼾声,他却不敢睡。 老疤是个悲情人物,但这不能证明他就不会杀自己,至于说孟老二怎么买通的他,就不知道了。 按理说老婆死了,儿子没了,还能有什么能买通他呢? 让周东北紧张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张嘴就喊出了自己的绰号,再就是他二话不说就和自己动手。 不得不防! 黑子死了,向鹏被带走,好不容易睡了几天安稳觉,又没法睡了,周东北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后半夜,老疤扬起了手,值后夜班的顺子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说去吧。 老疤爬起来去厕所方便,走路姿势古怪,一开始眯着眼睛的周东北都没反应过来,盯着厕所方向好半天,他还没出来,随后又传来“哐哐”的捶墙声和咒骂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他憋不住想笑,这是肿了,尿尿都费劲,急坏了。 果然,老疤拉着胯回来了,大眼珠子一直瞪着他,不过他并没有冲过来,估计也是走路太费劲,疼的没心情打架。 周东北感觉他今晚应该不会动手,不过也一直没敢睡实。 接下来的几天,老疤和号子里的人连说带笑,却始终对他冷着一张脸。 随着他走路姿势越来越正常,周东北的黑眼圈也越来越严重。 这天放风,他和胡二蹲在西北角抽烟,那边老疤和老酒他们说着什么,赖旭和老林、顺子他们都围在他身边。 这些人以前在社会上就认识他,再加上都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子丧妻亡,难免都有些同情。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老疤天生就有一股社会大哥特有的亲和力,嬉笑怒骂,拍拍打打,让这些小子都十分受用。 再加上他曾经在社会上的名气,又肯定是死刑的人了,没人愿意得罪他。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这些人本乡本土,只有周东北是个外来户。 今天的阳光很足,天上一朵云都没有,远处有青蛙不停呱噪着,周东北是5月20日晚上进来的,转眼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他叼着烟,眯着眼睛低声问:“老胡,想好出去以后干什么吗?” 胡二叹了口气,“没想那么远,还不知道能判几年呢?” “孩子多大了?” “七岁了。” “男孩儿女孩儿?” “丫头,像她妈,文文静静的……”胡二脸上都是温情。 周东北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老疤,压低了声音:“帮我,我帮你少判两年,等出来后去兴安,兄弟我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熬夜熬得,站着尿尿都能睡着。 胡二用力啯了一口烟,“疯子,和我说说,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曾经问过一次,但周东北没说,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觉得可以说了,却又不能全说。 孟老二能在鹤城嚣张这么多年,可不只是手里有矿那么简单,社会与官场他都玩的很转,这也是自己这些年迟迟没对他出手的原因之一。 自己如果实话实说,胡二肯定会有所顾忌,真出手帮了自己,孟老二倒了还好说,如果没倒呢? 别说什么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估计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于是他说:“我有个仇家,在和我竞争兴安一个工程,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螚死我!” “谁?” 这时老疤喊了起来:“胡老二!过来,咱俩下盘儿五子棋!” “哎,来了!” 直到晚上睡觉,周东北没回答他的问题,胡二也没表态,两个人等于僵在了这里,周东北只能咬着牙继续坚持。 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因为一般来说,号子里下黑手这种事情都会在后半夜做,于是九点就寝后,他躺下就睡了,虽说睡的不是很实,却也缓解了一些。 后半夜一点,他艰难地醒了过来,又是难熬的一宿,老疤还是没动手。 第二天放风,他决定再和胡二聊聊,不求别的,自己真熬不住的时候,能在危险来临时踹醒自己就行。 可老疤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进到风场后,就拉着胡二抽烟说话,而其他人也没往周东北身前靠,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开始孤立他了。 怎么办? 再这么下去的话,自己肯定得死在老疤手里。 这个仓一共四个管教,只有那个马管教看着人还不错,能不能找机会暗示他一下,看看姐夫他们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又或者自己直接闹号,就说老疤要杀自己,实在不行就直接和他动手,只要动静够大,肯定会把自己关小号,那样也能好好睡一觉…… 晚上睡觉前再探探胡二口风? 至于说他问是谁要害自己,本不想撒谎骗他,可这个时候了,还讲究个屁,保命要紧,干脆就说是兴安的大黑熊,他总不会有什么顾忌…… 第622章 周发 就在周东北想着对策时,砬山煤矿门前的小饭店里,杨历年和张建军正在吃饭。 “建军儿,他出来了!” 扔下20块钱,两个人快步出了饭店。 这个男人是从大门走出来的,看年纪大约四十六七岁,中等身高,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正是周东北的三叔,周发! 如果不是周东北结婚的时候他去了,杨历年还真不敢认他,即使是这样,也是第三次看到他以后,才想起来的。 周发瘦了,比以前瘦了好多。 竟然会在这儿看到疯子的三叔,这让两个人一头雾水。 砬山煤矿是孟老二手里最大的煤矿,周发明显是在这儿工作,应该还是管理层。 两个人跟着他倒了两次车,半个多小时以后,来到了一家国营煤矿,因为进不去,只好蹲在远处观察。 “五天了,”杨历年问:“也不知道他俩咋样了!” 张建军说:“鹤城看守所从上到下都是孟老二的关系,想把晓华弄到疯子那个号子,有点儿难度,要看老海儿找的人肯不肯真心帮忙了!” 这段时间,三个人把孟老二在鹤城的关系都摸了个遍,包括他常去的饭店、歌厅、赌局、浴池以及三个姘头家,可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杨历年鹤城的把兄弟也帮了不少忙,四处找朋友暗地里打听,结果打听来的消息都说孟老二出差去了晋省,这边有事情一直是电话遥控。 如果不是魏家那哥俩同样也找不到,他们还真就相信孟老二是出差向同行学习去了。 半个多小时以后,一辆黑色的尼桑公爵开了出来。 车里的人应该没注意路边两个邋里邋遢的农民工,可杨历年他俩看得清清楚楚,周发坐在副驾驶位置,开车的男人年纪接近30岁,脸上似乎有些麻子或是小坑。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黑色的轿子!”两个人拦下了一辆夏利出租车。 “老七,我怎么感觉疯子三叔发现咱们了呢?”张建军说。 “扯淡!”杨历年说,“就咱俩现在这个熊样,五姐来了都认不出来!” 张建军呵呵笑了起来,又说:“你说他咋瘦了这么多?看着都脱相了!” “我看疯子一家都不待见他这个三叔,估计是亏心事做多了,吃不好睡不香呗!这人哪,就不能做坏事儿!” 开车的司机笑了,说:“大哥这话说的好,一看你俩就是好人!” 杨历年摸着下巴一层胡须,嘿嘿笑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尼桑公爵从砬山煤矿的后门开了进去,大铁门又被两个壮汉关的严严实实。 杨历年他俩下了车,爬上旁边一座小山,找了个隐秘的位置隐藏下来。 居高临下,院子里有栋三层小红楼,那辆尼桑公爵就停在楼前。 下午,又有两辆走私的皇冠车开了进去,连同那辆尼桑都一直没再出来。 天色渐暗,又来了三辆桑塔纳,从后备箱卸下好多啤酒白酒什么的,都是吃的。 出来帮忙的人个个身材壮硕,一看就都是好狠斗勇之徒。 “原来躲在这儿了!”张建军眼睛里冒着寒光。 杨历年说:“可能真在这儿猫着呢!奇怪,魏家兄弟的车,还有孟老二那辆4500怎么没停这儿呢?” 张建军翻了个白眼,“你这头猪,想玩儿失踪还能把车停这儿?” 两个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熬到九点钟,还是没人出来,只好先回去了。 兴安市。 五姐杨秀丽知道老弟去干什么了,疯子出了事儿,她也急,可又帮不上什么忙,就搬到了位于油厂小区的弟弟家,照顾怀孕的朱瑛。 那天老嫖去火车站找她,说刘老六住院了,挺危险的,她连忙请假就去了。 刘老六刚醒没几个小时,还很虚弱,他没想到杨秀丽会来,开心的说不出话来。 刘二狗、猪大肠、大眼儿和姬老骚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又看到了老嫖飘过来的小眼神,于是纷纷起身走了。 “咋样?”杨秀丽来到了病床前。 “没事儿,死不了!” “我看你也不傻呀,咋和我家老七似的冒虎气?”杨秀丽开始数落起来,“人家有枪不知道躲?你以为自己是《第一滴血》里面的兰博?” 刘老六紧紧盯着她的脸,呵呵傻笑着,就喜欢她这样,那张嫣红的小嘴“叭叭叭”的真好看! 还有、还有她的小细腰和大屁股,老娘说过,这样的好生养,以后一定能生儿子…… “五姐,”老嫖凑了过来,“我和你说两句话……” 两个人来到了走廊。 “咋了?”杨秀丽问。 “我火锅城和歌舞厅一堆事儿,五姐你能不能在这儿照顾一天?” “行,去吧!我今天已经请假了,没事儿,忙你们的去!” 杨秀丽丝毫没有犹豫,直到第二天才发现上了当,这些人竟然都不来了,没办法,只好去护士站给单位打电话继续请假。 第三天,周旺带着刘老六他妈和三姐刘娟都来了,老太太抱着儿子就哭。 杨秀丽看来看去,不能让老太太留下伺候,刘老六他姐还带着个孩子也不行,没办法了,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她跑回家换了身衣服,又去单位继续请假。 老太太和刘娟看出了端倪,不由心花怒放,杨秀丽回来以后,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把杨秀丽造了个大红脸。 就这样,上了当的杨秀丽就在医院住了下来,开始正式照顾起病号,刘老六庆幸自己被轰了一枪,真是痛并快乐着。 —— 晚上下班后,盛夏偶尔会去大姑姐家吃饭,周旺两口子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儿了。 往往这个时候,二虎和许大宝,还有市局两位刑警就坐在车里抽烟聊天。 老嫖很忙,白天四处去找线索,晚上两个饭店两家歌舞厅都要照顾,二东和豁牙子寸步不离孙广志,投标前期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 东北公司门卫的两位卧龙凤雏十分自在,这周是白班,交班后,两个人迎着夕阳往回溜达。 穿行五六小区北广场的时候,陈六指突然呆愣在了那里,噗通一声,跪地就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赵埋汰一脸懵逼,手搭阳棚极目远眺,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伸手就去扯他。 “别拽我,快快快,菩萨显灵了……”陈六指十分虔诚,不住磕头,引得广场上遛弯的人窃窃私语。 “你他妈能不能好好看看再磕头?”赵埋汰哈哈大笑,“那是个风筝!” 陈六指抬起头仔细瞅,我艹,果然是个风筝,上面画了个观音菩萨,彩带飘飘,背着夕阳惟妙惟肖。 他爬起来就跑,赵埋汰差点笑岔气。 七拐八拐,二人找了家一个幌的小吃铺,要了两个毛菜、两杯60度散装高粱酒。 小店儿不大,靠墙各有四张长条桌,已经有三桌客人了。 老板娘放下菜单,手脚麻利地沏了一壶劣质的茉莉花茶,拎过来以后,还客气地帮两个人倒上了。 “老陈,”赵埋汰说:“这顿酒如果你请,喝完我请你去站前加褥子!” 陈六指不信,一顿饭才几个钱,“真滴?” “儿唬!” “你他妈都是我重重重孙子了!” 啪!赵埋汰拍桌子上一百块钱,“够不?” “五十的?”陈六指觉得档次低了。 “这还不行?”赵埋汰撇了撇嘴,“公园有20的,天当被,地做床,你也不是没去过……” 陈六指急了,“你他妈又跟踪我……” 赵埋汰把钱收了起来,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茶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 “菜来喽,尖椒干豆腐!”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大一盘子菜放在了桌子上,由于桌子有点斜,菜汤淌了出来,她连忙拿抹布擦桌子。 赵埋汰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随后连忙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第623章 伤夫落泪痣 陈六指瞅了瞅低着头的赵埋汰,又瞥了一眼女服务员的背影,小声问他:“老情人?!” 赵埋汰没搭理他,脑子飞转。 “不行哈!”陈六指摇起了脑袋,“老哥我是过来人,这女孩左眼角下有颗红痣,这叫伤夫落泪痣,克夫,明白不?” 说完他又后悔了,奶奶个腿儿,自己嘴咋就这么欠,克死这个逼养玩意儿才好呢! “别他妈整没用滴!”赵埋汰少有的严肃,压低了声音说:“我认识她,疯子哥也一直在找她,可能……好像……找到她,就能救疯子哥出来!” 陈六指愣在了那里,这些事情他可不知道。 其实赵埋汰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去年毕六子削完他以后,没几天他又热了一桶屎去了。 毕六子真是怕了他,不是,是怕了他那捅屎,又赶上前晚赢了一笔钱,心情好,于是没打起来不说,临走时还给他拿了一条烟。 就是那次闲聊,赵埋汰才知道周疯子来朗乡干什么。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许二妮,因为毕六子说她到南方卖去了,难道没去? 从良了?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商量着对策。 陈六指对周疯子真是没啥感情,或者说截止到现在也没啥感情,一开始要不是北山派出所的方大所长盯得太紧,他早就没影儿了! 话说方所真是个好人,再加上陈六指今年已经三十六了,胳膊腿儿和二十郎当岁时没法比,人是越待越懒,在东北公司待上一段时间后,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悠闲的生活。 接下来许二妮的每次出现,赵埋汰都得低下头,劳教之前他就认识这丫头,那时候她年纪还不大,因为长得好看,在朗乡局也是远近闻名的小马子。 等赵埋汰放出来以后,才听说她早就不混了,外出赚钱去了。 赵埋汰在朗乡是个另类的存在,职业盈利极其不稳定,富裕的时候,什么喇叭裤、蛤蟆镜、双卡收录机、木吉他……那都是他玩剩下的。 穷的时候也是真穷,最长时间,他曾经四天三宿没吃饭。 别看他四处招摇撞骗,却也有他的底线和原则,那就是不骗普通老百姓!也正因为如此,才富一顿穷一顿的,原因还是朗乡太小了,虽说远到伊岭林业区都有过他的身影,可那年头富裕的实在不多。 “报警吧!”陈六指说:“我认识北山派出所的方所长……” 赵埋汰吃了一口菜,摇了摇头说:“不行,咱们不清楚疯子哥具体什么事情,一个弄不好,就得给他帮倒忙!” 陈六指骂了起来,“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咋整?” 赵埋汰眼珠一转:“我有个好主意……” 听他说完以后,陈六指嘿嘿笑了起来,“那你得让我上一次,我就帮你!” “你咋这么不是人?疯子哥对你不好吗?” “好个屁!我是看在方所的面子上才留下的,结果他还派了你这么个奸细看着我,操!我特么贼烦他!” 赵埋汰眼珠一转,“行,想上你就上呗!” “得嘞!”陈六指喜笑颜开。 店里又来了一桌,许二妮拿着一张菜谱过来了,有个客人笑嘻嘻地动手动脚,她都一一对付了过去,看得出来,她做这个已经有段时间了。 酒足饭饱,店里就剩他俩一桌客人了,胖乎乎的老板娘坐在柜台里昏昏欲睡,赵埋汰装作上厕所出去了,陈六指扬了一下手,“服务员,拿两瓣儿蒜!” 许二妮抓着几瓣儿蒜过来了,刚放到桌子上,手就被他按住了。 “老妹儿,赚外快不?” 许二妮愣了一下,下意识以为碰到了从前的客人,冷着脸说:“大哥,你认错人了!” 陈六指也不废话,拿出了一百块钱,塞进了她手里。 “嘎哈呀?”许二妮挣脱了他的手,把钱扔在了桌子上,扭头瞅了瞅老板娘,声音明显小了很多,“我说过,你认错人了!” 看着桌子上那团百元大钞,陈六指嘿嘿笑了,如果她这时候扬手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或者高喊耍流氓,真就有可能是那个埋汰货认错了。 可她一再说自己认错了,又躲躲闪闪的不敢大声说话,这都说明没错,就是她! 陈六指也不废话,嘴哪儿有钱好使,于是又拿出了一百元,连同刚才那张一起塞进了她的手里,小声说:“下班后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还贱兮兮地朝她嘟起嘴飞了个吻,八字眉乱动,许二妮差点笑出来声来。 她有些犹豫,想了又想,还是攥着两张钱回去了。 接近22点,小饭店关了门,许二妮和一个中年厨师出来了,拿着杆子挑下了幌子,放回去后再出来,她就看到了路边双手抄兜的陈六指。 两个人在客运站后身一家小旅店开了间房,一个多小时候后,响起了敲门声。 此时许二妮刚刚穿好衣服,吓得花容失色。 陈六指不慌不忙套上了裤子:“谁呀?” “公安局的!” 许二妮扭过头问他:“大、大哥,咋整啊?” “开门呗!” 许二妮手脚都在抖,她早就不干这个了,这次真是没扛住二百块钱的诱惑,可没想到第一次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难道?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慢悠悠的陈六指,难道遇到牵驴的了? 不对呀! 牵驴不是应该自己干嘛,带客人去旅店,然后同伙冲进来讹诈客人钱财,怎么今天反过来了呢? 咚咚咚! 敲门声急了起来,“开门,不然我闯进去了!” 陈六指说:“不用怕,就说咱俩是对象!我叫陈伟,本市人,36岁,在东北建筑工程公司上班,记住了吗?” 许二妮连忙点头。 “你呢?”陈六指问她。 “我、我叫许二妮,朗乡人,今年26……” 她还没说完,陈六指已经下了地,光着脚拉开了房门,“进来吧,就是她!” 许二妮目瞪口呆,啥意思? 二虎和老嫖进了屋,后面的赵埋汰关上了门。 晚上,牛素芬两口子做了红烧肉、酱焖江鲤子、萝卜丸子汤、蒜薹炒肉和蘸酱菜,都是二虎去菜市场买的,最近一段时间,买菜的活都让他承包了。 盛夏每样都盛出来一份,给医院的六哥和五姐送了过去。 站在病房门口,就听到了杨秀丽的声音:“都这样了还想抽烟?想什么呢你?不行,我说了不行……” 听到敲门声,杨秀丽开门就看到了盛夏的笑脸。 “这么远折腾啥呀?”她埋怨着,“我正要去门口饭店炒两个菜呢,老六说他想吃溜肉段……” “天天吃饭店,哪儿有家里的饭菜好吃!”盛夏憋着笑,把几个饭盒都拿了出来。 二虎和许大宝凑到病床前问怎么样,刘老六说挺好,大夫说再有两周就能回家养着了。 二虎直挤眼睛,说不急,多住一段时间。 许大宝咧着嘴嘿嘿直笑,说是不是去五姐家养着更好? 啪! 杨秀丽扬手就抽在了他的脑袋上,“滚蛋,一身的烟味儿!” 两个家伙连忙往出跑,许大宝问二虎:“虎子,羡慕六哥不?” “狗屁,我可怜他!” 哈哈哈哈,两个人在走廊里大笑起来。 第624章 许二妮 这是刘老六长这么大最幸福的时光,杨秀丽虽说嘴皮子不饶人,可照顾起人真是无微不至,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回去的路上,盛夏让二虎给老嫖打电话,喊他回家吃饭。 吃完晚饭,大伙坐在客厅聊天。 这段时间,二虎和许大宝一直住在家里,上次两起枪案让人心有余悸,市局刑警每两个人一个班,也一直陪着他们。 太晚了,盛夏要去休息,老嫖才起往出走。 那边的赵埋汰只记得周东北的大哥大号,老嫖换鞋的时候,二虎接起了大哥大。 一听找到了许二妮,二虎兴奋起来,不过他记得二哥的话,这个案子很可能关系到市局某位大领导,如果有什么事情,值得信任的只有三个人: 方局、沈波和郝忠海! 于是他不动声色,放下大哥大说要和老嫖出去走走,盛夏心疼他天天这么跟着自己,就说去吧,早点回来。 留下许大宝和两个市局刑警,下楼后,二虎把事情说了,两个人开车就往客运站方向跑。 旅店房间里。 二虎想装警察呵斥两句,也能给许二妮来个下马威,不料老嫖干笑起来,“呦,是你呀?” 许二妮刚才还十分恐惧,看到老嫖后也愣了,“嫖哥?怎么是你?” 二虎、陈六指和赵埋汰一起看向了他,异口同声道:“你们认识?” 老嫖打了个哈哈,他还真认识,但也只限于见到本人后才能想起来,毕竟万花丛中过,哪能朵朵都记清? 望着许二妮左眼角下那颗红痣,老嫖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怎么早就没想起来呢? “不对呀?”他盯着许二妮,“我记得你和我说,你叫莉莉吧?” “不是,”许二妮摇着头,“那是大前年,前年我叫小晴……” 我艹,小晴?! 老嫖真是愁死了,好端端的总换什么名儿啊! 陈六指一脸懵逼,没想到还整出来个连桥,他轻咳两声,“那个……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抽根烟!” 他可不想知道的太多,顺手帮个忙而已,自古以来,知道越多死的越快,等周疯子出来能领自己的情就行了! 赵埋汰也深知这个道理,二话没说就跟了出去。 不料屋里三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走廊里打了起来,老嫖连忙出去看,就见陈六指和赵埋汰搂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狗懒子,你他妈还我钱!”陈六指骂。 “我特么又没嫖,凭啥给你钱?” “你说的,先拿一百,不行再掏一百……” “对呀!”赵埋汰压在了他身上,“可我又没说我拿钱哪!” “杂种艹的!你耍我?!” 陈六指急了,张嘴就往他脸上咬,赵埋汰笑嘻嘻地躲来躲去,毕竟年轻好几岁,陈六指还真整不过他。 老嫖真是哭笑不得,陈六指扭头看见了他,躺在那里气喘吁吁地问:“朴、朴总,当年你花了多少钱?” “啥呀?” “上这丫头呗!” 老嫖冥思苦想,“三十?二十?不对,好像是三十……时间太久了……” 陈六指差点没哭出来,“你看看,你看看,就算现在涨价了,五十块钱也顶破天了,可我特么花了二百,整整二百……不对,还有房间的钱!这得多大的脑袋呀,亏死我了!” 赵埋汰得意洋洋,“偷着乐吧,如果没这事儿,今晚我让你裤子都穿不上……” 老嫖见其他房间有人出来看热闹,连忙说:“行了,丢不丢人?一会儿我给你报了!” “真滴?” “艹!” 老嫖骂了一声就进了屋,二哥也是,怎么整了这么两个玩意儿看大门? 房间里,许二妮正在问二虎:“你不是警察!” “对,我不是!” “那你们要干啥?我没钱,就这二百,”说着话,她把那二百块钱拿了出来,皱皱巴巴地扔在了桌子上。 “收回去吧,我们不会要你的钱!” 老嫖锁好门,给二虎使了个眼色,随后坐在了她身边,拿出烟又帮她点上,“别害怕,我俩就是想问你点儿事儿!” “别问我,我啥都不知道!” 老嫖和二虎对视了一眼,越这么说,就说明她什么都知道。 “都说你去南方了,没去?”老嫖问。 “去了,想家,又回来了!” “怎么不做了?” “不想做了,”她闷着头抽烟,“没意思……” 老嫖问:“害怕了?” “我怕什么?” “白三儿死了,你应该知道吧?” 许二妮夹着烟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我和你说,”老嫖声音温柔,就像在与情人低语,“就因为这件事情,齐保判了,白三儿死了,区分区的李超、李新亮,还有他们的魏大局长都死了……话说你这胆子是真大,竟然还敢回来,不怕那个人把你也螚死吗?” 许二妮手抖的厉害起来,却一直默不出声。 “你应该知道我哥是谁,他就是周疯子!有什么话就和我俩说,你放心,只要有我们在,保证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 “你这么躲,能躲到什么时候?还不如说出来,咱们一起把这个人整进去,这么多人没了命,他进去以后肯定枪毙!” “等到那时候,你就彻底自由了,你琢磨琢磨哥说的对不对?” “……” 许二妮终于被他说动心了,哆哆嗦嗦问:“你、你大哥真是周疯子?” “这还能骗你嘛,以前我和你说过呀,记不记得那次咱俩出屋以后,齐保子还问我大哥最近在忙什么,想起来没有?你好好想想!” 她又沉默起来,老嫖见二虎要说话,连忙摇了摇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二妮才张了嘴:“其实、其实我没走远,回了一趟家后就回来了,一直在饭店做服务员……” 两个人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啥呀?”老嫖问。 “因为,因为那个李超说……说……” “说啥?” “他说、他说我不能跑,如果跑了肯定被抓回来,甚至可能在外地被人杀了!他让我藏起来,说、说如果他出了事儿,就让我去找周疯子,还说……还说……” “说呀!”二虎急了。 许二妮吓得一哆嗦,“他说能帮我的,只有周疯子!” 二虎问:“那你为啥不去找二哥?” “我害怕!”许二妮哭了起来,“死了这么多人,我琢磨着,如果没人找到我,我就这么过了,我不敢,真不敢……” 老嫖和二虎听明白了,当初李超对幕后人物说了谎,或者是他对魏俊民说了谎,没说是许二妮先认出来的,他故意留下了这个活口! 他怕这个女人跑远了,就吓唬她,让她留在了兴安。 话说这个女人的脑子也不是很灵光,真就不敢走了,看来转行做饭店服务员,应该也是李超指点她的。 “告诉我,他是谁?”老嫖哈下了腰,看着她的眼睛。 二虎紧张起来…… 第625章 我只能信任周疯子 许二妮说:“是、是那个姓苏的。” “苏志勇?!” “嗯!”许二妮连连点头,“就是他,虽然每次他都戴着口罩,可我记住了他的脸型还有眼睛……” 老嫖想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又问:“这个人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许二妮沉默起来,好半天才犹犹豫豫道:“他、他不怎么行……总用手指头抠我……” 老嫖和二虎都兴奋起来,这位苏副局长当年在栾翠县的绰号是苏二指,看来这个嗜好一直没变。 是他! 就是他! 二虎说:“许二妮……” 她惊讶地抬起了头,“你?你咋知道我的名字?” 老嫖叹了口气,也怪不得能被李超忽悠,这丫头脑子还真是缺根弦儿。 二虎说:“你所有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现在得把你交给我们信任的警察,所有事情你都要如实和他说……” “不行,不行不行!”她慌忙摆手,“李公安说了,我只能信任周疯子,我要见他!” 二虎又说:“我说的这个警察,就是周疯子的亲姐夫,李超让你找我二哥,也是因为这个人是二哥的姐夫,你明白了吗?” 他没说周东北进看守所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她知道周疯子被抓了,可能什么都不敢说了。 许二妮不说话了。 二虎使了个眼色,出去打电话了。 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老嫖伸手抓住了她一只手,拿起来看了看,嘴里“啧啧”两声,“看看,手都没有以前细发了……” 许二妮眼圈又红了。 “二妮儿,”老嫖柔声说:“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个人只要还活着,你以后就会一直生活在恐惧中!听哥话,见到姐夫以后,一定要实话实说,争取早点把这个大坏蛋绳之以法,好不好?” “我怕……”她可怜巴巴,掉起了眼泪。 老嫖搂住了她消瘦的肩膀,“不怕,有哥呢,等事情结束了,去哥那儿,哥保你赚大钱!” “哥,我知道你干啥的,可我觉得干服务员也挺好,这半年多我都习惯了,就是……就是赚的少,不然今天我也不能出来……” “可拉到吧,干啥服务员哪?白瞎你这个人儿了!听哥话,去大富豪,就是陪客人唱唱歌跳跳舞而已,我保你是头牌……” 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下水,劝妓女从良,今天朴总反过来了,人家已经从了良,他非劝人家再下水。 “真的吗?” “儿唬!” 许二妮破涕而笑,用肩膀撞了他肩膀一下,媚声媚气道:“要是来得及,我伺候朴总一回?” 老嫖愁毁了,这虎丫头,自己不过是怕她不配合,所以才哄着她而已,自己可不想给陈六指那老东西刷锅! “那个,呵呵,”他呵呵笑着,“你是知道哥的,这点儿时间肯定来不及,等都完事儿滴,哥带你去松雪宾馆住,那儿还能洗澡呢!” “嗯呐,哥,咱俩一起洗!” —— 震惊全市的5.12碎尸案终于告破,郝忠海难得一次正常下班回家,郝不凡一直缠着他,又在故事声中睡着了,不知不觉,他挨着女儿也睡着了。 传呼机在腰间不停震动,他惊醒后慌忙按下查看键,他第一时间没去看BP机,而是看向了床上的郝不凡。 小丫头脸蛋红扑扑的,睡的香甜,她喜欢听爸爸讲故事,可一年到头很难得在睡觉前看到他。 他在女儿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才缓缓起身。 拿出BP机,就愣在了那里,上面只有几个字:“我们找到许二妮了!” 周旺在客厅看电视,见姑爷从外孙女房间出来了,说:“早点睡吧,难得回来这么早。” “爸,我还得出去一趟!” 周旺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这都几点了,还出去!?” “嗯,有案情,您睡吧!” “我赶趟儿,”周旺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觉得家里挺安全的,晚上就别让人家守着了,让他们来家里睡都不上来,在车里窝着多难受……” 他说的是市局派来了刑警,郝忠海笑了笑,“爸,这事儿咱们说的都不算,是方局怕你们再有危险……没事儿,他们也都是倒班……” 周东南从主卧出来了,“要出去?” “是,估计得后半夜回来……” “小心!” 郝忠海笑了笑,穿好鞋走了。 周旺叹了口气,“这个工作不好,危险不说,没日没夜的太熬人了!” 周东南劝他:“忠海喜欢,趁着年纪还不大,就让他干几年吧,人生也不留遗憾……” 周旺点了根烟,喃喃道:“也不知道你老弟咋样了?” 赵玉芳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这段时间她瘦了好多,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无语,惦记着看守所里的周东北。 —— 小旅店那边。 郝忠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沈波和二虎,老嫖没出来,留下继续安慰许二妮,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活儿。 许二妮看到郝忠海他俩以后,心情安稳了许多,眼前这两个人,有着一股让她说不明道不白的正气,刚聊几句,就让她所有的顾忌烟消云散。 陈六指和赵埋汰早就回去了,老嫖拿了两千块钱,怕两个人再打起来,一人十张平分了。 “怎么样?二哥是不是能放出来了?”二虎急道。 郝忠海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如果是以前,咱们无所顾忌,可现在不行,疯子进去了,投鼠忌器,就不能轻举妄动!” “毕竟许二妮指控的只是嫖娼,换个人肯定没问题,可苏局不行,咱们不能冒这个风险,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二虎惊讶道:“这还不行?怎么可能呢?” “你别急,不是不行,是不够!”郝忠海说:“想要一举拿下苏志勇,必须双管、甚至是多管齐下,这样才稳妥!” 二虎不由泄了气,没想到这样还不行,咬牙切齿道:“干脆我绑了他,我就不信他不招供!” 沈波搂住了他的肩膀,轻声说:“虎子,我们也急,可老海儿说的对,苏志勇是副局长,而且还是位实权派的副局长,别忘了,他能一路走到今天,上面是有人的!单单只是嫖这种事情太小,一个弄不好,就会影响到疯子那边儿!” 郝忠海说:“魏俊民死了以后,魏军哥俩很是维护苏志勇,疯子被抓,这里面肯定有他的影子,不然没法解释撞死魏俊民那辆车的突然现身!” “另外,一个1.9亿的工程,能让他们如此大动干戈,这里面一定还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心思,不能打草惊蛇!” 二虎也听明白了,随着李超、白三儿和李新亮的死,最后一个知情人魏俊民又被撞死,每个环节的证人都死了! 许二妮是这一系列案子里重要的一环,缺少了她肯定不行,可只有她还不行,因为她能指认的罪名不痛不痒,如果一棒子打不死,苏志勇很可能狗急跳墙,二哥就更危险了。 他挠着头发,蹲在了地上,难道没有苏志勇,孟老二能饶得了二哥? 第626章 假装不正经 郝忠海和沈波理解他的心情,两个人也很憋屈,可理智和经验告诉两个人,绝不能有了一点儿进展,就急吼吼的去动苏志勇,那样就太幼稚了! 沈波问:“人怎么办?” 郝忠海也犯了难,总不能把许二妮扔看守所里,可如果放走,万一需要她指认的时候找不到怎么办? 二虎也听明白了,起身说:“人就交给里面那货吧,他肯定乐意!” 等老嫖出来知道这个安排后,差点没哭出来,“各位,不带这么玩人的,我现在可是在热恋当中,带着这么个拖油瓶算怎么回事儿?人家肯定以为我不正经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沈波笑骂道:“还用别人以为吗?你本来就不正经好不好?” “别扯淡,不行!绝对不行!” “就这么定了,”郝忠海说:“可以让她先在火锅城上班,反正你给我看住了,寸步不离,知道不?” 二虎好奇起来,“热恋?你又恋上谁了?” 郝忠海说:“这个“又”字用的好!” 沈波嘿嘿直笑,“他呀,热恋不热恋的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热脸是一定的了!” “为啥呢?”老嫖没明白。 “贴冷屁股上了呗!”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找到了许二妮,事情也终于有了进展,起码可以肯定那个戴口罩的人就是苏志勇! 老嫖摇头感叹道:“社会太大了,有人假装正经,就有人假装不正经……你们不懂我呀!” 二虎抬脚就踹,“懂个叽霸,半夜了,麻溜走得了!” 两个人拉着许二妮走了,郝忠海和沈波坐在车里抽烟。 “半个月时间,徐辉给我打了五个传呼,三个电话,都是问疯子怎么样了。”郝忠海说。 沈波说:“是呀,还有晓华,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老马说这两天差不多了,他也在找机会。” 沈波往车外弹了弹烟灰,“如果现在动苏志勇,估计关不满24小时,他就得大摇大摆出来……” “关?”郝忠海摇了摇,“就算咱们想,方局都不会同意,现在只能指望着建军儿哥他们了!” 郝忠海有些可悲,虽然已经肯定就是苏志勇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太憋屈了! “如果能撬开孟老二的嘴,苏大局长插翅难逃!”说着话,沈波看向了漆黑的夜空,“也不知道建军儿哥和七哥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 张建军和杨历年刚刚回到住处。 那栋小红楼里一共有十五个打手,看样子孟老二他们肯定是要等到周东北死后,才会出来,甚至可能要等到步行街项目中标后再现身。 张建军说:“咱俩不行,得找帮手!” 杨历年知道他说的对,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两个人虽说敢打敢拼,但毕竟不是什么特种兵,二对十五,想都不用想,肯定打不过。 可如果让郝忠海他们过来,又没有抓孟老二他们的借口,跨地区抓人,一个弄不好人都带不出鹤城,那时候再想找到他们就更难了! 另外用警方会畏手畏脚,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让,还不如自己动手直接拿下孟老二! 他想了想,问:“二虎咋样?” 张建军摇了摇头,“不行,二虎够狠,但不敢杀人!” “大宝子呢?” 张建军还是摇头。 杨历年急了,“那你说,谁行?” “老六!” “刘老六?” “对,就是他!还有豁牙子和二东!” “豁牙子?”杨历年有点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建军就笑了,“如果豁牙子和二东我只能二选一,你猜我会选谁?” “不是二东?” 张建军没回答他的问题,“去把老柳的大哥大借过来!” 杨历年去了把兄弟卧室,老柳正在看书,“咋了?还不睡?” “大哥大,我打几个电话!” “哦!” 老柳是个奇人,年近40却一直单身,什么都不做,但手里始终不缺钱花。 据说他家老爷子曾经在鹤城的官儿不小,二十几年前戴着大铁牌子跳了楼,妻儿老小也都受到了牵连。 1984年夏天,他来兴安办事儿,在火车站被偷了个溜光,当时还在蹬三轮的杨历年帮他把钱找了回来,老柳请他喝酒,两个人就拜了把子,这些年相处的一直不错。 张建军打给了自己的大哥大,二东接的。 “哥,你咋样?一直也没消息,急死我俩了……” “二东,明天上午你和豁牙子去找刘老六,你们三个开车来鹤城,明白了吗?” “明白,”二东犹豫了一下,“哥,有个事儿,六哥、六哥……” “说!” “六哥住院了!” “为啥?” 二东把事情说了一遍,不只是对红升乡的袭击,还包括对孙广志的袭击都说了。 张建军脸色十分难看,“你俩没事儿吧?” “没事儿,放心吧!” “你俩过来吧,别告诉老六了!” 杨历年见他挂了电话,连忙问怎么回事儿,他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啪! 气的杨历年直拍大腿,“这个孟老二挺狠哪,这特么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 两个人还不知道周旺和孟老二多年前的恩怨,还以为他只是要收拾周东北。 张建军沉声道:“不能再等了,拿下!” 杨历年问:“怎么没让二东他们多带些枪?!” 张建军摇了摇头,“如果响了,咱们谁都走不出鹤城,潜进去,绑走孟老二!” 杨历年恍然大悟,不得不说,他说的有道理! 试想一下,四个人身上缠满子弹,端着枪全副武装,进楼就像兰博一样好顿突突,真是热血沸腾,嗷嗷过瘾…… 可以孟老二在鹤城的势力,这么一折腾,想带人回兴安就难了。 “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张建军竖起了大拇指,“老七呀,我发现你自从结婚以后,这个脑子好像开窍了,你和我说说,到底啥原因?” 杨历年嘿嘿一笑,“这就是和用手的最大区别!” “滚他妈犊子!” “对了,”杨历年又问,“你说就算抓着孟老二,救出来疯子,可栽赃陷害这点儿罪名,也判不了几年哪!” 张建军笑骂起来:“派人进去谋杀疯子算什么?刚夸完你,怎么又糊涂了呢?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些事情,疯子进去前也说过,他有办法让孟老二挨枪子儿!” 杨历年挠了挠头,进去前就想到了? 啥事儿呢? 张建军不搭理他了,给郝忠海拨了个传呼,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清楚,做好万全准备。 —— 第二天下午。 盘炕的时候,周东北坐着就睡着了,要不是胡二拉住了他,差点掉下炕。 不行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熬到极限了,胡二迟迟不表态,其他人明显和老疤越走越近,这家伙走路已经不拉拉胯了,行动如常,动手就在眼前! 他想吃完饭后,先下手为强,哪怕和老疤来个两败俱伤,能关小号也是种幸福。 吃完饭,刷完饭盒,他跟在胡二身后往回走,老疤端着饭盒在排队,还斜着眼睛瞥了他一下。 跟在周东北身后的老酒说:“胖子,一会儿给我量量刑?” 费胖子点头哈腰,“好嘞!” 周东北步伐坚定,两只手缓缓握紧了拳头,和老疤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咔咔咔。 就在这时,铁门突然响了起来,管教老马喊:“调号了!李小涛,收拾收拾东西,你,进去!” 他用手推了一把,一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排队刷碗的人都回头看,周东北停住了脚,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一双握紧的拳头却缓缓松开了…… 第627章 小马哥 进来的男人个子并不是很高,身材也有些消瘦,远没有周疯子那么高大威武。 可他就那么随意的一站,仿佛有着吸引所有人眼球的神奇魔力,尤其是他左脸上那道疤,让他亦正亦邪,神秘莫测。 小马,马晓华! 周东北隐藏住眼里温暖的笑意,不再看他,也不再朝老疤出手,施施然上了长铺,靠在被垛上就眯起了眼睛。 马管教从始至终也没往里走,锁好门,带着不情不愿地毛贼李小涛走了,胡二爬上铺后盘上了腿,抬了抬下巴问:“叫啥?哪儿的呀?” “小马,萝北的!” “萝北?怎么关这儿了?” 马晓华笑了笑,“我到是想能关家那边,可这事儿我说的不算……” “因为啥进来的?” “打架!” “打架?”胡二瞥着他,“和谁呀?” “喝多了,在一家叫什么红歌的歌厅门口打了起来,打伤了他们几个人!” “红歌?” 马晓华想了想,“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不错,哈哈哈!”胡二大笑起来,“吴大傻子那逼养的和我哥一直不对付,干的好!你挨着顺子吧!” “谢了!”马晓华拱了拱手,见一个长条脸小子朝自己招手,迈步走了过去。 胡二一双眼睛毒的很,知道眼前这姓马的绝对是个狠角色,萝北县距离鹤城不远,他也算熟悉那边一些老社会,可怎么没听说过他呢? 尾铺那边又拿出了扑克,老林找出他的本子,开始写揭发检举材料,周东北一直微闭着眼睛不动声色,胡二给顺子使了个眼色。 顺子正在抠脚,闻手指时看到了胡二递过来的眼神,心领神会,一脸回味地继续抠脚,笑嘻嘻地问:“马哥,你是萝北的?那你认识杨军吗?” 马晓华问:“叫这个名儿的可多了,有绰号吗?” “都喊他大军,以前卖过猪肉……” “哦,大军儿呀,以前跟我玩过一段时间,他是肇兴的!” “啊——对对对,他家确实是肇兴的,马哥一看就是老社会,可我咋没听说过呢?” “83年秋天去了羊城,最近回来办点事儿!” “哦——”顺子拉长了声调,怪不得没听过他的名字,原来是严打的时候跑南方去了。 他朝胡二示意了一下,意思没问题,胡二轻咳一声,起身去撒尿了。 马晓华松了口气,幸好在另一个号子时熟悉了很多这边的社会人物,不然很可能被问住。 他不能说出真实身份,周疯子名气太大,自己这形象说不是社会人也没人相信,两个人如果都是兴安人,不是仇人肯定就是朋友。 不过说是鹤城的也不现实,萝北不远不近,又是鹤城的一个县,老乡见老乡,会让号子里这些人有亲切感。 这几天闷热,号子里像蒸笼一样。 北侧墙上有扇高高的小窗户,虽然天天敞着,可上面的铁栏杆仿佛有层玻璃一样,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费胖子光着膀子一脸大汗,唯唯诺诺蹭了过来,开始给老酒量刑,马晓华这才瞥了一眼周东北,看到他发黑的眼眶,不由一阵心疼。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周东北也睁开了眼睛。 马晓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这才闭紧了眼睛,终于能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很快,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胡二撒尿回来了,马晓华扔给了他一盒红塔山,这让胡二越看他越顺眼。 坐回铺上,发现周疯子竟然在呼呼大睡,不由奇怪起来,这家伙什么情况?心咋这么大了呢? 老酒拍了一下费胖子,“艹,不是给我量刑嘛,想啥呢?” 费胖子干笑两声,“没事儿,没事儿,昨晚没睡好,你说呀,等你说呢!” “有啥说的呀,就那么点儿逼事儿!”老酒撇了撇嘴,“铁东南头菜市场一直都是我罩着了,结果中医院那边的齐老毛子他们过来抢地盘,我捅了他几刀,估计也就是肠子折几根儿,死不了!” 费胖子已经给全号子的人都批过八字了,最近开始给他们量刑,所谓量刑,就是根据所犯的案子,预估一下能不能判,能判几年。 话说这家伙肚子里有点儿东西,估算的还挺准,前天有个小子判了,他预估的是七年,没想到还真说对了。 可能是太热了,费胖子明显有些不在状态,被老酒踹了两脚才小声问:“和我说说,以前有什么案底儿?” “艹,还能有啥?打架呗!劳教过两年!” “哦,”费胖子摇头晃脑起来,小眼睛半睁半闭,“如果没有前科呢,我估计三年就可以了,可因为有前科,打底儿五年!” 老酒沉默起来,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马晓华低声问顺子,“他咋了?” 顺子说:“他爸身体不太好,拄拐捡破烂,估计是惦记他爸呢!” 费胖子弄不清楚他什么情况,为了避免再挨削,蹑手蹑脚地往回爬,途径马晓华时还奉承地笑了笑,胖脸上满是汗水。 老疤眯着眼靠在被垛上,眼角余光观察着众人,尤其是马晓华。 21点就寝,周东北一直没醒,翻了个身以后,褥子都是胡二帮他铺好的,随后迷迷糊糊滚上褥子后,继续呼呼大睡。 这番做派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让胡二不由啧啧称奇。 他不是没怀疑过这个新来的小马,不然也不会让顺子试探他,自己又一直暗暗观察,可这人毕竟是萝北县的,怎么可能和兴安的周疯子有关系? 这就怪了! 号子里的灯泡虽然瓦数不大,但晚上是不能关的,为的是让管教透过铁门上的栅栏看清里面。 已经十点多了,号子里终于凉爽了一些,呼噜声和咬牙声此起彼伏。 今晚胡二值前夜班,他的右眼皮开始不停地跳,总感觉会有事情发生,虽说他一直没答应周东北什么,可如果让他在老疤和周疯子之间必须选一个,那么肯定会选择周疯子! 毕竟老疤是死定了的人,而周疯子却是个未知数,他承诺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对任何人都是诱惑力十足。 可如果不是必须选,他就想和稀泥。 因为他一直不清楚周疯子的敌人是谁,难免狐疑,而老疤本乡本土,又是因为妻儿进来的,社会上的人提起来无不扼腕叹息,如果自己和周疯子一起对付他,传出去名声就毁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肯轻易答应下来。 第628章 金钟罩铁裤衩 不过,虽说胡二一直没有答应,但内心其实已经有所偏袒,就像现在,他就不敢合眼,唯恐老疤过来。 他也想好了,就算自己不帮忙打架,能提醒一下疯子,也算尽到心意了,以他的为人和名声,早晚不会亏待自己。 熬到半夜,换了老酒值后夜,胡二强打精神不想睡,可不知什么时候还是睡了过去。 后半夜两点,老疤直勾勾地坐了起来,值班的老酒只穿了条大裤衩,靠墙仰着头张着大嘴,呼噜声比谁都大。 老疤一点声音都没有,光着脚下地后,一步一步往头铺方向走去。 他站在了周东北的头上方,昏黄的灯光下,脸上的笑容有些狰狞,小样儿,牛逼呗,还敢打我小兄弟,今儿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呼—— 还不等他动手,一阵风声响起,眼前就是一黑,眨眼间,什么东西套在了老疤的脖子上。 他低头一看,是条牛仔裤! 他伸手就去扯,不料裤子猛地一下收紧了,他扭头看了过去,就看到了马晓华那双凌厉的眼睛,还有他脸上那道醒目的疤。 这不是一条裤子,而是三条裤子连在了一起! 马晓华用力一扯,就势人就飘了起来,稳稳站在了铺上,而老疤被扯的“蹬蹬蹬”后退了两步。 老疤不再去扯脖子上的牛仔裤,怒吼一声,两只手就去抱他的双腿。 号子里的人都被他喊醒了,胡二有些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两个人打起来了? 马晓华并不清楚谁会对疯子下手,唯一要做的只能是等待,他的武器是等顺子他们睡着以后,拿了他们的裤子,又悄悄系在一起。 他最顺手的还是链锁,奈何条件不允许,裤子也对付了。 “住手!”胡二喊了起来,“拉开他们!” 他看明白了,这个小马一定是周疯子的人,进来就是保护他的,所以今晚周疯子才会如此表现! 老酒他们也都醒了,听胡二这么说,几个人就扑了过去,想拉开两个人。 马晓华怎么可能让老疤抱住自己的腿,往后退了一步后,抬脚就往他脸上蹬。 号子里瞬间乱了套,一帮人开始拉架。 混乱中,周东北已经下了地,在老疤身后一记直钩拳,噗!正击中了他的右太阳穴。 老疤脸上刚挨了一脚,太阳穴又被打了一拳,整个人已经狂暴,回身就要去抱周东北,不料铺上的马晓华又收紧了裤子,这是个活套,老疤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胡二也下了地,“算了,这是干啥呀?!” 他还是那个心思,不能传出去他帮外人对付老疤。 老疤被勒的变了声:“胡二,你他妈别管,我今天非得干死这逼养的……” 胡二不由暗骂,你是真不知好人心哪,一对二,你行吗? 老酒他们刚把马晓华按在铺上,有两个人就惨叫起来,捂着脸狼哭鬼嚎,随后就见马晓华一个鲤鱼打挺,灵巧地突破重围,嗖——地一声蹦下了地。 周东北没去管胡二,双拳快如闪电般击打在了老疤脸上,这几下让老疤已经看不清东西了,随后又开始重重击打他的肚子。 与此同时,马晓华手里的裤子在他的脖子上又缠了两圈,再有力勒…… 老疤被折磨的摇摇晃晃,已经失去了还手的力量。 老酒和顺子他们也下了地,有人去抱马晓华,有人去撕扯老疤脖子上的裤子,狭窄的空间一片混乱。 周东北一把扯住了胡二的胳膊,“老胡,你他妈帮我还是帮他?” 胡二有他自己的底线和坚持,于是还想和稀泥,“疯子,算了,别打了!” 周东北气得抬脚就踹翻了一个小子,大吼一声:“都他妈给我上炕!谁要是再拉偏架,我就不客气了!” 突然,他脖子动脉位置被个尖锐的东西顶住了…… “别动!” 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了手。 周东北看不见身后的人,可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了,是费胖子!是那个一天到晚点头哈腰的算卦先生费胖子! 与平时不同的是,这个声音不再谄媚,甚至有些阴森:“动一下,它就会刺穿你脖子上的大动脉,不用出看守所,你的血就会流干……一滴不剩……” 周东北笑了:“费胖子,藏的挺深哪,你不是算卦的嘛!” “没错,不过有时候我也赚点儿外快!” “你是老疤的人?” 费胖子嘿嘿直笑,“他?他就是个缺心眼儿的大傻逼,不过还得谢谢他帮我转移了你的视线!” 周东北说:“他们给你多少钱?我双倍奉上!怎么样?” 费胖子的突然出手,让所有人吃了一惊,甚至是不可思议,其实周东北也曾经有过怀疑,因为他一个走江湖的竟然没进过看守所,可过后还是忽略了他,就像费胖子说的那样,是老疤吸引了他的全部视线。 周东北朝马晓华眨了一下眼睛,笑笑道:“你知道电影里的反派都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话太多!” 这三个字说出来的同时,周东北的脑袋往左一偏,又同时用力向后,在脖子一阵刺痛的同时,后脑勺重重磕在了费胖子的那张胖脸上。 咔! 那是鼻梁骨折断的声音。 在费胖子的认知中,有钱人都贪生怕死,万万没想到,在这种生死关头,这个周疯子竟然敢冒这个险! 这一下太突然了,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他鼻子里的鲜血就呲了出来,而他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插进周东北的动脉,只是划破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马小花也动了…… 啪! 一只黑色的懒汉鞋砸在了费胖子的脸上,就在他一愣神的同时,马晓华的拳头就封住了他一只眼睛。 场面又一次出现了变化,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他们惊讶的并不是马晓华,而是费胖子,因为这些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大胖子,身手竟然能如此灵活! 就见费胖子挨了马晓华一拳后,肥胖的身子一矮,滴溜溜如陀螺一般转到了另一个方向,鼻血飞扬! 马晓华收住了往前扑的身子,刚一转身,就觉得肚子刺痛了一下。 费胖子狞笑着,丝毫不顾脸上的鼻血汹涌,手里的东西已经扎进了马晓华的腹部,紧接着又拔了出来…… 一下! 两下! 三下! 这时所有人才看清楚,费胖子手里拿得是根尖锐的木条,看样子像小半截筷子。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周东北被马晓华的身体挡住了,他根本就绕不过去,情急之下抬腿跳上了长铺,抬脚就往费胖子的脑袋上踹。 噗!噗!噗!噗! 四脚下去,费胖子就像个铁人一样,毫无所动,他扬起了手,还要继续往马晓华身上扎,周东北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如饿虎一般扑了下去,三个人同时跌倒在地,滚打在了一起。 几个眨眼的功夫,场面就成了周东北在最下面,费胖子在中间,马晓华在最上面。 可马小花两条腿都被费胖子的腿缠住了,于是用力挺起身,开始重重击打他的胸口、肚子和裤裆。 周东北下半截身子被压住了,他一条胳膊勒住了费胖子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击打他的太阳穴,可连续十几下的重击,这家伙依旧毫无所动。 又是一下,扎进了马晓华的腹部。 这东西虽然扎的并不深,可架不住他不停地往身上扎。 过道太窄,又摞了三个人,即使一些人已经跃跃欲试想帮忙,却根本伸不上手。 两个人一上一下不停击打着,周东北这才反应过来,这胖子肯定练过什么功夫,不然怎么马晓华如此用力打他的裤裆都没用? 再想想老疤,自己不过就打了他两拳,就肿了好几天,尿尿都特么费劲! 看来这种功夫类似港片中的什么金钟罩铁裤衩,抗揍,太抗揍了! 话又说回来了,抗揍是不假,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就是攻击力太差了,所以才弄了个筷子扎人。 这玩意的攻击力实在有限,只要不扎在重要器官上,估计扎成筛子都死不了人! 没想到碰上了个肉坦克,现在怎么办,再这么下去的话,马晓华真就成筛子了,他看向了胡二,大吼道: “老胡,帮我!” 第629章 再见 胡二没再犹豫,解下了老疤脖子上的裤子,扯着两条裤腿就套在了费胖子的脖子上,“撒手,用这个,勒死他!” 老疤眯着肿胀的眼睛,一脸的迷茫不解,明明特么是自己的主场,怎么就成了周疯子和费胖子打起来了呢? 自己帮不帮费胖子? 周东北松开了胳膊,和胡二一人一条裤腿,使出了全身力气…… 老酒见胡二伸了手,于是也挤了过来,用力去搬费胖子肥胖的身子,周东北终于从他肉山一样的身体下钻了出来,扯过胡二手里那条裤腿,又将两条裤腿搭在肩膀上,转过身子用力往起站…… “给我起——!”他大吼一声。 呃—— 费胖子终于扛不住了,松开了马晓华的手,随后整个人被他背了起来。 周东北咬着牙,额头青筋暴露,用力,再用力,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马晓华在往起爬,他已经浑身是血,摇摇晃晃。 费胖子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一双小眼睛开始往出凸,他手里的筷子反手往周东北左侧腰部扎。 一下! 两下! 周东北一阵阵钻心般的疼,可依旧死死勒住不松开,费胖子脸色开始发青。 铺上一些人兴奋起来,就像古罗马角斗场一样,他们跳着脚大喊:勒死他,勒死他! 混乱中,有人按响了墙上的警铃。 凄厉的铃声中,马晓华已经站稳了,他一把扯住了费胖子还在捅人的右手,这只手上满是鲜血,都是周东北和他的血。 费胖子的眼睛看着比平时大了一倍都不止,他死死盯着马晓华,而他握着半截筷子的手,已经被掰到了心脏位置。 马晓华盯着那双丑陋的眼睛,咧嘴一笑,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再见!” 噗! 那根尖锐的筷子插进了他的心脏! 费胖子手握半根筷子,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这时,他的眼睛里都是惊愕、恐惧和意想不到,转瞬间,这双眼睛就暗淡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疯子?疯子!他死了,松手吧!快松手!”胡二去掰周东北攥着裤腿的手。 马晓华嘿嘿笑着,捂着肚子靠在了墙上,眼睛扫过铺上众人,“各位都看见了吧?这个胖子打不过我俩,就自杀了!” 自杀? 所有人都懵了,有这么自杀的吗? 周东北终于松开了手, 费胖子死猪一样滑倒在了地上,铁门被敲响了,是马管教的声音,他问怎么了,紧接着传来开锁的声音。 周东北回过身儿,看向了胡二。 胡二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我们都看清楚了,费胖子是自杀的!” 说完,他看向了铺上那些人,眼神凌厉。 周东北就笑了,其实就算不这么说,两个人也属于正当防卫,无非就是麻烦了一点儿而已。 “马哥,你咋样?”他搂住了马晓华的肩膀。 “放心,死不了!” 有人脑子笨,后知后觉,见他俩搂在了一起,才明白这俩人原来是朋友。 “怎么回事儿?”马管教虎着脸。 “报告政府!”胡二站了出来,“这个费胖子要杀周疯子,我们制住了他,没想到他竟然畏罪自杀了!” 马管教连忙走到费胖子尸体前去查看。 马晓华先观察了一下周东北的脖子,没扎进去,只是划了一道,并不深。 两个人都低头看自己的身上,马晓华汗衫上被捅了七八个小洞,周东北腰上被捅了三个洞,因为血流的多,看着就挺吓人,只是那根筷子并不长,不扎重要器官上很难致命。 又有其他管教跑了过来,费胖子尸体被抬了出去,周东北和马晓华也被戴上手铐,送去了医院。 胡二让顺子他们清洗地面上的血迹,随后扶老疤上了铺,问他:“疤哥,谁让你杀周疯子的?” 老疤捂着眼睛怔恨恨的直骂,听到这个问题就愣在了那里,“谁让我的?老胡你他妈啥意思?谁能买得动我老疤?我都这逼样了,还有啥能买得动我?” 胡二又想起先前费胖子说过的话,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看来自己和周疯子都误会了,老疤是典型的社会人思维,临死也不能没面子,他就是想抢了头铺,再报裤裆那几拳的仇而已,真正要杀周疯子的不是他,而是费胖子! 难道费胖子是死刑犯? 转念才想起来,这家伙进来以后给这个算卦那个算卦,又给这个量刑那个量刑,却只字没提他自己犯了什么案子。 自己不是没问过,可谁一打岔就错过去了,这家伙一天天又是一副唯唯诺诺的窝囊样,自己就再没上心。 现在想,弄不好他还真是个死刑犯,所以才会被收买! 他是不需要钱了,可家里一定还有妻儿老小,能在死刑前再给家里赚上一笔,多数人不会拒绝! 话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一个走江湖算卦的家伙,身手竟然这么好,最主要是真他娘的抗揍,太抗揍了! 人才呀,可惜了! 话说他那半根筷子是哪儿来的呢? “和大伙说一声哈,”他站了起来,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明天开始,肯定又得挨个提审,该怎么说都清楚了吧?” 老酒说:“实话实说呗,都亲眼看见费胖子自己扎死了自己!” 顺子也说:“对呗,他见自己杀人的行动失败了,所以就一下扎进了自己心脏!” 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胡二嘿嘿一笑,“睡觉!” 躺在铺上,胡二头枕着胳膊望着天棚,周疯子呀周疯子,但愿日后你还能记得今晚的事情!转念又想,如果人家出去了,又会过上鲜衣怒马的逍遥日子,怎么可能还会记得自己? 他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是自己想多了,睡吧…… 就在周东北和马晓华在医院缝针的同时,杨历年四个人潜进了砬山煤矿后门那栋三层小红楼。 二东和豁牙子是下午到的,虽说不能用枪,可两个人还是带过来两把五连发,两把锯短枪管的双筒猎枪,还有几把匕首和三棱枪刺等许多设备。 他们是爬墙进的院子,奇怪的是,红楼的楼门竟然没有上锁。 走廊昏暗,透过窗户,能看清地面铺着豪华的天然大理石,软包的墙面。 一楼是厨房和餐厅,转了一圈,只有一个值班室里有人。 两个小子在睡梦中被分别砸了一下头,随后被五花大绑的像粽子一样,嘴也堵得严严实实。 豁牙子见两个人这么折腾也没醒,又随手扯下两个枕套,分别套在了他们头上。 四个人悄无声息地摸上了二楼…… 晚上喝酒的时候,魏军和孟老二闹的有些不愉快,他一直对孟老二拿出那辆撞死自己父亲的桑塔纳有所怀疑。 孟老二说他找高手做出来的撞人痕迹,又有苏局里应外合,所以才能够应付过去。 魏兵大大咧咧,可魏军心思细腻,他很清楚,市局那些人可不好糊弄,伪造的竟然会检验过关,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否真的就是那辆车。 可如果车是真的,他孟老二怎么来的? 市局的苏志勇会不会有问题? 虽说孟老二是通过自己哥俩才结识的苏副局长,可这个人太会来事儿,很快就把关系处了上去。 能不能是苏志勇提供的那辆车? 如果是他,说明了什么? 再一想李超和李新亮的死,更让他觉得这里面疑点重重。 两个人的房间位于三楼,装修的奢侈豪华,遗憾的不是单人床,哥俩只好睡一张床,此时都靠在床上抽着烟。 其实一人一个房间也没毛病,因为三楼这样的房间还有九个都空着呢! 可这里毕竟不是兴安,为了安全考虑,哥俩不想分开。 第630章 成王败寇 魏兵说:“哥,也不知道周疯子死没死呢!” 魏军没说话。 “这孟老二办事也特么忒不靠谱,一天到晚地玩深沉,装逼犯!整个什么借刀杀人,结果人倒是死了,罪名却没落到周疯子头上,真他娘的啥也不是!” “这回到是想直接下手了,又他妈整了个算卦的,我是真没法理解了,就不能整个社会狠人进去吗?或者直接在窝窝头里下毒,杀个人而已,咋这么费劲呢!” “狗懒子!啥也不是!” “行了,说的好像你杀过几个似得!”魏军今晚感觉特别闹心,有种慌慌的感觉,“你以为古代呢?就算是古代,狱里无缘无故死了个人,从上到下也得查个遍,谁敢担这个风险?那身皮不穿了?” 魏兵撇了撇嘴,“那也不能整个算卦的吧?这种跑江湖的敢杀人?” “跑江湖的?你知道那个姓费的是因为啥进去的吗?”魏军问。 “不知道!” “他是哈市人,八十年代初,一伙人在省城杀了一个工厂的会计,还有两个保卫科的人,抢走了五万多的现金和两把大五四!” 魏兵愣在了那里。 “ 后来在盛京、石市、山海关等地方,他们又做了几起大案,88年搬来鹤城之前,费贵还杀了两个抓捕他的便衣!” “算卦?呵呵,”魏军冷笑两声,“那不过是他掩盖身份的手段而已!” “要不是他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前妻跑了又扔下个闺女,怎么可能答应孟老二做这种事情!” “孟老二选上了他,又去看守所找他谈了两次,承诺帮他养老送终,供孩子上大学,最后他才答应杀周疯子!” 魏兵一脸羡慕,“我艹,这是个悍匪呀,看来周疯子死定了!哎?哥,你说这疯子死了以后,孟老二不会踢了咱哥俩吧?” 魏军摇了摇头,“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项目毕竟是在咱们兴安,他手里三个煤矿根本忙不过来,那边还得指望咱们呢!” “哥,”魏兵疑惑道:“我一直不太明白,你说步行街工程虽说总造价1.9个亿,可利润毕竟有限,他孟老二还会在乎这点儿钱?” “利润有限?还这点儿钱?傻小子,市政的土方工程、步行街路面铺装等等,利润起码在30%至40%,绿化工程利润是40%至50%,还有管道铺装利润是25%至40%……你算算,这是小钱吗?” “这几年煤炭价格太不稳定,波动频繁,听说晋省那边还有好多抛售煤矿的呢,他孟老二也急呀!”魏军翻身趴在了床上,又点了根烟,“再说了,谁会嫌钱多呢?” “这么大利润?”魏兵傻了眼,“这么说1.9个亿能赚七八千万?” “没这么多,还要往出撒一些,方方面面都得拿点儿,但保守估计也能净剩五六千万,不过……”他眯起了眼睛,“我总觉得他和周疯子之间,可能不止这点儿过节,他就是要利用这次工程,杀了周疯子……” “有仇?”魏兵直挠头,想不出这两个人会有什么仇。 “还有周发,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他是周疯子的叔叔!” “啥?”魏兵愣在了那里,“亲的?” “对,亲叔叔!还有大华国营煤矿的那个王木生,他老家竟然是红升乡的……你琢磨琢磨,这两个人怎么会给孟老二卖命?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有事儿? 啥事儿呢? 想不明白就不再想了,魏兵身子往下缩了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说:“半个多月了,这他妈啥时候是个头啊?不明白有啥怕的,一天天在这儿猫着!虽说吃喝不愁,偶尔还来几个大姑娘,可时间长了也闷哪……你说他孟老二也号称鹤城老大,就他妈这么点儿胆子……” “你懂个屁!”魏军呵斥起来,“就因为谨慎,他孟老二才能活到现在!毕竟咱们把周疯子送了进去,张建军、小马、杨老七……哪个是善茬儿?” “还有他那个姐夫郝大队长,每次我瞅着他眼眉中间那颗红痣就肝儿颤,好像他妈二郎神的三只眼似的!幸好这些年咱哥俩的屁股都擦得干净,不然我都怕他公然过来抓咱们回去!” “这么干看着窝囊,可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等周疯子死了,项目又中了标,那时候谁能拿咱们怎么样?” “……” 魏兵懒得听这些大道理,窝囊就是窝囊,一个个藏头露尾不像个爷们,怪不得陈军儿都不愿意跟着自己玩儿了。 翻了个身,“哥,我想爸了……” 魏军又开始一阵阵的发慌,怔怔出神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睡吧!” 呼呼—— 魏兵已经响起了呼噜声。 魏军帮他把小薄被盖在了肚子上,心想,没心没肺的也挺好,起码这辈子活的乐呵。 伸手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闭上了眼睛,很快也睡了过去。 这哥俩做梦也想不到,杨老七他们竟然会摸到这里来,等醒过来的时候,手脚都不能动了,嘴里也塞着东西。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哥俩瞪着眼珠子,嘴里“呜呜呜”的,眼瞅着四个黑衣人鬼魅般的又出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瘦高个回来了,“啪!”他伸手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杨老七?! 竟然是站前七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魏军耷拉下了脑袋,妈的,一败涂地,到底是他周疯子命好?还是自己哥俩衰神附体? 杨历年蹲在了魏军身前,小声问:“军儿呀,告诉七哥,咋他妈找不着孟老二呢?” “呜呜呜——”魏军想说,你特么问我问题,得让我说话吧? 此刻他只能用鼻子呼呼喘着粗气,又觉得嘴里味道怪怪的,因为塞了东西后又缠上了布条,根本无法分辨塞嘴里的是什么…… 他们在一楼绑了两个又摸上了二楼,一枪没放,一刀没动,又轻轻松松绑了13个大小伙子。 这13个人和楼下那两个一模一样,就像几辈子没睡过觉一样,被绑成那样了,竟然还呼噜声震天,一个都没醒。 二楼走廊。 张建军把三个人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不对!楼门没锁,这些人又睡的像死猪一样,如果不是有人暗中帮咱们,就是有陷阱,一定要小心一些……” 杨历年说:“不可能啊,敌人的老窝里,谁会帮咱们?谁又能知道咱们今晚动手?我估计就是这个时间睡的太沉了!再说了,什么陷阱也不至于把自己人弄晕吧?难道不应该摆个空城计啥的吗?” 二东和豁牙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张建军尽管疑惑,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 他们把三楼所有房间都找到了,却只找到了魏家哥俩,孟老二就像消失了一样,真是怪了! 魏兵也“呜呜”起来,眼皮眨得飞快。 豁牙子拎着枪进来了,摇了摇头,杨历年直挠脑袋,本来还暗喜一切顺利,没想到最关键的人却没找到,真他娘的掉链子! 二东守在了门口,张建军猫着腰走了进来,站在魏军身前,哑着嗓子说:“我松开你的嘴,老实点儿,听见没?” 豁牙子手里那把五连发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枪筒冰凉,魏军不敢点头,只能急促地眨着眼睛。 第631章 老狐狸 “喊出来一个字儿,我就把你脑袋崩成个烂西瓜!”豁牙子笑的人畜无害,眼神里却是凶光闪烁,谁要是觉得他在开玩笑,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 张建军解开了布条,又伸手掏出了他嘴里的那团东西,魏军看的直恶心,那是自己的袜子。 “大牙和其、其他人呢?”他尽力稳定心神。 杨历年冷着脸,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手势,一旁的魏兵差点没晕过去,随后就感觉下面热乎乎的,低头一看,竟然尿了。 魏军没说话,豁牙子他看不准,可杨历年绝对不会杀人,他们在吓唬自己! 张建军盯着他的眼睛,“说,孟老二在哪儿?” “最里面就是他的房间,没在吗?” 张建军摇了摇头,“那屋我们都看了,没人!” 魏军看着有些茫然,“是不是出去了?” 张建军明白了,这小子太精明,根本就不会说实话,于是看了一眼豁牙子。 噗! 豁牙子反手用枪把砸在了他的后脑上,魏军一声没吭就晕了过去。 “呜呜呜——” 魏兵大蛆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 豁牙子捡起袜子,又塞进了魏军的嘴里,再用布条缠在脸上,避免袜子被他吐出来。 三个人转身看向了魏兵。 豁牙子看到了湿漉漉的床单,笑道:“一看你就比你哥聪明,尿的量也大,你知道不?” “呜呜——” “知道?”豁牙子开始解布带子,“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敢喊,我一枪崩了你,明白不?” 魏兵连忙点头。 他嘴里的袜子也被掏了出来,看来他没他哥敏感,一点儿都没恶心。 张建军问:“说吧!” “就是在那个房间……” 豁牙子已经扬起了枪,魏兵连忙说:“别别别……你听我说完哪!” “说!” “我俩真不清楚他晚上住哪儿,不过这段时间我们也留意到了,他那个套间明显没有在走廊看着大,里面应该有暗室……” 暗室?! 张建军起身就往出走,魏兵刚想再说话,就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豁牙子收起了枪,又把袜子塞了回去,如法炮制,绑了个结结实实。 走廊里,四个人又一次走向了最里面的房间,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天还没亮,这个时间人睡的最实,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行动才会如此顺利。 “建军儿,”杨历年小声说:“确实不对,这扇门到走廊尽头起码得20多米了,可里面并没有这么大!” 张建军点了点头,“老狐狸!” 豁牙子趴在二东耳边嘀咕了两句,他这才明白过来。 四个人又悄无声息地进了孟老二的办公室,怕有巡夜的在楼外察觉,他们并没有开手电筒。 这是一个大开间,进门是环绕一圈的真皮沙发,中间是宽大的实木茶几,看着十分豪华。 再往里是办公区域,办公桌看着像张双人床大小,上面还插着小红旗,整的挺像样,后面一整面墙是套组合柜。 组合柜上有展示柜,玻璃门后面都是些奖牌、奖状以及奖章什么的,房间太暗,看不清这些奖章上都写着什么。 还有衣柜和书架,一排排崭新的书真不少,也不知道这个煤黑子看不看。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这栋红色小楼并不是孟老二正式的办公室,煤矿里还有一栋白色的五层大楼,那里都是办公人员,他对外的办公室在五楼。 而这栋红色小楼一楼有值班室、员工房间、厨房和餐厅,二楼都是包房,包房里装修的就像歌舞厅一样,还有好多崭新的卡拉OK设备。 三楼除了他这个房间,剩下都是大床客房,装修的同样奢侈豪华。 张建军和杨历年推测,这栋楼应该是孟老二用来招待客人的,只不过这段时间用来藏身,就停止了运营。 可想而知,如果没有这件事情,到了夜里,这儿肯定停满了一排排豪车,楼里更是莺莺燕舞,灯红酒绿。 或许,这也是他孟老二能在鹤城如此吃得开的秘密! 二东从进门处开始量步走,一直走到书柜前,随后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后面是空的!” 四个人站在书柜前细细观察。 张建军指了指下面带门的一排柜子,豁牙子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挨个打开,里面都是烟酒,中华、三五、茅台和五粮液。 第五个柜门是双开的,里面是两个大纸箱子,豁牙子慢慢拖出来一箱,打开一看,都是一盘盘的录像带,码放得整整齐齐。 张建军拿起一盘带,侧着身子,借着窗外的一点儿鱼肚白,勉强看清楚了上面的文字:钱大川(一) 再拿起一盘,钱大川(五),再换一盘,上面写着:李秘书(二) 钱大川? 隐约有点儿熟悉,可一世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拿着录像带,张建军怔怔出神,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递给豁牙子后小声说:“搬门口,一会儿都带走!” 豁牙子笑的眼睛眯成了缝儿,“烟和酒呢?” 张建军翻了翻眼珠子,没搭理他,杨历年凑了过来,“啥呀?” “以后你就知道了!” “操!” 张建军开始一扇柜门一扇柜门的缓慢打开,突然,他停住了手,其他三个人都过来了。 二东和豁牙子支上了五连发,这个柜子有些特别,下面空空如也,上面只挂了几件衣服。 房间里异常安静,黑暗中,只能听到四个人的呼吸声,杨历年和张建军一左一右,伸手穿过那些衣服,轻轻去推柜子的背板。 果然是门,看来门后另有乾坤。 两扇门悄声无息,一丝光线都没有,刚刚打开一半,有东西顶在了杨历年的头上,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别动!” 两个人身子一僵,杨历年感受到了枪管的冰凉,这应该是把双筒猎枪! 张建军吐出一个字:“右!” 电光火石间,杨历年毫不犹豫地脑袋往右一偏,张建军猛地一把抓住了枪管,同时往上一举…… 砰! 枪响了。 杨历年就觉得眼前火光一闪,这把枪距离他太近了,衣柜又拢音,耳朵“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张建军紧紧抓着枪筒,饿狼般扑了进去,那一枪斜斜向上,子弹打烂了衣柜上面的木板,后面的二东和豁牙子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房间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二东连忙打开了手电筒,光柱下,就见张建军和一个光头滚在了地上,那把双筒猎枪跌落在地。 豁牙子一个箭步,一脚就踢在了光头的下巴上。 二东知道进来位置的两侧,肯定有电灯开关,于是连忙转身去找,果然在左手侧,伸手按下了开关。 这是个小客厅,茶几、电视都有,沙发上乱糟糟的,有枕头还有条大毛巾,看来这个光头保镖应该就睡在这里了。 最里面还有扇门,应该是卧室。 二东刚要去帮张建军,就见那扇门开了,一把黑黝黝的手枪支了出来,随后光着膀子一身肥肉的孟老二走了出来。 二东和豁牙子的枪都对准了他,三个人僵持在了那里,同时大吼: “别动!” “别动!” “不许动!” “……” 第632章 葡萄 那边三个人僵持着,这边张建军已经压在了光头身上,刚才豁牙子那一脚,让光头差点晕过去。 光头叫唐武,跟了孟老二十几年,可谓是他最贴心的保镖。 可惜他遇到的是张建军,还不等掏出脚腕上的匕首,就被几拳打得彻底晕了过去。 张建军伸手将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膝盖压住了唐武的两条胳膊,挑起了他的手筋…… “啊——” 唐武大声嚎叫起来,不等做出任何反抗动作,脑袋又挨了一记重击,又一次晕死过去。 张建军手脚麻利,此时如果马晓华在现场都不得不佩服,就见他三下两下,已经将唐武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每一次疼醒,都会被再一次打晕。 要不是疯子进看守所之前一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背上人命,他早就一刀割了这家伙的喉咙,还用这么费劲?! 毕竟刚才他要用枪崩了这些人,这种情况下,嘴只要稍微一歪歪,就是正当防卫。 孟老二红了眼睛,端着枪的手都在抖,大喊:“老唐——?!” 杨历年嗑了药一样摇着脑袋,晃晃悠悠从柜门里走了出来,直勾勾走向了孟老二。 “七哥,没事儿吧?”二东问。 杨历年觉得应该有人在说话,可听着就像蚊子在耳朵边嗡嗡。 “杨老七?!你他妈别过来!”孟老二额头上都是汗,大五四用力顶在了他胸口上。 杨历年看人都是双影,可这位孟大老板体格最是宽大,又光着膀子,不可能认错,他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扬起大手就往他脑袋上抽,跳着脚抽,边抽边骂: “我草泥血马!” 啪! “我他妈要是聋了……” 啪! “我儿子喊爸听不见咋整?” 啪! “杂种艹的!” 啪! “你个大傻逼!” 啪! “我艹你十八辈儿祖宗带拐弯……” 啪! 不知道是被打懵了,还是一物克一物,又或者是因为亲眼看着唐武被挑了手筋脚筋,孟老二端着枪愣是没敢扣扳机,肥胖的身体越抽越矮。 温柔乡,英雄冢,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孟老二享了太多年的福,当年的狠辣早被声色犬马耗得一干二净,此时被抽的眼泪都下来了,这个兴安城头号大虎逼,他是真打呀! 二东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孟老二手里的枪夺了下来,再看杨历年,还抽呢,一次比一次跳的高,一下比一下抽的狠。 那边,唐武还在昏迷中,张建军先用布条勒住了他的手腕脚腕,避免流血过多咽了气,又用麻绳将他绑了起来。 “走!”他起身说。 豁牙子和二东根本不给孟老二说话的机会,把气喘吁吁的杨历年拉倒一旁,三下五除二,就用麻绳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他真是太胖了,身上的肥肉被勒得一圈圈凸了出来,看着像蝉蛹成精了一样。 豁牙子左右瞅了瞅,沙发上的毛巾太大了,实在是没啥能塞嘴的,于是弯腰脱鞋,把自己的袜子脱了下来,他还顺手闻了闻,脑袋瞬间迷糊了一下,差点没晕过去。 “我艹!” 他骂了一句,一晃八九天没洗了,怪不得前天晚上脱下来小风一吹,竟然在床头柜上立了起来。 “别,哎呀我艹……” 孟老二还没骂完,一双袜子就塞进了嘴里。 两个人扯着孟老二往出走,唐武醒了过来,嘶声怒骂:“我艹你……” 噗! 张建军抬脚踢在了他的下巴上,唐武又一次晕了过去,他弯腰将这家伙扛了起来。 外面已经有了朦胧亮色,二东和豁牙子打开了双开大铁门,开着杨历年和张建军的桑塔纳来到了红楼前。 粽子一样的孟老二、唐武、魏军、魏兵和王大牙五个人,被分别装上了两辆车后座。 那两大箱子录像带也抱出来了,放进了后备箱。 开出院子后,二东又下车关好了两扇大铁门,两辆桑塔纳扬长而去。 日头跳出了东山头,马路上零零星星开始有了上班的自行车,清洁工抡着大扫帚在清扫马路。 事情非常顺利,这位鹤城是最牛逼的企业家、社会大哥,也不过如此。 张建军开着车,问:“咋样?” 杨历年坐在副驾驶上,扭过头扯着脖子喊:“啊?你说啥?” “我艹,你可别真聋了!” 他又喊:“听清了,吓死我了,以为特么聋了呢!” 张建军笑道:“真响,我也是好半天听不清声音……” “啥?你大点声儿!” “我艹!”张建军骂了起来。 杨历年骂骂咧咧:“这逼养的啥也不是,你看看电影电视里那些大哥,多硬气,多牛逼!” 张建军又笑道:“他老人家说的好,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你大点儿声!” “滚犊子吧,不和你说话了!” 杨历年往后看了看,见孟老二脑袋上的绣花枕套湿了,于是回身伸长了手,扯下枕套就是一愣,就见他两个鼻子眼都在往出淌黄汤儿。 “这是咋了?”他怕这头猪再呛死。 张建军看了看后视镜,“这是吐了吧?” 啪! 杨历年扬手抽在了孟老二脑门上,笑骂:“完蛋玩意儿,还特么晕车?!” 孟老二委屈死了,小眼睛飞速地眨呀眨,可枕头套又被套上了。 旁边的唐武和魏军“呜呜呜”了好半天,见他没搭理他们,也消停了。 杨历年又往后看,见没什么追兵,终于放下心来。 张建军知道他担心什么,大声喊:“房间隔音不错,又关着窗户,小红楼位置也偏,那一枪传不出去多远,估计再有俩点儿都没人发现,放心吧,啥事儿没有!” 一个多小时以后,两辆车路过九峰山附近,拐进了一条山路。 树林里的小鸟都起床了,晨光中叽叽喳喳忙忙碌碌,孟老二和老二魏兵跪在草地上,脑袋上的枕套都被扯了下去,身上的绳子也都松开了。 豁牙子刚把孟老二嘴里的袜子掏出来,他就吐了出来,喷泉一样,弄得一旁的魏兵直犯恶心。 见俩人不吐了,豁牙子又赶羊一样,让他俩往旁边挪了挪。 “双手驻地,跪好!”二东端着枪,站在了他俩身后。 张建军和杨历年蹲在俩人身前,悠闲地抽着烟。 “七哥,”魏兵说,“那啥,给我整根儿烟抽呗!” “啥?!” “我说,给我整根儿烟抽!” 啪! 杨历年抽了他脑袋一下,他还真有点儿抽上瘾了,骂道:“都啥时候了,你他妈能不能长点心?” “嘎哈呀?!”他还急眼了,“要根儿烟抽咋了?杨老七你现在咋这么不讲究呢?” “我讲究你吗逼,你说话能不能大点儿声?!” 啪啪啪! 杨历年继续抽。 “行了,”张建军冷着脸,盯着孟老二的眼睛,“说说吧,为啥要陷害疯子?” 杨历年停了手,不过还是给魏兵拿了一根烟,还帮他点上了。 不料魏兵抽了一口后,脸色难看起来,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烟,“我艹,葡萄啊?” “啥?” 魏兵有些奇怪,杨老七才多大呀,怎么还耳背了呢? 无奈之下只好大声喊:“我说,你这么大的老板,咋他妈还抽葡萄?” 啪! 杨历年又给了他一巴掌,“抽不抽?” 啪! “你他妈抽不抽?” 啪! “要饭还嫌馊!” 啪! 魏兵缩着脖子,哭丧着脸,连连答应:“抽抽抽!” 第633章 拖方局下水 听到张建军的问题后,孟老二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啥?陷害周疯子?周东北?你疯了吧?我特么闲的呀?” 张建军没吭声,豁牙子的五连发怼在了他拄地的右手上,笑眯眯道:“我数到三,不说实话手可就没了……” “一!” “我是他叔,能害他吗?”孟老二撇了撇嘴。 “二!” “别开玩笑……” “三!” 砰! “啊——” 一声惨叫,惊的林子里的鸟“扑棱棱”都飞了起来。 豁牙子嘴里嚼着泡泡糖,一双小眼睛眨都没眨,那只手全烂了,有两根手指头崩出去好远,上面两个大金戒指闪闪发光。 孟老二已经晕了过去。 吧嗒! 魏兵嘴里的半截葡萄烟掉在了地上,控制不住的尿意,浑身打摆子一样哆嗦着,“我、我说、我说……” 杨历年和张建军眼底都是嘲笑,这就是没弄他哥魏军下车的原因,杀鸡给猴看,这只猴的胆儿不大,才一枪就吓成了这个逼样。 二东用布条勒住了孟老二的手腕,不能什么都没问出来呢,血再流干了。 魏兵身子都软了,没想到豁牙子这么狠,他跪坐草地上,耷拉着脑袋说:“是孟老二,就是他,都是他干的,我和我哥啥都不知道……” 杨历年喊了起来:“你他妈大点儿声!” “嗯呐,他、他弄了台车,又处理成撞过人的样子,然后提供给警方,包括那个叫王俊峰的,是个死刑犯,不过是让他多揽个案子而已……” “他还派出了手下一个叫向鹏的,进了疯子那个号子,目的是掐死一个犯人,然后嫁祸给周疯子……” “这事儿没成,他又买通了一个死刑犯,安排进了号子……” “那个犯人叫什么?”杨历年急了。 “叫费贵,是个悍匪……” “怎么办?”杨历年焦急起来,还不知道马晓华进没进疯子那个号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张建军摇了摇头,他相信周疯子,一般人杀不了他,现在说啥都没用,只能一会儿见到老海儿以后,让他去想办法了。 孟老二醒了过来,胖脸惨白,一双眼睛满是惶恐和恶毒。 豁牙子和二东一起忙活,已经将他手腕位置用绳子缠了几圈,又用力勒紧了。 紧接着,那把五连发又怼在了他另一只手上。 “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听到了吗?”豁牙子说。 孟老二没说话,浑身胖肉都在哆嗦。 张建军问:“疯子让我问你几个问题……红升乡的陆红娘俩,是不是你杀的?” 孟老二咬着牙不出声。 豁牙子张了嘴:“一……二……” “是!是我!”孟老二身上的肉抖得更厉害了,他怕了,真怕了,“就是我杀的,不过不止我一个,还有……” 张建军阻止了他,“可以了,其他的我们不关心,和警察说吧!” 树林里传来一声鸟啼,孟老二猛地一哆嗦,惶恐地看向了不远处的树林,他记得埋那娘俩的时候也有鸟在叫,声音一模一样。 他哆嗦着,不敢再往那边看。 “第二个问题,”张建军瞥了一眼魏兵,“魏俊民是不是你找人撞死的……” “不是!不是我,真不是我……” “那是谁?” “是……是……” 魏兵呆了,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是兴安市局的苏志勇!” “是他?”魏兵两只眼珠子都红了,嘶声大吼:“我操尼玛——苏志勇,为啥呀?啊?为啥呀?” 他用手捶着草地,失声痛哭起来。 张建军却摇起了头,“不对,你和苏志勇早就认识,撞死魏俊民就是他委托的你,对不对?” “不对,你胡说,不是我……和我没关系……”孟老二慌忙说。 “一!” 豁牙子“啪”的一声吐出了哥泡泡,“二……” “是!”孟老二痛哭起来,大声吼着:“是!是他找的我,我也早就认识他,包括这次的项目,都是他找的我……” “我操尼玛!”魏兵扑了过去,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捶,两个人在草坪上骨碌起来。 张建军扔给杨历年一根烟,又帮他点燃,这几个问题,都是周东北走进鹤城第一看守所之前交代给他的,果然一乍就全招了。 “建军儿,前面说的啥呀?我没听清……” 张建军吃惊地长大了嘴巴,“老七,你不是真聋了吧?” “他特么才聋了呢!”杨历年笑骂起来。 “这怎么就听清了呢?” “一阵儿一阵儿的!” 张建军笑了起来,“好嘛,以后不喜欢听的,你就听不着呗?还得赖疯子,就是因为帮他才弄成这样婶儿滴!” “你说啥?” “我说你是个傻逼!” “滚犊子!” 四个人嘻嘻哈哈就这么看着,看着两个人狗咬狗一嘴毛。 “啊——”孟老二惨叫起来,半只耳朵被魏兵咬了下来。 二东和豁牙子过去把两个人撕扯开了,魏兵脸上都是眼泪,一嘴的血,还在用力咀嚼着,“草、艹泥马,孟老二,把我爸还给我……还我……” “爸——呜呜呜——爸——”他瘫坐在地上,用力捶着地,随后就开始呕吐起来。 “绑好,送他回去!”张建军说,“看一眼唐武,别死了!” 很快,魏兵被二东扔回了车里。 啪!豁牙子又吐了个泡泡,拿起地上的臭袜子,捂在了孟老二耳朵上,说:“自己捂着点儿!” “我还没问完呢!”张建军继续:“你和姓苏的是怎么认识的?” 孟老二光着膀子坐在草地上,一只手用力捂着一侧脸,“当年我往南岔水解厂送煤,那时候认识的……” “哦,那你和我说说,这位苏副局长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目的是啥呀?” “目的?呵呵,他就这么点儿嗜好,没想到会被人认了出来,其实一开始也没那么多想法,直到李大棍子被抓,才让他心思活泛起来……” “老苏本来是想捞他的,把每一步算计好以后,就去弄死了李大棍子!随后他又给魏俊民做出了一些承诺,让他找人整死看守所里白三儿,这样就彻底将魏俊民拖上船,而他的最终目的,是要把方振拖下水……” 杨历年奇怪起来:“拖方局下水?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孟老二瞥了他一眼,这眼神明显在鄙视他的智商,气得杨历年就想过去抽他。 张建军连忙拉了他一把,才没继续。 孟老二继续说:“撞死魏俊民,再陷害周疯子,这步棋很关键,但和我真没多少关系,我知道周疯子肯定知道了当年那些事儿,于是就顺水推舟,还把他三叔整到了身边。” “整个事情还是苏志勇在出谋划策,我不过就是帮着他执行而已……” 张建军说:“二东,给孟总点根儿烟!” 二东点了根烟,插进了他嘴里。 孟老二用力吸了两口,瞬间觉得断手和耳朵的疼痛都减轻了一些,他扬起了头,长叹了一口气。 先前从卧室里端着枪走出去时,他就知道完了! 千防万防,每天十多人围着自己,还是被抄了老窝,没想到对方只有四个人,就能悄声无息地就解决自己这么多人,十五个大小伙子,难道都被抹了脖子? 再一想起唐武的惨状,不由一阵阵心痛不已,不知道耽误这么长时间,筋还能不能接上。 他还不知道那些手下并没有死,因为亲眼看到唐武被挑了手脚筋,其他人又一直没有动静,下意识就以为都被张建军他们杀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前被杨历年那么抽脑袋,都没敢开枪。 本来晃悠了一路,已经恢复了些许胆气,可被豁牙子一枪崩烂手以后,所有的坚持和凶悍全部烟消云散。 太狠了! 周疯子,还有他这些朋友,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苏志勇这枚棋子已经烂了,可以扔掉了! 自己这些年身价不菲,鹤城好多人的把柄都在手里,就不信他们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问…… 第634章 卧榻之侧 “说吧,”杨历年说:“别特么玩儿深沉了,一会儿你再死这儿!” 孟老二笑了,笑容有些凄惨,长叹了一口气道:“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埋在这儿也不错!” 张建军阴恻恻道:“忠骨不忠骨的我不知道,不过你这身肉肯定是上好的肥料!你要是真相中了这个位置,一会儿我们就挖个大坑,把你埋这儿?” 一阵山风吹过,树林里又响起了鸟啼声,孟老二打了个寒颤,过过嘴瘾容易,真面临死亡时,没几个人能那么从容不迫。 他扔掉了烟头,继续说:“杀李大棍子是为了灭口,杀白三儿一是灭口,二是为了拉魏俊民下水,而兴安区分局李新亮的死,不过是整件事情的后遗症而已,也是留给魏俊民解决的!”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弄死魏俊民,目的是为了拖周疯子下水,抓他押送途中,暗藏心机!” “如果周疯子拿出那张精神病鉴定证书,苏志勇就会把他当年那个案子翻出来!” “虽说案子最后定性是正当防卫,再加上周疯子有精神病这道保险,可他也说了,即使折腾不死谁,也能恶心恶心人!” “周疯子肯定以为我想在半路上杀了他,其实他想错了,我就是想让他这么以为,这样他才能跟着你们这些好哥们回兴安!” “这是什么性质你们明白吗?” “刑拘嫌犯半路被人使用武力劫走,那乐子就大了,把屎盆子扣在方振和郝大队长头上的同时,还能把你们一窝端都扔进去!” “可惜了……”孟老二摇着头,暗骂这周疯子太聪明,竟然没有上当! 张建军面无表情,“我不否认你说的这些,可也不要把事情都往苏志勇身上推,我就不信了,如果疯子当时真要跑,难道那三个人不杀他?” “杀——,为什么不杀?!”孟老二拉长了声调,也不否认,“毕竟对于我来说,不管他苏志勇藏了什么死心,只有杀了周疯子我才安心,不然知道有个人对自己虎视眈眈,睡觉都睡不好!” 张建军点了点头,这才是实话,问他:“知道怎么形容你这番话吗?” 孟老二有些茫然,摇了摇头。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张建军叹了口气,“看你书架上书挺多,你得看哪!” 杨历年嘲笑起来,“他?一个煤黑子,装什么有文化?!” 孟老二反唇相讥:“你有文化?” “草泥马!”杨历年蹲着就过去了,扬手又抽在了他脑袋上,“你咋这么多废话?接着说!” 二东看了一眼孟老二那只烂手,虽说手腕位置被勒住了,可一直都在渗血,不由暗暗担心,可千万别死这儿。 孟老二觉得整条胳膊都开始疼,一阵阵钻心的疼,胖脸上冒了一层汗,咬着牙继续说:“还有,如果方振或郝大队长用他们的关系,把周疯子弄出来……总之,只要乱伸手,就会落人口实!” “苏志勇厚厚一沓举报信都写好了,再联合他的关系,双管齐下,拿下方振,他就可以成功上位!” “否则就抓周疯子这么点事儿,也值得我孟宝堂躲起来?呵呵!”他笑了起来,半边脸上的血,让他的胖脸看着有些狰狞。 “到那时候,什么方振、郝忠海,统统特么下课!还有步行街项目,你以为我会干?拿下来转手出去,手拿把掐几千万到手,哈哈哈——” 孟老二笑的猖狂,可能是血流多了,也可能是笑得缺了氧,脑袋迷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 张建军和杨历年对视了一眼,后背阵阵发凉。 本以为只是因为争夺工程,疯子才会被人陷害,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万万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听他的意思,从李超被杀开始,苏志勇就开始布局了,死了这么多人,为的就是坐上方局的位置,真是丧心病狂! 一直觉得自己这些社会人够狠,没想到这些文化人才是杀人不用刀,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推人下井还要再压上一块石头,真是丧尽天良!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今晚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楼门没插,15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都像待宰羔羊,鹤城嚣张了十几年的孟大老板就这么束手就擒……这让张建军有种不真实感。 不过这话也不能问孟老二,还是让市局审吧!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走吧,到了市局该怎么说,你自己琢磨。” 二东和豁牙子一左一右,将孟老二扯了起来。 四十几分钟后,迎对面开来四辆崭新的桑塔纳警车,是郝忠海他们。 这是昨晚就定好的,这四辆车已经在五公里外等了近一个小时了,沈波越等越是心急,磨着郝忠海往前迎迎。 五个人被带下车,松开麻绳后都被戴上了手铐,孟老二只能铐一只手,手铐的另一边铐在了一名刑警的手腕上。 唐武站不住,被张来旺和小苗架着扔进了车里。 魏兵挣扎着大喊:“哥——咱爸是苏志勇杀的,是他和孟老二干的,都是他们干的……” 他还没喊完,人就被塞进了车里,魏军傻了一样愣在了那里,是他们?!自己竟然和杀父仇人交好了这么久?! 他看向了狼狈的孟老二,眼里彷佛要喷出火来。 不远处,张建军猫着腰,一脸阴恻恻的笑,老海儿最不喜欢审讯的时候上手段,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有瓦解掉孟老二和魏家兄弟之间的同盟,让他们相互之间失去信任,审讯的时候他们才会互相往死里咬,事半功倍。 五个人分别被塞进了车里,郝忠海说:“建军儿,我坐你车!” 上车后,他先问起了小舅子,听说孟老二又弄了个悍匪进号子,连忙拿他的大哥大找信号,十几分钟后,终于联系上了看守所的马管教,得知周东北和马晓华住院,而且并无大碍后,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以后,六辆车进入兴安市里,却没回市局,一辆去了铁路医院,另外两辆停在了站前的东北铁路货运公司。 杨历年他们四个回到公司半个小时后,又各自换了衣服,打车走了。 另外三辆车在东北大饭店后院胡同里停了下来,随后换了两辆普通牌照的车,这两辆车开到了南山红光木器厂。 杨历年他们到了半个小时后,老嫖开车拉着化名李艳的许二妮也到了。 唐武手脚筋都被接上了,住进病房后,留下四名市局刑警看守。 孟老二右手截肢后又输了两袋血,打着吊瓶就被送到了红光木器厂,这里有间办公室已经布置成了一间病房,一名大夫和一名护士已经到位。 审讯正式开始。 ——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市局苏副局长办公室。 苏志勇坐在椅子上一脸阴沉,孟老二这个蠢货,姓费的死了,周疯子又住了院! 现在他和唐武、魏家哥俩又同时失踪,其他人也都被绑的结结实实,竟然没一个人看清是谁干的……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又是鹤城市局的赵清明,他的声音低沉:“老苏,能不能是你们那位郝大队长干的,听说他身手不错。” “不会,”苏志勇说:“昨晚下班我还看见了他!” “无论如何,你得赶快查,有人发了火,说活要见人……”他加重了语气,“死要见尸!你明白吗?” “知道了!”苏志勇放下了电话,一张脸更是铁青。 思来想去,他起身带上了帽子,大步走向了方振办公室。 咚咚咚! “进!” 他推门往里走,气急败坏嚷嚷了起来,“老方,什么情况?人家鹤城那边……” 第635章 欢迎回家 苏志勇的声音戛然而止,办公室里不止方振一个人,政委孙涛、政治部主任汪铭、监察室主任田佑森他们都在。 几个人都坐在会客沙发上看着他,目光复杂,茶几上放着四个白色瓷杯,茶水明显凉了。 苏志勇怔了一下,瞬间露出了笑脸:“真是不巧,这是在开会?那我待会儿再来!”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出走,谁知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两个人,全副武装。 监察室主任田佑森站了起来,沉声道:“苏志勇同志,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苏志勇腿就是一软,后面一人扶住了他。 一个多小时以后,方振接到了来自鹤城市局的电话,一声不吭地听对方说完,“赵局长,如果你说完了,我要工作了!” 啪! 直接挂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电话又响了。 “罗主任,你好!” “老方啊,这事儿是不是唐突了?鹤城的钱大川刚才给我打电话,气急败坏呀!” 方振笑了:“抓了一个煤矿老板而已,他们为什么如此紧张?怕什么?既然他们可以先斩后奏,难道我方振就不能?相关手续已经送过去了,如果不服,可以往省里告,欢迎来兴安扒我的装!” “你个方老虎啊,怎么还是这个脾气?你得让人说话吧?” “请问罗主任,我兴安的事情,轮得着他们说话吗?!” “你?!!” “就这样吧,我挂了!” 第二天,沈波带人去了鹤城,将周东北的三叔周发,大华煤矿矿长的姑爷王木生铐回了兴安。 鹤城警方明显不怎么配合,一个个拉着脸,可人家一切手续齐全,这就像哑巴吃黄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波并没有去医院看望周东北和马晓华,号子里毕竟死了人,调查还没有结束。 两天以后,鹤城方面对费贵之死的调查戛然而止,而躺在医院养伤的周东北也因证据不足被释放,寻衅滋事的马晓华天数也够了,同样被释放。 对于鹤城方面递过来的橄榄枝,方振在电话里还算客气,可放下电话后,起身走到墙角,往痰盂里吐了口痰。 刚进办公室的郝忠海听得清楚,他嘀咕了一句:恶心! —— 周东北和马晓华走出医院,阳光明媚的直晃眼。 先前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周东北还说这些人太不讲究,竟然一个都不来接他们。 此时阳光下,一张张笑脸绽放。 周东南、盛夏、方有容、二虎、老嫖、杨历年、张建军、孙广志、许大宝、大虎、刘二狗、猪大肠、大眼儿、姬老骚和穆桂英他们都来了,浩浩荡荡近三十人。 住院部门前一溜轿车,虎头奔、皇冠、奥迪、桑塔纳……出入鹤城人民医院住院部的人纷纷侧目。 “欢迎疯子哥——小马哥——回家!!” 所有人齐声大喊起来,本来这场面就够震撼的了,这么多人又一起大喊,更是惹得许多人驻足观看。 周东南、盛夏和方有容扑了过去,三个女人早已经泪流满面。 周东北一手搂着媳妇,另一只手搂着老姐,他和马晓华伤的都不算重,可被她们这么一抱,还是牵扯的伤口丝丝拉拉的疼,不由都呲牙咧嘴起来。 盛夏掐了他一把,恶狠狠道:“啥表情?说!是不是相中了哪个小护士不想走?”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周东南更是破涕而笑,这些天都快担心死了。 回到市内,没有宴席,两个人先去市中心医院看望了刘老六,随后就住进了隔壁的双人病房,市局派来两名警员保护他们的安全,接下来的日子,要全力配合市局专案组的深入调查。 晚上,周东北父母刚走不久,他爷周国柱和老叔周达来了。 老爷子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心疼的老泪纵横,周达在一旁也红了眼睛,都说自己这个侄子出息了,可干啥都不容易,如此九死一生,换个普通人早就受不了了。 盛夏去打开水了,拎着两个暖水壶进了屋,连忙叫爷爷和老叔,本来周东北不让她在这儿,可她说啥都不干。 周达连忙过去接过暖水瓶,“你看你,这么大肚子了,可得小心点儿!” “没事儿!”盛夏笑道:“大夫说了,多动一动,生的时候不费劲。” 说完,她过去抱住了周国柱的胳膊,又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柔声劝道:“爷,这不是没啥事儿嘛,别哭!” “嗯,爷不哭,不哭……快坐下,你看这丫头,咋还瘦了呢?” 方有容进了病房,她去幼儿园接儿子了,又把小马方送去了母亲家。 马晓华见他们爷孙俩明显有话要说,说笑了两句,就拉着方有容的手出去了,周达送他们到门口。 两口子去了刘老六病房。 周东北很清楚,爷爷心疼自己不假,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自己在他老人家心里的地位无人可比,可他和老叔过来,肯定也想问问三叔周发的事儿。 “爷,我三婶去家里了?”他开门见山。 周国柱点了点头,“嗯!” 周达没出声,盛夏拿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爷,你说说,你想让我怎么做?”周东北问。 周国柱下意识去抓烟袋,又反应过来这不是家里,周东北掏出一盒软中华,他摆了摆手。 “东北,过去那些事儿不用我再多说,你都知道的非常清楚了,爷只想让你给老三留条命,只要……只要……”老爷子又流下了眼泪,“只要活着就好……” 周东北沉默起来,他原本的预案,如果孟老二各个反面都证据不足,那就翻出当年红升乡那起命案! 可现在看,就算没有这个案子,孟老二肯定也会挨枪子了,所以今天的笔录,他一句都没有提。 因为如果提了,周发就会没命! 陆红娘俩是1978年死的,距离现在刚刚15年,还没过20年追诉期,如果把这件事情翻出来,周发必死无疑! 下午的时候,周东北明显看出来父亲有话要说,等母亲去卫生间的时候,他小声问:“爸,你是不是想问三叔的事儿?” 周旺没说话。 当时他问的是同样的问题:“爸,你想让我怎么做?” 周旺沉默了好半天,只说了四个字:“活着就好……” 此时爷爷也这样说,周东北理解爷爷,三叔再不是人,那也是老爷子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不食子,有几个人能忍心看着自己儿子死于非命? 可一想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他又心软不起来,如果不是他和孟老二把害死陆红的屎盆子扣在父亲身上,可能回城的就是父亲,自己和姐姐的人生都会不一样…… 就因为这件事情,乡亲们的指指点点、冷嘲热讽,最终让父亲自暴自弃,从一个顾家好男人成了远亲闻名的二流子! “爷……”周东北这一声爷,有委屈、有愤恨,更多的则是无奈。 周国柱眼巴巴看着大孙子,这双眼睛饱经沧桑,他有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媳妇是个没福的,生下老闺女没两年,一场大病撒手人寰。 他又当爹又当娘,不料一年多以后,最听话乖巧的大儿子周兴莫名其妙地病倒了,在医院只待了一夜。 直到现在,周国柱都清楚的记得,这是个冬天,天才蒙蒙亮,窗外面隐约看到飘着雪花,病床上的周兴微弱的对他说:“爸……我热,我想吃冻梨……” 说完,这孩子就闭上了眼睛,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直到火化,医院也没说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病,他一个人抱着骨灰,倒进了小兰河一个打鱼的冰窟窿里,掩盖好冰雪,在冰冷的冰面上呆呆地坐到天黑。 他知道,明年开春,儿子肯定会随着融化的冰雪流进汤旺河,汇入松花江,最终奔流入海,环游整个世界。 生活还得继续,那些年不是没有介绍对象的,可谁一见他拖着四个孩子,都连连摇头。 他也没那个心,他害怕,怕真娶了个心狠的,孩子们就得遭罪! 就这样,辛辛苦苦拉扯着四个孩子,转眼间就都长大了,谁料那年又生变故。 他不是没恨过老三,可当时老二拖家带口明显回城无望,该说的好话说尽,全家的钱也都拿了出来,还能怎么办? 无奈之下,他只好带老三回了城,谁料老二会因为这件事情性情大变! 无论他怎么追问,老三都咬紧牙关不承认他参与了这件事,理智告诉他老三肯定有事儿,可血脉亲情又让他狠不下心来。 人就是这样,说教起来头头是道义正词严,可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一切坚持轰然倒塌。 这个时候,人是最自私的动物,没有之一! 十五年了,没想到这件事情又被翻了出来,手心手背都是肉,没了哪个都像抽他筋一样痛苦。 “爷,”周东北说:“这事儿……” 他还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听病房门开了,脚步杂乱,三婶荣巧和弟弟周东东走了进来。 第636章 抽丝剥茧 噗通、通…… 这娘俩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周东北的病床前。 盛夏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拉荣巧,“三婶儿,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荣巧哭着说:“小夏,你别拽婶子,东北,当年那些事情我不清楚,可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我的丈夫,是东东的爸爸,是你的亲叔叔,我求你了,想办法救救他,救救他……” “哥——”周东东眼睛都是肿的,“求你救救我爸,我给你磕头了,哥——” 咚咚咚!他用力磕起头来,盛夏怎么拉都拉不住,周达也连忙过来帮着拉。 周东北下了病床,先把周东东扯了起来,随后对荣巧说:“三婶儿,你是长辈,这一跪我受不起,快起来!” 荣巧不起,周国柱说了话:“老三媳妇,站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盛夏连忙到马晓华床前,把椅子搬了过来,让荣巧坐下。 周东北伸手帮周东东擦了擦眼泪,这才说:“孰对孰错,作为晚辈我不去评价,你们今天既然都来了,我也表明我的态度……” 所有人都看着他,呼吸都不自觉沉重起来。 “这次孟老二陷害我被抓去鹤城,三叔参与了多少我不知道,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好说,可如果参与了,该受什么惩罚,我都不会去管,那是他应得的!” 几个人都不说话,也没法说什么。 “三叔是我的三叔不假,可我爸呢?还有我妈、我姐……你们想过没有?那件事情对我们一家的伤害有多大?” 周东北语气严厉起来,眼眶发红,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我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不过你们放心,他可以不仁,我却不会不义,毕竟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毕竟他还是我爷的儿子,还有今天你们娘俩这一跪!” “所以,我不会主动向警方提这件事,我要是想提,也不会等到今天!” “可如果警方审出来了,并找到了我,我肯定会实话实说!” “至于他怎么判?交给法律!” 这一番话说完,让周国柱、周达、荣巧和周东东都无话可说。 “哥——谢谢!”周东东哭着说。 周东北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说话。 —— 一周后,专案组撤出了红光木器厂,但并没有回市局,而是去了北山派出所,看守规格更是提高到了最高等级,日夜不离人。 审讯进行的十分艰苦,因为孟老二和苏志勇各说各话,都在拼命往出择自己,魏家哥俩倒是痛快,因为恨死了这两个人,所以毫不保留。 孟老二说自己参与的晚,一切都是苏志勇的主谋,在他杀李超的时候,就已经把怎么杀魏俊民,如何陷害周疯子再把方振赶下台等等都设计好了。 苏志勇并不承认,哭诉自己只是一步错步步错,这一切都是孟老二在背后指使的,可他的一些供词漏洞百出,明显是在减轻自己的罪名,同时搅乱审讯进度。 两个人是狗咬狗一嘴毛,这点儿破事儿被他俩拆解得乱七八糟,可这难不倒老刑警们,很快就根据多方面口供,抽丝剥茧,案子渐渐清晰,逐渐还原: 当初苏志勇被白三儿敲诈后,就找到了魏俊民,当时他确实没想过杀人,只是想把白三儿关上一段时间,等他出来见夜来香旅店被封,齐保又判了刑,相信借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说什么。 谁都没想到的是,李超会在这个过程中放水,并没有把许二妮认出苏志勇的事情说出来,而且还放了她。 人算不如天算,刘氏兄弟的案子又把李超拖了进来。 一开始,苏志勇是想帮李超的,毕竟他安全脱身的话,事情也就结了,不料魏俊民却提出趁机除掉他,又说这是为了他考虑如何如何。 苏志勇是什么人,能一路走到今天,坐稳这个位置,又岂能是那么容易被他忽悠住的! 刘氏兄弟的靠山看似是李超,实不知他魏俊民在背后肯定也没少出力,他是不缺钱,可没人会嫌钱多,例如他的那台大哥大,谁给他买的? 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思来想去,苏志勇并没有拒绝,李超这些年为两个人做过太多龌龊事,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需要注意的是,这个环节因为魏俊民死无对证,到底是他提出要杀李超,还是苏志勇的意思,无法确定,以上只是苏志勇个人交代的。 所有人都以为是苏志勇在走廊遇到了那个女警,于是将投毒在了饭菜里,可事实上,他是趁着午饭时间,大模大样进了审讯室。 他承诺会尽快捞李超出去,又给他点了根烟,也就是这根烟,要了李超的命! 他提前用注射器将氰化钾打进了那根香烟的过滤嘴中,李超死亡后,他又将剩下的半截烟收了起来,这才出了审讯室。 至于说屋里留下的一点烟雾,一会儿也就散了,几十几分钟后回来人都不会多想,干警们审讯一熬就是一夜,屋里抽的像烟囱一样。 当晚逼死白三儿,是魏俊民找的李新亮,李新亮又找到的白二宝。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平了,可谁都没想到白二宝竟然回来继续敲诈,于是魏俊民让李新亮找人去白二宝家里放火,随后又去了他家里,用得是苏志勇给他的一根香烟,用对付李超同样的手段,毒死了李新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志勇对他起了杀心! 魏俊民曾经一只脚已经站进了白祥的队伍里,可谁料还没站稳,白祥就调到了南方,从此他就没了根基。 在他最彷徨的时候,恰好苏志勇伸出了“友谊之手”,他就像溺水者一样,牢牢抱住了他的大腿。 不仅仅因为苏志勇是市局的实权副局长,更因为他背后还有更深厚的关系。 苏志勇曾经给他画过一张大饼,不出五年,方振的位置就是他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越陷越深。 事情截止到此,其实孟老二还没有掺和进来, 过年前,苏志勇找了孟老二,说自己对兴安步行街项目感兴趣,又问他想不想干,两个人是十几年的朋友了,关系一直没断。 苏志勇承诺找市里的关系,帮他拿下这个项目,但条件是让他帮自己解决掉魏俊民,因为他活着,就是悬在他苏副局长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魏俊民也不傻,早就防着他了,例如两个人一起出去吃饭,他从来不抽苏志勇的烟,甚至苏志勇不吃的菜,他一筷子都不动。 这一切都微不可查,却又在发生着,两个人如此相互提防,都很累,非常累! 孟老二笑呵呵的答应了,还承诺拿下步行街工程后,会分给他五百万,而他肯答应苏志勇的原因,不单单是步行街项目这块肥肉,还因为大华国营煤矿矿长的姑爷王木生。 这几年,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王木生靠着老丈人的关系,帮了孟老二一些忙,也是小红楼的常客。 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王木生竟然发现孟老二曾经在红升乡下过乡,于是每次回小屯就四处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打听到了曾经的恩恩怨怨。 于是一次聚会喝酒的时候,他把事情说了,还说这件事周疯子早就知道了,还曾扬言一定会让他孟老二吃枪子…… 王木生要借刀杀人,孟老二也想借一把刀,而且想很久了! 去年开春第一次在王府酒家遇到周东北,他就已经起了杀心,不料魏家兄弟是对草包,此时赶上步行街项目,就把所有事情串联在了一起,和苏志勇一拍即合。 周东北三叔周发过来上班,还真就不是他去找的,他并不担心当年那些人说出去,因为人人有份,哪怕守着大门没上,也是同案犯,谁都不会自己挖坑埋自己。 不过他既然找上门,也就收留了他,给的待遇也不错,目的当然不是可怜他,为的是以后有可能用得上。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周发为人处事还可以,毕竟在纺织厂做了多年的中层领导,就让他帮着跑一些事情。 因为他和周疯子是叔侄关系,这次就没人他参与过多,他甚至都不知道周疯子被抓。 孟老二有些遗憾,自己已经成了阶下囚,还没用上这位老朋友。 第637章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苏志勇在大年三十,溜达进了一家距离自己家很远的食杂店,在中午12点15分,用店里的公用电话给魏俊民打了个传呼。 12点20分,魏俊民用他的大哥大回了电话,苏志勇先说了一些其他事情,最后说鹤城的孟老板送来一些年货,给他也准备了一份,孟老板一直想认识他,让他过来聊聊…… 魏俊民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知道孟老二在鹤城只手遮天的名气,就没怎么犹豫。 苏志勇说自己派了车,一会儿就到他父母家,让他在路边等着。 两个人聊了足足12分钟,魏俊民揣起大哥大后就去了路边,这就是当时沈波看到的那一幕,在他眼皮子下被车当场撞死。 开车的司机,并不是那个陷害周东北的王俊峰,凶手早就被孟老二安排去了南方,市局已经申请了全国通缉令。 事情办的非常顺利,那段时间苏志勇非常高兴,不过正是风口浪尖,他一直忍着没出去浪,孟老二知道他什么嗜好,有一次就给他开车拉过来两个,让他好好享受了一次。 本来依着孟老二的意思,他要派些枪手过来,当街击杀掉周疯子。 可苏志勇并不想周疯子就这么死了,他杀魏俊民有两个目的,一是灭口,二是陷害周东北,借此把方振拖下水。 孟老二当然希望他能升官,于是一拍即合! 他的主业毕竟是煤矿,对步行街工程只想赚块钱,计划是拉拢魏家兄弟进来,让他们去恐吓其他参与竞标的企业,拿下工程后就包出去。 至于他让这哥俩给自己介绍苏志勇认识,也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计划改变后,他让看守所领导找到了死刑犯王俊峰,让他诬陷周东北买凶杀人,这才有了鹤城刑警到兴安抓周疯子。 而派人杀周旺和孙广志,则是他的原计划,杀周旺的原因单纯的就是烦他,杀孙广志更简单了,就是为了步行街项目。 用魏军的话来说,如果孙广志死了,周疯子就是蜀中无大将,他哥俩出马,更没有一家敢再参与竞标的了! —— 这天晚上,郝忠海来了医院。 病房里只有周东北一个人在,马晓华一家三口带着盛夏去逛夜市了。 “疯子,你都想不到,一个私营煤矿的老板而已,鹤城那边一堆人在说话,一个比一个官儿大,甚至都找到了武邙和岳红山……” 周东北哈哈大笑,“那是一定的,他孟老二能在鹤城如此的风生水起,人脉自然不可小觑,你们可得保护好他,小心被人灭了口!” 郝忠海点了点,张建军也这么说过。 其实即使他们不说,专案组准备的也十分充分,只不过原本预案是去北山派出所,后来又决定改在了红光木器厂,这前一天晚上张建军来电话给出的建议。 即使他没明说,可郝忠海也清楚,这一定是自己小舅子提前就想好的,去年冬天,二东和马晓华保护过红光木器厂老板陆峰,关系相处的不错。 陆峰接到郝忠海的电话后,自然没有二话,连夜收拾出了几间办公室,全力配合! 周东北自然不会说张建军给了自己两大箱子录像带,这些是意外之喜,更是秘密武器,将来会有大用,此时如果让姐夫知道,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如果自己不惦记孟老二的那三座煤矿,完全可以把这些东西交出来。 不过那样的话,这个案子又会上升一个级别,一年半载可能都结不了案,而鹤城也将会迎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地震”! 问题是落马一批以后,再来的人就能清清白白? 而且这么一弄的话,孟老二的煤矿能不能拿下可就是未知数了,还是等等再说吧,起码要先把好处捞足,不然不是白遭罪了嘛! 临走前,郝忠海说:“还有个事儿……” 周东北有些奇怪,“咋了,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孟老二知道自己肯定活不长了,于是破罐子破摔,把三叔咬了出来……” 周东北就是一怔,“红升乡的事儿?” 郝忠海点了点头。 “他怎么说?” “他说还有七个人,并且把这些人的姓名、地址以及工作单位都写了出来,七个人轮了那个傻姑娘陆红,又放火将娘俩活活烧死了!” 周东北沉默起来,有句话说的真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过……”郝忠海又说:“目前已经抓捕回来三个人里,其中一个叫蒋文滨的,说他和三叔两个人并没有动手,只是跟着看热闹了……” 周东北疑惑起来,“三叔怎么说?” “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和那个人见过吗?” “那怎么可能!不会有机会让他们串供的,等全部归案吧,审完才能知道事实真相!” 周东北思索起来,难道这才是真像? 郝忠海叹了口气,“即使这两个人没有实施轮奸,可也是帮凶,又参与了纵火,罪名轻不了……” 他见小舅子不说话了,就问:“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那些已经没了意义,既然如此,审他们吧,毕竟只有当事人才能还原真实现场。” 说到这儿,周东北笑了起来,这笑容有些奸诈,“一点儿小建议,审讯的时候你可以引导一个孟老二……” “什么?” “红升乡书计吴洪,当年是知清办主任,这件事情他清清楚楚,灭门这么大的事情能悄声无息地压下来,他自然功不可没……” “……” 郝忠海走了以后,他躺在床上沉默了好久。 自己答应了爷爷、三婶和东东,不会主动提这件事情,可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这就是他周发的命! 自己不会做任何干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转念又想起吴洪,自己留了他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这家伙太会来事儿,这几年不论是小兰河沙场、冯嘎子的大棚、还有秦老三两口子的养鸡场,他都帮了不少忙,自己也算对得起他了,让他多自在了这么多年,也该进去尝尝牢饭的滋味了! 马晓华一个人回来了,周东北问:“我媳妇呢?” 他翻了个白眼,“你咋不问我媳妇?” “扯淡,我怎么能惦记嫂子呢!” 马晓华笑骂起来,把自己重重地扔在了床上,说:“这女人真是种神奇的生物,逛街从来不累,你说你媳妇肚子都那么大了,也不累,小短腿倒腾的飞快,我滴个天妈!我是陪不了了,让她俩逛吧,老穆跟着呢!” 周东北问:“陈庆之来了?” “嗯!” “你得说说老穆,能不能避讳一些,别一天到晚还拉着手,毕竟社会舆论也是一把杀人刀……” 马晓华叹了口气,“能不说嘛,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当时委委屈屈地掉一会儿眼泪,没两天又那样了,我也是没招儿了!” “要不……”周东北真没开玩笑,“要不送泰国去得了……” “别扯犊子了!”他没好气骂了一句。 周东北岔开了话题,“马哥,你想不想当矿长?” 马晓华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摇头,“我觉得这事儿建军儿哥适合,你觉得呢?” 周东北没出声,其实这几年煤炭行情并不算好,可再过九年,从2002年到2012年的这十年,将迎来国内煤炭行业快速发展的“黄金十年”,那时候钱会像流水一样哗哗躺进腰包。 煤炭行业和沙场一样,尤其是在鹤城,一般人玩不转! 从情感上来说,他更希望马晓华能过去帮自己,可自古慈不带兵,义不掌财,马晓华太感性了,不得不说张建军确实更适合。 “疯子,”马晓华说:“虽说你和建军儿哥认识的晚,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 “他是怎么出来的,你对我们这些朋友都啥样,他一清二楚!他就是那个性格,有什么话不爱说出来,其实,从他迈出东山那一天起,就把你当成了生死兄弟!” “他现在要账的营生不是正流子,肯定不会长久,我也希望你能帮他一把!” “傻子,”周东北侧过身子看他,“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在《知音》上曾经看过这样一段话,我觉得写的真好。” “说来听听。” “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得到或失去,它只属于现在,把它交给时间,你会发现,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638章 人在做,天在看 6月13号,十五年前红升乡陆红灭门案嫌犯,开始陆续归案。 遗憾的是其中两名嫌犯已经死了,佳市这名嫌犯,是在1991年春天因车祸去世的;而铁力那名嫌犯是在1989年夏天下河捕鱼时,突降大雨,竟然被一个炸雷活活劈死了。 得到消息后,郝忠海感叹道:人在做,天在看! 两天后,吴洪被带走,据说当场就尿了裤子,他媳妇陈香巧撒泼打滚,还放出了那条德国黑背,不料这条老狗跑出院子就再也没回家。 嫌疑犯全部到位,市公安局提请市检察院批捕。 第五天传来消息,鹤城市局局长赵清明停职,据说天天在家写检查,而王磊、钱军和肖成明,以及第一看守所所长田富、李管教都在接受调查! 方振告诉周东北,不要想太多,鹤城那边明显护犊子,不过走个形式而已。 这天,已经出院的周东北正在公司开会,又接到了郝忠海的电话: “三叔想见你。” 按照正常流程,这些人早就应该扔看守所羁押了,刑警队可以随时过去提审,可考虑到孟老二的特殊,为了他的安全,市局把大院后面的一栋二层小黄楼给了刑警队。 而这个案子所有被告人,都一直关在这儿! 刑警队上上下下都开心坏了,郝队牛逼,他们惦记这栋楼好几年了,这回终于搬了过去,最主要是能不在领导眼皮子下面工作了。 走廊里,郝忠海和周东北抽着烟。 “七个人中,蒋文滨和三叔确实没有实施轮奸,原因是胆小害怕,一直负责把门放风了。” “孟老二他们六个人折腾完以后,就过去撕扯他俩,让他们必须也得上,结果两个人凑到跟前时,陆红已经被折磨的呼吸微弱!” “大伙儿逼着两个人脱裤子,裤子虽然脱了,可这俩人胆子太小,眼前情形吓得他俩有心无力,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郝忠海继续说:“孟老二又逼着他俩掐死这娘俩,可两个人早就瘫软在了地上,后来还是其他人动的手!不过,接下来的大火,却是两个人先点的,不点也不行,孟老二早就红了眼睛,必须要把他俩拖下水!” “以上这些,孟老二也都承认了,全部属实……” 周东北一直默默听着,要进审讯室时,肩膀被他按住了:“还有个事儿,三叔得了食道癌……” 周东北身子就是一僵,回过了头,一脸惊讶。 郝忠海点了点,意思是真的。 他走进审讯室,小苗和张来旺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周发瘦了好多,和以前判若两人,两腮都深深地塌了下去,胡子和两鬓已经花白,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他嗓子沙哑的厉害,“给我根烟……” 周东北拿出烟,又帮他点燃。 他用力吸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我呀,我最恨的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周东北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问自答着: “我自己,因为懦弱,我恨透了自己,可惜……晚喽——!” 他又吸了口烟。 “人总是这样,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了,才去悔恨过去……” “当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后,那段时间还天天装作去上班,其实哪儿还有什么班上了,半年多开不出工资,纺织厂的机器早就停了!” “我天天沿着火车道走到大铁桥,下到河边儿,坐在沙滩上盯着滚滚的汤旺河水,看着被河水冲刷得圆润的河卵石……想啊想,这辈子真是活了个稀里糊涂。” “再后来,一个念头挥之不去,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得杀了孟老二,对,就是杀了他!”他的眼睛炙热起来,直勾勾盯着角落,就像那里有什么人一样,“如果没有他,就不可能出那么多事儿!”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我知道他没在乎我,一个月500块钱,还封了个什么狗屁主任的空头职位,天天给他跑腿儿,干的都是打杂的活儿!” “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滋味,原本都是平起平坐的朋友,可现在却变成了上下级关系,那个滋味呀,一言难尽!” “他这个人看似和善,其实不过都是表象,他说骂就骂,扬手就扇嘴巴子,根本不分什么场合和地点,一丁点儿面子都不给。”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开始茫然,“话说我这样的,在他眼里又有什么面子?!” “我一直在找机会,可那个唐武始终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那天他让我去找王木生,我就隐约猜出了一些什么,轿车开出大华煤矿的时候,我看见了蹲在路边的张建军和站前的杨老七……” 周东北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孟老二一直不让我参与他们的事儿,可我知道他们一定有事儿!当天晚上,终于让我打听出来一些,再联想到白天看到的这两个人,我知道他们肯定想来抓孟老二。” “第二天上午,我去药店买了几瓶安眠药,回到出租房用擀面杖擀成了粉末……” “我弄不准杨老七他俩啥时候来,所以每天晚饭的时候,就把一瓶安眠药倒进一楼食堂的汤里,只是孟老二他们吃小厨房,防范的十分严格,连着两天我都没混进去。” “就这样,我连着倒了两天,让这些货天天晚上都睡的安稳极了,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 “第三天晚上,又和往常一样,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可小厨房还是混不进去!晚上八点多,这些保镖玩扑克的时候蔫头耷脑,有人还抱怨说最近总犯困,哈哈!” “我听包间里面吵了起来,走到门口注意听,是魏家老大在拍着桌子喊什么,后来唐武出来了,我就没敢再往前靠。” “九点多,孟老二和魏家两兄弟看样子又和好了,勾肩搭背上了三楼。我待到了夜里十点,一楼这些小子都呼呼大睡后才走,楼门和前两天一样,我都没关。” “那天晚上我还琢磨,如果再不来,药就没了,还得去买,遗憾的是买不到什么毒药,不然毒死他们得了……” 周东北已经听明白了,这件事情一直困惑着张建军,那栋红楼的楼门没锁不说,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大小伙子吭都没吭一声,就被他们绑成了粽子! 今天谜底解开,原来如此! “东北,和你说这些,不是我想卖什么好,更不奢求你和你姐、你妈原谅我,只想让你帮我传句话……” “你说!”周东北说。 “告诉你爸,就说……说发子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周发趴在了面前的铁桌板上,肩膀一动一动的,却没有哭出声。 周东北伸出了手,却在他肩膀上方停下了,往事一幕幕就如老电影般掠过…… 悠悠一声叹息,那只手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 “我会带到的,好好养病!” 走廊里。 他问:“会怎么判?” 郝忠海说:“应该不会死刑,保外就医,监外执行。” “严重吗?”他又问。 “晚期了……” 两个人闷头抽了会儿烟,周东北想调整一下沉闷的心情,“姐夫,走个后门,我想见见王木生!” 门开了,王木生吃惊地看着走进来的高大身影。 周东北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扯过一张椅子,大模大样地坐在了他面前,又自顾自点了根烟。 “一脸的坑,咋造这个逼样了呢?” 王木生没吭声,眼睛里都是恶毒。 “说话呀!”周东北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手、手欠,抠的……”他挪开了目光。 “哦——”周东北拉长了声调,这才想起来,这货曾经长了一脸的青春痘,于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你瞅你难看的,你媳妇不嫌弃吗?” 王木生也不看他,声音不大:“那时候都好了,谁知道后来又起了好多,忍不住就爱抠……” 周东北懒得听他磨磨唧唧,转移了话题:“铁椅子舒服不?” 他抬起了头:“周疯子,你是来羞辱我的吗?” “对!”周东北身子前倾,两个胳膊肘拄着大腿,大眼睛盯住了他,“你说对了,我就是来羞辱你的!” “操尼吗!我草泥马周疯子!!”王木生疯了一样大声骂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吐沫星子都快崩他脸上了。 第639章 没有敌人我会很寂寞 周东北坐直了身子,笑呵呵看着他。 王木生终于骂累了,靠在椅子上呼呼喘着气,“周疯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就是个阴险的卑鄙小人,要不是你让李大脑袋四处散播谣言,我爸又怎么会被杨红岩祸祸成那样?”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我喜欢你姐有错吗?啊?我有错吗?如果不是你横竖拦着,我可能已经成了你的姐夫!我又怎么可能跑去鹤城,又怎么可能娶了那头猪……” “周疯子,我们爷俩都毁在了你手里,可你也不要得意,早晚有一天,会有人让你生不如死,那时候,你还不如我!” “我不过帮着孟老二出出主意而已,我死不了,我得眼睁睁看着你落魄,看着你跌入尘埃,那时候我会踏上一只脚,把你踩进泥里……” 他说得咬牙切齿,两个眼珠子似乎都要鼓出来。 周东北一根烟抽完了,神清气爽地站了起来,把烟头轻轻按灭在了他面前的小铁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好好活着,没有敌人我会很寂寞!” 说完,转身走了。 “周疯子——”王木生吼了起来,“我艹尼玛!草泥马——” 骂着骂着,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趴在桌子开始放声大哭,声嘶力竭。 晚上,周东北和盛夏回了红升乡。 吃完晚饭,赵玉芳陪着盛夏去河边遛弯,二虎和许大宝溜溜达达跟在了后面。 “你小子最近不太正常!”许大宝说。 “咋不正常了?” “你咋这么爱买菜了呢?还不让我跟着!” “我不是怕你累着嘛!” 许大宝直摇脑袋,“不对,不对!你小子肯定有啥事儿瞒着我……” “……” 周家大院里。 “爸,”周东北给周旺倒上茶,“再买两条狗吧!” “算了,能吃能拉的,还得伺候他们!” “院子大,还是得养几条,回头雇个身手好的门房,这样我也不担心,还有花匠和保姆,别啥活都你俩干!” 周旺摆了摆手,“家里多个外人不自在,我和你妈手脚还都利落,能多干就多干一点,对身体有好处,真养尊处优做老太爷,用不了几年就得一身富贵病……” 爷俩闲聊几句,就都闭了嘴,远处青蛙聒噪着,微风吹进院子,带来阵阵泥土的清香。 “爸——” 周旺没看他,一双眼睛木然地看着院子里的山丁子树,周发被抓他当然知道,父亲和弟弟周达去求过儿子,他也知道。 周东北说:“我今天去看了三叔,他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对不起,他错了……” “对不起?”周旺淡然一笑,“告诉他,我不接受,也无法接受!” 周东北没说话。 “当年如果他能站出来,只要说一句话就行,就一句话,可他没说,一句都没说!” “那时候,我和你老姑最好,每次她来家里,你妈上顿下顿伺候着,恨不得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拿出来给她。” “可最后就连她都看不起我,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下了那些龌龊事!” “十五年过去了,你和你姐这是出息了,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又都事业有成,而他和孟老二成了阶下囚,这个时候来说对不起?” “晚喽——” 他没有气急败坏,更没有破口大骂,一番话说得就像在唠家长里短,可周东北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失望、不屑以及愤怒。 他不想劝什么,原谅与否是父亲的事,不过有些话该说得说,无论是谁,最好都不留遗憾,“爸,三叔有病了,食道癌晚期……” 周旺瞬间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向了儿子。 周东北点了点头,就像今天在刑警队时郝忠海一样,意思是真的。 周旺原本挺直的腰渐渐软了下去,靠在藤椅上,傻了一样,这一刻他百感交集,一股巨大的悲凉感袭来。 恨归恨,可到底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 可他始终没有掉眼泪,更没说哪天去医院看看,周东北也只是陪他坐着,一句都没劝。 回去的路上,盛夏见他情绪不高,就轻轻靠在他的身上,一路都攥着他的手,默不出声。 —— 7月初,审讯工作完毕,市局将起诉意见书及案卷、证据移送到检察院,案犯这才从小黄楼转到了市看守所。 孟老二继续享受特殊优待,关了单间。 周东北的三叔周发在6月26日病情突然加重,被紧急送到了林业中心医院,两天后病情才平稳下来。 他目前的情况,已经无法再回市局小黄楼或看守所,只能继续住院,周旺一直没去看他。 孟老二和魏家兄弟的批捕虽然隐秘,可还是渐渐传了出来,一些人开始给二虎打电话,二虎说得模棱两可,社会上又不见周疯子露面,这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 有谣言从鹤城方面传过来,说前段时间有人在鹤城人民医院门口,看到好多人去接周疯子,当时场面宏大,几百人穿着黑西装齐声大喊欢迎疯子哥回家,这些人身后停着上百辆黑色大奔,天上还有两架直升机飞来飞去…… 周东北无暇顾及这些,出院以后,就没日没夜地在公司忙活起投标工作。 这天,工商银行行长办公室,张健接起了电话。 “领导,我是周东北!” 张健明显怔了一下,打起了哈哈,“都说老弟出差去了外地,哪天回来的?” “没两天,这不就赶快向领导报到嘛,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拿回来两瓶好酒,请领导品尝……” “好好好……我们一定准时到!” “好,晚上见!” 放下电话,张健点了根烟。 他刚才说的是“我们”一定准时到,而不是“我”。 鹤城这个案子还没最终落地,就算不得不去喝这顿酒,他也不想单独去喝。 电话里,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他不可能去问对方为什么被抓,周东北更不会问贷款怎么就卡住了。 弹了弹烟灰,张健也是感慨,话说这个周疯子是真牛逼,好多人都以为他这次肯定折了,可没想到人家进鹤城看守所转了一圈,竟然把孟老二扔了进去! 他周疯子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事儿在鹤城引起了多大的震动,多少人盼着孟老二要么快点无罪释放,要么赶快暴毙身亡! 话说这位孟老板也是个人物,鹤城那边的人和事闭口不谈,一个人都没咬。 第640章 狗和骨头 当天晚上,周大老板在东北大饭店一现身,大厅里一片哗然,好多客人都站了起来,纷纷打招呼,他也微笑着朝众人示意。 宴席还没开始,就有客人拎着烟酒过来打招呼了,之后络绎不绝,周东北也是来者不拒,眼生的就笑呵呵聊上几句,老朋友则是喝上一小杯。 张健也看得明白,这疯子就是借机让兴安城的人都知道知道,我周疯子啥事儿没有! 因为如果他不想抛头露面,这个房间谁都进不来。 很快,酒桌已经摆不下这些整条的中华、三五烟,还有一瓶瓶茅台和五粮液。 今天刘副行长、信贷科的鲁舒阳和严主任都来了,所有人都吃惊不已,满兴安城的社会大哥和各单位大小领导,谁能有周疯子的人脉? 说来这位周疯子也是个奇人,说他是社会大哥吧,可人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坑蒙拐骗打砸抢要的事情更是一样没干过! 可你要说他不是吧,社会上再也没人比他的威望高,无论混哪片儿的大混子、大管道,见面都得点头哈腰客客气气地喊上一声疯子哥。 二虎送客人往出走时,看到了二哥的眼神,和许大宝就拦在了门口,不让人再进屋了。 这顿酒都是风花雪月,一句贷款都没提。 酒过三巡,孙广志悄悄吩咐服务员领班,把那些烟酒都装好,盛春要过来办公室严主任的车钥匙,所有烟酒都装进了他的后备箱。 第二天,银行给东北建筑工程公司打来电话,让人将所有贷款手续再送过去。 当天晚上,周东北又宴请了兴安德明建筑工程公司的尤德明,哈市磐龙建筑的黄龙,红旗建筑的秦爱民,兴安市建和一建的总经理以及书计…… 这些公司都通过了资格预审,不过因为周东北的这场变故,都还在观望,投标文件还都没提交。 虎威厅坐得满满当当,周疯子躬身敬酒,话说得十分客气,说自己在众位面前,无论是年龄还是行业经验都是小老弟……今天没别的意思,就是聚聚,以后还要向各位前辈和大哥请教学习…… 从始至终,他都客客气气,别说威胁了,连句难听的话没说。 酒到酣处,尤德明和黄龙挨个敬酒,又找机会伏在他耳边主动帮忙陪标。 秦爱民犹犹豫豫,毕竟两个人曾经有过不愉快,他一时还绕不过来这个弯儿,不过也从心里佩服这疯子,脸皮实在是厚如城墙! 周东北挨个给众人斟满酒,端着酒杯说:“从古到今,钱就不是一个人赚的,今天在这儿,我周疯子郑重承诺:如果我东北建筑工程公司能拿下这个项目,我会分出去一部分,而且这个比例不低于总工程款50%!” 满座皆惊,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继续说:“市建和一建,可是咱们市老牌儿的工程公司了,只是这两年效益都不太好,好多工人一待就是多半年,一家老小等米下锅……” 两家国营公司的老总和书计一脸惭愧,沉默不语。 “不过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市建的那些钢筋工、电工、焊工技术都是一级棒!而一建的砖瓦工、抹灰工更是藏龙卧虎!还有磐龙建筑最新购买的柳工起重机、挖掘机绝对是行业内最高端的设备…… 还有……” 虽说这顿酒一直都是春风和煦,不过多数客人心里并不舒服,他周疯子再客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有一个人不是心知肚明。 只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他就算不威胁谁,也没人再敢去和他抢,不然即使拿下了项目,能不能干消停可就两说了。 万万没想到,这疯子心胸竟然如此宽广,一番话让所有人都热血澎湃,想起曾经的峥嵘岁月更是满眼泪光。 大伙纷纷举杯。 孙广志和盛春相视一笑。 东北建筑的体量太小,无论是设备还是技术人才的储备都不充裕,1.9亿的项目真拿下来的话,需要租赁大量设备,还要雇佣许多技术人员和各个工种的工人。 可这时候的兴安城,因为商业房地产还没有兴起,个人购买这些建筑设备的并不多,绝大多数都得去同行公司租。 各个工种的建筑工人更是一片散沙,好多都去了南方打工,想找上一世那种专包人工费的工头儿都找不到! 对于第一次干这么大项目的东北公司来说,都是难题,需要解决的问题很多。 他们早就做过测算,如果将一些工序分包出去,利润将下降不少,好处就是省心了很多。 会上,周东北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拿下项目后,整体转包给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常有礼已经来过两次电话了,给他们更省心! 不过这样的话,个人虽然赚到了钱,但对东北建筑工程公司的成长却没有任何好处,毕竟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可如果步子迈得太大太急也不行,这就像让一家地方小国营水泥厂,去供应三峡大坝工程用的水泥,不是不想做,是臣妾做不到! 深思熟虑了两天以后,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那就是把一些难题抛出去,不但能把本该得罪的同行笼络住,还能让公司在这个过程中学习成长,甚至是把对方的人才挖过来! 这样看似少赚了一点儿钱,但实际得到的益处却更多。 于是,明明是东北公司的短板,甚至未来要去求助同行的事情,转眼就让这疯子变成了有福同享,所有老总还得千恩万谢。 过后,孙广志问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其实全部由东北公司来做也不是不可能,虽说这个过程会很艰苦,但做完这个项目以后,绝对会脱胎换骨! 周东北说:“这就像一群狗在追逐一块骨头,跑到最后都已经筋疲力尽,其实这时候它们对这块骨头已经失去了兴趣,可毕竟追了这么久,轻易放弃太可惜,于是都想着咬一口就好,又或者,仅仅是不想让别的狗得逞!” “你看,如果我们累不死其他狗,就不如分给他们一些骨头渣吃,避免有朝一日哪条狗得了势,串通主人把咱们熬成一锅狗肉汤……” —— 7月11日,距离步行街项目的开标评标会还有4天。 这天是土豆奉子成婚的大喜日子,新娘子名叫白娟娟,曾经在社会上玩过几年,人送绰号小白菜。 杨历年开玩笑说,土豆白菜各有所爱,绝配! 婚宴还是在东北大饭店办的,这些年,土豆一直在沙场上班了,杨历年去了新公司后,沙场都是他在管着。 整个婚礼都是周大老板掏的钱,就连新房也是他给买的,虽说公产不贵,这份心意还是让土豆全家都感动不已。 杨历年要给他买辆车,这小子说啥也不要,最后实在抗不过,就要了他那辆桑塔纳。 折腾一圈,周东北这才发现,人情让杨老七送出去了,自己还特么得再给他买辆车,不由气得足足骂了一天,晚上又给土豆打电话,说你别误会,车是自己送的…… 土豆知道这哥俩又开始打嘴仗了,也故意气他,说车是七哥的,自己得领他的情,周东北气得挂了电话,他哈哈大笑。 土豆的人脉明显赶不上他哥地瓜,大厅只坐了十二桌。 婚礼仪式终于完毕,土豆和小白菜擦着一脑门的汗,台上的乐队也停了,就见饭店旋转门转动起来,一男一女鱼贯而入,好多人扭头看。 道士? 我艹,什么情况?! 兴安虽说是地级市,可毕竟建市太晚,百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草甸子和原始森林,一直就没有什么和尚庙、道观或尼姑庵,看到这两个人自然稀罕。 二人都三十多岁,穿着藏青色道袍,一左一右站好,手中拂尘刷刷一甩,齐声高喊:“热烈欢迎,张天师莅临于先生、白女士婚礼现场——” 第641章 三毛两块 大厅满满十二桌人,还有舞台上的司仪和乐队,刚刚下台要去换衣服敬酒的土豆和小白菜…… 所有目光齐刷刷看了过去。 张天师? 什么情况? 旋转门又一次转动起来,一个白白胖胖的道士大步走了进来,随后变戏法一样,身后又鱼贯而入二十多人,有男有女,有道士也有俗人。 这道士年约三十出头,身高中等,手持拂尘,一袭标准的道士打扮。 遗憾的是他那脑袋比一般人都要大好几圈,淡淡的眉毛,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这模样刮个光头就是个酒肉和尚,哪儿有一丝丝道士的出尘气质。 大头? 周东北和杨历年他们坐在了靠近乐队那桌,看到这胖道士后都傻了眼,没想到竟然是大头张涛! 这货是1988年7月初跑的,只给杨历年留下了一封满是拼音的字条,还说什么有招一日龙得水,定叫汤旺河水倒流……之后就一直杳无音讯,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他爸妈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可左等不回来,右等还不回来,就去派出所报了案,可依旧没有消息。 杨历年隔个三月两月就会去他家里看看,有时候坐一会儿,有时候就陪老爷子喝上一口,也是一种安慰。 一晃五年了,没想到这货竟然以这种造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他,大厅接近150人,绝大部分人都认识他,只不过除了在电影电视里,现实生活中都没见过活生生的老道,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今天真是开了眼! 大头一挥拂尘,双手抱拳,胖脸上都是笑,“福生无量天尊,各位老友,别来无恙!” 嗡—— 客人们乱了套,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新郎官土豆跑了过来,“我艹,你特么没死啊?” “呔!”大头身后一个中年男人蹦了出来,“怎么和张天师说话呢?” 大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头就是他们嘴里的“张天师!” “去吧!”大头回过头吩咐:“都回宾馆休息吧,我和老友叙叙旧!” “是!”二十多人齐刷刷抱拳躬身,“谨遵师命!” 目瞪口呆中,这些人穿过旋转门,都走了。 大伙更是议论纷纷。 土豆一拳怼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个傻逼,还以为你死了呢!” 大头嘿嘿直笑,又朝众人拱了拱手,笑道:“各位开喝吧,我过去坐!” 土豆拉着他就往前面走。 杨历年一直没站起来,看着远远走过来的大头,还有那一脑袋的杂毛,不由红了眼睛。 “哥——” 来到近前,还不等大头再多说一个字,杨历年就蹦了起来,扬手就往他脑袋上抽,边抽边骂:“你个大虎逼!” 啪! “你他妈还舍得回来呀?” 啪! “知道你爸妈急啥样了吗?” 啪! “……” “行了行了!”一旁的周东北连忙拉住了他,大头一脸的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哥,我错了……”大头耷拉着脑袋,“你不知道,开始那两年我差点死道儿上……” 周东北拉了拉他的胳膊,“来,坐下说话!” 大头坐下后,土豆说:“咱们下午再好好聊,我带我媳妇先去敬酒!” “等一下!”大头一把拉住了他,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实的大红包,“没想到你小子还能找着媳妇,新婚快乐!” 土豆笑嘻嘻接了过去。 “去吧去吧!”他摆手赶他走。 一桌人都是老朋友,老嫖、二虎、许大宝、马晓华、姬老骚、穆桂英、刘二狗、猪大肠…… 大伙挨个起身过来,不是摸摸他的拂尘,就是扯两下他的衣服,还有人去摸他的道士发髻。 老嫖问:“当老道了?还能娶媳妇不?” “能娶!”大头憨笑着,“说来话长,等土豆忙完了,咱一起聊。” 下午一点多,客人渐渐散了,新娘子和几个闺蜜回去休息了,老朋友们去了虎威厅,又重新开了一大桌。 大头已经微醺,抱着杨历年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起他的经历更是让所有人唏嘘不已。 离开兴安后,他先到了省城。 转悠了一个多星期,见了六七位所谓大师,参加了几场报告会,还混了几个饭局。 他有些失望,这些人功力不行,甚至有两个明显造假,就连他这样的都看不下眼儿了,于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奔了京城。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进京,出了火车站,闷热得像进了桑拿房。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小伙子在高声吆喝:“雪糕雪糕,三毛两块!三毛两块!清凉解渴的大雪糕……” 大头感叹着首都人民的热情好客,三毛钱能买两块雪糕,这价格可比省城实在。 他要了两根儿,嘴里咬着一根儿,手里拿着一根儿,另一只手掏出一块钱递了过去。 “兄弟,一共四块钱?” 啥? 大头蒙了,拿下嘴里的大雪糕问:“不是三毛钱两块吗?” “是三毛牌的雪糕,两块钱一根儿!” “我艹,这不是骗人吗?”大头怒了,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那根儿没剥纸的,尼玛,还真是三毛牌儿的! “骗子,我不要了!” 两个小伙子原本热情洋溢的脸就冷了下来,其中一个说:“你都咬了,不要行吗?” 大头是个讲道理的人,也不想惹事,想了想说:“那我付一根儿的钱行不?” “不行!” “玩儿呢?”他喊了起来,“强买强卖是不?还有没有王法了?” “谁呀?丫找事儿是不?”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光着膀子晃了过来,一嘴不伦不类的京腔。 见大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双手抱着膀儿,肚皮上的肥肉直颤。 大头不想惹事儿不假,可他从来没怕过事儿,看这个架势应该是没少讹人,更不想惯他们毛病,于是怒喝一声:“草泥马!” 千层底布鞋高高抬起,一脚蹬在了这位膀爷的肚子上,噔噔噔,这家伙倒退了几步,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站前广场人太多了,见有人打架,人群四散开来。 两个卖雪糕的小子傻了眼,每天都有不少纠纷,可大部分人都会自认倒霉! 即使遇到刺儿头,一吓唬也就交钱了,毕竟钱不多,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谁扯这个犊子! 今天还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一共才四块钱而已,就没见过这么虎的,三对一还敢动手? 不等他俩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啪!啪!冰糕分别砸在了他俩的脸上,又疼又凉。 就在两个人一愣神的功夫,大头抱起雪糕箱子就跑,边跑边打开盖子往出掏。 “吃雪糕喽——” 他大吼一声,雪糕在广场上空飞舞起来,好多人开始疯抢。 倒地的膀爷爬了起来,和两个小子顺着撒出来的雪糕去追,跑出三十几米后,看见地上扔着他们的破泡沫箱子,再一抬头,好多人拿着三毛牌雪糕乐呵呵地吃着。 人潮汹涌,哪儿还有大头的影子。 这是一次糟糕的经历,尤其还是刚刚踏上京城这方热土,导致大头对这座喧嚣的大城市印象极差,兜兜转转三四天,终于打听到了哪儿有带功报告会。 接下来的几天,他白天去听报告会,晚上去住地下防空洞改造的小旅店。 越听信心越足,还得是祖国心脏,能人太多了! 一周以后,他跟着几个功友,去妙峰山报名参加了一个高级气功强化培训班,每天顶着铝锅,在公园里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感觉收获满满。 第642章 张天师 培训班的最后一天,他还见到了闻名全国的颜大师。 颜大师一口川音,面目俊朗,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绝对是自带大师级气场,报告会上又提起多年前的某场火灾,称是他发功灭掉的。 两天后,大头紧随大师步伐,又参加了一场大型报告会,上万人的会场全部坐满,这宏大的场面,让他这个林区孩子激动的差点尿会场里。 本想拜师,无奈大师收徒标准太高,京城米贵,居大不易,此时他囊中羞涩的连防空洞都快住不起了。 于是,他决定要用诚心感动颜大师,开始每天跟踪,只要有公开场合,他就会凑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磕头拜师。 他想逼宫,无奈颜大师铁石心肠,拿不出他的“标准”坚决不收。 没招了,赚钱吧! 为了尽快达到大师的“标准”,他给某家研究所当了推销员,这家研究所将气功与电子相结合,研制出了一种名叫电子气功腰带的产品。 大头毕竟练了好几年的气功,再加上他外形奇特,很快就在十几位推销员中脱颖而出,研究所领导让他自称电子气功大师,说这款腰带可以治疗腰肌劳损,关节炎和近视眼等疾病。 一开始还不错,连工资带奖金的,手里也积攒了两千多块钱,可刚刚才风光了两个月,就有一群老头老太太打上门来。 研究所领导都躲了起来,大头差点没被口水淹死,换成年轻人他肯定大打出手,可面对老人他可伸不出手,无奈之下,只好狼狈而逃。 他觉得来京城开局就不利,这里是自己的伤心地,偶像颜大师又是如此势利,这个师不拜也罢! 于是回到小旅店收拾收拾东西,当晚就离开了京城。 辗转了好几天,他来到了赣省的芦溪县,听说这儿有位姓汪的大师很出名,费劲心机见到了,没多久就混进了汪大师的队伍,开始天天跟着屁股后面打杂,四处混吃喝。 大头凭借着忠厚老实的长相,手脚麻利任劳任怨,几个月后,就成了大师的心腹。 进了核心圈子后,他开始帮大师做一些实际工作,这才发现,什么空盆变蛇,空杯变酒……都特么是戏法儿而已。 没多久,他就把这一套都学会了,于是又跑路了。 这次他要去峨眉山,那是他中的圣地,倒了火车坐汽车,下了汽车换牛车,没想到在一辆长途小客车上又遇到了劫匪,一车人被洗劫一空。 接近1500公里的路,他足足走了一年多,途中打过工,捡过破烂,甚至还要过饭,只为了能拜到一位真正的气功大师。 1990年的5月份,他终于来到了峨眉山。 伏虎寺、报国寺、仙峰寺、华藏寺、洗象池、万年寺……他都走遍了。 那一日在神水阁外,见到有一泉池,池中泉水清澈见底,终年取之不尽,烈日下冷气直逼人面。 池边端坐着一位打着绑腿的老道,鹤发童颜,还叼着香烟,他笑呵呵地扬手招呼大头过去坐,两个人聊了起来。 听完他的经历后,老道哈哈大笑,说:“凡人之道,心欲小,志欲大,智欲圆,行欲方,能欲多,事欲少!世间魑魅魍魉皆成大师,你不也是大师?何苦去找,真是个痴儿!” 说罢,老道将手中早已熄灭的烟头高高弹起,飞入草丛,随后起身飘然而去,大头怔怔出神起来,再去找他时,早已不见影踪。 他累了,不想再走了,就在附近山坳一处破败的农家住了下来,每日里游荡在这些古刹间,幸好一些寺庙有免费的斋饭,饥一顿饱一顿也不至于饿死。 半年后,一场大雨浇垮了他那间破屋子。 他赤着身子站在院子里,任凭狂风暴雨,这一刻终于大彻大悟,人人都成了大师,我就不行? 我也会空盆变蛇,我也会空杯变酒,甚至还能变出来更多东西! 他已经一年多没理发,随手一挽就是道髻,潜进一家道观,弄了一整套道装,转眼脱胎换骨。 他确实能变出来很多东西,下山后不到两个月,仅凭着一手空杯变美酒,就在附近的乐山闯出了名气。 随后过成都走汉中,西安逗留半年又去郑州,到了1991年年底时,已经追随者无数,世人恭敬地称其为张天师。 每当有人这么叫,大头都连忙纠正:“不可如此称呼,天师历代只有一位,只能是教祖张道陵的后嗣……” 可他越是这样,别人越觉得他担得起这个称呼。 去年夏天,“张天师”又返京城,每天出入五星级酒店,众多大腕明星都来宴请,无一不以能与他共进晚餐荣幸万分。 这次回兴安城,绝对是衣锦还乡,只不过到家后先挨了老爷子一顿胖揍,随后才告诉他今天土豆结婚,没想到过来后又挨了七哥一顿抽。 故事讲完了,大伙都面面相觑,没想到会如此离奇和丰富多彩。 姬老骚问:“兄弟,你真能让空杯子装满酒?” 大头莞尔,看着竟然真有得道高人的风范,“这有何难!” 说完,他挽了挽宽大的袖口,露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伸长了手拿起桌子上一个空玻璃杯,举起杯子让大伙都认真看,嘴里还笑道:“这可不是我带来的杯子,你们看好了,再看看我两只手和袖子……” 说着话,他又用力拍了几下道袍的袖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周东北也十分好奇。 就见他把酒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右胳膊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就盖了上去,但右手可一直露在外面,意思是和这只手没关系,做不了什么猫腻。 “七哥,吹口气!”他说。 杨历年撇了撇嘴,别人不知道这大脑袋啥样,自己还不知道?撒尿和泥的玩意儿,还会变戏法了? 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呢,必须得给兄弟面子,他还是朝袖子下面的酒杯吹了吹。 “春风迎豪杰,美酒敬英雄!”大头神色端正,像模像样,“这杯酒我敬各位好兄弟!” 话音一落,他就挪开了袖子,众人一声惊呼,就见先前还空空如也的杯子,此时已经满了! 这前前后后也不过10秒钟而已,杨历年端起酒杯闻了闻,“我艹,还是茅台!?” 说完,他连忙抿了一口,马晓华连忙抢了过去,也喝了一口,“嗯,至少存了三年以上的茅台!” 周东北接过来也喝了一小口,还真是茅台,大伙抢着喝了起来。 土豆惊讶地去捏大头的胳膊,又挽起袖口看,什么都没有,这让所有人都十分费解,明明知道不可能凭空真变出酒来,却又丝毫看不出破绽,不由让人如猫抓心一样难受。 赵光腚和二驴子嚷嚷着让他说说怎么变出来的,大伙也都跟着起哄。 今天是土豆结婚,曾经跟着杨历年的兄弟都来了,其实老四陈军也来,还给土豆包了两千块钱,但他没留下喝酒,说有个兄弟出了点事儿,恭喜几句就走了。 大头涨红了脸,连连拱手,“各位兄弟多谅解,毕竟是兄弟我吃饭的手艺……” 这大伙起哄,嚷嚷着必须得说,见周东北眼神扫了过来,只好都闭了嘴。 杨历年搂着他问还走不走了,大头苦笑,说现在基业都放在了京城,短期内回不来了! 土豆说你不是讨厌京城嘛,他说没办法,那里达官贵人多,钱也好赚。 喝到夜幕降临,一群人又去了老嫖的大富豪歌舞厅继续喝,一个小姐都没要,一箱箱啤酒流水一样地往屋里搬。 杨历年抱着麦克风不撒手,许大宝他们拼着酒,老嫖问大头玩没玩过女徒弟,大头言辞呵斥,说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可转眼就现了原形,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发出几声淫荡的笑声。 到了半夜,所有人都喝多了,就连酒桶一样的周疯子也迷迷糊糊,搂着大头说:“兄弟,好好混!记住了,理直气壮地撒谎,小心谨慎地行骗,死之前都不要说实话……” 第643章 桥 接下来两天,大头中午晚上的请大伙喝酒,而且坚决不去东北大饭店和火锅城,避免不让他花钱。 临走的那顿酒,他把手上的金壳劳力士套在了杨历年的手腕上,哭着说:“哥,你好好的,赶明儿我再回来看你……” 大头走了,带走了父母,他姐嫁的远,说路上也要去看看。 送行酒周东北没时间去,因为他要宴请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给大头打了电话,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 虎威厅的实木大桌上加了旋转盘,这是才流行起来的,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周东北、方振和一位学者型的中年男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戴着副无边眼镜。 武邙。 两个人谈笑风生,周东北不好插话,服务员进不来,传菜都是二虎在做。 菜已经上全了,方振提了一口酒后,周东北看到了他递过来的眼神,于是笑笑道:“领导,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武邙大手一挥,笑眯眯道:“周总年轻有为,在兴安市建筑市场声名远播,口碑也非常不错,有什么话就直说!” “是这样,领导也知道,我就是个农民,家在红升乡住,从小到大往市里跑,走的都是通往北山的那座小木桥……” 周东北侃侃而谈,把自己要修桥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武邙越听眼睛越亮,“周总,听你的意思,是要无偿为市里建一座桥?” “是!”周东北点点头,“当然了,实话实说,我也有私心,毕竟有了这座桥,红升乡的乡亲们出行更方便了,我也是买个好名声!另外,小兰河沙场的沙子也能卖个好价钱……” 武邙哈哈大笑,扭头看向了方振,“老方啊,你这小舅子真是不错!” 虽然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个大名鼎鼎的周疯子,不过说实话,他真挺喜欢这个小子。 想起社会上那些说三道四,不由暗自摇头,谣言不可信! 方振也笑着开了两句玩笑。 周东北说:“领导过奖了,话说我这个小舅子是干的,我姐夫的亲小舅子可要比我强上太多……” “哦?”武邙又看向了方振,“老方妻弟是徐……徐辉,对吧?” 方振笑道:“是,徐辉,现在是伊岭林业局副局长!” “有印象,小伙子不错,伊岭局这几年发展劲头十足,尤其是林产品等养殖业发展迅猛,真是不错,去几年了?” “呦,我想想,”方振微皱眉头,“时间过的可真快……” “五年了。”周东北说。 武邙沉思片刻,“我听老岳说,上秋省里有个青训班,咱们有两个名额,争取一下?” 周东北心中大喜。 方振瞥了他一眼,这小子可真会见缝插针,话说自己小舅子已经33岁了,必须得动一动了,接下来这一步如果走不好,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 当初让他远离兴安城,目的是把他身上李长江的烙印淡化,于是这一走就是五年! 五年哪,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个五年? 时间够了,可有些话自己不好说,好些事更不好办,疯子这句话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千金难换! 此时听到武邙这个建议,方振心下也是欣喜,却又面露难色,“毕竟有这层关系,我真是张不开这个嘴……” 武邙脸色一正,“老方啊,不是我说你,自古举贤不避亲……算了,明天我去找岳书计!” “别别别,我去!” “还是算了,你去落人口实,还是我跑一趟吧!” 方振端起了酒杯,“我替我家那口子敬您杯酒!” “好!” 吃菜喝酒。 方振也是感叹,当年白祥和李长江明争暗斗了整整五年,或许正因如此,上面才派来了武邙和岳红山,这二位虽偶有针锋相对,却没多少私心。 会上唇枪舌剑,可转眼又给大家上演一出《将相和》,谣传两个人多少年前就私交不错,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事儿不好打听,犯忌讳。 有这二位,是兴安市的福气! 闲聊几句后,武邙又问起了苏志勇的案子,听方振介绍完后说:“会上那位的嘴脸你也看到了,这种情况下还替他说尽好话,真让人无语……尽快结案,让他闭嘴吧!” 方振说:“罗主任也快到点儿了,年纪一大,难免糊涂……” 武邙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周啊……” 听到这个称呼,方振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拿起筷子夹菜。 “您说!”周东北连忙放下了筷子。 “据我了解,桥北那座公路桥是1964年建造的,全长204米,宽7.5米,大桥上部为重力式钢筋混凝土结构,下部是9个重力式墩台!当年投资就高达69万元,可那已经是30年前了,现在如果再建一座,投入差不多要10倍都不止……” 周东北一脸敬佩,“都说领导是学文出身,不仅文章写的好,一手毛笔字更是行云流水,若脱缰骏马又如蛟龙飞天!可万万没想到您对工程建筑也如数家珍……真让东北惊叹不已……” 武邙板起脸,拿着筷子点他,“你个小周,不要拍我的马屁!”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来,说说你的想法!” 周东北沉吟几秒,这才说:“不瞒您说,我们实地测量过多次,非汛期时,汤旺河此段河面跨度仅为59米,现在的小木桥接近110米,且多处出现虫眼和腐朽……” 听到此处,武邙不禁暗自叹息,他也去考察过多次,知道他所言不虚。 “我们请了桥涵工程专家,与公司几位工程师也有过多次研讨,预计桥长150米,宽10米,其中车行道6米,两侧人行道各2米,设计为混凝土结构的永久性桥梁,桥墩……” 周东北思路清晰,侃侃而谈,各项数据更是脱口而出,武邙和方振频频点头。 “周总……”武邙站了起来,伸出了大手。 周东北慌忙起身。 “我代表全市人民感谢你,谢谢!” “您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周总,有什么条件吗?但说无妨!”武邙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周东北脸有些红,犹豫了一下,“条件不敢,不过还真有一点儿想法……” 方振心就“咯噔”一下,这小子,人家就是客气一句而已,你那点儿小心思谁能不清楚,这时候谈什么条件? 看着两个人,他面色平静,可心下却是焦急起来,唯恐他说出即将要开标的事情。 武邙松开了手,“来,坐下说!” 方振连忙给这疯子使眼色,可他就像没看到一样。 第644章 善莫大焉 “领导,”周东北说:“我想要这座桥的命名权,不知道可以吗?” 方振就是一怔。 武邙也明显一愣,本来还觉得他太年轻,刚拿出一点儿诚意就要回报,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要求。 他笑了,“周总这是要留下自己的名字?我看没什么问题,这要求不过分,完全可以!” 周东北摇了摇头,“不是我!” 方振和武邙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不解,按理说他自掏腰包筹建大桥,完全可以叫什么周桥,或者东北大桥等等,这是人之常情,相信没人会反对。 同时,这对他个人以及公司,都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 可现在他说不是,这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我给领导讲个故事,那是在1987年的夏天……”周东北讲起了图四之死,说到最后时,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四哥是好人,去世时才27岁,可就因为当年有过案底,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不了而了,我想用这座桥来纪念他,就叫图浩桥,恳请领导批准!” 方振一声叹息。 武邙鼻子也是一阵阵发酸,“仗义每多屠狗辈,小周有心了!” 周东北眼巴巴看着他。 “我们从1988年开始,有了全国见义勇为英雄模范评选表彰活动,图浩虽说有些争议,可评选咱们市的见义勇为英雄模范不过分吧?” 方振连忙拦着了他,“武市,这个……” 武邙看向了他,“老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要换个角度去看,如果全市的社会无业青年,他们也能在关键时候有图浩这样的壮举,善莫大焉哪!”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十恶不赦的人也有悲天悯人之时,一辈子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也可能拿起屠刀,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怎么可能泾渭分明非黑即白?!” 方振只好闭上了嘴,当年他不是没在会议上提过,可刚说一半,就被白祥打断了,就连李长江也颇有微词,只能不了而了。 “东北,这件事情我同意!”武邙说的郑重。 方振感叹,这一晚上,从“周总”喊到“小周”,现在又变成了“东北”,不得不说,这疯子真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刚一接触就会有好感。 再一想,尼玛,自己当年不就是这么被忽悠住的嘛! 转念又想起了那辆长江750,不由好一阵肉疼,听说现在停在了东北公司的仓库里,保养的相当好,算这臭小子有心! 再一想,这步棋下的高啊! 投资一座桥,不仅在全市扬了名,又买了个好名声,更让红升乡的乡亲们感恩戴德交口称赞! 而不用自己的姓名来给桥命名,则是显得他周疯子为人低调。 用图浩的名字,就是要让社会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周疯子对朋友怎么样,还有他身边的那些好朋友,今后还不更是死心塌地不离不弃…… 这家伙,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好手段! 周东北又一次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谢谢,谢谢领导,我相信四哥在天上知道后,会很开心……” 武邙拉他坐下,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 三个人举杯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后,方振笑道:“前几天,郑主任说现在好多城市都有企业家联合会,咱们兴安却一直是个空白……” 武邙心领神会,笑眯眯道:“东北,你年轻,可以组织一下嘛!” 周东北诚惶诚恐,“就因为太年轻,我哪儿有这个资格,这可是全市优秀企业家与政府沟通的平台,关乎于企业改革发展、企业家队伍打造,和谐劳动关系等三方机制……” 武邙笑着打断了他,“你看看,还说自己没资格,可一张嘴就头头是道,说的比谁都清楚明白,就你了!回头我让郑主任联系你!” 酒过三巡,三个人喝起茶,又聊了很多,直到22点才结束。 两个人送他从后门走的,他是跟着方振来的,秘书和司机都没带,周东北亲自开着奔驰S600送他到家。 方振回到虎威厅,发现小舅子徐辉坐在了桌子旁,捧着一碗肉酱打卤面狼吞虎咽。 “你啥时候回来的?”他惊讶起来,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八点多!”他边秃噜着边说,“咋这么久?” 方振笑道:“就怕领导点到为止,坐的时间长还不好?你等他吧,你姐天天叨咕我回家太晚,我先回去了!哦,对了,一会儿你敬疯子一杯,这小子替你说好话了!” “啥好话呀?” 方振没回答他的问题,拿起包就往出走,拉开门又说:“明晚来家里吃,你姐念叨你好多天了……” “嗯呐!”他又追问:“小雨初中去哪儿了?” “一中!” 周东北回来以后,饭店已经打烊,四个幌都摘了下来,二虎和许大宝、苏卫红三个人在大厅等他,听说徐辉回来了,他连忙去了虎威厅。 “我听说武老大媳妇年轻又漂亮,你是不是挪不动步了?”徐辉早就吃完了,手里拿着一本《青年文摘》在看,见他进来,开起了玩笑。 周东北嘿嘿直笑,“你这家伙学坏了!” 两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没有拥抱,也没有什么煽情的话,反而相互埋汰了几句。 “疯子,遭罪了!” “扯蛋!”周东北岔开了话题,“说点儿开心的事儿!” 他把青训班的事情说了一遍,却只字没提自己帮了忙,徐辉这才明白姐夫为啥要让自己敬杯酒。 “辉哥,等你去了以后,我建议你留意一个人,他叫……” 徐辉愣了一下,“你认识?” 其实周东北也记不清了,还是上一世在网上看过此人的简历,模模糊糊记得1993年入冬前后,他曾经在龙江省某校学习过,没几年一飞冲天。 就知道他会这么问,笑道:“前两天我有个朋友从京城回来,人家可是闻名全国的道士,他和我说此人有贵相,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徐辉呵呵直笑,“这玩意儿你也信?” “信哪,为啥不信?有些事情不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什么这个班那个培训,本身就是个交际场,如果谈得来,就好好处呗!” “行,听你的!”徐辉也不犟,毕竟是为了自己好,他更清楚这是个好机会,这种同学关系不可小觑。 姐夫省里的关系早就退了,他也快五十了,前进的路已经封死,能稳当退休就好,自己必须要把握住每一次机会,不可失之交臂。 二虎进来给两个人换上了新茶,这才出去。 “疯子,我要结婚了!” “噗——”周东北一口热茶都喷了出去。 第645章 我错了行不? 一大口热茶,喷了徐辉一头一脸。 “不是,你他妈至于的吗?”徐辉说了脏话,连忙擦脸上的茶水,“我都33了,再不结婚还想不想进步了?” “哥,”周东北也连忙帮着擦,“你不是拐了个伊岭的小寡妇吧?” 徐辉伸手就怼,“滚他妈犊子!” “别闹,快说,谁呀?” 他嘻嘻哈哈,徐辉扭捏起来,“就是吧,就是……是……” 周东北大眼瞪小眼,认识这么多年了,真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怎么看着像个处世未深的小伙子一样? “是……是苏老师……” “谁?”周东北瞬间瞪大了眼睛,“苏晓慧?” “嗯!” “我艹!” 徐辉也瞪大了眼睛,周东北连连摆手,“我不艹,不艹……” “滚犊子!”徐辉踹了好几脚都不解恨。 闹了一会儿,周东北又一脸迷惑问:“不是……你俩啥时候搞一起的呢?” “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徐辉不乐意了,“怎么叫搞呢?这叫情投意合好不好?” “好好好,情投意合,快和我说说,啥时候合上的?” 徐辉翻了个白眼,“去年你结婚那天,记得吧?” “嗯!” “就是那天,马文静提出了分手,傍晚我和晓慧在商业街碰上了……当时有唱卡拉OK的,我记得很清楚,一个小伙子唱了一首郑智化的《水手》……” 听他讲完,周东北也是感叹起缘分的神奇,又问:“我去,都处一年多了!她也不小了吧?” “恩,晓慧是66年的,和你一样大,今年也27了,可不能再耽误人家了……” “还说人家,你这个年纪再不结婚的话,都得怀疑你有啥毛病了……” “你才有毛病!对了,弟妹啥时候的预产期?” “再有仨月,我儿子就要出来了!”周东北洋洋得意。 徐辉惊讶道:“儿子?” “不知道,小夏要找人看,我没让,姑娘儿子都挺好!” “等生了,给我当干儿子吧!” “行啊,你把见面礼准备好就行!”周东北嘿嘿直笑,好几个要给自己儿子当干爹的了。 徐辉没好气道:“我发现你势利了!” “我一直都这样啊,你才发现?” 两个人又笑了起来,周东北说起上次刘二狗住院,他看到了马文静。 “她怎么样了?”徐辉问。 “听老嫖说,她几个月以前又处了个对象,交通局的,还是个科长……” “又?” “嗯,上一个听说是文化局的,黄了!” 徐辉说:“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她也不小了,该稳定下来了!” 周东北暗叹,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东北汉子! 喝了一会儿茶,他又问婚礼准备的怎么样,听说刚刚开始,于是一拍巴掌,“得!兄弟我都包了!” 徐辉吓了一跳,连忙摇手说用不着,周东北说你就听我的得了…… —— 1993年7月15日星期四,宜签订合同。 兴安市步行街及地下人防工程开标评标会现场,不出所料,参与投标的其他公司都成了陪跑,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兴安市分公司成为了中标候选人,只等着中标通知书了! 掌声中,东北公司的人全部起立,盛春和几个年轻的同事已经热泪盈眶,辛苦了这么久,终于熬出头了。 各家公司纷纷过来祝贺,周东北和孙广志笑容满面,与众老总频频握手。 一周后,中标通知书送到了东北公司。 当天,《兴安日报》一篇文章吸引了广大市民,文章标题《保护正义,就是保护自己;对英雄冷漠,就是对自己残忍!》 文章高度还原了1987年商业街那起枪案,并将图浩列入了今年兴安市见义勇为英雄模范候选人。 这几天,周东北一直在给徐辉找合适的新房,刚回来不一会儿,马晓华拿着报纸冲进了办公室,“疯子,你看了吗?” 周东北点了点他桌子上的报纸。 “咋回事儿呀?” 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马晓华呆在了那里,好半天才说:“修一座几百万的桥,就为了给四哥要个说法?” “你觉得不值?” “值!”马晓华眼圈就红了,“疯子,谢谢!” 周东北冷下了脸,“整啥景儿呢?咱兄弟间还用说这个?你再这样麻溜滚蛋!” 马晓华笑了,灿烂的笑容里掺着泪花。 门卫。 张建军手里也拿了份儿报纸,蹲在一张小桌子前看的聚精会神,赵埋汰和陈六指穿着跨栏背心,手里端着大茶缸子,老神在在地下着象棋。 这俩人从五子棋下到围棋,最近又开始迷上了象棋。 陈六指一眼就认出了张建军,却不动声色。 在东山时,两个人并不在一个号子,陈六指行业特殊,所以认识他的人不多,可张建军不一样,近7年时间里调过好几个号子,进哪个号子都睡在头铺,出来后名气更大。 “不对,跳马呀!”张建军终于忍不住了。 陈六指嘿嘿一笑,听他的,挪了马。 “哎——”赵埋汰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观棋不语不懂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建军讪笑着连连赔不是。 赵埋汰翻了个白眼,继续走。 十几分钟后。 “哎呀!”张建军又忍不住了,一拍大腿,“炮!炮!你动炮啊!将他!死定了!” 哗啦! 棋盘被赵埋汰掀了,棋子滚了满地,他起身后掐着腰大骂:“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你他妈有病吧?” “你看你,”张建军涨红了脸,“别急眼呐,我错了,对不起行不?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啊?我提醒过你没有?你啥意思啊?三番五次犯错误,炫耀过渡?还是你根本没穿内裤?还是觉得自己从来不走寻常路?” 张建军张大了嘴巴,这特么都哪儿跟哪儿呀,不就是插两句嘴嘛,至于你一套一套的嘛! 陈六指靠着门框点了根烟,笑嘻嘻看着两个人。 “我看你叼着小烟儿拿着报纸,屁股兜还揣着大哥大,好歹也是个体面人儿!可你能不能收敛点儿,别跟个欠登似的,二虎吧唧,毛楞三光,说话办事三思而后行靠点儿谱行不?!别一天天舞舞玄玄瞎忽悠,舞了嚎疯穷他妈嘚瑟,你这样让人膈应知道不?” “你再瞅瞅你穿的,大热天衬衣扣子都不松,你在这儿和我装大干部呢?我看你是癞蛤蟆上马路,愣装迷彩小吉普;癞蛤蟆过年,穷的连毛都没有一根;癞蛤蟆剥皮不闭眼,还想蹦跶几下;癞蛤蟆戴礼帽,妄自尊大;拉蛤蟆跳烟囱里,不死你也得脱层皮;癞蛤蟆吞鱼钩……” “行了行了……”张建军汗都下来了,我就系个扣子而已,哪儿冒出来这么多的癞蛤蟆! 换个人的话,他大嘴巴子早就扇上去了,可这小子毕竟是疯子公司的门卫,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而且这小子体格像个发育不良的小鸡仔一样,战斗力一看就不强,他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动手。 “兄弟,我错了,我错了行不?对不起!”说着话,他弯腰行礼,随后逃难似的转身就跑往办公楼跑了。 “哎——”陈六指失望的忍不住喊了起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建军?咋特么不削这货一顿呢? “你认识?”赵埋汰还没骂够呢,斜着眼睛问他。 陈六指摇了摇头。 “操,”他又骂了起来,“不认识你就放他进去了?” “我放的?明明是你放的好不好?” “怎么能是我放的呢?你杵倔横丧地往那一站,嘎哈呀?白给你开工资?我告诉你,东北公司不养闲人……” “……” 两个人又呛呛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谁都不服气。 第646章 奠基仪式 张建军进了周东北办公室,看到红着眼睛的马晓华,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果然是疯子的手笔。 马晓华把事情说了一遍,张建军觉得自己早已是铁石心肠,可听后鼻子还是一阵阵控制不住的发酸,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懂建筑,不过也知道一座桥起码得掏个几百万,几百万哪,自己就是要几辈子的账,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而这疯子扔出去这么多钱,只是为了给图四要个说法,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动! 周东北起身帮他点了根烟,笑道:“你俩别想多了,这座桥我早就想建了,乡亲们出行太不方便!说实话,叫啥名都不耽误我买个好名声,四哥这事儿呢,不过就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的事儿……” 他越这么说,两个人越是感动不已,凭啥叫图浩桥?买名声不能叫东北桥吗?那样岂不是更好? 周东北拉着两个人落座,换了个话题:“建军儿哥,过段时间咱俩跑一趟鹤城!” “好!”他马上就答应下来,什么事儿都不问。 “对了,你门卫那俩人什么情况?”他想起了这俩货。 周东北哈哈一笑,就把赵埋汰和陈六指的情况说了一遍,刚说完,就听办公室门响了起来。 “进!” 赵埋汰鬼鬼祟祟地伸进来一个脑袋,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张建军,咽了口唾沫问:“领导,你朋友?” “对!” “那没事儿了!” 说完,他就要把脑袋收回去。 “等一下!”张建军喊了起来,赵埋汰心脏都是一抖,完犊子喽,自己竟然把老板朋友骂了。 “疯子,把他给我吧!” 啥?! 赵埋汰愣了,啥意思?要自己?玩呢?把自己当成奴隶了吗? 周东北也是一愣,“你要他?” 张建军看向了门口那颗脑袋,“对,给我吧!” “不是……他能干啥呀?”周东北问。 “老板,”赵埋汰不高兴了,开门进屋,“老板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什么叫我能干啥呢?除了生孩子,我赵武啥都能干!” 说着话,他还“啪啪”地拍起了自己胸脯。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想了想,对张建军说:“那你不能只要一个,因为他还有任务,陈六指也给你吧!” 任务? 张建军和马晓华对视了一眼,赵埋汰听到“任务”两个字,不由挺起了小胸脯,一脸神秘。 “行,我都要了!”张建军一拍沙发扶手。 “别呀!”赵埋汰连连摆手,“我知道你是干啥的呀?万一把我卖了呢?” 马晓华笑道:“你就是块臭肉,谁他妈买你干啥?” 张建军来的少,所以赵埋汰不认识他,可马晓华不一样,他可不敢犟嘴,只好耷拉下了脑袋,不到五秒钟,肩膀开始耸动起来,眼泪滴落在了脏兮兮的鞋面上。 “疯子哥,呜呜呜——我舍不得你……” 张建军感叹,人才呀,看来自己公司的事业要更上一层楼了! 就这样,东北公司这二位“卧龙凤雏”跟着张建军要账去了,门卫又雇了个本分的中年人,和老沈头两班倒。 让陈六指惊讶的是,周大老板竟然给他拿了两万块钱,说是过去以后手别紧了,多买两套好衣服。 为啥呢? 他一头雾水。 周东北也没厚此薄彼,也偷偷给赵埋汰拿了两万,这小子又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还要往他身上抹,又说自己随时候命,疯子哥啥时候想自己了,就喊一嗓子,必须马上到位。 周东北苦笑,我特么想你干啥,又叮嘱他看住了陈六指,绝对不能让他再干老本行。 赵埋汰拿着钱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说保证完成任务! 连续几天,图四家热闹起来,居委会和派出所都来了人,还带着礼物和慰问金,这让图四父母老怀大慰。 欣慰之余,却又想起阴阳两隔的小儿子,更是唏嘘不已。 八月初,烈日炎炎。 第一笔八百万贷款很快到了帐,好事成双,紧接着,工程的20%预付款3600万也到账了! 三天后,项目组进驻施工现场,开始从最西侧二百货位置往东分段封堵,这是个得罪人的活,两侧生意都会受到影响,家家户户都不满意。 孙广志亲自挨家走访聊天,并答应围挡往里缩一缩,路两侧会各留出一米多宽的小路,起码能让这些商家正常营业,这才打消了这些人的顾虑。 两天时间,这段近百米长的路段上,新型的蓝色铁皮围挡就立了起来,包括高大的工程公示牌和一座高台。 1993年8月8日,星期日,宜修造、起基。 奠基仪式,红旗招展。 高台两侧绑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台前是跨度18米的最新型充气彩虹门,这是东北公司派人专程去盛京买回来的,在兴安城还是头一份。 岳红山和武邙一二把手全部到位,这是兴安市近年来最大的工程项目,兴安日报社、兴安电视台也都到了,区分局和市局出动了好多警察维护现场秩序。 岳红山首先讲话,接下来是武邙,周大老板被排到了第九位,还得始终面带笑容。 领导们才华横溢,挥斥方遒,市府办郑主任轻轻拉了一下周东北,低声说:“武市还叮嘱我找你呢!” 两个人此时是站在舞台一侧,又比较靠后,倒是不引人注意。 周东北陪着笑,压低了声音:“领导厚爱,我说我太年轻,何德何能组建企业家联合会……” 郑主任笑道:“这话说的,你要是不行,整个兴安市谁还能有这个凝聚力?” “辛苦郑主任了!”他点到为止,不再过分谦虚。 “那行,忙完以后,我喊上民政局老魏,咱们再碰碰,另外……” 周东北说:“郑主任,有什么但说无妨!” 他笑了笑,“我也是一点儿小想法,是不是拉上红松集团的马志强马总,来个联合发起人,你觉得怎么样?” 周东北马上就明白了,原来这位郑云峰郑大主任和马志强是关系,笑着答应:“好好好,我和马总也是老朋友了!我随时等您的电话,咱们仨就在东北大饭店边喝边聊,我可是听说过,主任您的酒量相当好!” 郑云峰一脸满意的笑,这小子不错,一点就透,还特意点出了“咱们仨”,第一次沟通,确实不能喊老魏…… 终于轮到了周大老板,主持人把麦克风递给他,他大步走到了舞台中间,也不见演讲稿。 舞台上,电视台的摄影师扛着一台摄像机,下面是一台固定位置的摄像机,还有去了个摄影师在不停地咔嚓着。 舞台下,所有人都仰着头,望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 第647章 讲话 周东北小寸头理的干净利落,今天穿了件半袖白衬衣,黑色西裤的裤线笔挺,皮鞋黑亮,这身衣服十分低调,低调的就像舞台下那些机关干部一样。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上午好!” 掌声响起。 “今天,步行街及人防地下商城工程隆重开工,作为工程建设者,能参加今天的开工典礼仪式,我感到十分高兴和自豪。” 掌声又一次响起。 “首先,我代表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兴安分公司以及东北建筑工程公司全体员工,对开工建设表示热烈祝贺!向前来参加开工典礼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表示崇高的敬意!对各级领导部门给予我公司的关心、支持,表示衷心地感谢!” 掌声热烈。 “接下来的两年里,我们将发扬“不怕苦、不畏难、敢打硬仗”的精神,精心组织,精心施工,克服施工过程中的一切困难,与各单位密切配合,认真履行合同,保证优质、高速、圆满地完成全部建设任务,向各级领导和市民们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最后,祝各位领导、各位来宾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胜意!” 掌声如潮水一般响了起来,下面好多同行的老总都来了,竞标已经失败了,接下来就得维护好周大老板了,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得到过承诺的市建、一建、德明以及磐龙建筑的几位老总站在一起,鼓着掌,春风满面。 高台上,武邙伏在岳红山耳边笑道:“如果不认识的,还以为这小子是多大干部呢!” 岳红山哈哈大笑,“你别说,这小周讲话还是很有水平的!” 武邙嘴角含笑,“今年我市的十大杰出青年,您看……” “候选吧,看看大伙的意思。” “好!” 不只是这二位如此欣赏,舞台上其他领导也是刮目相看,而舞台下面,更是无数双炙热的眼睛追随着周大老板高大的背影。 市府办公室几个女孩叽叽喳喳。 短发女孩说:“我听说他结婚了……” 矮个女孩叹了口气,“哎,好马都让猴儿骑了!” 女孩们都笑了起来,一个高个长发女孩轻轻咬着下嘴唇,大眼睛眨都不眨盯着舞台。 短发女孩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婷婷,拿下他!” 戴眼镜的女孩说:“对,结婚怎么了?搁楞黄他!” “就是,宁咬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 “去一边拉去!”罗婷脸都红了,“一帮臭丫头,没羞没臊的,别瞎说!” 短发女孩伸手掐在了她腰上,女孩们嬉笑起来。 鞭炮隆隆,众多领导拿着绑着红绸子的铁锹,来到舞台下一片砂石前,这里立着一块大花岗岩,上面雕刻着两个大字:奠基! 领导们象征性地扬几锹沙子,掌声雷动。 奠基仪式结束后,所有领导都到了东北大饭店就餐,周东北忙前忙后,酒都没好好喝上几口。 这顿酒本来说好的是市府买单,可周大老板怎么可能让他们花钱。 可谓是宾主尽欢。 兴安所处位置是北方偏北,每年最迟十月中旬就会下大雪,所有室外工程全部都得停工,步行街项目工期有限,又是分段施工,要加班加点赶快开始。 不过北山那座桥就不需要这么急了,项目定在了明年的四月开工,周东北要把贷款那800万都用在这座桥上。 这座桥的事情还没有宣传,本来孙广志的意思,让他在今天奠基仪式上顺带着宣布此项捐赠,可周东北觉得不能喧宾夺主,还是以后再说。 步行街项目已经开始施工,可徐辉的房子还没买好,这年头也没有房屋中介,只能靠亲戚朋友四处帮忙打听。 说来也巧,这天傍晚,挺着大肚子的盛夏和老婆婆赵玉芳遛弯,在和邻居聊天时得知,自己家楼上正在卖房子,于是赶快联系。 商业局家属楼都是一梯两户,周东北是将2层的两户都买了下来,打通后成了一户,可一层两家一起卖这种事情并不好碰。 楼上是商业局办公室主任江宏明家,他两口子住东厅,儿子和儿媳妇住西厅,听邻居说他儿子去了外地,要卖的就是他儿子家那套。 这天晚上,周东北和盛夏上楼敲开了房门。 “嫂子,在家呢!”他笑眯眯地说了句废话。 钱如意明显有些尴尬,虽说住了这么久的邻居,可和这个疯子碰面的时候并不多,想起当年他在公安分局对自己的羞辱,就气不打一处来。 周东北买楼下房子的时候,就知道江宏明住在楼上,这是他们的大局长林玉山说的,没有林玉山,他也不可能买在这儿。 当年马晓华想加入兴安市诗词协会,江宏明的媳妇钱如意百般阻挠,在区分局会议室里更是撒泼打滚没完没了。 无奈之下,他通过林玉山找到了江宏明,让他来分局带走了媳妇…… “快快快,快进屋!”钱如意笑容僵硬,但还算客气。 “嫂子,第一次登门,也不知道买点儿啥,给江哥拿了两瓶酒!” “你看看,邻里邻居来的,就来呗,买啥东西呢!”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手还是很麻利地把塑料袋子接了过去,不用打开就看得清楚,里面是两瓶茅台。 “江哥在家吗?” 换好鞋后,周东北又蹲着帮盛夏换上脱鞋。 钱如意把酒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笑道:“在阳台抽烟呢,哎呦,看看我们的周大经理,对媳妇真好!” 说着话又摸了摸盛夏的胳膊,“小夏呀,你可真有福气!” 盛夏笑道:“他呀,也就是在外人面前表现一下,回家就是大爷,油瓶子倒了都懒的扶,还得我上顿下顿伺候……” 钱如意说:“得知足,哪能既让男人在外面得像驴一样努力赚钱,回家还得像小媳妇一样啥活儿都干?” 周东北笑道:“嫂子这话我爱听!” 盛夏打了他一下,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江宏明从阳台回了客厅,“哎呦,周总?真是稀客,快进屋,快快快!” 周东北热情地和他握手,“你说这楼上楼下住着,可总也碰不上,哪天嫂子做什么好菜,江哥你得喊我……” “必须滴!到时候咱哥俩好好喝上几杯!”江宏明打着哈哈,请他夫妻俩落座,钱如意张罗着沏茶。 江宏明家挺宽敞,窗明几亮,看得出来钱如意是个利落人。 地面铺着近几年流行的地板块,木本色,清漆刷的很亮,布艺沙发宽大舒服,对面是套红松集团产的板式组合柜,矮柜上放着一台24寸大彩电。 周东北和他实在是没多少共同话题,寒暄几句后开门见山,“我听说江哥要卖房子?” 这疯子搬来一年多了,一次没来过家里,从他两口子进屋,江宏明就一直在揣摩着,没想到竟然是问房子的事儿。 “是!原本是给儿子买下来的,没想到结婚才一年,这小子就跟着媳妇跑去了她老家,你说要儿子干啥?最后还不是给人家养的?” 钱如意嗔怪起来,“行了,怎么就是给别人家养的?以后有孩子不姓江?” “姓啥有个屁用?几个月都看不着人影!” “……” 第648章 买房 周东北对他儿子有点儿印象,在楼道里遇到过两次,小伙子长得挺精神。 林玉山曾经说过,说周东南刚到商业局的时候,有段时间江宏明想把她介绍给儿子,后来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周疯子的姐姐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玉山还开玩笑说,你小子耽误了你姐的大好姻缘。 眼瞅着两口子要吵起来了,盛夏连忙岔开话题:“江哥,你们是要卖这套?还是……” “卖我儿子那套,空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回来的话,家里也够住,不如就卖了得了!” “打算多少钱?”盛夏问。 江宏明惊讶起来,“你们要买?不会吧,一层还不够住啊?” 周东北说:“帮一个好朋友买的,他近期要结婚。” “呦,那正合适,”江宏明点着头,“那套房子是我儿子结婚时装修的,这还不到两年呢!两室一厅,一共64.2平,比我这边儿小点儿,少了个房间!对外我要卖一万五,给你朋友省两千,一万三,你看行不行?” “行!”周东北丝毫都没犹豫,其实这个价格已经比他买的时候贵出了三四千,但这两年的房价确实上涨,而且人家还是三楼。 这年头,三楼属于黄金楼层,卖的就是比二楼贵一点儿。 “那行,咱们过去看看!”江宏明起身要往出走,“我儿子就住了一年,家具什么的都还是新的呢!” “不急,”周东北说:“还有点儿事儿。” 江宏明有些奇怪,以为他要说过户的事儿,“公产,你也知道,暂时还过不了户……” “这个我知道,坐,江哥,不急着看!” 不是不急,是没必要看,因为装成啥样他都得砸了重新装,毕竟是送给徐辉的,总不能房子是二手的,装修也是。 江宏明一头雾水的又坐了下来。 “是这样,我想问问江哥,你们现在这套房子想不想卖?” 钱如意脸色就难看起来,这是什么话,我们住得好好的,为啥要卖? 周东北也知道这话问的唐突,可没办法,此时的兴安市还没有商业小区,所有楼房小区都是公产房。 他也想给徐辉整套豪华别墅,可奈何兴安市根本就没有,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住这儿? 事实上,从沪市一家叫中华企业的公司在1979年推出20套住宅开始,我国就有了商品房的雏形,可直到1987年,还一直处在萌芽阶段。 从1988年的1月至1998年6月,也不过是商品房的启动阶段,即使这样,住宅中商品房所占比例仍然只有30%左右,大部分仍然是公产房。 其中原因,一是政策的左右摇摆,二是公家分配房子的思想根深蒂固,人们还没有房子也是商品的意识。 在这种大环境下,东北地区商品房启动的更晚,尤其一些更偏远的三四线小城。 在周东北的印象中,兴安市第一座商业小区是在1996年春天建设的,1997年夏天才交付入住。 同年7月开始,才是我国商品房的变革阶段。 到了2003年初以后,商品住宅发展到了一个高峰阶段,并初步建立了比较适合我国国情的城镇住房制度。 接下来的10年,一片炙热! “江哥,嫂子,”他看出两个人脸色不好看,连忙解释,“我这朋友想住的宽敞一些,看了我家以后挺喜欢,我就琢磨着,如果你们这套也卖的话,他肯定想一起买了,像我家一样打通了重新装修……” “周总,”钱如意冷着脸,“我家就这两套房子,真卖了的话……” “你闭嘴!” 江宏明打断了她,脑子飞转,能值得他周疯子跑一趟,又这么有耐心地解释,这个朋友是谁? 这时候也容不得他多想,于是呵呵笑道:“周总,你这也太突然了,我和你嫂子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你看这样好不好,那套房子我们肯定卖,这套让我俩商量商量,行不行?” “行,怎么能不行!”周东北站了起来,又一脸抱歉道:“嫂子千万别有什么想法,我这朋友确实真心想买,如果只是一套的话,那就算了,你们再考虑考虑!” 他两口子走了,钱如意嗓门高了起来:“他周疯子啥意思?” 江宏明呵斥道:“行了,能不能小点儿声?” 她抱着肩膀气呼呼坐在了沙发上,声音还是小了一些:“社会大哥就可以强买强卖了?” “你这是什么话?”江宏明白了她一眼,“如果人家要强买,拎的就不是茅台而是斧子了!还能客客气气地和咱们商量?” “那他啥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想买,问问咱们卖不卖而已!你怎么这么敏感呢?是不是又更年期了!” “你才更年期!”她气的扭了扭身子。 江宏明靠在了沙发上,伸手摸出烟刚要点,钱如意就喊了起来:“出去抽!” 他起身往出走才想起来,周大老板坐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竟然连根儿烟都没拿,真是太失礼了。 谁呢? 在阳台抽着烟,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结婚? 周疯子的朋友,要结婚的朋友…… 能是谁呢? 一根烟后半截都忘了抽,差点烧到了手,慌忙扔出了窗外,脑子突然灵感一闪…… 徐辉! 肯定是徐辉! 话说他也三十多了,去了伊岭林业局这么久,难道要调回来了? 应该是,不然不会在市里买房,市区距离伊岭局太远了,也跑不起呀! 他走几年了?四年?五年? 应该正好一届了……就是他!肯定是他! 话说方振虽然这么多年没挪位置,可听说和一二把手关系都不错,他这个当姐夫的肯定会伸把手。 徐辉回来以后,会怎么安排呢? 看来这房子还真得卖,和周疯子、徐辉都能结个善缘! 自己这个年纪是没什么进步空间了,可儿子还能永远不回来了?如果回来继续上班,是不是以后也能借点儿光? 不说别的,现在的兴安城,谁要是被混子欺负的时候,喊一嗓子自己认识周疯子,就没人敢再动他一根手指头! 可买了以后去哪儿住呢? 家里其实还有一套老房子,就在南山山坡上,那是二十年前商业局分的,后来分了楼,老房子他也没上交,就一直往出租了。 “孩儿他妈……”他进了屋,坐沙发上苦口婆心劝了起来。 第649章 心太软 “不行!”钱如意脸都涨红了,“你是一趟不去老房子,上次我去收房租,那房子都造啥样了?还能住人吗?我不同意!” “不能住人?那人家怎么住了呢?” “你放屁!那一家子都是收破烂的,能和咱们比吗?” 江宏明也挠起了头,“要不……要不咱们再买一套楼得了,两万块钱还不随便挑?” “不滴!哪儿有咱这儿好?出门不远就是商业街,以后真改成步行街,晚上去溜达多方便……” “这儿有啥好的,一天到晚闹吵吵的!咱俩可以好好挑挑,对了,你以前去老许家,还说他家好,能看到汤旺河!机会这不就来了嘛,咱俩可以沿着河买,随便挑……” 这句话对了钱如意的心思,有些动心,他趁热打铁苦口婆心的劝,直到她同意。 两天以后,周东北接到了江宏明的电话,约好了签合同交易的时间。 不过,周东北不会出这个头,他去妇联找了徐辉的姐姐徐丽。 徐丽没什么上进心,典型的相夫教子小女人,在妇联更是个闲散职务,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没人敢说三道四。 “姐,辉哥在我这儿借的钱,我帮他把房子选好了!” “借钱?”徐丽一脸狐疑,弟弟这几年手里应该有几万块钱,再说了,借钱也得找自己这个亲姐姐吧? “东北,你别蒙姐,是不是你要自己掏钱给他买?” “真不是!”周东北连忙解释。 “我不信!”徐丽直摇头,“这要是让你姐夫知道,能扒了我的皮!再说了,我爸妈让他俩在家里住!” “那多不方便哪,小两口有自己的生活,到时候老人肯定看不惯……” “不行,你就是说出个大天来,我也不去!” “姐,要不你给辉哥打个电话问问!” “你不说,我也得打电话!”徐丽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要了个长途,好半天才回过来。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徐辉说:“疯子和我说过了,就在他家楼上,他先帮我垫上,放心吧姐!” “你姐没钱是不是?这么大的事儿,为啥不和姐说?”徐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在电话里把弟弟好顿骂。 徐辉借口有会,赶快撂了电话。 徐丽这才放下心来,拿着他带过来的现金,去和江宏明签了合同。 两套房子,总计150余平,一共两万八千块钱。 见到方大局长的爱人,江宏明十分兴奋,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遗憾不是周疯子买的,如果是他和自己交易的话,岂不是手里就有了一个他的把柄?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而已,知道有什么把柄都没用,自己这小细胳膊小细腿,还敢用这个威胁人家不成? 周东北不知道他这么多想法,只是这种事情必须防患于未然,毕竟徐辉不是七哥,不是土豆,一个弄不好,自己给他买房子就是他仕途上的一个雷。 这种雷,必须提前避开! 而避开的方式很简单,借钱!甚至欠条他都提前准备好了,至于这笔钱什么时候还,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呗! 江宏明很快就搬了家,据说在油厂小区后面的沿河路买了个四楼,还能看到河景,两口子都挺开心。 周东北让孙广志派过来两个人,把两套房子如何打通,怎么装修都交代了一遍。 他又给红松集团的马志强打了电话,预定一整套的红松家具,马志强一听是徐辉结婚,说不用管了,所有家具他都包了! 下午,鹤城那边来了电话。 “国梁哥!” 电话那边是鹤城市局副局长艾国梁,他对上次的事情始终心有愧疚,怎么就那么巧,他跟着领导前脚刚出国,后脚周疯子就被抓来了鹤城。 回来以后才搞清楚,弄了半天是大局长赵清明背后搞得鬼,是他在府办会议上提了自己的名字,带队保护领导出国。 用脚趾头想都明白他的心思,这老东西和孟老二关系莫逆,肯定是打听到了自己和周疯子的关系,才把自己支走的。 “疯子,有个事儿和你说!” “你说。” “这边谣言满天飞,说市里有意要终止孟老二那三座煤矿的合同,说什么国家新政策是不能把国有煤矿承包给个人,还有人说可能要重新往出包,说什么的都有……” 周东北第一反应是太好了,如果不等孟老二枪毙,就拿下他所有产业,真是太爽了! 转念又愣在了那里,不对! 孟老二对他自己的一些罪行供认不讳,可鹤城那边的人一个都没咬,鹤城社会上都议论纷纷,说他是个爷们! 此时他还没挨枪子儿呢,鹤城这时候整这一出,就不怕他破釜沉舟? “国梁哥,这不对呀?” “哦?你觉得哪儿不对?” 周东北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艾国梁哈哈大笑,“你小子不傻,确实是这样,我已经和郝队打过招呼,一是趁此机会看看能不能套出他背后那些人,二是防止有人下黑手!” 周东北暗暗点头,是个办法,可问即使孟老二知道了这些个谣言,他有没有胆量供出这些人? 虽然他已经是必死之人,可家里毕竟还有父母、老婆和孩子,而且还不止一个老婆,更不止一个孩子…… 供出这些人,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只要脑子没糊涂,就应该咬住不松口,只有这样,才能给家人换来平安。 不过,鹤城那边虽然有人怕他说话,肯定也有人盼着他说出点儿什么……孟老二的时代结束了,一定会有很多人蠢蠢欲动! “啥时候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艾国梁说。 “就这两天,安排一下我就过去,你把酒准备好!” “必须滴!” 放下电话,他点了根烟,局势复杂,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看看。 话说也是自己有私心,否则把那些录像带扔出去,还用他孟老二交代什么吗? 这时,大哥大响了。 “喂?哪位?” “哥……我爸不行了……” 是周东东,这段时间周东北太忙了,他要是不来这个电话,几乎已经忘了周发还在医院。 “我知道了!”他没多说什么,放下大哥大后,点了一根烟。 三叔保外就医这么久了,直到今天,父亲也没去过一次,母亲偷着去过几次,还是姐姐说的。 爷爷和老叔老姑他们肯定都在,自己虽然无法原谅他,可这个时候也得去一趟,别人可以不在乎,不能让爷爷寒心。 至于父亲那边,还是要说一声,去与不去是他自己的选择。 “二虎——” “哥!”二虎推门走了进来。 “走,回趟红升乡!” —— 周旺听他说完以后,怔怔出神了好半天,一声没出就往后院走了。 赵玉芳有些着急,想要说话,被周东北拦了下来,小声说:“妈,这个心结得他自己解,咱们还是不要管。” “可、可人已经要没了,毕竟是亲兄弟……儿子,你是没看到,你三叔已经有一段时间吃不下东西了,人瘦得都……都……”赵玉芳流了眼泪。 周东北搂住了她,母亲心太软,哪怕三叔当年那样,可还是选择原谅了他,这一点姐姐就很像她。 当年盛夏那个同学林芳芳,四处造谣姐姐和林玉山有一腿,可二虎带着林芳芳来家里以后,她还是选择了原谅。 事实证明,一个人的心胸决定了他能走多远! 而自私自利只顾眼前利益,付出一点儿就想着要回报,看不到利益就拒绝付出的人,此生注定碌碌无为! 林芳芳现在是大百货营业部副主任,可以说是姐姐的头号忠实心腹,而姐姐的事业更是一飞冲天,承包下大百货后大刀阔斧的进行了改革,现在生意爆火,据说今年市里的三八红旗手以及多个奖项表彰都有姐姐。 好心,一定会得好报,哪怕有时候事与愿违,可信念不能丢。 眼中有佛,看人人是佛;眼中有屎,观万物都是屎! 一阵风吹了过来,山丁子树上青果摇摇荡荡,一串串的煞是好看,只是还没成熟,再过一个多月就能吃了。 山丁子可以用开水煮,捞出来晾干再撒上白糖,味道更好…… “看来你爸不会去了,”赵玉芳摇了摇头,“走吧,我去,无论怎么说,咱家不能没人在场,让人家笑话!” 周东北说:“再等等……” 又过去了二十分钟,夕阳西沉,一旁的二虎和许大宝都昏昏欲睡。 周旺出来了,穿戴整齐,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匣子不大,原木色的纹路磨得油光,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走吧!”他说。 第650章 富在深山有远亲 林业中心医院住院处,三楼,胸外科。 病房外站着一些人,周东北一眼就看到了姐夫郝忠海,还有刑警队和检察院的人,周发此时属于保外就医,怪不得他们都过来了。 郝忠海也看到了他们,连忙迎了过来,“爸,妈,东北,过来了!” “怎么样?”周东北问。 “醒好一会儿了,这几天一直昏迷,科主任说,今天够呛能熬过去……” 周东东跑了出来,脸上都是眼泪,没头苍蝇一样喊了起来,“二大爷——二大爷——我二大爷来没来?” “东东——”周东北喊他。 “哥!”他这才看到周旺,连忙说:“二大爷,我爸、我爸不行了,要见你……” 周旺抱着木匣子就往病房里走,所有人都往两边撤,给他留出一条路。 周东北跟在他身后,一只手还扶着母亲的胳膊,病房里闷热,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三婶见他们进来,哭着闪开了身子。 爷爷和老姑周莉莉、姑父、老叔老婶他们都在,看到病床上的周发,周东北就愣在了那里,自审讯室一别,短短还不到两个月时间,周发已经瘦的完全脱了相。 他整个人就像木乃伊一样皮包着骨头,因为太瘦了,眼睛显得特别大,奇怪的是白色床单下,他肚子位置却鼓得老大,看着就像个等待解剖的外星人。 “哥……”他看到了周旺,身体挣扎着,明显想要坐起来,周东北连忙上前按住了他。 “东北,让、让我坐、坐起来一点儿!”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几乎是在嗓子眼里挤来出的,不贴上去都听不到。 周东北只好轻轻扶起他,这具身体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周东东拿过来一个枕头,垫在了他身后。 周旺坐在了床边,轻声说:“发子,看二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他抽开了木匣子上面的盖,里面是一些五颜六色的玻璃珠,还有好多瓶盖、几个羊嘎拉哈和一些用写满字的纸叠的pia(读四声)积。 他把木匣子放在了周发身前,“都是咱俩当年赢的,那时候你总哭咧咧的要,我就藏起来不给你……” 周发艰难地抬起手,在匣子里翻找着,好半天,拿出来一个没有花瓣的弹珠,这个弹珠明显要大一些,呈微黄色,表面已经没有了光泽。 他艰难地笑了,声音都大了好多,“我、我的牤子呀,它最好用,还是7岁那年,我、我赢铁蛋儿的……” 周旺也笑了起来,“嗯,铁蛋儿哭坏了,往家走的路上还尿了裤子!” “这、这些pia积,都是你作业本叠的……”周发说的断断续续,“爸、爸打你好几次……” “嗯,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哥带你去大河游泳,咱俩把裤衩都丢了?” “记、记得,咱俩就、就穿着一件跨栏背心,光、光着屁股回去的……” “还记不记上小学的时候,各个班级教室里都生炉子,煤和柴火都得是学生拿,每次你都欺负我,让我帮你拿,到了学校门口再给你……” 哥俩都在笑,儿时的欢乐时光仿佛就在眼前,一幕又一幕,尽管有些镜头已经发白褪色,却永不磨灭。 一旁的周国柱早已老泪纵横,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让人心碎。 “哥……”周发颤抖着手去够周旺,周旺连忙握住。 “真希望……真希望能重活一回,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发子……错了……” 周旺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报应啊——”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三个字,随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身子一歪,不动了。 骨碌碌—— 那颗弹珠滚落在了地上,又滚向了门口,郝忠海弯腰捡了起来。 “爸——”周东东一声悲呼,扑在了父亲身上,“爸?!爸?!你别死,别死——” “发子?”荣巧也扑在了丈夫的身上。 周达紧紧抱着老泪涟涟的周国柱,马凤英和赵玉芳她们也都哭出了声,周旺抱起了木匣子,脸上依旧没有一滴眼泪。 大夫来了。 周东北劝周东东和三婶起来,大夫进行了检查,随后摇了摇头,市局和检察院的几个人跟着他去了医生办公室,有些证明要开,后面还有一些手续要走。 “爷,爸,妈,你们都出去吧,我和老叔帮三叔把衣服穿上!” 周东北劝这大伙都出去,周东南跑的气喘吁吁,她才从单位赶了过来,没想到晚了一步,外面又来了一些纺织厂的领导和周发的朋友。 穿好衣服,尸体推去了太平间,又张罗着找先生。 周东东社会经验太少,什么都不懂,幸好二虎打电话把老嫖找了过来,好多事情都是他张罗的。 灵堂在周发家设的,他家在粉厂后身,这些年还一直住平房。 二虎早就把周国柱他们送回了家,周东北和周东东守夜,后半夜,得到消息的杨历年和张建军、马晓华他们也都过来了。 大伙商量了一下后天出殡的事情,无非就是找车、下葬和白宴,这些都让他们去张罗了。 商量完已经后半夜两点,周东北就让他们都回去了。 后半夜凉爽了好多,哥俩跪坐在灵堂前,轻声说着话。 “哥,谢谢,要不是你,我就抓瞎了……”周东东说。 “傻小子,”周东北拍了拍他肩膀,“一家人,以后别再说两家话!” “嗯!” 说着说着,他又掉下了眼泪,过去那些事情他一直稀里糊涂,还是父亲住院以后,听母亲说起来,才明白为啥这些年自己家和二大爷家不走动。 这事儿父亲不对,怨不得二大爷! 人生无常,父亲已经成了这副样子,做儿子的也不好再去指责什么。 “听说你在大百货一楼卖家电呢?”周东北问他。 “嗯,我那个中专不行,分去了畜牧局,报道以后又让我下林业局,太远了,我就没去!东南姐知道以后,来家里和我妈商量,我就过去了!” “关系调过去了?” “嗯呐!” “干的怎么样?” 他挠了挠头,“挺好的,懂了好多电器品牌,也学到了好多卖货的技巧……” 周东北想了想,“如果想多赚钱,就得换个思路,想没想过以后做点儿什么?” “以后?”周东东愣了一下,连连摇头,“那能想那么远,我才23,又没啥社会经验,自己做买卖还不得被人坑死。” 周东北就笑了,“不急,好好在大百货锻炼着,什么时候有想法了,就和哥说!” “嗯呐,谢谢哥!” “傻小子!” 他用力搂了搂他的肩膀,亲叔伯兄弟,本应如此。 香快燃尽,他起身续上,香烛袅袅,不由让他想起了上一世。 那时的三叔可没有病,周东东开了家叫新星的电器商行,卖电视机为主,大约是在95年左右开始,生意火爆的一塌糊涂,尤其是来到春节前,一天能卖出去一二百台。 纺织厂倒闭以后,三叔就去了电器商行帮忙,儿子赚钱了,出息了,他自然也是腰板挺直,一天天别着BP极,拎着大哥大,牛得很! 现在想想,估计三叔一直没告诉周东东实话,甚至说了一些难听话,所以长大后的周东东对自己始终不冷不热,没有了儿时的亲近。 对比现在,三叔死了,临死前说这是他的报应,而周东东对自己和上一世也完全不同,这与命运轨迹的改变有关,也和人性有关。 《增广贤文》里有句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一语道尽世态炎凉。 上一世,说相声的郭某人化用了这句话的意思,他说:穷人站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有钱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 这是人世间的真相,残忍却现实。 男人这辈子,过命的弟兄不可能太多,能有三五人已是人中龙凤!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更不会有莫名其妙的爱与恨。 将心比心,你必须要有所付出和用心经营。 而绝大多数的亲朋好友,都是既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开路虎;我希望你好,但你绝不能比我好…… 第651章 给老佛爷擦脚 周发的葬礼都是周东北张罗的,从出殡的先生到灵车、祖坟下葬、白宴……妥妥当当。 从看着弟弟咽气到出殡,周旺一滴眼泪都没掉,这难免让一些亲戚在背后说三道四,可他仿佛看不到一样。 安葬完的当天晚上,周东北拉爷爷回了红升乡,他和盛夏也没回自己家,明天要去鹤城了,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多陪陪他们。 二虎回家了,许大宝在一进院子的客厅里看电视,咧着大嘴嘿嘿笑,赵玉芳和盛夏在后院聊天。 今晚的月亮很大,山丁子树下,周国柱、周旺和周东北坐在藤椅上喝着茶。 祖孙三个人,没有人说话,安静的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 咚咚咚! 有人敲门,新买的两条半大的德国黑背弓起了腰,许大宝大步走了出来。 “哪位?”他跑到了门口。 “大宝子,我,老叔!”门外响起了周达的声音。 树下的三个人都听到了,表情各异。 门开了,周达和周莉莉走了进来,两个人眼睛都是肿的。 “叔,姑,快进!”许大宝关上了门。 “爸——”周莉莉往树下走,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这么晚了,你俩咋过来了?”周国柱问。 周旺和儿子都站了起来,这两天在周发家忙忙活活,兄妹俩打过多少次照面,却谁都没说话。 “老姑,老叔,”周东北招呼两个人,“来,坐下喝茶!” 尽管他对这个姑姑没什么感情,甚至还有些反感,可她毕竟是父亲的亲妹妹,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周莉莉走到了周旺身前,“哥……” 噗通! 谁都没想到,她竟然跪了下来,周旺也吓了一跳。 “哥!”周莉莉低着头,“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别、你……你快起来!” “我不起!”她哽咽着说:“那时候,风言风语传到了学校里,让我抬不起头,同学们都不理我,所以我才会那样……其实,这句话我早就想说,我知道不怨你,我知道,可我就是说不出口,越是这样越说不出口……” “起来,快起来!”周旺用力抱起了妹妹,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看看你,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哥——”周莉莉一把抱住了他,放声大哭起来,“我错了,哥,你原谅我……” “这是咋了?”赵玉芳听到了声音,从后院跑了过来,盛夏身子沉,远远跟在了后面。 “嫂子!”周莉莉松开了周旺,连忙给她鞠躬,“嫂子,我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了,碍着面子就张不开这张嘴……” 赵玉芳搂过了她,轻声说:“傻丫头,哭啥?我们是当哥哥嫂子的,还能生你的气?快别哭了!” 周国柱往树干上磕了咳烟袋锅,说:“行了,你从小就爱使小性子,说你两句甩袖子就走,现如今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该收敛收敛了!” 周莉莉抽泣着,三哥的死让她触动很大,人生就如白驹过隙,好像没多久前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怎么一转眼就到了这个年纪? 毕业、结婚、生子……每日里早出晚归,柴米油盐酱醋茶,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再照镜子时,却发现已生华发。 静下来想想,可不能到了三哥这种地步,再去忏悔这一生,晚了,晚到毫无意义!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孰是孰非,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可性格使然,就是张不开这张嘴,以至于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大伙纷纷落座,许大宝沏上新茶,周东北知道他们有话说,就让他们慢慢喝茶,他扶着盛夏回了后院,她现在站时间长了腿就肿。 “你说,咱爸算是原谅三叔了吗?”盛夏问他。 周东北摇了摇头,“我也糊涂了,要说原谅了吧,到现在他都没掉一滴眼泪!要说不原谅,可他还去了医院,让三叔了无遗憾的走了,又一直跟着张罗葬礼。” “你原谅吗?” “我?”周东北摇了摇头,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两口子进了西厢房卧室,这间卧室是他俩的,虽然回来住的不多,可赵玉芳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周东北帮她脱了鞋,又端着洗脚盆打来热水,把她两只脚放在水里后,才坐回椅子上。 “别去上班了,多累!”他说。 “不行,科里事儿贼多,再说了,我在家也待不住……对了,明天你先送我去趟医院!” “咋了?不是刚陪你检查完吗?” “我师傅住院了!” “老区长?怎么了?” “老毛病,胃溃疡……对了,前几天我去师傅家,见到乐乐姐了。” 周东北知道她说的是李大宏的二女儿李乐乐,她是市肉联厂的厂长,长得挺好看,也挺丰满,是七哥和老嫖他们喜欢的类型。 “她咋了?” “和她聊天我才知道,前几年,她和满囤好过……” “啥?!” 周东北吃了一惊,不会吧?这俩人年纪相差的是不是太大了?印象中,李乐乐比自己得大十三四岁呢,这老嫖的口味咋这么重了呢? “啥时候的事儿呀?”他问。 “应该是火锅城没开之前,那时候他还在东北饭店,是去肉联厂进货时喇咯上的!” “这小子!”周东北装模作样骂了几句,又问:“咋了,人家找后账了?” “没有,就是问他现在忙啥呢,我听着就不对,追问之下,她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 周东北又说:“这事儿她咋好意思说,毕竟是搞破鞋……” “你看你说的这个难听,”盛夏不乐意了,“乐乐姐早就离婚了,和满囤好的时候刚离婚不久,明明是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 周东北嘿嘿笑了起来。 盛夏眉毛一立,“笑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天天就想着那点儿事儿,擦脚!” “得嘞!”他屁颠屁颠站了起来,弯下腰,一副奴才相,“给老佛爷擦脚!” “哎呀,他又踢我!”盛夏叫了起来,“快,快,我摸着他小脚丫了!” 周东北手忙脚乱,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她圆滚滚的肚皮上,果然有一块鼓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亲爹在摸他,又用力蹬一下,太神奇了! “我估计肯定是个臭小子,就没闲着的时候!” 周东北把耳朵贴在了她的肚子上,闻言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可老实了,你才淘气呢!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你可没少干!我估计是个丫头,像你!” “别瞎说,我要儿子!” “为啥呀?” “生儿子扬巴!” “哈哈哈哈——”周东北大笑起来。 服侍孕妇进了被窝,又给她讲了个故事,听她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周东北才蹑手蹑脚出去,老叔和老姑已经走了。 “太晚了,爷,我扶你回去躺下吧!”他说。 “我还没老到需要人扶!” 周国柱站了起来,要一个人往后院走,许大宝连忙跟了上去,“爷,我送你!” “我咋总能看着你?你不回家呀?”周国柱问他。 许大宝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回去呀,上周还回去了呢,我姐给我炖了只兔子,和老母鸡一起炖的,贼啦香……我把我姐夫都喝桌子底下了……我姐气的把我好顿削……”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回屋了,你爷俩也早点睡!”赵玉芳也走了。 周东北发现爷爷和母亲眼睛都是红红的,唯独父亲没有。 “我出去走走!”周旺起身往大门走。 “爸,这都几点了……” 他一声不吭,拉开了双扇木门,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周东北不放心,又不好现在就跟上,等他走的有段距离了,才远远坠在了后面。 八月里的乡下,池塘、树林、小河边都十分热闹,青蛙和不知名的虫子叫的欢畅。 周旺沿着汤旺河的支流小兰河河沿,溜溜达达一直来到了沙场。 绕过去年重新翻建的小木屋,他蹲在了河边,点了根烟,许久一动不动。 藏在远处的周东北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又不敢用力拍,两只手不停煽动着,实在难受。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哭声。 那声音一开始有些压抑,渐渐越来越大。 周东北坐在了小木桥旁,默默点了根烟,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第652章 黄八爷 鹤城,鹤鸣春大饭店。 包间里,艾国梁为周东北和张建军介绍:“这位是矿务局的大局长吴晓飞,这是兴安东北建筑的周东北周总,张建军张总……” 吴晓飞四十出头,中等身材,一双浓眉平直,看着十分有性格,一看就是个性格豪爽的汉子。 “吴局长,你好!” “周老弟,久仰大名!” 两只大手重重握在了一起,四个人寒暄几句,纷纷落座。 看得出来,艾国梁和吴晓飞私人关系相当不错,说话毫不顾忌,张嘴就骂:“草他吗赵清明,老子硬生生让他摆了一道!” 吴晓飞笑道:“全鹤城也就你敢这么骂他,行了,小心隔墙有耳!” “有个叽霸耳!”艾国梁继续骂骂咧咧,把赵清明阴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周东北其实已经都清楚了,这事儿让他很没有面子。 事实上,当天被抓的时候,他将艾国梁在鹤城的事儿忘在了脑后。 因为徐辉的关系,两个人这些年相处的不错,可毕竟相隔两地,一年也不过喝上两三次酒而已,多数还是在过年的时候。 三个人聊天,张建军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其实他不想进来,和二东、大宝子他们在外面喝酒更自在,可疯子不同意。 此时他还不知道周东北什么打算,还以为他是担心来这边不安全,所以才喊上自己。 这次出来,周东北依旧带了二虎和许大宝,他带了二东和豁牙子,本来不想带赵埋汰和陈六指,可这俩人赖赖唧唧非要跟着。 话说这二位真是人才,前段时间有个相当难干的活,甚至连二东和豁牙子都挠头,这俩人一唱一和,溜达一圈就把钱要了回来。 周东北问:“国梁哥,上次我和你说的事儿怎么样了?” “胡学义?” 周东北点了点头,胡学义就是胡二,他答应过胡二,只要肯帮自己,出去后就帮他少判两年,不能说完不办事,所以就找到了艾国梁。 “上周判的,我都忘了告诉你。” “几年?” “三年,只能这样了,不然至少五年起!” “挺好,谢谢国梁哥!” 艾国梁摆了摆手,“别扯犊子!”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吴晓飞说:“周总,事情八字都没一撇,国梁就急吼吼把你喊了过来……” 周东北见菜已经上全了,举起酒杯笑道:“管他有没有一撇,这次来就是为了认识吴局,这就够了,我敬您一杯!” 这话说的漂亮。 艾国梁嘴一撇,“你俩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吴局周总的,听着别扭,换个称呼!” “必须滴,吴大哥,干杯!”周东北顺杆就爬了上去。 吴晓飞哈哈一笑,“周老弟,干!” 几个人干了杯中酒,开始吃菜。 “吴大哥,鹤城现在有多少座煤矿?”周东北问。 “截止到今年,已经有76座矿,争争抢抢,可市场价格却始终不是很好,不好干哪!” 周东北连连点头,这年头市场混乱,煤炭生意更远远谈不上暴利,可即使这样,想染指的也不少。 鹤城偏远,所以煤矿还没过百,此时晋省的煤矿已经多如牛毛,到了今年,达到了近九千余座! 大大小小的矿井在山体中错落,在黑色黄金的趋利下,一批又一批的煤矿老板应运而生,各种恶性案件更是频频发生。 闲聊几句,他又问艾国梁:“国梁哥,你哪儿来的消息?” “我是听石河矿林矿长说的,听府办后勤的老李也说起过……” 周东北眉头紧皱,“如果,我是说如果,市里如果要终止孟老二的承包合同,最有可能接手的会是谁?” 艾国梁笑呵呵地瞥了一眼吴晓飞,意思很明显,咋样?我没说错吧?我这小老弟牛逼不? 吴晓飞给了他一个白眼,“铁山煤矿的黄勇,他最有可能……” 黄勇? 这个名字周东北熟悉,此人绰号黄八爷,在鹤城的地位仅次于孟老二,这些年两个人也偶有冲突,不过都没伤筋动骨。 传言他曾经是孟老二的把兄弟,因排行老八,所以绰号黄八。 至于后面这个“爷”字,据说是前些年和孟老二闹翻以后加上的,谁加的,不知道。 “他的关系是?”周东北问。 艾国梁说:“黄老八的妹夫叫陶学民,是秦漳的秘书!” 周东北思索起来,又问:“这么说,孟老二的关系是钱大川?” 艾国梁点了点头,“对,就是钱大川,我们局老大赵清明,和他穿一条裤子……” 听到这个名字,张建军想起了孟老二小红楼里那两箱子录像带,回到兴安后,他和周东北用了一天的时间,把这些录像都看了一遍。 虽说大部分只看了个开头,却也知道了结尾。 里面都是小红楼那些包房和客房里的影像,多数是两个人一张床的表演,也有包房里一群人唱歌时的豪放,涉及的人物众多,让人咂舌。 这年代的偷拍设备可是不小,也不知道这孟老二把设备放在了什么位置,拍摄的如此清晰。 周东北又让他买了台录像机和两大箱空白带,将那些带子都复制了一份,这活儿是豁牙子一个人干的,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后来就没了兴趣,边录边睡。 几天以后,二虎开车过来拉走了那两箱子母带,把复制的那些留在了张建军手里。 两条线在周东北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一条是秦漳。 另一条是钱大川。 孟老二偷拍的那些录像带里,并没有秦漳和秘书陶学民的名字,这说明他们不是一条线上的! 秦漳的秘书陶学民,扶持的是他自己的大舅哥黄勇。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秦漳的影子,要知道秦漳屁股下面可是鹤城的头把交椅,如果他参与了其中,事情就复杂了。 黄勇是个变数,如果没有他,周东北完全可以和这条线合作,用那些录像带就能轻松搬到钱大川他们,然后拿下那三座矿。 可有了黄勇,就没有了合作的可能! 另一条线上,钱大川是常务副,主管工业以及矿业,他的秘书叫李久明,录像带里也有这个人,上面写的是李秘书! 如果拿出录像带威胁钱大川,先别说他能不能斗过秦漳,依靠着这些东西威胁合作,对方就会始终笑里藏刀惦记着自己,那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仔细分析下来,两条线竟然都无法合作,那些录像带也等于破烂一样,毫无用处,甚至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再分析一下这些谣言,既然最大的受益人是黄勇,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应该就是陶学民和黄勇散布的谣言,说市里要重新承包孟老二的煤矿,两个人目的歹毒,因为如果孟老二信了,大概率会招出市局的赵清明、甚至是秘书李久明和钱大川,来个鱼死网破! 孟老二至今不咬任何人,其目的无非是想结个善缘,能把家产留给家人,可如果让他鸡飞蛋打,那肯定是我好不了,大家都别想好! 钱大川如果倒了,三个矿自然都会落入黄勇囊中,再无阻力。 周东北又思索起另一个问题,孟老二想保住自己的家产,难道只凭借着不张嘴就行吗?他会不会把录像带的事情传递出去呢? 如果他用录像带威胁钱大川和赵清明他们,他们会怎么做? 鹤城表面风平浪静,下面实则波涛汹涌! 这趟鹤城之行不白来,弄清楚了这两条线,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晚上九点多,一行人走出饭店,二虎在路边给吴晓飞打了一辆出租车,几个人握手告辞。 艾国梁给他们定的是鹤城大酒店,虽说老了一点,却是鹤城最高端的酒店了。 二虎他们待不住,在房间坐了一会儿,六个人就去逛夜市儿了。 艾国梁和周东北、张建军喝了会儿茶水,又安慰他别着急,临出门时还约他明晚去家里吃饭。 两个人脱了鞋袜,靠在了床上。 张建军说:“我看哪,这些录像带没啥用!” 周东北心下佩服,别看他一天天的不说话,心里太有数了,呵呵笑道:“有没有用暂时还不能下定论,走着瞧!” 两个人先后洗漱完,刚进被窝,就听到了敲门声,张建军伸手在枕头下摸出了一把匕首,背在身后,下地开门。 “谁?”他问。 二东的声音响了起来:“哥,快开门,出事儿了!” 第653章 抓小偷啊 事实上,二虎他们真没故意找事儿。 六个人溜溜达达去逛附近夜市,陈六指作为老大哥,敞亮儿地买了六根冰棍,几个人边吃边逛,谁料竟然迎面遇到了市局刑警队的王磊! 就是那个带着钱军和肖成明,去兴安抓周东北的络腮胡子,也不怪二虎他们没认出来,因为此时的王磊刮了胡子。 警察内务条令要求,非特殊任务需要时,不得染彩发,男性不得留长发、大鬓角、卷发(自然卷除外)、剃光头或者蓄胡须…… 但这里有个前提,就是“非特殊任务需要时”。 而刑警一年之中特殊情况非常多,不说卧底,就算平时,他们也要经常昼伏夜出,蹲守、化妆侦查、抓捕罪犯……遇到大案要案,半个月都回不了家,造的胡子拉碴很是平常。 所以有人说,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遗憾的是,哪个行业都有意志不坚定的人,王磊他们三个人停职了一周,交了一份检查以后就都上班了。 最近局里频繁有会,所以他才收拾的干干净净,也正因为如此,二虎他们才没认识来。 他们没认出来王磊,可王磊却认识他们! 想起自己脑袋挨的那一下,他更是怒火中烧,不过上次事情闹的不小,孟老二都折进去了,他也清楚了兴安周疯子的能量,就不太想正面冲突。 思来想去,无论如何这个仇也得报了,他周疯子再牛逼,也不过是有个做市局一把手的姐夫,还不是亲的! 自己和赵局关系这么好,又是在鹤城的地盘上,还怕了他不成? 今天晚上,他是和第一看守所的所长田富、管教李成林一起喝的酒,三个人要步行穿过夜市,去红歌歌舞厅坐一会儿。 王磊不想正面冲突,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眼瞅着和二虎他们擦肩而过,人这么多,再找可就费劲了。 这时,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这片玩镊子的小偷,于是低声对田富说:“老田,你俩等一下!” “大板牙!?”他伸手拍在了一个长毛小子肩膀上。 “哎呦?!”这小子扭过头腿就是一软,脸上松松垮垮的皮都在抖,“王、王头儿?真是好久没见……” 另一个小个子拔腿就要跑,谁料胳膊被一把扯住了,腿都飞了出去,身子却没动。 王磊把两个人归拢在了一起,压低了声音,“我和你俩说点事儿……” 豁牙子花两块钱买了八双袜子,这样就不用洗了,哪怕半个月洗一次,他也懒得洗。 他最讨厌住宾馆,因为只要和二东住一个房间,这货就逼着自己洗脚,问题是有必要天天洗嘛,自己怎么闻都不臭。 还是七哥说的对,洗脚伤元气,这些人也不信。 赵埋汰买了袋炒瓜子,边走边嗑边洒瓜子皮。 许大宝买了个糖人,孙悟空的脑袋已经被他咬了下去,二虎说:“你特么是真不知道干净埋汰,这一口吃下去,里面得有多少那老头的口水!” “操!毛病!”许大宝骂了一句,又一口咬掉了孙悟空一条大腿,“咔咔咔”嚼的响亮。 夜市火爆,人头攒动。 一个长头发的小子挤了过来,好像被谁撞了一下,随后又撞在了二虎身上。 “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正是那个大板牙,他胡乱拍了几下二虎身上,连连抱歉。 二虎瞅了他一眼,眼前这小子贼眉鼠眼,乱糟糟的长头发,一张嘴两颗大板牙掰下来都能铲雪。 “没事儿!”他摆了摆手。 大板牙点头哈腰的要走,不料被跟在二虎身后的陈六指一把扯住了,“小老弟,你等一下!” 二虎没明白他啥意思,许大宝拿着半个糖人愣眉愣眼。 “哎,你这人,拽我干啥?”大板牙叫了起来。 陈六指另一只手拍打了两下二虎,嘴里还说着:“没撞坏哪儿吧?” 二虎哭笑不得,就这么撞一下还能把自己撞坏了?开什么国际玩笑? “没事儿,老陈,松开他吧!”他说。 陈六指松开大板牙的同时,也拍打了他两下,一脸关心:“老弟,没事儿吧?” 大板牙翻了个白眼,低估了一句:“艹,有病!” “你有药啊……” 不等陈六指贫完,不远处有个女人尖声大喊:“有小偷——我钱包丢了——抓小偷啊!” 人们都踮起了脚四下瞅,二虎他们也跟着看热闹,赵埋汰还嗑着瓜子,呸呸呸的瓜子皮乱飞,一脸戏谑的活像村头杨树下张家长李家短的大老娘们。 大板牙突然一把扯住了二虎胳膊,高声喊:“我抓住他了,他就是小偷!” “草泥马!”二虎一个大嘴巴就抡了过去。 啪! 这一下打的结结实实,不料这小子还是没松手,继续大喊:“来人哪——就是他偷的,抓小偷啊——” “偷你麻痹!” 许大宝蹬在了他的肚子上,不料他依旧死死扯着二虎,差点把他都拽倒。 人群围了上来,一个个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大板牙跌倒在地,二虎用力一扯,挣脱开了他的手,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两条人影从人群里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去按二虎。 许大宝和二东、豁牙子就要往上扑,陈六指连忙伸长了手,跳着脚大喊:“停停停,看清楚了,警察,是警察!” 三个人这才发现,这俩人真是着装的,胳膊上都套着个红袖箍,上面写着两个黄颜色的大字:巡警。 巡警?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警? 以前可从来没见过。 陈六指擦了一把汗,哎呀我艹,咋一个比一个虎呢? 二虎已经按倒了一个,听到陈六指说出“警察”两个字后,就停下了手。 谁知另一个巡警扬起了手里的棍子,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二虎怎么可能让他打倒自己,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不料这一棍子却打在了大板牙的胳膊上,顿时狼哭鬼嚎起来。 几个人仔细看,这才发现这俩人手里的不是电棍,是两根黑色的胶皮棍子。 二虎说:“你们抓我嘎哈?” 地上的巡警爬了起来,这两个人年纪都不大,多说二十三四岁。 爬起来这位问大板牙:“你说他是小偷?” 大板牙揉着胳膊,“对,我看见他偷了那个大姐的钱包,棕色的……” “钱包呢?” “在他裤兜里!” 两个巡警走到了二虎身前,二虎两只手伸进了裤兜,把兜布都扯了出来,空空如也。 大板牙瞪大了眼睛,我艹,啥情况? 赵埋汰嘴里还飞舞着瓜子,喊了起来:“这小子明显是贼喊捉贼,两位翻翻他兜!” 好多人议论纷纷。 大板牙嘴一撇,用力拍起了自己裤兜,“哪儿呢?啊?你说在哪儿呢?” 才拍打两下,他的手就僵住了,脸瞬间雪白。 第654章 太不讲究了 尼玛,真是活见鬼了! 大板牙一脸懵逼,自己明明把这个钱包放进了小个子兜里,怎么又回来了? 人群里的王磊暗骂,啥也不是! 两个巡警走了过来,呵斥着让他往出掏,大板牙一动不动,于是其中一人伸手去掏他的左裤兜,一个长条形的棕色真皮钱包就被拿了出来。 嗡—— 人群炸了一样,纷纷大骂起来。 二虎一头雾水,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儿,这小子说自己是贼,怎么钱包会在他身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贼喊捉贼? “大姐?大姐?人呢?”巡警拿着钱包喊了起来。 一个中年妇女挤了进来:“来了来了!” “看看是不是你丢的?” “是是是!”中年妇女十分激动,伸手就要接过来。 不料小巡警却将钱包收了起来,“麻烦大姐跟我们去趟向阳区分局,做个笔录就好!” 人群里的王磊挤到了前面,伸手扯了下另一个小巡警,小伙子一见是他,不由紧张起来,“王、王队……” 王磊拦住了他,低声说:“袭警不抓嘛?!” “袭警?他们没打着我俩呀!” “你?!”王磊气的真想给他一拳,“听我的,都抓回去!” 小巡警摇了摇头,“王队,我们只能带那个被冤枉的小个子回去,其他人不能抓,这不合规矩……” 王磊没招了,没想到遇到个死脑筋,于是站了出来,拿出工作证晃了一下,“各位,我是市局刑警队的,都散了吧!你们——都跟我走!” 听到这个声音,二虎和许大宝对视了一眼…… 是他,那个大胡子王磊! 二虎脑子转的再慢,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凭啥呀?”许大宝嚷嚷起来,扯着脖子喊:“我们咋了?犯啥法了?” 围观的好多人只是往后退了退,并没有散,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更大了。 二东也认出了他,瞥了一眼豁牙子。 陈六指拉长了脸,暗骂倒霉,他这辈子最不愿意去的两个地方,就是公安局和看守所! 赵埋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小声说:“看不出来呀,手艺不错!” 陈六指翻了翻眼珠子,懒得搭理他。 他是干黑钱的不假,可当年刚出道的时候,也是从白钱干起来的! 他师傅江湖人称无影手,手艺不敢说是行业里翘楚,但与京佳线上的老王爷也是并驾齐驱! 据说他每次去省城,都得有一堆徒子徒孙接待。 1983年夏天,无影手在佳市被人套了麻袋,扔在了火车道上,被压了个稀烂,到现在也不知道仇人是谁。 有传言这事儿是老王爷干的,第二年他在京城落网,没多久又死在了号子里,这件事也就成了东北老荣行的第一悬案。 豁牙子过来了,手按在了陈六指的肩膀上,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陈六指又看向了赵埋汰,得到的是两片飞舞的瓜子皮。 二东站到了许大宝身后,低声耳语了起来。 “你俩,说什么呢?”王磊喊了起来。 二虎烦死这个连毛胡子了,虽说他现在刮的铁青,可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琢磨着或许这是个机会,这不就叫那个什么自投什么网嘛! 于是说:“行,就跟你们走!” “不行,都得跟我走……” 王磊的话音还没落地,嗖嗖嗖嗖—— 许大宝、二东、豁牙子、陈六指和赵埋汰分五个方向钻进了人群,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虎小眼睛只翻,我艹,太不讲究了吧? 王磊和两个小巡警也看懵了,这是一伙的吗? 主意是二东出的,他知道这点事儿二虎没啥生命危险,最多进去挨顿揍,可如果六个人都进去就麻烦了,可能等疯子哥找到这哥几个的时候,都得被收拾的没孩子样儿了! 二虎皮糙肉厚,还是留下他吧,正好让疯子哥借此机会收拾收拾这个姓王大胡子! 于是乎,这五个家伙跑了,一个比一个快。 —— 听几个人七嘴八舌说完以后,周东北拿起床头的电话,让服务台接外线,给艾国梁打了过去。 二虎和丢钱的妇女被带去了向阳区分局,王磊和田富、李成林把事情说了一遍,田富听完摇起了脑袋,“太晚了,你嫂子天天磨叨我回家晚,我先回去了!” 王磊暗骂老狐狸,可人家级别毕竟比自己高,虽说这几年关系处的不错,可太过分的话也不好说。 李成林一听是兴安周疯子的人,不由来了兴趣,当初在号子里的时候,自己拿电棍出溜过他,当时他还敢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老狐狸田富溜了,他俩去了分局。 二虎知道二哥肯定会来捞自己,对许大宝他们逃跑更不可能真生气,这几年相互之间太熟悉了,如果自己真有危险,陈六指和赵埋汰那俩货没准儿,可其他三个人绝对不会跑!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笔录做好,丢钱的中年妇女拿着钱包走了。 事情和二虎想的一样,虽说钱包在大板牙兜里发现的,可他就是不承认,于是很痛快地就放走了他。 尽管那两个小巡警十分不爽,可队长已经赶过来了,又发了话,他俩也不敢说啥。 巡警队是今年8月初才成立的,大部分警员都是聘用制,想以后能有编制,就得老老实实地听话,听领导的话! 现在可不是十几年前了,编制金贵。 十几年前刚刚改革开放,警力严重不足,所以就在一些工厂征调了好多工人填补警力。 工厂自然不会放骨干工人走,调走的都是一些游手好闲不好好工作的家伙,于是就造成了那时候警员素质的参差不齐。 二虎被带去了一间询问室,坐在了铁椅子上,虽说没戴手铐,可小铁桌板一扣,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王磊和李成林进来以后,就坐在了桌子后面,灯光晃得二虎看不清他俩的脸。 “说说吧,先前在夜市,为什么偷人家的钱包?”王磊问。 二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懒洋洋道:“这位公安同志,我已经做完了笔录,这事儿我不清楚,那个长着一对儿大板牙的小子,一看就不像好人,你们不应该好好查查他吗?” 王磊呵斥起来:“说你自己的事儿,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是好人?!” “钱包不是在他兜里找到的吗?到底是我瞎了?还是你们瞎了?” “哎呀,硬实呀!?”李成林站了起来,“到底是周疯子的小弟,和他一样牛逼哄哄,我还就不信了 ……” 说着话,他已经走到了二虎身前,手就扬了起来。 “你打我一下试试?”二虎斜着眼看他,“打完别后悔!” 二虎没见过眼前这个人,不明白他咋这么激动,明显是认识二哥,那就是仇家了! “我艹……” 李成林的手还没等扇下去,询问室的门开了,一个声音响起:“住手!” 第655章 公报私仇 听到这个声音,王磊心就“咯噔”一下,艾国梁! 虽说艾副局长不管刑侦,他分管的是治安、环境保护侦查支队、森警以及新成立的巡警,可人家级别在这儿呢,见面必须得恭敬一些。 “艾局!”他只好站了起来。 这一嗓子同样吓了李成林一跳,放下手回过头去看,刚看清艾国梁的样子,就听身后传来两声巨响: “哐!哐!” 回头一看,椅子上这小子已经一脸的血,很明显,是他自己用力把脸撞在了小桌板上。 “救命啊——警察打人了!”二虎大声喊了起来。 两条人影疯了一样冲了进来。 周东北搂住了二虎肩膀,张建军一拳就打在了李成林的下巴上,妈呀一声,他像条破麻袋一样躺在了地上,两条腿直抽搐。 这一拳太狠了,直接将这家伙打休克了! 艾国梁脸色十分难看,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分局领导,这些人见艾副局长带来的人竟然动了手,一个个都很不舒服,有人要说话,旁边的人赶快拉住了他。 艾国梁走到了王磊的桌子前,“市局审讯室都满了吗?跑到区分局来工作了?” 王磊说不出话来。 周东北心疼地要给二虎擦鼻血,这虎孩子,想收拾他们有的是法子,也用不着什么苦肉计呀! 二虎拦住了他,小声说:“哥,不能擦!” 周东北怔了一下,对呀,是不能擦,擦干净了不就白折腾了嘛! 这小子行,长脑子了! 他呵呵笑了起来,二虎也跟着傻笑,只是一脸的血,看着有些搞笑。 “王磊同志,麻烦你给我一个解释!”艾国梁盯着王磊。 “是这样,我和第一看守所的李成林晚上逛夜市……” 艾国梁吸了吸鼻子,“喝酒了吧?” 王磊脸就是一红,没敢接这个话茬。 “继续说!” “是,我俩遇到了这个人,他偷了一个女人的钱包……” “放屁!”艾国梁口水都崩在了他脸上,背在后面的手拿着几页纸,用力往桌子上一拍,“笔录清清楚楚,钱包并没在他的身上,而是在另外一个人的兜里,此人还有这方面的前科,他人呢?” 王磊没出声,微微低着头,脑子飞转。 怪不得抓周疯子之前,赵局把他支去了国外,这两个人关系果然不一般,抓个小弟而已,这么快就杀过来了! “问你话呢?回答!” “放了!” “放了?为什么放了?”艾国梁怒道。 “因为也没有证据就是他做的……” “呵呵,”艾国梁气的笑了起来,“没有证据?在他的兜里已经翻出了钱包,还叫没有证据?你是瞎吗?” 尼玛,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艾副局长,”他挺了挺胸脯,“我想的是放了他以后,看看能不能把这些人的老窝端了……” “放屁!你去端了吗?大板牙是王老九手下的,是你不认识?还是我不认识?还是区分局这些同事们不认识?” 王磊低下了头。 “还有,巡警队的工作,轮得着你一个副队长过来发号施令吗?!”艾国梁扭头往后找人,“刘金贵,你是向阳区巡警队的队长,我问问你,你的上级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吗?” 一个瘦高个站了出来,脸上额头都是汗,低着头不说话。 “问你话呢!” “是……啊,不是,我们的上级领导是区分局,再往上是您……” “那为什么听他王磊的?” 艾国梁伸出手指向了王磊,王磊额头的汗也下来,这就叫欲加其罪何患无辞呀,这点儿屁事,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 “来人,王磊涉及严重违纪,把他的装给我扒了,先关起来!” 王磊懵了,艾国梁身后的那几位区分局领导也懵了,不至于吧?再说这也不符合程序呀! 艾国梁转过头,一脸怒容,“听不懂话?还是没人敢动手?难道还得让我给市局监察室打电话?” 后面两个值班警员得到了领导的暗示,走到王磊身前,伸手就把他衣领上两个领章式警衔扯了下去。 “艾国梁,”王磊脸涨的通红,“你、你公报私仇,你敢?” 艾国梁瞪着他的眼睛,“公报私仇?说说,咱俩哪儿来的私仇?” 王磊恶狠狠看着他,却没有回到这个问题。 “我敢不敢?去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是我艾国梁不敢的!带走!” “艾国梁,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对我?轮到你了吗?这不符合程序,你摊上事儿了……”王磊被带走了,走廊里还回响着他的喊声。 李成林晃晃悠悠爬了起来,张建军抬了抬眼皮,却没看他。 他不看,可艾国梁的眼神已经看过去了,“你!你是分局的?” 因为他不分管看守所,所以并不熟悉李成林,虽说王磊已经说了他是看守所的,可艾国梁还是得这么问。 他不认识李成林,可李成林认识他,系统内谁能不认识当年治安管理支队的拼命三郎艾大队长! “艾、艾局,你好,我、我是第一看守所的李成林……” 艾国梁背着手,走到了他身前,微微哈下一点儿腰,问:“你调分局了?” “不是……” “不是你为什么在这里?”艾国梁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吓得他浑身都是一抖。 艾国梁回头对区分局一位副局长说:“老薛,去打个电话,让田富来见我!” 二虎扬起手大喊起来:“我要报警,他打我!” “没打!我没打!”李成林惊恐地大吼起来。 周东北笑了,“李管教,有理不在声高,我朋友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你还狡辩什么?” “周疯子,”李成林怒目而视,“你报复我?” “报复?这怎么话说呢?你怎么我了?”周东北表情惊讶。 “你?你?”李成林指着他说不出来。 “说呀,李管教,你怎么着我了?” “……” 艾国梁大步走了过来,问二虎:“小同志,说说吧,谁打你了?” “他俩都打了!”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 可这两个人都不是向阳区分局的,一个是市局刑警,一个是看守所管教,说起来也是区分局违规在先,谁让你们放他俩进来的? 所以,此时虽然一堆分局领导都在,却谁都不好说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李成林继续喊着,“谁看见了?谁?谁呀?” “我!”周东北笑呵呵看着他,“我进来就看见你在打人!” “还有我!”张建军说。 “你们?!!!你们胡说八道!!” 李成林气得嘴唇发抖,周东北真怕他再脑梗过去。 艾国梁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带下去吧!” 两名警员过来了,李成林被拖到门口还在大喊着周疯子陷害他,分局有几位相互看了看,觉得今晚这位艾副局长怕是疯了,怎么收场呢? 也有人不以为然,艾国梁能走到今天,都是人家自己干出来的,拼命三郎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脾气上来,赵清明也得让着三分。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位就是个出了名的不要命的! 再说了,今天王磊和李成林这事儿本就可大可小,可上纲可上线,也可以写个检查就啥事儿没有,这就要看领导的意思了。 第656章 采石场 接下来,二虎就这么血淋淋地被拍了好几张照片,拍摄的时候一副昏死状,镜头里看着惨烈无比,二东他们暗竖大拇指,虎子这演技,杠杠滴! 随后他又去做了笔录,把两个人殴打他的证据做实了。 本来周东北还觉得二虎用不着这么做,可随着事情的发展他才发现,想要艾国梁不为难,这事儿还真就得往大了折腾,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又去附近医院办理了住院。 二虎躺在病床上唉声叹气,宾馆没住上,去趟夜市进了医院,去哪儿说理去? 他也琢磨明白了,于是问陈六指:“老陈,说说,是不是你?” 陈六指嘿嘿直笑,赵埋汰的那点儿瓜子还没嗑完,从兜里掏出一把,靠着白墙又没心没肺地嗑了起来。 许大宝心疼地直埋怨:“你个傻狍子,这么用力干啥?” 二虎破口大骂:“滚,扔下我就跑,你们这些瘪完犊子玩意儿!” 走廊里,周东北和艾国梁在说话。 “王磊我知道,就是他和钱军、肖成明去的兴安,可李成林什么情况?”艾国梁问。 周东北把他拿电棍出溜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事儿在看守所太过平常,如果放别人身上的话,艾国梁根本不当回事儿,可这毕竟是自己的小老弟,不由气的又骂了起来。 周东北有些担心接下来该怎么办,思索再三后说:“国梁哥,我们回去以后,这事儿如果不好办,甚至连累到了你,别忘了给我打电话,记住,我有办法,真有办法,明白吗?” 艾国梁是员虎将不假,可他不是没有脑子,不然也走不到今天,此时听他这么说就疑惑起来,他有办法对付赵清明? 不应该呀! 如果有办法,还能被关了那么久? “说,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他直接就问了出来,并不藏着掖着。 周东北笑了起来,他就喜欢对方这个性格,不然这些年也不会相处的这么好,于是笑道:“我肯定有招儿就是了,所以吧,你这边帮我出出气就行了,别硬扛!” “别整没用的了,我回去了!” 第二天,二虎继续在医院住院,因为今天市局还会来人做笔录。 周东北要去劳改支队采石场看看胡二,赵埋汰犹犹豫豫,“天儿太热了,赵某出身寒门,怕热……” 陈六指也说:“可不咋滴,太热了,出门都是熟人儿……” 周东北清楚这俩人的小心思,其实就是不想去这种地方,知耻而后勇,倒也不是坏事儿。 他俩和许大宝留下了,正好也陪陪二虎。 劳改支队采石场位于东山区青石山,有艾国梁提前打招呼,他很顺利地就进了采石场,张建军、二东和豁牙子留在了外面等他。 眼前场景让人有些震撼,整座大山只剩下了一半,暴晒的阳光下,至少有四五百人在干活,一个个光着膀子,叮叮当当响彻山谷。 管教把胡二带了过来,随后朝他点了点头,走远了一些。 胡二转过来有段时间了,浑身晒得黝黑,两个肩膀有些爆皮,看清是他后就愣在了那里。 周东北捏了捏他精壮的二头肌,又用力怼了他胸口一下,笑道:“牛逼,胡二哥这体格子像小牛犊子一样了!” 胡二红了眼睛,他有些奇怪,自己从前最反感这种小女儿态,今天这是咋了,鼻子一阵阵发酸,眼泪也忍不住。 或许是没想到他能来看自己,又或许是他遵守了承诺,帮自己少判了几年…… 回头想想,两个人在一个号子总共还不到一个月,他还一直犹犹豫豫,真心没帮上什么忙,可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又怎么能不让他感动! “这是咋了?灰这么大吗?”周东北开起了玩笑。 胡二连忙抹了把脸,结果因为手太脏,脸像泥猴一样,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听说老疤被执行了?”周东北拿出烟,又帮他点燃。 “嗯!”胡二点了点头,“他比我早三天,情绪挺好,说终于能一家团聚了……” 两个人都叹了口气。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胡二摇了摇头,“就剩岳父岳母了,听说老爷子病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出早市了,无论如何也得活着不是?这一家人哪,哎!”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老疤这个仇报的莽撞,他的家散了,可被他砍死了两个人,家也同样散了,他自己还搭进去一条命…… 值吗? 周东北又问:“老酒和顺子他们呢?” 胡二踮起脚往后面瞅,伸手指着远处:“那呢!光膀子,高个抡铁锤那个!顺子跑哪儿去了,先前还看着了呢!” 周东北看了看,不由苦笑,一个个都光着膀子,还这么远,怎么可能看清楚。 “到这边我才听说,想要收拾你的是孟老二?”胡二问。 周东北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了,当初那种情况下,我没敢说实话!” 胡二呵呵笑了,“有啥不好意思的,要是我,我他妈也不说!话说回来,疯子你是真牛逼,孟老二嚣张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会被你扔进去!” 周东北呵呵笑了起来。 望着阳光下这张年轻刚毅的脸,胡二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已经被这个社会淘汰,不由暗自一叹。 周东北说:“很多人都以为我俩是因为竞争工程的原因,事实上没有这件事,早早晚晚我也会找上门……” 他把红升乡陆红娘俩的事情说了一遍,“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死定了!” “畜生!”胡二破口大骂,见不远处的管教看了过来,连忙点头哈腰扬了扬手,意思没事儿。 “疯子,”胡二又说:“鹤城的水不浅,孟老二又是经营多年,恨你的一定不少,我劝你还是尽量少来!” “另外,在这边如果遇到什么事儿,你就去找我哥,他叫胡学正,社会上都喊他胡大……”说到这儿,他脸红了一下,“不过能耐有限,但跑跑哒哒的办些小事儿没问题,千万别客气……” 周东北笑道:“你叫胡学义,你哥叫胡学正,正义!你哥俩名字不错!” 胡二一脸惭愧,“我爷是民办教师,老爷子一辈子行得正走的直,希望我哥俩都能做个好人,可……哎,愧对他老人家呀!” “不晚!”周东北正色道:“不过就剩两年多而已,自古人间正道是沧桑,好好改造,嫂子和闺女都在等你,兄弟我也等你出来!” 胡二有些哽咽,一句话说不出来。 周东北走了,还把兜里两盒没拆封的中华烟塞给了他。 烈日下,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有些扭曲、模糊,胡二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出了采石场,周东北又去给他存了两千块钱,给老酒和顺子各存了一千,这才往回走。 第657章 梦特娇 第二天上午,市局又过来两个人,拿了2000块钱,说是王磊赔偿的医院费,二虎笑纳了。 鹤城之行止步于此,中午吃完饭,他们回了兴安。 不出所料,就在他们回来的第三天,艾国梁打来电话,原本要扒装的这两个人,王磊被打发去了一个鸟不拉屎的辖区派出所,直接撸成了小片警。 李成林更惨,被调去了看守所一家三产公司,管仓库去了。 看守所的所长田富逃过一劫,不过还是挨了个处分,交上来一份态度诚恳的检查。 艾国梁当然不服,在市局会议上拍了桌子,赵清明已经一忍再忍,两个人当场都红了脸,最后还是政委和了稀泥,把第一次亲切问候赵清明老娘的艾国梁拖了出去。 有传言说,赵大局长坐在那儿嘴唇都哆嗦了,跑市里告了艾国梁一顿。 周东北劝他:“行了,国梁哥,已经非常感谢了,咱也别深得罪他,有些人做糖不甜做醋酸!帮我盯着点煤矿的事儿,有消息告诉我!” “放心吧!对了,掐死黑子的向鹏判了,死刑……” 周东北有些惊讶,“这么快?” 艾国梁笑了起来,“多事之秋,肯定有人不想让他活的太久!” 周东北黯然,这就是棋子的命运,孟老二在里面就够让人心惊胆寒的了,两边专案组沟通后,又把孟老二雇凶杀人的证据转了过来,这才多长时间,那边就忙不迭地处理向鹏了! “还有,”艾国梁继续说:“你猜准了,收回孟老二煤矿的消息果然消声匿迹,没有谁再议论了!” “……” 放下电话,周东北琢磨起来,钱大川果然出手平息谣言了,这事儿不难猜,只要还有一个明白人,就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搞什么重新承包,这不是等于逼孟老二反水嘛! 那位黄八爷的妹夫陶学民这招虽说够歹毒,可他小瞧了孟老二和钱大川。 转念又想起了郝忠海的话,这个孟老二还真行,市局向检察院申请了补充侦查,沈波去看守所提审时,把那些谣言都透露给了孟老二,可这家伙依旧装疯卖傻,什么都不肯说。 不过,看守所也不是铁板一块,或许孟老二早就知道了。 看来只能等他挨了枪子以后,鹤城那边才能动了,也好,好饭不怕晚,不急! 座机响了起来,“周总,我是郑云峰!” “郑主任,领导好!” 那边打着哈哈,“听说你回来了,晚上有没有时间?” “领导召见,必须有!我安排一下,东北饭店,晚上六点怎么样?” “好,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他先给苏卫红打了过去,定下了虎威厅,又让她安排菜品。 点了根烟。 郑云峰是府办主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白祥去了南方以后,他当年的心腹大主任坐了冷板凳。不只是他,就连李长江的办公室主任刘金匮也很快被调离岗位,找了个闲散部门养老去了。 这几位身上,前任的烙印太重,能够东山再起的机会微乎其微,这也是方振让小舅子远离兴安市区的原因之一。 郑云峰是武老板的心腹之一,同时又和红松集团的马志强关系莫逆,所以得知武邙有意让自己组建企业家联合会,顺势拉上了马志强。 其实严格说起来,马志强确实要比自己更合适,毕竟他是半个体制里的人,而且无论是年纪、资历以及企业规模等等,都要比自己强很多。 这事儿还真得必须做,而且还要做好,想要更好的保护自己,只有关系不行,还得给自己身上多套几个光环,这样才更安全! —— 虎威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马志强的司机、秘书和二虎他俩很熟悉了,四个人在大厅吃饭,二虎和司机没有喝酒,许大宝拉着秘书一人整了瓶啤酒。 许大宝问他:“田儿,咋地了?看你不怎么高兴呢?” “没事儿,来,许哥,我敬你一杯……” 这位田秘书心情确实不太好,集团有传言,说老板想把自己换下来,用新来的那个叫乔莉莉的小狐狸精,一想起这事儿就郁闷。 马志强又胖了,腰围越来越粗,大背头十分有派,穿着一件省城刚刚流行的梦特娇半袖。 九十年代流行的娇衫,有穿过的兄弟吗? 望着他左胸口上那朵娇艳的小花,周东北感慨万分,就这玩意儿,一件竟然敢卖1900多块钱,相当于普通工人四五月的工资! 最迟到明年夏天,兴安大街小巷就能看到它的身影,并亲切地称呼它为娇衫! 特梦娇是法国的不假,可这品牌在那边真是没多大名气,正所谓墙内开花墙外香,经过港岛商家的精心包装,跑到大陆来成了宠儿。 在爱马仕、香奈儿、LV、迪奥、轩尼诗等法国顶级奢侈品牌还没将目光投向大陆这方热土的时候,娇衫,它就是九十年代的顶级奢侈品,一件半袖体恤,在东北最贵卖到了3000多块钱! 其实,所谓的“亮丝”就是人造尼龙,和过去的“的确良”没太大的区别,没太阳的时候穿着挺凉,太阳一出来,就像穿了件不透风的雨衣,一会儿就一身大汗!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谁穿谁知道。 前几天盛夏还要给他买一件,说他们局长要去哈市开会,让他捎一件,周东北说啥都不要,这破玩意儿,打死都不穿! 马志强虽说派头越来越大,可对周东北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很清楚自己怎么有的今天。 三个人家长里短风花雪月,酒过三巡,才说起企业家联合会的事儿。 马志强去年获得了龙江省优秀企业家的称号,他对一个市级的非官方机构兴致不高,不过他知道周东北需要这个,于是也就打起了精神。 一直听马志强说他和周疯子关系不错,郑云峰今天这一看,岂止是不错,应该是相当好,甚至这位全市炙手可热的马董事长,还要看这个疯子的眼色行事。 这就让人费解了,难道他会怕周疯子? 可马志强如今这个身份地位,怎么可能会怕一个社会人? 谁都知道,就连社会上大名鼎鼎的大黑熊,也曾经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大黑熊说我能买你一条腿,可马志强却说:你信不信,我能买你的命! 从那以后,大黑熊再也没有去找过麻烦,因为他很清楚,无论是身份、地位、金钱,他和一位集团老总差了太多。 这是综合实力的比拼,在这片土地上,可不是你有两个钱儿就行,更不是敢打敢杀就行! 金字塔,是人类社会亘古不变的结构,只有玩脑力的人才有希望爬到塔尖,而再狠、再牛逼的人,最后也不过是这些人的工具而已。 三个人讨论出了基本框架,对聘请名誉会长、总顾问、顾问等人选,郑云峰也给出了意见,这让周东北频频点头,到底是府办大管家,考虑的十分全面。 说到会长、常务副会长、执行副会长以及理事长等职位时,却出现了分歧。 第658章 徐辉大婚 郑云峰肯定希望马志强来做这个会长,由周东北来做常务副会长,这种搭配才符合实际情况,可毕竟这是武老板的意思,又指定了周东北来“操盘”,所以他不能、也不敢这么建议。 马志强态度更是坚决,这个会长必须由周东北来做,他甘愿做个副手。 周东北肯定是要推辞的,说自己与马总相比,年纪小不说,各方面条件也相差太多…… 退让了好半天,郑云峰笑着打了个太极,说这事儿不急,二位先发起个联合倡议,我来安排将文件下发到各企业。 宾主尽欢,晚十点,宴席结束。 周东北提议去唱唱歌,两个人身份敏感,婉拒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大老板又忙碌起来,步行街工程虽说有小舅子和孙广志,可他也要经常过去看看。 话说这两年大春儿成长很快,说话办事也越来越稳当,这让他十分欣慰,只是还没处对象,这让盛夏都着急起来。 楼上徐辉家的房子快装完了,虽说现在的材料大部分比较环保,可装完还得放一段时间才能入住。 孟老二的案子还没开庭,王木生却离婚了,本来他还幻想着矿长老丈人会花钱捞他,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传言他在号子里哭了两三天,也被收拾了两三天,造的遍体鳞伤没个人样儿了。 话说真不是周东北安排的,只是里面的人听说这小子是周疯子扔进来的,自然就会多加“照顾”。 许二妮在东北火锅城做了服务员,老嫖本来想让她去歌舞厅坐台,可案子还没判,还是小心为妙,只能先这样了。 连续几天没接到米莉,一打听才知道,也不知道她家有什么关系,竟然调去了市局刑侦支队。 他气呼呼地给沈波打电话,说他不讲究,竟然不告诉自己,还说让他小心点,不要打自己心上人的主意,不然就去告诉白冰挠死他。 沈波哈哈大笑,说就是故意不告诉他的,还说人家米莉有男朋友了,让他赶快死了这条心。 两个人通电话的时候,米莉就在沈波旁边,等他撂了电话后说:“师傅,你能不能和他说说,别让他再缠着我,实在是太烦了!” 沈波笑道:“老嫖人挺好的,要不你考虑考虑?” 米莉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我就算嫁头猪,也不可能嫁给他!” 沈波摇起了头,“小丫头片子,话可别说这么死……” 她岔开了这个话题,“师傅,接着说呀,你怎么能判断出死者生前是个大车司机?” “他右脚皮鞋的褶皱明显比左脚严重,这是因为经常踩踏油门导致的,还有他两只手的虎口处,也有茧子……” 老嫖很伤心,嗷嗷伤心,本想带着许二妮去松雪宾馆开房,可又完全提不起兴趣,于是开始每天去市局门口蹲守。 经过几天的暗中侦查,他发现沈波骗自己,这丫头还是单身,根本没有男朋友接她。 于是,又开始了死缠烂打的模式。 二虎的行踪诡异起来,经常甩掉许大宝独自行动,有时候深更半夜才回来,回来以后还哼着歌傻笑。 有了陈六指和赵埋汰这两位“卧龙凤雏”的加入,张建军的要账事业更上了一层楼,虽然说不上日进斗金,可小日子也是越来越舒坦。 土豆结婚,杨历年把自己的桑塔纳送给了他,周东北又给他买了一辆丰田的4500,这还是他看孟老二的那辆车有了想法,等了这么久,也终于到了。 哈市的经销商派人把车开到了兴安,杨历年拉着周东北在市里转了好大一圈,得意洋洋的说这车霸气,给两台大奔都不换,差点把周大老板鼻子气歪了。 —— 初秋,五花山分外妖娆。 东北大酒店门前支着巨大的彩虹门,两挂长长的鞭炮掩盖住了鼓风机的轰鸣声,今天是伊岭林业局常务副局长徐辉大婚。 新娘子苏晓慧漂亮的让现场所有女人都嫉妒起来,徐辉更是西装革履,仪表堂堂。 台阶上,盛夏和朱瑛挺着大肚子,相互看了看以后,都撅起了嘴,杨历年连忙拉了一把周东北,在他耳边喊:“快离她俩远点,容易挨揍!” 毕竟是方大局长的小舅子结婚,整个东北大酒店大厅和包间都满了,除了一桌是周东北这些社会上的朋友,剩下都是各个单位中高层领导。 这些年通过周东北的关系,杨历年、马晓华、张建军、老嫖他们和徐辉已经很熟悉了,虽说关系不可能像他俩儿那么好,但结婚这种喜事还是要到场,并奉上一份厚礼,表示一下心意。 伊岭林业局来了十几辆车,一把手为其证婚,其他领导也全部到位。 新娘子父母也都是老师,老实,本分,一身书卷气,按理说他们这样的家庭与徐家联姻,属于高攀了,可夫妻二人喜气中透着不卑不亢,让人肃然起敬。 整个婚礼,周东北都没怎么落座,忙上忙下,一直没闲着,比他自己结婚都累。 徐辉回到兴安以后,拿出了两万块钱的存折,这是他这些年工作积攒下来的,让姐姐去取了还给周东北。 又一再叮嘱徐丽,这点儿钱肯定不够,他已经让疯子写好了欠条,别忘了要。 徐辉知道连房子带装修还有喜宴,远远不止这点儿钱,虽说上次两个人在虎威厅勾兑过这事儿,当时自己也同意了,可这么大的礼万万不能收,哪怕是朋友间的馈赠,不出事则已,出了事情谁都解释不清楚。 徐丽拿着弟弟的存折,又回家取了一个存折,去银行取了整整六万块钱,一起给周东北送了过去。 周东北知道不收下肯定不行,徐丽还一再追问够不够,不够她再去取。 他说够了,饭店的钱都出来了,只多不少。 徐丽走了以后,他把那张早就写好的欠条拿了出来,上面的金额是五万块,内容大意是因结婚买房装修等借款,年月日都写的清清楚楚。 用不上了,他苦笑着撕了个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当天晚上,她把事情和方振说了,方振马上就明白了,笑道:“这是疯子要掏钱给小辉买,然后再弄张欠条把事情糊弄过去!你和小辉做的对,他是好心,但咱家也不是拿不出这个钱,怎么能让他拿!” 徐丽说:“我拿了家里四万块钱,不是怕你有想法嘛!” “我就那么抠?”方振装作生气板起了脸,“自己小舅子结婚,我这个当姐夫的不该花点儿吗?” 徐丽也笑了起来,他两口子工资都不低,可家里存款真不多。 这些年来,逢年过节的礼物确实没少收,不过也都是正常的人情往来,有一些还要再加码送回去。 例如人家来家里拜年,给孩子红包里装了500块钱,他俩口子还得再装里500拿回去。 遇到不方便或者官职不对等,他们也不好登门的,就要等对方家里老人去世、孩子上大学、结婚等等,再把人情加倍还回去。 人情往来就是相互走动,其实谁都没占多少便宜,但因为这份走动,才显得亲近。 方振是1946年生人,想法和做法都比较老派,从不乱伸手,这也是他能每天腰板笔直的原因之一。 第659章 穆桂英失踪 徐辉的新房让许多人羡慕不已,两套房子打通后占了整整一层,结构和周东北家一模一样,不过装修却更上了一个档次。 毕竟差了一年多,近两年兴安市的装修市场可谓是日新月异,新材料五花八门。 就在一帮人闹洞房时,马晓华给周东北打来电话:“疯子,老穆失踪了!” 他拿着大哥大走进一间客房,“啥情况?” “我都两三天没看着他了,今天下午从饭店回家后给他打电话,大哥大关机,打了十几个传呼,也一直没给我回电话。” “陈庆之那边呢?你联系了吗?” “也打了传呼,同样没回……” “我知道了,你在哪儿呢?” “你家楼下!” “等我!” 客厅里,艾国梁站在凳子上,手里拎着个大苹果,大伙嘻嘻哈哈的看热闹。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徐辉和苏晓慧的同学,其中两个女孩挺漂亮,有一个短头发的,大眼睛总朝周东北身上飘呀飘,飘的人乱七八糟…… 郝忠海和沈波也来了,这几年每次徐辉回来,周东北都要找时间拉上他俩一起喝一次。 两个人见他神色有异,过来问怎么了。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沈波说:“这俩人可能洗澡去了呗,市里现在好多个人澡堂子都能洗鸳鸯浴!” 郝忠海骂他:“别扯犊子!” “姐夫,”周东北说:“我下去看看,有事儿我再联系你俩!” “去吧,别急,不可能有啥事儿!” “嗯!” 走到二楼,周东北打开了自己家门,这周是他母亲赵玉芳的班,和儿媳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我有事儿出去一趟,带钥匙呢,不用等我!” 盛夏脸都圆了,挺着大肚子,撇着两条腿,咔咔咬着苹果,声音含糊不清:“都几点了还出去?” “马哥找我有点事儿,你早点睡!” “哦,快点回来!” “知道了!” 最近盛夏特别能吃,恋他恋的厉害,恨不得走一步跟一步,都说为母则刚,或许是趁着孩子还没出生,多展示一些小女人的柔情。 楼下满地都是鞭炮屑,马晓华穿着一件烟色风衣,依着车抽烟。 “去他家了吗?”周东北问他。 “去过了……上车说……” 他有些奇怪,感觉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两个人上了车,马晓华说:“最近老穆和他爸妈闹的挺僵,他三个哥哥有天还一起动了手,把他打了一顿……” 周东北问:“拥护啥呀?” 马晓华叹了口气,“陈庆之!” 周东北沉默起来,自己曾经和他不止一次提过,让他劝劝这两个人,不要这样明目张胆地成双入。 不过这个时候,这话不好再提,没意义。 穆桂英家里人这种反应并不奇怪,这种事情会让他家里人抬不起头,更是觉得伤风败俗,无法容忍。 马晓华继续说:“那段时间我在鹤城,根本就不知道,回来以后他脸上的伤都好了,瞒着我没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周东北问。 “今天晚上我去他家找,他三哥送我出来时说的,还说家里已经不认他了,早就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叹了口气,“怪我,根本就没注意,一点儿都没发现。” “陈庆之是个孤儿,是师傅养大的,他师傅据说在道上还挺有名,17岁那年,这人死在了京城的号子里,陈庆之就跟了教主。” “先前我去火车站找了一圈,没找着他,也没找到教主,不过碰到了去车站送亲戚的大眼儿!和他聊才知道,半个月前教主把陈庆之开了,还剁了他一只手……” 周东北就是一惊,“为啥呀?” “这是他们的规矩,等于陈庆之叛出了他们的队伍,从此以后不能再蹬大轮。” “然后呢?” “现在想想,怪不得这两周老穆忙忙活活的,我就见过几面,而且他的状态也明显不太好……你说我咋就没发现呢?操!” 他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盘。 “最近木材量小?”周东北问。 “嗯,半个月前刚送了5000米,这段时间比较悠闲,方方这两天还总发烧,折腾我好几天了,就没留意老穆……” “去医院没?” “去了,病毒性感冒,没事儿!” 周东北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他:“你说,他俩会不会去外地呢?” “去外地?” “对,既然家里容不下他们,有没有可能逃离兴安,这些年老穆手里有了些钱,陈庆之也不可能没存款……” 马晓华摇起了头,“不会!如果他真要走,不可能一声不响。” “能不能到地方以后,再给你打电话呢?” “更不可能,他肯定会提前和我说,不可能一声不响的走!” “这几天,你说过他什么吗?”周东北又问。 “没有,业务上他很熟悉了,他胆儿小,很少犯错!不过……”他想了想,“听你的,所以说过几句和陈庆之的事儿,可也没骂他,就是劝他别太嘚瑟了。” “其实我也能理解他,当年我同样迷茫过,要不是遇到了你嫂子,可能和他一样……” “你俩不一样!”周东北虽然这么说,可也说不清到底哪儿不一样,又问:“他俩平时爱去哪儿?” 马晓华想了想:“旱冰场、游戏厅、冷饮厅、电影院、录像厅……” “别说了,走,去找!” 路上,周东北往公司打了电话,是许大宝接的,“哥,咋了?” “你和二虎去趟桥北旱冰场,去找穆桂英和陈庆之!” “这都几点了?夜场都散了吧?!” “去看看,没有的话去冷饮厅找,找没找到都给我来个电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许大宝放下电话,又连忙给二虎打了个传呼,好半天他才回话。 “快回来,二哥找咱俩有事儿!” “哦!” “嘎哈玩意儿呢?跑步呢?上气不接下气的!” “没、没事儿,附近没电话,跑了半天,行了,马上就回去!” “艹,一天天神秘兮兮像个特务似得……” 不等他骂完,二虎已经挂了电话。 周东北和马晓华走进大虎的文化宫录像厅,卖票的小子吓了一跳,慌里慌张起身招呼:“疯、疯子哥,小马哥,虎、虎哥不在……” 马晓华说:“穆桂英和陈庆之来没来?” “有段时间没看着他俩了……” 周东北察觉到他神色有异,问他:“为啥?” “啊?!啥?” “我问他俩为啥有段时间不来了?” 他犹豫起来,不知道怎么说合适。 “说话呀!”马晓华立了眉毛,把他吓得一哆嗦。 “疯子哥?” 身后传来七美人的声音,周东北和马晓华回过头,果然是他,旁边还站着西装革履的大发鞋店老板三胖子。 不对,去年开始,大发鞋店就换名字了,改成了奥康皮鞋专卖店,两口子生意火的一塌糊涂。 这几年七美人跟着大虎也不缺钱了,薄毛衫外卡着摩托罗拉大汉显,牛仔裤,白色旅游鞋,看着贼精神。 第660章 我来人间一趟 “马哥,你俩咋来了?”七美人十分热情,却也有些惊讶,要知道这几年疯子哥他们可是很少出入娱乐场所了,就连从前那么爱跳舞的马晓华,文化宫舞厅的新舞客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名了。 三胖子一脸喜色,“疯、疯子哥,你——你好像胖了点儿……” 周东北呵呵笑着,问了几句他生意咋样,又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差、差不多一个月以前,老穆带着小、小王爷,来我店里买过一、一、一双鞋,是给小王爷买、买的……”三胖子说。 七美人皱着眉,“以前老穆他俩晚上偶尔会来,最近这两个多月就不怎么来了!” “这就是我想要问的,为啥?”周东北说。 “他不是和小王爷好了嘛,两个人一天到晚拉着手,难免有人背后议论!有一次看录像的时候,片子里有他俩这样的镜头,一些人就起哄,结果他把人打住了院,还是大虎哥过去说和的,最后赔了2000块钱的医药费……” 周东北看了一眼马晓华,他摇了摇头,意思自己不知道。 “行,知道了,改天聚!” 他和马晓华往出走,两个人一直送他俩上了车,开远后才回去。 “七儿,难道穆、穆大娘们出事儿了?”三胖子问。 “谁知道呢?”七美人也有些奇怪,“小鼻子小眼儿的,他能出啥事儿呀!” 离开文化宫以后,周东北他俩又走了七八家录像厅,都没找到,马晓华越找心越凉,也越来越沉默。 二虎来了电话,旱冰场和冷饮厅也没有。 前面是刘二狗的游戏厅,俩人路边停车走了进去。 外面已经有了少许寒意,游戏厅里烟雾缭绕热火朝天,四周白墙都熏成了米黄色,机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好多半大小子大呼小叫,有台扑克机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靠里面有个小子在喊:“龙哥?龙哥?快给我封机,我回去取钱……” 一个矮壮的小子跑了过去,扬手就抽在了这人的脑袋上,骂道:“别扯几把蛋,你一个水果机封个屁机?” “咋就不行呢?”这小子梗着脖子喊:“马上就出BAR了,五十倍!五十倍呢!” “R个叽霸,没钱下机!” “……” 虽说周疯子和马晓华早就是兴安城顶尖儿大管道了,可进来后没人在乎他们,甚至连看一眼的都没有。 看晚场的二壮从办公室打着哈欠出来了,一个精瘦的小子连忙屁颠屁颠跑了过去,“二哥,醒了?抽根儿烟!” 周东北和马晓华对视了一眼,行啊,连刘二狗的小弟都成了大哥。 二壮半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呼出的烟雾中,隐约瞅着不远处好像是周疯子,吓得连忙揉了揉眼睛,我艹,真是! “疯子哥?小马哥?”他一把推开身前的小子,慌忙迎了过去,“你俩咋来了?” 周东北笑道:“二壮哥现在派头可是不小……” 二壮尴尬的脸直抽抽,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眼前这位周大老板,脸上这个诱人的小酒窝,还是1986年春天拜他所赐。 给他敬烟的小子愣在了那儿不敢动,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二位是谁,这可是他们大哥的大哥的大哥,虽说刘二狗和猪大肠并没跟着周疯子混,他们之间也只是好朋友而已,但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 马晓华没心情开玩笑,问他:“这两天看着穆桂英了吗?” “穆大娘们?”二壮随口冒了出来,说完才后悔,连忙抽了自己嘴一下,“没有,以前小王爷爱来拍会儿扑克机,这一晃儿得有个把儿月没见着他们俩了……” “见着给我打电话,”马晓华心思烦躁,说完就往出走,“知道我大哥大号吧?” “知道知道!”二壮连忙说,“那还能忘啊!” “行了,”周东北也往出走,又问:“二狗没在?” “嗯呐,他晚上很少来,最近和个小娘们打得火热,估计又去她家了……”这家伙点头哈腰往出送,弄的一些小子也发现了,愣眉愣眼的看。 这谁呀? 咋这么牛逼? 竟然能让二壮哥如此恭恭敬敬…… 两个人又走了几家台球厅,很快事情就传开了,好多人都知道这二位在四处找穆桂英和小王爷陈庆之。 马晓华和周东北的大哥大开始不停响了起来,刘二狗、猪大肠、大眼儿、土豆、赵光腚、二驴子……好多人都打来电话,可都说没看着这俩人。 已经半夜了,银色的皇冠停在路边,后面停着周东北的奔驰,二虎和许大宝也早就赶过来了。 铃—— 马晓华的大哥又响了起来,他已经打光了一块电池,这块是刚换上的。 “喂!?” “他爸,快回来!”是方有容。 “咋了,”马晓华挺直了身子,“又烧了?” “不是,我睡不着,刚才给儿子整理书包,发现了一封信,是小穆写给你的……” “等我,马上回去!”说完他赶快挂了,“走走走,去我家!” 两辆车风驰电掣,周东北安慰他:“慢点开,肯定是跑外地了,你慢点儿……” 后面是许大宝在开车,嘀咕道:“马哥疯了,这车开的快赶上飞机了!” 二虎叹了口气:“能不疯嘛,一晃儿穆大娘们跟着马哥都五六年了,哎!上周我还说过他,少他妈牵着手可那儿溜达,也不看看街上那些人都啥眼神瞅他俩……” “你估计他能去哪儿?”许大宝问。 “去外地了呗,他说过,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大海,说特别想去大连!” “大连?”许大宝咧嘴笑了,“挺好,我也想去……” 车头拐进胡同,大灯照亮了方有容,她披着件衣服站在家门口,手里还掐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两个人下了车,马晓华大步跑了过去,方有容连忙把信封给他,看样子她并没有拆开。 马晓华凑到车灯前仔细看,信封上写了几个大字:马哥亲启。 字体歪歪扭扭,特别丑。 他连忙撕开信封,里面是两页稿纸: “哥:见字如面。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不要找我,让我安安静静的走……” 马晓华身子就是一晃,周东北扶住了他,“别急,看完它!” “我和庆之是真心好的,自从那年我在号子里见到他,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苍天不负我,终于感动了他,他也愿意和我交往看看。 这半年我很开心,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渐渐就发现不对了,所有人都用厌恶的眼神看我,我爸妈,我的那些哥哥和嫂子,还有好多好多人…… 其实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可庆之难受,为了我,他已经被砍掉了一只手,我不能再连累他了!不能! 我明白,如果不离开他,他会痛苦一辈子!可如果离开他,我会痛苦一辈子!索性就长痛不如短痛,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庆之是个弃婴,从小跟着师傅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又跟了教主十三年,可他是个好人!真的,他心软,特别善良,以前他家里收留了好多小猫小狗,特别可爱。 麻烦哥撒个谎,你就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了,我的死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他以后能好好的娶个老婆,生一双儿女,幸福到老。 毕竟,这才是人们眼里正常的人生,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哥,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小方方和嫂子,你们对我太好了,这些年真把我当成了家里人。 对了,一定一定别忘了告诉方方,穆叔叔永远爱他,永远…… 替我和他说声对不起,穆叔叔说话不算数,穆叔叔是小狗,没陪着他慢慢长大,对不起! 告诉我爸妈,还有我三个哥哥和嫂子们,我恨他们,永远!! 告诉你个秘密,当年疯子哥让我学写诗,其实我一直在认真学,真的,我还写了好多,可怕你笑我,不敢给你看。 今天写下一首,送给你、疯子哥和这个残酷的人世间: 我来人间一趟,无意打碎月光, 我有万般柔肠,却是男人模样; 我来人间一趟,世人恶语相向, 我要回到天堂,忘掉世间模样; 我来人间一趟,只来人间一趟…… 永别了。 大刚,绝笔! 1993年9月11日” 第661章 陈庆之 信飘落在了地上,马晓华两只手都在抖,“疯、疯子,咋整?咋整?” 周东北用力掐住了他的肩膀,“冷静!冷静!你听我说,也许还来得及,静下心来!” 方有容捡起了那封信,二虎和许大宝也凑过去看。 周东北想了又想,扭头问:“嫂子,你最后看到老穆是什么时候?” 方有容还没看完,已经哭出声来,听他问自己,连忙调整情绪,“这几天……” 她吸溜着鼻子,“这几天,方方一直请假没去幼儿园,昨天上午……就是周六,九点多他来的,买了好多零食和玩具,给方方讲了两个故事。” “方方睡着以后,他又在院子里劈了好多柈子,完事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口水没喝就走了……” “没说什么?”周东北问。 方有容摇着头,眼泪又止不住了,哽咽着说:“现在想,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你说我咋就没看出来呢?” 周东北明白,肯定就是这次过来把信塞进了方方的小书包里,买那么多东西,又劈了柴火,这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周六上午? 9月11号,就是他写这封信的日子,现在已经是周一凌晨了,还能救下他吗? 他又看向了马晓华,“他没说和陈庆之在一起,对不对?打起精神来,我们得赶快找到陈庆之!” “对对对!”马晓华擦了一把脸,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他以前租的房子在五六小区,前段时间说换了一个……” 说到这儿,他又愣在了那里,“啪!”伸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他妈……我、我怎么就没问在哪儿租的呢?我艹!” 他用力捶在了车机盖上,发出“哐”的一声。 二虎他俩都看完了信,许大宝红着眼睛说:“要不咱们报案吧!” 周东北摇了摇头,“这个时间报案也没用,我在想,既然陈庆之断了一只手,会不会在住院?” 马晓华眼睛就是一亮,“对,去医院!” 周东北说:“嫂子,凉了,回去吧,我们去找,你放心!” 方有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几年,穆桂英就像家里的小保姆一样,劈柴、买煤、收拾院子、买菜、接送孩子…… 有时候马晓华脾气上来,抬脚就踢,可他从来都不生气,不是笑嘻嘻地躲开,就是委委屈屈的喊声哥,我错了! 有人说他像个女人扭扭捏捏,可能是在一起时间长了,方有容真感觉不出来他有什么不一样。 “二虎,把信给马哥,警方得看!”周东北说。 二虎把信递给马晓华。 收好信,马晓华走到方有容身前,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柔声道:“回去睡觉,放心!” “嗯!” 两辆车走了,方有容久久未动,一颗心揪揪着,没着没落。 —— 市医院、市中医院、林业中心医院都去了,没有,近期都没有断手的住院,甚至医治的都没有。 最后一家是铁路医院。 巧了,急诊的值班大夫被叫醒后说,十几天前正好是他的班,也是他帮着把断手的小伙子送去的手术室。 不过,他说那两个人并没有拿断手过来,很快就处置完了,办理好住院后,不到一周这人就走了。 竟然出院了?! 四个人出了医院,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关心则乱,周东北见马晓华已经乱了心神,这时候明显不适合回家,于是说:“走吧,回公司,上班后报警,咱们还得去找找站前的教主,看他能不能找到陈庆之!” 这一夜,四个人都没睡,就坐在办公室里抽烟,眼瞅着马晓华嘴角起了两个泡。 铃—— 四个人都吓了一跳,是马晓华大哥大响。 周东北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 “马哥……”电话那边是陈庆之虚弱的声音,“你给我打传呼了?” 马晓华“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倒在了地上,“庆之?你在哪儿呢?” “家呢,昨晚发烧,一直迷迷糊糊的睡,有事儿啊?” “老穆在不在家?” “这两天没回来,”那边的陈庆之停顿了一下,“他、他说方方感冒了,要去照顾,怎么没在你那儿?” “快告诉我地址,我过去找你!” 穆桂英和陈庆之租的房子距离马晓华家并不远,只隔了五条胡同,院子不大,收拾的干干净净。 陈庆之英俊的脸有些苍白,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断了手的右胳膊打满了绷带,吊在胸前,整个人看着瘦了一大圈。 “庆之,老穆平时最喜欢去哪儿?就是……就是……” 周东北见马晓华急的说不清楚,接过话说:“我们两天没看到他了,打传呼也不回,你知不知道他最爱去哪儿?就是那种安静没人的地方……” 陈庆之呆愣在了那里,先前放下电话后他就觉得事情不对,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说呀!!”马晓华吼了起来,“他能去哪儿?” “我想想,我想想……”陈庆之汗就下来了,“旱冰场?” “不对,”周东北又提醒他,“僻静的地方,不经常去人的地方,你好好想想。” “我想想……我想想……” 四个人都瞪着他。 “前段时间我俩去北山溜达,沿着铁路一直往北,穿过大铁桥,还爬到下面悬梯待了一会儿。再后来,我俩爬上了北山,有一处山坳开了好多紫色的野花,他说这儿真美,如果……如果有一天能死在这儿就好了……” 他越说语速越慢,停在了这儿,呆愣住了。 马晓华转身就往出跑,周东北拍了他肩膀一下也出去了,陈庆之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也往出跑,脚上还穿着拖鞋。 二虎和许大宝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出跑! “你别去了!”周东北拉着车门说。 “不行!”陈庆之堵在了车前,他已经明白了,肯定是小穆出了事儿,不然平时沉稳的小马哥不会这样。 马晓华不想耽误时间,喊:“上车!” 坐上后排,陈庆之就开始发抖,不知道是又发烧了,还是怕的,一直抖,一直抖。 这个时间没有什么车,只有清洁工在清扫着马路。 周东北扭过身看了一眼,“庆之,手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 陈庆之低下了头,“我欠他的!” 马小花紧紧抿着嘴唇。 周东北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想想,这些年你给他赚了多少钱!” “我知道,”陈庆之看向了窗外,“可事情毕竟是我不对,我不怪大哥!小穆也不想给马哥和你找麻烦,就这样吧,挺好的……” “我俩都说好了,等我养好了伤,就在商业街开家服装店。我说我这些年坐够了火车,听到“咣当”声就想吐,他说没事儿,以后他负责去哈市上货,让我守店儿……” 第662章 马哥,谢了 两辆车穿过桥北的水泥大桥后向右拐,沿着山路一直往东,途径森林资源馆、植物园和曲墓,十几分钟后,停在了大铁桥下。 据说这座铁桥是当年小鬼子建的,也不知道真假,铁路一直往北到嘉荫,途径友好、红山、五营、汤旺和伊岭等多个林业局。 五个人沿着小路往北山上爬,许大宝时不时要扶一下陈庆之。 看得出来,断手对他的影响很大,身子骨弱多了,要知道从前的小王爷陈庆之风流倜傥,唇红齿白,到什么时候一身衣服都干干净净,可此时的他十分颓废,看着就像换了个人。 “就在前面了!”他气喘吁吁道。 这里距离红升乡不远了,小时候,周东北跟着父亲还有姐姐,曾经不止一次爬上来过,山顶有几棵山梨树,站在树下,能清楚地看到滚滚向东的汤旺河水。 有一次,他们摘了好多山梨,周东北当场咬了一口,酸涩的倒牙。 回去以后,那些被周旺用外衣兜回去的山梨,被母亲藏在了炕勤里,从那儿以后,每天拿出来的被褥都有一股清香味儿。 没多久,他和姐姐就忘了这码事儿,直到过年,母亲拿出了那些山梨,甜蜜多汁,他吃的差点把舌头吞进去。 快到山顶时,陈庆之说走左边那条小路,五个人穿过一片桦树林,眼前一亮。 这是个僻静的山坳,左右两边地势较高,都是浓密的白桦林,中间是片平坦的绿草地,上面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野花。 马晓华奔跑起来,他隐约看到花丛中好像有东西,周东北也看到了,连忙跟上,二虎和许大宝拖着陈庆之加快了脚步。 马晓华来到近前,整个人傻在了那里。 花丛里,穆桂英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红色高跟鞋,安详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蹲了下来,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随后弹簧一样蹦了起来,抬腿就往穆桂英身上踢,高声怒骂:“我艹尼玛,你个大傻逼……” 周东北和二虎、许大宝也都愣在了那里,到底还是来晚了! 陈庆之跌跌撞撞扑了过去,扑在了穆桂英身上,大声喊着:“马哥,马哥,你别打他,别打他……” 马晓华疯了一样不管不顾,都踢在了陈庆之身上,“傻逼,你个傻逼!你他妈怎么就这么傻?” 陈庆之嚎啕大哭起来,二虎和许大宝连忙去拉马晓华。 周东北蹲在了穆桂英身前,伸手去摸他的胳膊,入手冰冷,但肌肉和关节都很柔软,他对这些不是很懂,判断不出来死了多久。 二虎和许大宝撕扯着马晓华,两个人也哭了,这几年他们相处的一直不错,谁能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穆大娘们会自杀,他根本就不像个会轻生的人。 穆桂英没有化妆,小脸干干净净,这件连衣裙和鞋应该不是新买的,估计一直想穿却不敢。 周东北鼻子一阵阵发酸,眼前仿佛出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那还是1987年图四局子开业的时候,当时自己还调笑他,说既然你以后跟着小马哥玩了,得学学吟诗呀! 没想到他还当真了,周东北忍住眼泪,四下打量。 右手侧草丛里,好像有个白色物体,他走过去,弯下腰,用袖子垫着手捡了起来。 这是个小小的白色塑料瓶,摇了摇,是空的,上面写着:苯巴比妥片。 不远处还有一个瓶子,里面还有一少半清水。 他没再去动剩下这个瓶子,把手里这个放了回去。 一瓶,100片,这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马晓华挣脱了二虎和许大宝,脱掉风衣,小心翼翼地盖在了穆桂英身上,遮住了他的脸。 “马哥——马哥——”陈庆之满脸的鼻涕和眼泪,“拥护啥呀?啊?咋就自杀了呢?你告诉我……” 马晓华站的笔直,一滴眼泪都没掉,“这事儿……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他留下话了,让你好好活着……” “留下话了?打电话?”他这才反应过来,马哥肯定知道什么,“马哥,是留下信了是吗?我要看看,给我看看!” “别看了!”说完,马晓华看向了周东北:“疯子,报警吧!” 听到这三个字,陈庆之马上就反应过来,果然有遗书!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扯住马晓华他的胳膊,不住哀求,“马哥,给我看看好吗?求求你了,求求你……我求求你……” 他一只手扯着马晓华的胳膊,人又跪在了地上,“马哥,求你了,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他用力往下弯腰,就给马晓华磕头。 “庆之,”马晓华不想给他看,没有任何好处,徒增伤心,“你听我说,确实留了封信,不过在我家里呢!也没说什么,就说……就说……说不想活了,说没意思,还让我告诉你一声,以后你得好好活着……” “来,你起来,起来!”他用力扯他。 陈庆之摇着脑袋,“我不信,不信,马哥,求你,我要看看,给我看看,不然今天我就跪死在这儿!” 周东北叹了口气,举着大哥大开始找信号,一直爬到山坳右侧高地上才有,他给姐姐家打了过去,这个时间郝忠海应该还没出门。 “喂,哪位?” “姐夫,我,东北!” “怎么样了?找到了?” “嗯,自杀了……” “啥?!”郝忠海刚穿好衣服要出门,鞋还没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边周东北说着事情经过,那边陈庆之不住磕头,马晓华被逼的只好拿出了那封信,陈庆之看完就呆愣在了那里,好半天都一动不动,嘴里翻来覆去一直嘀咕着: “只来人间一趟……只来人间一趟……” 马晓华拿过那封信,又叠好装进了兜里。 许大宝绕过穆桂英尸体,走到陈庆之身前,“老陈哪,已经这样了,想开一些……” “宝儿哥,谢谢!” 说着话,陈庆之的左手突然伸向了他腰间,眨眼间,就将许大宝腰间那把匕首抽了出来。 许大宝吃了一惊,“哎——?!我艹……” 再一看,陈庆之攥着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马晓华同样吓了一跳,大吼一声:“住手!!” 周东北刚放下大哥大,听到声音往那边一瞅,我艹,啥情况?连忙迈步往下跑。 陈庆之看向了地上的穆桂英,眼中满是柔情。 马晓华连忙劝他:“庆之,别激动,刀给我,听我说,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二虎悄悄挪动脚步,准备绕到陈庆之身后,此时周东北还没跑到。 陈庆之抬眼看向了马晓华,“小穆肯定等我呢,麻烦把我和他葬在一起,马哥,谢了……” 他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二虎猛然暴起,周东北也到了,几乎和他同时扑了过去…… 晚了! 噗—— 锋利的匕首从下颚直穿入脑。 与此同时,两个人也将他扑倒在地。 许大宝和马晓华像被点了穴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周东北和二虎身上都沾了血,打了个滚,扭头看去。 四个人被眼前的惨烈惊呆了,暗红色的血淌在了草地上,几朵野花被溅出来的血染成了深红色,依然绽放。 第663章 真傻 马晓华踉跄着跪在了陈庆之身前,伸出手要去摸他,又触电般缩了回来,喃喃道:“怪我,怪我,我就不应该给你看那封信,都怪我……” 周东北和二虎都爬了起来,见那把匕首捅进了一多半,估计瞬间就停止了呼吸,这得是多大的勇气。 陈庆之表情并不狰狞,左手还紧紧握着那把匕首,因为被两个人扑倒在地,身体是侧着躺的。 马晓华还跪在那里,周东北脱掉了身上的皮尔卡丹西服,盖在了陈庆之脸上,“都别动他,等警察来吧!” 说完一把扯起了马晓华,“都过来,抽根烟!” 四个人坐在了山坡上,在满地青草和鲜花中各自点了根烟。 起风了。 秋风忽然就潮湿起来,裹挟着阵阵野花的芳香,几个人抬头远眺,西南方向乌云密布,要变天了。 “别自责!”周东北歪着头,看着一脸木然的马晓华,“世俗本就无法容忍老穆这种情况,事实上他也很痛苦,已经走了,就是解脱……” “庆之的事情更不怪你,他就是不看这封信,也熬不了几天!吃饭的手没了,打击本来就很大,现在老穆又走了,就连一间小小的服装店的希望都灰飞烟灭,他对生活已经完全失望……” 二虎知道二哥在担心什么,穆大娘们跟了马哥这么久,早就成了生死兄弟,人就这么没了,撒气都不知道找谁合适,他憋得慌。 于是笨嘴拙舌的也劝道:“马哥,和你没关系!” 许大宝闷声闷气,“我要是不凑过去就好了,谁能想到他知道我腰里有刀。” 周东北说:“怪不着你,别忘了他是做什么的,他能在眨眼的功夫,把你身上几个兜都摸一遍。” “马哥,”他搂住马晓华肩膀,“忙活完丧事,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静下心陪陪孩子……” 马小花依旧一声不吭,从上来到现在,他还一滴眼泪没掉,他越这样,周东北就越担心,唯恐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穆桂英是父母和哥哥不待见他,又将他赶出了家门,马晓华不好去理论,但陈庆之的手可是教主砍的,也许没有这件事,两个人走不到今天! 他太了解马晓华的性格了,感情丰富、感性,体格也看似孱弱,可他的骨头却是钢做的,这股气要是不撒出来,就得憋疯了! 教主,你这是给自己挖了个深坑啊! “家里该买煤了吧?我让大宝子过去帮你……”他又说。 许大宝人糙,不过脑子可比二虎快多了,知道这是疯子哥想让自己看着点儿马哥,连忙说:“嗯呐,今后马哥家的活儿我都包了!” 隔着小城,对面南山头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一声炸雷,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不远了。 周围的空气沉闷起来。 周东北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口干舌燥,可马晓华依旧像根木头似的一声不吭,终于把他惹毛了,“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薅住了他的衣领,用力扯起了他。 随后大拳头就砸在了他脸上,怒声呵斥:“马晓华,你他妈什么情况?啊?” 噗! 又是一拳,他又是一个趔趄。 二虎和许大宝吓坏了,连忙都站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拉架。 “穆桂英死了,那是他自找的,和你有他妈什么关系?你虐待他了?” 噗! 眼瞅着他的鼻血流了下来,这次周东北没舍得再打脸,而是怼在了他的胸口上,又打得他后退一步。 “陈庆之死了,也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和你有个叽霸毛关系?啊?你说!” 噗! 又是一拳。 “别他妈给我摆着一张死人脸,也别休息了,忙活完这点儿事儿麻溜给我上班!” “噗!” “你瞅瞅孙哥他们,一天到晚都忙成啥样了?一个个都晒成黑煤球了!我他妈去年就给你分了二十万,赚着我的钱,就别想偷懒儿!” 噗! 二虎他俩相互看了一眼,这都几年了,还没看过二哥这么骂人,这是真急眼了。 “不行,上班都他妈便宜你了,和我回家掰苞米去!” 噗! 周东北骂两句怼上一拳,两个人来到了穆桂英尸体前。 噗通! 马晓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慢慢掀开风衣,伸手摸着那张冰冷的脸…… 雨落了下来,滴落在穆桂英苍白的脸上。 一滴…… 两滴…… 雨很快大了起来。 马晓华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周东北就站在他身后,站的笔直,一动不动。 他没再劝他,哭吧,痛痛快快的哭,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来。 二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真傻!” 许大宝说:“就是呗,有啥想不开滴呢,别人爱说啥就他妈说啥去,自己活的开心就好!” “没看出来,这小王爷还真是条汉子!”二虎又说,“以前我不爱嘞他,总觉得他油头粉面的,看着就犯膈应……” 许大宝有些奇怪,“总听你们这么叫,他为啥叫小王爷?” “听老穆说,陈庆之的师傅姓王,江湖人称老王爷,在佳市至京城那条铁路线上名气很大,后来就把陈庆之叫成了小王爷。” “这么厉害?”许大宝就羡慕有手艺的,甭管什么手艺,他都觉得比打架来的精细,得有脑子。 “那他师傅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十几年前在京城被抓的,据说是死在了号子里,至于怎么死的,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大宝擦着脸上的雨水,“艹,可惜了!” 二虎没好气撇了他一眼,“可惜个屁,活着继续偷老百姓东西?” 许大宝干笑起来:“盗亦有道,盗亦有道嘛!” “狗屁!蹬大轮这些狗懒子就掏普通旅客的兜,有时候睡着了都拔愣醒,明目张胆地翻兜,我特么看不上他们!” “那个……”许大宝往回找补,“老陈可不那样,听穆大娘们说,什么抱孩子的、怀孕的、看着不像干部的,他从不动手!有一次偷了一个给老人看病的,那个老娘们在车厢里嚎了起来,他还给塞回去了……” “你信吗?” “我信哪!穆大娘们说的……” “操!” 山下传来了警笛声,声声刺耳。 ——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穆桂英和陈庆之的死,轰动了整座兴安城,大街小巷,各个单位、舞厅、饭店……认识的不认识的,议论纷纷。 谁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以如此方式扬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里面原因很多,其一,穆桂英是跟着小马哥的,小马哥又一直和周疯子在一起;其二,小王爷陈庆之的大哥是蹬大轮的教主,在兴安城老荣行与陈六指、水蛇腰平起平坐。 以上两个原因只针对社会上的人,普通人听说的,就是两个男人一起殉情自杀了,这就让人浮想联翩,谣言越传越广…… 马晓华不同意解刨,联系上家属以后,穆桂英父母也不同意。 听沈波说,截止到尸检,穆桂英死亡时间应该在36-48小时之间,这是因为人死亡后1-3小时尸体开始僵硬,12-15个小时达到高峰,全身关节都会僵硬,随后肌肉和关节开始渐渐重新变软。 另外,死亡后8小时之内必定会出现尸斑,可穆桂英身上的尸斑早已转淡,有些甚至消失不见。 葬礼当天,社会上来了太多的人,马晓华无暇顾及,事情都是周东北和杨历年他们张罗的。 出力最多的依旧是老嫖,这些年也是习惯了,无论是婚礼还是葬礼,都离不开他。 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花圈,有人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社会大哥去世了,实不知只是大哥的小弟的小弟…… 等骨灰的时候,水蛇腰凑到了教主身边。 第664章 千年等一回 “老刘啊,砍了小王爷一只手,你不心疼?”水蛇腰皮笑肉不笑。 教主大名刘东平,年纪看着比水蛇腰要大上几岁,不过他的个子要更小一些,头发半长不长贴着头皮,脸上卡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 他长的不丑,一张脸白白净净,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酷似个满腹经纶却郁郁不得志的乡村教师。 “我要是你,就麻溜离开这儿,千万别让小马瞅着你!”说完,水蛇腰打了个哈哈,带着几个小子摇摇晃晃去找人聊天去了。 教主仰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高大的烟囱,良久才叹了口气说:“走吧!” 穆桂英的父母和哥哥嫂子们都来了,哭的震天响,可马晓华始终没和他们站在一起,许大宝一直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关于怎么安葬,穆桂英毕竟还有父母在,必须要提前商量,周东北是昨晚去的他家。 穆家没祖坟,他也没结婚,家里人说骨灰盒可以寄存,或者撒河里也行。 周东北说了自己的意思,他父母没说话,几个哥哥一听要和那个小子合葬,马上就蹦了起来,七嘴八舌各种不满意。 开始周东北还耐心劝上几句,不一会儿,就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于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沉声道:“就他妈这么定了!葬礼是我周疯子操办的,不满意尽管随时找我!” 谁敢找他? 没人再说一个“不”字了。 陈庆之说过,穆桂英喜欢那处开满野花的山坳,于是墓地就选在了那里。 老嫖提前一天请先生去看的,先生说风水不错,不过山坳容易积水,不如坐北朝南葬在山坡上。 老爷子拿着罗盘神神叨叨转了好久,最后用树枝往地上一插,“就这儿!” 周东北从工地调过来的十几个工人开始动手挖墓穴,那边,花岗岩制作的墓碑也抬了上来。 火化当天没安排白宴,也没有人有心情吃。 按照先生的指点,火化后,穆桂英和陈庆之合葬在了这处山坡上。 这天,那些花开的分外妖娆。 —— 从火葬场回家以后,教主还真是紧张了几天,毕竟自己砍了陈庆之一只手,而穆桂英又是小马的兄弟。 现在两个人都死了,他觉得自己没有责任,一切都是按照江湖规矩办的,可小马怎么想的他不知道,最主要还有周疯子,不得不防! 他派出去的人每天消息不断,说下葬完的当天,周疯子就拉着小马回了红升乡,两个人和周疯子父母掰了三天苞米。 之后小马和那个傻大个许大宝就去了林业局,而接下来的这几天,周疯子一直很忙,整日里与一些企业老板大吃大喝。 他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 周东北确实没闲着,本来是想带着马晓华多干几点活,用劳累消除他的悲伤,可才干了三天,红松一厂那边就催板材,于是马晓华和许大宝去了汤旺林业局。 当天中午,周东北又接到了红松集团马志强的电话,他在商业局那条街,给企业家联合会租了一层楼的办公室,又说郑主任晚上约了民政局的魏局长,他赶快安排晚上的饭局。 魏局很给面子,没出饭店就吐了。 天越来越凉,步行街工程月底就得停工,要等到明年4月份才能继续,收尾工作不少,孙广志和大春儿他们一天天忙的看不着人影。 府办主任郑云峰十分热心,还给企业家联合会筹办处派过来几个女孩儿帮忙,周东北开始每天拜访各个企业老板,有时马志强也会抽空跑过来,中午晚上饭局不断。 很快,周东北就发现那几个女孩儿里有个叫罗婷的,似乎对自己不太一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常常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上飘呀飘。 男人爱自作多情不假,可有时第六感也很敏锐,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9月18号星期六,这天是穆桂英烧头七,马晓华在汤旺局待了三天就赶回来了。 晚上九点半。 许大宝将车停在了胡同里,说:“哥,我不进去了,去南山洗个澡,这两天忙活的都快臭了!” 他以前就一直蹲林业局,配合马晓华做木材生意,这一行早就轻车熟路,所以周东北才打发他过来,等于重操旧业。 “去吧!”马晓华下了车,抻了抻懒腰,“明早过来接我,咱们先去把纸钱和供果啥的买了!” “嗯呐!我问问疯子哥?看他去不去……” “算了,他这段时间忙,烧个头七而已,咱俩去就行!” “好嘞!” 许大宝开车走了,马晓华靠在自己家门上点了根烟,就这么静静抽着。 天凉了,尤其一早一晚。 一根烟抽完,他哈下腰,从木门上的方形锁洞往里瞅,屋里灯光明亮,他听到了儿子玩具枪的“哒哒”声,不由咧嘴一笑。 许久,他才直起身,长舒了一口气。 倒退几步,一个助跑,“蹬蹬蹬——”身子跃起,一只手勾在了仓房的房檐上,两只脚用力一蹬板杖子,人就上了房顶。 平顶仓房上码放着近两尺厚的木柈子,整整齐齐,他走到中间位置,蹲在那里轻轻搬动起来。 不一会儿,在下面拿出了一个约两尺左右长度的油纸包,打开后,是把七成新的五连发,随手别在了后腰上,又用皮风衣挡住。 弯下腰再往里掏,一团塑料布拿了出来,里面裹着一把沉甸甸的厚背剁骨刀,刀锋闪着寒光。 他把刀收好,又将木柈子挪回远处,这才下了房顶。 明天,他要用一只手,来祭奠自己的兄弟! 他也清楚,穆桂英和陈庆之的死并没有直接仇人,总不能去剁了穆桂英的父母和哥哥,更不可能封住社会上议论纷纷的嘴。 两个人的死,甚至和教主也没有直接关系,可他固执的认为,如果陈庆之没被砍断那只手,就不会有今天! 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他就是教主,刘东平! 马晓华走到马路边拦车,他的大哥大震动起来,“哪位?!” “马哥,他们两个小时前出的站,一共七个人,在站前张大勺炖菜馆喝的酒,现在回去了,看样子都没少喝!” “谢谢!” 职业关系,教主一伙人在兴安十分低调,多数人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可这瞒不过他马晓华,不然这么多年就白混了! 十几分钟后,他下了出租车。 大院子有些偏僻,孤零零的紧贴南山根儿,往北是站前居民区平房,杨历年五姐家就是其中一户,再往北过了马路就是站前广场。 跳进院子后,他听到了屋里的麻将声,电视的声音也不小,播的是《新白娘子传奇》: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雨心碎,风流泪哎! 梦缠绵,情悠远哎!” 我无悔……这首歌正是此时马晓华的心情写照,对于他来说,就算因此锒铛入狱,暂别妻子和儿子,他也不后悔,他必须要让自己的兄弟闭上眼睛! 前怕狼后怕虎,从来就不是他小马哥的性格! 他抽出了五连发,对付这些蹬大轮的,真是懒得藏头露尾,霍然拉开屋门,在歌声和麻将声中大摇大摆进了屋。 砰! 一枪,那台24英寸大彩电碎了,呲呲啦啦的火花中,一股白烟,高胜美的歌声戛然而止。 第665章 规矩 这一枪太突然了,屋里四个打麻将的小子,还有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教主和两个小子,所有人都惊住了,傻呆呆地看着他。 “小马哥?!” 教主不愧是行业老大,胆子大小不知道,风度还是有的,第一个稳定心神站了起来。 “老刘,葬礼那天咋没看着你呢?”马晓华端着枪聊起了家常,仿佛刚才那一枪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有事儿,走的早!” “哦,”他点了点头,“随礼了吗?” 教主老脸一红,陈庆之无父无母,他总不能把钱给穆桂英父母,所以只买了两个花圈。 马晓华呵呵笑了,“我还等着你过来随礼,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笑容中,他的眼神渐渐凌厉。 “现在也不晚,”教主说:“既然你登了门,说个数儿吧!” “讲究!”马晓华咬了咬牙,脸上那条疤有些抖动,“明天我兄弟头七,我来讨一份祭礼,不过分吧?” “说!” “你的一只手!” 教主又是一惊,沉声道:“小马,过分了吧?” 马晓华没说话,枪口移动到了右手侧麻将桌方向,看都没看就扣动了扳机,砰! 啊—— 一个小子抱着大腿扑倒在地,狼哭鬼嚎起来。 所有人一动都不敢动,这些人蹬大轮的手艺确实好,可要论打架,所有人绑一起都赶不上马晓华一根手指头。 当啷! 那把厚背砍骨刀被他扔在了大红色的地板上,他看向了教主身边的小子,“帮个忙,把你大哥右手砍下来!” “大、大、大哥,我、我不敢……” 砰! 这小子话还没说完,大腿也挨了一枪,抱着腿也开始嚎了起来。 马晓华又看向了另一个小子,“你呢,敢不敢?” “不用!我自己来!”教主喊了起来,那张白皙的脸扭曲着,“不用麻烦兄弟们,我送给你!” “好!”马晓华一只手拍着枪托,像鼓掌一样,“不愧是能和水蛇腰平起平坐的大哥,有魄力!来吧,让我看看!” “小马,能不能是左手?” “你说呢?” 教主没再说话,因为陈庆之被他砍掉的就是右手! 他往上怼了怼眼镜,迈步走向地上那把刀,弯腰捡了起来。 —— 许大宝刚在南山浴池门前停好车,大哥大就响了起来,这是他这次和马晓华去林业局之前,疯子哥给他新买的。 “大宝子,回来了吗?”是周东北。 “哥,才到,刚把马哥送回家,我来南山洗个澡。” 电话那边没了动静。 “喂?喂?哥?哥?!” “别洗了,往火车站开!在七哥家胡同口等我,快点!” 挂了电话,周东北走进两张桌的大包房,笑着说:“各位领导,我媳妇突然有些不舒服,实在是太抱歉了,我得回去看看,各位慢慢喝!” 肉联厂厂长李乐乐抿嘴一笑,“咱们周总可是贤夫,他夫人快生了,看把他紧张成啥样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马志强问:“没事儿吧?” “没事儿,马哥你陪好各位领导!” 坐在工作人员那桌的罗婷眼神幽怨,直勾勾看着他。 周东北不敢耽搁,拿起皮风衣就往出走,今晚是在锦绣街四海楼吃的,毕竟不好总去东北大饭店。 四海楼胖乎乎的老板看到了他,连忙小跑着过来,“周总,这是要出去……” “嗯,有点急事儿!” “酒菜满意吗?” 周东北有些腻歪,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可又不好发火,坐在大厅的二虎看到了他,拿起衣服就过来了。 “二虎,走!”说完扭过头:“谢谢梁老板,挺好的,下次还会再来!” “好好好,周总满意就好……” 他点头哈腰的还没客气完,两个人已经出了门。 挠了挠头,这是咋滴了?喝毛了? 二虎可没什么废话,一声不响发动了车子往出开。 周东北说:“去教主家!” 二虎微一怔神儿,难道马哥真去了?怪不得二哥让自己打听教主老窝在哪儿。 周东北拿着大哥大,几次想去按键子,犹豫着,还是没打出去。 —— “不敢了?”马晓华笑了起来,“兄弟们都看着呢!” 砰! 谁都没料到他又开了一枪,坐在麻将桌靠窗的小子一头栽倒,他是小腿中枪,随着他一起倒地的,还有一把黑黝黝的仿五四大黑星。 麻将桌旁另外两个小子的腿都在抖,也没看到小马哥往这边看哪,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谁都不会想到,是角落那块立式穿衣镜帮的忙。 马晓华扭过头,朝那两个小子说:“把枪踢过来!” 一个小子连忙站起来伸脚去踢,唯恐下一枪打在自己腿上。 马晓华手里的枪口始终对着教主,慢慢弯腰,将那把大黑星捡起,插进了后腰带上。 教主早就跪在了茶几前,右手已经放在了上面,可两分钟过去了,还没动手。 “小马,能容我说句话吗?”教主脸上都是汗,眼睛不停的眨。 “说!” “庆之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他既然要走,就得守我们的规矩,他和穆桂英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登门要我一只手,是不是太不讲社会规矩了?” 马晓华的枪口又一次挪到了麻将桌位置…… “去他妈的规矩!” 砰! 他骂完就扣动了扳机,因为角度的问题,麻将桌挡住了腿,所以这次他打在了一个小子的肩膀上。 哗啦—— 麻将桌翻了,马晓华的枪没有这么大威力,是这小子疼的扑到了桌子。 截止到现在,已经有四个人受伤,两条大腿,一条小腿加一个肩膀,马晓华悠闲地给枪上子弹,他后腰还插着一把大黑星,不怕这些人起什么妖蛾子。 “停!停!”教主吼了起来,“我砍,我砍!” 他咬着牙,高高扬起了刀…… 周东北他们其实已经到了,是二虎跳进了院子,打开院门后,他和许大宝走进来的。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了窗前往里看着,他知道,这口气必须得让马晓华出了,一直不放心看着他的原因,只是怕他蛮干有危险而已。 噗! 那把剁骨钢刀砍了下去,教主一声惨叫,右手齐刷刷剁了下来,鲜血箭一般呲了出来。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晃了几下,差点摔倒。 “快帮我缠上!”他浑身都在颤抖,咬着牙嘶吼起来,旁边的小子傻了一样,慌里慌张抓起沙发扶手上的毛巾,帮他把手腕上缠。 马晓华大步走了过去,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将断手裹进去后,拎在了手里。 这时,门开了,周东北带着二虎和许大宝走了进来。 第666章 江湖事,江湖了 “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周东北连忙往沙发这边走,语气中带着一些明显的训斥,“马哥,你这是干啥?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教主想忍住不抖,可身体明显不受控制,眼睛里满是恨意,这周疯子来的可真是时候,他是来说风凉话的吗? “二虎,大宝子,快,快帮忙!”周东北又说。 马晓华叹了口气,千躲万躲,还是躲不过去这个疯子! 许大宝伸手就把自己的“易拉得”领带摘了下来,按着教主的胳膊,在断手处用力缠,一边缠还一边笑嘻嘻道:“放心,宝爷我这手艺好着呢!那年我姐家大黄狗腿折了,我就是这么螚的……” 二虎问的一本正经:“后来狗咋样了?” “瘸了呗!” 教主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偌大的客厅里,教主这边七个人,五个负伤,剩下两个虽然囫囵个,可一直都在瑟瑟发抖。 他们不是没打过架,火车上鱼龙混杂,每年都得遇到几个硬茬子,他们一直都是采用群殴战术,一拥而上,很少失手。 可这小马像个杀神一样,开起枪来毫不拖泥带水,他们这些人手里也不是没有家伙事儿,可命就一条,这时候谁都不愿意扯这个犊子。 先前大云刚掏出大黑星,就被撂倒,现在又来个大名鼎鼎的周疯子,谁还敢乱动?甚至先前还满地打滚的两个小子,都不敢再出声了。 周东北关切道:“老刘,走吧,先去医院!” “没事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教主先前虽说犹犹豫豫,可最后还是砍了下去,这多少让马晓华有了一丝丝的佩服。 周东北拿出烟,插进了教主嘴里,又帮他点燃,“快,抽根烟,缓解一下……” 教主狠狠抽了两口,随后“呸”的一下吐在了地上,“二位,可以了吗?” “二虎!”周东北扭头说:“明天给刘大哥送过来十万块钱!” “是!”二虎应了一声。 教主摇晃着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东北,他明白这疯子是什么意思,十万?这是要封自己的嘴了,不然一个重伤害他小马跑不了! 庆之不会告自己,那是因为他懂行里规矩,为了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他甘愿断腕,自己更是恨铁不成钢,不然不会下此狠手。 可自己被逼着砍掉一只手,与老荣行无关,为什么不去报官?! “用不着,我刘东平不缺这两个钱……”他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这句话。 “二十万!”周东北依旧笑眯眯地。 教主没说话。 “三十万!” 二虎和许大宝眼睛里开始冒凶光,手到放在了腰间,马晓华那根食指又回到了扳机上。 教主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不然今晚自己就得彻底扔这儿! 他又看向了周东北,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周总大气,江湖事江湖了,就这样吧!” “好!”周东北笑呵呵地鼓起掌来,又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刘哥果然是老江湖,感谢给老弟这个面子,再会!” 他拱了拱手,随后伸手搂住了马晓华肩膀,“马哥,回家了!” 四个人刚走出院门,就见警灯闪烁,一辆2020吉普车停在了门口,两个眼生的民警下了车。 周东北面露微笑看着两个人,马晓华背过手,将枪和手里的塑料袋藏在了身后。 两个民警一高一矮,其中小个子惊讶起来,“周总?!” “你好!”周东北很客气,“旭日的?” “是,”小个子说:“有人报警,说好像听到了枪声……” 说话间,他的目光闪烁,意思是不会和你们有关吧? 周东北一脸惊讶,“枪声?” 紧接着就哈哈笑了起来,“误会,误会了,刚才哥几个来了童心,在院子里放了几个春节剩的春雷,贼响!” “哦,”小个子点了点头,“那我们……进去看看?!” “去吧去吧,老刘在家呢,我们就回去了!” “好,再见!” 两个人进了院子,高个刚要回头看,不料小个子伸手扯住了他,“走!” 周东北说:“洗个澡去,一身晦气!” 四个人大摇大摆上了车,一辆奔驰,一辆皇冠,消失在了黑夜中。 教主家里。 “自己砍的?”小个子民警嚷了起来,“刘东平,你在这儿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吧?” 教主疼的衣服后背都被汗浸透了,冷笑道:“我的隋警官,我金盆洗手不行吗?” 高个民警皱起了眉,“你这是洗手啊?还是剁手啊?” “咋滴呀?金盆剁手有毛病吗?”教主斜着眼,此时断腕处又开始滴血了,“已示决心行不行?!” 小个子扫了一眼,“他们呢?什么情况?” “闹着玩弄的,打麻将,输了就往自己腿上插一刀……” “呦,玩儿的挺狂野呀!” 小个子真想给他个大嘴巴,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不?刀伤和枪伤我们分不出来呗? “你的意思,就是不想报警呗?”他问。 教主撇了撇嘴,“隋警官,我说报警,你接吗?” 小个子急了,语调都高了起来,“我就问你报不报警?哪儿特么这么多废话呢?” “我说过了,我们自己弄的,报啥呀?” “行,撤了!”小个子二话不说,拉着同事转身就往出走,既然是周疯子的事儿,躲都躲不及呢,鬼特么才愿意管! —— 第二天上午,朋友们都到了。 杨历年一手一瓶茅台,围着新坟撒了一圈,嘀咕着你哥俩多喝点儿。 花岗岩墓碑上刻着:挚友 穆大刚 陈庆之 之墓。 墓碑前摆放着好多水果、猪头肉、猪爪和糕点,唯一不和谐的,是正前方的白磁盘里不是食物,而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周东北、张建军、刘老六、二东、豁牙子、大虎、二虎、刘二狗、猪大肠、大眼儿……一帮人忙着烧纸。 再有三天就进入防火期了,天干物燥,山里禁止出现一切明火。 一阵风卷过,纸灰“呼呼”的都飘落在了坟头上。 马晓华立在墓前,久久不发一言。 老嫖担心他,过来没话找话,“马哥,你说人死了会上天堂吗?” “会,都会去!” “都去?!”他惊讶起来,“没有地狱?” “有,这儿不就是嘛!” —— 回去以后,二虎拿着三十万现金去了铁路医院。 老嫖和姬老骚、大眼儿三个人,当天晚上坐火车去了南方,据说要好好考察一下市场。 周东北还是给马晓华放了长假,让他好好陪陪老婆孩子,木材的事情都交给了许大宝。 许大宝挺闹心,他就是干够了木材生意才跟了疯子哥,这才多长时间,又特么绕回去了,这个命啊! 马晓华砍了教主一只手的事情,很快就在社会上传播开来。 一对七,掐折了三个人的腿,一个肩膀,还有教主的一只手,最主要还能全身而退,这让无数人啧啧称奇,更让小马哥名声大噪,一时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时的马晓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好爸爸和好丈夫,每天准时准点接送儿子和老婆,白天没事又去买了些涂料,把家里粉刷了一遍,焕然一新。 两天以后,周东北接到了姐夫郝忠海的电话。 第667章 惊为天人 “姐夫,吃了?” 周东北就知道,这个时候他来电话,准没好事儿! “别整没用的,晓华这事儿闹的太大了,旭日的廖所长可给我递话了,局里也是议论纷纷,虽说刘东平没报警,可不报警也不代表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说说咋整吧?” “姐夫,你干脆就说你们想要啥吧!” 那边笑了起来,轻咳两声,“你看你,整这么露骨……” 他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沈波抢了过去,一本正经道:“周总,又有大案了,你没听说吗?” “啥呀?”最近快被泡酒缸里了,他还真不知道。 “死好几个了,都是被人用刨锛儿刨死的,我们都快忙死了,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对讲设备还是十几年的,已经老化的不成样子,对我们办案影响很大,你看……” 周东北这才想起来,上一世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案子,弄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走夜路,后来怎么破获的他不记得了,传言这个凶手也没抢多少钱。 “沈副队长,你们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他嚷嚷起来,气愤不已。 沈波哈哈大笑,“对了,听说你和红松集团的马董事长关系莫逆,你也知道,我们支队搬到小黄楼以后,办公设备又破又旧……” “还有吗?一起说了!” “那个……”沈波看向了郝忠海,意思是咋整啊?万万没想到你小舅子这次这么敞亮,仓促了,没准备呀! 郝忠海接过了电话,又咳了两声:“那啥……再买……喂?喂?!艹,挂了!” 两天后。 满满三大卡车崭新的办公家具拉进了市局后院小黄楼,让市局办公大楼里好多人羡慕不已。 一周以后,一批最新款的日本建伍公司的手持对讲机、车载台和中继台等设备从省城运到了市局,跟着设备来的还有两名工程师,来做集群系统建设。 这一下轰动了整个兴安市公安系统,就连方振在会上也高度表扬了郝大队长,并对东北公司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当天晚上,周东北又接到了方大局长的电话:“小周同志呀,市局的办公设备也很旧了……” 又过了三天,市局大楼也鸟枪换炮,焕然一新,全都用上了新办公家具,方大局长、政委孙涛以及柳明学、冯有才等五位副局长办公室里的沙发都换上了纯皮的! 东北公司收到了一面锦旗,周大老板和市局宣传科两位同志拎着锦旗,在记者的闪光灯下露出了八颗牙齿,笑的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等人都送走以后,周东北指着桌子上锦旗没好气道:“麻溜扔喽!上百万他妈换了张破布,看见它就来气!” 二虎没管他,乐颠颠地挂在了墙上。 刚折腾完,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周东北可不敢接了,给他递了个眼色。 “喂,你好!” 二虎捂住了话筒,鬼鬼祟祟说:“哥,是区分局的张一林……” 魏俊民死了以后,在方振的力挺下,副局长张一林迈了半步,升任了区公安分局局长。 从北山派出所所长到区分局副局长,再到局长,张一林这条升迁之路,就是曾经周东北给郝忠海规划的,可他非要干刑警,谁都没招儿。 周东北一听是他,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我艹,还有完没完了? 二虎见他直摆手,对着话筒恭恭敬敬道:“张局,我哥去栾翠县了,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他……” 刚放下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哥,市检察院的刘检。” 周东北都快哭了,尼玛,这点贷款还得盖桥呢,可不能这么嚯嚯没,连忙摆手,赶快又把大哥大关了机。 “刘检,我哥去了栾翠县,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他……” —— 企业家联合会的组建工作如火如荼,周大老板却挺闹心,不只是那些要赞助的,还有一件事儿,只不过有些难以启齿。 毕竟他是个生理和心理都十分正常的男人,盛夏又好几个月不让碰了,再加上秋季干燥,火气难免就大,连着几天早上洗脸的时候都流了鼻血。 老天爷仿佛要故意考验他对媳妇的忠诚度,好巧不巧的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弄了罗婷这样一个大美女,每天在眼前晃晃悠悠,太难受了! 这天又是一下午的会,十一过后就要公开投票选举会长和副会长了,虽说大伙都心知肚明,可还是要提前通气,避免出现任何不可控的事故。 对,就是“事故”! 如果整个过程出现偏差,就是没充分领会领导意图,那就是“事故”! 按理说一个小小的企业家联合会真不算什么,可这毕竟是武大老板的意思,所以今天下午郑云峰郑大主任亲自主持了会议。 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是轻车熟路,天南海北,云山雾罩,一句话都没明说,但所有参会人员又都心领神会: 会长要选周东北,副会长选马志强! 晚上在东北火锅城吃的火锅,老嫖进来敬酒的时候,周东北才知道他回来了,等他敬完酒后,就跟着出去了。 “啥时候回来的?”他问。 “昨天,”老嫖换了副金丝眼镜,看着比以前斯文了许多,一脸兴奋,“哥,我想干家夜总会!” “啥?” “夜总会,现在哈市、京城、沪市……好多城市都流行干这个,人家都开好几年了,赚老鼻子钱了!” 周东北问:“你们仨都考察啥了?” “你别管都考察啥了,反正我们都规划好了,我干夜总会,老姬干洗浴中心,大眼儿钱少,进军按摩房!” 周东北一脸懵逼,好嘛,兴安市的夜生活被你们哥几个霸下了! “那、那夜巴黎和大富豪呢?” “给六哥,他啥时候有钱就给我点儿!我的两家,还有老姬的红浪漫,都给六哥!”老嫖吐沫四溅,“老姬那家咖啡馆准备给大眼儿,得与时俱进了,咖啡馆这个噱头太过时了!他那个地脚不错,大眼儿要重新装修改成按摩房……” “那个……”周东北拦住了他,“咱这火锅城生意挺好的,你没想过再弄家大连海鲜啥的?” “海鲜?!”老嫖眨着小眼睛,“太远了,啥海鲜运过来都得臭了!” “我的意思,就算不弄饭店,你咋就不琢磨琢磨正经买卖呢?例如弄个家具厂,咱们也可以做板式家具,你看看现在南山那边,好多木器厂都开始做家具了……” 老嫖苦着脸,“那玩意儿暴土扬尘的有啥意思?我和你说,哥,你是没进夜总会,我艹,各种歌舞表演,小姐们花枝招展,一瓶洋酒能有几十上百倍的利润……” 得,周东北知道劝不了这货了,折腾去吧,反正是在兴安,怎么折腾也不会出大问题。 他转身就往回走,老嫖喊:“哥,你同意不?” 他摆了摆手,“不用我的钱就行!” “操!” —— 酒宴接近十点才散,郑主任说:“周总,最近那个什么刨锛儿队闹的人心惶惶,麻烦你送送李敏她们……” “好好好!” 大伙往出走,老嫖和红松集团的马志强搂脖抱腰,开着玩笑。 两个人虽说身份相差悬殊,可毕竟是老朋友了,当年去消防梯子厂联系门窗套时没少打交道,又有周东北的面子,马志强和他丝毫不见外。 老嫖拉开门恭送各位领导,见到罗婷马上惊为天人,随着人群出去后,趴在周东北耳边问:“哥,那个长头发的小丫头是谁呀?” 周东北没好气瞥了他一眼:“起秧子了是不?回头我就给你阉了!” “你看你,急啥眼哪,我就是问问……” 周东北没搭理他,与领导们握手告辞,又和几位私营工厂的老板说笑几句,挥手看着他们上车离去。 短头发的李敏蹦蹦跳跳,笑道:“太好了,又坐周总的大奔驰了!” 三个女孩上了后座,周东北坐在了副驾驶,二虎朝老嫖挤了挤眼睛,升起车玻璃,一脚油门走了。 第668章 表白 老嫖站在台阶上直揉下巴,二哥呀二哥,盛夏那臭丫头挺着大肚子,你这一天天的能扛得住? 这时,一辆红色的捷达开了过来,市肉联厂厂长李乐乐摇下了车窗,“朴总,不忙了?” 老嫖吓了一跳,这娘们咋来了? “呦,一晃儿可是有一阵儿没见了,乐乐姐忙啥呢?” “我能忙啥,上车,有话和你说!” 老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舔了舔嘴唇。 李乐乐翻了个白眼儿,“怕啥呀,我还能吃了你?” 老嫖腹诽,你真是小看了自己,何止是吃呀,那是生“吞”哪! 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算算……尼玛,变虎一年了……这可咋整? 他干笑两声,“还有桌呢,我等挑了幌再走……” “别扯犊子,你个甩手大掌柜,半年不来都照常营业,麻溜给我上车!” 老嫖欲哭无泪,仿佛又闻到了那些中药味儿,嘴里一阵阵发苦,好不容易靠装病才甩掉她,一晃好几年不联系了,这是又饿了? 虽说兄弟我英俊潇洒活儿又好,那也不能可我一个嚯嚯吧? “那个……那个……不去了……”他哭丧着脸,“病还没好呢……” 李乐乐瞪着一双杏眼,“好没好你说的不算,我检查一下再说,麻溜上车!” —— 马路上,黑色奔驰匀速行驶着,一盏盏路灯划过,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绚丽的残影。 三个女孩一路叽叽喳喳,时不时问东问西,周大老板只能耐下心来笑呵呵应付着。 挨个送她们到家,最后一个是罗婷。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市政府后面家属区,这一片平房院子和房屋都很大,住的多数都是领导。 周东北并不觉得奇怪,这些小丫头既然能在府办上班,不是大学生,就是家里关系很硬。 “二虎,你送小罗进去!” “周总,”罗婷声音不大,柔柔的,“麻烦你送我呗?” “那个……”周东北干笑两声,“让二虎送吧,我打两个电话……” “我等你!” 周东北有些挠头,嗑已经唠死了,只好说:“那行,我先打个电话。” 他拿着大哥大下了车,想了想,给马晓华打了过去,“差不多行了吧?坐月子呢?啥时候上班?” “急啥呀?大宝子干的挺好,我还没待够呢……”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干爹,我都好久好久没看着你了,是不是把我忘了?” 听到小马方的声音,周东北笑了起来,“怎么会呢?明天,明天干爹就去看你,好不好?” “好,干爹,我想问个事儿,你得说实话!” “嗯,干爹肯定说实话!” “穆叔叔怎么还不回来呢?爸爸说他去南方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周东北愣在了那里。 “你说了,你不说谎的,他去哪儿了?” “是,是,干爹不说谎,穆叔叔他、他是去南方了,那里有大海、椰子树和洁白的沙滩,估计是因为太美了,让他流连忘返……等什么时候他给干爹打电话,我就告诉他,让他早点儿回来,好不好?” “好,干爹,你告诉穆叔叔,我想他了,贼想他,好不好?” “好,好!”周东北鼻子一阵阵发酸。 “干爹,告诉你个秘密……去,爸,你离我远点儿……” “说吧!”周东北背过身,抬手擦了擦眼角。 “我和不凡妹妹在一个班了!” “哦?!那以后你得保护好妹妹,知道吗?” “必须滴,今天我就把欺负妹妹的马小虎削了……” 周东北又笑了起来,那边传来马晓华的喊声:“马方,你怎么答应爸爸的?怎么又欺负小朋友?” 方方说:“我没欺负,是马小虎要亲不凡妹妹,我才打他的……” 估计是马晓华抢过了大哥大,闷声闷气道:“不说了,我得收拾收拾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哎——你别打他……” 不等周东北说完,那边已经挂了,周东北呵呵直笑,这小家伙真有意思,以后肯定比他爹猛! 转念又想起穆桂英,一声叹息,马方从牙牙学语就和他在一起,这种善意的谎言啥时候是个头儿? 马上就十一了,白天有阳光还好一些,到了夜里更冷,他裹了裹皮大衣,想给盛夏打过去,前段时间给许大宝买大哥大的时候,给她也买了一台。 据说邮电局在规划上程控电话系统,预计1995年全市将开通程控电话,那时普通民众都可以花钱安装。 想想近五千元的初装费,周东北苦笑起来,普通老百姓一时半会儿还真装不起…… 后车门开了,罗婷下了车,“周总,打完了?” “哦,走吧!” 周东北有些犯愁,如果是自己公司员工,怎么拒绝都可以,可对方毕竟不是,又是郑主任好心派来帮忙的,就不好太生硬。 车头朝北,胡同却是东西走向,一片漆黑。 他不由暗骂,二虎呀二虎,你就不能机灵一点儿,不能把车灯往胡同里照照吗? 车里的二虎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是听不到周东北的心里话,不然能哭死。 我滴亲哥,我哪儿知道你啥意思? 瞅你最近憋的狼哇滴,眼珠子都红了!那天看到路边两条狗连在一起不分开,你瞅把你气的,非让自己去把人家公母俩拉开…… 那玩意儿没个十分二十分钟的能分开吗? 你咋嫉妒成这样了呢? 太不讲理了! 哥,我不开灯是为了你好,真滴! 盛夏虽说是我同学,可你是我亲哥,到啥时候我都得向着你…… 胡同里,周东北打了两个喷嚏。 “是不是感冒了?”罗婷问。 “没事儿,这几天温度下降的厉害!” 罗婷没话找话:“周总刚才给谁打电话,我看笑的特别开心!” “哦,我爱人,她怀孕了,给她讲个笑话听,呵呵!” 罗婷神色一暗,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越往里走,周东北觉得她离自己越近,一阵阵少女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他也不傻,当然清楚这个女孩儿什么心思,他更非柳下惠,不得不说,这种诱惑是致命的,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 闻着这诱人的气息,心跳速度会莫名其妙的加快。 罗婷见过盛夏了,找了个借口,专程跑到区人事局去看的,她觉得这个女人好丑,个子不高,胖乎乎停着个大肚子。 她不是个心思歹毒的女孩,也从来不用什么恶毒的话去说谁,可她还是觉得这位盛科长像个大肚蝈蝈。 特别像! 当然了,她只是在自己心里说的,不会对任何人说一个字…… 这个女人配不上东北哥哥,如果自己能嫁给他,就算怀孕,也一定是个美丽的孕妇,而不会像她那样。 她想起了大学时,一个特别要好的女同学说过一句话:爱就要说出来,不然错过了就永不再来! 今天是最好的机会,她停住了脚。 “到了?”周东北松了口气,这一路他都在提心吊胆,唯恐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又或者装作绊倒扑进自己的怀里。 毕竟人家属于上级部门派来的工作人员,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他盼着赶快选举,完事她们就回去了,可别在自己眼前瞎晃悠了,实在难受! 罗婷面对着他,“周大哥……” 周东北心就“咯噔”一下,不好,她和另外两个女孩一样,一直都叫自己周总,怎么就变成“周大哥”了呢? “有事儿?”他问。 罗婷心脏砰砰乱跳,结结巴巴,“我、我想和你说、说……我、我喜欢你……” 周东北叹了口气,来了,真是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爽朗的笑了起来,“喜欢我还说的这么神秘?李敏和赵丽娟早就说过了,哈哈哈!” 笑完以后,他自己都觉得这笑声好假,干巴巴的。 “不是,”罗婷急了,“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是、是、是我爱你!” 第669章 谢谢你,再见! 听到这句“我爱你”,周东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脑子飞转,琢磨着怎么拒绝合适。 近几年他不是没遇到过追求者,甚至不是一个两个了,像她这样的,属于最初级最纯情的。 例如桥北的沙瑶瑶,那丫头老猛了,逮着机会掀起裙子就往自己大腿上坐,要不是家里的小辣椒够猛,说不定哪天她真敢把自己强暴了! 还有建委招投标办公室的小杨,这是个刚离婚还不到一年的小媳妇,娇滴滴水灵灵的,有一次自己去找姐夫梁建国,被她叫进了办公室,说有份招标文件给自己。 那天办公室就她一个人,也不知道抽什么疯,没说上几句话就开始挑逗自己,最后硬生生把自己逼到了墙角,她像团火一样贴了上来,好顿摩擦,吓的自己文件都没拿,落荒而逃。 再后来,她左一次右一次的让自己请客,实在拖不过去了,约好时间地点,拉着盛夏去的。 饭是吃了,酒也喝了,现场也挺融和,两个女人叽叽喳喳仿佛多年没见的好闺蜜,可回去以后,自己被罚三天不得上床睡。 从那以后,再去建委遇到小杨,都能被她的眼神扎上几刀,刀刀见血。 还有…… 罗婷见他不说话,羞的一下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两条胳膊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周东北脑子飞转,怎么办? 如果像以前那样,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躲着她点儿,然后盼着协会赶快成立,她也就调走了,毕竟人家只是眉目传情,自己就不好做什么,否则就成了自作多情了! 可现在她已经说出来了嘴,那就必须把她这个念想掐断,否则后患无穷! “罗婷,冷静,你听我说!” 她更用力了,跺着脚撒娇:“我不听,我不听!” “不行,你必须听我说!”周东北背着两只手,使上了力气,他还得悠着点,总不能把人家小姑娘弄伤了。 罗婷见他不是用力抱住自己,反而坚持要说什么,现在又开始掰自己的胳膊,一颗心渐渐沉出入谷底,缓缓松开了双臂。 两个人已经适应了黑暗,相互间看的朦朦胧胧。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真是好美,身材修长却不骨感,秀发笔直乌黑,睫毛好长好长,鼻子小巧挺翘,小嘴儿嫣红的像花瓣儿一样。 可能是因为冷了,她晶莹如玉般的脸蛋上升起两团红晕,活色生香,让人心动不已。 心动,真的很心动,“砰砰”直跳! 要说不动是假的,毕竟这时候的男人习惯用下半身思考,此时他全身的血液也开始往思考的位置涌…… 他努力去想盛夏,想起她挺着大肚子,一晚上辗转反侧跑十几趟厕所。 想起没怀孕前,不管晚上睡的多晚,早上都要起来给自己熬上一锅热乎乎的小米粥,还有点着香油的小咸菜。 两个人好的时候,自己连工作都没有,无钱、无权、无势,就是一个三无产品,可她始终不离不弃。 现在自己有了名和利,生扑过来的女人自然少不了,可如果自己倒了呢? 如果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蹬着倒骑驴每天给北山居民区挨家送煤气,眼前这个丫头会这样吗? 不会! 可盛夏会! 也只有这个傻丫头会生死相随! 这样的女人不会再有了,想起这些年一幕幕的甜蜜,那股欲望渐渐就淡了,热血回流进了大脑…… “罗婷,”周东北看着这张暗夜中绝美的脸,“首先谢谢你能喜欢我,真的!起码说明我这个已婚男人,还有那么一丁点儿魅力,呵呵!” 罗婷精巧的下巴微微抬起,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这眼神里有爱恋、有迷茫、还有一丝丝的恐惧,唯恐他会拒绝自己。 “你是大学生,今年才21岁,年轻漂亮,学历高工作好!我呢?过了年就28岁了,没有正式工作,没有高学历,还结婚了,社会上的名声更是一塌糊涂!你说,咱俩真在一起了,能有什么美好的未来?” “为什么没有?”罗婷说:“工作还不简单?你想去哪儿?兴安城任何单位你都可以随便挑随便选!我让我爸帮你办……” “不是工作的问题……”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好,”周东北点了点头,“我没有权力阻止你爱我,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吗?” 罗婷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可我愿意为了你变得更美!” 周东北摇了一下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11月27号就是我媳妇的预产期,如果此时此刻我能因为你抛弃她,那么未来有一天,我会不会因为一个比你更好看的女人抛弃你呢?” “不会,不会!你不会,周大哥,你不是那样的人!”罗婷不停摇着头,眼圈开始泛红。 周东北笑了,“傻姑娘,如果我不是那样的人,今天就不可能答应你!可如果我今天答应了你,我就是那样的人!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一个不顾自己家里还有个怀孕待产的女人,却和其他女人乱搞的男人!” “今天我能为了你抛妻弃子,明天,我同样会为了别的女人抛弃你!” “明白了吗?” 罗婷的脸惨白一片,那两团诱人的红晕不翼而飞。 “小罗,不是你不够好,只是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你这么年轻,条件又是如此的优秀,今后一定会遇到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罗婷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男人的模样。 周东北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去吧,睡一觉就会忘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我看着你进家门!” “那、那我能做你的妹妹吗?”她怯生生的问。 “不能,因为有了今天的事情,你所希望的兄妹就已经不纯粹了!”说到这儿,周东北苦笑起来,“说实话,我也怕自己犯错误,还是不要见了……” 她低下了头,喃喃道:“你真狠……真狠……” 说完转身往前走,大约走了五六米后,站在一扇门前,她没去开门,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东北问:“哎,干啥呢?面壁思过呢?” 她猛地转身跑了回来,一下扑进了周东北的怀里,用力捶着他的胸,“你讨厌,讨厌!我恨死你了,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越让人家爱你……” 周东北慌忙说:“别,别,我已经没权利再爱了,我家你嫂子贼猛,真滴,儿唬,她要是知道了,这虎娘们都敢阉了我!” 罗婷“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随后闭上了眼睛,扬起了脸,吐气如兰道:“吻我,就这一次,从此以后我会忘了你……” 哪怕穿了这么多,周东北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娇嫩温香,这诱惑,能让修行多年的都连夜还俗。 他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盛夏威风凛凛地挺着大肚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剪刀…… 咔嚓!咔嚓! 艾玛,好使,贼好使! 坚挺的欲望又一次瞬间烟消云散,睁开眼,低下头,嘴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谢谢你,再见!” 听到这五个字,罗婷两行热泪滚滚落下,掉头就走,又是一步三回头…… 看着她进了院子后,周东北才往回走,上车就把二虎一顿捶,捶的他眼泪叭嚓的,哭咧咧道:“嘎哈玩意儿?没让你干也别拿我撒邪乎气呀!” 气的周东北扬手就往他脖子抽。 啪! “干啥?!” 啪! “咋干?” 啪! “啊?”二虎捂着脖子这才反应过来,“哥,是不是站着不舒服?早说呀,我把车给你们……” 啪! 又是一下。 “你他妈是不是不学好了?”周东北扬起手继续抽,“你等着,一会儿回去我就告诉盛夏,看她怎么收拾你!” “别呀,”二虎吓的差点没跳下车,“哥,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嘛,你咋这样婶儿滴呢?” “你他妈要真是为了我好,以后就拦着点儿我!”周东北吼了起来,“再有这种事儿,就用车灯把胡同照亮了,听着没有?!” 二虎一脸迷茫:“为啥呢?” “开车!!” 他没好意思说出来,为啥?因为怕自己把持不住,太特么折磨人了! 幸好不是夏天,不然肯定丢人了,丢老人了! 第670章 你瞅回家的 第二天罗婷没来筹备组,问李敏才知道,府办那边有个会,人手不够,她回去帮忙了。 周东北脸上略有遗憾,心中却是狂喜。 走吧走吧,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 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坐在会长办公室的椅子上,他开心地哼唱起来,一句没在调上,幸好也没人听到。 点根烟,深吸一口,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那张朦朦胧胧的脸。 他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周大老板的桃花运彻底飞了,被他自己折腾飞的,接下来,小马哥的桃花运也到了…… 因为穆桂英的事儿,周扒皮良心发现,给他休了个长假。 小马哥每天早上起来给老婆儿子做饭,再把娘俩送到地方,随后溜溜达达逛逛早市买些菜回家,小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这天又去幼儿园接儿子,他远远停好车,步行走向政府幼儿园。 这年头有车的不多,他不想让儿子有攀比心,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有俩糟钱臭显摆,所以每次来接儿子都会把车停的很远。 门前家长很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天,天越来越短了,才五点路灯就亮了起来。 “周总好!”他看到了周东南,开起了玩笑。 周东南穿了一件黑色薄绒风衣,人群中亭亭玉立,笑盈盈回了一句:“马总好!”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马晓华说:“我这都快来一个月了,一次都没看到过老海儿,等回头我得说说他,这家伙是怎么当爹的!” “他这一天天忙的,我有时候都几天抓不着影儿!” “孟老二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又忙啥呢?” “一个多月19起抢劫案,被抢的人都死了,够他们忙的了……”周东南说。 马晓华这才想了起来,最近冒出个什么刨锛儿队,据说不是一个人,这些人晚上分散作案,专用刨锛儿猛击人的头部,一下就能把人刨死。 还有人说,这些人不分男女老幼,只劫财不劫色,每次抢的钱也不多,最多的一个也不过几十块钱而已,可谓是丧心病狂! 这案子一时间沸沸扬扬,弄得走夜路的人都少了很多,都怕遇到刨锛儿队。 刨锛儿是一种瓦工用的木柄小锤子,一端是锤头,另一端锻造成扁的,就像把斧子的刃口。 因为使用场景主要是近身处使用,所有不需要长手柄,大概是二十公分到三十公分左右。 刨锛儿不是用来切割的,主要作用是砸。 瓦工用刨锛儿根据自己的需要来打砖头,刨锛儿断砖非常厉害,用扁口在红砖上敲一下,敲出痕迹,再用锤头那边打,砖头一下就能断掉,老瓦工用起来得心应手。 刨锛儿队,就是用这种工具的扁头,用力击打受害者的头部,一下就能将头盖骨击碎 ! 原本案子是区分局刑侦一队的吕英达在跟,可越跟死的越多,就好像在故意挑衅一样,孟老二的案子刚一完结,方振就指示郝忠海把案子接了过来。 “出来了!” 有人喊了起来,大伙呼啦啦都围了上去,老师们带领着一队队孩子往门口走。 “妈——” 郝不凡稚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周东南弯腰将她抱在了怀里,“和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 马晓华刚牵上儿子的手,班主任陈老师说:“马方爸爸,你稍等一下!” “凡凡今天乖不乖?”周东南问女儿。 “乖,可方方哥哥不乖,他又把小虎弄哭了……” 周东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小马方可真是个小麻烦,扭头看向愁眉苦脸的马晓华,扬了扬手,“我先走了!” 郝不凡也摆起了手:“方方哥哥明天见!” 陈老师在和其他家长说话,马晓华把儿子扯到了一旁,“说吧,又给你爹闯啥祸了?” “不怪我……” “啥时候怪过你?” “真不怪我,马小虎今天负责打饭,少给了我一块红烧肉!” “就因为一块肉?”马晓华哭笑不得。 “这是一块肉的问题吗?这是性质问题!最后他自己碗里多出了好几块肉,这都是克扣我们的……” “那也不能动手吧?” “我没动手!”马方气鼓鼓撅起了嘴,两个腮帮子像塞了糖一样。 “真没动手?” “儿唬!” “你!?”马晓华这个气呀,你本来就是我儿子好不好? 陈老师带着一个男家长过来了,这人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明显是坐机关的,他牵着孩子的手,满脸严肃。 “小虎爸爸,这是马方爸爸,孩子在一起胡闹,您消消气……”马老师劝说着。 “你好!”马晓华连忙伸出手,“我是马方的父亲,我叫马晓华。” 这人并没有伸手,一张脸有些冷,“马方爸爸,我儿子不是第一次被马方欺负了,希望你能好好说说他,可以吗?” 虽说这人态度傲慢,可毕竟自己儿子闯祸在前,马晓华一再说对不起。 “你看看把我儿子脸咬的,这要是留下疤怎么办?” 马晓华弯下腰仔细看,好嘛,小家伙脸蛋子上能清楚地看到两排清晰的牙齿印,怪不得儿子说没动手,是没动手,他动嘴了! 也不怪人家生气,谁的儿子不心疼,放自己身上也生气。 气得他转身就要削他,不料这家伙竟然躲到了陈老师身后,歪着脑袋,露出一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马方,”马晓华恶狠狠道:“你等回家的!” 陈老师说:“马方爸爸,不是我说你,你这种教育方式就是错的,不能一味的动手,马方爱动手,难道不是在学你吗?” 陈老师叫陈娅,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身高,利落的短发,皮肤白净,一双丹凤眼紧致漂亮。 “是是是!”马晓华连忙点头,“是我不对,回去我好好教育他!小虎爸爸,今天这事儿真是对不住了,我向你赔礼道歉,如果需要什么赔偿,您尽管开口……” 他弯腰行礼,态度诚恳的让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不至于,就这样吧!” 马小虎的父亲说完拉着儿子就走,陈娅跟着走了几步,细声细语的劝他不要生气。 “马科长,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有责任,不过小孩子在一起就是这样,今天打的热闹,明天又成了好朋友……” 马晓华清楚地听到这位马科长说:“看来得找你们赵园长谈谈了,这还是不是机关幼儿园?怎么社会上流氓无赖的孩子也能来了?不像话!” 马晓华瞬间气往上涌,咬了咬牙还是忍住了。 马方怯生生地看着爸爸,他低头瞅了一眼,又放了句狠话:“你瞅回家的!” 陈娅回来了,马方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小嘴一咧就哭了起来,“呜呜呜——老师,他说要回家收拾我,我不回家,我要去你家,我不回家……” 她蹲了下来,擦着小脸蛋上的眼泪,笑道:“好啦好啦,不哭了,爸爸就是吓唬你,他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呢?” 马方止住了哭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老师,你真是太不了解我爸了,他打起屁股“啪啪”的,真下死手,啥时候你试试就知道了……” 陈娅造了个大红脸,马晓华气的抬脚就踢,“这孩子,胡说啥呢?” 陈娅连忙背过身体去挡马方,好巧不巧的,这一脚正踢在了她的屁股上,这一下尴尬了,尴尬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陈老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马晓华结结巴巴解释起来。 “没事儿!”她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马方的小脑袋,“方方可聪明了,回家和他好好交流,不要用咱们小时候父母那套棍棒教育,那不是唯一的方法……” 马晓华真想说,不是唯一的方法不假,可确实有效啊!这家伙小嘴叭叭的,自己说一句他能对付三句,说来说去,最后还得动手。 “我知道了,谢谢陈老师!” “嗯,什么时候你、你有时间,我想和你聊聊孩子教育的问题!”陈娅说这句话时,眼睛并没有去看他。 马晓华就是一怔。 马方站在两个人的中间,仰着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好好,咱再找时间,谢谢陈老师!”说完,他拉着儿子的手赶快走了。 第671章 一个平凡的人 望着路灯下这爷俩的背影,陈娅站在幼儿园门前久久没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这个男人,是因为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来接送? 她不记得了,只记得不知是哪一天起,只要远远见到这个身影,就让她心跳的厉害。 还有他脸上那道充满男人魅力的疤,清瘦挺拔的身材和嘴角淡淡的、温暖的微笑,一切一切都是那么迷人,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和神秘,诱惑着她想一探究竟…… 她知道这很不道德,不应该这样,可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回家以后,马晓华并没有动手打儿子,只是和方有容说:“明天我得上班了!” 方有容有些奇怪,“你不是说要过了年再去吗?” “疯子催我了,一厂那边着急要货!” “哦,去吧!” 马晓华感觉到了陈娅的心思,可人家毕竟没有明确的表示什么,又是儿子的班主任,就不好生硬拒绝,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好人,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避免见面,或许时间久了,也就淡了。 晚上,小马方睡着以后,夫妻二人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他这才把幼儿园的事情告诉了媳妇。 方有容并不溺爱儿子,说:“等我见到小虎爸爸,和人家好好说说……” “嗯!”马晓华答应一声。 “儿子也是太爱动手,一个月老师起码找八次,我都不知道怎么教育他好了,”方有容叹了口气,“刚生下来吧,盼着他快长大,上了幼儿园又怕他挨欺负,现在又怕他欺负别人,咋就没消停的时候呢?” 马晓华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听着她絮絮叨叨。 “你说说,你希望儿子以后成什么样的人?”她问。 马晓华想了想说:“一个平凡的人!” “平凡?” “对,平凡!因为咱们都是平凡的人,我们的孩子起点太低,如果想要爬到金字塔的顶尖,除了努力,一定会面临长期的内心煎熬与各种斗争。” “毕竟,他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有人丢了本心,或许能一跃成为人上人,而有人持守初心,一辈子注定只能做个平凡人。” “可平凡不好吗?” “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状态,就是最好的人生……” 方有容沉默半响,“嗯,只要他无病无灾,平安到老,平凡人也挺好!” “睡吧!”马晓华轻轻拍了拍她。 “嗯!” —— 国庆节刚过,当天晚间18点30分,电视播放了兴安市企业家联合会成立的新闻。 第一任会长,由东北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周东北担任,常务副会长是红松集团董事长马志强,执行副会长、理事长、秘书长及监事等职位全部由市内一众著名企业家担任。 电视里,讲话的周会长意气风发。 王府酒家单间里。 袁松歪头啐了一口,“艹,人模狗样的!” 一桌子人没谁敢说什么,大黑熊一仰头干了杯中酒,觉得今晚的酒酸溜溜的,特别难喝。 红升乡。 周旺和赵玉芳两口子也在看电视,从头到尾都咧着嘴,儿子出息了,竟然是全市企业家的领导了,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与此同时,周东北在东北火锅城请徐辉喝酒,包间里只有他两个人。 “来吧,周会长,整一个吧!”徐辉笑呵呵地端起了酒杯。 周东北摆了摆手,“你让我歇一会儿,中午和领导们就没少喝,不行了,真不行了!” “扯淡,男人到啥时候都不能说自己不行!”徐辉笑呵呵抿了一口酒。 “哪天走?”周东北问他。 “明晚,我媳妇把行李都打好了!” “哥呀,一定记住我的话,你不是去学习的,你是去交人的,记住了,这人姓袁,叫……” “你咋这么墨迹呢!” “我不墨迹不行啊,”周东北叹了口气,“你这一步太关键了,那天我和姐夫说了半截话,咱们老区长可是快到点儿了,这个时间卡的正好,运作好了,回来就能弄个区长……” 徐辉若有所思起来,疯子这话没毛病,可难度也不小。 周东北又说:“年前回来以后,你得走动走动,让姐夫通个气,岳红山和武邙家都得去看看,礼物不用贵重,心意到了即可……” 徐辉用手指点着他,“我发现了,一说到送礼,你小子就头头是道!” 周东北嘿嘿干笑起来。 “别说我了,听你的意思,想去鹤城?”他问。 “嗯,等孟老二挨了枪子,我就过去!” “有把握吗?” “十拿九稳!” 徐辉奇怪地看着他,“据我所知,孟宝堂与钱大川、市局的赵清明都关系莫逆!钱大川可是正管煤矿,你把他们的好朋友折腾成这样,人家能饶了你?还能把煤矿包给你?” “好朋友?”周东北笑容中满是调侃,端起了酒杯,“咱们拭目以待!” “和我说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我呸,神神秘秘的,我看你小子没憋好屁……” 周东北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正在热乎乎吃着火锅,老嫖则是化身痴情的护花使者,屁颠屁颠地跟在米莉身后。 这段时间他没少找地方,可夜总会不是歌厅,地方小了不行,再加上天越来越冷,即使租到地方也没法施工装修,只能开春再说。 “米粒儿,太冷了,我还是开车送你吧!”他把皮夹克的领子立了起来,缩着脖子,嘴里呼呼冒着白色的雾气。 米莉根本就不搭理他,两条大长腿走的飞快,老嫖只好继续跟着。 这个臭无赖! 米莉也是有些发愁,怎么就甩不掉他了呢? 这段时间,她动手推过,用脚踹过,甚至还绊过他几个大腚墩儿,可这个人太赖,怎么折腾就是不离不弃,真是太烦人了! 从市公安局走到家要半个小时,过了十一后更冷了,干冷干冷的,一场雪也不下。 老嫖在身后没话找话絮絮叨叨,她一声不吭紧着走。 “我给你唱首二人转吧?” 米莉不搭理他,老嫖早就习惯了,张嘴就唱了起来: “王二姐坐北楼哇,雨泪汪汪啊, 叫一声二哥哥呀,咋还不还乡啊——” 米莉继续快走,老嫖两条腿紧着倒腾,跟在她身后唱: “二哥哥你走一天,我在墙上画一道哇, 二哥哥你走两天,我墙上画一双; 也不知二哥哥呀,你走了多少日啊, 横三竖四我们画满了墙啊—— 画了东墙画西墙,画满了南墙画北墙, 东西南北我全画到,我蹬着梯子画到房梁; 要不是爹妈管得紧哪,离离拉拉我一画画到苏州的大街上啊——” 米莉暗自啐了一口,这个不正经的,唱个曲儿也这么不正经,不过……他唱的还真好听,尤其是他的嗓子稍稍有那么一点儿哑,听着味道更是独特。 已经夜里十点了,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好半天才过去一辆轿车,屁股冒着白烟。 老嫖刚把这段《王二姐思夫》唱完,远远的看见白傻子拖着一摞纸壳过来了,笑着喊:“老白,娶媳妇了吗?” 白傻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傻逼!”拖拖拉拉往前走,又嘟囔了一句:“艹尼玛的……” 米莉咯咯笑了起来,老嫖见她笑了,连忙快走几步,“米粒儿,和你商量商量,以后还是坐我车吧,你也可以不说话,但起码暖呼不是?你别犟,我就是心疼你……” 米莉又冷下了脸,加快了脚步。 从军分局右拐到了二百货,这边步行街工程已经停工了,蓝色的铁皮围挡两侧各有一米多宽的过道,漆黑一片。 这条路回家近,不过她很少这么走,今天也是为了快点儿到家,摆脱这个无赖。 大约往里走了接近二十米距离,老嫖又唠叨起来:“你说说,我要是不送你多危险,这要是遇着那个拿刨锛儿的家伙,你往哪儿跑……”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朝自己扑了过来。 第672章 刨锛儿队 慌乱中,老嫖一闪身,肩膀就被什么东西砸上了。 “啊——” 他发出了一声惨叫,身体撞在了蓝色的铁皮围挡上,发出了哐哐响声。 米莉反应很快,她到市局后就跟着沈波出外勤,手枪是随身携带的,在老嫖受到袭击的瞬间,一撩羊绒大衣,就把枪摸了出来。 “不许动!” 可她忘了,这里太黑了,不只是她看不清楚对方,对方也看不清她,更不知道她手里拿的是枪。 这个人扬起手里的东西就往老嫖头上刨,都被他灵巧地躲了过去,铁皮围挡被砸的“哐哐”做响。 “米粒儿,跑!快跑!他拿的是刨锛儿!”老嫖忍着剧痛大喊起来。 砰! 米莉朝天鸣了一枪,太黑了,她怕误伤,不敢往人身上打。 枪声吓了歹徒一跳,一怔神儿的功夫,腰就被老嫖抱住了,他怕伤到米莉,抱着他的腰用力往后推,推得他“噔噔噔”后退。 米莉拎着枪就追,可模模糊糊只能看清一团人影,根本不敢再开枪。 “操尼玛,你撒开我!”拿刨锛儿的男人喊了起来,扬起刨锛儿就往老嫖后背上刨。 一下! 两下! 三下! 老嫖疼的嗷嗷直叫唤,眼镜也掉了,可就是不松手。 “撒手!”歹徒急了,可这个姿势够不着脑袋,只能继续往他后背上刨。 眼瞅着两个人就要退到入口处了,老嫖见有了光线,又大喊起来:“米粒,开枪!” 噗通! 不是米莉开了枪,而是歹徒绊倒了,老嫖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不等歹徒再出手,他开始用额头“哐哐”使劲儿撞击歹徒的脸。 “不许动!”米粒已经冲过来了,枪对准了歹徒。 这个位置距离路灯不远了,老嫖眯起了眼睛,隐约看清了这个人的脸,男人40岁左右,相貌普通,一脸憨厚,怎么看也不像个穷凶极恶的歹徒。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米粒两只手紧紧握着枪,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太突然了,手都有些抖。 当啷! 沾满鲜血的刨锛儿掉在了地上,老嫖这才感觉到后背和屁股都疼的厉害,见这人已经被抢逼住了,这才放心地扶着一旁的铁皮围挡,挣扎着往起站。 米莉缓缓蹲下,一只手握着枪顶着这人的头,另一只手去掏腰间的手铐。 她犯了一个经验性的错误,她应该站在原处始终端着枪,然后让老嫖去铐人,而不是离歹徒这么近。 老嫖站起了身子,暗夜中,听到了呼呼的喘息声和手铐齿轮的“咔咔”声。 米莉刚要去铐另一只手,谁料这人竟然命都不要了,不管不顾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就在他猛一挺身的瞬间。 砰! 枪响了,却打在了围挡上,子弹穿透围挡,留下了一个小洞。 米莉被他扑倒在地,握枪的手也被死死抓住了,两个人翻滚起来。 在搏击技巧上,米莉肯定会高出很多,毕竟她在警校也经过了三年的训练,可这种贴身互搏就吃了亏,很快被压在了身下。 老嫖急的四处乱摸,可光线太暗,眼镜又丢了,摸了半天才找到半块红砖,扑过去就往这人脑袋上砸。 啪!啪! 两下,砖头稀碎。 老嫖这才发现自己犯了错误,就不应该砸他天灵盖,这个位置太硬了,应该往他太阳穴上砸。 后知后觉,他是真不会打架。 男人晃了几下,没搭理他,又去抢米莉手里的枪,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抢了这把枪,以后就不用刨锛儿了! 砰! 撕扯中枪又响了,可谁都不知道打到了那里,老嫖正蹲着四处摸砖头,感觉腰部一凉,也没当回事儿。 终于摸到了一块整砖,高高扬起,用尽全身力气…… 啪! 重重地砸在了男人右太阳穴上。 这一下太狠了,男人一声没吭,木头桩子一样歪倒在地,老嫖手里的砖头也碎成了几块,散落一地,他慌忙去扯米莉:“米粒儿?米粒儿?你咋样?” 米莉呼呼喘着气,“没、没事儿,快报警!” 老嫖拿出大哥大,米莉告诉他打什么号码,那是市局刑警队值班室的电话。 打完电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个傻逼,兜里揣着这么个“大杀器”,却他妈可哪儿踅摸砖头子!?揣好大哥大,才感觉到浑身疼痛,踉跄着扶住了旁边的围挡。 米莉只是有些脱力,并没有受伤,她翻身爬了起来,摩挲着把歹徒的另一只手铐好,再去探他的鼻息,不由手就是一僵,没气了!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搀着老嫖走出了这片狭窄过道。 昏黄的路灯下,老嫖跌跌撞撞已经站不住了,两个人倒在了马路牙子上。 “啊——” 老嫖的屁股刚一碰到地面就惨叫起来,翻身趴在了地上。 “咋了?我看看!” 借着不远处路灯的光线,米粒连忙查看他的伤势,不由就是一怔,他的皮夹克上只有腰部位置有个小洞,看着像是枪打的,掀开才发现毛衣上都是血,裤子同样没坏,屁股位置也有血。 老嫖艰难地侧过身子,把脑袋枕在了她的腿上,用力吸了一口气,鼻子里闻到了淡淡的香气,迷迷糊糊张了嘴:“米粒儿……” “在呢,别说话了,他们就快来了!” “我、我们立功了是不是?” “对,都是你的功劳,你真勇敢!” “那、那你能答应和我好不?” “都啥时候了,还想这些?” 老嫖晃了晃脑袋,“不、不行,这是最主要的,你能答应和我好了吗?” 米莉犹豫起来,好半天叹了口气,“朴总,真是对不起,爱是一种感觉,我对你真没那种感觉……爱也不是死缠乱打就行的,更不能交换,你挺好的,真挺好,起码……起码对我挺好,可我不爱你……我不能骗你……” 她低下头,发现怀里的男人已经晕了过去。 ——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嫖悠悠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是歪着脑袋趴在床上的,房间里光线昏暗,他的头迷迷糊糊,对面那张床都是双影。 死了? 不会吧? 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亏了,千载难逢的英雄救美,手特么都没摸到,哪怕亲一口也行啊! 哭死我得了! 不对,好像枕她大腿了,咋就没翻个身呢? 如果当时翻个身,是不是就能把脸贴她小肚子上,想想都美…… 他动了一下手,这才发现床边有人,虽说眼前影像有些模糊,可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哥?你也下来了?” 昨晚十点多,周东北接到电话后就往医院跑,徐辉也跟着一起来的。 老嫖伤势并不严重,刨锛儿如果刨脑袋上可能一下就会致死,但对软肉的伤害明显比坚硬物体要小的多,所以他穿的皮夹克都没刨坏。 肩膀一处伤,后背有五处,屁股上还有三处,大部分是皮开肉绽,有两处也只是青紫,看着挺吓人,其实不过都是皮肉伤。 腰上有个洞,里面还有颗子弹,打的并不深。 经过现场弹道比对分析,这是米粒配枪打出来的,她和歹徒撕扯中的那一枪,子弹打在了北侧一家服装店的水泥墙上,又反弹到了他腰上。 正因如此,这一枪并不致命,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歹徒的身份还没查出来,不过这小子也是个倒霉蛋儿,最后那一砖头拍的他颅骨骨折、硬膜外血肿,颅内大面积出血,当场就见了阎王。 “醒了?”周东北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又问:“下来了?去哪儿?” 第673章 宣判 听到声音,二虎从旁边病床上蹦了下来,后半夜他让二哥到床上睡,可他说啥也不干。 “不是下地狱了?”老嫖嘟嘟囔囔,“难道……马哥说的对?” 周东北哭笑不得,“下你个粑粑!真有那么一天,你下去我也不会下!” 老嫖揉了揉眼睛,没死就好,避免挨骂就岔开了话题:“我咋趴着呢?” “这段时间你只能趴着睡了!” “对了,我眼镜呢?米粒儿呢?“” “你特么真是……” 周东北不知道说啥好了,都这逼样了,还惦记人家姑娘呢! 不得不说,那个小丫头长得确实好看,可人家明显对他没那个意思,就连沈波都偷偷的告诉自己,让劝劝老嫖,可别这么死皮赖脸的了。 “她啥事儿没有,半夜你出了手术室人家就回局里工作了,你小子以后别惦记了,她不是你的菜!” “哥,”老嫖哭丧着脸,“你不明白,我非她不娶!” “你可拉屁倒吧!”他醒了,周东北也就彻底放心了,起身又说:“二虎,你看着他吧,我回家了!” “哎——给我配副眼镜——”老嫖喊了起来。 周东北打了哈欠,没搭理他就走了。 老嫖又问二虎:“虎咂,你说二哥为啥说米粒儿不是我的菜呢?” 二虎翻了翻眼珠子,“待会儿你去厕所照照镜子,好好找找!” “找啥呀?” “脸!” “……” 上午,市局刑警队的张来旺和小苗过来做笔录。 老嫖实话实说,把两个人羡慕够呛,这么大的案子,没想到让个小丫头片子给破了,哪儿说理去! 大伙太熟了,做完笔录聊起天来。 麻药劲儿过了,老嫖疼的呲牙咧嘴,趴在那儿还跟两个刑警贫呢。 二虎问:“来旺哥,问你个问题……” 张来旺笑呵呵道:“问吧!” “我看你们小黄楼的牌子写得是:兴安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那为啥都喊你们刑警队呢?” 张来旺说:“刑侦指的是工作,也就是刑事侦查;刑警指的是人,刑事警察。之所以都喊刑警队,是因为早些年就这么叫,延续了几十年。直到两年多以前才有了刑侦队的叫法,不过老百姓还是习惯喊刑警队,日常实践中也是混着用,毕竟两者没什么本质区别……” 老嫖也来了兴趣,“那为啥叫支队呢?听着没有大队牛逼呀!” 小苗笑道:“级别不一样,从高往低的顺序是总队、支队、大队和中队!” “支队比大队级别高?”老嫖惊讶起来。 “对,”小苗点了点头,“例如咱们兴安市,属于处局级公安机关,所以就没有总队,下设为支队,支队下设大队!而各区县公安分局就没有支队,下设大队,大队下设中队……明白了吗?” “哦——”老嫖拉长了声调,随后又是一阵呲牙裂嘴。 两个人站了起来,小苗收拾起本子,张来旺说:“那就这样,我俩回去了!” 二虎起身送他俩,老嫖投降一样摇着手说再见。 —— 一周以后,市局发布案情通告,历时两个多月人心惶惶的“刨锛儿案”宣布告破!谁都不会想到,所谓的“刨锛儿队”只有一个人,他叫秦明山,是纺织厂一个毫不起眼的电工。 据他的同事和领导说,秦明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在单位人缘也特别好,工作二十年,就没和谁红过脸儿。 谁都无法理解,这么一个老实人,怎么就能干下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整整19条鲜活的人命,不完全统计,一共抢了还不到一千块钱! 等郝忠海他们去了他家以后就明白了,破败老旧的平房,炕上瘫痪的一对父母,老婆早就跑了,还扔下了两个傻儿子。 派出所的人说,秦明山老婆是他亲姑姑家的闺女,姑表亲属于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是禁止结婚的,也正因这样,他两个儿子智商都有缺陷,话都说不利索。 纺织厂开不出工资以后,秦明山干过好多活,一开始想找电工干,可根本就没人要。 没办法了,就去工地筛沙子,站前蹬过倒骑驴,还干了一段时间的收破烂,可哪个活都干不长,他人太老实,又不会说话,常常被欺负的鼻青脸肿。 或许就是这些原因,让他走上了犯罪道路。 在他家里还找到了好大一包老鼠药,看来他就没想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一家老小都药死,甚至包括他自己。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的脑袋被米莉用枪顶住了,还能不管不顾…… 他就没想好好活下去! 两个老人唉声叹气,两个小子正傻笑着抠着炕上的黄泥吃。 看着眼前如此情形,郝忠海也不能不管不问,没办法,回去请示了方局,整个兴安市公安系统来了一次捐款活动,将四个人送去了市福利院。 福利院条件其实也很一般,不过起码能有人照顾,不至于让祖孙四人活活饿死。 老嫖这次住院惊呆了所有朋友,不止朋友,还有医院的那些大夫和护士,因为除了他那些社会上的朋友来看他之外,每天络绎不绝的都是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 小的多说十八九岁,最大的起码得四十出头,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各种补品水果就没断过。 来的人太多,难免就有“撞车”的时候,于是外科病房就会上演一幕大戏,两个甚至三个女人大打出手,有时装着水果的塑料袋就会化作流星锤,虎虎生风,砸破了以后,满走廊骨碌水果。 这层楼的大夫和护士们还是挺开心的,因为二虎经常会把水果一袋袋拎过去送给她们。 可老嫖并不开心,因为米莉只来过一次,结果没坐多一会儿,外面又打了起来,临走还铐走俩。 那天以后,她又给老嫖打过两次电话,不过只是客气地问问病情,就赶紧挂了。 朴总又伤心了,贼伤心。 十月中旬,入冬第一场大雪让整座兴安城银装素裹,蜿蜒的汤旺河也已经上冻。 孟老二一众案子在市法院公开宣判。 苏志勇,因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立刻执行。 孟宝堂,判轮奸罪、纵火罪以及故意杀人罪等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立刻执行。 唐武,他在鹤城、南岔和哈市都有案底,其中有几起分别是故意伤害罪以及故意杀人罪,可之前都因为证据不足释放了,此次又重新立案侦查,因再无人包庇,很快就破了案,数罪并罚,被叛死刑。 魏家兄弟,在孟老二陷害以及实施买凶杀人过程中并非主犯,只是知晓以及包庇,买凶杀人实施后也并无后果,于是分别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郝忠海之前就和周东北提过,魏俊民的爱人多次到市局哭诉,后来又去找了市里一些人,不得不说,这哥俩的刑期掺杂着许多人情世故…… 第674章 你真要娶她? 王宏才,也就是王大牙,他三年前一起持枪致残案被翻了出来,加上前科等数罪并罚,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 老四陈军也在现场,听到这个判决后额头都是冷汗,庆幸自己撤出来的早。 红升乡书计吴洪,因玩忽职守、受贿、贪污、包庇以及多次诱奸等罪名,获刑十八年。 王木生参与了陷害周东北,枪击周家和孙广志又出谋献策,获刑十二年。 红升乡陆红灭门案一共8人,其中已有三人去世,孟宝堂死刑,剩余四名参与者中,蒋文滨因纵火罪被判六年,其余三人因轮奸、杀人以及纵火罪,全部死刑! 孟老二神情淡然,丝毫看不出没人捞他出去的愤怒,或许已经有人通风报信,知道自己三缄其口能给妻女留下一些什么,没人知道。 被法警带出去的时候,他还瞥了一眼人群里的周东北,目光复杂。 唐武一直挺着胸,只是他走路时一条腿有些瘸,估计是脚筋没接好。 吴洪看到了周东北,一双眼睛里都是愤怒。 他一直担心有这么一天,所以这些年十分配合周东北的各种要求,要地给地,要人给人,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十八年哪,出来就68岁了,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好说了,就算活着出来,也已经是垂垂老矣,与小屯的王公公相比,虽说下面多出一嘟噜东西,却也没啥用了。 周疯子,你太狠了! 王木生看到了父母和两个哥哥,高声喊了起来:“哥,是周疯子害得我,帮我报仇!帮我报仇!” 白白胖胖的王公公一声不吭,王木生两个哥哥吓得脸都白了,他俩早就看到周疯子来了,弟弟真是疯了,这不是给自己哥俩找事儿嘛! 王木生被法警拖了出去。 散庭了,都在往出走,议论纷纷。 周东北和杨历年、张建军、马晓华、二虎几个人走出了法庭,头几场的雪还站不住,台阶上的雪已经化了,看着脏兮兮的。 “七哥!疯子哥!建军儿哥……”陈军也出来了,连忙和几个人分别打招呼。 杨历年望着远处的街道,耳朵选择性失聪。 张建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一下头,马晓华咧嘴笑了笑。 周东北笑眯眯道:“军儿,啥时候到的?” 停车场两辆车里下来五个小子,呼啦啦都跑了过来,站在了陈军身后。 望着眼前人畜无害的笑容,陈军从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寒气,回家得赶快上三炷香,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啊! “疯子哥,咱们前后脚儿!” “哦,”周东北点了点头,“最近忙啥呢?” “倒腾几车煤,这几年干惯了,也不会干别的……” “好好好!”他拍了拍陈军肩膀,见他明显还有话要说,不想再听,迈步往下走,“挺好!行,有空聊!” “嗯呐,我送各位哥哥!” 陈军的嘴被堵上了,有些郁闷,就在孟老二被抓的前一个星期,他给砬山煤矿转了20万煤炭款,到现在音信全无。 本想问问疯子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人家明显不想继续往下聊,只好作罢。 他微微猫着腰地送几个人下了楼梯,又看着他们分别上了车开走。 看到那辆崭新的丰田4500,他惊讶起来,七哥换车了?这大吉普子是真牛逼! 车走远了,他的腰刚刚挺直了,就听身后一个小子嘟囔了一句:“操,牛逼啥呀?!” 啪! 他回手就是一个大嘴巴,瞪着眼珠子大骂:“草泥马!说谁呢?” 这小子被打懵了,结结巴巴,“周、周疯子和杨、杨……” “杨你麻痹,那是我大哥!滚!麻溜滚蛋,别他妈让我再看见你!”吐沫星子都崩在了这小子的脸上。 “四哥……别呀!” “四哥,刚子就是随口一说……” “四哥……” “……” 陈军一脸寒霜,立着眉毛,恶狠狠地挨个扫过他们的脸,“谁他妈再说一句,跟他一起滚!听清楚了吗?” 没人再敢说话了,叫刚子的只好捂着脸灰溜溜走了。 “你们……”他挨个点着几个小子的胸口,“都给我记住了,杨历年是我大哥,这辈子都是!以后再见到周疯子这些人,都他妈给我绕道儿走,听明白了吗?” “是!” “明白了四哥!” “……” 转眼来到了11月份,老嫖也出了院。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他不再去缠着米莉了,只是偶尔会把车停在市局不远处,看着她出门后,慢慢跟一会儿就开走了。 他的夜总会项目和姬老骚的洗浴都在搁浅中,合适的房子太难找了,可人家大眼儿的买卖很快就支起来了。 红浪漫咖啡屋改名叫“快活林按摩店”,这是兴安市的第一家按摩店,开业那天去了不少朋友。 周东北不太方便出面,让二虎去的,还包了一万块钱给了大眼儿,其他大部分人不过是50块钱红包,或者送上一块匾,也只有周大老板才这么敞亮。 大眼儿把录像厅、台球厅和租带社交给了两个信得过的小兄弟,全身心投入到了按摩事业中,他刚开始涉及这个行业,多亏了姬老骚和老嫖的帮忙,三个人天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 这天,大虎来了东北公司,本来周东北以为他看大眼儿跨界以后也眼馋了,不料猜错了。 “东北,我要结婚了!” “啥?!”不等周东北惊讶,给他倒水的二虎差点没蹦起来,“哥,你、你、你真要娶她?” 大虎连忙躲:“看着点儿,洒了!” “哦!”二虎放下茶壶,拿过抹布擦了擦桌子上的水。 周东北问:“啥情况?” 其实他早知道大虎和炖菜馆老板吕晓莹的事儿,两个人一晃儿好了得六七年了,大虎是1965生人,过年二十九,也该结婚了。 大虎脸都红了,“那个……那个……晓莹答应我了……” “你和爸妈说了?”二虎问。 大虎摇了摇头,声音小了很多,“不想说,说了也不会同意!” “偷着结呀?”二虎苦着脸,“你可拉倒吧,爸知道非得削你,咱妈也得生气,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看你咋整!” 大虎闷着头抽烟不说话了。 周东北看明白了,这是搬救兵来了,不过自己去说能好使? 他心里也没底,毕竟吕晓莹大了大虎三岁,又是个寡妇,大多数家庭也不想让儿子娶这么一个女人。 想想当年的马晓华,要不是进去后方有容还始终不离不弃,马晓华家里也不会同意。 另外,农村老娘们本来就爱嚼老婆舌,东家长李家短的讲究人,这要是传出去的话,大虎父母在红升乡肯定抬不起头。 “要不我去和张叔张婶说说?”他没等大虎张嘴,这种关系用不着慎着,东北话叫拿把儿,就是明明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却还装作不知道,端着不张嘴。 第675章 大虎结婚 回红升乡的路上,他问大虎:“哥,以后和嫂子开饭店了?” “哪能呢!”大虎憨笑起来,“我准备再开两家录像厅,这行熬人,不过挺赚钱,租带社也行,还有台球……” “我滴哥,你就不能把思路打开一些?怎么这些年还没干够?”周东北笑道。 “打开一些?”大虎疑惑起来,随后又摇起了头,“满囤和姬老骚他们干的那些买卖我不喜欢,想想那些女孩儿,都是家里条件不好才出来的,要是换成自己亲妹子呢?谁能忍心让那些酒鬼又搂又抱的?” 开车的二虎说:“哥,虽说我也不喜欢,可你不干也不耽误别人干哪!” “起码我问心无愧!” 周东北呵呵笑着,大虎还是那个大虎,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上一世为什么会为救落水的孩子送了命…… 八十年代开始,由于回到城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又没有那么多的工作机会,所以社会上游荡着大量的无业青年。 其中又夹杂着许多辍学的孩子,那时候大部分家庭孩子都多,叫什么小七、小九的不在少数,父母们每天忙着工作,孩子属于散养,没人管,也管不过来。 这些人精力充沛又无所事事,他们大部分人没有理想,更看不到未来…… 于是打架斗殴就成了常态,事实上他们大部分的架都打得毫无意义,起因可能只是谁看了谁一眼。 可就这一眼,双方就有可能有人因此送了命。 “你瞅啥?” “瞅你咋地?” 这不是玩笑,这是那时街头巷尾、录像厅、台球室里常常发生的故事。 在那个社会大变革的时代,他们是一些极其不稳定的份子,其中更有一些偷鸡摸狗、抢劫强奸、欺负弱小之辈! 可还有一部分人,他们谈不上作恶多端,距离后世的黑社会更是差之千里! 他们父母没有能力给他们安排个体面的工作,更拿不出钱让他们做生意,他们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觉得腰里揣着一把弹簧刀,见面有人喊大哥,他就是这条街上最耀眼最牛逼的存在。 大虎代表了这代人中的一部分人。 他们为了所谓义气二字,脑袋一热能替朋友两肋插刀;他们羡慕、甚至尊敬那些有文化的人;他们奇装异服满嘴脏话却仍有良知和正义,遇到不平事敢第一个站出来;老太太在街上摔倒了,他们更会毫无顾忌地扶起来,背去医院也毫无怨言。 甚至看到有孩子落水,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就像大虎。 几十年后,这些人能活下来的,早已是双鬓向人无再青,挺着肚子盘着串,但求妻贤子孝,此生已过大半。 周东北永远忘不了给大虎送葬时的情形,红升乡的乡亲们和北山居民区好多人都去了火葬场,当他被推进火化炉时,男孩父母跪地痛哭,按着孩子的头,让他给恩人磕头! 他们的孩子活了下来,可另一个家庭却没了儿子。 —— “哥,过段时间我和建军儿哥去鹤城,你和我去吧!”周东北他说。 “鹤城?!”大虎惊讶起来,那边发生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可自己去能做什么? 不过他也不多问,“行,啥时候去提前告诉我,哥这身手还行,一个人应付三五个不成问题!” “哈哈哈!” 周东北大笑起来,知道他以为自己是需要人手打架,也不多解释。 二虎闷着头开车,他不知道二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就知道一点,二哥永远不会坑他们哥俩,啥都是为了他们好,这就够了! 张家院子还和以前一样,柴火垛码放得整整齐齐,他们刚停好车,几只散养的大白鹅出去逛累了,晃晃悠悠进了院子。 屋里多出了好多家用电器,冰箱、双缸洗衣机、电饭煲、缝纫机和电风扇应有尽有。 大虎哥俩这几年没少赚钱,二虎虽说只是开车打杂,可每个月都有一千块钱的工资,周东北手脚大,时不时塞给他的零花钱也不断,每年到了年底,不比老嫖分红少。 大虎赚的要少一些,可一年下来也能有十万八万的。 哥俩不止一次提出来在城里给父母买套房子,可老两口说啥也不同意,不是说楼房不接地气,就是说左右邻近都不认识,还说没有院子种不了菜等等,总有各种借口。 前年夏天,大虎在五六小区偷偷买了套两室一厅的公产房。 结果钥匙拿回来了,两个人也去看了,都挺高兴,回到红升乡后更是腰板挺直逢人就说,但还是那句话,不去! 不止他们这样,老嫖和周东北的父母也这样,以前日子困难的时候羡慕城里人,可现在儿女有钱了,让他们去做城里人,他们又舍不得离开了。 几个人坐在炕沿上,喝着清香的猴王茉莉花茶,周东北和老两口聊了起来。 张国祥闷头抽着烟,一晃儿大儿子快三十岁的人了,这年龄在农村都不好找媳妇,怎么可能不急? 他两口子也不傻,出马看病这些年认识的人也不少,早就打听出来儿子这点儿事了,就连那家炖菜馆都不止去过一次。 说句实话,这个叫吕晓莹的小寡妇无论是样貌还是接人待物都不错,唯一遗憾的就是她这个年纪和身份! 儿子虽说快三十了,可毕竟是大小伙子,不傻不瘸,在城里的买卖也不小,如果娶了个大三岁还是寡妇的女人,能抬起头? “叔,我说句实话,如果能把两个人拆散,您觉得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周东北说。 大虎和二虎乖乖地坐在一旁,陈淑梅伸手掐了大儿子一把,却没说话。 周东北继续说:“我知道,如果他俩结婚以后,咱乡里风言风语肯定会不少,可这事儿无解,谁都不可能去捂他们的嘴,也捂不住,我也不好使,只能看你们内心够不够强大了!”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而且从长相来看,人家看着都比大虎哥显小!虽说是个寡妇,可我看未必就比大姑娘差哪儿去!知冷知热不说,更清楚今天的一切都得之不易,知道好好日子,我觉得这一点比未经世事的姑娘强……” “爸,”大虎忍不住了,“晓莹是个好女人,勤劳肯干,心眼儿也好使,丈夫病死了也不是她的错……” 张国祥还是没说话,陈淑梅张了嘴:“妈问问你,她还能生孩子不?” “妈,”大虎笑了,“她才大我三岁,过了年才32,咋就不能生养呢?我俩这几年都打过俩了……” 说到这儿,他才发现说漏了,连忙闭上了嘴。 “你这死孩崽子!”陈淑梅扬手就往他肩膀上抽,“有孩子为啥不要?你可气死我了!” 周东北和二虎相视一笑,这事儿成了! 两个星期以后,大虎和二道街炖菜馆老板娘吕晓莹结婚了。 两个人的新房是大虎曾经在五六小区买的那套房,他早就装修好了,既然父母不来,就做了新房。 婚礼还是在东北大饭店举办的,兴安城最豪华的婚礼都是在这儿办的,也是周东北这帮朋友的结婚圣地。 不过,其他人来办婚礼,饭店都是赚的盆满钵满,周大老板的朋友来办,每次都得倒贴钱。 现场都是五姐杨秀丽在张罗,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吕晓莹之所以答应大虎,也都是她的功劳。 那边大虎和新娘子在敬酒,这边刘老六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杨秀丽,周东北坐过去怼了他一下,小声问:“六哥,听说你住院的时候,可一直都是五姐伺候的,你俩没啥进展?” 刘老六脸都红了,怼了怼大眼镜,结结巴巴道:“她、她心里有人儿……” 周东北当然知道五姐心里有人,可这都多少年了,也不能惦记到老吧? “找时间我和她聊聊!” “别,”刘老六急了,一把拉住了他,“不用,真不用,顺其自然就好,也许……也许缘分还没到……” “你可拉屁倒吧!你过了年三十四,五姐三十七,要孩子都是大龄产妇了,还扯啥犊子?!” “不行不行!”刘老六面红耳赤拉着他不松手。 一旁的老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嗷唠一嗓子:“五姐——” 杨秀丽正在给个朋友点烟,扭头问:“咋了?” 老嫖大喊:“六哥说了——,他贼喜欢你,这辈子非你不娶——!” 轰—— 大伙都笑了起来,纷纷起哄,再看刘老六,人已经钻桌子下面去了。 杨秀丽大骂:“朴满囤,再他妈再胡咧咧,哪天我就把你那张破嘴缝上!” 杨历年有些苦恼,老六人不错,可并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幽怨地瞥了一眼周疯子,又叹了口气。 张建军弯腰去拽刘老六,笑道:“五姐夫,出来吧,五姐忙去了。” 大伙又是一阵大笑,笑的刘老六脸像块红布一样。 大虎喝多了,被大伙抬回去的,洞房也就没闹成,老嫖把车钥匙给了刘老六,让他送五姐回去。 今天在喜宴上被老嫖这么一挑明,两个人都挺尴尬,这一路都没说上几句话。 “这几天累坏了,好好睡一觉!”车停在了胡同口,他送杨秀丽走到家门口。 “嗯,”杨秀丽点了点头,“路滑,回去慢点开车。” 说完她就进了院子,刘老六在大门口站了好半天,直到院子里有了光线,又听见她出来抱柴火烧炕,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胡同。 第676章 产房传喜讯 11月22日,小雪。 盛夏距离预产期还有几天,除了尿频一些,一天天活蹦乱跳,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过牛素芬和赵玉芳还是早早来家里守着了,周东北晚上也尽量不去应酬,按时回家吃饭,被窝里搂着胖媳妇讲睡前故事。 偶尔他也会唱首歌,不过只被允许唱那首《东北爱情故事》,盛夏常常在“老妹儿啊,你等会儿啊,咱俩破个闷儿啊——”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微笑。 今天晚上炒了四个菜,还做了个酱焖鲤子,周东北陪着亲爹和老丈人喝了一杯,那娘仨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牛素芬给姑娘剥着瓜子,赵玉芳给儿媳妇扒着橘子皮,还细心地把桔子瓣上的桔丝都扯下来,再一瓣一瓣地往儿媳妇嘴里喂。 牛素芬说:“玉芳,你别惯她毛病,要吃自己扒!” 赵玉芳笑道:“你看看你扒多少瓜子了?当妈的都贱,咱俩谁都别说谁……”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餐厅里,周旺问:“是27号的预产期吧?” 周东北笑道:“爸,你都问过几次了?” 盛建设也笑,“他是着急抱孙子,看把他急的!” 周旺又说:“医院你打好招呼了吗?都说儿子提前一周呢,眼瞅着还有五天了,这两天可得注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客厅那边传来盛夏一声惊呼:“妈——我、我、我羊水好像破了!” “吧嗒!”周东北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慌忙跑了过去,一家人鸡飞狗跳,幸好住院的东西早就被这两个妈准备齐全,二虎很快就开着车到了。 一行人到了市医院,刚下车就遇到了杨历年和五姐,两个人正搀着朱瑛下车。 我勒个去! 周东北一脸懵逼,巧了不是,这姐俩是商量好一起生吗?! 产房外,朱瑛的父母都到了,杨历年来了好几个姐姐,乱糟糟的走来走去,一个比一个着急。 周东北开玩笑说:“嘎咚啊,看谁媳妇先生!” “操,无聊!”杨历年翻了个白眼,“我就是你哥,我家的肯定还是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着,眼瞅着就要半夜了,产科的门开了,一个小护士喊:“盛夏家属?!” “来了!”周东北风一样冲了过去。 “生了,顺产,男孩儿,八斤!” 说完人家就回去了,周东北傻笑起来,周旺和盛建设相互恭喜,牛素芬和赵玉芳抱在一起流着幸福的眼泪。 周东北趾高气昂,转身朝杨历年一扬下巴,“你输了!” “你说啥?大点声!” “滚他妈犊子!” 二虎笑嘻嘻地过来恭喜,杨秀丽说:“小夏比朱瑛小两岁呢,年轻就是好,生孩子都快!” 大伙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鬼鬼祟祟地把杨秀丽拉倒了一旁,“五姐,你看看,年轻就是好对不对……” “你想说啥?” “我吧,就是吧……” 杨秀丽当然知道他啥意思,叹了口气说:“疯子,姐知道你的心思,老六挺好的,你让姐再想想……” 十分钟后,产房的门又开了。 “朱瑛家属——” “来了来了!”杨历年这时候耳朵贼好用,连忙挤了过去。 “生了,顺产,男孩儿,七斤二两!” 周东北拍了拍他肩膀:“你不行啊,足足少了八两!” 杨历年嘿嘿傻笑着,嘴里嘀嘀咕咕:“我有儿子了,哈哈,我有儿子了!” “一会儿你上一边啦去,别让我儿子看着你!”周东北说。 他迷惑起来,“为啥呀?” “人家都说小孩子第一眼看着谁,以后就像谁,你太叽霸难看了……” “我艹!” 这哥俩就在产房外撕吧起来。 很快,两个幸福的妈妈分别住进了单人病房,这是周东北提前找人定好的,普通人家可没这个待遇。 后半夜一点,老嫖到了,脚前脚后,周东南和郝忠海两口子也到了,结果周东北拦住了老嫖,不让他进。 “嘎哈呀?”老嫖急了,“姐和姐夫都进去了,咋不让我进?我看一眼大侄子,红包我都带着了!” “滚!谁看你都不能看!”周东北笑嘻嘻地崩他一脸吐沫星子,“红包留下!” 小家伙白白胖胖,哭声洪亮,只是眼睛还一直没睁开,也看不出来大小,不过眼角细长,一双眉毛又黑又浓。 第二天上午,盛夏的奶水就下来了,十分充沛,隔壁的杨历年却急得直蹦,朱瑛一直还没奶。 周东北跑过去气他,“要不你啯啯?” “滚!” 下午,周国柱和老叔周达、老婶马凤英都来了,喜气洋洋。 三婶荣巧和儿子周东东也来了,不过娘俩没进房间,说戴着孝不好,塞给周东北一个大红包,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走。 又过了一天,朱瑛还是没奶,这孩子还不喝奶粉,饿的一直哭,哭的撕心裂肺。 周东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跑过去把孩子抱了回来,盛夏一手奶一个,小家伙叼住就不松口,直到吃饱睡着了还叼着。 周东北把孩子抱过去交给了五姐,又趴杨历年耳朵边说:“白长那么大了!” 事实证明,这事儿和大小真没啥关系,杨历年几个姐姐费劲心机,各种大补,什么猪蹄子、鲫鱼汤、老母鸡……上顿下顿的补,补的朱瑛脸胖了一圈儿,可就是没奶。 这几天来医院的朋友络绎不绝,二虎收红包已经收到手软。 这天赵秋兰和梁建国也来了,望着一手一个孩子的盛夏,赵秋兰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了双胞胎!” 他俩口子刚走,刘岩和周月华也到了,紧接着方振和徐丽两口子也来了,还拎来了一只活甲鱼。 第二天,那条甲鱼一多半都进了朱瑛的肚子。 一周后办理出院,杨历年犯了愁,周东北明白他的心思,过去和他说:“放心吧,家里都收拾好了,让朱瑛在我家坐月子,就当我娶俩媳妇了!” 这回杨历年没装听不见,更没骂人,谁让自己媳妇不争气呢,抱着儿子臊眉耷眼跟他回了家。 幸好周东北家够大,也幸好盛夏的奶够吃,两个大胖小子这么能吃,有时候还得挤出来一些。 就这样,杨历年一家三口算是在周大老板家住下了,还不用支付房费。 接下来的重要任务,就是给两个孩子起名字。 盛建设抱着《孟子》和《论语》,写出来一整张纸的名字,有什么周习之,取自《论语·学而》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周彬彬,取自《论语》的“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还有周冠然,取自出自《孟子》的“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 听得周东北一个头两个大,问父亲,如果按照周家家谱,这一代该范什么字儿。 周旺说他记不住了,现在也没那么多讲究,按不按家谱无所谓,周东北又专程跑了趟爷爷家。 周国柱说好像范“盛”字,怕自己记错,又把老旧的家谱从箱子底儿翻出来,一查才发现,这一代还真就范“盛”字。 老爷子哈哈大笑,“天作之合,夏丫头就姓盛,那还想什么?就叫周盛!” 周国柱一锤定音。 周东北疑惑起来,“爷,要是这样的话,东东家孩子怎么叫?” 啪! 他脖梗子就挨了一下,周国柱说:“他家还可能是个闺女呢!再说了,就算是儿子,叫周什么盛或者周盛什么不就行了?你个死心眼子!” 周东北傻笑起来,这老头,偏向啊! 第677章 去鹤城 周东北回家一说,家里人都觉得不错,一个名字含了两个姓,又随上了周家的家谱,盛建设觉得虽不够雅致和讲究,可一想到是自己的姓,就越读越好听了。 半夜,老婆孩子都睡了以后,哥俩整了两个小菜喝一口,杨历年嘲笑道:“晓华就投机取巧,媳妇姓方,儿子就叫马方!你可好,媳妇姓盛,儿子就叫周盛了……” “你懂个屁!”周东北喝了一大口,“我家范这个字儿!” “范个屁呀,懒就是懒!” 结果可想而知,酒没喝完,两个人又撕吧在了一起,周大老板骑他身上好顿捶,说把我媳妇的奶钱给了…… 第二天,杨历年五姐和大姐来了,又买了一只老母鸡和一扇排骨。 聊到起名字,都犯了难,他家姓杨,老七媳妇姓朱,总不能叫杨朱吧?养猪?这也太不正经了! 周东北一脸坏笑,“七哥,兄弟我帮你起几个咋样?” “啥?” “你觉得杨了二正咋样?或者杨阳羊?杨了个杨?” “滚!” 最后还是朱瑛父亲给起的,叫杨英雄,用了姑爷的姓,闺女的名,再加上他老人家名字中的一个字,他叫朱雄军。 晚上,哥俩又喝上了小酒。 听最后定了用这个名字,周东北憋着笑竖起大拇指,“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七哥,我帮你把孙子的名都起好了……” “啥?” “杨好汉!” 哥俩又滚一起去了。 —— 12月中旬,外面天寒地冻,办公室里却温暖如春,周东北刚和远在省城学习的徐辉通完电话,鹤城的艾国梁打过来了: “疯子,可以过来了!” 他们是第二天到的鹤城,因为路滑,大奔给了杨历年,换了他的丰田4500。 张建军开着桑塔纳,拉着二东、豁牙子和陈六指,周东北亲自开着丰田4500,拉着大虎哥俩和赵埋汰,两辆车,八个人。 艾国梁为他们接风洗尘,陪同的依旧是矿务局吴晓飞。 大虎要和二东他们在大厅吃饭,不过周东北没让,把他郑重地介绍给了艾国梁和吴局长。 张建军隐约猜出点儿什么,难道疯子要把这边的生意交给大虎? 不然带他来做什么? 想想也不奇怪,二虎和老嫖是疯子发小,大虎等于看着他们长大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结婚了,一切都稳定下来,如果接管这边的矿场,应该没问题。 话说大虎在社会上口碑一直不错,出手够狠,为人义气,情商也够,是个好帮手! 大伙喝了一圈,已经微醺,吴晓飞介绍起这边的具体情况,不出所料,这边果然是在等孟老二见阎王,又拖了一段时间。 三天前市里突然决定,由于特殊原因,已经单方面终止孟宝堂名下三座煤矿和两座洗煤厂的承包合同,并进行重新承包,还出了一些客观理由,此次承包内部评估即可,不进行招投标,期限仅为五天。 他让周东北明天把承包意向书交到矿务局,不过他也说了实话,三天了,只收到了一份。 原因很简单,秦漳的秘书陶学民已经打过了招呼,可以说矿物系统上上下下都很清楚,孟老二这三座矿和两座洗煤厂谁碰都没用,板上钉钉就是黄勇黄八爷的了! 他还透露了一个内部消息,据说委办会议上,秦漳拍了桌子,说绝对不能再包给孟家人,有一丝瓜葛的都不行! 事情果然奔着最恶心的方向走了,也是周东北最不愿意看到的,幸好来过一次鹤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想到了解决方法…… 回到酒店以后,二虎他们六个人在房间里填大坑,周东北拉上大虎,和张建军在另一个房间开了个小会。 大虎沏着茶,他还一脸的茫然,暂时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不过既然是自己兄弟的事儿,就预备着随时掏刀子。 烟雾缭绕,张建军透过烟雾观察着疯子,他觉得这回是遇到坎儿了! 鹤城方面脉络清晰,只有两条线: 一是秦漳,他的大秘是陶学民,陶学民的大舅哥是铁山煤矿的黄勇黄八爷。 二是钱大川,孟老二和市局的赵清明都是他的人。 现在的难题是,随着孟老二案件的进展,赵清明他们都受到了处分,钱大川这一系开始处处吃瘪,秦漳又拍了桌子,看样子他们很难再留住这三座矿了。 而那两箱子录像带里面,并没有秦漳他们那些人,原本以为的大杀器,就像突然之间受潮哑了火的子弹,威力全无! 其实也不算突然,上次鹤城之行,当他知道煤矿重新外包的谣言,是陶学民和黄勇散布的以后,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他瞥了周东北一眼说:“你心可真大,还能笑的出来?” “不笑还能哭?”周东北不急不躁,扭头对大虎说:“别忙活了,我和建军儿哥说说接下来的事儿,你也听听。” 大虎放下暖壶坐了下来,张建军十分好奇,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好办法。 “这事儿看着复杂,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利益之争!”周东北说。 张建军和大虎微微点头,这不奇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周东北把烟递给两个人,又相互点燃,继续道:“陶学民和黄勇散布谣言,为的是逼孟老二狗急跳墙交代出钱大川他们,但钱大川他们也不是善茬,很快就平息了谣言。” “到底是心照不宣,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利益交换,咱们不清楚!不过孟老二的家人一定得到了承诺,而且这个承诺也一定让里面的孟老二知道了,所以他才从始至终一个人都没往出咬!” 张建军点了点头,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用脚后跟儿想都知道,钱大川他们肯定不想失去这三个矿,否则给孟老二的承诺就落了空!” 张建军就笑了,“孟老二已经死了,这些人的所谓承诺等于放屁!” 周东北摇起了头,“你以为孟老二会说:只要你们确保我家人平安富贵,我不供出你们?他会那么幼稚?” “你是说……”张建军眼睛瞪大了,“他透露出录像带的事情了?不对呀,当时他们的脑袋都套着枕头套儿,并没有看到我们往出搬那两个纸箱子!” “只有一个可能,”周东北伸出了一根手指,“孟老二无法确定咱们是否拿了那些录像带,更不知道他的人去没去拿!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只要把自己有这些把柄的消息透露出去就可以了,再谎称这些东西在自己人手里,一个十分神秘并且隐秘、其实并不存在的人!” “我一直怕他们对孟老二动手,可事实上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虽说市局防范严格,但如果对方想出手的话,我觉得也防不住……” 大虎已经听明白了,孟老二的事情太大,早就轰动了兴安和鹤城两市,之前他就知道一些。 就像东北说的那样,虽说市局防范严密,可孟老二要是想和家里通通气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情,尤其是在看守所这种地方。 第678章 我姓黄 张建军问:“你的意思,这是他保命的手段?” 周东北摇了摇头,“保命?他知道自己必死,还保什么命?应该是要保住家里人的财和命!” 大虎点了点说:“对,如果我是孟老二,就不会再琢磨把煤矿留给家人,她们能守住手里的财产就行了!” 张建军在脑子里又把那天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确定孟老二肯定没发现录像带在他们手里,疯子说的对,即使孟老二用录像带威胁,估计底线应该是保住他四个老婆的命和财产。 周东北话锋一转:“你俩猜,钱大川他们这几个月在忙活什么?” “找录像带!”张建军说。 “对!此时他们已经无暇顾及什么煤矿了,保命要紧!所以,他们的精力都放在了找录像带上!” 张建军掐灭了烟头,“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别急呀,”周东北呵呵笑道:“你刚才没听吴局说嘛,只有五天时间,可三天了,有承包意向的只有那位黄八爷,你说……如果这位黄八爷消失了呢?” 消失?! 张建军和大虎面面相觑,没明白他什么意思,难道宰了他? 大虎后背冒了冷汗,难道这就是疯子让自己来的原因?话说为了他拿刀子捅人肯定二话不说,可要是谋杀的话…… 他犹豫了。 张建军拍了拍他,笑道:“别多想,真要是杀人,豁牙子一个人就够了!” 周东北眨了眨大眼珠子,“不是……你俩想啥呢?” “你啥意思呀?”两个人异口同声。 “听我说……” —— 第二天上午九点,周东北他们去了鹤城矿务局,大虎他们留在了车里,他和张建军进了办公楼,将承包意向书郑重地递交了上去。 往出走时,好多人探头探脑,都在小声议论,看他俩就像看怪物一样,两个人浑不在意。 中午,八个人在市中心找了家四个幌的大饭店,没坐包间,就在大厅要了十个菜,吃到一半,该来的果然来了。 一溜轿车开到了饭店门前,其中还有一辆崭新的黑色加长大林肯,刹车声刺耳,哐哐哐,一阵关车门声响起,一帮人趾高气昂,呼啦啦下了车。 饭店双开大门被扯开了,一股股白花花的冷气灌了进来,打头这人穿了一件黑色貂皮大衣,这年头穿这玩意儿的还不多。 看他年纪约有三十四五岁,身材中等微胖,面目白净,还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可怎么看都不像近视镜。 他身后跟了至少十七八个人,虽说服装并不统一,可气势上却是十分唬人,数九寒冬也没几个人戴帽子的,光头和炮子头占多数,有个人脸蛋子上还纹着什么东西,总之放眼看去,一个正经人没有! 大厅里吃饭的人不少,瞬间鸦雀无声,纷纷低下头吃饭,连看热闹的都没有。 一个穿着粉色羊绒衫的中年妇女跑了过去,一看就是这家饭店的老板娘,身材富态,脖子上戴着一条挺粗的金项链。 “呦——”她拍了一下巴掌,一说话,白胖大脸直往下掉粉,“这不是八爷嘛,咋有空来姐这嘎达了呢?” “虹姐又富态了,我摸摸……”眼镜男呵呵笑着,却没伸手,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柔柔的,似乎想给人一种很斯文的感觉,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是装的。 或许他鼻梁上那副平镜就是孙猴子脑袋上的紧箍咒,时刻提醒他:你是文化人,你要斯文一些。 他没再搭理老板娘,迈步朝周东北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黄勇,黄八爷! 这气势果然不凡,他的把兄弟孟老二死了,他也算彻底翻了身! 他站在了桌子前约两米处,脱下单层的黑色羊皮手套,又慢吞吞摘下了眼镜,身后一个小子连忙掏出一块干净的白手绢,他接过来擦着眼镜上面的雾气,慢条斯理道:“请问,哪位是兴安来的周老板?” 八个人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谁都没正眼看他。 周东北这才放下筷子,脸上带着笑意:“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姓黄!” “哦——”周东北拉长了声调,“我有个好兄弟姓朴,你俩的姓都挺好……找我有事儿?” 二虎差点笑出声来。 黄勇并没有动怒,直接进入了主题:“听说你们去矿务局递了承包意向?” “对,这不是刚回来嘛,朋友们喝点儿小酒庆祝一下,坐下一起喝点儿?!” “免了,我不和陌生人喝酒,”他摆了摆手,把眼镜戴好,“给你个建议!” 身后那小子连忙接过手绢,小心翼翼地叠好后揣进兜里。 周东北点点头:“说!” “一会儿喝完酒,去矿务局把东西取回来吧!” “为啥呀?”他一脸惊讶。 这位黄老板虽说言语中透着傲气,不过耐心还不错,“因为这儿不是兴安,这里是鹤城,我们的鹤城!明白了吗?” “不明白!” “草泥马!”黄勇身后一个小个子蹦了起来,伸手指着周东北就开骂,“给你脸了是不是?让你滚出鹤城,听明白没有?” “柱子!?”黄勇皱着眉,扭过头训斥起来:“粗鲁!嘴咋这么埋汰?!人家周总在兴安城大小也他妈是个人物,没大没小!” 大虎放下酒杯点了根烟,眼神飘向了窗外。 吃饭的客人开始有人起身去结账,也有人穿好棉大衣往出走,鹤城没人不认识这位黄八爷,看这架势肯定得打起来,还是离远一点儿,避免崩一身血。 二虎和豁牙子笑呵呵看着。 陈六指收回目光,筷子伸向了那盘水晶肘子,赵埋汰也伸了过去,两双筷子同时夹在了颤颤微微的皮上。 “老陈,就这一块皮了,让给我呗!”赵埋汰说。 陈六指只摇脑袋,“就你吃的多,这块该给我了……” 一桌八个人,两个抢肘子皮的,两个笑嘻嘻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一个短头发的壮汉叼着烟看向窗外,仿佛魂游天外,一个大烟鬼拄着桌子蔫头巴脑吧嗒吧嗒抽着烟,还有一个身材瘦小面目黝黑的家伙,端着盘子在往大米饭碗里倒菜汤儿。 只有这个周疯子算是正常人! 黄勇自觉现在是鹤城老大了,所以要有些风度,再加上前段时间妹夫又给他买了副眼镜,一再叮嘱他做人要低调,要收敛,不要动粗,所以今天才会有如此表现! 此时他的耐心已经消耗完了,这种事情如果放在从前,哪儿他妈这么多废话,进屋就是一顿大片刀。 现在也不晚! 他扬了一下手,呼啦啦,各种武器都亮了出来,什么西瓜刀、弹簧刀、警匕、小卡簧,还有几把五连发和锯短枪筒的双筒猎枪,统统指向了这一桌八个人。 看到这个架势,大厅里还没来得及往出走的赶紧跑,老板娘喊了起来:“哎——结账啊,没给钱呢!” “艾玛,吓死我了!”周东北笑出声来,又扭头对二东说:“就那个菜汤儿香,你给我留点儿!” “你泡地三鲜的呗!”二东说。 “你啥态度?有这么和领导说话的吗?” “……” 黄勇彻底怒了,这是看不起自己呀! 他反手拿过一个小弟的五连发,对准了周东北,“信不信我敢轰了你?” “不信!”周东北回过头看向了他,“要不你试试?” “操尼玛!” “八爷,干他!” “我艹,来我们鹤城还这么嚣张?!” “……” 第679章 再来五碗米饭 一群人义愤填膺,怒骂着往前冲,八个人还是那副样子,该倒菜汤的倒菜汤,该抢肘子皮的抢肘子皮,丝毫没受影响。 抽烟的张建军,嘴角香烟的烟灰老长了都没掉,稳如老狗。 轮到艾国梁出场了,他从包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着装的中年警官,“嘎哈呢?” “艹!谁呀?”后面一个光头端着枪转过身,刚想继续骂,瞬间瞠目结舌起来,“艾、艾、艾、艾队……” 艾国梁曾经是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支队的队长,这小子以前被他收拾过,所以才习惯性的这么叫,又慌忙把手里的五连发藏在了身后。 艾国梁身后一个警官立着眉毛喊了起来:“你们这是干啥?都给我收起来!” 其他人纷纷转过身去看,黄勇分开人群,皮笑肉不笑,“呦,是艾局,这是要偏向你的兴安老乡呗?” 艾国梁大步走了过来,“黄勇,人家老老实实吃饭,惹到你们了吗?” “还真惹到了,您说咋整?!”他满不在乎。 “黄勇,”刚才说话的中年警官板着脸,“你啥态度?有这么和领导说话的吗?光天化日之下持枪威胁人,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二东瞥了一眼周东北,这话耳熟啊! 谁都没留意,就在这些人说话的时候,陈六指已经离开座位出去了。 黄勇呵呵直笑,“张科,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不是一直挺好嘛,怎么就不想好呢?” “你怎么和我说话呢?你爸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 “我爸就那样,他和路口掌鞋的都客气……” “……” 这帮小子嘻嘻哈哈,不过还是都把手里的家伙事儿收了起来,毕竟一物克一物,再嚣张也怕着装的,从骨子里就有惧意。 他们黄老大的父亲,当年也不过是个派出所指导员而已,如果不是生了个漂亮闺女,又嫁给了鹤城一秘,也没有黄勇今天的嚣张。 这边乱哄哄的,黄勇左一句右一句的还在逗乐子,陈六指很快又回来了。 周东北这才站起身,举起了一只手:“各位,听我说句话好不好?” 这帮人又转过身,刚才那位张科长已经气的脸红脖子粗,真倒霉,好不容易请艾局吃点饭,人家又特意点的这里,没成想碰到这个混不吝! 黄勇这些年一直有孟老二压着,还算收敛,可自从他妹夫给秦漳做了秘书,他就抖了起来,现在孟老二吃了枪子,他更不是好嘚瑟,每天一排车开队,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 黄勇斜着眼看周东北,拉长着声调,懒洋洋道:“说呗,也没人不让你说话!” “我来鹤城办事儿,正吃着饭,这位黄总过来就赶我们走,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要不咱们去公安局?” “我看行,”艾国梁说:“走吧,都跟我回市局!” 黄勇可不想去什么市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暗啐一口,“用不着,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走啦!” 他是说走就走,临走时还狠狠瞥了周东北一眼,一群人呼啦啦出了饭店。 张科长摇头,叹道:“老黄啊老黄,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我看他不是好嘚瑟,也特么快了!” 另一个中年人扯了他胳膊一下,小声说:“老张,少说点儿!” 艾国梁上前两步:“周总,没事儿吧?” “没事儿,”周东北笑呵呵道:“没想到在这儿遇到艾局,一起喝点儿?” “不了,中午不能喝酒,先这样?” “好,再见!”他往前走了几步,送三个人出门。 二虎喊了一嗓子:“老板娘,再来五碗米饭!” —— 半个小时以后,市局大局长赵清明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好,请问是赵局长吗?” 打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甜美,娇滴滴的的声音让人骨头都能酥掉。 “我是,你是哪位?” “赵局长,咱们见过的,还喝过酒呢!那次你拉着人家的手就不放,讨厌!咯咯咯——”女人娇笑起来,“不过呢,你也别管我到底是谁,我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在哪儿……” 赵清明脑子“嗡”的一下,这段时间他都快愁死了,谁又能想到这个孟老二如此阴险卑鄙,竟然给这些人全都录了像! 去他小红楼的都是什么人?想想都头皮发炸。 要不是因为这事儿,他在兴安看守所早死八回了,骨头渣都不剩! “你说!” 女人说:“有辆黑色的林肯车,牌照号码是五个7,你翻翻那辆车的后备箱就知道了……拜拜——” —— 赵埋汰挂了电话,扭头就见陈六指一副呕吐状,气得抬脚就踢。 那边大虎和二虎在拉着店老板买东西,你要这个,他要那个,把胖乎乎的老板忙了一头汗,赵埋汰扔下五毛钱就走,陈六指赶紧跟上。 两个人低着头快步走,陈六指问:“你是不是被阉了,不然怎么能发出那种动静?” “除了溜门撬锁,你还懂个屁!”赵埋汰一脸的看不起,“这叫口技,口技!懂不?” 市局那边,赵清明放下了电话,咬牙切齿,五个7的黑色林肯,那是黄勇的车! 他又拿起了电话,“喂,磊子,来市局一趟!” 黄勇从饭店出来以后,在车里给妹夫打了个电话,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周疯子就算不取走意向书,矿务局也不敢给他,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陶学民一听遇到了艾国梁,也不想硬碰硬,毕竟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秦老大可不知道。 矿务局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吴晓飞是省里的关系,一时半会儿还摸不透是谁,他到矿务局后并没有大刀阔斧改变什么,一切照旧。 对自己传递过去的善意虽说不置可否,可晾他也不敢阳奉阴违和自己对着干! 至于说这个兴安的周疯子,虽说这次搬倒了孟老二,可他都是兴安那边的关系,孟老二在兴安也确实没消停,活该他倒霉! 周疯子在鹤城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市局的艾国梁,可他一个小小的副局长,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浮萍,还想在鹤城扎根儿? 开什么玩笑! 周疯子呀周疯子,你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太瞧得起自己了! “别在外面晃了,回矿上吧,那边一堆的事儿!”他对这个不靠谱的大舅哥也是很无奈,没办法,家里能拎出来办事儿的也就这么一个。 “好,我知道了!”黄勇有些烦,陶学民自从给秦老大做了秘书,就他妈一句哥都不叫了,铁山煤矿名义上是自己的,可花一分钱他都知道! “你不知道!”陶学民听出了他的不耐烦,语气严厉起来,“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争取到这五天的时间吗?如果出现一点儿差错,回头再想包那三座矿,门儿都没有了!!你知道吗你?” “知道知道!”黄勇挂了电话,随后把大哥大扔在了座位上,骂了句狗懒子。 他没回铁山煤矿,而是带人去了向阳区一家台球厅。 一个多小时以后,他一个人去了趟厕所,因为好长时间还没回来,跑过去一个小弟去找,可卫生间空无一人。 第680章 两盘录像带 黄勇醒了,头疼欲裂,眼前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挣扎了几下,才发现自己头上被套了东西,手脚也被绑住了。 “操,谁呀?”他吼了起来,“不想活了是不?敢绑你黄八爷?” 这是一座废弃的厂房,空荡荡的,说话回音很大,地面上厚厚一层灰,温度比外面还低。 吱呀—— 大门右下角一扇小门开了,赵清明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掐着两盘录像带,他已经看过了,确实是自己的,一盘是前年夏天的,一盘是去年春天的。 要不是影像上面有日期,他都不记得的具体是哪一天了,只记得其中一个女孩叫肖雪,柔情似水,长得更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小嘴儿特别的甜。 王磊、肖成明和钱军三个人都穿着便衣,见他进来连忙迎了过去。 此时的王磊已经不是刑警了,因为陷害二虎又“殴打”他那件事,被调去了某乡的边防派出所,每日酗酒,造得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赵清明把声音压到最低,“问他,这两盘儿带子哪儿来的?还有没有?都在哪儿?” 三个人走到了椅子前,黄勇还在骂骂咧咧。 啪! 王磊扬手就抽在了他的脑袋上,哑着嗓子问:“你后备箱里的录像带哪儿来的?” “录像带?!”黄勇懵了,自己车里哪儿有什么录像带? 啪! 又是一下子。 “别他妈打了,你们抓错人了吧?我车里就没那玩意儿!” 王磊下巴努了努,肖成明和钱军大拳头就抡了上去,黄勇狼哭鬼嚎起来。 足足打了五六分钟,被绑在椅子的黄勇侧倒在地上,那件牛逼闪闪的貂皮大衣上都是灰,造的像掉进泥坑里的狗熊一样。 钱军两个人也打累了,呼呼喘着白气。 “谁呀?!”黄勇面罩上都有血了,嘟嘟囔囔,“你们谁呀?削我嘎哈?” 王磊蹲在了他身前,变着声又问:“说,录像带哪儿来的?” “不知道,我他妈都说了,不知道,让我说啥呀——哎呦,疼死我了!” 王磊努了努嘴,意思继续揍,随后走向了远处的赵清明,悄声说:“看样子不像装的!” 赵清明脑子也没闲着,孟老二说有录像在他手里,而且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能善待他的家人,这些东西永远不会出现。 那么,怎么会出现在黄勇手里? 还有,给自己打电话的女人是谁?一起喝过酒? 他有些挠头,一起喝过酒又摸过手的女人太多了,根本就无从想起…… 他见过孟老二的老婆,还有他另外三个小老婆,那声音绝对不是她们的! 这个女人为什么告诉自己?她什么意思? 是栽赃? 还是好心帮忙? 那三座矿要重新包了,这个时候录像带冒了出来,真是巧合? 王磊见老大不说话,也只好沉默着,他也急呀! 虽说只找到两盘录像带,可自己也不止一次去过小红楼,享受过多次特殊服务,如果其他带子里有自己的影像,这身衣服再也不用穿了…… 钱军过来了,“老大,他晕过去了!” 赵清明想了又想,甭管这事儿多古怪,黄勇都不能放!是疖子早晚得出头,无论是想陷害黄勇,还是那个女人想要什么好处,迟早都得冒头! 那就等着! 至于说那三座矿,已经无暇顾及了,谁爱惦记就惦记去,钱再好,也得有命花才行! 于是压着嗓子吩咐道:“这儿太冷了,换个安全的地方慢慢审,就不信他不说实话!” “是!” 赵清明往出走,王磊追上去几句,弯着腰说:“领导,我的事儿……” “你别急,时间太短,我也不好张这个嘴,再等等,肯定调你回来!” “是是是,谢谢领导!” —— 晚上,艾国梁来了宾馆,一帮人正围在一起,热火朝天的填大坑呢! “抓赌了!”他大喊一声,伸手就抓起了一把百元大钞,二虎连忙往兜里抢,大伙哈哈大笑。 周东北让他们继续玩,随后和张建军陪着他去了另一个房间。 张建军坐在了床边,周东北和艾国梁分别坐在了靠窗的沙发上,大虎跑过来沏茶。 “奇怪,”艾国梁说:“黄勇的人去了市局刑警队报了……” 他歪着头,一副漫不尽心的样子,实际上周东北脸上的任何表情,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他想知道这疯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为啥算准了黄勇会去那家饭店,又为啥让自己也过去,最重要的一点,黄勇哪儿去了? “咋了?”周东北一脸惊讶,“挨削了?” “不是你?”艾国梁问。 “天地良心!”他举起了一只手,一本正经,“我不过是算准了矿务局会有人通风报信,所以才想让你帮我一把,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我们的目的只想拿下煤矿而已,和他打起来不是给哥哥你找麻烦嘛!” 艾国梁又问:“从饭店出来以后,你们去哪儿了?” “直接回来了,各回各屋睡大觉,晚上就在宾馆斜对过那家大骨头手擀面对付了一口,半个点儿不到就回来了,前台和饭店都能证明……” 这张脸看不出在说谎,艾国梁开始动摇了,难道真不是他们? “削啥样?”周东北笑了起来,“快和我说说,谁这么好,替我们出了这口气!” “他失踪了!” “失踪?!”周东北差点没蹦起来。 眼前这张脸,鼻梁高挺,眼珠子也不小,可除了惊讶,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如果不是演戏,那就说明真不是他们做的。 话说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按理说他有什么事情应该不会瞒着自己…… “你看你,直眉楞眼的瞅我嘎哈呀,说呀!”周东北翻了翻大眼珠子。 艾国梁说:“下午,黄勇几个小跟班去向阳区分局报案,说他们在台球厅玩好好的,黄勇去了趟厕所后就消失不见了,他的车还在,不过明显被人翻过。” “因为时间太短,分局并没有受理,于是他们又跑到了市局,同样没有受理。下午四点半,陶秘书打了电话,这事儿才被重视起来,我估计最迟明天上午,就会有人来问询你们!” “没问题!实话实说呗,我们肯定全力配合!”周东北高兴起来,这也是正常反应,不开心才不正常。 艾国梁摇了摇头,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国梁哥,你说如果找不到这家伙,我们承包的事儿,是不是就成了?”周东北笑嘻嘻的问他。 “这就是我怀疑你的主要原因!”艾国梁手指点着他,“真不是你?” “你看看……毕竟我们来到您老人家的地盘了,就凭咱哥俩这关系,您就是我们最大的靠山,我有什么动作敢瞒着您哪!”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咱是兄弟不假,可如果你们要是犯了法,我一样翻脸,明白不?” “明白,明白!” “我总觉得你小子有事儿!” 周东北拿出烟帮他点上,“你和我姐夫一样,都是职业病,看谁都像为非作歹的!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第681章 一箭双雕 艾国梁吸了一口烟,“老吴是去年调到的矿务局,和孟老二、黄勇他们都不熟悉,他们也一直在拼命拉拢,不过老吴“太极”打的好,没和他们同流合污!当然了,也没得罪他们,他上面有关系,所以这些人再嚣张,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这件事情,只要秦漳和钱大川不插手,他就能做得了主,毕竟市里说五天时间内解决,你们的意向书只要符合要求,为什么不给你们?” 周东北呵呵直笑,笑的大眼珠子都小了好多,两盘小小的录像带,可谓是一箭双雕! 第一只雕,简单明了。 即使陶学民费尽心机做了秦漳的工作,他也在会上拍了桌子,可此时黄勇失踪,肯定无暇顾及承包的事情了。 至于秦老大,就赌这位陶大秘书,是不是在扯虎皮做大旗! 这事儿周东北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因为他对秦漳已经做过细致的调查,这是个有些古板的老人,虽说进取不足,做事偏于保守,但为官清廉口碑还不错。 陶学民原来是矿务局中学的语文老师,两年多以前秦漳的秘书因车祸去世,他才被云里雾里地提了上去,在秦老大面前唯唯诺诺,乖巧的像个小学生一样。 第二只雕要复杂一些。 无法保证孟老二有没有狮子大开口,用录像带威胁这些人,让自己家人继续承包。 吴晓飞说只有黄勇提交了承包意向书,可谁敢说最后一天不会再冒出来一份? 而如果有这一份,百分之一百是钱大川的人! 就算秦漳在会上拍了桌子,说绝对不能再包给孟家人,可钱大川完全可以迂回一下,换个人承包后再转给孟家…… 还有一种可能最大,孟老二并没有威胁什么,只是想保住家里人的性命和财产而已,可即使这样,钱大川和赵清明这些人就会放弃煤矿吗? 所以,这个时候就必须让录像带现身了,这样既能让黄勇“消失”,又能让钱大川他们忙起来,让他们无暇顾及煤矿承包的事儿,要钱还是要命,相信他们都是聪明人! 关于怎么利用好这些录像带,周东北想过无数种可能。 首先,这些东西兴安城肯定消化不了! 那么有三种方式处理: 一、交给秦漳,可这么干的话,会增加无法确定的变数,虽说他是一把手,可毕竟是外来户,根基以及手段如何不好估计。 往好了想,或许他有雷霆手段,一举拿下钱大川一系,可过后也会加倍防着自己,所谓唇亡齿寒,今天能用这些东西对付钱大川的人,明天也可能用这种手段拿下他! 换成谁,都不愿意与这样的人长期合作,甚至还会加倍提防。 二、让赵埋汰装成孟老二的人,拿录像带威胁钱大川和赵清明他们,只要这些人老老实实不捣乱,大家相安无事,你升你的官,我发我的财。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放弃了,孟老二的人不可能偏向自己,如果说合作,还不如摊牌录像带就在自己手里!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威胁以及恐吓等手段注定不会长远,甚至带来杀身之祸! 从古至今,试图用这种手段达到目的的人,几乎没好下场。 三、往省里送,这是最妥善的方式,出手即是绝杀,且光明正大,而且周东北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 至于什么时候送,要看钱大川这些人的动作,如果他们被那两盘录像带折腾的杯弓蛇影,不再打这些矿的主意,他就永远不送出去。 “艾局,喝水!”大虎客气了一句。 “好好好!”艾国梁端起了茶杯。 “国梁哥,能不能帮我给吴局带句话……” “你说!” “还用我说嘛,我对朋友啥样你不知道?” 艾国梁笑了起来,伸出手点了点他,“你小子,别整那些用不着的,当哥们处就行!” 周东北拍起了胸脯,“必须滴呀!” 艾国梁莞尔,自己还就喜欢他这股无赖劲儿,像徐辉那样的假正经,在一起待时间长了,自己就想踹他! 不过,这无赖也是越看越可疑,可如果真是他背后搞得鬼,自己真能抓他吗? 黄勇那个货,这些年欺男霸女的事情做得太多了,说句难听的,真叫人撕了票才好,少了个社会败类,皆大欢喜,全市都得放鞭炮! “行,我回去了,你嫂子天天骂,说我一年在家里都吃不上一电饭煲的大米饭……” “说明国梁哥爱吃馒头呗!”说着话,周东北还伸出两只手,平行着做出抓的动作。 艾国梁翻了个白眼,骂道:“淫荡!” 大虎把他大衣递了过来,帮他穿好。 周东北问:“你多久没回兴安了?” “呦,一晃儿得好几个月了!” 几个人往出走。 “上个月22号,兴安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不?” “大事儿?”艾国梁一头雾水,“没听说什么大事儿呀,咋了?” “我媳妇生了,给我生了个8斤的大胖儿咂!”周东北得意洋洋,说完就开始眼巴巴地看着他。 艾国梁哈哈大笑,“你瞅你这个逼样儿,早就准备好了!” 说着话,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大红包,“给!这么大老板了,你说你寒不寒碜……” 他乐颠颠地接过红包,笑道:“赚钱,不寒碜!” 第二天还不到八点,市局刑侦支队过来了四个人,周东北一行八个人挨个单独问话,几个人都挺客气,他们也都非常配合。 下午十七点十分,艾国梁打来电话,说矿务局那边已经开过会,吴局长和书计均签字同意,又把承包意向书递交上去了,现在只能等消息。 直到撂电话,周东北也没提一起出来喝酒的话题,这个时候还是别再见面的好。 接下来三天,八个人除了出去吃饭,其他时间都窝在宾馆里,看电视的看电视,填大坑的填大坑,外面冰天雪地,房间里温暖如春,不出门挺好。 艾国梁消息不断。 首先是黄勇的失踪,因为没有被害嫌疑,不属于刑事案,原则上是不给予立案的,但因为陶学民的介入,市局还是非常重视,并且已经开始调查。 让人困惑的是,即使是绑架也得有人出面勒索钱财吧? 可黄勇就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有人猜测是不是新认识了哪家小寡妇,数九寒天的赖在人家被窝里懒得出来。 甭管警方如何调查,始终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承包意向书卡在了钱大川那里,他是常务副,矿物是他主管范围,一层层往上走,最终绕不过他这道坎儿。 矿务局打过一次电话,是钱大川的秘书李久明接的,他说领导说过,国家有新政策,除了乡镇煤矿外,其他煤矿禁止承包给个人! 周东北听到这个消息也闹心了,钱大川明显是在卡大脖子,可借口又并非胡编乱造。 从1993年起,国家确实发了文,不允许私人矿主存在,个人只能承包乡镇煤矿,直到1997年才开始放松。 这是实情,矿务局当然也清楚,砬山煤矿确实不属于乡镇煤矿,但又有些特别,因为这三座矿是孟老二在1986年承包的,期限是20年。 此次转包不过是顺延他的合同而已,如果不往出包收回来,没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 对,就是个烂摊子,起码在他们眼里是这样的! 用不上十年,煤矿就是个宝,可此时还差的太远,鹤城好多国营煤矿这几年都不景气,这里面原因很多,有人为,有限价政策等原因。 闹心归闹心,周东北也早有对策,不过他要把难题踢给张建军,毕竟以后要把这三座矿给他管理,如果他没有这个心机,以后也管不好…… 第682章 李久明 这天晚上,周东北和张建军坐在房间里聊天,二虎沏完茶就往自己房间跑,这两天他在看王志文主演的《过把瘾》,追的贼上心,往出走的时候还哼哼着那首主题曲: “爱就爱他个腾云驾雾……爱就……” 张建军笑道:“这小子,肯定搞对象了!” 周东北惊讶起来,这小子天天和自己在一起,身边一帮傻老爷们,没见他和哪个女孩儿走的近哪! “你太不重视我们二虎了!” 周东北惭愧起来,“建军儿哥说的对!”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周东北又笑道:“马哥总说老陈他俩是鸡鸣狗盗之徒,事实证明,这样的人用好了,那就是利器!” “那是,说起来这哥俩要账的故事,能把你笑喷了!” 说笑几句,进入正题。 “建军儿哥,现在卡在钱大川那儿了,你说除了在这儿傻等,还有什么好主意吗?”周东北问他。 张建军觉得他有些怪,来到鹤城以后,这两步棋下的如行云流水,胸有成竹,一看就是早就想好了,三个自己绑一起的话,都赶不上他那个脑子,还用征求自己意见? 张建军笑笑道:“你让我砍人行,动脑子的事儿我可不擅长。” “随便说说,咱俩也是探讨,你就当没有我,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办?” “我?!”张建军指了指自己。 周东北点点头。 “如果是我……”他沉思起来,周东北拿出烟,又帮他点燃。 “秦老大那位秘书估计也抓瞎了,还在四处找他的大舅哥,赵清明他们囚禁了黄勇,还在追录像带,钱大川肯定也知道了消息,火烧眉毛……” 张建军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又接着说:“那盘带子就像扔出去一块带肉的骨头,所有狗都扑了过去,如果是我……” 他看向了周东北,伸出了两根手指,“一、拿出录像带威胁姓钱的,让他麻溜批了,以后也老老实实合作!二,不拿录像带,赌钱大川会主动找咱们合作!” “你选一还是二?”周东北嘴角悄悄挂上了一丝笑。 “二!”张建军没什么犹豫,“威胁这种事情长远不了!我不相信他们愿意放弃这三座矿,虽说这不是什么金矿,可煤炭这玩意儿毕竟是鹤城特产,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支柱产业!”周东北说。 “对!支柱产业,现在不值钱,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好?” “只不过是因为孟老二留下的尾巴太折磨人,就像个随时都能爆炸的炸弹一样,他们无暇顾及而已!” “意向书在钱大川手里迟迟不批,只能有一个原因……” 周东北问:“什么?” “他想和咱们合作!” “如果是你,合作吗?”周东北又问。 “为啥不合作?”张建军笑了起来,“这就像我们去要账,表面答应要回来以后给我们百分之四十,可实际上我们只拿到了百分之三十,其中百分之十孝敬给了主事的。” “我没觉得自己吃了亏,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利润就是百分之三十,如果舍不得这百分之十,就赚不到那百分之三十……说起来绕嘴,但我不觉得矿山有什么不同!” “养条看家狗还得时不时喂点儿肉,总吃苞米面它战斗力不行,只要他钱大川的胃口不大,为什么不合作?” 周东北呵呵笑了,又问:“如果他胃口太大,或者以后越来越大呢?” “别忘了,他们脖子上的绳子在咱们手里,只要收紧了,个个都得去见阎王爷!”张建军也笑了,肩膀一耸一耸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建军儿哥,你考虑过一个问题没有?那些录像带是大杀器不假,可它们同样是一颗颗炸弹,如果暴露出在咱们手里……” 张建军扬了扬眉毛,“为啥要暴露出来?就像咱们扔出去的那两盘带子,谁能知道是咱们出的手?” “再说了,咱们现在的目的,就是先要把这三矿两厂拿下来,现在他们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只要他签字同意就行!” “至于说拿下来以后还想不想合作,怎么合作,甚至这次合作有什么猫腻,都无所谓!” “伺候的好,咱就留着他们,没职业道德乱耍脾气,就把东西拿出来,一窝端了他们!!” 周东北已经完全放下心来,实话实说,张建军的脑子真不比自己差,只不过他习惯性将自己定位在砍人的角色而已。 让他重新定位一下,视野马上就不一样了! 自己也想和钱大川他们这些人毫无瓜葛,干干净净地拿下这三矿两厂,可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就像现在,人家举着大旗卡你,让你干着急却无话可说。 如果把钱大川扔进去,换个人以后,也许他有个弟弟,或者也有个小舅子想干这个,还能轮到自己? 就像张建军说的那样,起码这些人还有根儿能要命的绳子攥在自己手里,就不怕他们蹬鼻子上脸…… 咚咚咚!响起敲门声。 “进!” 二虎推门进来了,“哥,有人找!” 周东北看向了张建军,小声问:“猜,是谁?” “李久明!” 周东北笑了,提高了声音:“请!” 二虎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人捂得严严实实,进了房间后才摘下了白口罩和棉帽子。 男人年约三十岁出头,中等身高,气质儒雅,穿着一件十分普通的黑色长款羽绒服。 “你是……”周东北和张建军都站了起来。 两个人其实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正是钱大川的秘书李久明,只不过他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可没穿衣服。 “周总,你好,我叫李久明,在鹤城府办工作!”他伸出了手,客客气气。 “哦,是李秘书,你好!”周东北和他握了握手,随后又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张总!” 李久明连忙又把手伸向张建军。 “坐!二虎,沏茶!”周东北笑呵呵张罗着。 李久明态度不错,也不傲慢,或许是知道兴安周疯子的名头,不想惹什么麻烦,“这么晚了,冒昧登门……” 张建军在外人面前话少,都是周东北在客气,二虎倒好茶就出去了。 “李秘书有事儿?”他开门见山。 “是!”李久明瞥了一眼张建军,没再往下说。 周东北笑道:“如果是煤矿的事情,李秘书和张总谈就可以了,他全权代表我,以后也是这边的负责人,你们哥俩多亲近!” 李久明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只是他楞了,张建军更发懵,自己怎么就成负责人了呢?这疯子葫芦里卖的是迷魂药吗? “行,你们聊,我出去看看兄弟们都忙啥呢!”周东北笑了笑,起身就出去了。 二虎门神一样站在门外,见他出来也有些懵,“哥,你咋出来了?” “我问你个事儿?”周东北没回答他的问题。 “啥呀?” “你是不是搞对象了?” 二虎扭捏起来,涨红着脸半天不说话,周东北怼了他胸口一拳,“哑巴了?人家建军儿哥都发现了,你还瞒着我?” “嗯……嗯呐!” “大点声,说话像蚊子放屁似的,谁呀?你可别告诉我是男的!” 二虎急了,“那能呢?是……是……是五六菜市场那个女孩儿!” 周东北愣在了那里,难道是肖燕?他俩真好上了? 我滴个娘,这真是两辈子的缘分哪,这俩人上一世就是两口子,这辈子竟然还是。 转念又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那位,但愿不要再遇到她,这个女人奸懒馋滑还不正经,对自己伤害太大了…… “哥——你咋了?”二虎见他像傻了一样,连忙摇他。 “别摇了,快散花了,你说的是那天帮你捡土豆的女孩儿?” “嗯,就是她,她叫肖燕,人可好了,能干活,对我也贼好……” “行,”周东北很欣慰,又问:“处多久了?” “小半年了!” “这么长时间了?”他算了算时间,脸难看起来,“好小子,我蹲苦窑呢,你还有心情泡妞儿是不是?” 二虎脸又红了,“不是……就是……那段时间总去买菜,就……就……” “就勾搭上了呗?”周东北憋不住笑了起来,“瞅你吭哧瘪肚的,真相中了?” “嗯!”他连忙点头。 “开春就办,过了年都27了,也该结婚了!” 二虎脸乐得像开了花一样,周东北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往还在填大坑的房间走,“傻小子,想住哪儿?哥给你买套大点儿的房子……” 第683章 不懂就学 谁都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在房间里足足待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李久明又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谁都没有再出面,张建军一个人送他到了电梯间,两个人握手告辞。 送走李秘书,张建军回去把周东北扯出了房间,周东北歪着脖子喊:“大虎哥,你也过来!” “啥情况啊?”张建军屁股刚沾椅子上就问他。 “啥啥情况啊?” “你说呀,啥情况?” “……” 两个人像打哑谜一样,大虎进来了,脸上还有个纸条忘了撕,这是填大坑玩够了,改贴纸条了。 “来,坐好,咱开个会!”周东北说。 大虎一头雾水地坐了下来,来这么多天了,老母鸡抱窝一样,每天不是吃就是喝,一点儿正事儿没干,这是来任务了? “建军儿哥,不用告诉我你俩刚才谈话的内容,你就说这事儿成没成吧?”周东北问。 “成了!” “好!”他扫过两个人,“回到兴安后,我要将名下几家公司重新整合,成立东北集团!鹤城这边还要成立一家矿业公司,三座矿和两个洗煤厂属于矿业公司,矿业公司属于集团!” “矿业公司,我会给建军儿哥你和大虎哥一些股份,从今以后,建军儿哥是总经理!大虎哥是销售部经理,三个矿的销售工作,都是你的了!” 张建军虽然已经猜到了一些,却也不敢想这么多,本以为最多是疯子管不过来这么多生意,让自己帮忙而已,没想到又是给股份,又是总经理的,当时就觉得脑袋嗡嗡地。 别说是他,大虎脑袋也一样直嗡嗡,一直以为自己是来“助拳”的,这怎么还有了煤矿的股份,还要负责销售,问题是自己只买过煤、烧过煤,怎么卖一窍不通啊! 如果此时徐辉或者梁建国、方振他们在场的话,马上就能明白周东北的心思。 独木不成林,他周疯子再有能力,也无法管理这么多的产业,整合到集团名下以后,分给这些生死兄弟,每个人只需要给一部分股份即可,再加上丰厚的工资、奖金分红以及这些年的感情,谁都会死心塌地的卖命! 而他,只要维护好这几个人就行了,依旧可以做他的甩手大掌柜。 在用人方面,不得不让人佩服,煤矿和沙场唯一的区别就是利润大小,这种资源型产业乱象横生,人不狠站不稳,没人比张建军更合适了。 况且他不仅够狠,脑子也够用! 张建军是他亲手捞出来的,这几年相处的极好,图浩见义勇为登报以及那座桥更让他死心塌地。 用最狠的人管理煤矿,不仅能守住家业,更能开疆扩土;而用最亲近的人管销售,就能清楚地知道每年卖出去多少钱。 进项清楚,却不去管出项,这是他周疯子对张建军最大的信任,在这个初始阶段,也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这个最亲近的人并不好选,老嫖性子跳脱,二虎太老实,木材那边马晓华暂时脱不开身,而且周东北对他还另有想法。 许大宝不够沉稳,车皮生意更离不开杨历年。 思来想去,大虎最合适! 粗看此人有些平庸,狠不过张建军,精明更不如他周大老板,但其优点也很多,例如亲近,这是很多人都比不了的,毕竟他是看着周东北和弟弟长大的。 还有忠厚与正直。 销售工作最容易滋生腐败,公司也好,工厂也罢,好多小老板辛苦一年,可能还不如那些销售赚的多,他们太会编故事,到手的利润往往会被“故事”套出去好大一部分。 周东北笑吟吟道:“二位哥哥,有什么想法没有?” “有!”大虎第一个举起了手。 “说!” “我以为来打架的呢,你这突然让我管理什么煤矿销售,我他妈两眼一抹黑,也不懂啊!” “不懂就学!建军儿哥?”周东北根本不给大虎再说话的机会,态度明确且不容置疑,反正就你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就这么一会儿,张建军已经想明白了,要账毕竟不是长久买卖,管理煤矿是天大的好事,是自己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如果推三阻四就是矫情了! 他咧嘴一笑:“给我哥俩股份少了可不行!” 周东北哈哈一笑,“看本董事长的心情!” 谁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东北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沙场和东北大饭店,老嫖、二虎、孙广志、马晓华和杨历年他们都没有股份,公司完全是他周东北一个人的,可每年的利润大部分都被他分了。 就说去年吧,公司盈利还不到300万,可他每人分了20万,这还不算平时那么高的工资。 一年二十万什么概念? 这是九十年代初,工资最高的是红松集团,还得是在家具车间干计件,累死累活,据说有人一个月赚了1100块钱,那就已经轰动整个兴安城了。 就像当初杨历年说的一样,什么叽霸股份不股份的,是那样的,不占股份一样对得起朋友!不是那样的,名义上给了股份,可该抠抠搜搜的还是大方不起来! 周东北曾经承诺过给兄弟们股份,一直记在心里,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间,现在已经万事俱备,东风也来了! 哥仨聊到了后半夜两点多才睡,周东北把自己对这边的想法以及煤炭行业未来趋势等等,都灌输给了他俩。 两个人这才懂了他的野心。 张建军还不太了解这个行业,听他的意思,往后至少七八年内,这个行业都将是混乱而无序,大量社会无赖掺杂其中,登门造访,拆门砸矿,强行收矿必将屡见不鲜。 而守住三矿两厂不过是自己的底线,收购整合其他大型煤矿才是重中之重,尤其最近这几年,一定要盯紧那些国营大型煤矿! 至于那些私矿小煤窑,不值得碰的就不要碰。 周东北说的很清楚,不要去学那些打砸恐吓放烟花等等低级手段,如何不触犯法律,干干净净的还能把事情办成,就要看他张建军的手段了! 他又着重叮嘱两件事: 一是不久后,钱大川这些人很可能出尔反尔,巧取豪夺! 二是眼睛里千万不要只有钱,即使未来几年利润一般,也一定要积极参与一些公益活动,承担社会责任!更要积极为军属、五保户以及贫困户等对象捐资,这样做不仅买了个好口碑,更是未来的护身符…… 张建军和大虎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这让周东北十分欣慰。 第二天下午一点整,矿务局办公室来电话通知,意向书已经批回来了,随时可以签署承包合同。 周东北说先以自己个人名义签署,随后转到自己集团名下可不可以,对方说请示一下领导,很快又回了电话,没问题! 第684章 我没看见,真没看见 鹤城矿务局。 周东北来签署承包合同,办公室出来好多人看,就像进了动物园一样。 几个人表现的大大方方,没见过大款哪?爱看就看呗! 会议室里,吴晓飞局长和一位副局长,两位主任接待的他们,香烟茶水,客客气气。 张建军和大虎之前不知道意向书内容,这次的合同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砬山煤矿年产60万吨,在鹤城属于一座中型煤窑,另外两座煤矿小了一些,合在一起的产量还不到50万吨,两座洗煤厂规模不小。 闲聊中才得知,当年孟老二签署的合同是20年,可承包费用一共才40万,不是一年,是20年40万,而且他还是贷款! 按理说,因为政策原因,周东北接手只能顺延他的合同,到2006年截止。 这就看出来李久明秘书的重要性了,承包合同重新计算了时间,从1994年1月1日开始,截止到2013年12月31日止,整整好好20年。 想要再按照孟老二的价格承包是不可能的了,一是要考虑到影响,二是时代不一样了,物价和工资都涨了这么多。 不过这年头国家有电煤指导价,一吨煤的利润不过才几块钱,所以周东北的意向价格是三座矿20年200万,钱大川批示价格略低,于是矿务局给加了40万。 领导说略低,这边就加点儿钱,不得不说这40万加的巧妙,以后真出问题,两方面都没有责任。 看似周东北吃了40万的亏,不过他二话没说就签了字。 合约签完了,但要等一月初才能接手这三座煤矿和洗煤厂,接下来的工作还有很多,首先是请矿务局领导喝酒。 鹤城最豪华的饭店,周东北摆了整整两大桌,宾主尽欢。 艾国梁打来电话,说今天不请自己可以理解,可明天是不是得单独请客了,周东北说“不请,我得赶紧回家!” 艾国梁问:“为啥?” “想儿子了!” 艾国梁大骂,说他过河拆桥,太不是个东西,周东北哈哈大笑着撂了电话。 回兴安的路上,二虎开车,周东北坐在副驾驶上,张建军和大虎两个人坐在后面,这一路上,他都在叮嘱接下来的接收工作该如何做,可能要碰到的问题以及突发事件。 两个人的意思,是不是应该去煤矿看看,周东北说孟老二进去以后,那边早就乱了套,知道被包出去以后会更乱! 可从法律上讲,三矿两厂现在还不属于咱们,去了只能找架打。 既然阻止不了这个乱,那就让他乱到无法再乱,正好接手后一并收拾!只要地下煤还在,其他损失都无所谓! 大虎还是有些担心,说万一那些大型设备被拆着卖了怎么办? 周东北笑道,放心吧,包括孟老二后来添置的那些设备,全部列在合同附件上了,矿务局早就瞪大了眼珠子盯着呢,真丢了的话,就得给咱们补上! 两个人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兴安天色已晚,周东北直接回了家,二虎拉着大虎回了红升乡。 周东北拉开门,就看到杨历年围了个小花围裙在扫地。 周东北大笑起来,“呦,没想到七哥在家这么能干!” “啥?我听不见,你大点儿声!” “我说,你比老娘们都能干!”他翻了个白眼,这货太能装了。 杨历年嘿嘿一笑,“我怎么听说,这个花围裙是你周大老板专用的呢?” 呃—— 这嗑没法唠了,已经唠进了死胡同,周东北没再搭理他,弯腰换鞋。 “大儿咂,爸爸回来了!”他屁颠儿屁颠儿地往卧室跑,推门就进,随后眼前一黑,挨了一枕头。 盛夏喊了起来:“不敲门就往里闯?出去!快出去!” 周东北一脸懵逼,我自己家自己媳妇,敲什么门哪! 仔细一看,原来朱瑛也在屋,坐在床上,衣襟散乱,白胖的小脸儿通红,怀里的小英雄哇哇大哭。 好尴尬呀,人家在奶孩子呢! 他慌忙转身往出走,嘟嘟囔囔:“没有就没有呗,费这个劲儿干啥?” 牛素芬和朱瑛母亲在厨房忙活,杨历年翻着眼珠子看他,“咋了?被赶出来了?” “你媳妇给你儿子喂奶呢,我可不就被赶出来了!” “我艹,”杨历年扬起了扫把,“说,瞅着啥了?” “瞅个屁呀!进门就挨了一枕头,等我反应过来,衣服都放下来了!” “真滴?” “你瞅你个小心眼儿,我家也不是没有,又大又好用,看你家那玩意儿嘎哈!” “真滴?” “儿唬!” “操!”杨历年骂了一句,蔫头耷脑地又开始扫地了。 晚上进了被窝,朱瑛搂着杨历年就开始掉眼泪。 “哭啥?没有就没有,反正他老周家的吃不完……” 朱瑛掐了他一把,抽泣着说:“我真是没用,咋就下不来呢?” “好了好了,不哭,听话,一会儿把儿子哭醒了!” “要不咱们回去吧,也不能没完没了地在人家住,有这么过日子的嘛!孩子起码得吃一年的奶水,还能住一年?谁见过这样的呀,也太不好意思了!” 杨历年也挠头,“回去咋整?儿子也不喝奶粉哪!” “我妈说,当年生我的时候,她奶水也不好,天天喂我喝米汤,你看我不也一样长这么大?” 杨历年有些迷糊,难道这事儿还遗传? 他心疼儿子,可媳妇说的也对,朋友再好,也不能这么长期安营扎寨的,还能住一年? 人家还过不过日子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两个人被赶到楼道抽烟。 “疯子,昨晚我和你嫂子商量,明天就出月子了,我俩想搬回去……”杨历年说。 周东北连忙解释:“你瞅你咋这样呢?我没看见,真没看见!撒谎我是小狗!” “滚他妈犊子!”杨历年少有的一本正经,“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事儿没这么干的,谁家也不能这么过日子,这一晃儿都一个月了……” “七哥,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周东北也收起了嬉皮笑脸,“你说咱们这么折腾为了啥?不就是想让家里人过的好一些嘛!如果你和嫂子回去,小英雄就得喝奶粉,我不是说奶粉不好,但一定没有母乳喂养好!” “俩小家伙一天生的,前后相差了不过10分钟,又是喝同样的奶水长大,这就是他们的缘分!” “七哥,你也是堂堂七尺的汉子,怎么还像老娘们似得磨磨唧唧?我家四个卧室,不够住咋地?再说了,你们要是住在这儿,白天再忙,咱哥俩晚上也能喝上一口……” “最多也就一年而已,那时候你们不走我都得赶你们走,听老弟的话,就算待着不如自己家舒服,就算有时候觉得委屈,也得给我咬牙坚持住!” “你是为了你儿子,明白不?” 被他这么一说,杨历年又没了主意,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 “行了,尽整没用的,换衣服上班!” 二虎过来了,把大奔和杨历年换了过来。 周东北先去企业家联合会转了一圈,这儿绝对是养闲人的地方,会费收上来不少,可暂时也没有什么活动,一层楼都安安静静。 “周会长好!”办公室的小吴出来了,恭恭敬敬问了声好,他是民政局魏局长安排过来的,天天坐办公室里看小说。 “没什么事儿吧?”他笑眯眯地问。 “没有!” “好,辛苦了!”他也没多说,进了自己的会长办公室,二虎帮他关好门。 第685章 领导,再见! 话说这边的办公室可比东北公司那间气派太多了,一整面墙的书架,满满当当都是大部头的书,会客区沙发是布艺的,这些都是红松集团董事长马志强的大手笔。 想到他,周东北拿起电话,给他打了过去。 “周总,你好!”接电话的是马志强的新秘书,以前小田是个挺好的小伙子,手脚麻利有眼色,长的也精神,不知道被他打发去哪儿了。 “小乔,马总在吗?” “在开会,您如果着急,我现在就去叫他……” 这是特殊待遇,整个兴安城只有几个人有这个待遇,周东北排在第三位。 “不用,完事让他联系我!” “好的,周总再见!” 这个乔莉莉挺漂亮,就是有些妖,他劝过马志强,身边放这么个女人,难免不小心擦枪走火…… 可马志强哈哈大笑,猛夸自己定力如何的好,周东北也就没再多劝,没多少男人真能做到柳下惠,多数是没那个条件罢了! 就像那天他拒绝罗婷示爱,如果不是重活一回,如果不是盛夏的那把大剪刀,他也无法抗拒。 过后想起来还对自己敬佩不已,甚至都想对着镜子拜上几拜,再扯着嗓子高声大喊: 快来看哪,圣人复活啦——! 大眼儿就曾经说过,他的快活林按摩店常有这样的客人,在单位是谦谦君子,和媳妇逛街目不斜视,听说某某人搞破鞋后,疾声怒斥其感情不专一,为人不道德,是个人渣…… 可就这么个高尚的卫道士,出门买盒烟的时间都往按摩店钻,玩的比谁都花花! 老嫖曾经说过:都是水何必装醇,都特么是色狼何必装成羊,当然了,割了的不算! 一杯茶没喝完,马志强打了过来,“老弟,这是要请我喝酒?” 周东北知道鹤城的事情瞒不过他,笑道:“请是必须的,不过先得帮我个忙,不然可不请!” “你小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好处的话,酒钱都舍不得,你等一下,先让我鄙视你一会儿!”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马志强是真爱和他聊天,随着身份越来越高,能这么放肆说笑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说吧,啥事儿!” 周东北简单几句就把鹤城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清楚马志强肯定已经知道了,可人家知道是人家消息灵通,自己说出来是对朋友的信任和态度问题。 “是这样,我想把名下这几家公司整合一下,成立集团公司,鹤城那边还要成立一家矿业公司……” “好事儿!我这边有恰当的代办公司,办理这个轻车熟路,几千万的注册资金都能垫付!” “太好了!”周东北笑了起来,本来他还想让老嫖找家代办,不过这家伙有时候不太稳当,用马志强介绍的公司更稳妥,“你把电话给我,我让人联系他们。” “好,你记一下……” 马志强的脑袋是真好使,电话号码随口就能说出来,有人说马总他见过一面的人,即使过多少年再见面,他都能喊出人家的名字,果然没有一个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周东北记好了,马志强又问:“还有事儿?” “我想给集团买或者租个办公楼,百货站那边早就坐不下了,想问问马哥有没有熟悉的单位……” “巧了!”马志强又笑了,“昨天喝酒,碰到了商业宾馆的王总,宾馆半个月前就黄了,整栋楼都在往出租……” 商业宾馆主楼12层,旁边还有五层侧楼,位于八大局西侧,是兴安市黄金地段中的绝佳位置,东侧是区公安分局,沿着中兴大街往西一千米,就是兴安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大百货就坐落在此。 周东北大喜,商业宾馆是商业局三产,太好了,早知道就直接找林玉山了! 约好哪天一起喝酒,放下电话后,他就去了商业局。 林老大在开会,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说起商业宾馆,他红了眼睛。 兴安市商业局成立于1970年10月份,前身是第一、第二商业局,自1949年开始,经过二次撤销、四次分家、三次合并,又先后五次改变机构名称。 那时候的林玉山风华正茂,1974年就做到了业务科科长,正是在他的努力下,商业宾馆才开起来! 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红红火火的场面仿佛就在眼前,如今就这么轰然“倒塌”,怎么可能不伤心。 “我这儿只要一有便宜占,你小子马上就冲过来!你说这么多年了,我咋就占不着你什么便宜呢?”林玉山精神状态明显不是很好,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这话说的,领导您满面红光老当益壮,还不是我的虎鞭和鹿……” “你滚!”林玉山笑骂起来。 玩笑过后,进入正题。 林玉山说:“一共12层呢,虽说那栋楼是瘦高型的,可每层也有大几百平,还有五层的西侧楼,太大了,就算你成立集团,也用不了这么大吧?” “不怕大,就怕不够大,用不了的我可以分租出去嘛!”周东北说。 实际上,对于这栋楼,商业局也很犯愁,收回来自己用吧,又不知道干啥合适,租出去吧,满兴安市有这个体量的企业凤毛麟角。 为此他们还和几家银行、邮政等单位联系过,可对方都没有租楼的打算。 “你能出多少租金?”林玉山看着他。 “那能我说呢?”周东北嬉皮笑脸,“我想一分钱不花才好,这个得领导您说……” 林玉山眼珠一转,“那我可就说了!” “您说,您说!” “这栋楼地脚太好了,背北朝南,出门就是咱们兴安市最繁华的中兴大街!楼体虽说已经20年了,可那时候的施工质量比现在强太多了……” “打住,”周东北拦住了他,“您老人家不用夸了,这些我都知道,不好的话我能动心嘛!” 林玉山翻了翻眼睛,“商业局领导班子为此开过多次会议,价格早就定好了,每年120万……” 他的话音儿还没落地,周东北已经站起了身,迈步就往出走,“领导,再见!” 林玉山没起来,笑呵呵看着他的背影,小样儿滴,和我来这套,你以为你在商城买裤子呢?我就不喊你,我看你回不回来。 周东北还真就走了。 林玉山端着茶水站在窗前,眼巴巴地瞅着那辆黑色奔驰开出了商业局大院,不由挠起了头,要多了? 他拿起电话打了过去,“没礼貌,麻溜回来给我赔礼道歉!” 于是,欲擒故纵的周大老板又返回来了。 “领导啊,真不是我拿把儿,您老人家满兴安城打听打听去,看谁能有这个魄力租得下这栋大楼?再说了,这么空下去的话,一年得损失多少钱?” 林玉山无奈了,虽说明知道这小子在玩心眼儿,可人家说的也是实情,这么下去的话,越空越破败,没几年都得成危楼。 “那你说,你能出多少钱?”他说。 周东北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第686章 满月酒 见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林玉山激动地站了起来,赶苍蝇一样往出赶他,“走走走!麻溜给我滚蛋!” “你看你,”他死皮赖脸地不动地方,“这可是你让我说的,说完还不高兴……” “有你这么还价的吗?啊?这不是赤裸裸的打劫嘛!” “瞧您这话说的,打劫我就拎斧子来了……别急眼,您给个价,咱综合一下……” “80万一年,少一分都不行!”林玉山一脸严肃。 周东北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十,不能再多了!” 林玉山一咬后槽牙,“六十,不要和我再讲了!” 周东北的三根手指头缩回去了一根,又变成了两根,“三十二万一年,就这样!” “不可能!” “领导,再见!” 林玉山一把扯住了他,伸出手指不停地点,“你小子真是气死我了,120万给我拦腰砍一半还带好几个拐弯儿……” 周东北嘿嘿直笑,“闲着也是闲着,租给我东北集团,那就是未来兴安城的地标,感谢林局对我们集团的支持……” 办公室的门大敞四开,两个人急头白脸争争讲讲早就传了出去,关系再好,这个流程得有,否则难免有人背后讲究他林玉山有什么猫腻。 “林局,我还有两个条件!”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粗鲁,”周东北脸上都是笑,“一是这个价格不能递增,再过几年这个价格不贵,可现在来说,我没占啥便宜,领导您心知肚明……” 林玉山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第二,和百货站一样,只要政策放口儿了,允许个人或企业购买公产,我得有优先购买权!” “就这样吧!”林玉山有些无奈,这家伙插上尾巴比猴都精。 “晚上喝酒?”周东北压低了声音。 “不去,你的酒难喝!” “明天我儿子满月……” “啥?你大点儿声——” “……” 玩笑归玩笑,临走的时候,他打开了随身背着的皮包,里面是一台崭新的摩托罗拉3200,还有配套的充电器、备用电池、说明书和发票。 总不好明目张胆地拎进来,所以他提前把包装扔了,争争讲讲后再拿出来,才说明两个人关系到位了。 林玉山也没推辞,这东西今年价格下来了一些,拿的人也多了起来,小老弟的一点儿心意而已,谁都有可能坑自己,唯独他周疯子不会! 回到公司以后,周东北把孙广志叫到了办公室,先将鹤城的事情说了一遍,让他一会儿去财务把240万转给鹤城方面。 随后又让他安排两个机灵一点儿的人,协助代办公司办理矿业公司、绿色食品有限公司以及成立集团等事务,还得安排人去商业局签署租赁合同,以及把第一年的三十二万租金付了…… 孙广志没想到刚刚消停下来,他又开始折腾了,而且每一件都不是小事。 仔细以想,更是吃惊不已,难道从被拘去鹤城开始,这疯子就已经有了今天这几步棋了吗? 助警方将一串案子都破了不说,又拿下了三矿两厂,租下商业宾馆那栋大厦,还要成立集团公司和矿业公司,还有什么绿色食品公司……每一步棋似乎都很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疯子,神了! 转念又想起八年前,两个人还裹着军大衣,哆哆嗦嗦站在粮食局门口换粮票,谁又能想到今天?! 他临出去之前,周东北又一再叮嘱,承租商业宾馆大厦的事情,尤其是租金多少,一定不得外传,严格保密,就算是老嫖和二虎问,都不能说…… 孙广志一头雾水,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管还是答应下来。 他走了以后,周东北给老嫖打了过去:“夜总会的地方我给你找好了,明年开始,饭店啥的你就别管了,好好干你自己的生意吧!” 那边老嫖呼呼喘着粗气,“哥,你、你不要我了?” “干啥呢?”周东北问。 “做、做俯卧撑呢!” “滚!不要你了!” 1993年12月22日,晚上六点。 东北大饭店一溜高级包间全部坐满,今天是周盛和杨英雄满月,亲朋好友全部到位。 老一辈的人都坐在了红松厅,周国柱坐在了首位,周旺、周达、周丽丽两口子、三婶荣巧、还有盛建设和牛素芬,朱瑛父母都在,就连马晓华母亲也被接来了。 其乐融融。 周东北和杨历年喜气洋洋,抱着儿子挨个屋显摆,老嫖直咧嘴,嘟囔着臭嘚瑟! 赵秋兰终于逮到机会,抱着小周盛就不撒手,招呼梁建国快点儿把东西拿出来,梁建国笑呵呵地在兜里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只小小的金镯子。 “来,大姑给你戴上!”赵秋兰把手镯戴在了周盛的手腕上,小家伙白白胖胖,胳膊像莲藕一样,笑眯眯地吐着泡泡。 “这大眼睛,像他爸!”她说。 “多白,”周大老板另一个干姐周月华说:“这个白劲儿像小夏,这小家伙真会长,取得都是两个人的优点……” 干姐夫刘岩拿出了一个金锁,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小家伙的脖子上。 隔壁白桦厅。 马晓华对杨历年说:“你家英雄啥情况?尿汤地就知道哭!” “你懂个屁,他是认生!” “啥?”马晓华夸张地把手放在了耳朵旁,“你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杨历年“呸”了一口,众人大笑。 周东北又抱着儿子过来了,这么大一会儿,小周盛脖子上挂着好几个长命富贵金锁和足金黄金吊坠,手腕上还有好几个金镯子。 杨英雄手腕上也有,那是杨历年几个姐姐给买的,脖子上那两个金锁,是张建军和马晓华买的。 周东北喊:“红包红包,麻溜都拿出来了!” 杨历年也说:“我特么都站半天了,你们啥情况?不能主动点儿吗?” 姬老骚首先站了起来,轻咳一声,“红包我是没有,不过我为二位公子做了两首诗……” “滚犊子!”周东北立了眉毛,“我特么不听诗,就要钱!” 姬老骚被憋得脸红脖子粗,爆笑中还不等坐下,挨着他的陈六指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两个红包笑道:“这是我的!” 姬老骚坐下后一翻兜,我艹,自己准备的红包呢? 再一抬头,越看陈六指递过去的红包越眼熟,于是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不等破口大骂,陈六指往他兜里一摸,两个红包又出现在了他手里。 “我帮姬兄拿出来了,不然他不好意思……” 这点儿猫腻周东北看的清清楚楚,暗骂这家伙是手痒了,又看向了赵埋汰,“你的呢?” 大伙嘻嘻哈哈,二虎走了进来,趴在他耳边说:“哥,齐秘书过来了!” 周东北就是一怔,齐宇,武邙的秘书,他怎么来了? 把周盛交给了二虎,又不放心一再叮嘱:“腰,手放腰上,小心点儿!” “放心吧,磨磨唧唧地!”二虎抱着周盛,越看越是喜欢,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老嫖蹭过来问:“咋没带你对象来呢?也介绍介绍我认识……” “认识你干啥?” “我艹,”他翻了翻眼睛,“本来还想把两个饭店的菜都交给他,既然你这个态度,拉叽霸倒吧!” “别呀!”二虎抱着孩子跟在了他屁股后面,点头哈腰,“就这么说定了!” “一边啦去,你说定就定啊?” “明晚,明晚我俩请你撸串……” “你瞅你请的这玩意儿,我这么大的老板,差你几口羊肉串?” “不去拉倒!”二虎来了脾气,转身不搭理他了,嘟囔道:“臭嘚瑟,马上饭店都不让你管了!” 老嫖又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去,能不去嘛,别忘了给我点两个大腰子,哥们最近得补补……话说你也有对象了,不补补?” “……” “说说,二哥为啥不要我了?” 二虎一脸神秘,趴在他耳边说:“因为烦你!” 第687章 添嗣之喜 饭店大厅客人也不少,看到周东北纷纷起身打招呼,他笑着挥手或点头示意。 一边往出走,他还一边揣测着齐宇找自己干什么。 出了旋转门,就见一个穿着蓝色毛料大衣的瘦高个,站在不远处一辆白色的捷达车旁。 齐宇接近30岁,有些不苟言笑,以前他在府办秘书科时默默无闻,是武邙来了以后,在五名候选名单中选中了他。 周东北一脸微笑,大步走了过去,两个人握了握手。 “周总,恭喜!” “谢谢,进屋喝一杯?” 齐宇笑了笑,“不了,那边有个会还没结束,领导让我过来……” 说着话,他掏出了两个红包,笑道:“这是我和领导的一点儿心意,别嫌少。” 周东北内心惊讶,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并没有推辞,接过来后说:“真是太感谢了,没想到这点儿小事领导还能记得……” 两个人又客气了几句,齐宇开车走了。 目送车走远了,周东北看了看两个红包,上面那个写着:庆添嗣之喜,武邙。 七个钢笔字简简单单,字体大开大合,笔锋强劲有力。 再看另一个红包,上面的字体优雅有余,却少了那股劲道和霸气。 打开武邙的红包,里面是两张崭新的100元钱,齐宇的不多不少,也是200。 钱不多,可这个面子大了! 按理说自己儿子过个满月而已,武老板竟然能记得不说,还打发秘书过来送红包,简直是不可思议。 回去以后,他找机会把事情和方振说了,方振只说了几个字:“和齐宇好好处!” 他这才恍然大悟,武邙肯定不会记得,可他的秘书齐宇是土生土长的兴安人,自己给儿子摆满月酒,这样的事情不难进到他的耳朵里。 自己总想着多栽花少种刺,人家也不傻,不然武邙也不会用了他这么久! 他想向自己示好,于是找机会点了一下自己老板。 以武大老板的为人,既然知道了,也不妨凑个热闹,于是就让齐宇过来了。 这个情,自己得领! 林玉山和木材调运局的齐自强、水利局的于正平几个人嘀嘀咕咕,梁建国凑过去听了个大概,笑道:“老林哪,你上当了,再坚持一会儿,80万他都干!”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彩蝶厅。 三胖子和李长海又坐在了一起。 李长海说:“老、老三,现在的鞋,质量不——行啊!” “咋了?” “才穿、穿一个月就、就张了嘴,我他妈一撕、撕——开,里面都是纸壳子……” 三胖子问他:“你、你在哪儿买的?” “商——城三楼!” “杂、杂牌子不行,还得是我家奥、奥、奥、奥——康大品牌,你哪天过来,兄弟送你一双!” “嗯——嗯哪!老三讲究人儿!对了,你、你随多少?” “五百!”这两个字三胖子可是一点儿都没结巴。 李长海神色一暗,“行,到底是大、大老板!” 他有些闹心,因为他就随了50块钱,还是在大哥土豆手里借的。 “老三,有没有啥发、发财的路子?”他想取取经。 “还真有,你、你能吃苦不?” “行啊,赚钱就行!” “你去辽、辽省的西柳进一些便宜衣服,就像那个什么仿皮夹克的,人家叫、叫什么皮尤,就在商业街一摆……” 李长海连连摆手,苦着脸说:“在外面卖呀?那、那冬天还、还——还不得冻死?再说,谁买呀?!” “谁买?”三胖子瞪起来眼睛,“你就说说咱们兴安吧,能、能买得起真皮、皮、皮、皮、皮……” 李长海急了,替他说:“皮夹克!” “皮夹克,你说能买得、买起的有多少?真的一件800,皮尤一件50,穿着可、可他妈像真的了,你说好不好卖?” 李长海犹豫起来,“真能好卖?” 三胖子嘿嘿笑了,“你、你请我喝顿酒,我就传授你秘诀!” “必须请!”李长海拍了桌子,他真是穷怕了,大哥地瓜的旅店虽说效益不错,可跟着他玩的兄弟也多,也就是混个吃吃喝喝,大哥都没发财,何况他们。 三胖子也不逗他了,趴他耳边说:“关键你得找一些牵、牵、牵驴的!” 李长海瞪大了眼睛,“托儿呀!” “喊啥呀?!”三胖子翻了个白眼,“雇一些大老娘们围着你,给人一、一、一种太便宜了,再、再不抢就没了的假象,你、你明白了吗?” “尤其到了年、年跟前,一天卖个百八十件跟、跟他妈玩似得……” 李长海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太明白,挠着乱糟糟的脑袋思考起来,最主要的问题,本钱去哪儿弄! “得多少本钱?”他问。 三胖子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至、至少得两万!” “多、多少?!”李长海凌乱了,看来只能向大哥张嘴了,问题是大嫂贼抠,这个钱不好借呀! 冯嘎子和刘娟也来了,还带着齐墩墩,小家伙又长高了。 这半年多以来,冯嘎子带着他下河游泳、摸鱼,上山套鸟、抓土球子,关系越来越好,这才让刘娟松了口气。 大虎带着媳妇吕晓莹一起来的,两个人坐在了红旗厅。 “媳妇,你说这俩小子谁好看?”大虎问。 “现在能看出来啥呀,我看都挺精神,白白胖胖的……” “这两天日子对不对?”大虎压低了声音,“晚上回去咱得努力了!” “去,滚蛋!”吕晓莹白了他一眼,“我刚才上那屋看,五姐一直瞎忙,六哥旁边的位置都空半天了,我去拉她坐回去……” 杨秀丽撮合了他俩,吕晓莹开始琢磨起她和刘老六了。 那屋杨英雄又开始哭了起来,杨历年怎么哄都不好,递给朱瑛还是不行,盛夏笑着接了过去,“饿了,这家伙,比他哥都能吃!” 孩子一到她怀里,马上就不哭了。 大伙都笑了起来,谁都知道这小家伙一直在吃盛夏的奶,这事儿已经成为了美谈,话说哥们处到这份上也没谁了。 盛夏抱着孩子找地方喂奶去了,吕晓莹扯着杨秀丽出了白桦厅。 两个人在走廊嘀咕起来,吕晓莹直怼她:“去呀,人家六哥给你留多半天座儿了?也不是你儿子满月呢,看把你忙活的,快去!” “你咋还当上媒婆了呢,我去看看小夏……” “看什么看,人家还能不给你大侄子吃饱饭?走,快走!” 杨秀丽红着脸,到底被她按在了刘老六身边,刘老六连忙给她夹菜,手忙脚乱,看得一桌子人都憋不住想笑。 大黑熊和袁松过来了,许大宝带着俩人来到虎威厅门外。 许大宝进了包间,大黑熊也想直接往里进,可一眼就看到了方振和郝忠海,连忙停住了脚。 周东北抱着儿子出来了,脸上都是笑。 “疯子,恭喜恭喜!”大黑熊也堆起笑脸,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大红包。 袁松干笑两声,也拿出了一个红包,后面的许大宝分别接了过去。 “走吧,进屋喝几杯!”周东北说。 两个人连忙摆手,大黑熊笑道:“意思到了就行,你们都是家里人,我俩就撤了!” 周东北也就不多客气,“好,咱哥们改天再聚!” 大黑熊还用手指碰了碰周盛的小脸蛋,夸道:“小伙子真精神,像你!” 周东北打着哈哈,送了几步。 这俩人前脚刚走,老四陈军就到了,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许大宝态度不错,还和他开了几句玩笑。 陈军让跟着来的两车人在外面等着,他跟着许大宝进了饭店。 “宝哥儿,能不能先帮我喊一声七哥?” “行,你等等!” 不一会儿,杨历年一个人走了出来,大厅好多桌客人都扬手打招呼。 “哥,听说大侄子满月,我给他定制了个小东西,你务必得收下……” 他从大衣兜里摸出了一个红色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个黄金的公鸡吊坠,昂头挺胸,看样子至少得二十克左右。 “心意我领了,太贵重,收回去吧!” 说完,杨历年转身就要回去,迎面周东北过来了。 “疯子哥!”陈军扬手打招呼,“正要找你。” 周东北笑道:“啥时候到的?进屋喝一杯?!” 陈军怎么可能进去,里面喝酒的都是得到邀请的,既然人家没请自己,那就说明不欢迎自己。 “不了,大侄子满月,这是我一点儿心意!”他拿出了一个厚实的红包。 周东北客气了两句,伸手接了过来,看到他手里的盒子,又问:“这是给小英雄的?” “是!”毕竟关系不一样,他只定做了一个金鸡,本想分着给,没想到这疯子竟然也出来了,此时更不好再打开,就说:“七哥说啥也不要,疯子哥……你看看……” “七哥!?”周东北脸一撂,“人家一点儿心意,嘎哈玩意儿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快收下!” 杨历年想了想,总不好僵在这里,于是伸手接了过去,“谢了,以后家里有啥事言语一声!” 周东北哭笑不得,哪儿有这么说话的,这不是摆明了要找机会把礼还回去嘛! “走吧,进屋喝口酒,哥几个亲热亲热!”他伸手拉了一把陈军。 “不了,兄弟们都等着呢,我先回去了!” 第688章 远离小人 陈军走了,他能感受到身后两个人冰冷的目光。 他觉得很委屈,1987年夏天他逼走了二驴子,这事儿确实干的不太讲究,可他对七哥的感情是真的,一点儿假都不掺,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始终恭敬。 可他无论怎么做,杨历年都不肯原谅,这样他的心越来越凉,也越来越不舒服。 周疯子一直很给面子,可他也明白,那不是接纳了自己,而是他就这么个性格,轻易不会得罪任何人。 社会上没人不说周疯子仁义的,无论是在他工地干活的那些刑满释放人员,还是街头巷尾的小商小贩,提起周疯子,都竖大拇指。 人人都能说得出来一两段他的大仁大义,什么跟他混的人都发了大财,什么伺候仇人父亲端屎端尿养老送终,什么为自己死去的兄弟捐出去一座水泥大桥…… 可以说他的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军确实也佩服,从记事儿开始开始,兴安社会上的人,没有一个能站到如此高度! 两车的人都下来了,纷纷喊四哥。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灯火辉煌,陈军暗叹了一口气,扬了扬手:“走吧,咱们去吃鱼锅!” 上车以后,坐在后排一个小子说:“四哥,我三舅要来整几车红松,咱做不做?” “圆木?”陈军问。 “大板!” “等见面聊聊吧!” “好!” 他暗自叹了口气,钱都压在了砬山煤矿,没办法了,拼缝的活儿也得干了! 饭店里,周东北和杨历年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别总横眉立目的,嘻嘻哈哈不就过去了?” 杨历年闷声闷气道:“我不是你,我他妈笑不出来!” 周东北问他:“你说陈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小人!” “对,小人!这样的人在弱者面前是狼,在强者面前却是羊,每天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算计的都是他自己的得失荣辱,丝毫不会顾及他人。” “七哥,你得明白一个道理,小人其实很可怕,尤其是一些出身卑微的人,一旦某天他们拥有了权力和金钱,他们比谁都凶残!” “远离小人,不得罪小人,这也是未雨绸缪,对自己和家人的一种保护……” 杨历年说:“我和他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我知道,他玩他的,咱们玩咱们的,见面打个招呼就过去了!人家一口一个哥,你大脸一拉拉比鞋底子都长,让人看见了,只能说你心胸不够宽广,你说是不是?” “是个叽霸!我就这逼样,胸更不宽广,爱看不爱!我媳妇的还不下奶呢,不是也有人爱看?!” 他说完就走。 周东北如遭雷劈,站在那儿扯着脖子就喊:“哎——?哎呀我艹!咋又整这上面来了呢?冤枉死我了,我没看见,真没看见……” 杨历年背着手,嘿嘿直笑。 正好老嫖从百花厅出来,这屋坐的都是朱瑛大百货的同事,一屋子的大长腿,莺莺燕燕。 他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周东北,又瞅了瞅杨历年,悄声问:“七哥,我哥喊啥呢?没看着啥呀?!” “滚犊子!” “得嘞!” —— 满月酒过后,一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执照的事情交给了东北公司办公室的人去接洽,商业局那边的租赁合同已经签署,合同期限为20年,一年三十二万租金,每年提前一个月一次性支付。 周东北带着大伙去了一趟,兴安没人不熟悉这栋楼,老嫖更是兴奋不已。 商业局办公室派人拿着钥匙过来了,带着他们看了一圈,楼体确实相当不错,可毕竟20年了,消防、自来水、下水、电路以及取暖管道都已经老化。 一边走着,周东北一边和孙广志、盛春说着哪里需要改动,包括电梯都得换掉,12层主楼完全是宾馆结构,全部都得打通再按照办公来布局…… 站在西侧楼空旷的一楼大厅,老嫖开始墨迹周东北,想把这边五层楼都拿下来用。 西侧楼以前是商业局三产,一楼做过饭店,乱糟糟的,这些年干啥都没干长过,楼上都是办公室,三产公司和商业宾馆办公都在这边,养的闲人比干活的都多。 “你不是开夜总会嘛,一层这么大,完全够用了!”周东北说。 老嫖说:“我想把二楼到五楼改成宾馆,现在的房间结构都不用动,加个卫生间也比一般宾馆的标准间大好多……” “你有钱吗?” “你不是有嘛!” “我他妈该你的呀!”周东北立了眉毛,“知道12层主楼加5层侧楼,一年租金是多少吗?” “多少?”他卡吧着小眼睛问。 “100万!如果侧楼都租给你,你说说吧,一年给我多少钱?” “那个……”老嫖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最后一咬牙,“一年我给你30万,咋样?” “是不是少了点?” “哥——求你了!”他一把抱住了周东北的胳膊,拉长了声调,小女人一样摇晃着开始撒娇,“西侧楼都租给我,你再借给我点儿钱,两年、不行……三年!三年内连本带利我就还上!另外每年我再上缴30万租金,行不行啊?哥——” 周东北做出了一个呕吐的动作,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孙广志憋的十分辛苦,脖子都红了,他这才明白,怪不得叮嘱自己一定要保密,尤其是价格,老嫖和二虎都不要透露! 好嘛!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刚签完租赁合同,整整12层主楼,东北集团等于一年就拿两万租金,哎呀我去,这小算盘打的,牛逼呀! 他知道疯子不可能坑朋友,这是用一年30万的压力,逼着老嫖好好经营,想想以后他知道了主楼加侧楼一共才32万的年租金,还不得哭死!? 想到这儿,他更是憋不住了,跟着大伙一起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周大老板除了在家陪老婆儿子,就是到公司写写画画,他要把建筑公司、货运公司、贸易公司、两家饭店以及矿业公司重新规划,另外还有股份的分配等等,这些都要提前做好规划。 贸易公司那边只有一个木材生意,最近又不忙了,马晓华他们和许大宝是在五营局分开的,他们一行人回了兴安。 许大宝回了红星姐姐家后,呆了几天就跑了回来,又跟在了周大老板屁股后面,天天和二虎厮混在一起,赶都赶不走。 马晓华也是无奈了,这几年虽说总跑各个林业局挺辛苦,但住得都是当地最好的旅店,吃的更是顿顿下饭店,简直就是养大爷一样。 怎么就放着大爷不当,非要给疯子当保镖呢?想不明白这憨货的脑回路,由他去吧! 1994年元旦,沈波和市中心医院护士白冰结婚,喜宴同样是在东北大酒店,周东北一分钱没收,还包了个一万块钱的大红包。 第二天一大早,六辆车奔向了鹤城,前面两辆车坐着周东北、张建军、大虎、二虎、许大宝、二东、豁牙子、陈六指和赵埋汰。 后面四辆车,则是东北建筑公司办公室职员和四个财务。 过了兴安火车站,刚上国道,艾国梁的电话打了过来:“疯子,找到黄勇了!” “才找到?咋样?” “死了!” “死了?不是吧?什么情况?”周东北并不意外,赵清明他们能放了他才怪。 “这不快过年了嘛,昨天白天,有个单位去小石头河凿冰,用来制作冰灯,结果在一个冰窟窿里面发现的尸体……” 这次周东北是真惊讶了,“塞冰窟窿里了?” “对,法医说死了至少半个月了,生前遭受过一段时间的折磨,身上新伤旧伤不少,肋骨都折了五根……” “我艹,够狠的了,这是遇到仇家了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另外,他的伤虽然很重,但被塞进去的时候却还没死!也就是说,黄勇是被活活冻死的!” “真惨!”周东北说了句实话,毕竟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行了,见面聊……哦,对了,你们不是去砬山煤矿那边办理交接嘛,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孟老二的大老婆和三个小老婆都在,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艾国梁撂了电话,周东北直抽凉气,尼玛,四个媳妇都来了? 张建军问:“这是找着黄勇了?”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坐在副驾驶的大虎说:“该!这段时间我也打听了,这位黄八爷口碑可不怎么样,欺男霸女的事儿更没少干!” “没做煤矿之前,干的都是和刘卫国哥俩一样的勾当,被他勒索过的工厂商店能有一个加强排!两年多以前他妹夫做了大秘以后,他才收敛了一些,可没多久就用手段抢了铁山煤矿……” 张建军撇了一眼周东北,“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这种货色死不足惜!” 周东北笑了笑,“我没那么矫情,不说他了,商量一下怎么对付孟老二的四个女人吧!” 第689章 砬山煤矿 元旦过后,砬山煤矿从半停产变成了全部停产,门口没有大红条幅,更没人迎接。 两个门卫看到车队赶紧打开了大门,六辆车开进厂区,在一栋白色的五层楼前停下。 楼前停车场至少还停着二十几台车,多数是桑塔纳和夏利,其中有一辆警车,三辆小客车,孟老二的那辆丰田4500也在,还有两辆奥迪100和一辆蓝鸟。 周东北下车后扫了一眼,认出至少有四辆车是矿务局的,那三辆小客车并没有熄火,里面都坐满了人。 张建军也瞥了一眼,不动声色。 一众人还没踏上台阶,矿务局的几位领导就推开楼门走了出来,打头的正是吴晓飞吴大局长。 “吴局?怎敢劳您大驾!”周东北快走几步,上台阶后连忙伸出了手。 背后他早就改口喊了吴哥,不过这个场合可不能这么叫,吴晓飞同样没喊老弟,笑道:“周总,一路辛苦了!” 周东北与其他领导握手,吴晓飞又和张建军、大虎握了握手。 太冷了,众人寒暄几句就往楼里走。 吴晓飞对张副局长说:“张局,麻烦给周总简单介绍一下情况吧!” “好!”张副局长是个瘦高个中年人,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自从知道煤矿重新承包了以后,这段时间,孟家把该拿走的东西都倒腾的差不多了,四个女人带人来抢,一天天鸡飞狗跳,谁来都不好使……” 周东北明白了,看来那三辆小客车里的人,都是孟老二的女人带来的。 他听艾国梁说过此事,原则上,只要属于孟宝堂个人的物品,人家家属过来取走是没毛病的,于是就问:“今天又来干啥?” “要把楼里所有办公设备、家具,还有小红楼里那些娱乐设施等等都拉走,说这些都是孟宝堂个人置办的……” “是吗?”周东北问。 “这些都在管理费用上有账,属于矿山的固定资产,原则上并不属于孟家财产!” “我明白了,谢谢张局!” 众人往四楼走,楼里异常安静,只能听到他们杂乱的脚步声。 吴晓飞说:“孟宝堂亲信的人都撤了,剩下三矿两厂的中层管理干部都是聘用的,现在都在会议室等着呢!用与不用,该怎么用,你们自己做主,我们宣布完可就撤了!” “感谢!”周东北问:“那几个女人在哪儿呢?” “都在五楼办公室呢,市局来人了,咱们先开会吧!” 周东北点了点头,既然是市局来了人,一定是他找的艾国梁,毕竟今天交接,整一些女人吵吵闹闹太不像话。 这座办公楼还挺新,装修的也相当不错,走廊至少有两米宽,墙体雪白,门框明亮,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群龙无首,连卫生都没人打扫了,水磨石地面有些灰尘。 大会议室敞着门,里面烟雾缭绕,喝茶的,看报的,乱哄哄的像进了菜市场。 守着门的看见有人过来,连忙朝里喊:“来人了,来人了!” 喧哗声小了下来,很快鸦雀无声。 吴晓飞局长走在最前面,周东北落后半步跟着走进会议室,后面是矿务局一众领导,紧接着是张建军和大虎他们,而二虎、豁牙子和财务经理张玉兰他们并没有进来,就在走廊等着。 陈六指做东北公司门卫的时候,就觉得张玉兰贼好看,此时靠在窗台前,小眼睛不安分地飘呀飘。 赵埋汰早就看透了他那点儿小心思,故意挡在了他身前,气得陈六指直咬牙。 张玉兰现在是东北公司的财务经理,她也是公司第一个财务,当年还是五姐杨秀丽介绍过来的。 公司这些年三教九流的人太多,她早就有了免疫力,看都不看陈六指一眼,全神贯注盯着会议室里。 会议室不小,不过并不是后世那种椭圆形的会议桌,黑压压至少六七十人,都坐在红色的折叠椅上。 领导们在前面依次坐好,两个中年妇女开始倒水,只是连茶叶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也被人拿跑了。 张副局长轻咳两声,简单讲了讲目前情况,又把三座煤矿归属问题说了一遍。 下面“嗡嗡嗡”的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孟老板被抓以后,一开始还能正常生产,可还不到一个月就乱了套,原因是小阳山矿的总经理带着十几万货款跑了! 紧接着富民矿也出了同样的问题,工资都开不出来了。 砬山矿这边更是风雨飘摇,原本该收上来的欠款没人给了,洗煤厂那边筛选好的成品优质煤呼呼往出拉,要不是矿务局紧急出手,损失会更大。 三矿两厂的总经理,都是孟老板的把兄弟,正所谓树倒猴狲散,这些人纷纷反水跑路,留下一片烂摊子。 原本谣传是由铁山煤矿的黄八爷接手,弄的人心惶惶,原因是这小子在鹤城的口碑太臭,根本就不把下井工人当人。 这个谣言的热度还没下去呢,就传出来他失踪了! 而就在昨天,谣言又起,说有人在小石头河冰窟窿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昨晚鹤城几家土产商店的鞭炮就卖脱销了,所有城区都有人放鞭炮,持续到半夜才消停。 也有人怀疑,能不能是兴安城那个大名鼎鼎的周疯子接手,可没人有准确消息,还有人说要收回国有等等,一时间扑朔迷离。 现在谜底已经出来了,就是兴安周疯子! 绝大多数人都不了解他,心里都没底,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下面,请吴局长讲两句!”张副局长说完就鼓起掌来,紧接着,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话说这位吴局长虽然上任时间不长,可为人十分低调,做事情更是雷厉风行,口碑不错。 吴晓飞没什么官话套话,“我宣布,从1994年1月1日起,砬山煤矿及砬山洗煤厂、小阳山煤矿及小阳山洗煤厂和富民煤矿,正式由龙江省东北集团承包,承包期限为20年,大家鼓掌!” 掌声还算热烈,也没人再窃窃私语。 “我来介绍,这位是东北集团董事长,周东北先生!”吴晓飞说。 掌声又一次响起,周东北站了起来,微笑着鼓掌,下面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本以为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是谁的司机,万万没想到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周疯子! 也有人直撇嘴,人家就坐在吴局长身边,还能是司机?什么眼神呢? 太年轻了,最主要还是周东北太年轻了,长得又是仪表堂堂,一脸和善,怎么看都不像传说中的凶神恶煞,兴安城的头号社会大哥…… 所有人都开始狐疑起来,这么个小年轻儿,能玩得转煤矿? 社会经验丰富的人却不以为然,年轻怎么了?孟老二还不是被他整了进去,还挨了枪子儿! 吴晓飞继续介绍:“东北集团即将成立矿业公司,三座矿山及两个洗煤厂都将由矿业公司统一管理!下面我来介绍,这位是矿业公司总经理,张建军先生!” 张建军也站了起来,他的腰可没有周大老板挺拔。 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虽说不会忐忑,却也不是很舒服,毕竟这些年已经习惯躲在黑暗中。 他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看着更是毫不起眼,可眉眼间一股社会气息放恣开来,没有去做掩饰。 这让下面一些人有些莫名的害怕,觉得这位总经理可不是什么善茬! 也有人没那么多感受,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可没什么总经理气质,腰都挺不直,怎么看都像个机关里碌碌无为又胆小怕事的小办事员…… “这位是矿务公司销售部部长,张学农先生!” 大虎起身,随着众人鼓掌,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表现的也是非常自然。 其实,就在吴局长说出他名字的时候,他的手心都是汗,毕竟在这之前他还只是个开录像厅和台球厅的小老板,此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部长,简直是太魔幻了。 吴晓飞侧过头问:“周总,讲几句吧?” 周东北笑道:“我就不说什么了,请我们的大张总讲几句吧!” 台上几位矿务局领导嘴角带笑,东北矿业两位张总,大张总说的肯定就是张建军了,因为他是总经理,年纪也要稍大几岁。 第690章 沉珂下猛药 张建军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起身后扫视一圈,“麻烦三座矿山目前的负责人站出来,介绍一下自己!” 下面的人左右相互看了看,坐在最前排一个面目微黑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张总,我是砬山煤矿副厂长焦长友!” “你好,坐下吧!” 又一个瘦高个站了起来,看年纪三十出头,“张总你好,我是小阳山煤矿的办公室主任孟朝阳!” “你好,坐下吧!” 后面一个矮壮的中年人起身,嗓门不小:“我是富民那嘎达的生产主任,我叫贺钢!” “你好,”张建军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从现在开始,焦副厂长,孟主任,贺主任,你们三个人就是三座矿的矿长了,并且分管其两座洗煤厂!” 下面瞬间没了声音,所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嗡—— 议论声响了起来,这也太儿戏了吧?矿务局只是让他们主持一段时间工作,这就直接当上矿长了? 矿务局有人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吴晓飞和周东北却不动声色。 刚刚提升为矿长的三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幸福来的太突然了,让他们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张建军两只手拄着桌子,腰越来越弯,两只眼睛渐渐犀利起来,扫过的人瞬间闭上了嘴,没有人再敢和他对视,一秒都不敢,这双眼睛让他们想起了山上饥饿的猛兽。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起来,张建军这才又说:“其他中层领导一切照旧,三位矿长只有两个任务,一、带我们的财务回矿上查账!二、两天内恢复生产,散会!” 几句话干脆利落! 啪啪啪! 周东北第一个鼓起掌来。 吴晓飞跟上,矿务局其他人连忙也鼓掌,会议室里的掌声越来越响亮。 下面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太好了,什么都不变就是最大的改变!稳定,复工,才是重中之重!现在市里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工资都费劲,这份工作要是丢了可咋整?! 此时他们再去看这位不起眼儿张总,感觉好像哪儿不一样了…… 哪儿呢?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东北公司只有四名财务人员,今天都来了,其他都是办公室职员,选的都是数学好的,四辆车一共来了17个人。 张玉兰和一个会计带着五个人留下,小阳山和富民那边各去了一个会计,也各带了四个人。 大伙开始往外走,一时间又热闹起来。 焦长友、孟朝阳和贺钢三位新上任的大矿长,踌躇着是不是该过去和新领导说几句。 张建军明白他们什么意思,扬了扬手,“有事儿的话,可以往以前孟老板办公室打电话,去忙吧!” 三个人还摸不透这位张总的脾气秉性,见人家这么说了,孟朝阳和贺钢只好走了,焦长友是砬山矿矿长,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张玉兰走到了他身前,“焦矿长,麻烦带我们去财务室,谢谢!” “哦,好好好!” 他带着七个人下了楼。 人基本走光了,矿务局领导们才开始往出走,吴晓飞朝张建军竖起了大拇指。 本来他还真不太看好这个蔫头耷脑的男人,甚至还和艾国梁说过,周疯子如果都用一些社会人管理煤矿,未来前景堪忧。 万万没想到,沉珂下猛药,毫不起眼的张建军三言两语就安抚住了所有人,让人刮目相看! 其实不只是他,就连周东北也非常满意。 虽说这段时间三个人没少商量煤矿的事情,他也交代了好多,可绝对没细节到刚才的发言。 另外,张建军最大的问题不是能力不行,而是身份的突然转变,自信心不够。 能力与学历无关。 不否认学历的重要性,因为它不止决定了人的视野,也是衡量社会价值和社会地位的标尺,它更是块好用的敲门砖,是展现在别人面前的第一印象。 但也不要否认能力的重要性,学历再高,如果没有情商和能力,也只能寄居在象牙塔中的懵懂度日,经不得丝毫风雨。 张建军是1960生人,还没上小学就赶上了那十年,语文数学没学多少,背了一肚子语录。 他是在社会这所大学里成长起来的,摸爬滚打,头破血流。 周东北让他讲话,目的就是要让他尽快进入角色,此刻他坐在这里,出现问题也能及时补救,以后他不在鹤城了,想帮都帮不上了,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孟老二从被抓到枪决再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半年,如果再乱下去,煤矿损失将会更大,这就是个烂摊子,不好收拾。 至于说仓促任命的三个矿长行不行,那是以后的事,不行随时撤,想坐这个位置的人一大把! 他很满意,大张总充分理解了领导意图,拿出了一张满意的答卷,接下来还有其他科目…… “老弟,”吴晓飞压低了声音,“五楼我就不去了,那几个娘们儿能把人愁死,吵的人脑瓜子疼,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吧!” 周东北微笑道:“我送各位领导!” 众人将矿务局领导们送到楼下,其实周东北想提一提黄勇的铁山煤矿归属问题,可他和吴晓飞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帮人,这个话题太敏感,只好先放一放,喝酒时再说。 领导们的车开走了,后面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挤了过来,二虎和许大宝并没有拦他,因为身后这几个人明显都是矿上的。 男人笑着说:“周总、两位张总,我叫范诚,在这边管理办公室,有什么需要或者想问什么,都可以找我!” 张建军点了点头,“范主任,麻烦带我们上五楼吧!” 一行人往台阶上走,二东瞥了一眼豁牙子,许大宝和大虎他们也都注意到了那三辆没熄火的小客车。 所有人不动声色,没看到一样。 五楼走廊上,两个着装的年轻警察正靠着墙抽烟,见他们上来,随手把半截烟头扔在了地上,还用脚踩了踩。 “二位是?”张建军问。 范诚连忙介绍说:“这位是我们东北矿业的张总,这二位是市局治安管理支队的刘警官,王警官!” 周东北瞥了一眼这位范主任,脑子不错,这么一会儿工夫,企业名称和所有人的姓氏都记得清清楚楚,是干办公室主任的料! 张建军与两个人分别握了握手,“辛苦了,里面什么情况?” 不等这两个人说话,就听走廊深处传来一声尖吼:“还有完没完了?” 张建军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扭头问范诚:“范主任,麻烦去把这边财务负责人叫来!” 范诚犹豫了一下,“里、里面的老二姜丽娟,就是三座矿的财务总负责人……” “还有其他人吧?” “有,我去找……”说完,他连忙往下跑。 张建军看向了周东北,“进去看看?” 周东北笑道:“我就是看热闹的!” 他又看向了大虎,大虎脸上都是笑,“我就是个管销售的。” 第691章 孟老二的女人们 其他人也都嘿嘿直笑,张建军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四个女人四张嘴,虽说已经提前有了预案,可想想还是头疼。 他是真怕和女人打招呼,小姑娘还好说,东北大老娘们上来那个虎劲儿,真是要命。 他也不是一天班没上过,19岁那年夏天,曾经在小杆儿厂工作过几个月。 有一天休息时,正好厂长背着手过来,他就是爱撩骚,不料那天刚开几句玩笑,四五个老娘们就扑了过去,硬生生地把他扒了个溜光。 这些老娘们是蓄谋已久,老厂长笑骂着要裤子,几个人说啥都不给。 没招了,他只好找了两块板子一前一后挡着,狼狈地逃回了办公室,一时间成为笑谈。 好玩儿的是,没人真急眼,几个女人也不会挨什么处分,过去就拉倒了。 不过从那儿以后,张建军就患上了“老娘们恐惧症”,知道这些人最好别惹!幸好入手了东北公司的两位“卧龙凤雏”,遇到欠钱单位有不讲理的老娘们,就让这二位出马,那真是一个顶俩。 有时候不仅钱要回来了,陈六指还能把人拐走,不止一个女人哭着喊着跑来兴安城,主动开好房间等他。 啥叫能耐? 豁牙子羡慕不已,多次要拜师,可陈六指说啥都不教,还说让他自己悟,这让豁牙子气愤不已…… 两个警察带路往里走。 孟老二办公室在东侧最里面,吊牌上写着:总经理办公室。 双开实木大门非常厚重,可丝毫拦不住里面一个女人的怒吼,一行人走进来以后,她才停止了喊叫。 进门后,周东北和张建军首先关注的是房间里四个女人,而大虎和二东他们七个人,却被如此宽敞豪华的办公室惊呆了。 这是个套间,因为里面还有两扇厚重的双开大门。 进门是会客间,一圈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实木茶几下是厚实的纯羊毛地毯,高大的实木酒柜…… 遗憾的是有些乱,酒柜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下面的柜门大敞四开。 靠西墙是一排组合柜,好多抽屉都是半拉开的状态,一些柜门半开半合,柜子上还有印记,那里之前至少放着一台24寸的大电视。 地面也不干净,散落着一些破报纸和凌乱的包装盒,这景象如同进了贼一样。 有两个穿着便衣的男人站在窗前,周东北知道,吴局说市局来了四个人,那这二位一定另外两个人。 沙发上坐着三个女人,每个人都相隔挺远。 进来这些人里,只有张建军认识这几个女人,因为周东北进了鹤城第一看守所以后,他把孟老二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摸得清清楚楚。 周东北打量着这几个女人。 年纪最大的那位约四十岁出头,身材肥硕,盘着头发,脸上的粉至少涂了二斤,双下巴十分明显。 看来这位应该就是孟老二的原配夫人潘芹,据说他没离婚的原因,是因为有个算卦的说潘芹旺夫,也不知是真是假。 另一个女人三十六七岁的样子,和潘芹截然相反,这女人特别的瘦,显得颧骨很高。 看年纪应该是二夫人姜丽娟,她原来是煤矿的财务,大约六七年前被孟老二拿下,也不知道是被大夫人腻着了,还是审美跳跃性太大,所以才会找了个这么瘦的女人。 第三个就很正常了,女人三十岁左右,鹅蛋脸,柳眉弯弯杏核眼,她看着才有旺夫相。 第四个女人是站着的,同样是抱着肩膀,看年纪也就二十三四岁,黑色羊绒衫紧紧裹着曼妙的身材,细腰丰臀大长腿,妖娆动人。 这两个女人一个叫杨柳,一个叫倪小希,艾国梁给的资料太简单了,谁是谁,那是个老三或者老四,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 新任矿长焦长友把张玉兰她们带去了财务室,为她们相互介绍完以后,又让厂里的几个会计配合查账,随后推门出去了。 范诚刚走到三楼财务室门前,两个人就碰上了。 “老焦,”范诚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产房传喜讯,这就升了!” 焦长友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万金油,没接他的玩笑,冷着脸问:“有事儿?” “新领导让找个财务上去!” “哦,那你喊小李吧,都在屋里呢!咱一起上去!” 范诚说:“我带她上去吧!?” “我等你们!”焦长友又说。 范诚“哦”了一声,伸手推开了财务室的铁皮门,心里有点儿犯膈应,啥意思?信不着我呗? “呦,这就忙上了?”他进屋就笑。 张玉兰问他:“范主任,有事儿?”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张玉兰说:“行,小李,你去吧!” 小李二十四五岁,梳着一对辫子,戴着眼镜,看着有些木讷。 见两个人出来,焦长友说:“走吧,别让领导等急了!” 三个人往楼上走,范诚说:“小李呀,一会儿见到新领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该知道……” 焦长友停下了脚,回过头眉头紧皱,“什么叫该说不该说?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实话实说,明白了吗?” 小李连忙点头,范诚有些尴尬,还是解释了一句:“我也是怕说错话,让人家挑毛病……” 焦长友没再搭理他,噔噔噔往五楼走,小李紧随其后。 孟老二办公室里。 高个的便衣见他们进屋,大步走了过来,“请问哪位是张建军张总?” “我是!”张建军说。 两个人握手握手。 “我是鹤城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支队队长洪长青,我给张总介绍这几位……” 张建军说:“谢谢,不用介绍了,麻烦带走她们就可以了!” 四个女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四个警察也都愣了一下,洪长青说:“张总……” 张建军拦住了他,“洪队,现在我是砬山煤矿的总经理,从昨天开始,这里的一切就都属于我们东北集团了,是不是这样?” “是,是这样!” “好,我不认识这四个人,麻烦洪队带走她们可以吗?” “不可以!!”不等洪长青再说话,一直站着最年轻的女人张了嘴,看来先前尖叫的就是她,只是不知道她叫杨柳还是倪小希。 “孟宝堂是我们的男人,他走了,财产我们必须都带走……” “对!”奇瘦无比的姜丽娟扬了扬眉毛,斜着眼看张建军,“你谁呀?这栋楼和小红楼里面的所有东西,还有近几年购买的那些车,我们必须全部拿走……” 孟老二的原配潘芹一拍粗壮的大腿,“对,凭什么给你们留下?”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嘴一直不停,只有那个鹅蛋脸的女人一句话没说。 周东北轻轻扯了一下洪长青,低声在他耳边说:“洪队,你们撤吧,真有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在场也不方便……” “您是?” “我姓周!” “周总好!” “不客气!” 洪长青就等这句话呢,艾局吩咐过,见到他们以后,接下来的行动可以征求这位周总的意见! 艾局说的隐晦,其实就是一切行动都要听这位周总的,既然人家让走了,那还想啥?麻溜撤吧! 这几个女人能把人烦死! 他是如释重负,给三位同事使了个眼色,二话不说,转身就都走了。 第692章 杨柳 四个警察刚出门,焦长友就带着财务小李进来了,范诚紧随其后。 屋里还在吵着。 “闭嘴!”张建军喊了起来。 没用,三个女人三张嘴,就如同开闸泄洪一样,叭叭叭一直不停。 砰! 一声巨响,房间里所有人耳膜都生疼,三个女人终于闭上了嘴,惊恐地看向了二东,就见他举着一把五连发,天棚已经轰了个洞。 焦长友、范诚和小李会计都傻了眼,瑟瑟发抖,什么情况? 洪长青几个人刚下到一楼,就听到了这声枪响,另外三个人转身要往上跑,被洪长青喊住了:“放个鞭炮而已,大惊小怪,走啦!” 四个人不等出楼门,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各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事儿,有刨刀、西瓜刀,还有一把把双筒猎枪……各种管制刀具,五花八门。 打头是个带着军帽的大个子,还打了个招呼,“呦,洪队?这就回去啦?” 有人要说话,又被洪长青拉住了,四个人闪到了一边,眼瞅着这一群人奔上了楼。 洪长青说:“你们在这儿待着,我去打个电话……” 三个人面面相觑,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那三辆小客车,这些人也大部分面熟,是几个区的大小混子,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凑在了一起,这是要干嘛? 洪长青找了间没人的办公室,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艾国梁只说了两个字:“回来!” 五楼办公室里。 二东将五连发扛在了肩上,怒声呵斥:“我哥让你们闭嘴,以后能不能听点儿话?!” 潘芹和姜丽娟脸色发白,不再出声,鹅蛋脸的女人依旧不动声色。 一直站着的那个年轻女人撇撇嘴,“玩这套?姑奶奶我见多了!” 豁牙子走了过去,笑嘻嘻地问:“妹子叫啥?” 女人瞥了一眼,就不再看他,“姑奶奶姓倪!” 周东北这才对上号,原来她就是老三倪小希,那么这个鹅蛋脸一直没吭声的是老四杨柳? 不对吧? 按理说应该一个比一个年轻才对,怎么最后找的老四比老三年纪大? “这小脸儿,真细发……”豁牙子啧啧有声,口水仿佛随时都能流下来。 周东北一直在留意这个鹅蛋脸的杨柳,相比之下,这个女人不寻常,很可能是她挑的头,其他三个女人应该都听她的! 他歪头低语了几句,张建军点了点头。 张建军给豁牙子递过去一个眼神,他笑嘻嘻地围着倪小希转了一圈,这才说:“各位,孟老二给你们每个人都至少留下了上百万的资产,该拉走的你们也都拉走了,再胡搅蛮缠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想怎么不客气?”倪小希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懒得看他,说话的时候都是扬着下巴。 “再问一句,走吗?” “不走!” “好!”豁牙子回过头,看向了焦长友,“那个……你姓焦不?” 周东北和二虎他们都憋不住想笑,这个姓实在是不好这么问,听着太别扭了。 “是是,我叫焦长友!” 还好,他直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焦矿长,她是会计?”豁牙子又问。 “是,她姓李!”焦长友扯了一下会计小李,让她往前走。 小李哆哆嗦嗦怼了一下眼镜,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 “你别害怕,小李妹子,我问问你,”豁牙子更温柔了,“楼下那辆丰田4500,两台奥迪100和那辆蓝鸟,在帐上吗?” “在……”小李声音非常小,又补充了一句:“都、在账上……” 三个女人闻言色变,杨柳眼角也是一缩,老大潘芹咧嘴就嚎了起来:“老孟啊,你快回来看看吧,看看他们是怎么欺负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 老二姜丽娟立着淡眉,尖声道:“李素欣!你胳膊肘不知道怎么拐了是不是?” 小李低下头,一句话不敢说了。 二东说:“我大哥已经把机会给过你们了,可你们不知道珍惜呀,留下车钥匙,可以走了!” 潘芹还在抹眼泪,姜丽娟干瘪的胸脯起起伏伏,老三倪小希寒着俏脸不说话。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老四杨柳盈盈一笑,这一笑就如冰雪消融后绽放的迎春花,让所有人眼前都是一亮。 “我们来了几个朋友,你们慢慢聊!” 说完,她起身就往里屋走,潘芹她们连忙跟上,就在大门被踹开的同时,四个女人已经进了里面办公室。 双扇木门非常厚重,隔音也特别好,四个人进屋以后,杨柳反手就锁上了。 这个房间比外面会客厅还要大,只不过同样也被翻的乱七八糟,满地都是垃圾。 棕色高跟高腰皮靴发出着“咔咔咔”的悦耳声,皮衣裹着纤腰如柳枝般左摇右摆,杨柳款步走到了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轻轻坐在了孟老二曾经的那张皮椅上。 老大、老二和老三,都没了先前的嚣张模样,乖乖地站在那儿不吭声。 “妹子,”老大潘芹忍不住了,下巴上的肥肉抖动着,“要不……要不就算了……咱们也不差这点儿东西,何必呢?” “能拿回多少是多少!”杨柳那张旺夫悄脸罩着一层寒霜,“二哥一拍两瞪眼走了,留下咱们孤儿寡母的任人宰割……” 她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了一声巨响。 紧接着,砰!砰!砰……声音不断,听着就像几挂鞭炮同时点燃后扔进了外屋,巨响中还夹杂了一声声惨叫。 三个女人瑟瑟发抖,连忙躲到了墙角,唯恐有人闯进来。 杨柳打开随身的黑色小坤包,拿出了一盒绿摩尔,悠闲地点燃一根,粉红的嘴唇轻轻一吐,一个又一个烟圈套在了一起。 多说也就一两分钟,外面的声音停了,并没有人往房间里闯,杨柳抿嘴一笑,自己安排了这么多人,就不相信拿不下外面九个人! 她把半截烟用力按在了布满灰尘的桌子上,起身往出走,在三个女人的注视下,打开暗锁,两只手同时用力拉开了双开木门…… 第693章 我们可以走了吗? 外间客厅一地狼藉,满鼻子硝烟和鲜血的味道。 眼前也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倒地的更不是那九个人! 从客厅茶几到大门口,倒了一地的人,前面一些人抱着大腿在哀嚎,地面上沥沥啦啦都是猩红的鲜血,后面一些人明显并没有受伤,却都双腿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一动不敢动。 再看那位张总,他和那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并排坐在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嘴角斜叼着半截香烟。 杨柳知道,这个小伙子就是兴安城的周疯子,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 就是他,让孟二哥丢了性命! 再看另外七个人,一个个都两手空空,有人说说笑笑,有人在相互点烟,还有一个脏兮兮的瘦小男人,竟然坐在了电视柜上嗑瓜子。 焦长友、范诚和会计小李都缩在会客厅的西南角,一动不敢动。 “柳姐——”最前面倒地的大刘咬着牙喊了起来,他的棉军帽掉在了地上,光头泛着青茬。 杨柳再也掩饰不住了,她浑身发冷,两只手都在抖,31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竟然全都撂在了这里! 31比9,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见她第一个走出来,张建军毫不意外,更是佩服疯子眼神的毒辣,本以为只有自己看出了这个女人是她们的主心骨,没想到他也看了出来。 杨柳感觉到了自己在发抖,就连身上这件修身皮大衣,都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她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恐惧。 赵埋汰“呸呸”地吐着瓜子皮,拉长了声调朝陈六指喊了起来,“老陈,你瞅你个死出,见了娘们就迈不动步,去报警吧,就说有伙持枪歹徒来咱们矿上抢劫……” “等一下!”杨柳打断了他,竭力稳定心神,大眼睛看向了周东北,“周总,我们可以走了吗?” 房间里安静下来,就连倒地哀嚎的人都不敢再出声音。 周东北和这双大眼睛对视了约有十几秒钟,随后咧嘴一笑,没说话,只是伸了伸手,意思是请便…… 杨柳打开坤包,在里面拿出了一把车钥匙,走到茶几前,轻轻放在了上面。 这是那辆4500的钥匙,丰田标志清晰可见。 潘芹她们也都哆哆嗦嗦的出来了,没有人再大喊大叫,乖乖地把车钥匙都放在了茶几上。 两把奥迪,一把日产,其中一把奥迪车的钥匙上,还拴着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偶,十分可爱,是老三倪小希的。 杨柳低头看向了众人:“还能走路吗?” 大个子首先爬了起来,不敢再去看张建军他们。 他王大个子也混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人,一群人进来以后,还不等张嘴摆道,对方就直接动了手,一丁点儿反应时间都没给他们。 一分钟而已,只有那个大眼珠子的年轻人没动手,稳稳坐在沙发上,其他八个人同时开枪,又准又狠,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冲在前面的都被掐折了一条腿,连往出跑的时间都没有! 跟在后面这些家伙更他妈丢人,竟然都吓跪了…… 他咬着牙说:“柳姐,没问题!” “走!”杨柳二话不说,迈步就往外走,潘芹、姜丽娟和倪小希慌忙跟上,头都不敢抬。 地上的人开始往起站,没受伤的搀扶着他们往出走,五层楼,还没有电梯,够他们受的了。 铃—— 里屋办公室有电话响。 周东北站了起来,笑道:“找我的!” 他去接电话了,张建军看向了墙角:“范主任,你不是负责办公室吗?” “是是是,是我负责!” 范诚两条小腿肚子还在转着筋,忙不迭答应。 “叫几个人,先把这个房间好好收拾一下,另外整个楼的卫生也该打扫了,你说呢?” “是!”他强自打起精神,连忙往出走,走一半差点跪地毯上。 张建军又说:“焦矿长?!” “在……在呢!”焦长友已经吓傻了,他可不是什么社会人,当年在国营矿干得好好的,被孟老二逼着停薪留职来这边做了副矿长。 矿长是孟老二的把兄弟,他只负责安全和技术,赚一份死工资而已。 “焦矿长,一会儿带我们在矿里逛逛?” “好、好的!” 办公室里。 周东北半拉屁股搭在了办公桌上,也不顾上面一层的灰,笑呵呵地拿着话筒,在听艾国梁训他: “放鞭炮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有多大的影响?啊?” “知道,可事情赶上了,不能被他们灭了吧?好几十人呢……” “你还知道好几十人?你咋样?” “谢谢领导关心,我们没事儿!” “他们呢?” “掐折了几条腿而已,死不了!” “艹!”艾国梁骂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方局呢?大哥,我只是个副局长,不带这么嚯嚯我的吧?!” 周东北嘿嘿直笑,“不急,用不上一年,我包您坐上正位,暂时给领导添点儿麻烦……”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这次我能压下……” “您放心,”周东北接的特别快,“保证没有下次了!话说这几个老娘们吧,也是舍命不舍财的主儿,你说扯这个犊子干啥?” 艾国梁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以后你们还是要小心点儿,毕竟这里不是安兴城!” “明白,问个问题。” “说!” “为啥老四比老三年纪大?” “啥?!”艾国梁懵逼了,“这都啥时候了,你想什么呢?” “我就是好奇呗,这个老四杨柳有点儿意思……” “晚上喝酒再聊!” “那个……” 艾国梁问:“还有事儿?” “喊上吴哥呗,人家现在可是我的上级领导,不带他的话不得挑理嘛!” 艾国梁笑了,“你小子是惦记黄勇的矿吧?” “领导英明!” 艾国梁没继续听他的马屁,直接挂了。 十几分钟后。 焦长友带着九个人行走在矿区里。 望着远处一条条满是积雪的传送带,张建军问:“两天内能复工?” “能!”焦长友没犹豫。 “去年的工资都开了吗?” “前两个月还好,第三个月开始就拿不出钱了,市里和矿务局介入后,勉强又开了两个月,不过12月份只开了半个月……” “老焦,”他停住了脚,“我不是慈善家,去年和我们没关系,我能给你的保证就是,从今以后,我张建军绝不会拖欠工人一分钱工资,明白吗?” 第694章 故地重游 听他这么说,焦长友连声答应:“明白,明白!” 张建军又问:“账目方面,你了解多少?” 焦长友后背冒了汗,“具体的不清楚,只是听说有人卷走了一部分资金,另外还有一些矿里收了款,孟、孟总就出事儿了……” “欠咱们的必须要回来,咱们欠的,如果款还在帐上,咱不耍赖!” 焦长友嘴里答应着,心中却不由苦笑。 好嘛,刚说完去年的事情和你没关系,转眼欠款就有关系了! 那些经销商的煤款都有账可查,煤还没拉就出了事,账上哪儿还有什么钱?有的话能开不出工资嘛! 这是个麻烦事儿,人家可不止一次来找了。 至于说那些钱都去了哪儿,孟宝堂二媳妇管账,或许她知道的更清楚…… 以上不过是他的内心活动,在还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他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周东北背着手走在最前面,北风吹的脸生疼,身后的对话传过来已经断断续续,这些都是自己的意思,张建军做的不错。 “这些还没筛选?”张建军指着几座小山高的煤堆问。 “是,也幸好没拉去洗煤厂,不然也都剩不下!”焦长友说。 “知道都谁抢煤了吗?” 焦长友犹豫了一下,有些话不能说,可适当的忠心却不能不表,不然人家为什么用自己做矿长? “我这儿有份名单……” 张建军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老焦,辛苦了!” 焦长友瞬间就觉得心里暖呼呼的,先前的恐惧淡了一些。 这位张总虽说看着有些阴冷,但每句话都在点儿上,办事儿更是干脆利落,就像刚才他打的那两枪一样,一发子弹一条腿,毫不浪费…… 半个多小时以后,他们穿过采矿区,来到了后门。 周东北抬头仔细看,原来这就是那座“传说”中的小红楼! 楼门把手上套着链锁,门上交叉贴着两条市公安局的封条,焦长友说:“幸好有这些封条,不然里面的东西都得被搬空……” 二东有些难以置信,“两张封条就能挡住那几个臭娘们?” “差点儿没挡住,”焦长友解释道:“恰好那天市局来了两位同志,拦住了那些人,并且告诉他们,说谁要是敢破坏封条进去,就是破坏犯罪现场,就把他们抓进去……” 走到门口,周东北仔细看了看,回头问:“焦矿长,我看至少贴了三层封条,里面的也都是断的,市局的人进去过两次?” “是,”焦长友感觉自己刚刚了解了一些张总的性格,可这位周董事长话太少,到现在也把不住他的脉,“市局刑警队的人一共来过三次,说是考察现场,第二次还带走了几大箱东西,说是什么证据……” “你没看看拿走的是什么?” “我偷偷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是两台摄像机……”说着,他皱了一下眉,“挺奇怪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 周东北明白,这是赵清明派人过来的,搜走了那些偷拍设备。 他又继续说:“没几天,他们又来了一次,就是这次遇到了要来搬东西的人……” “来搬东西的都有谁?” “就是今天受伤的那些人,还有几辆卡车和一些工人。” 周东北点了点头,“市局的人里面,有王磊?” 焦长友微一错愕,“是!” 周东北没再说话。 刷—— 他伸手扯下了封条,焦长友下意识“哎?”了一声,随后才想起来煤矿都是人家的了,赶快闭上了嘴。 “有钥匙吗?”周东北问。 他摇了摇头。 张建军回头喊:“老陈,把门打开!” 陈六指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我不会呀!” 赵埋汰有鼻炎,一遇到冷空气就爱流鼻涕,再加上他不爱换衣服,所以才有了这么个绰号。 此时抹了把鼻涕,伸手就要往他身上抹,“麻溜滴得了,用你的时候装上逼了!” 陈六指吓的连忙躲,这个埋汰神,他那羽绒服的袖子都能照镜子了,真他娘的烦人! 抬头见张建军和周疯子都在看着自己,只好犹犹豫豫凑了过去,瞅了一眼铁链子上大号的三环锁,说:“你们转过身儿。” 二东和豁牙子他们直撇嘴,周东北和张建军痛快地转过身,又瞪了一眼身后几个人,每个行业都有他的规矩,你可以骂他们,但要尊重规矩。 “好了!” 这些人不过刚刚转过身,前后不到三秒钟,甚至都没听到铁链子响。 好了? 他竟然说好了? 周东北第一个转过头,我艹,那把三环锁竟然真开了,而陈六指手上的棉手套都没摘下来。 焦长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人哪! 双开楼门打开了,冷空气灌了进去,首先闻到的是股灰尘味儿,温度还挺高,周东北迈步往里走。 张建军和二东、豁牙子三个人故地重游,难免有些感慨,半年前还是月黑风高的不速之客,今天竟然成了这里的新主人! 一楼有两个大小厨房,餐厅也是一大一小,装修的十分豪华,当然了,这只是在其他人眼里,周东北看着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二楼卡拉OK包房里,所有设备都在,周东北敲了敲墙体,奇怪,没感觉是中空的,难道是砌的厚实? 他又出去看了看走廊,随后又进了房间,在张建军耳边说:“有空查查,我估计这些墙体肯定有猫腻……” 另一个包间里,许大宝打开了设备,赵埋汰吼起了郑智化的《水手》。 焦长友见三位大领导偶尔会说上几句,所以跟的并不近,不喊他就不往前凑。 那几个家伙唱起了歌,周东北、张建军和大虎上了三楼。 焦长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这个距离听不到他们的悄悄话,但如果提高一点儿声音喊自己,却能听到。 看了几间卧室后,周东北说:“我看你们都可以住这儿,条件不错……” 又把声音压低,“墙里面的偷拍设备肯定都没了,查到入口后堵死吧!” 两个人点头。 “请两个好厨子,一是你们要吃饭,二是可以宴请客人,不过千万不要搞孟老二那一套,遇到喜欢那个调调的客人,完全可以带出去玩,而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 张建军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懒得背后做那些龌龊的小动作。 “还有,开春以后,把楼梯重新粉刷两遍!” “换什么颜色好?”张建军问。 周东北也没犹豫:“白色,干净!” “好!” 大虎看哪儿都满意,他是抱着遭罪的心思来的,原本以为煤矿的条件肯定相当差劲,住的地方能遮风避雨就不错,还没想到条件这么好! 三个人继续往里走,来到了最里面孟老二的卧室,焦长友站在门口没往里进。 张建军笑着拉开两扇柜门,指着里面一条条的中华烟和好酒说:“那次回去以后,二东和豁牙子悔的直跺脚,说太匆忙了,忘了拿这些烟酒,每次想起来都心疼的直抽抽……”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大虎说:“怪了,公安来了三次,怎么没拿呢?” 周东北笑道:“都火烧屁股了,他们可没有这个心情,既然给咱们留下了,让二东他们随便抽,敞开了喝!” 第695章 贴身照顾 张建军又拉开了那两扇衣柜门,指着上面隔板的大洞说:“唐武这一枪,把我和老七耳朵差点轰聋了!” 周东北说:“作孽呀,七哥现在装聋都有瘾了,遇到不想听的就嗷嗷喊……” 大虎无缝衔接:“你说啥?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三个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听到笑声,门外的焦长友更看不懂这几位了。 按理说他们应该是上下级的关系,周疯子是集团董事长,下面才是矿业公司总经理张建军,再往下是销售部的小张总……可看他们谈笑风生,说话哪儿有什么上下级的规矩,看着更像是多年老友。 转念又想起孟老二的那些把兄弟,当年不也是这样嘛,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可后来呢? 先有黄勇的反目成仇,后有五个把兄弟卷款潜逃,大树一倒,猴孙们四散逃窜,说句难听的,还不如那四个老娘们! 不对,兴安这些人好像不太一样,可到底哪儿不一样,他又没有合适的形容词…… 从柜子走进去后,周东北说:“建军哥,我觉得不错,以后你就住这儿吧,也方便勾搭个小娘们,防止人家丈夫来砍你啥的……” 大虎哈哈大笑。 张建军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怕的是自己不好意思住进来,和大虎相互退让。 他也没推辞,岔开话题问:“你说那个杨柳还会再来吗?” 周东北点了点头,“让老陈他俩跟着她,这个女人背后肯定有人,是谁嘛……我猜是……” 张建军说:“陶学民?!” 周东北呵呵笑了,“为什么不是钱大川或者赵清明呢?!” 张建军愣了一下。 “如果你是杨柳,孟老二死了以后,你会去找谁?”周东北又问。 张建军思索起来,他猜是陶学民的原因,是因为这家伙一直站在对立面,一直在帮他的大舅哥黄勇,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黄勇已经死于非命,如果杨柳找到他,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 而钱大川现在等于是自己人,他派了秘书李久明来找自己,两个人谈的也不错,所以才能如此痛快地签署了承包协议。 即使真像疯子说的那样,钱大川以后会反水,可杨柳怎么能看出来? 还有赵清明,他是市局的大局长,录像带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甚至不惜杀了黄勇,这个时候会和一个女人合作? 周东北拿出烟,三个人点燃。 “李久明出面,而钱大川一直没冒头,你俩猜是什么原因?” 大虎说:“装逼呗,觉得身份不对等!” 张建军深吸了一口烟,“或许……他压根就不想和咱们合作,可秦漳说过不能再包给孟家人,孟老二这件事影响又太大,所以拿咱们迂回一下……” 不得不说,他的反应确实很快,可周东北还是觉得哪儿不对。 “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开始的时候,钱大川确实是想和咱们合作,所以才帮咱们把矿拿下来!” “杨柳只是个变数,在咱们这次来之前,两个人终于谈妥。” “又或者还没有谈妥,杨柳还在在想办法联系钱大川,而钱大川早就看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心思!” “咱分析一下,如果拿下咱们换上杨柳,是不是金钱和美女双丰收?” “而且人家还是本乡本土……” 张建军没说话,大虎挠了挠头,笑道:“这事儿太复杂了,我这个脑子转的还是有点儿慢!要我说,干脆就绑了那个娘们,一问啥都清楚了!” 绑了她? 周东北和张建军对视了一眼。 大虎又说:“你们说,能不能是孟老二让钱大川帮忙照顾家里人,结果他把这个杨柳拿下了呢?” 张建军问:“有这么照顾的吗?” 周东北笑了,“贴身照顾呗!” 三个人发出了一阵淫荡的笑声,大虎又说:“话说那小娘们看着真不错,可惜我结婚了,如果绑回来,建军儿哥顺便收了房得了!” 张建军怼了他一拳,“我捡破烂儿的呀?” “怎么能叫破烂儿呢?洗干净了一样用……” “滚蛋!” 三个人又笑了起来。 玩笑归玩笑,张建军摇了摇头,“绑架这事儿咱不能干,尤其身处异乡,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呢!还是让老陈他俩跟一段时间吧,摸摸底再说!” 周东北点了点头,这是个稳妥的法子,于是说:“钱大川的心思不好猜,建议你和李久明提一提,就说我要请领导喝酒,看他什么意思!” 张建军点头答应。 周东北接着又说:“钱大川目前虽说是和咱们合作,可杨柳这个变数一出来,就不得不怀疑他,所以,这条线要多留个心眼儿!” “包括赵清明,杨柳去找他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甚至更有可能是赵清明为了弄清楚那些录像带,而主动去找的她……” 大虎骂了起来,“这些人的关系,真他娘的乱!” 说笑几句,周东北又叮嘱道:“今天这事儿咱们是将计就计,正好立立威,让全鹤城都知道知道过江龙的厉害!可以后就不能再这么干了,毕竟咱们是正经生意人,而不是社会上那些地痞无赖,靠着打打杀杀讨生活,身份不对等了……” “我觉得吧,还是像刚才那样一顿“啪啪”才他娘的过瘾!”大虎笑道。 “咱是过瘾了,可你知道国梁哥那边得多麻烦吗?幸好是发生在咱们矿区里,真包不住了,咱们也有话说,毕竟是他们持械闯入!可要是发生在外面呢?那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张建军和大虎沉默起来,两个人和杨历年不一样,杨七哥从来不承认自己混社会,可他俩正好相反,从来不觉得混社会丢人。 张建军其貌不扬,却眼高过顶,除了身边这些好朋友,看不起绝大多数的社会人,却又喜欢趟这个浑水,因为他觉得这样才是活着! 大虎要单纯一些,一直认为自己就是社会人,而且不大不小也是个社会大哥。 周东北继续说:“黄勇死了,他妹夫陶学民所有计谋都落了空,不恨咱们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猜测他的所作所为,秦漳并不知情!” “所以,将来一定要想办法,让秦漳知道他这个大秘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建军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周东北继续说:“还有,我看矿里只有保卫科,却没有护矿队。” 护矿队? 两个人相互瞅了瞅,马上就懂了他的意思。 对呀,护矿队,这个主意好! 周东北知道两个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叮嘱道:“有一点切记,护矿队保护的是矿!是你们的人身安全!权限只能在矿里,绝对不可以让他们出矿,如果必须出去,要没收所有家伙事儿,不要将把柄往人家手里塞……” 张建军和大虎听的是频频点头,还得是疯子,这脑袋瓜子太好用,一眨眼就是个鬼主意。 三个人往出走,周东北叹了口气:“三座矿,两座洗煤厂,各个生产区队、管理科室、技术、安全、欠款、人员调配……千头万绪,不容易呀!” 张建军幽默了一次,“所以领导既然扶上马,也希望您能再送一程……” 哈哈哈哈! 周东北大笑起来,“行,我滴哥呀,这就对了,不要一天天总冷着一张脸。” 大虎说:“我觉得你真得留下帮我们一段时间!” “不行,我想儿子!”周东北说。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能!” 第696章 平衡术 说说笑笑,三个人出了暗室。 张建军瞥了一眼半掩着的门,看到了焦长友在走廊的背影,压低声音说:“这位还行,可我不太喜欢那个办公室主任范诚。” 周东北停住脚,“你说嘉靖知不知道严嵩阳奉阴违?乾隆知不知道和珅贪婪成性?可为什么还留着他们?” 张建军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古代皇帝有四术,自尊术、立威术、施恩术和平衡术!”周东北继续说着:“我给二位哥哥说说第四个,平衡术!” “皇帝为什么喜欢把权力均衡地分配给某几个臣子,甚至还会怂恿他们互相攻击,进行权力争斗?” “因为只有这些人相互受到制衡,权力才不会失重,对皇权构成威胁!” “不要忘了,和珅贪,但是他能熟练地掌握满语、汉语、蒙语和藏语,后来英国使团访华,他还学习了英语,还有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也是因为他才保留了下来……”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他看向了两个人。 大虎若有所思。 张建军点了点头,“明白了,只要有才都能用,但要看怎么用!” 周东北说:“你们忙去吧,我四处溜达溜达……” “疯子,”张建军拉住了他的袖子,“缺人哪,把大宝子留给我吧,给他一个副总经理,也能帮我分担一些!” 周东北笑笑道:“那个憨货死皮赖脸地赖上我了,我可赶不走!没人不是问题,想办法发现和招揽人才,再发展成自己的人,这就要看你和大虎哥的能耐了!” 张建军有些无奈,这疯子太聪明,马上就看透了自己这点儿心思。 自己确实是想让他留下一个心腹之人,如果是二虎更好,知道他舍不得,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提了许大宝。 虽说让大虎管销售,可这个位置低了一些,等他都熟悉了以后,还得往上调整。 三座矿加两个洗煤厂,如此规模的生意,不能都是自己说的算,身边有个疯子更信得过的人,自己也舒服。 另外也是真缺人,他们三个回兴安以后,这边就剩六个自己人了,二东和豁牙子个人能力有限,目前看,能把保卫科和护矿队担起来就不错。 至于说陈六指和赵埋汰他俩,真不知道怎么安排才好。 这要是古代就好了,把这俩活宝一阉,一个负责东厂,一个带领西厂,齐活儿! 兴安那边,上次回去把最后一笔账收了回来,这个买卖就算彻底扔了。 自己这几年积攒了三十多万,拿出了二十万,来鹤城前分给了二婶和老白他们,虽说每个人到手还不到一万块钱,但做点儿小生意应该够了,一点儿心意吧! “走吧!”周东北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张笑眯眯的脸意思很明显,我就不派人,能不能干好就看你们的了…… 这份信任让张建军心中感动,但同时也觉得压力山大,来到走廊,吩咐焦长友:“老焦,麻烦你安排一下,让各个部门负责人分别去办公室见我!” “好的!”焦长友答应一声就走了。 上午开完会后,机灵一些的虽然没走,不过肯定也被先前的枪声吓坏了,缩在办公室里不敢乱动,还有一些人早就回家了,还得安排好先后时间,一一再通知一遍。 焦长友走了,三个人下了二楼,几个家伙还在包房里狼哭鬼嚎。 张建军把二东和豁牙子喊了出去,在走廊聊了一会儿,两个人进屋穿好衣服就走了。 陈六指和赵埋汰是二十分钟后走的,他俩都不会开车,出了矿区后打车走的。 张建军和大虎回了办公室,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煤矿共分八大专业:采、掘、机、运、通、安全、防冲和地测,虽说孟老二的矿还够不上大型矿山,可技术部、机电部、运输科、通防部、地测部、防冲办公室和安监处也都是齐全的。 工区那边,有生产区队的综放队和综掘队,生产辅助区队还有皮带工区和通防工区等八大区队和一个防冲队等等。 一座中等规模的煤矿,人员构成相当复杂,焦长友一直都在张建军身边,每次进来人,他都要介绍一下,进来的人再开始详细介绍他部门情况。 张建军面冷,只有在几个好兄弟跟前话才多,再加上先前那些枪声,每个进来汇报的人都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一句话,再被这位目光犀利的张总当场崩了! 范诚这位大管家也没离开五楼,端茶倒水,引人进屋等等,尽职尽责又无微不至。 四楼销售科,大虎也在挨个熟悉着这些人,还不时有另外两个矿过来的销售人员。 所有人都在忙,可周大老板却背着手在砬山矿区里四处溜达,二虎和许大宝一直跟在身后,不离左右。 远处围墙下面明显有个洞,五六个半大孩子挎着土篮在往出偷煤,见有人过来撒丫子就跑,有个黑煤球一样的小子,吓得土篮子都丢在了煤堆上。 许大宝装腔作势追了几步,随后站在那儿就红了眼睛。 二虎走了过来,奇怪地看着他,“咋了?追不上拉倒呗,家里不困难谁出来偷这玩意儿?埋汰不汰滴,你哭啥呀?” “没、没事儿,就是……想我妈了!” 二虎更奇怪了,看着一帮偷煤的臭小子竟然会想起老娘,这是什么逻辑? “你知道,我爸妈走的早,是我姐把我养大的……” 二虎当然知道,他也不止一次去过,他姐俩感情特别好,姐姐家就是他的家。 许大宝继续说:“我对我爸妈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可刚才看到这些孩子,突然就想起来了。” “那年冬天,就像今天这样,有点风,天特别蓝,干冷干冷的!” “我和我妈,还有其他一些孩子,去新青煤站偷煤,后来有人追我们,我把一只鞋跑掉了……” “印象中,小时候的鞋总是特别大,脚在里面直咣荡,走路也不跟脚,后来才明白,家困难,我又长得快,买大一点的鞋起码能穿三年……” 许大宝不说话了,愣神了起码得有二三十秒,才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现在买鞋总习惯大一号的,按理说我穿43的正好,可每次我都买44的……” “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那天,我妈放下花筐跑回去捡那只棉鞋,结果被几个人抓住好顿打,她一直没松开那只鞋,被打的在雪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许大宝流下了眼泪,“可无论怎打,她都死死抱着不撒手,我现在才明白,因为我妈知道,如果撒开手,这个冬天我就没棉鞋穿了。” “当时我还跑了过去,和他们撕扯在了一起,结果也挨了好几脚……最后我娘俩还是抢回了那只鞋,那个冬天我没光脚。” 周东北过来了,搂住了他肩膀。 “肯定就是因为那次被打,我妈身体才越来越差,不到一年就……就……”许大宝抹了一把眼泪,“你说我咋这么糊涂呢,怎么才想起来,等再回新青,我必须得去煤站找找,问问当年是谁打的我们……” 二虎听的直难受,“你可拉倒吧,二十多年了,找谁去呀?” 周东北用力搂了搂他,说:“有时候,我们的眼睛能看到宇宙,却看不到真实的悲惨世界……大宝,过去就过去了,你好好活着,叔和婶儿在天之灵才会开心。” “嗯,我知道,知道……”许大宝用力点着头。 第697章 茶馆 于此同时,鹤城向阳区一间茶馆里,一个干瘦干瘦的老爷子在台上讲着评书: “只见北侠用刀往回里一磕,就听‘当啷”一声,那边众贼之中有个就哎哟了一声道:“打了我了!”邓车连发,北侠连磕。此次非邓家堡可比,那是黑暗之中,这是灯光之下,北侠看的尤其真切……” 大厅地中间小火炉冒着红光,二十几张长条木桌坐满了人,嗑着瓜子,喝着热乎乎的大碗茉莉花茶。 里面还有三个简陋的包间,其中一间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人是市局局长赵清明,女人正是杨柳。 她脱了那件皮夹克,两条手臂抱着肩膀,粉色羊绒衫下巍峨起伏,咬着银牙:“怎么就胡闹了?一个个都做了缩头乌龟,还赶不上我一个老娘们!” 赵清明点了根烟,“我已经说过了,会上秦漳斩钉截铁的说不得再承包给孟家人,谁还敢顶风往上冲?” “就算按照你的法子,找个人出头拿下来,可陶学民上蹿下跳,能消停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不知道就满鹤城打听打听去!能瞒得了吗?” “幸好黄勇死了,不然都是他的!” 杨柳嗤笑出声来,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不是他的,可也不是咱们的!” “那也不能是他的!”赵清明斜瞥了她一眼。 杨柳起身就要去拿皮大衣。 赵清明问:“你干啥?” “既然市局不让报案,我就去区分局,南山区不行就去向阳区,就不信了,我们伤了19个人,而且还是枪伤,还没说理的地方了……” “你给我回来!”赵清明起身去拉她,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啪! 杨柳一只手捂着脸,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怒火,“赵清明,你敢打我?你他妈混蛋!” 她疯了一样扑上去,两只手开始往他脸上挠,一边挠一边骂:“当初骗我上床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半年不到就玩腻了是不?你个王八蛋……” 赵清明连连躲闪,他也是急了,不然真舍不得打她。 录像带的事情本来就焦头烂额,钱大川又选择了和周疯子合作,虽说明知这事儿肯定有猫腻,可自己还是得识趣儿,必须阻止这个疯女人和这几条过江龙硬碰硬。 还有那个方振,真他妈是块超级硬的硬骨头! 孟老二这事儿,钱大川都找到了兴安市ZX的罗焕章主任,可这家伙愣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让人恨的牙根儿直疼,又毫无办法! 本来就闹心,杨柳又不依不饶没完没了,上次要不是自己拦着,她就得杀到矿务局,去阻止人家签署承包合同。 这个女人也真有股虎劲儿,不只是挑弄得孟老二的女人们拉走了矿里好多东西,今天竟然又雇了那么多人要去崩了周疯子他们,没想到反被收拾了。 由此可见,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赚钱的法子千千万,既然钱大川有他的打算,又明显想和自己疏远,自己就没必要非在孟老二这几座矿上来回折腾! 还有这个女人,也该放手了。 “行啦——!”他怒吼一声,两下就把杨柳的胳膊背了过去,“你还有完没完?报警?几十人带着刀枪闯进人家的煤矿,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犯法!!” 杨柳胸脯急促地起伏着,眼睛倔强地瞪得大大的,一声不吭。 “你得感谢周疯子,人家这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别说掐折了几条腿,就是崩死几个,那也是正当防卫!” “懂吗?” 他见这女人不再反抗,这才松开了手,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疲惫地扬了扬手,“行啦——别闹了,老二明里暗里给你留下至少得二百多万,比她们三个多出了一倍,何必再瞎折腾……” 杨柳又坐了下来,改变了策略,柔声说:“清明,如果你帮我,三矿两厂就等于是你的……” 赵清明苦笑起来,“傻女人,我也得有命花才行!” 杨柳哪儿知道录像带的事情,其实就算是张建军他们,当初也只是赶巧了而已。 以前这些带子都是放在孟老二床底下暗格里的,可他总觉得不够安全,就想让唐武挪到他另一处房子的地窖夹层里。 当天晚上,两个人掀开床铺,把所有带子都折腾出来以后,又找了两个纸箱子装好,想的是第二天唐武拉走,于是就临时塞进了外间柜子里,谁能想到张建军他们会杀进来。 杨柳还以为赵清明是怕了周疯子,又或者是不敢得罪钱大川,眼底闪过一丝鄙视,堂堂一个大局长,竟然如此畏手畏脚,真是白瞎了他这副好皮囊! 话说孟老二进去以后,她能委身于赵清明,一是想找个新靠山,二是这个男人太有魅力。 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时候,赵清明相貌英俊,双眼睿智,身材高大威猛又大权在握,一般女人扛不住这种诱惑。 可惜了,是个银枪蜡烛头,中看不中用! 她伸手从木质的三角衣架上拿下了皮大衣。 赵清明问:“没完了是吧?” “听你的,我不折腾了!”她说。 赵清明目光中都是审视,这娘们可不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孟老二进去以后,她来求自己,自己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拿下。 话说这小娘们真是个极品中的极品,没有哪个男人能扛得住她的诱惑! 俩人欢好过以后,他才终于理解了孟老二,为什么在有了老三倪小妖精以后,又对这个女人神魂颠倒。 杨柳转身拉开门,听到赵清明说:“希望是真的,我不想看到你有一丝丝的危险……” 她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微笑,想说你不敢,一定会有其他人敢!不过她没说出来,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丝毫留恋。 走廊里有个男人在收拾垃圾桶,看着脏兮兮的,杨柳扬着高傲的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包房里的赵清明有些失落,可和女人、金钱相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一天找不到那些录像带,就一天别想睡好觉! 他试探过杨柳,那三个女人同样也都试探过,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她们并没有说谎。 他也调查了孟老二身边亲近的人,他一共有九个把兄弟,八十年代初刚出来混的时候,在鹤城号称九虎。 老大和老三是严打时毙的,现在看其实真不叫什么事儿,不过是打完群架以后,又弄了几个社会上的小马子,在家里拉上窗帘跳黑灯舞而已。 两个案子加在一起,竟然判了个死刑! 孟老二他们跑的快,隔了一年看政策松了才敢回来,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再往后他是什么生意都干,七个人先是包了家砖厂和沙场,86年又承包了砬山煤矿,才算彻底发了家。 第698章 理想 孟老二这些把兄弟里,老八黄勇天生反骨,属于怎么喂都喂不饱的狼,后来果然闹翻。 其实孟老二对这些把兄弟真是不错,钱财上不吝啬,三矿两厂的一把手也都是这些人,他们不懂不要紧,一人配两个副矿长,有管生产的,也有管技术的。 孟老二出事以后,都以为这些人会不顾一切地捞他,不成想五个人却纷纷卷款跑路。 看守所里的孟老二露出口风以后,钱大川怀疑录像带很可能就在他们某一个人的手上,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五个人早已踪影全无。 他怀疑钱大川或者自己身边有“鬼”,不然这五个人怎么会不顾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在同一天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段时间真是“疑神疑鬼”,看谁都不像好人,可这个“鬼”不好查,没多久差点折腾神经衰弱,恰好黄勇的两盘录像带冒了出来,于是又转移了目标。 黄勇死了,录像带又成了一个谜,他把重心开始放在逃走的五个人身上,发誓必须抓到他们! 前几天他还和杨柳聊过,何必非盯着煤矿,这五个人手里至少有四五百万,那可都是老孟家的钱,抓到他们,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料这臭娘们当时答应好好的,一转身就闹了这么一出,她也不想想,这周疯子既然能把老二送进去,怎么可能被她一个女人算计!? 两车人持械闯进人家的办公室,人家占着理呢! 杨柳呀杨柳,你还要报警? 真是蠢货! 这次枪击事件,很快就会传遍鹤城,今后还有谁敢和这些人抗衡? 转念又想起艾国梁,不由直咬后槽牙,早晚有一天把他也塞冰窟窿里……还是要尽快把王磊调回来。 —— 晚上。 饭店是艾国梁安排的,他和吴晓飞早就到了,周东北带着张建军和大虎进门后,赶紧赔礼道歉。 开始走菜,周东北问:“艾大局长,和我们说说这个杨柳吧!” 艾国梁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先别说她!31比9,19个人腿部中枪,周大老板,你们的大名已经传遍了鹤城的山山水水大街小巷!你们是牛逼了,可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 周东北一脸惊讶,“都戳你们脊梁骨了,这还能忍?麻溜去医院抓那些流氓啊!” “你?!”艾国梁哭笑不得,“抓人家干啥?” “难道还能抓我们不成?”周东北很无辜,“三十多个刀枪炮,五马长枪地来我们煤矿实施抢劫,矿里保卫科自然要反击,不然还能让他们杀了我们不成?” “艾局,我们可是从外地来鹤城投资的正经商人,抛家舍业的不容易,”说到这儿,周东北眼睛里都开始泛起了泪光,“希望鹤城相关部门给予安全保护,不能寒了我们这些人的心……” 艾国梁看向了吴晓飞,“老吴,你看我说的准不准?什么叫倒打一耙?黑的都能让这小子说成白的……” 吴晓飞哈哈一笑,“艾大局长,不是我说你,难道周老弟说的不对吗?我看句句都是大实话!” 艾国梁板起脸,粗声粗气道:“老吴,你到底和谁一伙的?” 周东北笑嘻嘻地端起酒杯,“现在我和吴大哥一伙,来,干杯!” 菜上全了,艾国梁说起了杨柳…… 杨柳是本地人,今年30岁,毕业于龙江省艺术学校舞蹈专业,主攻芭蕾。 毕业后,她带着男朋友回了鹤城,她想在家乡开一座舞蹈学校,这是她的梦想。 男友叫李海松,哈市人,眉清目秀,也是舞蹈专业,据说比杨柳大一届。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的让人心碎,杨柳的家庭本就普通,想支撑起一家有规模的培训学校难于上青天。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一腔热血是好事情,可他们太年轻,完全没有社会经验,即使家里砸锅卖铁能拿出这个钱,也不敢轻易投资。 折腾了半年多,最终两个人租下了青少年宫一间教室,开始招生,教芭蕾。 最大的问题出现在了舞蹈种类上,如果是民族舞或者拉丁舞,哪怕是霹雳舞等等,生源慢慢也能起来,可芭蕾舞在这个年代实在是曲高和寡,招生几个月了,还不到十个孩子。 就这几个学生,别说交房租了,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虽说不能太绝对,可苦日子一定要有限度,要能看到希望,要有盼头,否则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放弃。 一年以后,两个人已经吵的筋疲力尽。 李海松建议关门,让她和自己回哈市,那边的市场要好很多,两个人也可以去一些学校应聘舞蹈老师。 他还认识两个穴头,说可以跟着他们走穴,虽说天南海北的跑很辛苦,却能认识更多的人,甚至有机会和一些歌星同台,能得到很好的锻炼。 可杨柳钻了牛角尖,她不觉得是鹤城的市场不行,而是觉得培训班的规模不够,于是她开始四处找亲戚朋友,看看能不能拉来赞助,她想把规模扩大。 李海松说她疯了,一间教室都装不满,就别扯什么学校了…… 就这样,吵吵闹闹又过了半年,终于在一个雨夜,又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李海松走了,来的时候背着一个双肩包,走时依然如此,一身疲惫。 杨柳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擦干眼泪继续奔走,她要实现自己的理想。 孟老二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虽说不是身披五彩圣衣,脚踏七色祥云,可大手一挥,就给她投资了20万,又帮着四处找校址。 话说孟老二的手段就是高,只字不提如何报答他,更没胁迫什么,可杨柳不傻,就在她的鹤城天鹅芭蕾舞蹈学校成立的当天晚上,两个人就睡在了一起。 犟是没有用的,人得向现实低头,在九十年代初的东北小城,芭蕾舞注定没有任何发展,孟老二前前后后搭进去几十万,学校不死不活地挺了三年,最后还是黯然倒闭。 此时正赶上杨柳怀孕,于是就成了金丝雀,金钱面前,所有理想灰飞烟灭。 四个女人中,老大潘芹没啥文化,属于糟糠之妻,孟老二操蛋事儿没少干,但有时候还爱守一点儿古礼,不想被社会上的人笑话,所以一直没离婚。 老二姜丽娟财会中专毕业,有人说孟老二就是为了拉拢住她,所以才睡了她,具体什么情况,外人无从得知。 老三倪小希职高没毕业就跟了孟老二,虽说年轻漂亮,但却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当年念职高也是混日子,文化程度太低还没脑子。 相比之下,老四杨柳虽然倔强了一些,但综合素质要比三个女人强上好多,孟老二对她也是格外疼爱…… 故事讲完了,周东北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评价。 张建军问:“你说孟老二准守什么古礼?我咋就不信呢!” 艾国梁笑了起来,“都这么说,也有人说他大老婆旺夫,要我看,就是舍不得他闺女。” “大老婆是个女儿?”大虎问。 吴晓飞说:“可不止大老婆。” 周东北瞪大了眼睛,“都是姑娘?” 艾国梁笑道:“是,连着四个女人,每个都是女孩儿,杨柳是前年生的,也是个女孩儿!” 周东北洋洋得意,“这孟大老板不行啊,看看兄弟我,对了,还有马哥、七哥,我们都是小子……”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说他装逼。 喝了一会儿,周东北提起了黄勇的铁山煤矿,吴晓飞说你就别惦记了,黄勇的老婆早就接手了! 艾国梁也调侃他,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东北有些郁闷,不过想想也不奇怪,陶学民毕竟是鹤城一秘,大舅哥黄勇一死,所有的小算盘功亏一篑,这些就够让他郁闷的了,怎么可能再放弃铁山煤矿,任由它落到别人手里! 他又问起黄勇的案子,艾国梁说毫无头绪,黄勇老婆和父母来市局闹过不止一次,刑警队那边也是焦头烂额。 第699章 拔毒膏药 酒过三巡,三个人向吴晓飞请教起煤炭行业的相关知识,以及鹤城现况,吴晓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他们受益颇多。 酒后又喝了两个小时的茶,聊到半夜才散。 回到小红楼,二东和陈六指四个人已经回来了,大伙又坐在一起。 陈六指说:“下午,杨柳在一家茶馆见了一个中年男人,两个人在里面待了39分钟,后来还吵了起来,看样子并不愉快!” “杨柳先走的,我跟了上去,埋汰神去跟男人,发现他就是市局的赵清明。” 听他喊自己埋汰神,赵埋汰翻了个白眼。 陈六指继续说:“杨柳出了茶馆,打了一辆车,去了一家经销汽车的公司,半个小时后,又去了市人民医院,去看今天住院的那些人。” “晚上,她和孟老二的三个女人在一起吃的火锅,谈话我听到一些,有价值的不多,大概意思是先消停消停,她有办法等等。” 她有办法? 看来这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周东北和张建军都有些皱眉,两个人都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女人。 “老陈,”周东北吩咐道:“你俩抓紧把车练了,打车太不方便,还有……”周东北看向了二虎,“明天你去找玉兰姐,这边的人,每人配一部大哥大,包括咱们仨都得有,咱们回去就关机,费用别忘了交就行!” 二虎应了一声。 张建军看向了二东和豁牙子。 二东说:“卷款跑的五个人,都是孟老二的把兄弟,分别管着三座矿和两座洗煤厂,大部分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五个人在鹤城社会口碑还可以,孟老二待他们也是不薄。” “最可疑的是,洗煤厂那边的款项其实并不多,可管洗煤厂的两位也跑了,有人怀疑,这五个是不是被、被……” 周东北就笑了,“怀疑是不是被我杀了?” 二东呵呵直笑。 周东北看向了张建军和大虎,“你俩怎么看?” 大虎想了想,“钱多少是多?多少是少?我现在拿出两千块钱,都能雇个人去杀人!几十上百万的资金,孟老二又眼瞅着出不来了,这哥五个做出什么来我觉得都不奇怪。” 张建军点了根烟,沉默不语。 周东北没催他,知道他已经快猜出来了,这这方面,大虎还是油梭子发白,短炼。 “我琢磨着,”张建军语调平缓,“有一种可能,孟老二传出录像带的事情,钱大川和赵清明首先怀疑的人,肯定是这哥五个,因为他们关系最为亲近……” 二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这五个人知道以后,因为怕他们下手,所以才跑?” 张建军点了点头,看向了周东北。 “没错!”周东北一脸欣慰,把矿交给他们放心了,“如果不是因为事关身家性命,这些人不会放弃孟老二多年打下的江山,哪怕最后他们之间有了矛盾,也会瓜分它,而不是卷钱跑!” “钱毕竟有一天会花完,可煤矿却可以源源不断的进钱,而且卷款潜逃这事儿太损人品,不值!” “我估计,赵清明会把所有精力放在抓捕这五个人身上!所以,他那边暂时就不要跟了,二东你俩抓紧接管保卫科,护矿队也要尽快成立起来!”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周东北又沉思起来,太多事情堆在一起,不仔细捋捋就是一团乱麻。 大伙都看着他,一直以来,他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大约过去了三四分钟,他才张嘴:“由此可见,赵清明和杨柳的关系肯定不正常,奇怪的是,赵清明并没有插手今天枪击这件事,老陈他俩又听到了争吵声,看着这两个人是闹翻了!” “我估计,杨柳下一步有两种可能……” “一,她会去找钱大川,虽说身份相差悬殊,但不要忘了孟老二曾经最大的靠山就是钱大川,杨柳想找上他,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二,她也有可能去找黄勇的妹夫陶学民,以前他们是联手,可因为我们的出现,敌人的敌人就成了朋友,他们连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二东没转过这个弯儿,疑惑道:“不对吧?如果钱大川愿意和这个女人合作,为什么会找上咱们?” 周东北笑了起来,“那是因为秦漳在会上说过,孟老二的矿,要么收回国有,要么承包给其他有能力的公司,不得再给与孟家有瓜葛的人!” “明白了,”二东点了点头,“也就是说,经过了咱们这一手,再倒给杨柳,就不算违背了领导意图。” “对,就是这样,不要忘了,钱大川只是个常务副,他不敢公然和秦漳顶牛!” “我认为,杨柳和钱大川合作的可能要比陶学民大,毕竟他们之间有基础,女人感性,找熟人也不愿意找陌生人!” 大虎问:“如果钱大川真有这个意思,咱们怎么办?” “发现苗头就告诉我,我不会再给他、以及这条线上的人任何机会!”周东北眼神凌厉起来。 张建军问:“如果她和陶学民联手呢?” “老陈,”周东北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了陈六指,“你的任务就是去了解这个陶学民,盯住他,尽可能多抓一些他的小辫子!” “对了,”他又对二虎说:“让玉兰姐再买两台照相机……” 又扭头看向了陈六指和赵埋汰,“你俩会用吗?” 两个人脑袋摇的频率很快。 “学!” “哦!” “赵武,你的任务就是盯住杨柳,明白了吗?” “明白!”赵埋汰点了点头。 周东北要是不叫他的名字,大伙都快忘了他的大名叫赵武,还是埋汰神更顺口。 “如果杨柳找的是陶学民……”周东北轻轻一拍茶几,声音冰冷,“那就把他搞下去!” 所有人都是一凛,要知道这个陶学民可以大秘,是秦漳的贴身秘书! “明天开始,”周东北扫过众人,“建军儿哥,你还得继续了解矿里的中层干部,先把人心拢住,抓紧恢复生能!” “大虎哥也一样,另外,我们得去跑另外两个矿和洗煤厂了,都要过一遍才安心!” “等这些都忙完了,我就得回去了,2月10号就是春节,我也一堆的事儿!行,都休息吧!” 二虎举了一下手,问了一个大伙都想问的问题:“哥,为啥不把那个姓杨的臭娘们直接拿下呢?扒溜光往建军儿哥被窝一塞,啥问题都解决了!非得等她联系这个又联系那个的……” 大伙都笑了起来,许大宝说:“嗯呐,我看行,你看建军儿哥憋的,一天天狼哇滴!” 赵埋汰瘪了瘪嘴,轻声嘀咕了一句:“我也憋得慌,为啥不塞我被窝呢?” 话说他还真爱看这个小娘们,好看,又有女人味儿! 他在茶馆走廊装作收拾垃圾时,杨柳就从身边走了过去,他站在那儿闻了好半天的味儿…… 香,真香! 回味无穷。 所有人都看着周东北,意思很明显,这也是他们的问题。 周东北说:“原因很简单,没有杨柳,钱大川也不会和咱们成为朋友,否则不会到现在出面的还只是个秘书!” “赵清明恨咱们入骨,陶学民更是心腹大患,这个女人不过是一贴拔毒膏药,提前把毒拔出来而已,一了百了!” 第700章 债主登门 本想忙一周就回兴安,可转眼就就忙到了月底。 没办法,事情实在是太多,三座矿加两个洗煤厂,一线员工加起来近两千人,这还不算那些坐办公室的。 正如张建军说的那样,扶上马,送一程,因为不送真不行,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生产流程、安全管理、设备老化、维修等等其实都不是问题,难的是人! 在周东北的指点之下,张建军的手腕越来越纯熟,或压或拉,恩威并施,很快就拉拢住了管理层绝大多数人。 谁都不会想到,一个私营煤矿,竟然也能塞进来上百个吃闲饭的,甚至还有二十多个吃空饷的! 一查才发现,都是鹤城各个部门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小舅子、大姑姐…… 正如赵埋汰说的那样,东北公司不养闲人,张建军大刀阔斧,所有关系户全部开走!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帮过江龙的气势吓着了,没有一位领导有异议,别说上门兴师问罪,甚至连个问责的电话都没有。 周东北不会蛮干,张建军更不会妄自尊大,两个人在一点一点地试探某些人的底线,目前只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不然那19条腿不是白掐折了? 用周东北的话说,从今以后,建军儿哥你管的不是生产和安全,因为有负责生产安全的矿长以及副矿长;你管的也不是销售,因为销售有大虎这位销售经理;你要管的是人,琢磨的是人心! 上到各矿矿长,下到井下工人,只要把人琢磨透、管明白,这个企业就成功了一多半! 陈六指和赵埋汰绝对是偏才,虽说一身的臭毛病,但不可否认是真聪明,拿到两台海鸥相机后,就跑去一家照相馆请摄影师大喝了一顿,没几天就拍的像模像样,什么曝光、焦距、灰雾度、颗粒度、宽容度……说的头头是道。 学车则更快,大虎因为太忙,上车时间少,一个星期了离合还踩不好,人家俩人已经活像十几年的老司机了。 艾国梁很快就把驾驶证送了过来,以防万一,他亲自坐在车里,让这哥俩分别在鹤城市里逛了一圈,这才放心地把驾驶证给了他们。 二虎他们知道以后,纷纷笑艾国梁太小心谨慎,难道还信不过这些哥们? 周东北骂了他们一顿,说这事儿国梁哥做的对,本来就是走后门办的驾驶证,开车上路又是手握生死簿,脚踩鬼门关,他这么做是对老陈他俩负责,更是对路上的行人负责! 二虎和许大宝臊眉耷眼地不敢再说啥了。 孟老二四个女人的座驾,早已经成他们的了,丰田4500归了张建军,大虎开了一辆奥迪100,另外一辆奥迪归了二东和豁牙子,新司机陈六指和赵埋汰开上了那辆蓝鸟,这本来是杨柳的车。 赵埋汰每次上车都直吸溜鼻子,说贼香,还不让陈六指在车里抽烟。 因为要跟踪杨柳,赵埋汰只能忍痛让陈六指开这辆车,张建军把矿里一辆破桑塔纳给了他。 二东接手了保卫科,同时进行了人员改革,一些老弱病残混日子的都被开了。 豁牙子的护矿队一直在招人,又购买了和警察服装特像的保安制服,电棍、催泪枪等武器都配上了,每天喊着口号操练,像模像样。 张玉兰带领的财务团队成绩斐然,三矿两厂账户里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合计有489万被前五位领导卷走,已经正式报警立案。 没办法,周东北只能先从建筑公司那边挪过来500万应急,这属于拆东墙补西墙。 钱到账的当天晚上,他又叮嘱张建军,被卷走的489万务必要追回来,而且这件事情还不能让警方插手,否则这笔钱就和咱们没关系了…… 赵埋汰的消息,杨柳在频繁地接触钱大川的秘书李久明,可不知为什么,钱大川一直没见她,也可能是在等周东北离开鹤城。 这期间,张建军请李久明喝过两次酒,聊的不错,李久明甚至还提出了对煤矿未来的一些规划等等,张建军虚与委蛇,表面看十分融洽。 孙广志来电话,说东北集团和矿业公司、绿色食品公司的营业执照都下来了,周东北让张建军联系李久明,就说1月28号举办挂牌仪式,希望领导出席。 让张建军惊讶的是,李久明答应的非常痛快,又很快回复,说钱大川以及府办一些领导会准时出席仪式。 当天晚上,小红楼餐厅宴迎来第一位客人,老柳! 周东北举着酒杯说:“柳哥,话都在酒里了,走一个!” 当初张建军、马晓华和杨历年为了救他,一直都是在老柳家里住了,这个人情得还。 老柳这人有些怪,对几个人挺亲近,可这份亲近中又明显透着一丝疏远,所以当周东北提出让他来矿上帮忙时,不出意外,他拒绝了。 人各有志,周东北并没有生拉硬拽,他曾经听杨历年说起过老柳的家世,或许正因为曾经的那些过往,他才会秉承着君子之交淡如水。 也挺好。 几个人都没少喝,半夜送他到家后,二虎和许大宝从后备箱卸下了两箱茅台和一整箱的软中华,他也没推辞,欣然收下。 —— 还有两天挂牌儿了,债主却登了门。 人是被办公室主任范诚带进来的,富民煤矿的矿长贺钢正往出走,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张建军坐在办公桌后并没有起身,望着进来的十几人,波澜不惊,该来的早晚会来,这事儿躲不过去,他也没想躲。 于此同时,坐在销售部的周东北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打进他新大哥大的,那天晚上开完会,第二天张玉兰就带人去买了九台摩托罗拉3200,人手一台。 “哪位?” “疯子哥,我,陈军儿!” 周东北愣了一下,怎么是他?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个新号码?这小子太精明,看来矿里有他朋友。 “哦,军儿呀,有事儿?” “嗯,是这样,孟老二没进去的时候,我交了20万煤款,没几天他就出事儿了……” 周东北明白,这是来要账了,只是没想到还有他,就没吭声。 陈军还在继续说着:“不止我,还有咱们市里的大憨、老古、于海涛和于海波哥俩,另外还有几个其他市的,都和我们情况差不多。” “这些人联合在了一起,今天去建军儿哥那儿要钱,估计已经快到了,我没搭拢这事儿,给疯子哥打电话说一声……” 周东北说:“知道了,军儿,谢了!” 陈军其实也来了,此时就坐在车里,停在砬山矿正门不远,先前大伙的车被门卫拦住以后,他说自己有急事,就没跟着往里开。 电话挂了,他有些失望,本以为以周疯子大气的性格,应该会说把钱退给自己,又或者让自己拉20万块钱的煤。 万万没想到,人家只说了句谢谢,这就他妈郁闷了。 可再一想,无论怎样,自己不跟着这些人进去是对的,毕竟有这种关系,那能跟着一帮人杀上门要账? 话说也没人敢用强,就算那些外地人不知道张建军在兴安城的大名,可前段时间煤矿里的枪战早就沸沸扬扬,他们当然早就听说了! 放下大哥大,周东北站起身,大虎和几个人都停止了说话。 “你们聊,我上去看看!” 五楼总经理办公室。 范诚介绍:“这位是我们东北矿业总经理,张建军张总!” “认识,认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胖子点头哈腰,“建军儿大哥,我也是咱兴安的,叫大憨,以前和郝爱国玩儿,我和姬老骚关系贼好……” 张建军“哦”了一声,对这小子没啥印象,瞅他提这两个人,郝爱国在自己这儿没啥面子,不过姬老骚的面子还是得给,于是伸了伸手,“都坐吧!” 第701章 兴安老乡 范诚搬过来几把椅子,大伙纷纷落座,椅子不够,有些人只能站着。 “各位,事情我都知道,”张建军靠在了宽大的椅子上,“我张建军从不耍赖,可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接手的时候,公司账上一分钱都没有,不信你们可以去查账,你们那些煤款都被孟老二几个把兄弟卷走了,我们也报了警,南山区分局立的案,现在只能等……” 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打断了他的话,“张总,我说话可能不好听,但句句大实话!我们搞不清楚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更不清楚我们的钱怎么就没了!但砬山煤矿还在,也确实收了我们的钱,没有钱我们可以拉煤,这样总可以吧?” “你是……?”张建军看着他。 “我叫老古!” “老古?”张建军皱了一下眉,“哦,想起来了,以前跟孙洪波玩了吧?” 老古在鼻子里“嗯”了一声,明显不愿意提过去的事情。 孙洪波是孙大马棒的大哥,也是七十年中期到八十年代初兴安城的狠人,83年冬天被判了20年,还在大西北蹲苦窑。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办公室,大憨和几个人连忙站了起来,纷纷喊疯子哥。 周东北笑呵呵道:“这么多兴安老乡?好好好,你们坐,我随便听听!” 于海涛和于海波哥俩相互看了一眼,看来谣传不虚,孟老二的产业果然被周疯子拿下了,而且还交给了张建军管。 这周疯子,真是逆了天了! 有几个人没见过周东北,可他的传说听过太多了,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想到今天见到真人了。 话说他和那些“故事”还真有点儿对不上,想象中的周疯子应该是武松般彪悍,可眼前这位笑起来一脸阳光,单纯的就像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怎么看也不像兴安的头号社会大哥,更别提什么飞斧取人项上人头,太扯淡了…… 范诚在会客厅搬过来一把椅子,周东北轻声道谢,这才坐下。 张建军并没有动怒,脸上虽说依旧没多少表情,但态度十分诚恳,“老古大哥,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咱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兑了一家食杂店,已经和原来的店老板人货两清,那么,以前店老板欠的货或者是钱,是不是和你就没了关系?” 没有人说话。 老古张了嘴:“能一样吗?食杂店是什么生意?煤矿是什么规模的生意?再说了,孟老二已经死了,我们找谁去?难道国家不管吗?” “老古大哥说到点子上了!”张建军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这事儿呢,我建议各位去找矿务局或者是市里相关部门,一定能讨要出个说法……” 所有人面面相觑,煤矿的承包人是个人,这事儿找市里能管? “各位,”张建军站了起来,“今天我也可以给大伙儿做个承诺,如果警方能抓住这哥五个,哪怕我们损失一些钱,也会把各位的钱如数奉还,你们看怎么样?” 大伙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咋整? 于海涛站了出来,看向了周东北,“疯子哥,我叫于海涛,这是我弟海波儿!” 周东北笑了笑,“你好!” 于海涛接近三十岁,身材中等,相貌也是中等,这哥俩看样子相差一两岁,长的都是那种扔人堆里找不着的相貌,毫不起眼儿。 “我以前跟丁五哥家是邻居……” 提人儿,这是东北人的习惯,不管是混子打群架,还是去医院看病,甚至是排队买鸡蛋,都喜欢提个熟人,希望能走个后门,让要办的事情能顺利一些。 丁老五? 周东北都看把他忘了,1987年冬天,他因为带人祸害了张大蛤蟆的马子李春红,被判了八年了。 “快出来了吧?”他问。 “是,用不上一年就该出来了……” 丁老五人品实在不怎么样,周东北点了点头,没再深问。 “那个……疯子哥……”他犹犹豫豫。 “有啥话就说,就算没有丁五哥,咱们也是老乡不是?” “是是是……”于海涛连忙点头,又伸手擦了擦汗,“是这样,我哥俩交了12万的煤款,没成想……你说……哎,这是我们全部身家了,用户那边因为煤迟迟不到,也谈崩了。” “再让我俩筹钱,真整不来了,我琢磨着,能不能赊我们点儿煤,也能倒到手 ……不过您放心,卖出钱我们马上就还,毕竟这事儿和那笔预付款是两回事儿,我们摆的清……” 周东北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张总在这儿坐着呢,按理说我不应该参与管理,更不能多话,这坏了规矩!可既然赶上了,又有这么多老乡,我就说两句!”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是这些人胆子小,实在是周疯子威名太盛,再加上他们进来时正好看到一队人在院子里劈砖头,二三十个大小伙子,都穿着好像公安的制服,呼呼哈嗨,一块块砖头被他们劈成两半。 再一想起全鹤城都在说的故事,说前段时间有七八十人拿着枪来抢煤矿,结果被兴安几个社会大哥把他们的腿都掐折了。 几个人对七八十人,这得是什么战斗力? 故事可能夸张了,但真看到了坐在老板椅上一脸阴沉的张总,还有这位扮猪吃老虎的周疯子,就明白传言虽说真假难辨,但这伙人不好惹是一定的了! 周东北继续说:“孟老二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也都清楚,实不相瞒,我们接手过来就是个超级烂摊子,不只是账户里没有钱,好多机电设备和办公设备都被人搬空了……” “我们也着急往出卖煤,上个月的工人工资只开了一半儿,这个月的还没着落,既然海涛兄这么说了,我也就掺和一下,看看张总这边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张建军一脸为难,“办法是有,可毕竟是第一次打交道,这个……” 于海涛赶快说:“我有车,去年买的桑塔纳,怎么着也能卖十万,押上行不行?” “我也有!”老古说完,其他人也都纷纷说自己可以押车,还有要押房子的。 “那行吧,” 张建军叹了口气,“各位就先拉一些回去卖,拿到钱以后扣除利润再返回来,折腾几次,咱们相互间也都有了信任度,什么车不车的就没意义了,看看这样行不行?” 第702章 东北矿业 听张建军说完以后,大伙纷纷点头。 他们的煤款合计接近200万,虽说分摊下来有多有少,可再去凑这么多钱确实有难度,如果能押车赊煤,拉回去多添一些矸石和劣质煤,倒腾几次就能翻身。 周东北和张建军一唱一和,把这些人都糊弄去了销售部,一个个还感恩戴德,其实这都是两个人早就商量好的对策。 其实就算态度强硬,这些人没招儿! 真去市里告,也没有张建军他们的责任,毕竟卷钱跑路的也不是他们,而且还是发生在承包前。 不过这些人都是煤矿的客户,国家的电煤指导价太低,他们能带来更大的利润,所以还是要忽悠住。 天擦黑,大虎过来了,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张建军说:“就他们那些破车,押不押的其实无所谓,真把煤拉走卖完不还钱,那就试试!” “两回事儿!”周东北摇了摇头,“有抵押物在手,他们才会有所顾忌,你不在乎一辆十万二十万的车,可他们在乎!” “哦,对了,”他对大虎说:“你给陈军儿打个电话,他也有20万的预付款,别让他押什么了,赊给他20万的煤,让他打欠条儿!” “啥情况?”大虎问。 周东北把陈军打了电话的事情说了一遍,张建军说:“这小子粘上毛比猴儿都精,懒得搭理他。” “还是那句话,”周东北笑道:“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他有能力帮着卖煤,又不敢不还咱卖钱,为啥不卖个人情?大虎哥,这个人情我给你留着呢!” “好嘞!”大虎笑呵呵答应下来。 1994年1月28日,晴。 半个多月以前,张建军就吩咐办公室主任范诚,去制作了四个巨大铜字:东北矿业,此时已经竖立在砬山煤矿那栋五层高的白楼顶上。 钱大川带着秘书李久明来的,同行的还有《鹤城日报》以及鹤城市电视台的记者,鹤城府办来了十几位领导。 市局局长赵清明、副局长艾国梁、南山区领导、区分局领导、环保局领导、矿山安全监察局领导以及矿务局吴晓飞等等悉数到场。 现场的热闹让张建军有些不可思议,这段时间疯子一直在帮自己忙活,根本就没看他去跑关系,甚至都没听说艾国梁帮忙,他咋就这么有把握给李久明打个电话,钱大川就能到位? 还有其他那些部门领导,好多明显都是钱大川带过来的,真是怪哉! 今天虽说得有零下二十六七度,可领导们都非常给面子,现场没一个人应付了事提前撤退。 钱大川不仅做了发言,还亲自剪彩,又兴致勃勃地点燃了喜庆的鞭炮,电视台一直全程录制。 不止钱大川,包括市局的赵清明,周东北都是第一次见到本人,录像带里的影像不算。 仪式完毕后,东北矿业在鹤城最豪华的春满城大饭店宴请所有领导,钱大川谈笑风生,频频举杯。 周东北挨着他坐,从始至终,都在暗暗观察着此人。 钱大川接近五十岁,个子中等,体格魁梧,一张脸看着十分憨厚,额头有三道很明显的抬头纹。 他是从乡镇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领导,即使周东北没有提前了解,这个时候也能看得出来,因为在聊天时,他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粗话。 在座众人并不觉得奇怪,说明他并不是假装,而是一贯如此。 这样的领导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距离感,让人觉得亲切,即使是陌生人,也会很快被他的爽朗感染,丢掉戒心。 还有一点,这样的人在本地关系网深厚、错综复杂,这会让一些外来任职的干部不舒服,例如秦漳。 “周总!”钱大川端起了酒杯。 周东北诚惶诚恐,连忙端杯,笑道:“哪能让领导敬酒,我敬您!” 他大手一挥,“那儿这么多讲究?!周总是兴安市企业家联合会会长,是青年企业家代表,能来我们鹤城投资,这是我们鹤城的福气,希望东北矿业蒸蒸日上,再创辉煌,来,走一个!”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叫起好来,两个人重重一碰杯,一饮而尽! 下午两点,宴席散了。 东北矿业一众人回到砬山煤矿,门卫两个小伙子站得笔直,立正敬礼,又赶快开杆儿放行。 下车后,众人站在楼前,地面的鞭炮屑已经清扫的干干净净,周东北抬头望了望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 张建军、大虎、二东、豁牙子、陈六指、赵埋汰,还有即将和他回兴安的二虎、许大宝和张玉兰,九个人一起抬头看,东北矿业四个字反射着午后的冬日暖阳,熠熠生辉。 周东北回头看向了众人,“未来的路还很长,各位辛苦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目光坚定,就连平日里笑嘻嘻没个正形的赵埋汰,此刻也沉默起来。 东北矿业的股份分配大伙都知道了,张建军和大虎各占15%,二东、豁牙子、陈六指和赵埋汰四个人各占2.5%,六个人占比合计40%,其余60%属于东北集团。 要知道截止到今天,这些人一分钱都没掏,完完全全的干股。 二东和豁牙子两个人还好说,毕竟他们是张建军的生死兄弟,可陈六指他俩竟然也能分别得到2.5%的股份,别说其他人无法理解,就连其本人也是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不要小看这2.5的股份,三矿两厂一年如果盈利1000万,他们每个人就能得到25万! 周东北当然没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当年的第一桶金是人家陈六指的,而赵埋汰纯粹就是借光,两个人在一起骨碌这么久了,总不能这个时候把他一脚踢开,那就等于赶他走一样了。 这种事情他干不出来。 明天周东北他们就要回去了,当天晚上,他和张建军、大虎,三个人又聊到了半夜。 张建军问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他憋一天了。 “疯子,为啥你能肯定钱大川会来?” 周东北笑道:“因为做戏做全套,此时表现的越热情,以后咱们出了事儿,他就越能撇得清关系……” 原来如此! 清晨开始下雪,周东北出去跑了一圈,这几年他锻炼的机会远没有酒局多,昨晚睡的又晚,可他还是想跑一跑看一看,毕竟这些都是自己的,不容易! 他们离开时悄声无息,送行的只有张建军和大虎他们六个人。 第703章 股权分配 雪大路滑,进兴安城时已经下午一点了。 车队还没到八大局,开车的二虎说:“哥,我瞅前面这两人咋像嫂子和七嫂呢?” 周东北连忙往外看,前面走着两个女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羽绒服,胳膊上挎着包,好像还抱着什么。 还真是盛夏和朱瑛,二虎开到了两个人前面,靠边停车。 “哥——”盛夏开心的直蹦,抱着孩子就跑了过来。 “慢点儿,慢点儿!别卡着!”周东北担心起来,“这冰天雪地滴,出来嘚瑟啥呀?” 等盛夏跑到跟前,他才发现,儿子就裹了条小薄被! “我地姑奶奶,这么冷的天儿,抱他出来嘎哈?”他气坏了,一把抢过儿子,紧紧抱在了怀里,用大衣裹了个严严实实。 盛夏一脸灿烂,“没事儿,冻冻更健康!” 周东北心疼儿子,没等再说话,朱瑛抱着孩子也过来了,艾玛,这虎逼娘们,杨英雄的脚都快露出来了。 于是连忙说:“上车,快上车,都给我回家,再憋不住想出来,你俩把孩子给我放家里!” 两个人见他真急眼了,老老实实上了车。 上车后,周东北喊:“大宝咂,把暖风开大点儿!” 他心疼地看着儿子,小家伙也看着他,嘴里嘟嘟囔囔,一句都听不懂。 “你俩这是要干啥去呀?”他问。 盛夏说:“没事儿,这不快过年了嘛,琢磨着去商城给你和七哥买两件衣服……” 老话说的好,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周东北不想当着二虎他俩说她,没好气道:“你等晚上滴!” “咋了?”盛夏一扬眉毛,“你都一个月不回来了,还想削我呀?” 前面的二虎和许大宝都憋着笑。 把两个虎娘们和孩子送回家,他们都回了公司,马上要过年了,要忙的事情太多。 孙广志把公司所有执照和相关资料都拿了过来,厚厚一摞堆在了办公桌上,不管是新公司还是老公司,周东北都做了调整,并且重新更换了执照。 东北集团,全称:东北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面六家控股公司: 东北铁路货运公司,总经理杨历年,占公司40%股份。 东北绿色食品有限公司,周东北兼总经理,占股20%;冯小伟,也就是冯嘎子任副总经理,占股20%。 东北建筑工程公司及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兴安市分公司,总经理孙广志,占两家公司各15%股份,技术负责人盛春,占两家公司各15%股份;沙场负责人于江飞,也就是土豆,占两家公司各10%股份。 两家公司看着唬人,其实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而已。 东北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马晓华,占公司30%股份;其中两家饭店归到了贸易公司,副总经理苏卫红,占股10%。 鹤城市东北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张建军和大虎各占15%,二东、豁牙子、陈六指和赵埋汰四个人各占2.5%。 六家公司股份分配完毕后,各自剩余的60%股份,全部属于东北集团。 东北集团的股份分配如下: 张学军,也就是二虎,占股8%; 朴满囤,也就是老嫖,占股5%; 刘鹏,也就是刘老六, 占股5%; 张学农,也就是大虎,占股2.5%; 许大宝,占股2.5%; 盛春,占股2.5%; 杨历年,占股2.5%; 张建军,占股2.5%; 马晓华,占股2.5%; 董事长周东北,占股67%; 九大股东中,二虎在其他公司没有股份,所以给了8%,集团股份占比仅次于周东北。 虽说许大宝情况和二虎一样,但朋友有远近,所以给了2.5%。 老嫖不再管理东北火锅城,总经理的职务也交给了苏卫红,他和刘老六连公司员工都不是,但这俩人一个是发小,一个是兄长,又救过父母的命,给他俩股份,是今后生活的保障。 至于说什么歌厅夜总会,任由两个人折腾去。 杨历年、张建军、马晓华、大虎和盛春,在各自公司股份都不低,所以集团占股只有2.5%。 而周东北的67%,完全控股! 和从前一样,他想的并不复杂,目标也不远大,甚至连上市圈钱都毫无兴趣。 哪怕外人说自己是家族企业,甚至什么哥们兄弟搭台的草台班子等等都无所谓,只要兄弟们都能得到真正的实惠,过的富足,这就够了! 关于股权的分配,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不过都由孙广志经手,他一清二楚,对于自己在集团没有股份,在建筑公司和盛春股份一样多,一开始心里难免有一点小失落。 一天晚上,他和妻子聊起此事,妻子的一番话醍醐灌顶,让他彻底打开了心结。 他媳妇没多少文化,但句句大实话: “疯子的公司你出过一分钱吗?一个月上千的工资,前年分红15万,去年给了20万,别说给了你15%的股份,就是一丁点儿不给你,也没毛病!” “看看咱家现在的日子,再想想从前的日子,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孩儿他爸,别和盛春比,那是人家疯子的小舅子,是一家人,给他股份是给老盛家看的,你拿什么比?” “集团那些人更不能比,你看看这些人,哪个和疯子不是过命的交情?除了盛春,其他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替疯子去死,你行吗?” “这人呐,得知足!” 是呀,得知足! 过后孙广志再去研究这几份名单,对疯子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他这样,发达了还不忘拉扯上这些好朋友。 这些年,他在这些朋友身上可是没少搭钱,张建军提前好几年就出来了,还有马晓华和刘老六的保外就医…… 前段时间,马晓华又砍了教主一只手! 这只手可不便宜,不止赔偿了人家30万,又因此事赞助了市局一大批通讯设备和办公桌椅。 还有那些并不在集团的朋友,什么刘二狗、猪大肠、姬老骚和大眼儿他们,这些人做买卖的钱大部分都是疯子给拿的,所以他只要一有什么事儿,这些人嗷嗷往上冲。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付出,这些朋友才会对他死心塌地! 仔细想想,自己不过就是个粮票贩子,要不是疯子不离不弃,一路拉扯着自己,何德何能走到今天? 媳妇说自己不能替他去死,可如果事情真就赶到那儿了,自己一定会的,甚至毫不犹疑,因为士为知已者死,他周疯子一定会善待自己的家人! 第704章 谁都没自己媳妇好 这天晚上下班,二虎和许大宝把周东北送到家后,去歌厅看了看刘老六,他现在管着三家歌厅,每天闲不着。 物资局西墙一共22套门市,都已经陆续租了出去,最初那家饭店早就改成了串店,剩下21家都是歌厅。 一到夜里,这条街停满了小轿车,闪烁着迷离的五彩霓虹,穿梭着大金链子大白腿,兴安人都称这里为鬼街。 周旺每个季度都会跑几趟,有没有鬼不知道,但有钱是一定的了! 收上来的房租儿子一分不要,其实他和赵玉芳也花不了多少,大部分都存到了银行,留着给孙子和外孙女。 每次收完房租往回走,他都要去熟食店来块猪头肉、一个猪耳朵,再来点鸡汤豆腐皮,拎到父亲家,爷俩盘腿坐在炕上小酌一杯。 刘老六见到二虎他俩特别开心,踮着脚张罗茶水,听说他俩一会儿要回红升乡,说等等自己,他也跟着回去看看,一晃儿有段时间没见老娘和姐姐了。 周东北拉开家门,又一眼看到了扎着小花围裙的杨历年,两个人下午通过电话了,所以才都回来吃晚饭。 他换着鞋笑道:“七哥,等你和嫂子回家,我把这条围裙送你了!” “不要,我家有,比你这个好看!” “……” 周旺和赵玉芳都在,晚上是他俩做的饭菜,杨历年打下手,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十分丰盛。 周东北第一件事就是进卧室抱儿子,不过他学乖了,看不到朱瑛的情况下,一定要先敲门…… 大伙刚落座,郝忠海和周东南来了,还带着郝不凡,小家伙抢着要抱两个小弟弟,这俩虎娘们也不怕她把孩子摔地上,让她一手抱一个满地溜达。 四个老爷们干了一杯酒,周大老板意气风发:“爸,姐夫,七哥,以后家里烧煤不用花钱买了!” 郝忠海翻了翻眼睛,“我家集体供暖,早就不用烧煤了!” 周旺笑道:“咱家一年也烧不了多少煤……” 杨历年哈哈大笑,骂他臭显摆,又说自己不在家里住,更用不着烧煤,周大老板非常郁闷,有种锦衣夜行的感觉。 盛夏她们吃完下去了,四个女人和郝不凡在卧室逗两个小家伙玩,周东北这才说起下午看到她俩时的场景。 周旺一天都在家,也是眼瞅着她俩抱出去的,可他一个老公公能说啥? 当时他还给赵玉芳使了眼色,可赵玉芳性子太温和,这要是盛夏她妈牛素芬,掃把可能早就抡上去了。 她说你俩要出去就去吧,天太冷,别抱孩子了,妈帮你们看着…… 可还没说完,就听盛夏喊了句:妈,没事儿,你放心吧! 俩人就走了。 杨历年说:“其实吧,一开始我也担心,这俩虎娘们伺候孩子不是没经验这么简单,简直就是不管不顾!” “你就说朱瑛吧,自己呼呼大睡,孩子被子有时候都忘了盖,就那么光着胳膊腿儿晾着!” “可通过这段时间观察吧,你瞅这俩小子多健康!咱五楼也有个孩子,大他俩几个月,那天我和孩子爸聊天,他说媳妇和孩子一步不敢出屋,天天捂的贼严实,可感冒发烧一次没落下……” “想来想去,我觉得我五姐说的对,小孩子越捂毛病越多,就不能太当回事儿,所以也就由着她了!” 周东北挠了挠头,这方面自己可没啥经验,到底是“有一种冷,是你妈觉得你冷”对?还是大撒把似的散养好? 他真弄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国内的孩子确实娇惯,而且是越来越娇惯。 想当年自己和姐姐上下学,从一年级开始就没人接送过,上初中更是来回十多里地的跑,风里来雨里去,父母很少说什么,因为家家都这样。 算了,想这些干啥,媳妇不娇惯儿子是好事,只要能健康成长就行! 接下来,他又把鹤城那边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的杨历年直搓手,说自己一天天的在办公室快生蛆了,能不能和建军儿换换,让他去鹤城。 周东北只翻眼珠子,说你可拉倒吧,我怕你把我三矿两厂都嚯嚯没了。 郝忠海说前几天看到了区分局的张一林,人家四处找你呢! 周东北说我可没钱了,爱找谁找谁去吧! 22点,郝忠海两口子带着郝不凡回去了,周东北打着哈欠洗漱睡觉。 毕竟出月子还不满一个月,钻进被窝的周大老板还不敢乱嘚瑟,可盛夏却忍不住了…… 两个人汗流浃背,盛夏掐了一把腰上的肉哭咧咧道:“咋整啊,我咋还这么胖呢?” “不胖,”周东北笑道:“就这样挺好,搂着舒服……” “讨厌,我要减肥!” 床上的小周盛咧嘴哭了起来,周东北一看墙上的石英钟,后半夜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他听到了杨英雄的哭声,赶快侧过身子,又把被子盖上装睡。 朱瑛进来后小声问:“他睡了?” 盛夏说:“早就睡了!” 朱瑛打了个哈欠,把孩子放在了床上,“我回去了,不管了!” 盛夏撩起睡衣,又抱起杨英雄,一手一个奶了起来,周东北听到关门声后才睁开眼睛。 “半夜还得喂呀?”他问。 盛夏说:“不喂就哭,那咋整?你不在家这段时间,英雄就在咱屋睡,我没让瑛姐折腾,这样她和七哥也能睡个好觉……哦对了,我在红松家具城相中了一个小木床,带栏杆的,哪天我去买两个回来……” 周东北一只手拄着脑袋,听着她絮絮叨叨,轻轻撩了一下她的头发,轻声说:“以后得让小英雄对你好点儿,太不容易了!” “就好点儿?”盛夏笑道:“白喝我奶了?天天和我儿子抢,我得让他给我养老送终!”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俩臭小子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刚刚放下,又尿了。 周东北让她赶快睡觉,床边就放着一摞洗干净的尿布,他下地分别给他俩换上,缠好周盛裹腿的红布,又盖好小棉被,盛夏那边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把脏尿布收好,回来将台灯调暗,上床后侧躺在她身旁,望着眼前这张圆乎乎的小脸儿,忍不住亲了一下。 什么沙瑶瑶,什么罗婷,谁都没自己媳妇好! 盛夏翻了个身,雪白的小臂搭在了他的腰上,嘟囔道:“睡吧!” “嗯!” —— 还有十二天就过年了,接下来日子,周大老板就像辆开足马力的小火车,公司开会、年终奖的分配、送礼、企业家联合会团拜会等等,每天都闲不下来。 这天晚上,他在虎威厅宴请了武邙的秘书齐宇,陪酒的是刚从省城学习回来的徐辉。 三个人年纪相差不大,聊的也都是风花雪月,十分放松,宾主尽欢。 很快,1993年的“兴安市十大杰出青年”评选结束了,周东北排在了第一位,好处是一个大红证书。 也有不好的地方,因为这个证书,他在东北大酒店宴请了五桌,不请不行,这些家伙没完没了的打电话。 例如: 姬老骚说:“疯子,我诗都写好了,你啥时候请客?” 猪大肠说:“疯子哥,我连着一周没喝了,就等着你这顿酒呢!” 还有大眼儿:“疯子哥,我都饿三天了……” 就连三胖子都打了电话:“疯、疯、疯子哥,我、我——给你选了一双鞋,奥、奥、奥、奥康,大牌子!你啥时候请客?我给、给你送过去……” 防止被墨迹死,他只好请了。 刚请完客,没想到第二天的《兴安日报》上,刊登了见义勇为英雄模范名单,图浩的大名名列其中,获得市级一等奖。 表彰奖励为:一等奖奖金两万元,二等奖奖金一万元,三等奖奖金五千元。 当天上午,相关部门带着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还有两万块钱奖金和证书,来到了图四家。 图四父母抱着证书和奖金嚎啕大哭,虽说这等于又一次将伤口撕开,但儿子能得到这个荣誉,对老人来说也是一种欣慰。 第705章 都挺好的 大年三十上午,煤矿和洗煤厂全部放假了,张建军他们天还没亮就往回赶,到了兴安后,二东他们四个又往林业局开,都惦记着回家过年。 周东北、杨历年、张建军和马晓华四个人,先去了图四的墓地。 坟头上盖着厚厚一层积雪,墓碑前有三堆烧过纸钱的痕迹,一些供品已经冻得噹噹硬。 看样子是图四他哥和父母来过了,也许还有哪位红颜知己,不然不会有三堆痕迹…… 四个人赶快摆好供品烧纸,还要在中午前赶到穆桂英的墓地。 穆桂英和陈庆之的墓地没有人来,山路上一个脚印都没有,积雪踩下去都快到膝盖了,山坳里一片耀眼的雪白,安静的让人心悸。 山坡上,那座坟孤零零的。 火光熊熊,四个人蹲在那里烧纸,马晓华轻声叨咕着:“老穆,庆之,哥几个给你们送钱来了,过年了,多买点好吃的……” 一阵风刮过,浮雪迷人眼睛。 下山后,四个人又去图四父母家坐了一会儿。 出来以后,没人提去穆桂英家,四个人站在车前,围在一起抽烟。 马晓华说:“我儿子天天吵着要穆叔,咋整?” 三个人都闷着头不说话,咋整?没法整。 杨历年说:“实话实说吧,不然啥时候是个头儿?” 周东北说:“不行,孩子太小,最好瞒两年,等他再大一点儿!” “那你说咋整?” “我还真有个办法……” 马晓华眼睛就是一亮,“快说!” “赵埋汰那货会口技,问问他能不能学老穆的声音,如果行的话,隔一段时间就让他打个电话,你们觉得行不行?” 马晓华连忙拿出大哥大要给赵埋汰打过去,想起自己不知道他号码,就问张建军。 张建军说:“看把你急的,他拿的是鹤城的大哥大,现在等于砖头子一样,等过了年的吧!” “哦!” 大伙散了以后,马晓华徘徊了好半天……他不想去穆桂英家,更不想和他家里人说话,可最后还是拿着年货去了。 他没进屋,把东西放下,又给他父母拜了个年就走了。 人走了以后,穆桂英母亲流着眼泪打开大塑料袋,里面是两只白条鸡,两瓶五粮液,还有一个红包,装了一千块钱…… 周东北和他们分开以后,就开车去接爷爷和老叔一家。 今天父母同时还邀请了姑姑一家和三婶娘俩,周东北不喜欢这个姑姑,可也没有说什么,爷爷还在,他肯定希望看到儿女和睦,老人家开心就行。 于此同时,徐辉也在串门,昨天他和苏晓慧去了武邙家,下午两个人带着简单的礼物,又来到了岳红山家。 门是岳红山爱人开的,两口子连忙拜年,岳红山迎了过来,还客气地帮两个人拿拖鞋。 因为方振的关系,夫妻俩才能有机会登门,但留给两个人的时间并不多,徐辉简单介绍了一下省里学习的情况,茶水还烫着,两个人就起身告辞。 出门以后,苏晓慧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徐辉呵呵一笑,“大功告成,回家过年!” 见他们出来,有人下了车,又打开后备箱往出拿东西,徐辉牵着媳妇的手,赶快走了。 这个年十分喜庆,盛夏父母和盛春也都在周家过的,小周盛收了一堆红包。 红升乡的模拟基站已经建好了,周东北给父亲和冯嘎子一人买了台摩托罗拉3200,作为新年礼物。 男人没有不喜欢这东西的,冯嘎子爱不释手,周旺一边埋怨儿子,又连忙给冯嘎子打过去试试。 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周旺边说边跑到了门外,当冯嘎子听说这玩意儿接电话还得花钱,连忙挂了,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杨历年俩口子初二一大早就跑过来了,哭丧着脸说儿子都饿瘦了,这小家伙也是个犟种,不管是米汤还是奶粉,吃一半吐一半,这两天把他两口子折腾够呛,年都没过好。 上午,郝忠海和梁建国、刘岩两口子都过来了,周月华父母都过世的早,赵秋兰的母亲1990年去世,这几年两家人已经把周家当成了娘家。 周东北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三个姐夫一人一台大哥大。 刘岩是90年调到的林产工业局任常务副局长,去年秋天扶正;梁建国年前卸任了局长一职,担任了市建委书计。 这两个人拿大哥大没太多顾及,这玩意儿拿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价格也便宜了一些,也不是用的公款,工作需要,没人会多嘴说什么。 郝忠海顾虑会多一些,虽说是自己小舅子给买的,可毕竟局里好几个局长都没拿呢,自己要是拎着这个东西,是不是太招摇了? 周东北问他:“你说这玩意儿方不方便吧?” “方便?” “能不能帮你破案抓坏人?” “能!” “那还想啥呢?拿着吧!”周东北嘿嘿一笑,又拿出了一个大纸盒子,“放心吧,方老大的在这儿呢!初五喝酒我就拿去贿赂他!”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郝忠海见自己媳妇也点头了,这才接了过来。 下午开席,杨历年端着酒杯苦着脸说:“完了,我算是被绑在疯子腰带上了,他两口子走哪儿都得跟着……” 大伙哈哈大笑,共同举杯,一干而尽。 —— 年后不久,徐辉调令下来了,任兴安区代区长。 从林业局的副局长到区长,级别升了半级,官升了一级,这一步看似不大,却迈过了一个坎儿! 也由此证明,他身上李长江的印记已经完全消除了,同时又得到了武邙和岳红山的双重认可。 三十四岁,前途无量! 忙过三天以后,周东北在二道街大虎老婆的炖菜馆里,单独请徐辉喝酒。 今天只有四个小毛菜,中间是个不锈钢盆,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带着籽的林蛙炖土豆,这是大虎临回鹤城前,千叮咛万嘱咐吕晓莹,特意为他俩预备的! 五姐杨秀丽今天也在,休班的时候,她偶尔就会过来帮帮忙,和吕晓莹聊聊天儿。 眼瞅着已经夜里九点多了,她也想回家了,于是拿了一瓶白酒,要过去给周东北和徐辉敬杯酒。 走到单间门前,她伸手刚要敲门,就隐约听到了一个名字,不由呆呆怔在了那里。 咚咚咚! “进!”周东北说。 杨秀丽脸色有些发白,拿着酒进了房间。 “五姐,”周东北笑道:“你再不过来的话,我可就去喊你了!” 虽说接触的不是很多,不过徐辉也熟悉她,连忙起身笑道:“五姐,快坐!” “我、我给你俩倒杯酒!”杨秀丽说。 三个人都不矫情,七钱杯满上以后,共同碰杯,一饮而尽。 周东北见她酒敬完了,不落座,也没走,而且明显有话要说,不由奇怪起来。 “五姐,坐下一起吃点儿吧!”徐辉说。 杨秀丽犹犹豫豫,“我、我刚才在、在外面,听你俩说到一个名字……” 周东北和徐辉对视了一眼,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袁海川,你们说的是他吗?是吗?” 两个人都愣了,周东北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扯了一下椅子,“五姐,你坐,坐下来慢慢说。” 徐辉哪儿知道她曾经的故事,笑笑道:“是,刚才我和疯子提到我这次省里一个同学,他就叫袁海川,五姐你认识?” 杨秀丽坐了下来,目光有些发散,喃喃道:“他是不是三十七八岁,个子高高的,牙齿特别的白……对了,他右侧耳垂上有颗小米粒大小的黑痣,是吗?” “对,五姐说的都对,你们是朋友?”说着话,徐辉瞥了一眼周东北。 周东北已经明白了,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杨秀丽眼睛雾蒙蒙的,看向了徐辉,“他好吗?” 第706章 图浩桥 见五姐这个状态,徐辉也明白了,估计自己这位大学长和五姐有过情感上的纠葛。 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挺好的,他一直在省里任职,这次也会有调整,大概率会去京城……” “他结婚了是吗?” “是,他爱人在妇联工作,有一对双胞胎,女孩儿,都上小学了!” “挺好,挺好……”杨秀丽点了点头,伸手在脖子上摘下了一根红绳,下面有个长方形的坠子,黄澄澄的像个印章。 “老弟,”杨秀丽小心翼翼地把红绳缠在了坠子上,然后递给了徐辉,“等有机会,麻烦你把这个还给他,这是他的!” 徐辉接过了坠子,入手温热。 “行,你哥俩慢慢喝,我走了!” 她起身往外走,周东北连忙也站了起来,“五姐,我送你吧!” “不用!” 徐辉也站了起来,“我该怎么说?” 杨秀丽站住了,却没回头,轻声说:“你就说……我挺好的……都挺好的……就挺好……” 她走了,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疯子,”徐辉一头雾水,伸手把他嘴上的烟拿了下来,“别抽了,这玩意儿有啥抽的!快说说,什么情况?” —— 杨秀丽到后面穿好大衣往出走,吕晓莹觉得她有些神情恍惚,就要穿大衣送她,她说啥也没同意。 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往家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的路灯开始扭曲起来…… 灯光在泪水中变得五彩斑斓,又渐渐失去了颜色,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英俊面孔,还有那一口大白牙,“你好,一张哈市的硬座!” 眼前一幕幕就像满是划痕的老电影,她知道,也该散场了。 炖菜馆的包间里,徐辉听周东北讲完以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还真就是同一个人!” “肯定是呀!”周东北觉得五姐形容的很仔细了,当然错不了。 徐辉说:“虽说听了你的嘱咐,我有意接近他,可他这个人外表随和客气,骨子里却有一股傲气,一般人靠不上前!” “不过,当知道我是兴安人以后,他的态度明显有些不一样了,知道为什么吗?” 周东北问:“因为五姐?” “我觉得有关系,还有一点更重要,当年袁老被下放到了咱们这儿,就在红旗乡五二七农场……” 这句话仿佛一下拨开了眼前迷雾,让人豁然开朗。 徐辉将自己了解到的都讲了出来,两个人又加以推测,勾勒出一个大概的故事走向。 五姐连续两年,每个月都能遇到袁海川,是他从哈市来看望他的父亲,袁老身份特殊,特批每个月可以看望一次。 两年后的冬天,袁老突然被转去了鹤城。 而这些袁海川并不知道,那次到了五二七以后,还以为父亲遇害,急得大病一场,又带病往回赶。 也就是那次,杨秀丽把他送去了卫生所。 1981年,也就是两年后,袁老官复原职,袁海川也从基层开始干起…… 徐辉拿起那枚印章,凑到灯下仔细看,惊讶道:“这是块福州寿山的田黄石!” “贵吗?”周东北问。 徐辉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一张嘴就一股铜臭气?!这叫黄金黄,已经呈半透明状,并且一丝杂和裂都没有,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我去!”周东北脱口而出,“早说呀,这要是前些年就知道,让七哥偷出来卖掉,可就发财了!” “去去去,别和我说话!”徐辉翻看起印章上的字,不自觉就念了出来,“袁诚墨趣?!果然是袁老的印章,这是一枚闲章,估计也是当年唯一保存下来的东西了……” 袁诚?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由都想起了这位老人金戈铁马的一声,大小兴安岭山山水水,都留下过他的足迹,他是活着的传说! “疯子,你说我给他吗?”徐辉问。 “给吧,”周东北叹了口气,点了一根烟后才说:“按理说,袁海川在省府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五姐不关心这些,可电视新闻里也会看到……” 徐辉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却又有些疑问:“那她为什么不去找他?或者亲手把东西还给他?” 周东北摇了摇头,“差距太大了,五姐也早就不是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袁海川也不再是那个跋山涉水的小伙子。” “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都挺好的,就挺好……我猜,五姐是想放下了,六哥的春天来了……” 拿着那枚田黄印章,徐辉疑惑道:“嘟嘟囔囔的,说啥呢?” 第二天晚上,五姐走进了大富豪歌舞厅,刘老六正在往出送客人,看到她就傻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咋来了?” 杨秀丽抿嘴一笑,“我咋就不能来?” 这一笑让刘老六又是一呆,觉得满大厅的五彩灯光都失去了颜色,连忙说:“能能能能能……” “我能干点儿啥?” 刘老六更懵了,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杨秀丽扭头见有人进门,给了他一个白眼,呵斥起来:“傻瞅啥呀?!来且了,麻溜迎迎去!” “哎——哎!” —— 一转眼,冰雪消融,汤旺河水滚滚向东。 步行街项目已经开工,孙广志和盛春又开始忙的几天看不着人影,牛素芬是操心完姑娘操心儿子,盛春过年都二十五了,还没找对象,也难怪她着急。 原商业宾馆大厦也开始装修了,周东北把西侧楼一层给了老嫖,他开始忙活装修夜总会。 这些年他攒了一些钱,可去年刚把大富豪歌舞厅开起来,手里剩的钱就不多了,此时真要支撑起一家大型夜总会,捉襟见肘。 在他磨磨唧唧软磨硬泡之下,周东北又给他拿了100万,同时告诉他,要按照银行利息还钱! 老嫖忙不迭答应,说只要肯借钱就行,你现在就是让我脱了裤子趴桌子上,我都毫不犹豫…… 可想而知,话没说完就被周大老板一脚蹬了出去! 1994年4月8日,北山图浩桥奠基仪式。 现场声势浩大,《兴安日报》和电视台都到了,舞台,彩虹门、上千只打满氢气的五彩气球,围观的百姓络绎不绝。 武邙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当现场观众听说即将要盖的这座水泥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周疯子自己掏腰包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轮到周东北讲话时,他首先感谢了各级领导,随后讲述起了图四的故事,观众们热泪盈眶,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座桥起了这么个名字。 也有些人不以为然,不管叫什么,这座木桥早就改拆了,这两年越来越危险,走在上面总是心惊胆寒。 周东北讲完话后,台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鞭炮声中,上千只气球飞上了天空,一张张笑脸仰头张望。 当天晚上18点30分,兴安电视台兴安新闻里,出现了周东北的高大身影,主持人画外音:“这座图浩桥,上部为重力式钢筋混凝土结构,下部是四个重力式墩台,桥长150米,宽10米,其中车行道6米,两侧人行道各2米……” “出资方为东北集团,预计无偿投入1000万元,工程承建方为兴安市东北建筑工程公司!东北集团董事长周东北在奠基仪式上说,兴安是他生他养他的一方热土,红升乡更是他成长的地方……” “反哺家乡,回馈桑梓,悠悠赤子心,浓浓家乡情,周东北董事长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回馈了家乡,诠释了爱心企业家的担当!” 拿出上千万盖一座桥,这种新闻的力度和传播度,远非去年的步行街奠基新闻可比,毕竟一个是往出掏钱,另一个则是赚钱,而且一掏就是上千万! 第二天的《兴安日报》,头版头条就是图浩桥的奠基仪式,虽说照片里周大董事长的身影没有武邙高大,但对于他这些年的经历以及公司都做了非常详细正面的报道,以及各级领导对其的赞扬…… 人们这才发现,原来东北集团在鹤城还有三座矿和两座洗煤厂,不知不觉间,那个声名赫赫的周疯子,已经成长为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第707章 高,实在是高! 兴安这边,东北集团大厦和老嫖的夜总会还在装修中,姬老骚也在河西找到了合适的房子,洗浴中心也开始装修了,步行街和图浩桥的建设如火如荼,周东北每天也闲不着。 鹤城那边虽说小状况不断,可张建军的手腕越来越纯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慢慢走上正轨。 二东的保卫科初见规模,三矿两厂的保卫工作稳稳当当,通过艾国梁的关系,他与当地派出所以及两个区分局的关系也相处的不错。 陈六指很闲,闲的肚子都起来了,他负责跟踪的是陶学民,可这位鹤城一秘实在是太忙,而且大部分是公事,只有晚上偶尔才有夜生活。 他也不管有用没用的,不管陶学民接触谁,哪怕是只鸡,都拍照并记录下来。 赵埋汰滋润多了,因为他盯着的是杨柳,这让陈六指艳羡不已,多次提出来交换,他怎么可能换呢! 他已经快成了杨柳的秘密私人保镖,回来还常说这女人怎么怎么香,陈六指嫉妒的直抓狂,说你他妈就这么点儿出息了,这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两个人一天到晚吵吵闹闹,都没发现,其实关系越来越好,也越来越融洽。 过了年以后,因为跟踪的需要,赵埋汰开始央求他学习入室的手艺,陈六指当然不教,他就每天端茶倒水的伺候着,殷勤的让陈六指都不好意思了。 虽说一晃儿这么久了,可张建军知道这个女人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所以一直没放松对她的戒备。 赵埋汰回馈的信息很有用,每次杨柳和钱大川秘书李久明的通话,或者见面后说了什么,都让他打探的八九不离十。 杨柳与市局的赵清明彻底分道扬镳,她曾勾引过李久明,对方明显有兴趣,却一直没下手。 除了杨柳,每个人都很有耐心,或者说钱大川更有耐心。 如果他不憋着坏,不会迟迟不见杨柳,如果他对三矿两厂没有想法,李久明更不会对杨柳畏手畏脚。 原因很简单,只要是个男人,没有几个能扛得住那种诱惑。 两个月前,周大董事长来了一趟鹤城,他一语中的,让张建军恍然大悟,杨柳是给钱大川留着的! 煤贩子开始囤煤了,年前那些押上汽车的家伙早就把车赎了回去,陈军的腰也越来越粗,这小子会做人,虽说每天前呼后拥,但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见到张建军都是恭敬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张建军不喜欢他,可既然能给自己赚钱,何必非要让他下不来台? 1994年8月21日,星期日,闷热,没有一丝风。 大周末的也不消停,南山区分局几个人过来哭穷“化缘”,张建军打发财务去给他们买了10台摩托罗拉大汉显,这才应付走。 办公室主任范诚敲门进来,“张总,公司所有机动车车牌都要换新的了,明天上午我统一安排开过去?” “以前牌子不是挺好的嘛,瞎折腾!”张建军说。 范诚笑笑道:“新换的叫什么92式机动车牌照,全国都得换,我在街上看到过,感觉确实没现在的好看……” “行,你安排吧,以后这种事事情不用问我!” “好!” 范诚出去了,刚坐下喘口气,座机又响了起来:“哥,老狐狸要见金丝雀了!” “知道了!” 打电话的是赵埋汰,也不知道从啥时候起,这家伙也随着二东和豁牙子喊起了哥。 只有陈六指是个例外,他是1957年生人,比张建军大了三岁,一直以来要么什么都不叫,要么就一口一个老张,张建军也不生气。 放下电话,他给周东北打了过去:“疯子,你那边怎么样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如果钱大川真像他表现的那样,两个人就不会做任何动作,那些录像带更不会拿出来。 你走你的阳关道,好好做官;我过我的独木桥,本分赚钱,大家相安无事,岁月静好……可事情明显不会按照他们的意愿来发展,钱大川终于有动作了! 晚上九点。 空气中有了雨的味道,闷热了一整天,便秘一样迟迟没下。 杨柳开车拉着李久明,来到了工农区红旗街道一户独门独院的平房前。 “久明,我进去了……”杨柳歪着头看他。 李久明脸上毫无表情,“去吧,就这样,我走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下了车,很快出了胡同。 他的心脏其实跳得厉害,这个女人就像块涂满了奶油的蛋糕,实在太诱人,多少次都让他差点没守住! 可他始终叮嘱自己,不要碰她! 不要碰她! 就在孟老二出事的前一年,他就发现了钱大川看杨柳时的异样。 这次钱老大会选择周疯子,说实话,一开始他也有些意外,过后细细去品,才明白这老狐狸什么心思…… 既然秦漳不让继续承包给孟家,那么就需要过渡一下,可如果用熟悉的人,日后不好赶走,正好周疯子一头闯了进来,于是将计就计。 平稳过渡后再和杨柳摊牌,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那时,美女和三矿两厂都将紧紧握在钱大老板手里,一个都跑不了! 至于说周疯子,别看他把孟老二整了进去,可孟老二是个什么东西,又怎么能和他钱大川相提并论? 他周疯子再牛,也不过是个外乡来的土财主,势力范围始终没跑出兴安城。 最让李久明佩服的还是这份耐心,杨柳已经提过多次要见他,可他就是不表态,吊了她这么久。 只能说高,实在是高! 嘴边的肥肉忍住不吃,也怪不得人家能从二道岭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一步步走到今天,真是没有一个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他站在路边点了根烟,眼睛左右看了看,路边停着两辆红色夏利和一辆破旧的桑塔纳,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 红旗街这套房子只有他和钱大川知道,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女人,不过只住了半年就走了,去了美国。 走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有了孩子,只是还没显怀,一切手续都是他跑的,整整跑了半年。 当然了,钱都是孟老二拿的。 过来一辆夏利出租车,李久明伸手拦下,踩灭烟头上了车。 出租车开远了,路边桑塔纳里下来一个人,这人身材瘦小,貌不出众,穿着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黑色休闲裤,黑色半袖圆领衫。 赵埋汰! 他刚要锁上车门,就听扔在座位上的大哥大响了起来,只好躬身又坐了回去。 “喂?” “穆叔叔,你嗓子怎么了?”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赵埋汰就是一惊,是小马哥的儿子马方。 开春的时候,小马打电话,想让他模仿穆大娘们的声音骗他儿子,他没犹豫就答应了,这段时间,基本上一个月就通一次电话。 不过以前都是小马哥先打过来,说上几句以后再给他儿子,今天什么情况? 赵埋汰脑子很快,咳了两声,换上了穆桂英的声音:“是方方啊,穆叔感冒了,嗓子疼的厉害,你爸呢?” 闷热,身上都潮乎乎的,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摇下了车窗。 “老马同志在看书,方科长边织毛衣边看电视,天天说我一心不可二用,可你看看她……对了,穆叔,你吃药了吗?” “吃了,不用担心,穆叔身体贼好……” 一开始和小家伙通话,他还有些紧张,第二次才稍稍好了一些,不过也有个问题,就是他的话太多,有一次马方放下大哥大就问:“爸,穆叔叔是去天津学相声了吗?” 过后马晓华和他商量,能不能别那么话痨,才有所收敛。 他看了一眼车窗外,也不知道杨柳进没进去呢,不由焦急起来。 第708章 你是我的 “老马昨天又打我屁股了……”马方说。 “又打你了?这次是拥护啥呀?” “就那点儿事儿呗!老师让我负责收作业,可马小虎那货三天两头的就交不上,我说他两句还不服,和蛋蛋联手要把我拿下,结果都被我削趴下了……” 赵埋汰憋不住笑,“方方,老马同志打你,你恨他吗?” “不恨,有时候打完我,他还躲里屋哭呢!穆叔,小时候你爸打你吗?” “打,贼狠!”赵埋汰有些恍惚,他都快记不起父亲的样子了,“方方,打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以后有事情告诉老师好不好?答应穆叔,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马方像个小大人一样,“我知道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它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方法!另外,只有小女生才尿唧唧地去找老师告状,我们男子汉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纠纷……” 赵埋汰词穷了,本来他就没啥文化,劝马方不要打架,不过是觉得小孩子打架不好,必须得这么教育,可此时听他说完,觉得还特么挺有道理。 他瞅了瞅外面,又挠了挠头,“那个……方方,叔叔想蹲一会儿去……” “去吧,咱爷俩蹲着聊!” 我倒—— 赵埋汰无语了,话说小马哥可不这样,嫂子也挺文静,这小家伙才五岁,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像他俩? 这口才也太好了! 突然,他心里升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难道……难道是疯子哥的? 啪! 他扬手扇了自己一下,这时,那边响起了马晓华的声音:“马方——我大哥大呢?” “穆叔,风紧扯呼啦!” 马方慌里慌张挂了,赵埋汰嘿嘿直笑,看来这小鬼头又得挨顿揍了。 关上大哥大,又摇上车窗,下车后幽灵一般,眨眼间消失在了黑夜中。 天际间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咔嚓——一个炸雷。 这场雨,终于下来了。 —— 望着李久明远去的背影,杨柳轻轻啐了一口,“胆小鬼,啥也不是!” 她没有马上下车,点了根摩尔烟,默默抽着。 那三个女人早就放弃了,迫不及待地都找了男人,最恶心的是潘芹,那头肥猪,四十多岁的人了,女儿都已经成年,她竟然找了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恬不知耻! 还有老二姜丽娟,还惦记李久明,什么狗屁同学?呸! 真看不起那三个女人,越来越看不起! 虽说孟老二对自己的好,也无非是馋自己的身子,自己又不傻,当然清清楚楚。 当年委身于他,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虚荣,懒得解释!那时候没人能理解自己,是孟二哥二话不说拿了钱,让自己实现了梦想,人家凭什么?! 既然人家付出了,自己就不能不讲究,不然当初就别接受人家的帮忙,跟谁不是跟,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矫情个屁! 二哥走了,可曾经属于他的三矿两厂,就应该属于四个人的,因为她们和自己都有二哥的亲生骨肉! 虽说她们不想也不敢争了,自己却不能放弃,谁都不能夺走! 烟蒂被她弹出了车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就像当年立志要开芭蕾舞学校一样,她一直没变,还是那么的倔犟。 她打开了车内顶灯,伸手掰了一下后视镜,照了照那张出水芙蓉般的俏脸,这才摇上车窗下车锁好车门。 她太清楚钱大川这种老男人喜欢什么了,所以出门前洗了个澡,也没化妆,素面朝天,黝黑顺直的长发很自然地披在肩上。 她穿了件白色连衣裙,没穿丝袜的小腿浑圆白皙,脚上是双晶莹剔透的水晶凉鞋,脚指甲什么都没涂,清爽干净的就像刚出校园的女大学生,任谁都看不出来,这竟然是个两岁女孩的母亲。 咚咚咚! 她敲响了木门。 钱大川开的门,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杨柳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的三道抬头纹,他穿了套深棕色丝绸材质的睡衣,料子看着沉甸甸的。 两个人都没说话,她迈步进了院子,雷声遮住了锁门声。 两个人刚走进门斗,大雨就瞬间倾盆。 杨柳换上了脱鞋,消瘦洁白的小脚丫,看呆了身后的钱大川。 迈步进屋,杨柳暗暗打量。 跟了孟老二五年,杨柳也走过南闯过北,可此时也不得不惊讶这里的富贵奢华,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坐,”钱大川很热情,“咖啡刚煮好,你自己加糖,我去关一下窗户……” 杨柳不再多看,坐在了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个透明玻璃壶,里面是煮好的咖啡,两个小小的白瓷杯里各自倒上了咖啡,冒着热气。 她拿起一块方糖,放在了面前的咖啡杯里,漫无目的搅动着小勺。 钱大川回来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杨柳觉得这笑好假,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时,杨柳就觉得他特土气,怎么看都像下面某个屯子的老村长,和这个高档豪华的房子更不般配。 “喝咖啡,这玩意儿刚开始不觉得好喝,可喝习惯后还不错!” “好!”杨柳答应一声,端起了咖啡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既然已经送上门了,他也不可能杀了自己,没什么可防备的。 钱大川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一条大腿紧紧贴在了她的腿旁,热乎乎的,让人不舒服。 “你呀!”一只大手盖在了她结实的大腿上,“太着急了!” 哪怕杨柳做了充分的准备,此时还是打了个寒颤,外面的雨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钱大川见她不说话,那只手开始抚摸起来,很快,洁白的裙子被他掀了上去。 “别急,三矿两厂都是你的,条件嘛,只有一个……” 杨柳没问什么条件,那就太幼稚了,因为“条件”已经来了,就坐在这儿任他揉搓着。 “三座矿,两座洗煤厂,都是你的,而你……”他笑了起来,声音尖细又轻飘飘的,一点儿都不像他外貌那样忠厚,“你是我的——” 钱大川刚要伸手抱她,就听厨房传来“喵——”的一声,不由就是一怔: 哪儿来的猫? “吱吱——吱——” 紧接着,又传来细微的叫声,听着像老鼠,而且好像还不止一只。 “喵——!” 那只猫明显发了怒,响起了追逐声。 杨柳也听到了声音,她怕老鼠,抬起脚缩到了沙发上,突然,她觉得脑子一晕,鼻子里出来的气息开始发烫…… 钱大川站了起来,“乖乖,等我,我去关关后面窗户。” 厨房玻璃门亮了一下,紧接着“轰隆隆——咔嚓!”又是一个炸雷。 他没害怕,当年在乡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没见过,伸手拉开厨房门,里面空空如也,哪儿来的猫和老鼠。 正对面摇曳着一点光亮,再仔细看,原来灶台上放着一个白碗,一根点燃的香插在碗里。 黑漆漆的房间出现一只碗,碗里还插着香,眼前的景象太诡异了,不由让钱大川头皮像过了电一样发麻,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他慌忙去按墙上的电灯开关…… 第709章 热 灯亮了,厨房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晚上喝完酒过来时,李秘书里里外外都看过,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谁?!”钱大川喊了起来,“出来!装神弄鬼的东西!” 他迈步就往里走,想要去把那柱香灭掉,越往里走香味儿越浓,还有两步就到灶台前了,谁知眼前一黑,两条腿就软了,整个人面条一样瘫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厨房西墙两扇柜门悄声无息地开了,赵埋汰脸上缠着一条湿毛巾,双手戴着白色劳保线手套。 他几步走到那根香前,掐灭后又从腰间拿出一个长条木匣子,将剩余的多半根香宝贝一样放进里面。 这叫“五更迷魂香”,据说是陈六指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师傅……按照古方制作的,现在只剩下了9根,用起来那是相当的宝贝。 他磨叽了许久,陈六指这个老抠门都不借,于是费尽心机偷了出来。 不止香,还有这入室的手段,为了学这些,他每天晚上都给陈六指倒洗脚水,那是相当的不容易。 原本他的“本职工作”是骗术,江湖八大门中的“要门”,从字面理解是要饭行乞的意思,实则不然,这一门讲究的是“取舍善与人,无仇不恶索”,是八大门中最难学透的。 化妆术和口技是赵埋汰的特长,如果不是为了跟踪杨柳,他才懒得学老荣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把碗里的米倒进裤兜,因为米里面有香灰,倒哪儿都不如带走安全,随后又将碗刷干净放回原位,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除了地上死狗一样的钱大川。 这香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作的,闻上几下起码能睡四五个小时,如果是夜里,人本来就困,一觉能睡到大天亮。 本来他摸进来的目的,只为了解两个人接下来的计划,可看到钱大川那副嘴脸以后,不由醋意大涨,于是就有了刚才这一幕。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噪音导致听不清客厅的声音,他有些好奇杨柳在做什么,于是慢慢探出头去看,随后目瞪口呆,傻了一样。 杨柳横卧在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上,不着片缕,身体蛇一样扭来扭去…… 咔—— 闪电划过,大厅里更是雪亮,又是一个炸雷,赵埋汰脸上的湿毛巾缓缓滑落,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热,好热,快——快来——” 沙发是黑的,人是白的,一黑一白,无限诱惑。 赵埋汰喉咙一阵阵发干,人站在了沙发前,好看,太好看了!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一头一脸的汗,脑海里好几个小人在打架,有人说:上吧,到嘴的肉还不吃? 另一个说:赵武,你这是趁人之危,就是个畜生! 还有一个说:人家周疯子给了你煤矿的股份,这就是认可了你,千万不能干这种下作的事儿! 又一个说:对对对,劫色这种事情,是陈六指那个老王八蛋干的!你不行,你是大侠,你是有规矩和底线的…… 几个小人撕扯在了一起,衣服裤子漫天飞舞,一个个头破血流,也不知道谁打过了谁。 好半响,他艰难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白裙子,扭过头盖在了杨柳的身上,又退后一步,不敢靠太近,颤着声说:“快、快穿上……” 杨柳就觉得身体里有个小火炉,火炉里在熊熊燃烧,此时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眼里更没有任何东西。 赵埋汰见她又把裙子掀到了地上,就上前一步,弯腰捡起来再盖上,再后退……又掉了,再上前捡起来盖上…… 咋整? 他有些犯愁,扯这个犊子干啥?人家俩人愿意好就好呗,不好还能跟自己咋地? 可为啥看到他俩那样,就、就心疼呢? 他累了,喉咙干的像刀割一样,一屁股坐在了茶几上,伸手拿起上面一杯没喝过的咖啡,咕咚咚,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奶奶个腿儿,都特么凉了! 这就是咖啡?真难喝,苦了吧唧像中药渣子似的……突然,他愣在了那里,手里还端着白瓷咖啡杯。 他把杯子放在了鼻子下面,用力闻了闻,脸色就变了。 回头再看沙发上的杨柳,她闭着双眼,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嘴里嘟嘟囔囔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赵埋汰脸上的汗滴落在了地上,身体越来越热,浑身血液都开始往一个位置涌去。 妈的!阴沟里翻了船,这咖啡里面下药了,这杯咖啡应该是钱大川自己的,看来这货有点儿虚呀! 如果不是眼前这香艳情形,自己绝对不会遭这个道儿,终日打雁,竟被雁啄瞎了眼,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他转身就要往出走,杨柳又喊了起来:“快,快呀,快来……” 这声音满满的都是诱惑。 扭头望着沙发上扭来扭去的身子,他叹了口气,弯腰又一次把裙子捡了起来,要不……要不给她穿上再走? 应该来得及! 他拿着裙子站起身,凑到沙发前开始研究这玩意儿该怎么穿…… 这破天,下雨还这么热! 赵埋汰汗如雨下,汗衫都贴在了后背上,翻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扣子或者拉锁,没弄明白这玩意该从脚往上套,还是应该从头往下套。 他将白线手套摘下来胡乱擦了两把脸,刚要继续研究,不料腰带被杨柳一把勾住了。 “热、热、好热,你快来,快——” 赵埋汰手忙脚乱,“你别动,我帮你穿上,听话……” 不等他说完,那只手又一用力,他整个人就扑在了杨柳身上。 赵埋汰就觉得脑袋“嗡”的一下,霎那间,脑子里还在打架的小人灰飞烟灭!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两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纠缠在了一起,很快,一身黑色衣裤落在了地上…… 大雨还在下着,密集地敲击在玻璃窗上,声音又大又急,节奏混乱。 三人真皮沙发是两个人的第一战场,后来又去了卧室。 许久,许久。 燥热退去,赵埋汰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旁的杨柳呼吸绵长,睡的香甜。 他有一种感觉,第三次的时候,这个女人虽然依旧疯狂,但她应该清醒了,可他没有证据,总不能摇醒了问。 他走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雨小了很多。 临走前,他把钱大川拖到了卧室,又扒光了他的衣服,让他躺在了杨柳身旁,还体贴地给两个人盖好薄被。 他很清楚一件事情,即使这个女人真醒了,也认出了自己,也不会因此跟了自己。 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坐在车里点了根烟慢慢回味,先是好一阵的兴奋庆喜,紧接着又开始失落,鼻子还酸酸的……各种感觉纷至沓来,十分怪异,这是他活到31岁从来没经历过的。 他没后悔,觉得全世界的女人加在一起,也不如杨柳好。 扔了烟头,伸手拿起副驾驶座位上的大哥大,按下开机键,刚发动车,大哥大就响了起来…… 第710章 非常动心 “埋汰神,你他妈死外面了?这都几点了?” 打电话的是陈六指。 他连忙解释:“没事儿,吃完晚饭在车里躺一会儿,迷糊着了!” 那边陈六指声音小了:“没事儿,都去睡吧!” 估计是和张建军他们说话,紧接着声音又大了起来:“一天天的不省心,麻溜回来吧!” “嗯呐,往回走了!” 赵埋汰走了以后,杨柳的大眼睛就睁开了。 她确实早就醒了,严格说是第二次攀登到高峰时就醒了,也看清楚了赵埋汰的样子,她不知道这个瘦小精壮的男人叫什么,可她认出来了,这是东北矿业的人! 而且还是那些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仔细把事情捋捋就明白了,这个人应该一直在跟踪自己,怪不得这半年多以来,总有一种被人盯着后脑勺的感觉。 没想到钱大川这么卑鄙,竟然给自己下药,问题是有这个必要吗? 自己已经送上门来了,目的就是合作,难道还怕自己反悔? 侧过头去看,钱大川睡的像死猪一样,呼噜声震天。 她缓缓起身来到了客厅,望着沙发上叠得板板正正的裙子和内衣,不由愣在了那里。 呆立了好一会儿,她打了个冷颤,连忙过去穿好内衣,又躺回了卧室。 侧过身子,一只手枕在了头下,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那个瘦小的男人。 他可真有劲儿,像头小公牛一样,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她脸红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她闭上了眼睛,将这个陌生人从脑海中赶走…… —— 麻烦在三天以后来的,首先是工商,紧接着是税务、审计和环保。 三座煤矿,想要一点儿问题没有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环保,一张嘴各种毛病。 富民煤矿首先被停产了,当天张建军就给李久明打了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麻烦他尽快找钱大老板想想办法。 李久明说:“领导出差了,这样吧,晚上咱们见见?” “好,来我这儿吃怎么样?新请了个川菜师傅,手艺不错!”张建军笑呵呵道。 他当然知道是钱大川出手了,但这个电话也必须得打,毕竟疯子那边还不知道进行到了哪一步,拖一天是一天吧! 晚上,早已经粉刷成白色的三层小楼包间里,只有张建军和李久明两个人,桌子上六道菜:麻婆豆腐、回锅肉、夫妻肺片、东坡肘子、辣子鸡和清蒸江团,已经微凉。 张建军拿出了一张建设银行的龙卡,轻轻往前一推,“老弟,实在是对不住,这么久了,还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原因你也清楚,接手后一团乱麻,百废待兴!这是一点儿心意,密码是6个8……” 李久明瞥了一眼那张卡,他很动心,非常动心,可不敢收! 他太了解自己领导的行事作风了,这些过江龙马上就要被赶出鹤城,这时候如果手短了,就等于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他还不能不来,毕竟名义上是合作,如果这时候不出面,也容易惹火了这些亡命徒。 他笑了笑,把那张卡往回推了推,“张总,你们现在正是困难时期,而且咱们也说好了,到了年底再聊这些,所以还请您收回去……” 张建军当然也不是诚心要给他,做戏做全套而已。 此时两个人都是满脸油彩,戴着行套,你演你的窦尔敦盗御马,我唱我的关公战长沙! 李久明见他一脸为难,沉吟片刻,“张总别急,这段时间也是市里在联合检查,一阵风就过去了!” 张建军露出了费解的表情,“有行动?没听说其他矿有检查的呀!” “你们在名单前几位,接下来就会看到了!” “哦!”张建军点了点头,又说:“富民停产了,这样不行啊,停一天我的损失就难以估量,矿工更赚不到钱,多少家庭等米下锅,你看……” “放心,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明天复工!”李久明大手一挥,多少带着一丝丝上位者的气势了。 “好!”张建军端起了酒杯,“老弟多费心了!” 李久明走的时候,两个人装模作样地撕吧了一会儿,但他还是没收那张卡。 第二天,富民煤矿果然复工了,张建军并没有欢呼雀跃,因为他知道,这只是毛毛雨而已。 他叼着烟站在窗前,天空阴云密布,这个季节雨真多。 疯子,可别让我等得太久…… —— 周东北带着二虎和许大宝,已经来哈市四天了。 两个月以前,他从鹤城回到兴安后,就开始着手做这件事情了,不想做,又不得不做,否则肯定来不及。 他找的是盛夏乒乓球师傅,老区长李大宏的小儿子,就是那个身材修长清瘦,戴着一副刻板的黑框眼镜,斯文中透着一股傲气的李定国。 当年他只是省府信访室一位处长,两年前调去的省计委(纪)。 那天,他和盛夏一起去的李大宏家,还抱着儿子,陈敏喜滋滋地抱着小周盛,和盛夏在里屋聊天。 客厅里,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气得老爷子差点把茶杯摔了,当场就给远在哈市的李定国打了电话。 每年过年,周东北两口子都会来李大宏家拜年,李定国虽说不是年年都回来,但对他俩口子也非常熟悉,去年李大宏住院,盛夏更是一趟趟的去照顾,这些他和哥哥都知道,也记在心里。 只是这个人有些面冷,或者和他的工作性质有关,明明感激盛夏这些年能始终如一的照顾父亲,却从来不说出来。 两大箱的录像带,由许大宝开车送去的省城,李定国也亲自收了,可迟迟没有消息。 那天张建军打完电话以后,周东北终于忍不住给李定国打了一个电话,估计他在忙,说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来一趟吧! 三个人到了哈市以后,就第二天出去了一趟,周东北从兴安大老远的拎来两塑料瓶水,送去了省产品质量监督检测所。 二虎他俩问这是要干啥,他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接下来,三个人在宾馆里熬了整整三天,终于等来了李定国的电话,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见电话放下了,许大宝嘟囔起来:“这也太牛逼了吧?” 二虎也不高兴,“就没这么干的,让人家来又不见,这什么人呐!” 周东北板起脸,“别瞎说,你们以为人家是个普通的小办事员?我告诉你俩,人家每次回咱兴安,岳红山都要出面请客喝酒,武邙也得在后面排队!” “不是叫个人就能约到他的,别说四天,四个月咱也得老老实实的等!” “如果没有你嫂子的关系,谁会收那些录像带?谁又敢收?咱们更是两眼一抹黑,没头苍蝇一样,弄不好走漏风声,钱大川和赵清明都敢派人来宰了咱们!” “明白了吗?” 两个人不敢说啥了,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第711章 锅包肉 两个人约在了南七道街一家小店里,单间寒酸到了极致,桌子上铺的还是八十年代那种大花塑料桌布,上面油叽叽的感觉像没擦干净。 这是李定国说的地方,周东北当然不好说什么。 李定国先到的,见他进来就站了起来,脸上难得的露出笑意,“东北,不好意思了,让你们等了好几天……” 周东北和他握了握手,笑道:“一晃儿几年没来省城了,正好逛逛,还盼着您晚来几天电话呢!” 一句话化解了李定国的一丝尴尬,他真不是拿架子,今天才从大庆赶回来,忙的脚不沾地,今晚更是推掉了好几个从那边追过来的宴请。 两个人落座后,聊起了家常。 “两年没回去了,听说你生了个大儿子,乐坏了吧?”李定国说。 “那是,臭小子像我,嗷嗷帅!” 李定国莞尔,他挺喜欢和这小子聊天的,总能让人放松下来,身心愉悦。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兄妹三个对盛夏是有一丝防范心理的,慢慢接触多了,才发现这个女孩是真性情,并不是那种刻意巴结。 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这些年两口子就没求过他们兄弟任何事情,尤其他大哥李安邦,三年前就已经是兴安军分区一把了,可人家依然如故。 算起来这次录像带的事情,还是他第一次张嘴,可严格说,这种事情算不上求自己,毕竟事情办好了,也是自己的成绩…… “咋这么久没回去了呢?”周东北问,“初四我和小夏过去,还想和你喝一杯呢!” 李定国叹了口气,“每次回去都太麻烦地方,偷摸回去也瞒不过,索性就算了,今年打算接我爸和陈阿姨过来住一段时间……” 一个脏兮兮的老爷子端着菜进来了,门都没敲。 锅包肉! 门刚一开,周东北就闻到了扑鼻的酸气,这种酸不是那种刺鼻的酸,是一种能激发食欲的酸。 “小李,尝尝你最爱吃的锅包肉!”老爷子笑呵呵地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谢谢!”李定国拿起筷子就夹,“趁热,快,你也尝尝!” 周东北暗笑,这菜有什么稀奇的,兴安市从挂一个幌的小吃铺到四个幌的大饭店,谁家都能做! 他也夹起一块,锅包肉色泽金黄,轻轻咬上一口…… 嗯?! 好吃,太好吃了! 外焦里嫩,酸里带着甜,甜里又带着酸,勾芡均匀酥脆,里面的里脊肉肉质鲜嫩多汁,确实不错!相当不错! “咋样?!”李定国咔咔嚼着,笑呵呵问他。 周东北竖起了大拇指,“好、好吃!” “好好好,二位慢用!”老爷子笑呵呵出去了。 周东北给他满上酒,不是茅台,也不是五粮液,只是店里不知名的纯粮小烧。 李定国问他:“知道我为啥定在这儿吗?” 周东北摇了摇头。 “当年在这边上大学,那时候家里每个月只给我五块钱,十五斤粮票,饿呀!”他叹了口气,”即使加上学校的补助,还是不够花!大二的时候,一个同学过生日,大伙来这儿聚餐,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锅包肉……” 周东北明白,他怀念的不是锅包肉,而是那段逝去的光阴。 又一道地三鲜上来了,两个人碰了一下酒杯,喝了一口连忙动筷子,味道依旧那么好,这让周东北对自己的东北大饭店都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家厨子不行? “这家店的师傅是哪儿的?”他琢磨着能不能挖走。 李定国朝门努了努嘴,“你都看到两次了!” “不是吧?”他惊讶起来,没想到上菜的老头竟然是厨师?! “几十年如一日,饭店就他一个人,包间只有一个,外面也只有两张桌,大了他也忙不过来!” 周东北奇道:“就算只有三张桌,他也忙不过来吧?结账的时候还能拎着勺子往出跑?” 李定国笑了起来,“不用,客人自己算多少钱,然后把钱扔在门口的那个小纸箱子里就行……” “没有吃白食的?” “快二十年了,据说一次没有,每天收的钱只多不少!” 周东北连连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二虎和许大宝在外面吃着,两个人都以为单间里一直在谈正事儿,如果真听到他俩的谈话非得急死,怎么菜都快凉了,还没说到正题? 周东北不急,和这些人打交道就是这样,如果你急了,就落了下乘。 一人半斤小烧下了肚,李定国终于说到了正题,“这事儿有些复杂……” 周东北看着他。 “钱大川这人很会来事儿,不然也不会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就从乡里升到现在这个位置,原因是,当年他伺候好了一个人!” 周东北拿出烟,李定国摆了摆手,继续说:“1979年冬天,鹤城二道岭押过来一个人……” 周东北手里的打火机就是一顿,隐约想到了些什么,就像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那时候,没人敢接近这个人,可钱大川敢,当时他在二道岭有个外号,叫钱大胆儿!” “那年头也没什么吃的,哪怕他一个村长家也是紧紧巴巴,可他还是常常偷着去看望这个人,每次都不空手,豆饼、窝窝头……有时候弄二两小烧,炒上一把黄豆,也会跑过去,钻进牛棚陪他喝上一点儿!” “或许是因为他名字里也有一个“川”字,又或许是他老实巴交的长相,让人感觉亲切踏实……” 听到这儿,周东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想到钱大川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这与方振何其相似,当年他在林业局,也曾经认识过这样一个人,那人姓秦。 据说秦老的儿女都不争气,做生意又给他惹下许多麻烦,如果不是退的早,方振或许还能更近一步,可惜了! 李定国继续说着:“也可能是钱大川那股实在劲儿打动了他,81年,这人被几辆小轿车接回了哈市……” 李定国盯着了他的眼睛,突然来了一句:“我想……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周东北一惊,没想到他的观察力这么强,于是实话实说:“定国哥,我斗胆猜测,这个人是不是姓袁?” 尽管李定国凭借着多年的职业经验,看出了一些什么,但也万万没想到他会猜的这么准,“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东北深吸了一口烟,“79年之前,他一直在兴安了,是吗?” 李定国眼睛就是一亮,“不错,难道……” “我不认识,但有人认识……” 第712章 你懂的 接下来,他把五姐杨秀丽和袁海川的故事讲了一遍,听的李定国鼻子都有些发酸,唏嘘不已,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如此痴情的女子。 “定国哥,你说当年五姐即使真找到了他,和他可能吗?” 李定国苦笑起来,“傻小子,知道袁海川老婆姓什么吗?” 周东北摇了摇头。 他做了个口型,却没说出来,又说:“不然他怎么可能进京?毕竟袁老的关系可都在咱们省内,明白了吗?” 周东北沉默起来,五姐她把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袁海川,不对,应该说是那个大白牙,那是她青春懵懂的记忆……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真是太傻了! 现在她和六哥甜蜜的都让人嫉妒,六哥对她更是百依百顺,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 他骂过六哥,说你真贱,刘老六嘿嘿傻笑,意思很明显,我就这么贱,你能把我怎么样? 或许五姐也不是真就想和袁海川在一起,只是解不开这个心结而已,有些人执拗起来真是很可怕,幸好她还是挥剑斩断情丝,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一定会幸福到老。 他明白李定国为什么说复杂,虽说袁老早就退了,可这老爷子依然健在,当年的门生故吏众多,谁都得给他老人家三份薄面,更别提他的儿子袁海川潜力无限……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东北,不是哥不帮你,东西收到以后,调查组名单我都拟出来了,却又被紧急叫停!”李定国叹了口气,“过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也能明白!这事儿想要往下进行,得让袁老说话,否则……” 他看向了周东北,意思很明显,你懂的。 周东北当然懂,回宾馆洗漱后更是辗转反侧,二虎和许大宝一个房间,两个货早就睡的像死猪一样了。 实在睡不着,他起身点了根烟,拉开马迭尔宾馆厚重的窗帘,望着后半夜空无一人的中央大街,陷入了沉思。 让袁老说话? 能搭上关系的只有两个人,一是五姐杨秀丽,如果她能给大白牙……也就是袁海川打个电话,应该什么问题都没有。 徐辉说,三月底他和同学们聚在了哈市,给袁海川饯行。 那天晚上,他把那颗田黄印章交给了袁海川,他当时就惊呆了,接印章的手都在不停的抖,他问了五姐现况,听说一直没结婚后,拿着印章久久没发一言。 他把京城家中的电话号码给了徐辉,又叮嘱他,一定要把这个电话给五姐,让她遇到什么难事务必给自己打电话,如果能去京城,也一定要联系他。 袁海川还算有心,并没有忘记那段艰苦的时光。 所以说,五姐如果能帮自己,一定好使! 另一个人就是徐辉,可他和袁海川认识还不到一年,要知道不止是徐辉,青干班里都是人精,哪个人不想和袁海川处好关系? 或许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那块田黄印章,因为这件事,会让徐辉在他心里重一些,比其他同学更亲近一些。 可刚刚处好关系,就张嘴办事,最主要的,还是要拿下他父亲当年的“恩人”,合适吗? “恩人”这个词虽说有些过了,可那个年代建立起来的情谊,还是不太一样的,袁老那一辈人吃过太多的苦,他们更懂得什么是知恩图报。 就像秦老,如果没有当年的那段渊源,方振一个林业局偏远乡镇的小民警,怎么可能走到今天! 夜幕中,中央大街上一对青年男女走过,两个人牵手走着,欧式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周东北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张嘴,无论五姐还是徐辉,两个人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可五姐已经放下了,整整十五年,她和袁海川没见过,更没通过一次电话,自己忍心把这道伤疤撕开吗? 而徐辉如果张了嘴,一定会在袁海川心里减分,值吗? 但凡能想到其他办法,就不能麻烦这两个人,他们都不合适。 怎么办? 烟一根接着一根抽,直到天边露出一点鱼肚白,路灯熄灭,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吃完早饭,他给李定国打了个电话,问清楚了袁老家地址。 “东北,你进不去!”李定国说。 “我可以等他出来!” “你确定不找徐辉或者五姐帮忙?” “是,我想自己解决!” 李定国暗自点头,这小子还真让人刮目相看,沉默了几秒钟后又叮嘱道:“别莽撞!” “放心!” 袁诚袁老爷子住在南岗区的颐园街,这是栋毫不起眼的淡黄色小楼,双开的黑色铁大门,铁栅栏爬满了绿植,看不清院内景象。 三个人搬进了附近一家老国营宾馆,连续一周时间,摸清了老爷子每天的生活轨迹。 袁诚每天有两个固定时间出门: 一是清晨五点半,去家附近小公园里下象棋,日上三竿后回家; 二是太阳落山后,他会去附近菜市场买菜。 他家里有两个女保姆,每天都会有一个人去买菜,所以他每天也只是东看看西问问,很少买东西,或许只是喜欢这种烟火气, 登门拜访是不可能的,没人介绍根本叫不开那两扇漆黑大门。 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这两次外出的时间接近他,现在最大的难度,是他身后还有两个年轻人,这两个人虽说穿着便装,可一看就是职业的安保人员。 两个时间段,思来想去,周东北决定放弃菜市场,因为那里人太多,两名安保紧紧跟在袁诚身后,基本上没有接近的机会。 而清晨下象棋就放松很多,或许是因为公园人少,周边环境简单,有时甚至只有一名安保跟着。 这天早上,袁诚穿着一套白色纯棉对襟大褂,脚踩黑色圆口千层底布鞋,背着手出了家门,身后跟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黑脸小子。 老爷子看年纪至少七十余岁,中等身高,不胖不瘦,国字脸上一对浓眉半黑半白。 小公园里阵阵鸟啼,人并不多,几个慢跑的年轻人,两个舞剑的花甲老太太,远处还有一个老汉在甩鞭子,啪啪声不断。 “老袁,今天我让你一个马!”一个光头老汉喊了起来。 袁诚撇了撇嘴,“臭棋篓子,用得着你让我?” 公园僻静的东南角有几个水泥桌,一旁的水泥桌上已经有两个人,都回过头笑,其中一个老爷子笑着说:“你俩是胖子吃肥肉,肥也别说肥!” 袁诚与光头老汉拉开了架势,很快就杀的难解难分,不一会儿围过来几个人看热闹,其中就有穿着一身运动服的周东北,看得兴致勃勃。 每过来一个人,黑脸安保都要打量好几眼,他就在一旁不远处坐着,看似懒散,其实警惕性很高。 第一盘下完了,袁诚还剩一車一马,轻松拿下光头老汉,他忍不住嘲笑了几句。 “再来再来!”光头老汉气得直摇蒲扇。 不远的花坛边坐着一个小子,白胖白胖的大脑袋,脸上一双搞笑的八字眉,小眼睛一条缝。 这小子傻呆呆的已经坐了好几天,偶尔还会做出一些开车的动作,看着就像演哑剧一样。 一开始两个安保还特别的留意他,发现这个人精神上应该有些问题后,最近两天虽说没放松警惕,但注意力明显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第713章 两个精神病 第二盘下完了,袁诚又赢了,气得光头老汉要掀棋盘,围观的一个中年人说:“老林你这狗脾气,咋还输不起呢?” 袁诚知道再赢他肯定就得急了,于是屁股挪到了旁边的石凳上,朝说话的中年人招招手,“小李咂,你陪他玩一盘儿,我怕他咬我!” 几个人哈哈大笑,周东北也跟着笑,觉得这老爷子性格真是不错。 话说这几个下棋的看着可不像什么高干,应该就是普通的退休工人,不过看样子他们早就知道袁诚的身份,或许是在一起玩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当回事儿了。 姓李的中年人坐到了他的位置,摆好棋后就是一个当头炮,光头老汉执棋跳马,应对的中规中矩。 远处晃晃悠悠过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相貌端正,只是奇怪地穿了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黑脸安保紧张起来,一双眼睛盯住了他。 眼瞅着病号服从花坛边儿要走过去了,那个大脑袋喊他:“大哥?大哥?!” 病号服扭过头,粗声粗气道:“嘎哈呀?” “我瞅你咋眼熟呢?”大脑袋说。 病号服惊讶起来:“你、你也是南岗人民医院出——出来的?” “我不是!” “那、那你在这儿哈嘎呢?” “我是出租车司机,趴活呢!” “哦,”病号服明显有些懵,结结巴巴继续问:“那开、开出租车赚钱吗?” “还行!” “那、那、那你挣钱给你们科主任吗?” “给,不给的话,他就给我扎针儿,你在医院扎针儿不?” “扎,贼、贼疼!” “……” 黑脸安保憋着笑,弄了半天这大脑袋还真是个精神病,高个子肯定也是跑出来的! 周东北斜着眼观察,又继续看下棋。 病号服说:“那行,你、你等活儿吧,我去那边见、见个朋友,三峡大坝工程要、要、要沙子,我去谈谈……” “我送你去吧,”大脑袋伸手做了一个开车门的动作,“来,上车!” 病号服挠了挠小平头,“哎呀,你这个车好啊,啥、啥、啥牌子的?” “奔驰,没看到车标吗?快上来吧!” “算、算了,我闻——闻不惯汽油味儿!” “你看你,咋假假咕咕的呢?上来,我拉你过去,这么大的项目可别泡汤了!” “好、好吧!”病号服抬了抬腿,挨着他坐在了花坛边,还伸手做出了一个关门的动作,又夸道:“兄弟这车真——真不错,听、听这关门声,厚重!” 噗嗤! 黑脸安保笑出声来。 周东北也憋不住想笑,这两个精神病当然就是二虎和许大宝,没想到临场发挥的还挺好!尤其是许大宝,学三胖子的磕巴学得真像,有当演员的潜质,别的角色不知道,精神病绝对是惟妙惟肖。 那边两个人坐在“车”里继续聊着,二虎手握“方向盘”,偶尔还挂一下挡,许大宝问:“大、大、大奔还挂挡啊?” “挂呀,没挡能跑吗?” “那、那兄弟你、你咋舍得用大奔跑、跑出租?” “我老板是个傻逼,趁他不注意,偷着出来赚点儿零花钱……” “……” 黑脸安保嘿嘿嘿不住的笑,周东北脸也黑了,咬了咬后槽牙,臭小子,等回去的! 他歪头看向了袁诚,“叔叔,我怎么瞧您眼熟呢?” 袁诚扭过头看他,“你是……” “我是兴安的,对了,我好像在一个朋友家里看过您的照片!” 袁诚浓眉一扬,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脸安保,脸上满是笑意,“兴安城?呵呵,找我有事儿?” 按理说,他应该问的是:你在谁家看到的? 周东北再顺杆往上爬,可此时人家根本没按套路往下走,只好说:“没事儿,就是看您眼熟,偶遇!” 他呵呵笑着,笑的很真诚。 袁诚的笑意更浓,重复了一句,还带上了疑问:“偶遇?” 周东北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可此时已经赶着鸭子上了架,只好点头称是。 “小伙子,你第二句话就露出了马脚!” 周东北就是一怔,第二句话? “我在兴安住了五年,却一张照片都没照过!”说完手一挥,那个手持棋子姓李的中年人就动了,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来。 棋盘散乱,围观的几个人都慌忙躲闪。 周东北连忙往后退,可才退后一步,右手两根手指就被这人死死攥住,吃痛之下抬脚就踹,不料整条手臂就被这人背在了身后。 紧接着后背就是一凉,应该是被枪抵住了,他不敢再动。 太突然了,一切不过是眨眼间。 中年人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两根手指,身体贴着他的后背,这个姿势,旁边的人都看不到他另一只手上有枪。 袁诚稳如老松,这才站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裤子,轻声说了两个字:“审审!” 中年人扑过去的时候,二虎和许大宝就发现了,于是“车”也不开了,拔腿就往这边跑。 黑脸安保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就拦在了他俩身前,拳来脚往,打在了一起,两个晨跑的年轻人正好跑到了这儿,停下来看热闹。 周东北被一招制住,那边三个人还没打完,他见袁诚要走,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连忙大喊:“袁老,你曾经的部下贪赃枉法,你都不管吗?” 中年人手上加了一点力气,在他耳边呵斥道:“闭嘴!” 许大宝和二虎急了,本想一个人和这个黑脸小子缠斗,另一个脱身去救二哥,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好对付,二对一都很吃力。 袁诚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迈步就走。 周东北豁出去了,继续大喊:“这个人曾经陪你度过了两年艰难的日子,您老人家也感恩回报,可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却巧取豪夺,痴迷女色,贪赃枉法,更是草菅人命!” “袁老,这些你看不见吗?还是装聋作哑选择看不见?!” “……” 周东北不管不顾,忍着手指剧烈的疼痛,更不顾后背那把冰凉的手枪,将钱大川好多事情都说了出来,有的没的都往他身上安。 袁诚终于停住了脚,浓眉紧锁,回头说:“小李,带他们回去!” —— 小黄楼里并没有想象中奢华,简单的甚至有些寒酸,院子里有个小小的菜园子,伺候的非常好,翠绿一片,生机盎然。 窗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水质浑浊,里面泡着肿胀的黄豆,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臭味儿。 周东北只带了一盘录像带,袁诚看了不到五分钟就关了。 客厅里只有他两个人,安静的有些沉闷,园子里不知名的小虫叫得欢快。 “袁老,对不起,今天小子唐突了!”周东北打破了这份安静,“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一大笔投资扔了出去,眼瞅着就要被巧取豪夺……” 袁诚没出声,看向他的那双眼睛并不柔和,甚至有些犀利,仿佛直达心底! 第714章 你以为你是谁? 周东北正襟危坐,就像没看到他的眼神一样,伸手指了指那盘录像带说: “这个东西我还有很多,足足两大箱,涉及二十四个人!实话实说,当初发现这些东西,并且还保留下来,我只是想自保!” “当然了,我也曾经想过,拿出它们来威胁某些人,可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左传·桓公十年》中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希望给它们找个好去处……” 袁诚摆了摆手,“我不要,会有人需要它们……” 说到这儿,他那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柔和下来,轻声道:“人这一辈子呀,总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忘了初心,走着走着就散了!” “小伙子,我不喜欢你今天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有很多正规渠道,我退了,不想、也不应该再去干涉什么……” 周东北没解释什么,坐在那儿腰背挺直。 他又不说话了,眼睛看向了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阳光下,一只菜绿色的蚂蚱跳到了窗台的瓶子上,肆无忌惮地伸着胳膊腿儿。 周东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多一句都是废话,这时候更不能多嘴,安静地等着他的抉择。 房间里没开空调,他衬衣后背已经渐渐湿透,湿哒哒地贴在后背上,十分不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悠悠一声长叹,袁诚仿佛苍老了好多,侧身拿起沙发旁电话柜上的座机,打了出去: “小姜,有时间吗,来我家一趟……” —— 张建军的火越来越大,富民矿是复工了,可没两天,煤炭地质局、劳动保护监督管理局和矿山安全监察局都杀了过来。 一张张整改和罚单铺天盖地,小阳山煤矿又被关停! 这么一闹,刚刚收揽的人心又散了,下面议论纷纷,好多人都觉得东北矿业可能要垮。 张建军雷打不动,每天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按照各个部门大爷说的办,该整改就整改,该买设备就买设备,一切有条不紊。 虽说人心慌慌,可东北矿业这栋五层白楼里,绝大多数人都不敢说什么,也没人敢议论什么,不只是因为当时接手煤矿时的那些枪声,更因为张建军给人的压力。 他不在的时候,大楼里十分热闹,各个科室谈笑风生,可只要他驼背的身影一出现,整栋楼就像栋鬼楼一样,一丁点儿声息都没有。 有人背后说这位张总有“渗人毛”,听说长这种毛的人,走夜路鬼都绕着他,至于这毛是一根还是一撮?长在他身上哪儿了?没人知道。 这天晚上,艾国梁拉着吴晓飞过来喝酒,这一波冲击,矿务局还一直没参与。 可刚举起酒杯,吴晓飞就苦笑道:“张总,我也扛不住了,下周就得过来检查,而且肯定不止我们一家。” 艾国梁放下了酒杯,“操,没完了是不?老吴,你啥意思?” 张建军拦下了他,“吴局已经很给面子了,我理解……来,走一个!” 酒过三巡,艾国梁有些上头,“疯子咋想的?就这么任由这些狗懒子胡折腾?” 张建军摇头不语。 大虎说:“东北肯定急,可事情只能一点一点的来,他也在想办法……” “……” 大餐厅,大伙围在一起吃着饭。 赵埋汰只吃了半碗饭,放下筷子说:“我出去溜达溜达!” 陈六指骂道:“溜达啥呀?你能不能长点儿心?” 他没吭声,拎着车钥匙走了。 赵埋汰把车停在了红军路一家美容院门口,这是个新鲜生意,来的都是一些好看的女人,他想不明白,既然都这么好看了,为啥还要花钱再美? 杨柳以前每个礼拜三和礼拜六的晚上都来这儿,他知道她两天前就回鹤城了,但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来这里。 他不清楚那天早上钱大川醒过来以后,和杨柳都说了什么,当天晚上,杨柳就抱着女儿坐火车走了。 赵埋汰去售票口问,才知道她买得是去省城的票。 前天晚上,杨柳回了鹤城,抱着闺女大包小包,看样子应该是去省城购物了。 昨天晚上,杨柳和两个女人在外面吃饭,她和谁通过一次电话,看她一脸绯红,谈话内容应该十分暧昧。 赵埋汰很不舒服,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那把盒子枪。 那是父亲给他做过的唯一的一件玩具,木头的,握把下还拴了条红布,惟妙惟肖。 因为这把盒子枪,每次他都能扮演好人方面的司令,带着小伙伴大杀四方,杀得“鬼子”们屁滚尿流。 可显摆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被谁偷走了,他哭了一整天。 他很清楚这个女人不属于自己,可就是不舒服。 半个多小时以后,她果然出来了,简简单单的白色体恤,牛仔短裙下玉腿笔直,真好看! 赵埋汰心脏砰砰乱跳,一咬牙还是下了车。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杨、杨……”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杨柳掉头就走,脚步又急又快。 她刚想拉开车门,就被一只大手盖住了。 “等一下!”这次赵埋汰没结巴。 “你想干啥?”杨柳面带寒霜,“撒开,要不我就喊警察了!” “让我说一句话好不好?”赵埋汰急了。 “好,你说!”她转过身,两只手抱在了胸前,扬了扬圆润的下巴,“说吧!” “我、我喜欢你……”赵埋汰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在东北矿业有股份的,你要是能跟我,以后,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花……” 日思夜想,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杨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屑。 “杨柳,能不能、能不能让这些人别再折腾我们矿了,咱们都好好的不行吗?”赵埋汰这才看向了她,眼神炙热。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杨柳瞪圆了眼睛,“你以为你是谁?啊?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 她往前走一步,赵埋汰就退后一步。 “是不是以为咱俩睡过,我就能跟你了?老娘睡过的多了,你他妈是最丑的一个!” 赵埋汰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没那么想,我、我就是、就是天天梦里都是你,就是想和你说说……” “用不着!!!”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滚!麻溜给我滚!” 杨柳开车走了,他还傻呆呆的站在那里,许久都不动一下。 自己真他妈贱,跑这么远挨骂来了吗? 半个小时后,他开车来到了工农区红旗街道,停在了漆黑的胡同里。 摇下车窗,点了根烟,徐徐吐出,黑夜中根本就看不到烟飘去了哪儿,就像他一样,人生的前三十年毫无目的…… 疯子哥,我赵武没什么大能耐,放出来以后得您照顾,才能有滋有味儿的活到今天,又上了我最最喜欢的女人,这辈子,值了! 今天我就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 他下定了决心,可一直坐到半夜,钱大川也没来这儿住。 第715章 联合检查 这天早上,砬山煤矿来了两车矿山安全监察局的稽查,叫停了正在下井的矿工,并且要求所有已经下到井道的矿工全部上来。 这些人刚进大门,保卫科就把电话打到了张建军办公室。 “让刘科长带人过去,不许动手!” 刘科长就是二东,大名刘汉东,这么叫以后,不只是他不习惯,二东自己都不习惯。 放下电话,张建军靠在了椅子上,点了根烟,用力抽着。 实话实说,这种日子真没要账舒坦,可他也明白,那种买卖不会长久,疯子是要拉自己一把,他希望这些朋友都能走上正道,而不是再像曾经那样打打杀杀…… 桌子上的对讲机响了,是二东的声音:“哥,他们检查完机电设备了,说年检虽然没过,但运输胶带有些跑偏,容易起火,现在又进通风机房了……” “听着就行,叮嘱一下焦长友,把红包顶上,只要不停工,怎么说都行!”张建军说。 “知道了!” 这批摩托罗拉对讲机是新购置的,护矿队和保卫科、陈六指他们都人手一个,这玩意儿比大哥大便宜多了,而且随手就能用。 一众人在通风机房鸡蛋里找骨头,可一切都井井有条,并没有挑出什么大毛病,一个矮胖子探出头喊:“老焦,你把最近半年的钻孔验收单、竣工图和区域防突措施效果检验单都给我拿过来……” “好好好!”焦长友打着哈哈,伸手拉了他胳膊一下,“白队长,有几句话和你聊聊。” “有话现在说!” 焦长友暗骂装逼犯,自己想说啥不知道吗? “说呀?!算了,”他摆了摆手,“去拿吧,我们下去查查顶板!” 一行人从通风机房出来了,又呼呼啦啦的往三号井走。 焦长友拿过二东的对讲机,走到一旁,“张总,没送出去……” “知道了!”张建军答应了一声,把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红包送不出去,这个一点儿都不意外,钱大川既然想收拾自己,下面各个部门领导都会理解领导意图,不可能有人敢收。 如果不是坐在这个位置,放以前的脾气,他早带着二东和豁牙子把五连发顶上去了,保证一个个屁滚尿流,啥毛病都他妈没有了。 可现在不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真动了枪,接下来怎么办? 万一这些安全稽察报警呢?还能再动枪? 和国家机器对着干,还想不想好了? 豁牙子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了起来:“哥,环保那些逼又他妈来了,我赶走他们得了……” “别他妈扯淡,恭恭敬敬请进来,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半个小时以后,护矿队的大刘喊:“张总张总,汪队和人要打起来了!快!快!” 张建军抓起对讲机,起身就走。 汪队,说的是豁牙子,他大名叫汪大志,这小子别看一天到晚笑嘻嘻没个正形,其实脾气可比二东爆的多,只不过能让他发火的事情不多而已。 此时豁牙子他们和环保的人都站在四号井前,四周围满了旷工,每个人都黑的像块煤,他们燃烧着自己,温暖了千家万户。 可一群穿着制服捧着铁饭碗的人,嚷嚷着让他们这些捧着泥碗的人注意安全,又说有一点儿安全隐患都不能下井…… 或许他们是好心,可他们不知道泥饭碗一碰就破,也不是每个家庭都有存款,寅吃卯粮,几天不下井就得借钱过日子。 旷工们都憋了一肚子气,可没人敢说什么。 豁牙子早就火冒三丈了,两车环保的人,一个比一个牛逼哄哄,好听的话说了一车,可还是不停地挑毛病。 虽说大哥一再叮嘱要忍,不要和这些人对着干,他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听着就完了……可他还是憋不住了,真憋不住了。 他趴在了带头的张副局长耳边,一字一顿地骂道:“草!泥!马!” 张副局长肥胖的脸涨得通红,扯着脖子喊了起来,“你骂谁?” 远远的过来一些人,是从三号井那边过来的,焦长友在前面带着路,后面都是一些着装的,看样子是矿山安全监察局稽查队的人。 骂都骂了,豁牙子不惯他毛病,“骂你!” “你再骂一句?” 豁牙子笑了,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没想到你个大局长这么贱,还找骂,草泥马!就草泥马!听清楚了吗?” “反了!反了!”张副局长气的直跺脚,“上,上!出事儿算我的!” 随着领导来的有好几个年轻人,可谁都知道北方矿业这些人不是善茬子,环顾一周,不止一群黑压压的煤黑子,还有二十多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小伙子,一个一个都拿着胶皮棍子虎视眈眈,谁敢冒这个头? “封,都给我封了……”张副局长气急败坏。 “封你妈笔!”豁牙子抬起大脚,一脚就蹬在了他小肚子上。 张副局长一屁股就坐在了脏兮兮都是煤渣的地上,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仰头继续怒吼:“都不想干了是不是,上!都他妈给我上!” 矿工们有人要鼓掌,旁边的人连忙拦住了,大伙交头接耳,谁都觉得解恨,可也知道这么干的话,他们更难下井了。 护矿队的大刘走到了一边,拿着对讲机连忙联系张总。 豁牙子少见的一脸怒意,手指尖开始发抖,如果张建军在现场就知道,这小子已经动了杀心。 当年他是因为流氓罪进去的不假,那是因为他家里条件好,天天跟着一些当地大哥胡混,可他也是真狠! 有一年他们割玉米,与另一个监号的人发生了冲突,要不是张建军拼死拦下,起码他得整死两个,不然后面也不会给他加刑期。 豁牙子暗骂,妈的,真是给他们脸了,明明没有屁,非要搁楞嗓子,从他们嘴里冒出来就没好话! 什么刮起来的煤灰污染环境,什么危险废物暂存间标识标牌设置不完善、煤矸石台账记录不全、煤矸石不得露天堆放、淋溶水沉淀池建设不规范,沉淀池存水太多…… 我艹,总之哪儿哪儿都是毛病,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没一个地方是没有问题的! 环保局的人也怒了,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公然动手打人,眼睛里还有没有法律了? 一些人七嘴八舌围了上来,只不过没人敢动手。 豁牙子小眼睛里冒着凶光,伸手一下又一下点着一个小子的脑门,这些人里面,就他叫唤的调门最高。 “想干我?来,给你刀!” 他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硬塞进了这人手里,指着自己心脏位置,“攮!来,往这儿攮,就一下,你汪爷就能去见阎王!” 第716章 谁叫汪大志? 这小子手抖了起来。 吧嗒! 匕首掉在了地上。 豁牙子的大脸都快贴他脸上了,鼻子顶着鼻子,“不敢?” 这小子一脸惊恐,面对这种亡命之徒,哪儿敢搭茬,谁料豁牙子突然一声大吼,震耳欲聋:“不敢就他妈给我滚!!!” 这一嗓子,吓得他脸色苍白,连连倒退。 “再让我看着你们这群狗懒子,就让你们一个个都横着出去……”他眯着眼睛环顾一圈,指着地上那把匕首说:“想关我们矿?门儿都没有!是个爷们就捡起来,往汪爷身上招呼!” “爷要是眨一下眼睛,还一下手,就是你们奏的!” “谁来?!!” 实际上,他已经很克制了! 这要是放在从前,如果没有护矿队队长这个身份,如果建军大哥屁股下面没坐那把椅子,他也没这么多屁话,早就捅上去了,一人一刀,谁都别跑! 焦长友见前面黑压压一片,又听到了豁牙子的吼声,连忙说了句不好意思,拔腿就跑。 二东和保卫科的几个人也连忙跑,几步就追上了他。 焦长友一边跑一边感叹,看来自己就没有做矿长的命! 也不知道那位周董事长能不能整明白,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磨,你们在兴安再牛逼,可来了鹤城就得把上上下下的关系疏通好。 正所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再这么下去,东北矿业就得彻底黄摊儿,灰溜溜从鹤城撤走。 话说汪队长平时脾气挺好的,怎么今天还动起手了呢? 他的心思烦乱,觉得再这么下去的话,自己也得失业了,也不知道原单位还能不能回去。 其实这段时间他都快习惯了,觉得这些人虽说看着有些蛮横,但并没有不讲道理的时候,甚至不经意间的关心,还让人感觉挺暖心的…… 这时,一辆破桑塔纳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卷起阵阵黑色煤灰,刹车声刺耳,车停在了4号井前。 司机下了车,没想到竟然是陈六指,他穿着一条天蓝色牛仔裤,一件黑色半袖,简简单单,一脸严肃。 副驾驶下来的是赵埋汰,也是少有的一本正经。 所有人都被这两个人吸引了,除了砬山矿的人,没人认识他俩。 这么说也不对,因为砬山煤矿也有好多人不认识他俩,不清楚这两个人一天到晚晃晃悠悠具体是干什么的。 “请问,”陈六指大步走了过去,“谁叫汪大志?” 豁牙子小眼睛急促地眨呀眨,不明白这俩货抽什么疯,不过他很配合,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就是汪大志!” “我们是国安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话,赵埋汰在兜里拿出了一个工作证,有人刚看清上面有个国徽,他已经收了起来。 豁牙子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跑过来保护自己来了,我艹,正他妈能整景。 “麻溜滴,想啥呢?”陈六指背着手呵斥起来,这番做派还真像位大领导。 赵埋汰伸手拉住了豁牙子的胳膊,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塞进了那辆破桑塔纳里,还朝屁股蹬了一脚。 豁牙子骂痛快了,算是出了一点儿恶气,也明白自己惹了祸,不应该这么干,所以一点儿都没反抗。 陈六指保持着神秘,板着脸也不解释什么,掉头就走。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桑塔纳冒着一溜儿黑烟儿,跑了! 二东他们已经跑到了地方,他同样看得清楚,真想为老陈他俩拍手叫好,真他妈牛逼,就这么把一场祸事化解了。 话说这豁牙子也真是的,大哥一再嘱咐,千千万万不要和这些人动怒,一丁点儿好处都没有,弄不好还是麻烦,他是大姨妈来了吗?抽什么疯呢? “各位各位!”他露出了笑脸,“刚才那小子是我们的临时工,如果有得罪各位的,我替他赔礼道歉,并且马上开除他……” 焦长友也过来了,虽说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用了解也能知道,肯定是汪队长憋不住想动手,于是也赶快赔礼道歉。 张副局长恶狠狠道:“焦矿长,我不管什么临不临时工,这事儿得给我一个说法!” “必须的!您放心!” “好!”他扬了扬下巴,“你们砬山煤矿多处环保不合格,先停业整顿吧!” “别呀,张局,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小朱,李大庆,你们都是木头吗?贴封条!” “……” 那辆破桑塔纳停在了办公楼后面,陈六指捏着对讲机:“老张同志,你不用去了,我俩把豁牙子拉出来了!” 张建军刚出楼门,听到后转身又回去了。 原来,陈六指和赵埋汰馋豆腐脑了,两个人就起早跑出去吃,吃完又给他们带回来一些,刚进厂矿大门,就听到了对讲机里面的声音,于是就直接往里开了。 关于用什么法子,陈六指也没说,不过当他说出来以后,赵埋汰马上就配合的天衣无缝。 至于他拿出来的那个证件,早市上一块五一个,啥样的都有,惟妙惟肖。 “豁牙子呀豁牙子,你是不是疯了?”陈六指放下了对讲机,“不是让你们乖乖看着就行嘛,惹他们嘎哈?” “艹,一帮狗懒子!”也是最近这样的事儿太多,豁牙子憋得慌。 赵埋汰难得的一声不吭,陈六指瞥了他一眼,“咋不说话呢?一天天小嘴叭叭叭的就你能白话!” 他还是没说话。 啥情况? 陈六指和豁牙子小眼瞪小眼,都觉得哪儿不对,是什么让这个超级无敌大喷子闭了嘴? 晚上厨房的菜不错,张建军骂完豁牙子又问陈六指:“埋汰神呢?” 这个绰号是陈六指给赵埋汰起的,后来大伙也爱这么喊了。 “不知道,最近这小子神出鬼没的,经常半宿半宿的不回来!” “杨柳回来了吧?” “哦,对!”陈六指这才想起来,“应该是跟这小娘们儿呢!” 吃完饭,他也出去了。 第二天,继小阳山和砬山煤矿被关之后,富民矿又一次被停产,这次可不止是环保,而是多部门联合执法,连矿务局都去了。 当天中午,周东北终于来了电话:“建军儿哥,事儿成了,等着吧!” “你啥时候过来?”张建军松了一口气。 “我先回一趟兴安,忙完就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两座洗煤厂先后也停了,东北矿业全面停产! 同时,社会上谣言四起,说这些兴安人太黑,不舍得花钱,因为安全措施太差,都有人死在矿井里面了,所以才被叫停等等。 张建军知道,该来的,也应该来了。 果然,两天后,李久明来了电话:“张总,有人要见你……” 第717章 巧取豪夺 这是位于光明路一家四个幌的大饭店,门前停着一溜小汽车,里面装修的富丽堂皇,二楼888号包间里,只坐着三个人: 张建军、钱大川和杨柳。 “钱老板,”张建军并没有称呼官职,“能再见您一面可不容易……” 钱大川哈哈一笑:“公务繁忙,不好意思了!” 服务员开始走菜,杨柳打开了一瓶茅台,香气四溢,此时如果是周东北,一定会夸上几句,说这陈年茅台味道如何香醇,可张建军没张嘴。 杨柳起身倒酒,款款走到他身前,柔声道:“张总,我给您满上……”。 张建军懒得再和他们虚情假意,伸手将透明酒杯拿了起来,杨柳抿嘴一笑,刚要斟酒,谁知他却将杯口朝下…… “啪”的一声,扣在了桌子上。 钱大川眼角一缩,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杨柳已经僵在了那里。 要知道在东北,将酒杯倒扣是一种强烈不满的表示,更是对当事人极不尊敬的行为,这就等于公然表态,我就是不给你面子! “酒,就算了!”张建军看都不看杨柳一眼,微微侧头看向钱大川,“钱老板,明人不说暗话,说吧!” 啪啪啪! 钱大川鼓起掌来,脸上并没有一丝怒意,“好!好!好!我就喜欢张总这种爽快的性格!小柳,你先坐下……” 杨柳把那瓶茅台放在了桌子上,坐回了自己位置。 三个人,三个方向。 张建军没再说话,弓着背,自顾自点了根烟。 “煤矿这个行业不容易,”钱大川叹了口气,忧心忡忡,“我也知道,你们抛家舍业的更不容易!听小李说,这次联合检查让你们损失惨重,哎!没办法呀,上级有文儿,让地方上重视矿山安全……” 张建军缓缓起身:“领导,如果没其他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钱大川的话被打断了,他的眼角急促地收缩几下,两只眼睛阴森起来,语调低沉:“和周总相比,张总的耐心可要差了好多……” “我只是懒得听废话而已!”张建军身子往前探着,两个人的眼睛对视起来,谁都没有退让。 钱大川心中狂怒,一个曾经靠要账糊口的臭流氓而已,竟然敢对自己如此态度,真是狂妄的没边儿了,无法无天!!! 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下来,杨柳不由打了个寒颤,她还真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张建军,竟然能有如此气势。 她又一次站了起来,笑笑道:“瞅瞅你俩,斗鸡呢?有啥话好好说呗!” 说着话,她先走到了钱大川身前,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暗暗用力往下按。 钱大川鼻子里“哼”了一声,顺势坐了下来,可一双眼睛一直没离开张建军,张建军不等杨柳过来,也坐了下来。 钱大川第一次失去了耐心,那种玩弄于股掌间的快感也淡了好多,张嘴道:“既然张总经营困难,又干不下去了,正好小柳有意兑过来,你开个价吧!” 张建军嘴角微微一挑,满是嘲笑,经营困难?干不下去了?说的是真好听! 他扭头看向了杨柳,只说了两个字:“出价!” “24万!” 张建军笑了,没有声音,却在狂笑。 24万? 疯子承包费是20年240万,这两个人可真是够黑的了,直接除以10,硬生生砍掉一个零,这和明抢还有什么区别? 钱大川越来越不耐烦,觉得这个站没站相坐也没个坐相的家伙笑得太狂妄,冷着脸道:“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张建军收住了笑,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盯着他,只说了三个字,这三个字一字一顿,清晰入耳:“艹!你!妈!” 说罢,转身就走。 嘭! 包间的门被他重重摔上了。 秘书李久明和司机正站在走廊尽头抽烟,见他出来,李久明连忙往这边走,张建军看都没看他一眼,背手下了楼。 包间里。 钱大川腮帮子都在不住的抖! 十几年了,鹤城上上下下,谁见着自己不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自己这样! 看来他是不想活了?! 杨柳坐在那儿却神游天外。 那天早上,钱大川醒过来后就拼命揉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都发生过什么。 杨柳温柔地帮他穿好衣服,又趴在他耳边轻声说:“川哥,昨晚……你可真猛……” 一句话,将他所有疑惑打消,觉得自己肯定是喝了药以后出现了幻觉,又见眼前的杨柳如此清凉可人,开始动手动脚。 杨柳忍着厌恶,已经想敞开自己时,李久明和司机过来了,要接钱大川上班,钱大川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一,要去委办开会,只好悻悻然地穿好衣裤。 离开那栋房子以后,哈市一个同学联系杨柳,说28号结婚,让她提前过去玩几天,思来想去,她给钱大川打了个电话,抱着闺女去了省城。 “川哥,算了,何必和他这样的人生气……”她抬起头,柔声劝了起来。 钱大川这股气实在是难消,高声喊:“小李?!小李?!” 李久明连忙推门进来。 “马上给我想个办法,去把这个张建军给我抓起来?” 李久明就是一怔,低下头想了想:“矿难?” 钱大川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就砸了过去,怒骂道:“你他妈脑子进水了?都停产了,怎么会有矿难?” 李久明畏畏缩缩,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低头不语,一双眼睛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妈的,真是受够了! “给清明打电话!” “是!”李久明拿出大哥大,打给了赵清明,接通后恭恭敬敬递给他。 “清明,麻烦你个事儿,去把东北矿业的张建军抓了!” “这个……什么理由呢?”赵清明明显不想帮这个忙。 钱大川有些不舒服,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是越走越远了。从级别上讲,赵清明是标配,两个人差了半级,但钱大川毕竟不分管治安,人家就算阳奉阴违,也无可奈何。 “清明,这点儿忙,不至于吧?” 那边赵清明呵呵一笑,还是答应下来。 “走!回家!” 钱大川把大哥大扔给了李久明,起身往出走,杨柳只是站起身却没跟上,“我一会儿买单,你先走吧……” 钱大川停住了脚,转过头盯着她,语气不善起来:“杨柳,你不会真以为我糊涂了吧?今晚跟我走,老二留下的东西还是你的,不跟我走……嘿嘿!” 杨柳心中一凛,慌忙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包,强自笑了笑:“走吧!” 第718章 江湖气 回砬山矿的路上,张建军给周东北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 “好!骂的痛快!”周东北笑了起来,“如果有人来,就跟他们走!” 张建军并没有问谁回来,又为什么跟着走,而是问他:“你哪天过来?” “明天上午,这边集团大楼装修完了,孙哥整事儿,非让我回来验收,净扯犊子!” “这么快?”张建军也高兴起来,“有没有我的办公室?” “必须有!”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放下电话,张建军脸色平静,他很清楚自己今晚这番做派的后果是什么! 自己是骂痛快了,可以钱大川的性格,不会让自己好过,疯子曾经不止一次叮嘱,小心这个人的出尔反尔,果然被他说中了! 就算疯子刚才不说,自己也不会躲,如果躲了,剩下这些兄弟们怎么办? 如果都躲了,东北矿业怎么办? 明知道有危险,可他还是骂了出来,这也正是他和周东北的不同之处。 周大董事长长袖善舞,轻易不会去做明知道吃亏的事情,可他张建军不一样,尽管他情商同样不低,脑子也够用,可身上始终还保留着那股江湖气,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意扔掉的东西! 疯子说,有人来的话,就跟他们走…… 他的意思很清楚了,钱大川一定会出这口气,不过市局的赵清明和他已经疏远,不可能为了他杀自己,多半是表个态度,打人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自己在这边任何案底都没有,如果有人敢动自己一根手指头,出去后也有了借口和他们没完没了! 自己是东北矿业的总经理,又是外地来鹤城的投资商人,如果被刑讯逼供,相信《鹤城晚报》会很感兴趣,甚至可以闯进府办大闹一场,让某些人丢丢人…… 或许,这就是疯子让自己“就跟他们走”的原因! 回到矿里以后,他直接去了小白楼一楼餐厅,让师傅做了一碗手擀炸酱面,刚撂下筷子,对讲机就响了起来,“刘科长,市局刑警队来了俩人,要找张总……” 桌对面两个人看向了他。 “哥,凭啥呀?”二东眉头紧皱,“抓人也得有借口吧?” “既然是借口,还不是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张建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说的话,你俩记住了吗?” 两个人都不吭声。 “豁牙子,你躲躲……” “哥!” “哥个屁,他们不敢动我!” 张建军把身上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二东,你也别出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艾国梁和疯子都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 说完,他随手抹了一把嘴,又拿出烟点了一根,叼着就往出走。 “哥——!” 两个人一起喊了出来。 张建军弓着背,朝后摆了摆手,外面警笛声越来越近。 钱大川带着杨柳,回到了工农区红旗街道那套房子。 这次进门刚换好鞋,他就一把抱起了杨柳,快步往里屋卧室走。 杨柳忐忑的厉害,“你慢点、慢点,咱俩喝点儿水,不急……不急……” 那天早上醒过来以后,钱大川脑子确实有些糊涂,可过后就都想了起来,于是当天晚上又回到了这套房子。 厨房毫无变化,找不出来任何蛛丝马迹,要不是他在沙发下面找到了几粒大米,还真以为那柱香是幻觉! 这小娘们竟然联合别人算计自己,那个人是谁? 他首先想到的是秦漳的秘书陶学民,毕竟人家年轻,现在黄勇死了,这两个人联合在一起,又利用自己来拿下东北矿业,不是不可能! 他已经让李久明找人加固了门窗,相信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无论有什么猫腻,今天必须把这个小娘们拿下,至于陶学民,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他想先把杨柳扔床上扒个溜光,然后再去拿药吃,事实上也确实把人扔在了床上,可还不等去扒衣服,又闻到了那股香的味道。 不好! 他转头就往出跑,可刚到门口,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杨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后感觉眼前都是双影,再接着就暗了下去,她也晕了。 靠北墙的实木四门衣柜发出了声音,一扇门缓缓打开,赵埋汰一身打扮和那晚一模一样,一身黑衣黑裤,带着一副劳保白手套,厚厚的毛巾捂着口鼻。 他先是绕到了大床南侧,弯腰拿起地上的碗。 接下来的操作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把香装好后,又将碗里的大米倒进裤兜,随后不紧不慢地跨过地上的钱大川,拿着碗去厨房,摘下手套刷好,再戴上手套把指纹抹净,放回原处。 忙活完回到卧室,先给杨柳盖上了一条薄被,又忍不住在她粉脸上亲了一口。 紧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把钱大川拖到了卫生间,放进瓷砖砌成的长方形大浴缸里,尽量让他的姿势舒适自然一些。 随后又开始翻找洗手台下的抽屉,在里面找到了一把刮胡子用的老式刮刀。 实际上他带了刀,不过钱大川如果用的是他自己家里的东西,更像自杀! 他把钱大川的左手搭在了浴缸的边上,又扭着身子比量了几下,模拟出刮刀在钱大川右手上的姿态,以及这个方向应该怎么下刀去割腕…… 一切就绪,他又呆立了一小会儿,终于不再犹豫,拿起刮刀就要划开钱大川的手腕…… “你一划,他特么就醒了!”一个声音鬼魅般响了起来。 “谁?!” 赵埋汰先是一惊,马上又反应过来,是陈六指。 陈六指懒洋洋地靠着门框,“傻逼,你还不如往池子里放满温水,拉两根电线过来塞他手里,然后往水里一插……” 赵埋汰眼睛一亮,这招儿不错呀! 本来他想的是,如果割脉时钱大川醒了,就打晕他,但出手轻重太有讲究,很可能尸检的时候会发现,确实不如用电更巧妙,更万无一失! “那你还瞅着嘎哈?去找电线哪!” “别他妈扯犊子!我是你家小厮呀?”陈六指骂了起来,“再说了,你杀人家嘎哈呀!” “操,要不是他,疯子哥的煤矿能被折腾成这逼样?整死他一了百了!” 陈六指直摇脑袋,“我可不干,这是杀人,要偿命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几个杀完人能瞒一辈子的?早晚都他妈得挨枪子儿!” “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赵埋汰走了过来,“没有疯子哥,咱们都是个屁!人家还给咱们股份了呢!” “咋地呀?给点儿股份就得卖命?”陈六指撇撇嘴,“那是用得着咱们,不然能给吗?每天跟踪个人儿,干点儿脏活啥的没毛病,可杀人?绝对不行!” 赵埋汰不耐烦起来,扬了扬手,“不敢杀人你就滚犊子,别来掺和小爷的大事,滚滚滚!” 陈六指扬了扬稀疏的眉毛,“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破事儿?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他死了,坏了周疯子的大事咋整?” 赵埋汰就是一怔,咔吧着小眼睛,“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坏事?” “你个傻逼,跟着这些人这么久,你见他周疯子吃过亏吗?掏粪车从他家门口路过,他都得跑回去拿个勺子蒯出来点儿尝尝咸淡儿,他能吃这种亏?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 “可、可、可、”赵埋汰还是第一次没词儿了,“可不都停产了嘛!” 陈六指翻了个白眼,“闹成这逼样了,他周疯子还稳坐钓鱼台,你以为他傻吗?” “那他啥意思呀?” “我他妈哪儿知道他憋什么屁呢!你爱杀就杀吧,我才懒得管你,拿来!” “啥呀?” 第719章 我稀罕她 “别他妈装傻,”陈六指立着眉毛,“不给的话,我可就喊了!” “你看你,抠搜地!”赵埋汰犹犹豫豫,还是把装五更迷魂香的木匣子递给了他。 “操!” 陈六指扔下了一个字转身就走,悄无声息的像鬼一样,留下赵埋汰手里还拎着那把刮刀,站在卫生间里凌乱着…… 杀?还是不杀呢? 陈六指其实没走远,依旧留在了房间暗处,他是怕自己这番话再不好使,这埋汰神真钻了牛角尖要杀人。 赵埋汰想了又想,觉得老陈说的也对,自己这脑袋还是简单了一些,可千万别坏了疯子哥的好事儿,于是又使出了吃奶得劲,把钱大川整回了床上。 望着床上的杨柳,他又犯了难,咋整? 左思右想,不行,如果把她留这儿,肯定得被这老家伙嚯嚯了! 于是把杨柳扛在了肩上,还没忘了她扔在床上的包。 等他把人放好在车后座上以后,陈六指又像个鬼一样出现在了他后面,“你这是要劫个色?” “我艹!”赵埋汰吓了一跳,慌忙关上车门,“你、你咋还没走呢?” 陈六指斜靠着车,潇洒地点了根烟,“你小子不对吧?” 赵埋汰难得的红了脸,磨磨唧唧地说不出句完整话。 陈六指叹了口气,“造孽呀!你也不瞅瞅自己啥逼样,人家能相中你?” 赵埋汰涨红了脸,“我咋滴呀,我他妈不比你强?你瞅你老干巴哧的都多大了?除了嫖娼搞破鞋,你知道正经女人啥味儿吗?” 陈六指瞪大了眼睛,“她正经?” 赵埋汰急了:“她怎么就不正经?” 这时,车里的车载对讲响了起来,因为门关着,没听清说什么。 “闭嘴吧你!” 陈六指骂完拉开了车门,就听二东在喊,因为距离远,声音咝咝啦啦的不太清楚: “老陈、埋汰神,收到回话!” “你俩什么情况?大哥大关机,对讲不回,收到回话!” “……” 陈六指连忙弯腰进去,摘下车载手咪问:“我在,啥情况?” “大哥被市局带走了,你俩快回来吧!” 赵埋汰也听清楚了,两个人脸色都是一变。 “快,打开大哥大!”陈六指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赵埋汰的大哥大,扔给他就走。 赵埋汰连忙按下了开机键。 陈六指那辆蓝鸟停在了不远黑暗中,他跑过去也取出了自己的大哥大。 回来的时候,赵埋汰已经把电话打给了二东。 陈六指一把抢了过去,“二东,我俩在那个钱大川家呢,已经迷晕他了,拿他换老张怎么样?” 二东先是一喜,随后又犹豫起来,绑架的罪名可是不小,自己已经通知了艾国梁,又给疯子哥打了电话,他也在往这边赶。 想了又想,“老陈,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得问问疯子哥!” “知道了!” 挂了以后,他连忙给周东北打了过去。 —— 接二东电话的时候,周东北刚给两个孩子沏好奶粉。 一开始的时候,盛夏奶水充裕的很,可随着这俩小家伙越长越壮,四个月大时就开始不够吃了,每顿都得补半瓶子奶粉。 到了六个月大的时候,两个宝妈开始每天折腾各种糊糊状的辅食,什么土豆泥、胡萝卜泥、蔬菜泥、水果泥……反正是各种泥。 不论是辅食还是奶粉,杨英雄都没啥问题了,人家朱瑛也提出来要回去,一晃一家三口在这儿都住九个月了。 可盛夏却不同意,非说吃母乳最好吃一年以上才好,周东北知道,她就是舍不得杨英雄走,一天到晚抱着、喂着,真和她自己生的差不多了。 二东在电话里把事情说了一遍,他不慌不忙,因为晚上张建军打来电话后,他就知道钱大川肯定会报复。 他也清楚张建军的性格,让他躲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索性将计就计,在调查组收网前热闹热闹,投资商无故被抓,闹起来以后,看这些人怎么解释!? 同时,这件事情也能给调查组一些压力,快别墨迹了! 因为担心张建军的安全,他又给艾国梁打了电话,叮嘱一番…… 盛夏趴在床上翘着脚,在看两个小家伙吃奶,四只小胖手紧紧抱着奶瓶子,像开启了竞赛一样,吮吸得啪啪只响,“哥,你不觉得英雄越长越像瑛姐吗?比七哥好看多了,一丁点都不像他……” 周东北犹豫着怎么说,毕竟刚从省城回来没几天,又要往出跑。 “去吧!”盛夏抬头看他,“我都听着了,鹤城那边不整利索,建军大哥他们也消停不了,开车慢点儿!” 周东北俯身过去,亲了她一口,柔声道:“老婆,辛苦你了!” “就嘴好!”盛夏笑道。 “嗯,我嘴可壮了,让我再吃两口咂儿……” “滚蛋!”盛夏慌忙用上了无影脚,“就你啯的,俩臭小子都不够吃……” —— 奔驰600还没出兴安,周东北接到了陈六指的电话,听他说完后吩咐道:“我在路上了,不要动钱大川,你俩都回去睡觉!” 陈六指瞥了一眼赵埋汰,犹豫着这话该怎么说,不料大哥大被赵埋汰抢了过去。 “疯子哥,是我。” 周东北有些奇怪,这俩人折腾啥呢? “还有事儿?” “我、我上次摸进去,把、把那个杨柳睡、睡了……” 陈六指瞬间瞪大了眼睛,我艹,不是吧?睡了?他竟然睡了?! 赵埋汰索性豁出去了,要想有以后,就必须得实话实说,“哥,我稀罕她,贼稀罕她,所以……所以刚才把她扛出来了……” 周东北脑仁都疼了,这叫什么事儿呀! 他明白这家伙这么说什么意思,可自己总不能绑了杨柳,逼着她和赵埋汰拜堂吧? “她知道了?” “嗯,”赵埋汰直点头,“不过……她、她看不起我……” “这事儿,咱再找机会聊好不好?!” “那、那现在咋整?” “送她回家,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明白了吗?” “明白!” “回去吧!” “哦!” 放下大哥大,周东北揉了揉太阳穴,不得不说,杨柳这个女人非常漂亮,她倔强又野心勃勃! 可从当年的经历就能看得出来,她太执拗,心机却不深,甚至一眼就能让人看透。 这俩人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让赵埋汰着迷,问题是这样的两个人能在一起? 他无法想象那个场面,眼前闪现出一个景象,赵埋汰穿着崭新的马褂,斜挎着大红花,一看就是旧社会地主老财家的傻儿子。 一帮涂着红脸蛋腰粗如缸的中年妇女,拉扯着如花似玉梨花带雨的杨柳,按着她和赵埋汰三拜天地…… 他差点笑出声来,前面的许大宝在后视镜里看的愣眉愣眼,不明白疯子哥这是怎么了,不是建军儿哥被抓了嘛,他咋乐成这个逼样儿? 多大的仇啊! 把这些没用的扔出脑外,周东北看向了漆黑的车窗外,调查组已经到鹤城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动手? 拿起了大哥大,按了一串号码,打了出去:“定国哥,向您汇报一下,我这边突发一点儿状况……” 第720章 你掰一个看看 张建军并没被带去市局。 砬山煤矿在南山区,桑塔纳一路往北,四十分钟后,来到了兴山区一个派出所。 审讯室里空空荡荡,中间位置是张宽大的铁桌子,隔开了他与市局的钱军和肖成明,他这边桌子上还焊了两个铁环,是套手铐用的。 肖成明说:“说说吧?!” 张建军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说话!”钱军吼了起来。 张建军大眼皮一耷拉,不再看两个人,自顾自掏出一包软中华,点燃后抽了起来。 肖成明怼了一下要发火的钱军,扯着他的胳膊就出了询问室,靠门口抽起烟来。 “啥意思?”钱军问。 肖成明说:“咋地呀?你还想动手?” “老大啥意思呀?” “谁知道,就让咱们抓人,其他啥都没说,你琢磨琢磨……咱犯得上动手吗!” 钱军用力啯了两口烟,“妈的,看见他们这些兴安的,火就压不住!” “别扯犊子,老王啥下场看不到?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吃一堑长一智,反正我是一根手指都不动!” 钱军不吭声。 “再说了,这家伙在咱们这儿一丁点儿案底都没有,又是企业老总,这么干不是扯犊子嘛!” 钱军压低了声音:“不动手咱俩就干净了?” 肖成明左右看了看,“那是老王下的手,咱俩又没动他……” “可往冰窟窿……” 钱军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派出所值班民警小鲁跑了过来,慌忙闭上了嘴。 “肖哥,钱哥……”他有些气喘,“艾局来电话,问你们是不是在这儿,我没敢撒谎。!” 肖成明看了一眼钱军,意思是怎么样?就算不回市局,还能躲开艾国梁? “没事儿,小鲁,你去忙吧!”他摆了摆手。 钱军咬了咬牙,“咋整?放了?” “和咱俩有啥关系?请示领导啊!” 接到肖成明的电话以后,赵清明就给钱大川打电话,可一连打了三遍,大哥大都没人接,传呼也不回,于是也就懒得再等,告诉肖成明,放人! 两个人回到审讯室,张建军抱着肩膀已经续上了一根烟。 肖成明说:“起来吧,你可以走了!” “走?凭什么?”张建军斜着眼睛,这是从他上了那辆警车后说的第一句话。 两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钱军呵斥道:“让你走就走,哪儿他妈这么多废话呢?” 张建军咧嘴笑了,无声无息,“你们让来我就来,让走我就得走?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我艹……”钱军扬起来了一只手,就要往下抽。 张建军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歪头盯着他。 钱军气得脖子都涨红了,肖成明扯住了他那条扬起的胳膊,缓缓摇头,意思是你可别扯犊子了。 知道来硬的肯定不行,他坐了下来,柔声细语,“张总,你也要理解我们……” 不等他说完,张建军就堵上了他的嘴,“不理解!” 钱军也老实了,话说赵局都说放人了,自己要真动了手,这事儿还真就麻烦了! 没想到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开始闹心起来,满地乱走。 肖成明更闹心,只能苦口婆心的劝,张建军又不说话了,抱着肩膀耷拉着脑袋像睡着了一样。 二十几分钟后,该来的就来了。 哐! 艾国梁一脚就把审讯室大门踹开了,身后还跟着派出所的所长和指导员,都是被他临时薅过来的。 后面还有市局治安管理支队的队长洪长青和几名队员,艾国梁指使不了刑侦支队,可治安支队却是他分管的,洪长青更是跟了他多少年。 钱军和肖成明无奈地站了起来,真他娘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明知道他得过来,可就是躲不开。 “张总,你怎么样?”艾国梁没搭理他俩,先问张建军。 张建军抬起头,嘴上还叼着半截烟,“艾局,我想知道知道,我一个外地投资商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了派出所,还被刑讯逼供!” 肖成明吓了一跳,“艾局,你可看到了,我们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 张建军将香烟吐在了地上,两只手抱在一起放在了桌子上,拄了一下桌子,人就站了起来,铁椅子被推得向后,椅子腿摩擦着地面,声音刺耳。 起身后,就见他抬起了左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就见他的无名指朝上,呈现出了一个非常古怪的角度。 “一根手指没动?那它是怎么折的?”张建军面无表情,“如果各位再晚来一步,他们还会再接着掰……” 折了! 这根手指竟然折了?! 钱军和肖成明汗就下来,谁都没看到这根手指是怎么折的,太打脸了,刚说完一根手指没动,人家手指头就折了。 艾国梁明白了,这是他刚才起身时自己掰的,为了掩盖骨头的声音,还用腿把椅子往后推了一下。 这家伙,太狠了! 硬生生掰折了自己一根手指,脸上却丝毫表情都没有。 “肖成明!钱军!”他吼了起来,“你俩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自己掰的!他自己掰的!”钱军喊了起来,他想起了王磊那次为啥差点被扒装,就是周疯子的司机自己把自己搞伤了,今天这是故技重施,这些人,太他妈狠了! 肖成明也慌忙解释:“艾局,艾局,我们真没动手,冤死了!” “事实清楚,难道人家还真能自己掰折自己吗?”艾国梁立着眉毛,不能让张建军白折了一根手指! 钱军说:“能,能,就是他自己掰的!” “你掰一个看看!” 钱军看了看自己手指,不敢说话了。 艾国梁厉声道:“掰呀!” 他低着头不吭声。 “老洪!?”艾国梁扭过头,“带他俩回局里!” 肖成明和钱军没有反抗,毕竟只是执行赵清明的命令,领导不可能不管,现在如果顶牛,事情会更复杂难办。 “张总,走吧,去医院赶快街上!”艾国梁对张建军说。 往出走的时候,派出所所长连忙递话儿:“艾局,这事儿我们真不知道,你看看……” 艾国梁并没有训斥什么,只是冷着脸说以后少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说的所长和指导员都红了脸,等他们走了以后,揪过值班的小鲁好顿骂。 张建军从手术室出来时,二东和豁牙子都在,就连陈六指和赵埋汰都回来了,不过艾国梁却走了。 第721章 今晚行动 奔驰车路过金山屯时,周东北接到了艾国梁的电话。 “疯子,我把建军儿送医院了,折了一根手指,他自己弄的,其他啥事没有,委办给我打电话,我得过去一趟……” “去吧,好好配合!”周东北听说张建军折了一根手指,心疼的直咧嘴。 放下电话,艾国梁对值班大夫说了声谢谢,往出走还在琢磨,好好配合?配合啥? 府办大院灯火通明,门前停了好多车,其中还有二十几辆是兴安市和哈市的警车。 眼前场景让他一怔,怎么这么大的场面? 啥情况? 赵清明听说自己的人被艾国梁抓了,不由火冒三丈,也不顾身份了,穿好衣服自己开车回了市局。 治安支队的洪长青见他闯进了询问室,连忙站了起来。 “洪长青!”赵清明少有的严厉,“你搞什么?” 椅子上的肖成明松了口气,就知道老大不会眼瞅着不管。 “赵局……”洪长青不卑不亢。 “别说废话,放人!钱军儿呢?马上都给我放了!” 对方毕竟是大局长,艾国梁敢骂娘,他可不敢,耐心解释道:“赵局,您看老肖这不是好好坐这儿嘛,我哥俩也就是聊聊天儿……” “洪长青!”赵清明冷着脸,“我看你这身衣服是穿腻了,是不是?” 洪长青火气也开始往出冒,话说自己能有今天,都是艾国梁的提拔,当年他赵清明还推三阻四的不同意…… 啪! 他打了个立正,端端正正的敬了个礼,正色道:“赵局长,钱军和肖成明私自出警,在没有任何证据和手续的前提下,以莫须有的调查取证为借口,抓捕了东北矿业总经理张建军!治安支队收到群众举报以后,及时阻止了他们,事情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 “闭嘴!”赵清明脸都气红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洪长青,你他妈少给我在这儿整景!我就问你,放不放人?!” 洪长青站得像杆标枪一样,“不放!” 赵清明手都气哆嗦了,真是反了天了,再这么下去,市局该姓艾了! “肖成明!下了他的枪!” 肖成明有些懵,老洪这是咋了?何必和赵局这么对着干?就算有艾局保着你,可你也不能忘了谁是老大呀! 这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铃—— 赵清明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没有接,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洪长青,喃喃道:“好,好!真是艾国梁的一条好狗!” 大哥大继续响着,他又看向了肖成明,“你不敢?” 肖成明只好站了起来,心里有些不舒服,如果洪长青是狗,自己呢? 大哥大的铃声停了,可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赵清明没好气接了起来,吼道:“谁?!没完了是吧?” 那边的人压着嗓子,“赵局,省里下来调查组,今晚行动,名单上第一个就是你……” 嘟嘟嘟—— 那边已经挂了,赵清明听出了是谁,手里的大哥大差点掉在地上,石雕一样愣在那里足有十秒钟,看得洪长青和肖成明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赵清明脖子有些僵硬,直勾勾地看向了肖成明,想叮嘱他快跑,还要告诉王磊和钱军一声,可此时洪长青在身边,这话要是说出来,自己可能都走不了。 “麻溜放人!”说完,他转身就走。 审讯室里的两个人一头雾水,刚才还气急败坏,怎么接了个电话后就没了脾气? 就这么走了? 与此同时,钱大川的大哥大也响了起来,可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连续五次以后,大哥大竟然没电了。 赵清明先回了自己办公室,在办公桌下面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大皮包,又跑到书柜前蹲下来,从下面暗格里往出拿钱,一摞摞至少装了一百多万,见皮包实在是装不下了,这才咬着牙罢手。 拎着包下到一楼,值班警员恭恭敬敬喊了声赵局,他点了点头,拎着包从容不迫地往出走。 “局长,我帮您!”小警员过来就要抢他手上的皮包。 这举动吓了赵清明一跳,“不用!” 这一嗓子是下意识喊出来的,调门有些高,把要拍马屁的值班警员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赵清明懒得再说什么,拎着包加快脚步出了市局大厅,黑色奥迪开出市局大院后,很快被他弃在了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十几分钟后,又在一条胡同里换了辆很普通的桑塔纳,往南驶去,那是佳市方向。 行动开始! 一辆辆警车拉着凄厉的警笛出了市府大院,兵分几路,所有人的通讯工具都被收了上去,只留下对讲机。 艾国梁和郝忠海一辆车,此时他才明白了周疯子的意思,怪不得让自己好好配合,原来如此! 省里调查组借调了兴安市和哈市双重警力,出手就是绝杀! 赵清明媳妇被叫开门后就傻了眼,结结巴巴说他回市局了,走了快一个小时,郝忠海带队到了市局后才知道,二十几分钟前,赵清明开车跑了。 市局办公室主任还在家里睡觉,在被窝里被薅了出来,一名全副武装的年轻干警问他:“说,赵清明去了哪儿?” 这位大主任直摇脑袋,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散乱着,又连忙用力揉眼睛,以为自己做梦魇着了。 装备处的李处长是在情妇家被抓走的,裤子都穿反了。 钱大川的秘书李久明被抓的时候,还在歌厅唱歌,唱到动情处红了眼睛,被按在地上以后,当场就尿了。 沙发上两个浓妆艳抹的小姐都没穿衣服,吓得尖叫连连,鹌鹑一样缩成一团。 紧接着,环保局、工商局、税务局、煤炭地质局、矿山安全监察局、劳动保护监督管理局……大大小小二十多人被抓捕。 鸡飞狗跳! 李久明供出了工农区红旗街道的地址,干警闯进去的时候,钱大川还在呼呼大睡。 人抬进车里以后,很快,沈波就在北侧小卧室里发现了猫腻,这场双人床的床垫太硬了! 于是他用刀割开了一个大口子,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这哪儿是什么弹簧床垫,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钱,这是钱垫子! 都说狡兔三窟,李久明又陆续供出了钱大川的五套房子,其中有一套还是在萝北,沈波带队挨家走,真是大开眼界! 鹤城的警笛声响到了后半夜,奔驰车开进砬山煤矿大院时,还没有停。 张建军打好石膏后,大伙就回了矿里,周东北他们进屋的时候,几个人双手支着下巴,趴在窗台上看夜景呢! 周东北问他:“疼不?” “疼个毛,不耽误吃饭擦屁股!” 许大宝抓起旁边一根胶皮棍子,另一只手握着套弄起来,笑嘻嘻地说:“嗯,啥都不耽误……” 大伙都笑了起来,畅快! 第722章 谣言四起 第二天清晨飘起了小雨,一直缠绵到了夜里。 一天时间,鹤城谣言四起,一会儿是赵清明嫖娼被抓,一会儿又是钱大川被人谋杀,各种传闻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这座北方煤城。 吃晚饭时,雨还在下着,周东北接到了郝忠海的电话,这才知道赵清明昨晚就跑了,调查组也在暗中排查是谁走漏的风声,不过难度很大。 张建军和大虎都有些急,说总不能要等全部调查审讯结束后才能复产吧? 周东北说用不上几天,不管是这个局还是那个队,肯定会有领导亲自登门解释,那时候就可以复产了! 睡觉前,他跑去了陈六指房间,让他把赵埋汰喊了过来,三个人嘀嘀咕咕好半天,周东北才回自己房间。 第二天吃完早饭,陈六指和赵埋汰就开车走了,连续几天都在外面闲逛,有时候大半夜的还买些熟食回来,哥俩再整两杯小酒喝。 谣言渐渐有了新变化,而且都集中在了一个点上,那就是这次鹤城的“特大地震”,源自东北矿业被封,人家集团大老板门子贼硬,直达天庭! 好多人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说周大董事长在兴安拍了桌子,说既然不让我好好干,我就把你们都干进去!!! 听听,霸气不?! 行动后的第七天上午,鹤城市环保局、煤炭地质局和矿山安全监察局等等相关部门都来了人,这次带队的都是副局长,一个个客客气气,撤销罚款以及其他行政处罚,东北矿业可以恢复生产了。 周东北没让这些人回去,拉到了鹤城市中心一家四个幌大饭店,他一个人把一桌子副局长都喝趴下了! 真不是这些副局长有多实在,原因很简单,一是感谢周董让他们有了扶正的机会,二是真不敢得罪他…… 直达天庭啊,太特么吓人了! 当天晚上,略有醉意的周大董事长,口头表扬了陈六指和赵埋汰,两个人开心够呛。 第二天,三矿两厂全面复工,周东北和张建军带着一众人挨个矿走,开会、下到矿井第一线,一刻都不闲着。 行动后的第九天,府办会议上,秦漳的秘书陶学民被调查组当众带走,秦漳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其余八人暗自心惊。 当晚有消息传出来,说陶学民两年多以来,收受贿赂40余万,并且还是铁山煤矿的幕后老板。 行动后的第十二天,在哈市香坊区的一个小胡同里,发现了赵清明的尸体,他身上所有财物都不见了,包括手表以及配枪,死因是一刀割喉,鲜血喷洒出好远。 警方初步怀疑是抢劫,他来这个地方,是为了取假身份证和护照,这边住着一位道上有名气的制假高手。 周东北看到现场照片以后,惊讶地对郝忠海说:“姐夫,你不觉得这个伤口和张大蛤蟆的很像吗?” 郝忠海连忙又仔细看,像,确实很像! 于是回到鹤城市局,又认真地看了一遍尸检报告,发现了两个共同点。 一、两个人同样是被老式刮胡刀一下割断喉管,以及动脉; 二、凶手都是在他们身后下的手,左手持刀,从死者右手侧往左发力; 这个认定来自两方面: 一是法医解剖后的认定结果,因为着力问题,刀口右侧深且宽,符合划动时由深至浅的轨迹; 二是现场勘验鲜血喷洒状态,凶手如果在正前方出手,地面的血不会呈完整的扇形状态; 郝忠海向上级请示后,复印了赵清明被杀案的所有证据,张大蛤蟆的案子到现在都没破,或许这是个突破口,案犯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赵清明死了,其他人都已归案,审讯工作枯燥而漫长,郝忠海他们陆续都回去了,周东北还没走。 这天晚饭后,他和张建军、大虎在房间里开会,三个内容: 一是马上要冷了,生产、安全和销售工作都要做好; 二是陶学民倒了,要想办法将铁山煤矿拿下; 三是孟老二那五个把兄弟手里还有接近五百万,俗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如果让市局抓到人,这笔钱和东北矿业就没什么关系了; 晚上十点钟,房间里烟雾缭绕,开着窗都散不出去。 终于讨论的差不多了,周东北伸了个懒腰说:“建军儿哥,陈六指和赵埋汰你想怎么安排?” 张建军也犯愁,实在想不出放什么岗位合适。 周东北说:“要不问问他俩吧!” 他拉开门想喊二虎,让他去叫这俩人,没想到赵埋汰正蹲在走廊,无聊地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儿呢! “疯子哥……”他慌忙站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周东北。 “你去喊声老陈,你俩一起过来!” “哦!” 两个人很快就过来了,陈六指穿着新买的休闲萝卜裤,看着年轻不少。 周东北说:“鹤城这边基本没多大事儿了,你俩咋想的?” 陈六指首先举了手,“我跟你回去!” 赵埋汰扭头看向了他,小眼睛里满是惊讶,“老陈,你不要我了?” “操!”陈六指骂了起来,“谁特么稀罕你咋滴?” 周东北倒是不觉得意外,“回去你想干点啥?” “打更!” “啥?”这个回答还真有点儿意外,周东北都有些发蒙,“你在这边有股份,回去给我看门打更?” 陈六指满不在乎,“有股份就每年分钱花呗!时间长了我想家,咱集团得有保安部门吧?我也当不了官,给个营生干就行……” 张建军笑骂起来:“你他妈都不在我这儿了,凭啥还给你股份?” “老张,卸磨杀驴是不?”他气的撸胳膊挽袖子。 周东北呵呵直笑,绕来绕去,这个溜门撬锁的行家又给自己看起了大门,“行,给你个保安部副部长!” “得嘞!”陈六指喜笑颜开,他确实是想家了,或许和年纪大了有关系,故土难离。 “你呢?”周东北看向了赵埋汰。 “我、我、我……”赵埋汰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哪儿还有以往的伶牙俐齿。 大虎也知道了他和杨柳的事情,劝他:“我说你吧,最好也跟着老陈回兴安!” “我不回去!”赵埋汰脱口而出。 周东北叹了口气,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赵武,一晃儿你跟着我们也这么久了,是兄弟才说实话……” 赵埋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说实话,你俩真是太不可能!杨柳确实好看,可她毕竟跟过孟老二好几年!虚不虚荣的我不知道,你得自己慢慢品!” “她一直想把煤矿占为己有,又费劲心机联合钱大川,这次事件过后,即使她能消停一段时间,可这份心思能断?” 赵埋汰接上了他的话,“所以……我得看着点儿她……” 第723章 人生没有如果 “贴身看护呗?”周东北笑了起来,随后又叹了口气,“好,就算她被吓着了,彻底没了这份心思,可她还有个一岁多的闺女呢,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过去就当爹,合适吗?” 赵埋汰低下了头,嘟囔道:“有啥不合适的,省心烙印儿的!” 大虎说:“我看那娘们可不像什么正流子,就算你俩好了,以后能和你好好过日子?” 赵埋汰说:“我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周东北脸色难看起来,“这是什么话?你就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 赵埋汰不吭声了。 “以前你什么样,我他妈不管!也管不着!”周东北语气严厉,“可自从到了咱们公司,犯法的事情就没再做过,我更希望你们到死都不会再做,怎么就不是好玩意儿了呢?” “你要是真舍不得她,就去大虎哥的销售部,从零做起!以后工资、奖金加每年分红,怎么着一年也得入账几十万!” “这么多钱,如果那个女人还挑三拣四,你就趁早死心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黄花大姑娘遍地都是,何苦非得找个拖家带口的?!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了!”赵埋汰连忙点头,又小声解释起来:“哥,其实她挺好的,真挺好!我、我偷听过她和她妈通电话,她不虚荣,她就是不服气而已,总觉得孟老二的东西凭啥被别人抢走……她妈还劝她呢,骂她是个倔丫头,她都哭了……” 陈六指听的直撇嘴,“贱哪,真他妈贱,你说你咋就这么贱呢?” 赵埋汰反唇相讥:“你不贱?人家有男人有孩子的,你还天天惦记的睡不着觉!” 一句话把陈六指憋的脸红脖子粗,其他几个人都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大虎没想到把这个货给自己了,挠了挠脑袋问张建军,“建军儿哥,你不是说要找个助理嘛……” 张建立连忙说:“找!不过我得找个美女!” “你可以尝试一下……” 不等他说完,张建军起身就走,“不用尝试!” 周东北哈哈大笑, 陈六指说:“你看看,还以为自己是啥香饽饽呢!” 赵埋汰也不生气,声音中带着些许柔情:“老陈哪,你可别想我……” “我特么想你个粑粑!” “……” 几个人都回去了,周东北留下了赵埋汰,两个人又聊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周东北请艾国梁和吴晓飞喝了顿大酒,酒过三巡,他搂着艾国梁小声说:“这顿你请!” “为啥呀?”艾国梁顿时就炸了。 “你就说请不请吧?” “不是……我艹……没这么干的吧?大小我也是个副局长……” “马上就不是副的了……”周东北笑呵呵看着他。 艾国梁直眨眼睛,“啥意思?” “秘密,你就说你请不请吧!” 张建军和大虎都笑呵呵地看着两个人,暗笑这疯子真是一丁点儿亏都不吃,说好了请人家喝酒,还不想花钱。 “请!”艾国梁大手一挥,随后又哭丧着脸说,“那你得借我五百块钱!” “为啥呀?” “你嫂子啥样你还不知道?一个月就给我六十零花钱,你说咋整吧?” 大虎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周东北咬牙切齿,竟然比自己还多十块钱?!“行,借,不过你得给我打个欠条!” “我艹,上次你儿子满月,我还随了五百……” “废话,”他翻了个白眼,“你那叫随礼,还想要回去呀?大虎哥,去款台要纸笔!” 大虎问:“真写呀?” “废话,我的钱大风刮来的?咋这么不会过日子呢?” “……” 就在艾国梁写欠条的时候,委办招待所小餐厅里,秦漳正在陪调查组领导吃饭。 一些人吃完就陆陆续续回去休息了,饭桌上只剩下了他和调查组组长李定国,两个人放下筷子后,马上有人把碗筷收拾下去,又把沏好的茶水端了过来。 “没想到李主任是兴安人,”秦漳拿起茶壶,为他斟茶,“我母亲当年是从兴安嫁到牡丹江的……” 李定国惊喜道:“是吗?那咱们可是半个老乡!鹤城和哈市的兴安人也不少……哦,对了,我记得你们市局的那个艾国梁,他也是兴安人!” 秦漳手里茶壶的水流波动了一下,马上恢复如常,放下后将茶杯往前送了送,笑道:“李主任,喝茶!” “谢谢!”李定国端起了茶杯。 秦漳给自己倒上,边倒边说:“是呀,国梁人不错,为人正直有干劲儿!” 李定国喝了一口,放下后夸奖道:“秦书计,好茶!” —— 周东北带走了陈六指,在回兴安的路上,他接到了马志强的电话。 “疯子,回来了吗?” “马哥,路上呢!” “找你有点儿事!” “整瓶好酒,中午就到!” “好,锦绣街四海楼!” 放下大哥大,他开始琢磨起来,马志强能有啥事儿? 股票要上市了? 不对,没这么快,上次说最快也得九五年……而且听他的语气,可不像什么好事儿。 11点40分,他走进了四海楼二楼999号包房,下面大厅只坐着马志强的司机小史,而那个形影不离的秘书乔莉莉不在。 周东北隐约猜到了什么。 马志强穿着一件半袖梦特娇,浅蓝色带条纹,看样子是最贵的一款,大背头有些散乱,见他进来黑着脸,也没起身。 “呦,这是和谁生气了?”周东北笑了起来,把手里的大哥大放在了桌子上,又拿起红黄相间的酒盒子,装模作样看了看,“55度大西凤,不错,好酒!” 马志强摆了摆手,“麻溜坐下吧,可败扯犊子了,正闹心呢!” 他坐了下来,“闹啥心呀,不就是有了嘛!” 马志强浑身都是一震,瞪起了眼睛,“你咋知道?” “猜的呗!以前你走一步乔莉莉就跟一步,今天就小史一个人在,你又心急火燎地喊我过来,脸拉拉地比我鞋底子都长……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小丫头怀孕了,对不?!” 马志强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疯子呀疯子,你不去算卦都白瞎你这个人了!” 周东北哈哈大笑:“算卦也是这个套路,说说吧,她威胁你了?” 马志强叹了口气,“哎!别他妈提了,当初听你的话就好了!” 周东北很感兴趣,坏笑道:“说说呗,你俩咋好上的?” “就那么回事呗,开春去哈市开会,晚上有宴会,喝完酒回酒店,不知道怎么就骨碌一起去了……” 说到这儿他就不说了,瞪起了眼珠子,“你小子咋啥都问呢?快说说咋整吧,闹心!” 周东北嘿嘿直笑,“她啥意思呀?” “她能啥意思,一开始说喜欢我,就想和我在一起,一个月能去她家住一次就行!再后来就是一个星期必须得去住一次……” “前些日子突然告诉我,说她有了,让我离婚,不离婚她就去市里告,真她娘的气死我了!” 周东北问他:“那你想不想离呀?” “离啥呀?先别说我不可能离婚,就算真能离,我也不要她呀!” 马志强双手拄着桌子,用力揉了几下脸,“当年我就是个小木匠,结婚的时候别说彩礼钱了,连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我家你嫂子端着盆,里面放着两盒香皂加两条毛巾,就这么嫁过来了……” 他眼眶红了,有些哽咽,“没有人能像她这样,知冷知热,对我爸妈更是没的说,我不可能离婚,绝对不能离婚……” 听着马志强的絮絮叨叨,周东北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转念又想起了罗婷,自己是对的,就算没有媳妇的大剪刀,这种事情也万万不能碰,马志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闹心不闹心? 小兄弟一时痛快,可纸终包不住火,一但东窗事发,名声、家庭还有腰包,都将受到极大的损失,得不偿失! 一开始时,她们像天使般温柔,善解人意,什么要求都没有,可随着时间增长,欲望也将同时增长。 就像乔莉莉这样,从一个月陪她一晚就行,又到一个星期一晚,再往后呢?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贪婪是万恶之源,这种欲望不只是对人的占有欲,还有金钱! 服务员开始走菜,马志强连忙擦了擦眼角,六个菜很快就上全了。 “疯子,如果当初我能听进去你的话,就没这么多事儿了!”他长吁短叹道。 周东北拿起了那瓶西凤,拆着包装说:“我滴哥哥呀,人生哪儿有什么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第724章 马文静结婚 他把酒满上,马志强端起七钱玻璃杯,一口干了进去,脸色瞬间红润起来,“你说的对,只有结果和后果!这对我是个教训,想起她曾经说过那些海誓山盟,真他妈恶心……” 说到这儿又苦笑起来,“不能只说人家,还有我自己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也他妈够恶心的了!” “疯子,你怎么看?” “怎么看她?”周东北端起酒杯也干了,摇了摇头说:“一颗不踏实的心,即便许下再多的誓言,也不可能安分……” 马志强沉默起来,周东北又把酒满上,夹菜吃了起来,“她说没说过,如果你不离婚的话,得给她多少钱?” “说了。”马志强端起酒杯,又干了进去。 “多少?” “五百万!” “多少?!!”周东北吃了一惊,“这嘴张的也太大了吧?” 他又是一声长叹。 “吃菜,什么愁事儿也不能耽误吃呀!” 筷子夹着菜,他开始琢磨起来,马志强什么意思? 让自己帮他掏这笔钱? 自己这些年确实在红松集团没少赚钱,现在他们三个家具厂的木头都是马晓华在送,可真要是替他拿了这五百万,这两年不就是闹了个白玩嘛! 相信他脸再大,也不会是这个意思,看来是想让自己帮忙,让乔莉莉闭嘴。 可这事儿不能只怨人家乔莉莉,谁让你马志强没管住自己的三条腿儿了,威胁恐吓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这活儿忒脏,自己干不了,也不可能干! “马哥,你问问她,如果一百万以里,这个钱我给你拿了……” 周东北以退为进,不表态就没意思了,但太多也犯不上,如果他真让自己拿了这个钱,也会在其他事情上给自己找补回来,例如:集团大厦马上就要进办公桌椅了…… 其实自己吃不着亏,所以该表态的时候,就不要抠抠搜搜的让人瞧不起。 马志强并不惊讶他会这么说,但还是被这一百万感动了一下,摇摇头说:“这个钱不用你拿,你别误会,找你过来,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很可能是她哥在里面搞事情……” 周东北一怔,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其他故事。 “乔莉莉有个哥叫乔军,在咱们市日报社上班,是个记者,她哥俩关系很好,来往频繁,我见过他几次,总觉得这家伙贼眉鼠眼的!” “你怀疑她兄妹俩做局,就是为了要坑你的钱?”周东北问。 “是,我有这种感觉,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你看过她怀孕的证据了?” “看过,市医院开的,我也找人问了,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但也有可能是托关系开的,这并不难!”周东北打开了思路,如果马志强不说,他还真就没想那么多,毕竟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作为男人,该怎么赔偿就得怎么赔。 如果不想娶人家,还一分钱不想掏,这事儿就说不过去了。 “对,这也是我想要说的,”马志强拿起酒杯,“我想麻烦老弟,找个人跟跟这兄妹俩,看看能不能查出一些什么来……” 周东北和他碰了一下杯,笑道:“正好,我还真有合适的人!” 马志强喝多了,许大宝和二虎、司机小史把他抬上的车,又送他回了家,他爱人不在家,安顿好以后,几个人才走。 —— 周末,周东北和盛夏参加了马文静的婚礼,徐辉没去,让他包了200块钱。 九十年代中期,单位同事间随礼普遍是50块钱,好朋友根据关系远近,一百至一千都有可能,徐辉这个钱数恰到好处,高于二百不合适,让人感觉暧昧,少于二百又会让人觉得礼轻了。 其实周东北也不想去,可盛夏收到了喜帖,她俩是同学,不去说不过去,非又拉着他。 傻媳妇把儿子扔给了娘家妈,起早就去了马文静家帮着忙乎,周东北没起来,说一会儿直接去婚礼现场。 当年马文静追求过他,不过他一直也没和盛夏提过,原因很简单,他想让媳妇永远开开心心的。 欺骗是一把未出鞘的刀,真相大白时,它就会伤人,如果一开始就选择了不让它露出锋芒,就要将这把刀妥善封藏起来。 或许傻一点儿,单纯一些,才是完美人生。 婚礼并没有选择东北大酒店,而是在文化宫旁的心悦喜宴楼,这家饭店专做红白喜事,大厅十分宽敞。 周东北到的时候,典礼还没结束,四五十桌的客人都没发筷子,眼巴巴瞅着一桌子菜不能动。 有人看到了他,连忙起身打招呼,周东北笑着回应。 一个起来的,就有第二个,很快每桌都有几个站起来的,一时间周总、周董、周大哥、疯子哥的声音盖过了司仪的煽情,台上的新郎新娘都往这边看。 宾客中有木材加工厂的,有市政设施处的,还有好多林业中心医院的大夫护士。 刘凯离他不远,起身过来和他握手,两个人寒暄了几句。 刘凯以前在兴安区分局刑警二队做队长,1992年冬天,调去了栾翠分局做副局长。 周东北看到了他爱人,连忙微笑着打招呼:“嫂子好,一晃儿好长时间没见着了,还是这么漂亮……” 刘凯爱人也开了句玩笑,说你这大老板太忙了。 她是林业中心医院精神科的护士,1986年的夏天,周大老板装疯扒过人家的裤子。 一桌子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笑呵呵看着他,这才发现都是精神科的老熟人,他干笑着揉了揉下巴,恰好林产工业局的干姐夫刘岩过来了,化解了他的小尴尬。 两个人说了两句,好多单位的头头脑脑都要过来,周东北真不想这样,琢磨着得赶紧找位置坐下,又不知道该坐哪儿。 这时盛夏突然冒了出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扭了一把,小声呵斥:“咋这么晚,都瞅你了,你是来捣乱的吧?!” 远处有人喊哥,周东北看了过去,是二虎和老嫖。 随着媳妇往那桌走,一路上还得不住摆手点头,等他坐下以后,喧哗声才终于渐渐弱了下来。 望着这一桌子人,周东北笑了,都是老朋友,有被自己扔雪人里的姜银山,有马文静的大学同学杜鹃,还有甜杆儿、大百货的林芳芳,小屯的候小玲,杨屯的汪霞…… 剩下一些人他叫不出名字,但好多面熟的,都是马文静的同学,好多人在他和盛夏结婚的时候也去了。 大部分人都十分热情,甚至还带着些许巴结,只有姜银山脸比鞋底子都长。 老嫖趴他耳边说:“这逼在繁荣市场附近开了家游戏厅,混的啥也不是,前段时间被人欺负,还去找二狗帮忙……” 周东北笑了笑,没说什么。 新郎新娘来敬酒了,不得不说马文静今天真是漂亮,就像画里的人走下来一样,老嫖不住嘴的夸她好看。 新郎官年纪略大一些,看着至少得三十五六岁,戴着眼镜还挺斯文。 马文静脸上都是笑,新郎官敬酒时非常客气,“没想到周总能来,一定要多喝几杯……” 两口子敬了一圈酒,离开前,周东北把徐辉的红包塞给了马文静,又小声说:“辉哥的,他出差去了省城,让我替他说一声:祝你幸福!” 马文静笑的自然,接过以后道了声谢就去敬另一桌了。 一切都太自然了,没有愤怒,没有嘲笑,更没有悔恨,少了这些狗血的反应,让周大老板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坐下以后,他小声问盛夏:“新郎官是交通局那个?” 盛夏摇了摇头,“早换了,这个在峦翠县当副县长……” 周东北愕然,这是憋着气吗? 两个人简单吃了一口,就告辞回去,二虎和老嫖也要走,他没让,说你们多坐一会儿,自己和媳妇溜达溜达。 昨晚车被二虎开回了红升乡,今早他就是打车来的,于是和盛夏牵着手往回溜达,话说每天忙忙碌碌,两口子这么逛街的时候真不多。 阳光暴晒,两个人在树荫下慢慢走着,路边有卖冰棍的,周东北跑过去买了两根香蕉冰棍,少了儿时的味道,不过也挺好吃。 “我记得马文静对象不是交通局的嘛,怎么又换了?”周东北问。 盛夏啰嗦着冰棍,“这次不怪她,交通局那小子我见过,高高大大的还挺帅,还是副科长!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言行举止有些轻浮,知道我是你媳妇以后,巴结的让人恶心……” 周东北奇怪道:“那怎么黄了?” “不是黄了,是那小子攀了高枝就把文静甩了,行了,不说他了,太气人了!” 周东北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这家伙,总是正义感爆棚。 “这位副县长是二婚吧?” “你咋知道?”盛夏惊讶起来。 “这还看不出来吗?” 她叹了口气,“不明白文静怎么想的,大伙都觉得不般配,处的时间又短……对了,男方还有个六岁大的女孩,听说和前妻也是纠缠不清,你说过去就当后妈,多糟心……” 周东北岔开了话题,“走,咱俩去姐那儿逛逛?” “行啊,”盛夏开心起来,还像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去给你买件娇衫!” “拉倒吧,我可不要!” 第725章 去厂里看看 九月初,天气渐渐转凉,又到了小兴安岭最美的季节。 图浩桥落雪前就能完工通车,周东北每天都先去步行街那边看看,然后再去东北集团大厦瞅瞅。 大厦装修完工后,开荒就用了好多天,上周才清理干净,紧接着进了大批办公设备,用得都是红松集团的实木办公系列。 孙广志亲自登门,马志强二话不说大笔一挥,四折! 这一下集团省下不少钱,马董事长讲究,周董事长也赶快催陈六指。 这天,一辆二手夏利进了图浩桥施工现场。 “咋停这儿了?麻溜挪一边去!”一个胡子拉碴的小工头怒声呵斥起来。 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中等身高,身材消瘦的男人,看他年纪接近四十岁左右,长相普通的掉人堆里都找不到,特点就是有一双又黑又浓的八字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兴安老荣门的黑钱魁首陈伟,陈六指! 陈六指腰杆笔直,胸脯挺的很高,手里拎着一台摩托罗拉3200,上身是件四百多块钱的灰色伊力王夹克,面料丝滑柔顺,下身一条黑白格子的休闲萝卜裤,脚蹬一双白色旅游鞋,看着时尚又派头十足。 “老牛,戴个安全帽就牛逼了?”他笑了起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小工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大、大哥?真是你?哎呀!哎呀我艹!” 两个人拍拍打打,陈六指问他:“啥时候出来的?” “夏天,”老牛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还扭头看了看那辆破夏利,一脸羡慕,“大哥,你这是发了?!” 陈六指矜持道:“发啥呀,跟着周疯子跑跑腿儿!” “不是吧?”老牛的嘴巴始终就没合上,“大哥你认识我们大老板?你、你洗手了?” “你不是也不干了嘛!” 老牛掏出一盒皱皱巴巴的金乌烟,陈六指也没嫌弃,相互点着烟后,老牛叹了口气,“兄弟们先后都出来了,可谁都没有你的消息,去你家也叫不开门,你嘎哈去了?” 周东北和几个人站在红旗招展的桥头,在听项目经理和项目技术负责人汇报工作,扭头看到了陈六指,扬起手喊:“老陈,过来!” 大老板召见,陈六指来不及再细说,扔下两句话抬腿就走,“你招呼哥几个,晚上六点东北火锅城,我请大伙喝酒,咱边喝边聊!” “嗯呐,你去吧!” 老牛羡慕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处有人喊:“牛头儿,这些废铁放哪儿?” “喊你嘛逼!”老牛压着嗓子骂了起来,“没看着领导都在?工地上哪儿有废铁?先找几条破玻璃丝袋子盖上……” 周东北打发项目经理他们去忙了,迎向了陈六指,二虎和许大宝跟在身后。 “呦,老陈,你现在真是越活越年轻了!”他开了句玩笑。 陈六指嘿嘿直笑,来到了近前,“事情都查清楚了!” “说说!”周东北扔了一盒软中华给他。 陈六指撕开烟盒,又帮领导点上,这才说:“那张妊娠证明是真的,但她怀孕是假的,是他哥乔军找人在市医院开的……” 果然不出所料,还真是假怀孕,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老陈,如果是你,你怎么做?”他问。 陈六指笑了,“要钱没有,我娶她,天天搓搓她……”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周东北问许大宝:“你呢?” “这事儿还不简单嘛,削她哥一顿,告诉他,再敢整这种事儿,杀他们全家!” 周东北没吭声,沿着河坝往东漫步,三个人跟在身后。 周东北默默思索着这件事。 “行,老陈,辛苦你了!”他停住了脚,“过两天集团大厦剪彩,你这个保安部部长是不是该上岗了?” “不是副的吗?”他问。 “给你升官了!” “感谢领导赏识!”他装模作样地敬了个四不像的礼,又笑嘻嘻地和二虎、许大宝打了个招呼,晃晃悠悠走了。 周东北拿过二虎手里的大哥大,给马志强打了过去,“马哥,方便吗?” “等一下!” 过了约有半分钟,他才说话:“开会呢,出来了,你说!”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 “疯子,我现在是一脑子浆糊,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马哥,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的意思,能不能把这兄妹俩叫到一起,你们好好聊聊……另外……” 马志强原本想让他帮自己出头,可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等于婉拒了,自己就不能提了。 另外人家说的也没毛病,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己惹下的债,还得是自己去还! 两个人说了好半天,基本上都是周东北在说。 终于,他的语调轻松起来,“都明白了,疯子,谢了!” “瞎叽霸客气!”周东北笑骂两句,挂了电话。 “哥,”二虎有些不解,“这点事儿还用这么复杂?我和大宝子过去,把枪往脑门上一支,那兄妹俩还不麻爪儿?” 周东北把大哥大扔给了他。 二虎负担不轻,一台摩托罗拉大灰狼600多克,他自己的摩托罗拉3200重量是520克,有时候许大宝耍赖,把他那台也让他拿着,一共就是接近四斤的重量。 “你俩是马志强的小弟?”周东北问。 二虎连忙摇头,“哥,你和他不是朋友嘛!” 周东北今天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远动服,双手抄着兜往前走,“这事儿要是放七哥、建军儿哥或马哥他们身上,我怎么做都没毛病!” “可马志强不行,帮忙没问题,也应该帮,但一定要适可而止!知道为什么吗?”他又站住脚,看向了两个人。 许大宝笑笑说:“我记得哥你说过,亲戚有远近,朋友有高低!” 周东北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有一点很重要,咱们不是谁的小弟,不然惯出毛病以后,什么脏活都会找我……懂了吗?!” 二虎和许大宝相互看了一眼,明白了二哥的意思。 作为朋友,危难之时我可以伸出手帮忙,但擦屁股的埋汰活你不能指使我干,因为咱俩身份一样,我又不是跟着你混的! 回去的路上,奔驰车往木材加工厂北门方向拐,他要去爷爷家看看。 望着萧条的工厂大门,周东北心里有些不好受,记得停薪留职那天,自己还答应工友王勤和大刘他们,说等一年半载自己发了财,就回来请他们喝酒。 可一忙起来就把事情忘到了脑后,不由叹了口气。 “二虎,去厂里看看!”他说。 二虎也不问为什么,打了左转向,奔着北门开去。 看到这辆黝黑锃亮的大奔驰,北门门卫吓了一跳,也不敢拦,慌忙把杆拉起来放行。 “往锯木车间开!”周东北又说。 二虎虽然没在加工厂上过班,可小时候就来过无数次,一帮臭小子在如小山一样的板垛里搭房子过家家,一玩儿就是一天。 车停了,车间高大的双开大木门紧紧锁着。 他下车后趴在门缝上往里看,熟悉的景象,可曾经的轰鸣声和飞扬的锯末已经消失不见。 直起身子,抬头远眺,一眼望不到头的院子已经荒草丛生,往日一堆堆的原木和喷着蒸汽的火车头仿佛成了海市蜃楼…… 耳朵里好像又听到了抬木号子声: “(领)哈腰挂—— (合)嘿! (领)蹲腿哈腰—— (合)嘿! (领)搂钩就挂好—— (合)嘿!” “干什么的?”远处有人喊了起来,打破了周东北的回忆。 “你们好!”他扬了扬手,一看就是保卫科的人,三个人在往这边跑。 人还没到近前,后面一个小个子就喊了起来:“疯子哥?!我艹,你咋来了?” 周东北也认了出来,是厂保卫科的小不点儿,笑笑道:“路过,就想进来看看!王叔,你好!” 他认出前面这人是厂保卫科的老王,他在厂里干了好多年。 “原来是周老板!”老王也笑了。 周东北给他们发烟,许大宝拿出打火机帮他们点上,其中那个瘦高个不会抽烟,但还是夹在了耳朵上。 “什么时候停产的?”周东北下巴朝大门努了努。 老王苦笑道:“也不是总停,一两个月也能开次锯……” 小不点儿撇撇嘴,“还他妈不如就彻底停了,不死不活的更难受!好多人都是这样,去南方打工吧,又舍不得厂子!不走吧,工资都开不出来!” “马厂长呢?他怎么不想想办法?”他又问。 “他?”瘦高个撇撇嘴。 小不点儿嘴快:“马厂长春天就调走了,去木材调运局做了副局长,又新来了个厂长,啥他妈也不是,开会都是车轱辘话,睡一觉再听都没什么变化……” 几个人围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嘴,从马俊才骂到了现在的厂长书计,一个个义愤填膺,又忧心忡忡。 临走的时候,周东北叮嘱小不点儿,啥时候看到王勤和大老刘,让他们给自己打个电话。 奔驰驶出了破落的木材加工厂,周东北望着窗外,始终不发一言。 二虎说:“哥,不能帮帮他们吗?工资都开不出来了,这些人家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许大宝说:“咋帮?救急不救穷!一个两个行,上千人的厂子,至少三分之一的老弱病残,这种负担谁抗得了?!” 第726章 念北 听着两个人的话,望着加工厂斑驳老旧的红砖围墙,周东北暗自叹息,距离全国性的大面积下岗潮还有三年,可东北却早早显露出了颓势,去年就已经开始了第一批下岗再就业。 坐车路过客运站就能看得出来,以前对面的劳力市场没几个人,现在每天都是黑压压一片,路边一排排拄着铁锹的,拿着瓦刀的,每个人都是一脸沧桑和无助。 人到中年,却一下没有了经济来源,家里上有老迈双亲,下有一顿能吃三碗大米饭的半大儿女! 他们卑微的如同蝼蚁,他们在大时代背景下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他们面对现实时的无奈与绝望,不是身处其中的人,可能永远无法体会一二。 他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个新闻,1999年冬天,一家粮店报案,店里粮食被盗,警察顺着雪地上散落的粮食来到一户平房,推开门后都惊呆了。 屋子里冷如冰窖,炕上安安静静躺着一家六口,一双老人,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七岁大的双胞胎男孩儿。 六个人的尸体早已僵硬,饭桌上摆着六个空饭碗,中间小半盆粥结成了冰。 一家人喝了老鼠药…… 为了这些人,为了这一天,自己谋划多年,等集团入驻后,也该启动了! 回想这十年,自己真是没啥出息,至今也没转悠出这座东北小城,换个人早就去京城屯四合院,去老毛子那边倒腾飞机航母,去沪市倒卖股权证,和大小马称兄道弟。 甚至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和比尔盖茨掰掰手腕,与马斯克比比谁尿的更远…… 可敲键盘简单,做起来难上加难!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上一世更是卑微的连房子都买不起,哪怕拥有一些前世的记忆,能在一座城市里出人头地,已是不易! 另外,到底多少钱是多? 一个人如果真能拥有那么多金钱,还能做自己吗?还能是自己的吗? 自己没那个能耐,最大的理想就是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让父亲改邪归正,让母亲健健康康,让姐姐幸福到老,让朋友们都能走上正道! 等下岗潮风起云涌,再尽最大所能帮帮父老乡亲,少一些背井离乡,少一些人间惨剧。 够了,这就够了。 奔驰车停在了周国柱家门口,三个人刚下车,就看到隔壁张婶拎着大包小包,旁边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张婶,”周东北见躲不过去了,露出笑脸打招呼,“这是出门了?” 老太太表情明显不太自然,“是东北呀,嗯,去我哥家瞅瞅……” 三个人越走越近,周东北其实早就认了出来,张婶身边的女人是她外甥女李桂枝。 “李姐,这是你闺女?”他走过去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 女孩儿圆溜溜的眼睛,看模样最多三四岁,脸蛋儿和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脏,怯生生的不敢说话。 二虎和许大宝笑嘻嘻地倚着车点烟,他俩都知道张婶曾经要把她外甥女介绍给二哥,二虎跟着周东北去过厂浴池无数次,自然也认出了这个方头大脸的女人,就是浴池卖票的李桂枝。 张婶瞥了一眼大奔驰,脸色更加阴沉,用手上的包撞了一下李桂枝,意思是快走得了! 李桂枝没吭声。 周东北做了个鬼脸,笑呵呵问小女孩:“告诉叔叔,你叫啥?” “念北……” 周东北脑袋嗡的一下,念北?这?这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李桂枝慌忙抱起了女孩儿,粗糙甚至有些黑红的脸涨得更红了,“周、周经理,你来看爷爷?” “嗯,”周东北站起身,“听说厂浴池黄了,你现在做什么呢?” “也没啥干的,和孩子他爸出早市儿卖菜……” “生意咋样?”周东北都觉得自己问得干巴巴的,早市卖菜生意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糊口而已。 “挺好的!”李桂枝深深看了他一眼,“听说你有儿子了,都挺好的吧?” “嗯,挺好,都挺好……” “好,好,我们回去了!” 望着走进隔壁大门的背影,周东北挠了挠脑袋。 念北? 天地良心,自己从来没惹过她,张婶虽说提过不止一次,可自己绝对没答应过什么,后来自己停薪留职了,她也不再提了。 不对,好像自己赚到一些钱后,她又想提这件事儿,自己没给她机会…… 事实上一直都是这老太太出头,自己真就不知道李桂枝是什么态度,或者说因为没相中她,也不想知道她什么态度。 以前去厂浴池洗澡的时候,更是不敢多看一眼,不否认她多给过自己几次小肥皂,可也不至于想念自己吧? 这都哪儿和哪儿呀! “笑个屁!”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二虎和许大宝连忙低下头,憋住了笑。 “开后备箱,拿几瓶酒!” 两个人连忙打开后备箱往出那东西,周东北又说:“和苏卫红说一声,以后火锅城那边用李桂枝的菜!” 二虎伸出了脑袋,“哥,你这不是抢我生意嘛!” “一个东北饭店还不够你对象忙活的?”周东北迈步往院门走,“就这么定了!” 二虎挠了挠脑袋,这扯不扯呢,一个名字就让自己对象少赚了一多半的钱,因为火锅城那边用青菜的量最大。 要不和燕子商量商量,以后生孩子就叫什么思北、想北或者爱北啥的? “哥——”他喊了起来,“咱再商量商量呗,火锅城给我们留下……” “不行!” 电视开着,周国柱躺在炕上,头一秒还响着鼾声,大孙子一进院儿,立刻睁开了眼睛。 “我大重孙子呢?”见他只拎了几瓶酒,老爷子烟袋锅就抡了上去。 周东北笑嘻嘻地直躲,把酒放箱盖上说:“你要是想你重孙子,一会儿就跟我回去住几天,行不?” “行!我收拾收拾!” 出人意料,这次老爷子答应的十分痛快,周东北赶快帮他收拾东西。 “爷,这啥呀?”周东北打开了一个布包,随后就愣在了那里。 包里都是玩具,有一把刷了黑油漆的小手枪,一把涂了银粉的木头刀,三个大小不一的冰嘎和两个五颜六色的鸡毛毽子。 “咋样?好看不?”周国柱拿起那把木头刀,有些遗憾道:“家里没红绸子,我让你老婶买了,到时候我再拿过去拴上,多威武!” “爷,外面有买的,费这个劲儿干啥?小盛还不会走呢,暂时也玩不上!” “卖的还能有我做的好?”周国柱把刀放了回去,又把包裹包好,“老话说的好,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你爷我1924年生人,你算算,没几年喽!” “爷你别瞎说!”周东北红了眼睛,“您肯定能长命百岁!” 周国柱哈哈大笑:“活那么久不成老妖精了?能让我有生之年四世同堂,看到自己的大重孙子,你爷就算现在咽了气,也知足喽!” “别胡说,走,回家!” 二虎和许大宝没在家吃,吕晓莹让他俩去炖菜馆,说昨天新换了个厨师,去尝尝新师傅的酱大骨头怎么样,还说酱骨头的老汤都是人家抱来的。 晚饭前,周东北喊回来要在外面和把兄弟喝酒的杨历年,两个人陪着爷爷喝酒,杨历年还和老爷子划了一会儿拳,都特别高兴。 与此同时,陈六指在东北火锅城宴请他曾经的那些兄弟;而红松集团董事长马志强,正在松雪宾馆518房间,“会见”了乔莉莉和他哥乔军。 “大哥,抽烟!”一个小子抽出烟递了过去。 陈六指接过来看了一眼,叼在嘴上笑道:“六子不错呀,有钱没钱蝴蝶泉,这烟挺好抽!” 六子挠了挠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大哥桌前的软中华。 “大哥,看得出来你现在过的挺好,”老牛伸出了粗糙的双手,指甲里都是黑的,“你看看我这双手,曾经什么样的锁我都能打开,现在呢,天天摆弄钢筋水泥……” 瘦小的二南哭丧着脸说:“哥,你是不知道啊,我偷着跑了两回,可北山派出所那个林公安就他妈是个精神病,天天盯着我,每次都把我抓回来!” 陈六指一听林朝阳的名字,也不由头疼,连忙转移了话题问:“老三呢?” 七个人都耷拉下了脑袋。 第727章 楚楚可怜 陈六指问:“咋了?” “翻车了!”老牛说。 “啥情况?”他吃了一惊,老三虽说胆子不大,可技术不比自己差多少。 “上个月在桥北干活,被人堵屋里了,他没忍心下手,那老娘们大喊大叫的招来一帮邻居,把他按那儿了……” 陈六指黯然,半晌没说话,这酒喝的越发沉闷起来。 “大哥,”二南压低了声音说:“我最近利用晚上业余时间,踩了个贼牛逼的点子,就在军分区后身,这家肯定是当官的,家里贼趁……” 陈六指看向了他,眼神里满是悲哀和难过,二南发现了不对,赶快闭了嘴。 “问兄弟们几个问题。”他说。 老牛说:“大哥,你问!” “你们现在每晚睡觉快吗?” 七个人相互瞅了瞅,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是不是躺下就能睡着,连个梦都不做?” 六子点点头,“那是,一天天累个臭死,可不是沾枕头就着嘛!” 陈六指又问:“现在一个月赚多少?” 二南说:“老牛一千零五十,我们八百多,不过中午晚上的饭都不用花钱,话说周疯子对这些人还不错……” “能攒下钱吗?”陈六指问。 老牛哭丧着脸说:“能呗,一天天也没时间出去花钱,要不是晚上在工棚里填会儿大坑,不会抽烟的兄弟估计一分钱都花不出去!” “兄弟们,”陈六指挨个看了过去,“今天我这话哪儿说哪儿了,听不听是你们的自由,说不说的,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心思……” “首先要说,哥哥我已经上了岸,不会再下去了!” 七个人面面相觑。 “你们琢磨琢磨,咱们这个行业有发财的吗?今天干票大的,一人分了一万,可每个人就像有了今天没明天一样,拼了命的嚯嚯,没几天又成了穷光蛋!” “想过未来没有?我们这些人,最后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蹲了苦窑,有一个好下场的吗?” “想想我师傅无影手,当年牛逼不?”他端起了酒杯,一口把多半杯白酒都干了进去,“十一年前被人套了麻袋,被火车压了个稀巴烂!” “那年我26岁,公安带我去辨认尸体的时候,我当场就吐了!直到火化,他老人家的尸体都没拼全,到现在都不知道仇人是谁!没多久,我又被判了十年……” “兄弟们,咱们这行就是一条不归路,你们已经站在岸边了,何苦再往河里跳?我知道工地干活又苦又累,可睡的踏实,心安!听见警笛声再也不害怕!” “哥哥我现在是东北集团保安部的部长,等你们身上的水干了,想正正经经做个人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不能让兄弟们发财,可我能让兄弟们站在阳光下大步流星,以后娶个胖姑娘,生个胖儿子……” 这顿酒,陈六指说了好多肺腑之言,说的兄弟们泪流满面,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说,而且还能说出来这么多大道理。 和谁学的呢? 席间去撒尿,他搂着老牛说:“以后别动工地的东西,因为那里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周疯子的!” 松雪宾馆518房间里有些沉闷。 这几年马志强在市里的名声太大,光环也耀眼,乔军虽说认识一些社会人,可也不敢嘚瑟,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不吭声。 乔莉莉坐在床边,脸上都是眼泪,楚楚可怜。 马志强拿出烟示意了一下,乔军摇摇头,意思不会。 “找你兄妹俩过来,就是想好好聊聊……”他点着烟,“大记者,说说你的想法!” 乔军清了清嗓子,不得不说,即使做记者这几年没少见大领导,可马志强的气场还是让他有些忐忑。 “马总,”他努力稳住心神,“按理说呢,这是你和我妹妹的事儿,我不应该掺和,既然你叫我过来了,那我就说两句!” 马志强眯着眼睛,透过烟雾看着他。 “我老妹儿是真喜欢马总,得知自己能给你做秘书以后,开心的……” “不用说这些,直接进入主题吧!”马志强抬了抬手,阻止了他。 乔军被噎了一下,不敢露出丝毫不悦,重新在心里措了措词,又接着说:“是这样,没想到你俩竟然会这样……当然了,作为男人,我也能理解!可现在怀孕了,总不能大姑娘家家的生孩子,所以希望你能离婚,明媒正娶……” 马志强扭头看向了乔莉莉,“这也是你的意思?” 乔莉莉哽咽道:“你、你以为我真想要什么钱吗?我、我那是被你气的,所以才那么说的……” 马志强点了点头,“这话我信,五百万可不抗花,还得分你哥一些,嫁给我的话,钱就可以源源不断了……” “志强——”乔莉莉脸都涨红了,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你不能这么冤枉我,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欢你,什么钱不钱的,我从来就没在乎过!” 马志强嘴角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微笑,“我就是有点儿奇怪,如果我真娶了你,你这肚子一直都是瘪的可怎么办?塞枕头吗?” 乔军就是一愣,乔莉莉瞬间就止住了哭声,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说吧,怀孕是不是假的?接触我的目的,是不是就为了这五百万?” 说着话,马志强拉开手包,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随手扔在了床上,“不瞒二位,我不可能离婚,这里是你们要的五百万!我就要句实话,只要你们实话实说,这笔钱就是你们的了!” “如果不说,”他笑了笑,脸又瞬间冷了下来,“对不起,爱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我也豁出去了!” 乔莉莉看向了乔军,乔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下了头。 “是,”乔莉莉见哥哥同意了,也就说了实话,“我根本没想过要嫁给你,就算你有钱有势,我也忍受不了你那一身的锯末子味儿,还有震天的呼噜声……” 她弯下了腰,抓起了那张银行卡。 啪啪啪! 马志强鼓起掌来,“不错,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爱情……” 不等乔莉莉再说话,就听房间门开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关好了,怎么能进来人呢? 紧接着,三名警察大步走了进来,打头这人年纪大约四十出头,一脸严肃。 乔莉莉脸色苍白,身体都僵住了,手还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 第728章 一场缘分 乔军没想到马志强竟然会报警,色厉内荏地喊了起来:“你们干什么?我是《兴安日报》的记者,我要去告你们!” 中年警察面无表情,“我姓沈,向阳派出所的!接到群众举报,有人敲诈勒索,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乔军两只手开始颤抖,“不可能,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怎么就敲诈了?你们是不是进错房间了?” 马志强弯下了腰,伸手在床下拿出了一个索尼M-427迷你录音机,机器还在转动着。 “沈所长,这里面记录了两个人亲口说过的话……” 乔军瞬间瘫坐在了椅子上,乔莉莉疯了一样要往他身上扑,声嘶力竭的大骂:“马志强,你是个畜生,你不是人……” 两名年轻的警察上去就把她按在了床上,锃亮的手铐就戴上了,随后又把乔军利落地铐好,两个人不再喊叫,中风般抖如筛糠。 马志强拿起自己的手包,看都没再看兄妹俩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 沈所长努了努下巴,两个警察也出去了。 他拿起那个迷你录音机,坐在了乔军对面的沙发椅上,往回倒了倒磁带,按下了播放键…… 马志强的声音响了起来:爱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我也豁出去了! 几秒钟后,又响起了乔莉莉的声音:是,我根本没想过要嫁给你,就算你有钱有势,我也忍受不了你那一身的锯末子味儿…… 咔! 他关掉了录音机,声音并不严厉却让人胆战心惊:“证据确凿,且数额巨大,二位至少也得十年打底,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听到最后这句话,乔军吓飞的魂魄突然归了位,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为啥这位沈所长不抓他俩回去,而是坐下来这么问? 难道……难道这一出戏,只是为了吓唬自己和妹妹? “说话!”沈所长声音低沉有力。 “有,我有话要说!”乔军连忙说:“所长,如果能放了我们,我们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从来没有!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 乔莉莉媚气的大眼睛有些失神,嘴里嘀嘀咕咕,“十年?十年?!” 沈所长其实挺腻味这事儿,可这几年和马志强处的不错,去年家里换家具,从床到衣柜再到梳妆台,人家可是一分钱没要! 说句难听的,能找自己帮忙,真是看得起自己,只要他张了嘴,从分局到市局,谁都得给几分面子…… 红松集团现在可是兴安城的名片,纳税大户,是市里一二把手眼里的香饽饽! “求我没用!要不我喊马董事长回来,你们自己说吧!” 兄妹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 十几分钟以后,马志强才回来,实际上他就在隔壁,只是不能太痛快了,人就是贱,越容易得到的越不珍惜。 沈所长说:“既然我把马董事长喊回来了,你俩就说说吧,看看人家肯不肯原谅你们!” “马总,我错了,我错了……”乔军瘫着身子,眼瞅着就要跪在了地上。 马志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乔莉莉。 “老妹儿?老妹儿?!你说话呀,说句话,快快,快点儿!”乔军看人家根本不搭理自己,妹妹又不吭声,急的喊了起来。 乔莉莉不敢看他,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马志强扭过头,怒声喊了起来:“你他妈闭嘴!” 乔军连忙闭上了嘴,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 “乔莉莉,你看着我!”马志强说。 乔莉莉缓缓抬起头,她手腕上还戴着手铐,手里依旧掐着那张银行卡。 “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乔莉莉泪如雨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马志强叹了口气,轻声说:“怎么说咱俩也好过一次,一场缘分,卡里面是20万块钱,密码是你生日,从此两不相欠,就这样吧!” 乔军大喜,真是劫后余生! 本以为能放过两个人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能给钱,二十万哪,这可是自己二十几年的工资,已经不错了! 虽说和五百万没法比,可事已至此,再去想这些就是找死了。 “老妹儿?老妹儿?!”他忍不住又喊了起来,想让妹妹快点答应。 马志强又看向了他,眼神凶狠,“乔军,录音我会一直放在手里,只要让我再看到你一次,马上就把你们兄妹送进去,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都明白!”乔军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我马上辞职不干了,我们去外地生活……” 马志强从始至终也没对乔莉莉放什么狠话,临走时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沈所长在给兄妹俩解手铐,看到这一眼,还以为他是恋恋不舍。 “我走了!” 沈所长没说话,也不适合多说什么,事情圆满解决就好。 走廊里,马志强的司机小史在等着他,见老板脸色不太好看,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跟在了身后。 马志强挺拔的腰明显有些弯,他想起了周疯子的话:值吗? 不值,真不值! 就算她乔莉莉镶了金边都不值! 一开始听到疯子这个主意以后,真是拍案叫绝,因为他很清楚,敲诈这种事情,最闹心的就是答应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没完没了。 先把证据拿到手,再让警察一顿吓唬,就算乔军是个记者,也得麻爪儿! 疯子并没说拿多少钱,他也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给那张卡里存了20万,疯子说的对,这是笔良心账,自己也算对得起她了! 回去的路上,他给周东北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放下大哥大,盛夏抱着小周盛问:“咋了?” “没事儿,”周东北岔开了话题,“6号集团乔迁,你这位董事长夫人是不是得出席?” 盛夏直摇脑袋,“不去,我们局长肯定也得去,我站你身边不合适,你们老爷们的事儿,自己折腾去吧!” 周东北接过儿子,周盛咯咯直笑,伸手抓他的下巴。 盛夏又说:“二虎对象挺好的,你这个当哥的,是不是该张罗张罗了?” “你看见了?是不是长的一般人?” “瞎说!”盛夏不乐意了,“我看那丫头挺好,朴实肯干,对二虎也是一心一意的……” 周东北用额头顶着儿子的大脑门,“行,你相中了就好,找时间给他俩买套房子,集团那边也装修完了,正好让人过去给他好好装装!” 盛夏收拾着乱糟糟的床,又说:“后天是辉哥家姑娘满月,生的时候你就没赶上,这次咱俩抱儿子一起去吧,你说拿多少合适?” “你是咱家的银行行长,你说的算!” 盛夏笑着拿儿子枕头砸了他一下,“烦人,说正事儿呢!” “我一个月就五十块钱的零花钱,我能拿啥主意?意思一下就行,你还不知道他小心翼翼的那个熊色……”没说完他又开始逗儿子,“叫爸爸,快,快叫爸爸!” 小周盛咿咿呀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媳妇,咱俩嘎个咚啊?” “嘎啥呀?” “嘎咱儿子的第一句话,是先喊爸,还是先喊妈!” “行啊,”盛夏也来了兴趣,“赌注是啥?” “我输了的话,一年之内你都可以在下面!你输了的话,要一直在上面……” “滚!”盛夏又抡起了枕头,红着脸骂道:“烙饼呢?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流氓了,咋就这么懒?” 周东北翻了个白眼,“到底谁懒?让你动两下就喊累,不要腰疼就是屁股疼,要不就喊顶的慌……” “滚!” 一声怒吼,枕头飞了过来。 周东北怕打着儿子,连忙背过身儿,嘴里嘟嘟囔囔道:“儿子,爸带你离家出走吧,这老娘们太暴力了!” 第729章 东北集团 1994年9月6日,星期二,宜搬新房。 日子是二虎父亲给算的,今天他和周旺两口子,老嫖父母,还有红升乡不少乡亲们都来了。 离远看的清楚,大厦楼顶竖立着四个红色大字:东北集团! 楼体粉刷的是最新型的室外涂料,奶白色,亭亭玉立。 高大的彩虹门竖立在台阶下,上面写着:贺东北集团成立及乔迁之喜,迎战新征途,共创新辉煌! 无数气球五颜六色,两挂鞭炮一左一右,随着红地毯,从楼门一直拉到了大厦前停车场。 兴安广播电台、电视台、兴安日报社以及兴安晚报的车都在,女主持人端庄大方,一头短发被微风扬起几根发丝。 她的背景是东北集团大厦,面对着摄像机,拿着户外麦克侃侃而谈。 一些记者站在车前,围在一起抽烟聊天。 周东北穿了一套崭新的灰色西装,陪着方振、徐辉、梁建国、林玉山、于正平和马志强他们在台阶上聊天。 张建军和大虎他们也都回来了,此时和杨历年、马晓华、刘老六、猪大肠……一帮人围在一起抽着烟吹牛逼。 一会儿就有一辆车开过来,地毯两侧的花篮越摆越多。 西侧楼上两块牌匾都蒙着红布,一块在一楼旋转门上面,隐约能看清“大富豪夜总会”五个金字,五楼顶上是宾馆的牌匾。 老嫖也选在了今天开业,不过夜总会属于特殊行业,时间订在了下午18点08分,一切准备就绪。 他见女主持人录完了,鼓着掌走到她身边,满脸堆笑道:“晓颖姐是越来越好看了……” 女主持人童晓颖抿嘴一笑,“朴总就爱开玩笑。” 老嫖打着哈哈,“那个……刚才把我夜总会和宾馆录下来了吗?” “录了,不过你牌子上盖着红布……” “大眼儿,老姬——”他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姬老骚他们连忙往这边跑。 “去把红布先扯下来,一会儿录完再盖上!”说完又笑嘻嘻的对她说:“还得再麻烦晓颖姐,咱再来一遍?” 说着话,两个红包就塞进了摄影师的夹克兜里。 “行,”童晓颖咯咯笑道:“等我们去夜总会玩,你得给我们打折!” “这话说的,”老嫖脸一板,“怎么能打折呢?” 童晓颖瞪着茫然的大眼睛,没明白他啥意思。 “我的就是晓颖姐你的,来了随便玩儿,看中哪个小服务生就吱声,我让他陪好晓颖姐姐……” “呸!”童晓颖啐了他一口。 不远处,周旺笑着对朴汉江说:“老朴啊,你家小子可是越来越出息了,看这大买卖!” “他呀!哎!”朴汉江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小就喜欢这些歪门邪道,长大了还是这样,就不能正正经经干点生意,到现在也不找对象,他妈都快急死了……” 二虎父亲张国祥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呀,净操这个没用的心!” 盛建设努力仰起头,想再看看楼顶那四个字,可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 他很自豪,当年老婆子还不让两个孩子搞对象,现在看看,别说红升乡,就算整个兴安城,谁有自己姑爷出息!? 童晓颖很快就录完了,摄影师把机器放进了车里,和同事抽烟去了,老嫖又过来套话,“晓颖姐姐,我打听个事儿!” 兴安市没人不认识朴老板,虽说这人色的很,但嘴好,出手也大方,每次电视台去火锅城喝酒,人家都会拎两瓶好酒过来,打折更是痛快。 “问呗,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又咯咯笑了起来。 “你有吴姗姗的消息吗?” 童晓颖有些惊讶,“你不知道?” 老嫖奇怪起来,“知道啥?” “我也是听同事说的,说、说……” “啥情况啊?这咋还吞吞吐吐的呢?” “有人说,今年春天的时候,姓白的在鹏城犯了事儿,好像是受贿什么的,说数额巨大,有一些还经过了吴姐的手,她也受到了牵连,应该才判不长时间,五年……” 老嫖愣了,白祥出事儿了?怎么没听说呢? 五年? 吴姗姗竟然判刑了? 想起曾经在一起的日子,那些甜蜜和打打闹闹,好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朴总?朴总?”童晓颖喊他,“你怎么了?” 老嫖醒过神来,连忙说:“哦,没事儿,没事儿!” “那行,我过去忙了!” “好好,晚上夜总会开业,和朋友过来玩儿吧!” “好嘞!” 童晓颖答应一声就回了电视台的车上,这位朴总和吴姗姗的事儿,电视台老人都知道,都说他是少女毒药、少妇杀手,自己还是离他远一点儿…… 想起到了鹏城后风头强劲的吴姗姗,童晓颖暗自感叹,去年第一届的金话筒奖,她就斩获了一个,羡煞了业界无数同行! 谁有又能想到,还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会锒铛入狱,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大好年华就这么浪费五年,出来以后可怎么办? 哎!她又叹了口气。 听说她还给白祥生了孩子,她进去了,孩子怎么办? 好好找个男朋友多好,何苦给人做小?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吃…… 快到时间了,来的人越来越多,楼前这么大的停车场都快满了。 社会上的朋友也来了不少,大黑熊停好车以后,让袁松抱着花篮跟在身后。 两个人顺着红地毯往前走,一路看着左右两侧花篮上飘动的红条幅,税务局、工商局、邮电局、烟草公司、环保局、区公安局、市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市人事局、木材调运局、林产工业局…… 大黑熊不禁感叹,看来全兴安市各个机关单位都来了,自己这辈子只能是望洋兴叹,快马加鞭都赶不上! 还有好多单个人名的花篮,一看就都是社会上的人,因为没人写绰号,有一些熟悉,有一些却很陌生: 姬从良、马勇军、李长海、郭明宝、刘东平、佘海东、郝爱国、于海涛、于海波、彭长林、于江涛、赵有田、孟伟、陈军、张和平、朱辉、刘大庆、王小明…… 就连断了一只手的教主和水蛇腰都送了花篮,还有过气的马回子和郝爱国,这周疯子还真是三教九流,什么驴马烂儿都是朋友。 仔细想想,好像他也没什么仇人,因为都死了! 现实告诉自己,想要好好活着,就要和这个疯子处好关系,即使不可能成为好朋友了,也不要和他对着干。 话说周疯子这点不错,只要和他没有利益冲突,他永远都是笑脸相迎,管你是社会大管道,还是个毫无名气的小虾米,他都一视同仁,客客气气…… 第730章 领导参观考察 一辆奥迪100开进了停车场,正停在红地毯前,方振碰了下周东北肩膀,“来了!” 两个人连忙往下走,其他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都跟上了。 “熊哥,来了?!太谢谢了!”周东北没冷落大黑熊,笑着打完招呼又喊:“大宝,过来招呼一下熊哥!” 大黑熊一脸的笑,“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说着话,又连忙往一边让了让。 周东北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胳膊,“我去招呼客人,待会儿咱哥们必须好好喝两杯!” “好好好!” 一行人匆匆走过,大黑熊笑着答应,再扭头去看,就见一个小伙子拉开了奥迪的后车门,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男人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深蓝色夹克衫,里面的衬衣雪白,乌黑的头发一丝不乱,白白净净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塑料框眼镜。 大黑熊傻了眼,武邙?! 兴安城的第二把交椅,竟然来给周疯子贺喜? 他有些晕,就连身后的袁松也晕了,两个人都没见过武邙本人,但每晚18点30分的兴安新闻里,最迟第二个就会出现这个身影。 可以说只要在这个时间看电视,天天都能看见,自然一眼都认了出来。 好多人在鼓掌,袁松放好花篮,两个人也想挤过去看,不料被两名便衣拦住了,态度很不错,说话也客气,但意思很清楚,不能再往前靠了! 陈六指穿着和警察服装特别像的保安制服,拎着一根黑色胶皮棍子,带领着十几名保安也在维持秩序。 周旺和盛建设招呼着乡亲们,虽说只能远远瞅着,一个个喜气洋洋,这是老周家的荣耀,同样也是红升乡的荣耀,回去能说上半年! 10点08分,鞭炮在武邙热情洋溢的讲话后被点燃,无数气球飞上了天空。 周东北陪着一众领导走进东北大厦,大厅宽敞明亮,头上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脚下是光洁照人的大块天然理石。 正对面是纯白色的弧形接待台,如同五星级宾馆前台大小,两名身穿浅灰色小领制服的女孩站得笔直,浅笑吟吟。 高大的天然理石背景墙上,镶嵌着四行金色大字,武邙停住了脚,念了出来: “家在东北,人在东北,心在东北,奉献东北!” “好!好啊!” 他鼓起掌来,后面其他人也都连忙鼓掌。 武邙转过身,看向后面各个单位的一把手,“我希望各位也能牢记这16个字,而不是把担子都架在企业家的肩上,你们是父母官,更有责任和义务……” 领导训话,每个人都认真听着,电视台的摄像机录制着,记者们手里的照相机快门不停“咔嚓,咔嚓”的响。 讲完话后,武邙皱了一下眉,伸手指着背景墙问:“这个标志怎么如此古怪?看着像把斧子!” 周东北有点小尴尬,连忙解释道:“这是“东北”两个字的抽象简笔画,嗯……确实太抽象了,弄的像把斧子……不过,我琢磨着,既然东北集团立足东北,咱们林区从家里劈柴到林场工人开山伐木,都离不开斧子,倒也应景,所以就用上了……” 区长徐辉低下了头,差点笑出声来,疯子呀疯子,你是真能编! 上次跟他过来看,自己就告诉过他,别整个大斧子的标志,他还不信,这回咋样? 武邙笑了起来,伏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听说……它还能砍人……” 周东北干笑起来,连忙伸手,“领导请,领导请!” 武邙不再逗他,大伙往楼梯位置走。 盛夏也来了,不过没往前凑,今天的荣耀都是自己老爷们的,这么看着就很满足了。 周东北为了照顾后面的人,回头客气了两句,一眼就看到了她,连忙喊:“媳妇?媳妇?过来!” 所有人都扭头看,盛夏见他大庭广众下喊起了媳妇,不由脸都红了,实在没处躲了,只好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周东北笑着介绍:“这是我爱人盛夏,在区人事局工作!” 武邙伸出了手,盛夏也连忙伸手。 “领导,您好!” “早就听说东北有位贤内助,今天一睹芳容,果然是英姿飒爽……”说着话,又扭过头对周东北笑道:“今天我得批评你两句了!” “您说,东北接受批评!” “是不是因为媳妇太漂亮了,所以藏起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盛夏也跟着笑,武邙松开手,“走,小盛帮我们介绍,不要这个臭小子了!” 大伙又都笑了起来,有人开始细细品味他这几句话…… 东北? 他竟然这么称呼周疯子,不是全名,不是周总或周董,看来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哪! 可这么说又不完全对,因为他明显不熟悉盛夏,起码说明这两口子没一起宴请过武邙,甚至过年都没一同登门看望。 这关系或远或近,有点儿意思…… 盛夏落落大方,微微躬身引手,“领导,请!” 武邙迈步往前走,她落后了小半步。 秘书齐宇轻声说:“周总,请!” 周东北笑道:“齐秘书请!” 大伙跟着走,上楼梯时,周东北慢走两步,扯了徐辉一把,小声说:“待会喝酒,你坐领导身边……” “你呢?” 他嘿嘿一笑:“一左一右!” 大厦共有两部电梯,可人太多,武邙说走楼梯,盛夏就往楼梯位置引。 从二层开始,东北绿色食品有限公司、东北铁路货运公司、东北建筑工程公司、东北贸易有限公司、东北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五家公司或占一层,或占两层。 走进二楼最大的开间办公室,办公家具齐全,可一个办公人员都没有,显得空空荡荡,十分冷清。 虽说周疯子人缘相当的好,可难免有心理阴暗的人,见到眼前情形虽然不敢交头接耳,却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弄了半天是副空架子,连个办公的都看不到,看这疯子怎么圆! 武邙问:“东北,你这个绿色食品公司,主营是什么?” 周东北说:“这家公司刚刚注册成立,不过从1986年开始,我就在红升乡扣了两个大棚,这几年已经发展到了三十几座!只是规模还太小,主要供应的是饭店餐厅,还上不了全市人民的餐桌……” 武邙听的十分认真。 “这家公司,未来会主营大棚蔬菜,松子、榛子、干榛蘑等野生绿色食品的二次加工、出口以及内销,还有木耳、蓝莓以及林蛙的养殖、林蛙油出口、老山参……” 武邙又问:“加工的工厂,以及原料来源、成品销路等等,都是怎么规划的?” 想法很好,但这些年他见过太多夸夸其谈的企业家,这些人的目的不是奔着银行贷款,就是想占国营企业的便宜,真正能落地的实在是太少了! 第731章 我们不生产水 周东北说:“我们兴安有8个乡、15个林业局,尤其是这些林业局,就坐落在群山之中,他们都是我们的产品源头,打松塔、采榛蘑、挖山参、养殖木耳和林蛙,只要肯动手,都能吃饱饭!” “至于销路,林蛙各个饭店都不够,林蛙油可以出口到日本以及东南亚其他国家,其他像木耳榛蘑老山参等等,只要东西好,何愁销路!” “我们小兴安岭不管是地上的汤旺河水,还是地下水以及山泉资源都极为丰富!接下来,集团即将成立一家专注于研发、推广饮用天然水、矿泉水、茶饮料、蓝莓饮料、果蔬汁饮料、特殊用途饮料和等各类软饮料的公司……” 一番话说的所有人都傻了眼,没想到这个周疯子野心这么大。 这些人里,也只有徐辉最懂他的心思,因为在他去伊岭区工作之前,两个人就深入探讨过多次。 武邙也听入了迷,惊讶道:“卖水和饮料?” 周东北就盼着他问这个问题,笑呵呵看向了其他人,“各位领导可以说说,咱们兴安的水好不好?” “好!” “当然好!” “……” 大伙七嘴八舌,纷纷夸奖起来,这倒不是在领导面前买好,兴安的水质确实好,水资源也十分丰富。 周东北笑道:“前段时间,我在咱们北山后山找了处泉眼,用塑料瓶灌了两瓶送去了省产品质量监督检测所,化验结果让化验人员都吃了一惊,水里对人体健康有益的成份很多,例如锂、锶、锌、碘、硒、偏硅酸等等。” “这还只是个普通泉眼,这样的泉眼在我们小兴安岭非常多,如果钻井采集,矿物质、微量元素或其他成分将更加丰富……” 所有人都在频频点头。 有人举了一下手,周东北看了过去,老朋友了,市府办公室主任郑云峰,连忙笑道:“郑主任,您说!” 郑云峰没张嘴先笑,“这事儿我是外行,不过我买过两次矿泉水,没觉得和咱自己家的自来水有什么区别,水能好卖吗?” “另外,我记得前年有个新闻,国家技术监督局对全国瓶装矿泉水产品质量抽检,瓶装矿泉水产品的合格率只有34.5%……” 周东北竖起了大拇指,“郑主任记忆力惊人,这个问题也非常好!” “下面我来回答您的问题,一,水好不好卖,答案很简单,一定会好卖!因为人离不开水,而我要卖的不只是水,还有故事……”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包括武邙、盛夏和徐辉,都惊讶地看着他,怎么卖水成了卖故事,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周东北哈哈一笑,“我随口一说吧,例如我们的矿泉水就叫兴安山泉……” 他轻咳两声,压低了嗓音,声音变得浑厚、神秘,又带着些许抑制不住的激情:“兴安山泉,源自6500万年前的第三纪夷古冰川遗迹,系万年冰川矿泉之一,经深层花岗岩裂隙层层过滤,口感清爽甘冽,富含多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盛夏仰着头,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爷们。 啪啪啪! 武邙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雷动。 那些先前还腹诽的人,此时也不由敬佩起来,什么人最容易获得成功? 首先他得有一张好嘴! 古今中外,从战国时苏秦、张仪连横合纵,到诸葛亮舌战群儒、刘邦宴上纵论胜败,再到啤酒馆夸夸其谈的希特勒,都有一张好嘴! 能跟着进来的这些领导,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此时都明白了周东北的意思,确实卖的不是水,卖的是故事! 谁听了他刚才这一番话,都有了尝一尝的念头。 等掌声小了一些后,周东北继续说:“至于郑主任说合格率地的问题,这不正是我们强势进入这个市场的最好时机吗?” 大伙又都鼓起掌来。 盛夏的小巴掌拍得最欢,大眼睛里都闪着光,真恨不得站在东北大厦顶层,向全市人民大声呼喊:看哪——这就是周盛他爹,我盛夏的老爷们! 武邙思索着可行性,现在兴安的纺织厂、木材综合加工厂、机修厂、粉厂……全部半停产,都指望着国家拨款勉强维持。 可还能挺多久?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1993年春天,全市多家国营企业进行过一次重组,重新注册一个名字,并对员工进行过一次调整,下岗一批,预退一批,退休一批…… 刚开始还好,工作效率得到了一定的改善,可不到一年又恢复了老样子。 他早就愁白了头发,不得不让老伴儿帮着染,企业制度容易改,可有些观念已经深入骨髓和血液,真是举步维艰。 在东北国有企业为主的城市经济体系中,从家庭到个人的发展,都与国企的发展息息相关,在完整的国企保障制度下,人们已经习惯在集体中寻找个人价值和归属感。 改革开放十六年了,可这种信任和依赖依旧丝毫没变,绝大多数人宁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是固执地选择留在国企。 等有一天这点儿微薄的工资都开不出来,会有多少家庭三餐难继? 那将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现在兴安市唯一的支柱企业就是红松集团,虽说现在如火如荼,又在计划上市,可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木材是可再生资源不假,但周期太过漫长,一颗红松起码要五十年才能成材,再加上国家对木材资源的管控越来越严格,家具行业未来前景并不美妙。 可水不一样,小兴安岭最不缺的就是水,属于黑龙江水系的有逊河、沾河、乌云河,属于松花江水系的有呼兰河和汤旺河等三十一条河流,还有丰富的地下水资源……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武邙正色道:“周总,你的想法很好,需要市里给你什么支持?” 周东北也收起了笑容,每个字都清晰入耳:“建厂的地皮和贷款!” “拿出方案来,只要科学、合理、可操作性强,地不是问题,钱更不是问题,我都答应你!”武邙大手一挥,掷地有声,“只要你周东北心里装的是咱老百姓,我武邙就是你的底气!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周东北眼眶微红,郑重地弯下了腰,“谢谢领导支持,东北定不负众望!” 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徐辉有些激动,比自己刚去掉“代”字的时候还激动,疯子这一步计划了好多年,今天终于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可喜可贺! 第732章 我媳妇 杨历年他们也跟进来了,站在人群最后面。 听了周东北这番话后,让他想起了1986年的冬天,两个人在新青青山贮木场说过的话: 周东北说,未来,我希望我能帮上他们,帮上这些父老乡亲,让他们都能过上富裕日子! 他说带上七哥,如果能让咱家乡富起来,我杨老七情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疯子,你的愿望快实现了,真替你高兴! 张建军也听的热血沸腾,恨不得扔下煤矿,回来跟着他卖水。 扭头看了一眼杨历年,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小声问:“老七,咋了?” 杨历年连忙扭头不看他。 “操,这点儿出息!”他笑骂起来。 盛夏上前两步笑道:“领导,往上走吧,咱们才看了一层……” 大伙又都笑了起来,开始往三楼走。 建筑工程公司和铁路货运公司都搬过来了,终于看着像个大型企业的样子了,每个人都很忙碌,看着欣欣向荣,朝气蓬勃。 事实上,周大老板做了假,货运公司确实很忙,可工程公司的人真没这么多,他们每天至少一半都在各个工地,今天是全都喊了回来,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而已。 再往上的贸易有限公司也有人,不过都集中在了前两间办公室,目的是让领导能看到,马晓华的木材生意人真不多,发展几年了,还不到20个人,这个行业也没几年好钱能赚了,周东北对他早有安排,只是对谁都没说。 大伙继续往上走,第十一和十二层是东北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窗明几亮,就是没什么人办公,毕竟刚刚成立,也没必要作假。 董事长办公室在顶层,占了足足有半层楼,古香古色的会客区、满是书香的办公区以及总统套房一样的休息区。 参观完毕,领导们在会客区落座,马上有几个穿着统一灰色套装的小姑娘沏茶倒水。 武邙开玩笑说:“参观了周大董事长这里以后,咱们的办公室都成了茅草屋啊!” 众人又都跟着笑了起来。 宴会还是在东北大饭店举行的,今天中午没对外营业。 东北集团上了当晚的兴安新闻,同一时间,大富豪夜总会喜迎八方豪客! 兴安城第一家夜总会的开业,让老嫖着实风光了一把,兴安城的社会大哥和做生意的大老板来了至少一多半。 话说这货真是做这行的天才,舞台节目丰富多彩,乐队水平也相当不错,两名男歌手都很帅气,四个女歌手更是妖娆性感。 同时,他还找了反串、蛇舞、二人转、杂技、魔术等演员。 最牛逼的,他竟然还从哈市找来了十几个俄罗斯美女,这一下更是轰动了整座兴安城。 舞台宽大绚丽,男歌手在唱今年流行的《忘情水》: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 换我一夜不流泪; 所有真心真意, 任它雨打风吹, 付出的爱收不回——” 整个夜总会最大最豪华的包厢在正中间,正对着舞台,里面坐着周东北、张建军、杨历年、马晓华、大虎等等一众好兄弟。 夜总会装修的金碧辉煌,中间是舞池,周围都是半敞开式的包厢,此时都已经坐满了,喝酒的、划拳的,瞪着眼珠子看节目的,吵吵把火,形形色色。 有人在喊:“服务生,给歌手上十个花篮!” 妈咪过来了,穿着一件满是亮片的银白色旗袍,开衩直达丰满的胯部,身后跟着一溜十几个美女,全都一米七以上的大高个,长发飘飘,花枝招展。 猪大肠抱着一瓶茅台,一会儿就抿一小口。 刘二狗扯着脖子喊:“朴总?朴总呢?不是有大洋马嘛,哪儿呢?” 大伙哈哈大笑,哈市请来的妈咪捂着嘴直笑,她当然知道这些人都是干嘛的,更清楚坐在中间这位帅哥就是老板的大哥,于是一屁股就坐在了他身边。 “周董,给个面子,您先来呗!” 周东北伸手搂住了她的纤纤细腰,随后下巴往她身后努了努,笑道:“我选她!” 妈咪扭头就是一怔,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一个女人,看她身高应该还不到165公分,身材丰腴,穿着黑色皮鞋,职业女装,这身装束十分干练,可和这个场合却格格不入。 女人的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个发髻,微圆的俏脸满是笑意。 “她、她谁呀?”妈咪惊讶的问。 “我媳妇!” 妈咪像过了电一样,“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尴尬地不知道说啥好了。 许大宝和大眼儿他们都站了起来,纷纷喊大嫂。 周东北拍了拍自己大腿,“来,媳妇,坐老公的台!” 盛夏笑眯眯地走了过去,马晓华给妈咪使了个眼色,她带着姑娘们连忙往出走,脚步急促。 周东北趴她耳边问:“你咋来了?” “满囤给我打电话,非让我和瑛姐来看节目,瑛姐说留家里看着俩孩子,就把我赶出来了,要不是第一天开业,你以为我愿意来呀?闹吵滴!” “看看就回去吧,你坐这儿大伙能玩好吗?” 盛夏手已经放在了他腰上,有力一拧,咬着他耳垂恶狠狠道:“轻点儿嘚瑟,不然回家不让你抱儿子!” “哎呦,疼疼疼疼……”周东北呲牙裂嘴。 盛夏站了起来,笑着说:“七哥、建军儿哥、马哥……你们慢慢玩儿,我先回去了!” 几个人也都站了起来,杨历年说:“告诉瑛子,我一会儿就回去!” “第一天开业,玩吧,都开心点儿!放心!”说着话,她还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我不告诉瑛姐,肯定不告诉…… 杨历年愁的直挠脑袋,我信你个鬼呀! 周东北暗骂老嫖,这个货,里挑外撅,没安好心哪! 难道这么快就知道房租的事儿了? 不应该呀!? 关于面子这方面,没人比盛夏做的更好了,她从来不会在公开场合无理取闹,更不会让谁下不来台。 她一直觉得老爷们的面子比天大,更相信自己家那口子是什么样人。 以前她就对自己有信心,现在又有了大胖儿子,双重保险,谁都抢不走自己家老爷们! 很快,妈咪又带人过来了,周东北让大伙挑自己喜欢的,他起身去找老嫖,这臭小子,非得削他一顿解解恨! 舞台上,穿着三点式的女孩拿着一条手腕粗的蛇在跳舞,灯光迷幻,性感妖娆,下面口哨声连连响起,好多客人都站起来看。 夜总会门口堵了好多人,大大小小五十八个包厢都满了,实在没地方,老嫖和姬老骚正赔着笑解释。 “朴老板?!”周东北喊了起来。 老嫖回头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真不是怕二哥,是因为二哥身后还有怒气冲冲的七哥。 “老姬,帮我照顾场子!”扔下一句话后,他分开人群就往出跑。 这些人哪儿知道发生了什么,乱糟糟地喊着疯子哥、周总、七哥……都在和两个人打招呼。 姬老骚一脸懵逼,不明白他怎么像火烧屁股一样。 周东北扭头问:“追不追?” “追,削他!”杨历年大手一挥。 于是,就在大富豪夜总会开业的当天晚上,东北铁路货运公司总经理兼长跑健将站前杨七哥,和东北集团的周大董事长,给兴安人民上演了又一出好戏: 联合抓捕一肚子坏水的老嫖,朴满囤! 第733章 我就是溜达 人行道,路灯昏黄。 朴老板西装革履,小皮鞋锃亮,马尾巴左右乱摆,两条腿倒腾的飞快,后面两个人也不慢。 路边烤羊肉串的老板娘喊:“这不是朴总嘛,毛了?” 几个老爷们一只手拎着啤酒,另一只手掐着羊肉串,围在一起正吹牛逼,三个人从身边跑过,都看直了眼。 杨历年喊:“站住,不削你,和你聊聊。” “我不聊!”老嫖哈哈大笑,“和你俩有啥聊的!” 三个人跑到了大百货的十字路口,路边一溜夏利出租车,聚在一起抽烟的司机大眼瞪小眼,这哥仨不是一伙儿的嘛,咋还打起来了呢? 开始有好信儿的跟上了,蹬自行车的,跑步的,呼呼啦啦一会儿就聚了好几十人。 周东北发现自己体力好像真不如七哥,还不到军分区,就有点儿喘了。 “你跑啥呀?”他喊了起来,“让我俩解、解气、就行,你给我站住!” 杨历年骂骂咧咧,“我艹,这逼体力行啊,不比姬老骚差多少!” 有个机修街的混子蹬着自行车冲到了前面,和老嫖打招呼:“朴哥,你今天不是开业嘛,咋跑出来了?!” “溜达,我就是溜达!”老嫖嬉皮笑脸。 “上周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丫头咋样?” “不咋样!”老嫖骂骂咧咧,“装的比蒸馏水都纯,叫的比救护车还响,喷的比消防车都多……” 好多人都在笑,周东北咬牙切齿,真他娘的不科学,这货不是被陈一刀割了阑尾,就是被刨锛儿刨个遍体鳞伤,自己可是经常锻炼,气儿还没他匀,哪儿说理去? “我驮你?”机修街的混子喊。 老嫖说:“咱不玩赖……你把自行车给我吧!” 其实他早就跑不动了,不过是咬着牙硬挺,这会儿蹬上了自行车,终于喘口气。 有人喊:“七哥,拥护啥呀?” “溜达,”杨历年不知道咋解释合适,就学老嫖,“喝完酒没事儿,我们就是溜达!” “……” 大富豪夜总会第一天开业,里面歌舞升平,外面这哥仨却像被狗撵一样,一个拼命蹬自行车,两个在后面玩命追。 一辆夏利车贴了过来,一个人伸出脑袋喊:“疯子哥,人家都用上自行车了,你俩上来呗!” 周东北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曾经一起做粮票贩子的王刚,边跑边喊:“不用,咱不玩儿赖,你腿咋样了?” 王刚笑道:“早没事儿了,就是阴天下雨贼疼!” “还不错,”他摆了摆手,“跑你的活儿去,我们哥仨闹着玩儿呢!” 前面蹬车的老嫖只呲牙,闹着玩儿?真让你俩抓着,肯定得真削我! 队伍来到了军分区路口。 白傻子坐在路边,手里举着一双筷子,上面串着三个雪白的大馒头,有人朝他喊:“白傻子,你认识他们吗?” 白傻子盯着馒头说:“仨傻逼!” 有人凑到了周东北身边,“东北,我,王孟琦!” 周东北歪着脑袋仔细瞅,是他高中同班同学,咧嘴就笑了,“你咋在这儿呢?” “我溜达……”没说完又连忙改口,“这不是看着你了嘛!” “忙啥呢?” “下岗了,那个……”他犹豫起来。 “咋了?说呀!” “我、我想问问你,你、你公司要不要人?” “要,谁都不要,也得要我老同学,改天你去集团找我!” “好嘞!”王孟琦心里暖呼呼的,慢慢停了下来,望着呼呼啦啦跑远的队伍,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曾经那些高中同学好多都不联系了,也没人组织聚会,没想到晚上出来遛个弯儿,竟然能看到他。 谁都知道,曾经那个蔫头耷脑走路贴边儿的周东北发达了,可越是这样,这些同学就越自卑。 王孟琦老婆叨叨他好多次,可他始终不敢登门,早知道人家是这种态度,真应该早点拜访…… 老嫖轻松了,蹬一会儿还停下来用脚支着地等他俩,跑跑停停,沿途还不时有人凑过来打招呼,就差拿着笔和纸要签名了。 转过水上公园以后,老嫖开始沿着河坝旁的小路往北山方向骑,这边黑灯瞎火的也没有路灯。 都盼着火星撞地球,可地球蹬着自行车,后面两个火星都靠腿,场面明显不公平! 见这仨人磨磨唧唧的还不开打,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少,等路过桥北大桥的时候,纷纷打招呼,各回各家了。 过了北大桥就能直接到河坝上,老嫖在前面停了,拄着车把呼呼直喘:“行、行了,我特么累了!” “不行,”杨历年加快了脚步,“骑自行车你还敢喊累?我他妈还没过瘾呢!” “我艹!”没招儿了,老嫖只能继续继续蹬,此时他是越来越佩服姬老骚了,当年他是怎么逃脱七哥魔爪的呢? 不对,后来也被削了个啥也不是…… 周东北已经变成了慢动作,“七、七哥,拉倒吧,不玩了,我不行了,真不行了……第一天开业,别没正事儿了,快让他回去吧!” “完蛋货,”杨历年骂了起来,“下次不带你玩儿……” “谢了,打、打死我也不这么玩儿了!” “……” 老嫖自行车慢了下来,两条腿转动的比时钟秒针还慢。 哐当! 他扔下了自行车,跪大坝上开始狂吐,杨历年距离他约有五米停住了,两只手拄着膝盖边喘边笑。 周东北虽说有些踉跄,可还不至于吐,此时也不顾河坝上都是土了,一屁股坐在了杨历年旁边。 “咋、咋不削他呢?” 杨历年摇起了脑袋:“等、等一会儿,太他妈埋汰了!” 老嫖实在是蹬不动了,再蹬下去的话,估计就得把肺子和胃都吐出来。 结果可想而知,被杨历年骑大坝上一顿大拳头。 “小样儿,你是我见过最赖的,还他妈要人家的自行车骑!” “玩赖你都跑不过我!” “呸,啥也不是!” “说,为啥让她俩来?!” 老嫖哭咧咧道:“说啥呢?我让啥了?!” “你没给盛夏打电话?让你七嫂她俩去你夜总会?” “我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跑啥?” “我就是太累了,想散散心……” 噗!噗噗! 周东北也过来了,开始踢他的胯骨,“别他妈扯犊子,说,让盛夏来嘎哈?” 老嫖嘿嘿笑了:“我不是怕二位哥哥犯错误嘛!” “七哥,”周东北大喊:“往死了削!” “……” 真往死里打是不可能的,不过两个人还是把他身上那套皮尔卡丹西装撕成了条儿,看着像丐帮污衣弟子似的。 “我说,我说……”老嫖举手投降,“上午我和林局聊了几句,是他说漏嘴了……” 周东北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不等他再说话,就堵上了他的嘴:“别说没用的,一年30万的租金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就收回来让别人接手干!” 老嫖耷拉着脑袋,委屈道:“嚯嚯我嘎哈呀!” 周东北伸手把他扯了起来,“啥时候你能安安稳稳地成家立业,我就把这些房费退给你,还另有安排!要是总这么扯犊子没正事儿,你就当牛做马的给我赚钱吧!” 杨历年眨着眼睛,敢情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幸好朱瑛没跟盛夏去,不然回家肯定得挠自己! 三个人累的像三条土狗,自行车也不要了,晃晃悠悠走到了即将通车的图浩桥,望着尾灯火通明的工地,各自点了根烟。 老嫖说:“四哥死得值!” 杨历年黯然一叹,“啥都没有活着好!” 夜里凉了,周东北裹了裹西服说:“我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儿了,希望四哥能明白兄弟的心思……” “能,”杨历年喃喃道:“肯定能!” 溜达着往回走,这回是真溜达,因为谁都跑不动了。 周东北问:“那个许二妮干啥呢?” “火锅城当服务员呢,你没看着?”老嫖说。 “没注意,咋没让她去大富豪?” “我看她在那边干的还行,那就干着吧!” 周东北笑了,“不拉良家下水了?” “扯淡!”老嫖撇了撇嘴,“我和老姬从干这行开始,就说的清清楚楚,逼良为娼的事情绝对不干!你以为那些女孩都是家里困难被迫干的这行?什么弟弟要上学,父亲残疾,母亲得癌住院……” 杨历年问:“难道不是?” “是个屁!你要是和她们聊这个,每个人都能编出来一套悲惨经历,谁要是信了才是大傻逼!” 周东北眨了眨眼睛:“不能这么绝对吧?” 老嫖说:“是,不否认有这样的,只是贼少,明白吗?一个城市里你都找不出几个来!” “一开始,她们大部分人确实是因为家庭困难,才出来做这个,但做时间长了赚到钱以后,你不让她们做,她们也干不了别的行业了。” “为啥呀?”杨历年问。 “为啥?”老嫖呵呵笑了,“因为这个钱太容易赚了!有几个许二妮那么虎的,一个破服务员干得劲儿劲儿的!” “你去我的大富豪,去六哥的夜巴黎、红浪漫问问那些女孩,你就说我帮你们去红松家具厂车间上班,什么喷漆、冷压、封边、装配任你选择,一个月至少能开一千块钱,你问她们谁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或许他说的对,可听着还是不太舒服。 三个人继续走着,沉默了几分钟后,老嫖岔开了话题,“哥,你知道前段时间我看着谁了吗?” “谁?”周东北歪头看他。 “李春红!” “她?!” 老嫖点了点头,“一晃好几年没见着她了,前段时间工地临时缺点儿东西,正好我赶上了,就开车去买,没想到看着她了……你猜,她干啥呢?” 周东北骂了起来:“欠揍吧你?不说拉倒,猜个屁!” 他嘿嘿直笑,“人家过的挺好,在商城后身开了家建材商店,规模不小,还养了个小白脸……” 周东北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明艳女孩,那时她想追自己,后来跟了张大蛤蟆,两个人分开以后,又跟了老嫖一段时间。 老嫖在文化宫被小地主捅掉了阑尾,李春红又回到了张大蛤蟆身边,再后来又被丁老五带人嚯嚯了,这个命啊! 他叹了口气,“挺好,这丫头内心够强大,换个人可能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张大蛤蟆死了以后,她也胡混过好长时间,文化宫没睡过她的不多,”老嫖也叹了口气,“我还劝过她,结果吐了我一脸口水……” 想起往事,他笑了起来,“再后来,也不知道她傍上了谁,摇身一变开起了建材商店,就像你说的,这样挺好。” 三个人都沉默起来,社会日新月异,好多已经物是人非。 第734章 图浩桥通车 三个人走的不快,夜风吹的很舒服。 老嫖又问:“哥,你真要卖水?” “你以为我在忽悠?”周东北反问他。 “家家都有水,出门带个水杯就行了,那玩意儿能赚钱吗?” “你信不信?卖水我都能卖出个中国首富!” “可拉倒吧,打死我都不信!” “……” 前面到了东北火锅城的十字路口,已经快夜里十点了,门前的车依旧不少。 周东北指着西南角的漆黑一片,意气风发道:“用不上两年时间,这里将矗立起我们的绿色食品加工厂、矿泉水厂和各种饮料果汁的灌装工厂!我要让全国人民都吃上我们天然的炒松子、火榛子和黑木耳,喝上我们小兴安岭真正的矿泉水!” 老嫖还是觉得他在吹牛逼,要是说去乌拉嘎弄个金矿还有可能,卖水还能赚钱? 他不信。 甭管他信不信,周东北懒得和他解释,能削他一顿就挺过瘾,和杨历年半路回了家。 老嫖陪两个人走了好半天,腿都直了,连忙打了辆夏利,还得先回夜总会楼上宾馆换套衣服,不然这身走进去就成笑话了。 司机和副驾驶押车的都认识他,司机瞥了眼后视镜:“朴总,去分局?” “分局?”他一头雾水,“干啥?” “你不报警?” “操!” —— 两个人往二楼走,杨历年小声问:“你说……这俩老娘们不能生气吧?” 周东北说:“生啥气呀,咱俩也没少去六哥那儿,哪次回来生气了?咱哥们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她俩也不是不知道……放心吧,啥事儿都没有……” 打开门,两个人就愣在了那里,就见一米远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木头洗衣板,再一抬头,盛夏和朱瑛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俩。 两个女人穿着款式和颜色相同的睡衣,甚至连姿势都一模一样,抱着肩膀,横眉冷对。 朱瑛先张了嘴:“你哥俩可以定岗锤,谁输了谁先跪!” 盛夏想问咋造了一身的土,又忍住了,都说满囤还找了好多外国的,今天必须得用用手段,不然这俩傻老爷们真动心可咋整? 杨历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周大老板,随后笑嘻嘻地连忙脱鞋,换上拖鞋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洗衣板,“走,媳妇,咱进屋跪去!” 说完又回头对换鞋的那位说:“你也跑不了,我跪完给你送过去!” 这两口子抱着洗衣板回了他们卧室,周东北笑嘻嘻地去拉盛夏的手,“走,回屋,咱不用洗衣板儿,我给你跪暖气片!” 盛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打了他手一下,“咋整地呀?地上打滚了?快洗洗去!” “得嘞!”周东北乐颠颠地往浴室跑,“还是我媳妇好!” 跑到一半儿又停住脚,回头扒着墙角挤了挤眼睛,腻着声音拉长了声调:“老婆——等我……” “熊色!说好了跪暖气片,别想躲过去!” “……” 多年后的图浩桥 图浩桥通车仪式后,张建军和大虎才回鹤城,当天非常热闹,市里和区里来了好多领导,周东北还把图四父母都请来了。 大桥谈不上宏伟,可毕竟是兴安城首座个人捐赠建成的公用大桥,这让东北集团和周东北的大名又镀上了厚厚一层金。 鞭炮声中,武邙的奥迪车第一个驶过大桥。 《兴安晚报》决定为图浩做一个系列报导,有奖征询当天在现场的行人,来报社讲述事情经过。 没人知道的是,所谓的有奖征询,完全是东北集团的意思,并且提供了全部奖金。 随着图浩桥的通车,图浩商业街英勇救人的故事,又一次翻红,到报社的人还真不少,有人客观,也有人很感性。 一个中年妇女红着眼睛,说当时自己距离他们特别近,如果不是图英雄扑了上去,如果罪犯胡乱开枪的话,自己很可能会当场丧命…… 两天以后,加工厂曾经的同事王勤和大老刘应约来到了东北集团,两个人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走进周大董事长的办公室,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 当天晚上,周东北在东北大饭店请客,又让他俩喊来其他同事,他还让二虎把老主任张立接了过来。 一顿酒喝掉了八瓶茅台。 望着一张张朴素的脸,和一身身略显寒酸的衣裳,周东北有些伤感,他说各位别急,用不了多久,我会让工友们再把饭碗捧起来! 一周后,位于河西的浪淘沙洗浴城开业,据说姬老骚从南方请了好多美女技师,手艺非常了得。 周东北带着二虎和许大宝去的,客人很多,装修的更是豪华。 避免回家跪暖气片,周大老板没敢上二楼按摩,喝了会儿茶就回去了,这让二虎和许大宝心里都痒痒的厉害。 回去的路上,周东北问:“我怎么听说大桥通车的第二天,老嫖就跑外地去了,又在老姬开业赶回来的,他瞎忙活啥呢?” 许大宝装听不到,开车的二虎犹犹豫豫。 坐在后面的周东北直起腰,伸手怼在了他肩膀上,“瞅你吭哧瘪肚地,说呀!” “好像……好像去鹏城了……” “鹏城?”他惊讶起来,“有事儿?” “没啥大事儿,就是那个吴姗姗被判了五年,他去看看,扔点儿钱……” 周东北有些愣神儿,白祥出事儿了? 二虎知道的也不多,简单说了说,果然如他所料,白祥被抓,连累到了吴姗姗。 望着窗外,他沉默了好久。 快到家了,他问:“大宝,快三十了吧?是不是该处对象了?” 许大宝挠了挠脑袋,吭哧着说:“那个……不急,我还没玩够呢!” “哪天我和我姐说说,她们大百货大姑娘多!” “行啊!”他扭过头兴奋起来,“找个比七嫂好看滴!” “你消停点儿就行,别学老嫖……” 他还没说完,大哥大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是艾国梁。 “艾大局长,恭喜!”他笑了起来。 艾国梁也在笑,“你小子说的真准,哪天过来?我请你喝酒!” “年前够呛了,你过年要是回来,咱再约!” “好,我肯定回去!” “对了,钱大川他们的案子啥时候判?咋这么墨迹?” “等着吧,没个一年半载都判不了……” 电话挂了,艾国梁开心地点了根烟,整个人靠在了皮椅上,任命已经下来了,一步迈半级,稳稳当当坐上了赵清明的位置,他当然非常开心。 打电话感谢周东北,是因为那次省里调查组的行动后,这家伙请自己喝酒,说自己就快扶正了,还让自己请客。 结果自己打了个五百块钱的欠条,最后又去结了账,没想到还真让他说中了! 据说自己的名字是秦漳提出来了,没什么异议,全票通过。 任命没下来以前,局里就已经传开了,好多人都好奇,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秦老大的人? 不只是他们好奇,他更好奇,毕竟和秦漳有没有关系,他自己是最清楚的,疯子咋就这么有把握呢? 他又是怎么让秦漳提了自己呢? 这是个谜! —— 接下来的日子,周大老板又开始忙碌起来,图浩桥已经通车,步行街也建设了一半,马上要到10月份了,又要做停工准备,这半年一直都是两班倒,日夜不停。 集团成立了,可还是空架子,各个岗位都需要人,每天招聘工作就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盛夏都得过来帮忙。 那天夜跑遇到的高中同学王孟琦,已经进了公司,他个人素质不错,安排进了集团人事部。 此时的大学生还包分配,肯来东北集团就业的凤毛麟角,目前也只能在那些下岗工人干部里面选择,也能发现不错的人才! 周东北从货运公司和建筑公司抽调了二十多个人,成立了一个项目小组,每天不停开会,抓紧写方案。 这是个非常复杂的工作,涉及到工厂选址、品牌、销售方案、众多设备的选择,例如:灌装生产线、吹瓶机、全自动瓶子吹干机、全自动套标机、全自动消毒机等等。 关于为什么选择生产销售矿泉水,那天中午在东北大饭店喝完酒,他和武邙喝茶的时候,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武邙说:“工业、农业、制造业,这么多生意,你为什么就看中了卖水?” 周东北说,“这个主意是从绿色食品公司的设想转化过来的,当初我常琢磨怎么能让老百姓脱贫,想到了加工松子、榛子、养殖林蛙、木耳和蓝莓等等。” “因为蓝莓,我想到了蓝莓汁,再扩展思路,就想到了各种果汁,最后才是矿泉水!” “还有一点很重要,水的生产要比其他所有产品简单一些,更是一本万利!” “……” 那天他说了很多,徐辉就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后来武邙一声感叹,“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座城市已经快把山啃光了,希望这水,能让下岗工人都能得到实惠吧……” 第735章 儿子叫爸爸了 1994年11月22日,周盛和杨英雄一周岁生日,两个爹商量着别大操大办了,家里人去东北火锅城吃顿火锅,热闹热闹就行了! 杨英雄一个月前喊了妈,把朱瑛激动的都哭了,可周盛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盛夏着急问母亲,牛素芬说急啥?这叫贵人话语迟! 盛建设大笑,说老婆子终于有了文化,树高蝉声细,山高语音低,水深流去远,贵人话语迟!没毛病,咱大外孙就是不同凡响…… 结果,挨了牛素芬两个白眼儿。 两家人在火锅城最大包间吃的,两张大桌,气氛热烈。 今天有两位新人,一个是二虎带来了女朋友肖燕,因为是第一次接触,还有些生,坐在一旁攥着二虎的手,脸上挂着恬静的笑,默默听着。 另一个是盛春,他也带了女朋友,是集团财务科的一个女孩,短发大眼睛,性格十分开朗,不一会儿就把未来老婆婆哄得团团转。 酒过三巡,五姐杨秀丽抱着杨英雄,一帮女人叽叽喳喳,朱瑛说兴安商城新到了一批“日本旧”,款式怎么怎么好看,质量又如何如何的好。 盛夏说:“我在三楼一家精品屋相中了一款裙子,人家说叫什么一步裙,贼好看……” 所谓“日本旧”,其实就是日本的旧服装,最近两年做这个的特别多,大部分都是去羊城进的货,大包进货,和后世的开盲盒差不多。 回来后再打开精挑细选,破口的、褪色的,甚至沾满血污的,实在没法卖的就销毁不卖,没有问题的就清洗出来,熨烫好后上架销售。 这类服装因为做工精良,款式新潮,所以备受追捧。 还有个优点很受女人喜欢,一个款式和颜色就此一件,能不能穿全靠碰运气,这就最大程度避免了撞衫。 日本旧,九十年代的特色,流行几年后,随着国产服装的面料以及款式越来越好,才渐渐淡出市场…… 周国柱和朱瑛父亲朱雄军说着话,牛素芬和赵玉芳给大伙分生日蛋糕,蛋糕是老回民饭店买的,上面白色的也不是奶油,而是用鸡蛋清抽打出来的,味道还好。 马晓华和方有容也来了,今年7月份国地税分家,兴安是九月份才开始的。 因为搞不清楚去“国地”哪家好,马晓华就和周东北提了一嘴,让他帮忙拿拿主意,周东北打了个电话。 一周后,方有容分到了国税,任稽查局局长。 小马方和郝不凡围着桌子疯跑,周东南见闺女摔倒了也不去扶,马方蹲在那儿帮她揉,心疼地问不凡妹妹疼不疼。 小丫头也不娇气,爬起来继续跑。 两个小家伙站在了杨秀丽身前,马方问:“五姑,英雄什么时候能和我们玩儿?” “很快,到时候你要保护弟弟,知道吗?”杨秀丽笑道。 “必须滴!”马方拍着胸脯,“我是他们大哥,以后我罩着他们!” 大伙都笑了起来,一旁的刘老六满眼羡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他扭过头问:“六大爷,你啥时候做我五姑父?” 一句话把刘老六和杨秀丽都问的满脸通红,朱瑛一把抱过他,笑道:“还是我们的小马方厉害,对,问问他,啥时候娶你五姑!?” 郝忠海来晚了,进门就赔不是,老嫖接过棉大衣,又帮他挂好,刘老六避免尴尬,张罗着来晚的罚酒三杯。 周东北端着酒杯问杨历年:“七哥,一年了,你俩是不是该回去住了?” “你说啥?大点儿声!” “滚犊子!再打扰我的二人世界,我可就往出扔东西了!” “哎!”杨历年叹了口气,也端起了酒杯,“昨晚我和你嫂子还说起这件事儿,说实话,真舍不得走,回去就得自己做饭了……” “你滚!”周东北笑骂起来,“差不多行了哈,还没完没了赖我家了?麻溜给我搬家走人!” 盛夏喊:“孩子他爹,你儿子又尿了!” “来了来了!”他放下酒杯又说:“明天,最迟明天,给我搬家!” 杨历年懒得搭理他,一口喝了杯中酒,拉着二虎问他啥时候结婚…… 周东北蹲沙发旁给周盛换裤子,小家伙两条小胖腿好顿蹬,一只手都快塞嘴里了,边啃边嘟嘟囔囔。 手脚麻利地很快就换好了,他一把抱起儿子,拿手绢擦了擦他的小胖手和下巴上的哈喇子,笑道:“臭小子,叫爸爸,快,叫爸……” 周盛瞪着漆黑的大眼睛,先是咯咯笑了两声,又开心地用力挺腰,手蹬脚刨。 “快,快叫爸爸!” “粑、粑粑——” 听到这声爸爸,周东北激动的差点把儿子扔地上,兴奋地大喊起来:“媳妇,你听到没有?儿子叫爸爸了……” “儿子儿子,再叫,再叫一声!” “爸,爸爸,爸爸!” “哎!”周东北哈哈大笑,“哎呀我滴乖儿子,会喊爸了!” 盛夏先是开心,随后就撅起了嘴,“小没良心的,老娘天天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不先喊妈,竟然喊爸,气死我了!”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周东北把儿子举得高高的,周盛咯咯咯地不停的笑。 小马方一脑门黑线,问马晓华: “爸,干爹疯了?” 他干爹肯定没疯,当天晚上如愿以偿……遗憾的是肩膀被咬了好几口。 —— 鹤城。 马上快过年了,前天下了一场大雪,天干冷干冷的,呼出的雾气仿佛瞬间就能冻成坨。 入冬前后,销售部一直都闲不着,打交道的不是用煤企业,就是各个城市过来的煤贩子,赵埋汰长了一张好嘴,很快就融进了这个集体,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不过即使工作再忙,他也没忘了“本职”工作,只不过对象换成了孟老二的二老婆姜丽娟,这是上次周东北离开鹤城前叮嘱他的。 那天大伙开完会后,他单独留下了赵埋汰,让他把精力放在姜丽娟身上,因为这个女人曾经管理着三矿两厂的帐! 孟老二在看守所说出录像带后,他五个把兄弟突然就卷款逃跑,这里有两个疑问: 一,他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二,他们又是怎么把钱弄走的? 或许这一切,都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第736章 没安好心 赵埋汰白天忙,晚上也不闲着,可百忙之中也没忘了一个人: 杨柳,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赵清明被杀,他的助理、钱大川和秘书李久明、市局办公室主任、装备处李处长、刑警队的钱军和肖成明、派出所的王磊、包括秦漳的秘书陶学民……这些人都进去了,只是到现在还没判。 杨柳早就彻底消停了,就连购物和美容都不再热衷,每天在家里哄闺女,很少出门。 赵埋汰后夜进过她家几次,每次都站在床头深情地看一会儿再走。 他知道老陈说的对,自己就是贱! 可没办法,这种事情无法解释,贱就贱吧,自己只想和这个女人永远这么贱下去,换成谁都不行…… 这天晚上。 浪漫一生歌厅走廊里,站着十多个小伙子,大冬天都没戴棉帽子,一个个横眉立眼,撸着胳膊挽着袖子,手腕上不是一排烟疤,就是纹着蓝色的“忍”字,还有的是只歪歪扭扭的老鹰…… 包房里放着轻柔的音乐,头上一个五彩球灯缓慢转动,让房间里如梦似幻。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刘志明和姜丽娟。 刘志明是当年的九虎之一,因为在孟老二九个把兄弟里排行老四,社会上都喊他刘四爷。 他是1951年生人,国字脸,大背头,身材也是高高大大,派头十足。 一直以来,三矿两厂都是分开管理的,孟老二是各厂的总经理,原本他已经开始筹备成立矿业公司,没想到人就进去了。 刘志明是砬山矿的矿长,地位仅次于孟老二,属于这些人中的二号人物。 “哥,不让你回来,你说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姜丽娟埋怨道。 很少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姑表亲,这也是当年孟老二肯用姜丽娟管理财务的原因之一。 刘志明呵呵一笑,“我看你们都被这个周疯子吓怕了,说实话,我不相信这个人能有这个能力,能把鹤城搅的天翻地覆!” “最大的可能,不过就是赶巧了,正好省里要收拾钱大川一系,所以他周疯子坐收渔翁之利而已!” “你哥我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该进去的、不该进去的、都他妈进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做缩头乌龟?” 他叹了口气,“妹子呀,你是不知道,我们哥几个这一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乡下条件太苦了,早上起来,洗脸盆里的水都冻成了冰坨……” “我知道,哥,”姜丽娟还是非常担心,“你们这事儿南山区分局早就立了案,这时候回来,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刘志明又笑了起来,“赵局是老朋友了,放心,我会去拜访的!孝敬明白了,他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对不会找咱们麻烦!” “哥,我不信那些着装的,咱们手里有钱,去哪个城市不能生活?想做生意也一样,何必非要在……” “傻丫头!哪儿能有本乡本土好?你放心,我们都商量好了,拿回三矿两厂以后,二哥的四个闺女我们养了!”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对了,还有你们的生活费,还和以前一样,每个月一分都不会少!” 姜丽娟暗自叹息,这些年他们在鹤城嚣张惯了,哪怕孟二哥的死,也没让他们有所收敛,知道劝不动他了,沉默着不想再说话。 “老妹儿,哥问你个事儿!” 她没吭声。 “你……你能不能喊杨柳出来……” 他还没说完,姜丽娟细眉就竖立起来,“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刘志明打了个哈哈,掩饰着尴尬,“别这么说话,你是我亲妹子,不帮哥帮谁?” “我还不帮你?”她激动起来,“当初要不是我打听到消息,你们能躲到现在?” 刘志明连忙点头称是,又有些好奇:“娟子,当初到底是谁给的消息,他怎么清楚二哥在看守所里都说了什么?另外,那些录像带怎么就落到了调查组手里……” 他的疑问很多,哥几个又舍不得鹤城的家业,毕竟都在这座城市长大,换个地方还要重头开始,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钱大川一系都进去以后,哥几个开始蠢蠢欲动,观察了小半年,最后还是咬牙潜回了鹤城。 他们坚信,只要拿下那个张建军和周疯子,三矿两厂还是他们的,甚至黄勇的铁山煤矿都跑不了,早就听说他媳妇已经干不下去了。 听到他的问题,姜丽娟黯然摇头,“谁给的消息重要吗?反正人都已经进去了……” 刘志明点了根烟,瞥了她一眼,“娟子,我怎么听说钱大川的秘书李久明,你俩曾经是初中同学……” “别瞎说!”姜丽娟高高的颧骨有些发红,“哥,都过去了,别再提了,你们哥几个都能好好的就挺好,我想说的是,真别折腾了!” “还有那个杨柳,二哥进去没多久,她就勾搭上了赵清明,后来又让久明联系钱大川,肯定也钻了他的被窝……” 刘志明眼角明显抽搐了几下,手里的半截烟被捏成了两半。 “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怎么就相中她了呢?那个骚货……” “你闭嘴!”一声大吼,刘志明红了眼珠子。 姜丽娟害怕起来,连忙闭上了嘴,刘志明是她大舅家老大,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从小就不让家里省心。 “以前二哥在,我喜欢她也不能说,更不敢说!现在二哥没了,我怎么就不能要她,啊?你说,怎么就不能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些话,姜丽娟叹了口气,一按沙发站了起来,“哥,你随便吧!我钱够花,以后我和妞妞也不用你们哥几个照顾,我走了!” 刘志明阴沉着脸不说话,杨柳既然肯委身于赵清明和钱大川,就说明她不死心,如果自己把三矿两厂夺回来呢? 杨柳,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眼前又一次浮现杨柳的样子,二哥不好公开办婚礼,但还是把这些兄弟请了过去,在小红楼摆了两桌。 那天杨柳真漂亮,到底是搞舞蹈出身的,气质异常高雅,她穿了件红色旗袍,高高的开叉,走动间修长玉腿若隐若现,看得他心头火气,感觉喘气都烫人…… 再一想到她竟然和赵清明、钱大川都好过,不由更是醋意大涨! 臭娘们,二哥尸骨未寒,尽然和这么多男人睡在了一起,等落到我手里后,看我怎么“疼”你!? 姜丽娟拉开了门,可两个光头抱着肩膀堵住那里,一步都不让。 她回过头去看刘志明,“哥,你啥意思?” “娟子,帮哥喊她过来!” 兄妹两个人对视着,最后姜丽娟败下阵来,“好,我帮你联系她,完事儿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行!” 第737章 啥也不是! 二十几分钟后,大厅里听歌的赵埋汰惊讶地看到了杨柳,她穿了件白色羊绒大衣,长长的狐领映得俏脸娇艳欲滴。 姜丽娟刚走不一会儿,她又来了,包房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刚才他没跟姜丽娟走,就是想看看里面的人是谁,等杨柳往包房走了以后,他连忙拿起大哥大,给张建军打了过去。 “哥,我怀疑刘志明他们回来了!” 最近几天,张建军一直在和矿务局谈承包铁山煤矿的事儿。 陶学民被抓以后,黄勇老婆没了主心骨,她哪儿是什么干事业的人,没多久工资都开不出来了,于是决定转包出去。 张建军当然不会从她手里转,于是就想让矿务局收回来,再由东北矿业承包。 黄勇老婆肯定不同意,可好好一座中大型煤矿,此时已经被折腾的乱七八糟,本就没多少人愿意接手,恰好此时张建军又放出话,说东北矿业有意收购,这下更没人愿意掺和了。 事情进展顺利,晚上又没少喝,张建军接起大哥大时还有些晕乎乎的。 刘志明?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他的脑子还一片空白,转念才想起来是谁。 “你在哪儿?”他连忙问。 “二跨桥头,这家歌厅叫浪漫一生,你过来?还是我报警?”赵埋汰问。 “不要报警!盯住他,我过去!” 放下大哥大,张建军赶快穿衣服,这哥五个卷跑了接近五百万,可那时他们还没承包下三矿两厂,这些钱和东北矿业没任何关系,所以肯定不能报警! 孟老二被抓以后,洗煤厂的优质煤都拉走大半,四个女人又搬走了好多东西,这笔钱就当赔偿了…… 杨柳进走进包房就愣在了那里,没想到竟然在鹤城又看到了刘老四,难道他们没跑? “娟姐呢?”她问。 “她回去了,”刘志明脸上都是笑,拍了拍身旁沙发,“小柳,坐!” 听他不是叫自己二嫂,而是喊“小柳”,杨柳就有些不舒服,好个姜丽娟,竟然敢骗自己,说什么几个姐妹一起唱歌,非磨自己过来坐一会儿。 她大衣也没脱,抱着肩膀说:“四哥,有话就说,晴晴我妈哄着呢,我得早点回去!” 刘志明决定开门见山,“小柳,我们回来了,一周之内,我们肯定拿下曾经属于我们的东西,只要你能跟我,以后……” 杨柳伸出了右手,意思是你不用往下说了。 “刘志明,”她的眉头拧着,换了称呼,“我和谁搭伙过日子都没问题,唯独你们哥五个,谁跟我在一起,都要背上骂名……” “小柳?!”刘志明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闺女在乎!”杨柳激动起来,刘志明存着什么心思,几年前她就看得一清二楚,这个伪君子,败类! 钱大川他们进去以后,她就看明白了,也彻底死了心,没人能整的过兴安这些人,他们能把赵清明弄死,又把钱大川扔进去,就他们哥五个? 呵呵! 啥也不是! 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仿佛是要讽刺什么,音箱里响起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爱情的故事》,头上五彩球灯还在胡乱翻滚着,气氛诡异。 “就这样吧!” 杨柳不想再多说,更不愿再和他们接触,要不是被姜丽娟骗过来,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些人。 自己手里还有180多万,好好带着闺女,未来再投资干点儿小买卖,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挺好,一切纷纷扰扰都不想再参与…… 刘志明起身就去拉她,杨柳连忙躲,两个人就撕扯在了一起。 啪! 杨柳捂住了自己的一边儿脸,眼睛里都是恨意,“刘志明,你打我?!” 这是她第二次挨打了,第一次是在茶馆里被赵清明打过一个耳光,今天又发生了一次,这更让她心灰意冷,只想快快远离这些人。 刘志明眼睛里都是凶光,嘴上却说着对不起,我就是急了…… “你撒开我!” 他没松手,杨柳用力挣着,大声吼道:“刘志明!!你他妈撒开我!!!” 她像疯了一样,很快羊绒大衣的扣子被扯落一地,狐狸领也掉了…… 啪! 又是一个耳光,刘志明蹬着血红的眼珠子,“臭娘们,你个破鞋!是不是以为自己镶了金边儿了?赵清明能睡你,钱大川也能睡,今天我刘志明也他妈能睡!” 说着话,他已经把杨柳按在了沙发上,啪啪!又是两个耳光。 那件羊绒大衣被他撕扯了下来,可他还是小瞧了这个倔犟的女人,杨柳没有一丝一毫的屈服,手蹬脚刨,羊绒衫扒了一半,却始终脱不下来。 刘志明又开始主攻她下身的皮裤,没想到皮裤比羊绒衫更费劲,根本无从下手,脱不下来,撕又撕不开,折腾了一身大汗。 有些时候,女人要是不想让你得手,还真不容易…… 情急之下,他伸手从后腰掏出了一把手枪,顶在了杨柳的胸上,“臭娘们,你他妈给我老实点……” 杨柳根本就不怕,梗着脖子喊:“来呀,开枪!刘志明,你要是不开枪,就就是我杨柳生的!” “我艹……”他真快被这个娘们气疯了,一头一脸都是汗。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砰”的一声,刘志明一愣。 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惨叫声此起彼伏传进包房,他一翻身,一只手就勒住了杨柳的脖子,挡在了自己身前,那把枪用力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杨柳有些发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别动!”刘志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哐! 包房门被踹开了,就见一个高大微胖的汉子举着一把五连发进来了,身后一个小子长得又黑又瘦,正是豁牙子和二东。 张建军迈步进屋,不紧不慢。 他身后的赵埋汰看到屋里情形后,不由心就是一紧,什么情况? “刘志明?” 张建军叫出了他的名字。 大虎跟在后面,身后还有几个人,都是护矿队和保卫科的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东北矿业的人,杨柳一眼就看到了赵埋汰,又连忙把眼神挪开了。 刘志明露出了一只眼睛,“张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建军懒得废话,“还钱!走人!” 刘志明知道,自己外面的人应该都趴下了,但还是笑了起来,“我看张总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忘了你脚下是鹤城的土地!” “是个爷们的话,今天就放我走,咱们约好日子再战!” “我艹,这位大叔,”豁牙子手里的枪挑了挑,笑道:“你是不是还活在十年前?这逼样了还想约架?你不是想拿这个女人威胁我们吧?” 二东也笑道:“你说你这点儿出息,吓懵了吧?她和我们有啥关系?” 大虎一只手按在了赵埋汰的肩膀上,朗声道:“开枪,打死她以后,再算咱们之间的帐!” 杨柳俏脸像纸一样的白。 拿她做挡箭牌,完全是刘志明下意识的动作,不用他们说,此时也反应过来这招并不好用,不由更是焦急起来,早知如此,就不应该一个人跑出来。 第738章 杨柳,快跑! 张建军向前走了两步,刘志明更加紧张起来,手里的枪更用力了,顶得杨柳一只眼睛都有些走形。 赵埋汰喊了起来:“你个傻逼,都他妈和你说没用了,不知道怜香惜玉呀?这么使劲儿嘎哈?” 杨柳看向了他,鼻子控制不住的一阵阵发酸,大眼睛更是迷茫。 豁牙子叹了口气,“大叔,怎么说你也是鹤城成名多年的社会大哥,用枪逼着一个和我们毫不相干的女人,传出去不怕人笑话?让她走,和我大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聊!” 赵埋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这些兄弟明白自己的心,豁牙子呀豁牙子,明晚哥带你去歌厅,给你找俩! 刘志明犹豫起来,不管怎么说,身前挡着一个人就有安全感,这些人一看就心狠手辣,看来那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谁呀?!这么牛逼!” 走廊里响起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拖拖拉拉听着不少人,张建军不动声色,大虎和后面几个人转过身,枪都指向了门口。 一个汉子大摇大摆进了包间,他的个子不是很高,戴着一顶看着有点年头的旱獭帽,穿了一件深蓝色羽绒服,手里还拎着一台大哥大。 汉子进屋后并没有惊慌失措,竟然还伸出了手,用大哥大把面前的两把猎枪往一旁推了推,一挑眉毛,“各位混哪儿的?看着可是够眼生的了……” 刘志明精神一震,连忙喊了起来,“胡大,他们都是兴安的,这是欺负咱们家门口了……” 他还没说完,七八个小子端着五花八门的家伙事儿挤了进来。 “不许动!” “枪放下!” “快放下!” “……” 一时间房间里乱了套,赵埋汰趁乱挪到了墙角,这个位置刘志明不扭头看不到。 胡大? 张建军想起了什么,认真看向了此人。 因为他没示意动手,后来这些人也明显不是刘志明的人,所以大虎和二东他们也只是端着枪,看着这些人咋咋呼呼。 胡大看得清清楚楚,眉头一皱,大声喊了起来:“行了,都他妈别吵吵了,不够丢人的了!” 包房里这才安静下来,只有钢琴曲还在飘动。 “各位,”他朝张建军和刘志明分别拱了拱手,“浪漫一生是我胡学正罩着的,门外走廊躺了一地,包房里又是这样,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刘志明暗骂,你胡大在我这儿从来就没有过面子,妈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看老子落魄了,你还抖起来了! 可此一时彼一时,他只好说:“胡老大,我可是来唱歌的,是他们五马长枪地要来干我,你说咋整吧?” “简单!”胡大拎着大哥大,背起了手,“两个方案可供选择,一,请各位出去打,死活和浪漫一生没任何关系!二,我报警,你们去和公安讲道理去!” “二位,选一还是选二?”他看向了张建军,小眼睛里都是凶光,毫不畏惧。 张建军笑了笑,“胡学正?” “我是!”胡大不动声色,他可是老社会了,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眼神好,轻易不会做什么莽撞事。 从听到刘志明说这些人是兴安的,他就开始琢磨,难道是东北矿业的人? “我和你说句话……”张建军说。 胡大觉得自己猜对了,迈步走了过去。 张建军在他耳边只说了几个字,就见他咧嘴一笑,双手抱拳:“打扰!” 说完一挥手,“撤!” 望着这些人的背影,张建军微笑不语。 他没见过胡大,但陪周东北去过劳改队采石场,听他说起过胡二的故事,包括他哥胡大胡学正。 今天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 “哎——?”刘志明没想到这老油条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连忙喊了起来。 与此同时,赵埋汰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两只手同时抓住了刘志明握枪的那只手,嘴里喊着:“杨柳,快跑!” 砰! 枪响了,打在了天棚上那个五彩球灯上,一股白烟,呲呲啦啦冒起了火花。 杨柳连忙翻身,扑倒在了沙发下面,二东和豁牙子恶虎般扑了过来,三下两下就将刘志明制服,赵埋汰两只手还紧紧抓着那只胳膊。 “行啦,松开吧!?”豁牙子笑道:“完犊子,小脸儿都特么吓白了!” 二东也笑了起来。 赵埋汰确实害怕了,只不过他怕的是杨柳受伤。 张建军走了过来,将那把手枪拿在了手里,轻描淡写道:“带走!” 一众人往出走,赵埋汰犹豫了一下,朝杨柳伸出了手。 杨柳说了声谢谢,却没看他,也没让他扶,而是自己撑着一旁的茶几站了起来。 一向伶牙俐齿的赵埋汰失了声,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杨柳弯腰捡起地上的大衣,穿好以后又捡起狐狸领,拎着往出走,走廊里的情形太熟悉了,一地的人,全都捂着大腿在哀嚎…… 她腿有些软,勉强跨过这些人,经过歌厅大厅才发现,这里只有胡大一伙人了,先前那些唱歌的客人和小姐早就跑光了。 站在歌厅门口,赵埋汰鼓起勇气,“我送你吧!” “不用!” 豁牙子站在一辆奥迪100前喊:“嘎哈呢?走啦!” “你、你路上小心一点儿,我走了!” 杨柳没说话,也不看他。 —— 虽说没人报警,可事情还是很快惊动了市局,后半夜,周东北接到了艾国梁的电话:“你小子就给我找事儿吧!” 张建军已经提起给他打过电话了,所以并不奇怪,“国梁哥,这事儿您老人家费费心,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放屁!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艾国梁骂了起来。 周东北先是不承认,紧接着又赔礼道歉,最后开始掏心窝子,“哥呀,你也知道我们接手以后损失有多大!两个洗煤厂的好煤都被这些人掏空了,三矿两厂账上一分钱都没有!” “最可气的是,还他妈欠那些煤贩子接近二百万!如果不是我从建筑公司挪过去五百万,前两个月工资都开不出来……” “这事儿吧,您老人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把这点钱追回来得了,行不?你是我亲哥……” 艾国梁也很无奈,他知道这疯子没夸张,刚接手那几个月确实不容易,不过还是说:“你是我哥行不?我这刚刚扶正,椅子还没坐热乎呢!可别再整出动静来了,鸟悄儿地赶快把事情办利索了!” “还有个前提,不能再有人受伤,更不能出人命,否则我艾国梁可是六亲不认!” “必须滴,您老人家就放心吧!”周东北连忙答应。 “我放心个屁!天天给我惹事儿,净给你擦屁股了!我就知道,让我当这个局长,你小子就他妈没憋好屁……” “喂?喂?我艹,敢挂我电话?!!” 就在两个人通电话的时候,二东他们带着保卫科和护矿队的人,已经将另外四个人抓回了矿里,无一落网。 第739章 哥,我失恋了! 第四天下午,张建军银行账户到账489万。 话说这哥五个也是够搞笑的了,逃跑后在萝北县集合,然后躲进了黎明村一个朋友家里,整整一年白天都不敢出屋,只有晚上才偶尔出去在村子里转转,好几次还差点被当成偷狗的贼。 五个人花得都是随身的现金,卷走的钱一分没动,也是没机会动,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钱到账以后,张建军并没有再为难他们。 小白楼三楼一间卧室里,大虎说:“我希望各位明白一件事实,你们这种行为属于挪用公款,并且数额巨大,如果把你们送去公安局,每个人至少十年打底……” 五个人衣服完整,脸上身上一丁点儿伤都没有,只是一个个都顶着大黑眼圈,看着像大熊猫一样。 刘志明站在那儿摇摇晃晃,大背头散乱的鸡趴上去就能下蛋抱窝。 “是不是吓唬你们,出去后可以去打听一下!”大虎接着说:“现在钱追回来了,我们也既往不咎,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五个人不说话,二东一脚就踹在了老五腰上,呵斥道:“哑巴了?说话!” “我们走,马上走,离开鹤城!”他连忙说。 啪啪啪! 大虎笑眯眯地拍起了巴掌,脸几乎贴在了刘志明的脸上,调笑道:“刘四爷,你呢?” “走,我也走,我们都走!” 刘志明已经明白了,这些人惹不起,真惹不起! 他们不打人,也不骂人,就是不让睡觉,从抓进来那天晚上开始算起,四天四宿没让睡觉,刚要闭眼睛,不是拿着大灯照,就是拿着破铜锣猛敲。 那个胖头大脸叫豁牙子的小子最坏,见大灯和铜锣都不好用以后,竟然拿缝衣针扎,那是真扎呀!哪儿都扎…… 再这么下去,哥五个准得疯! 两宿一天以后,他们就服了,跟着去银行转的帐,本以为能好好睡一觉了,可没想到银行到账太慢了! 这些人也不讲理,不到账还不让睡觉,一直熬到了今天,谢天谢地,终于能回家睡觉了。 现在钱不钱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睡一觉,啥都能舍得! 这些年哥几个都有一些存款,走去哪儿都能过的不错,话说鹤城死冷寒天的,去南方生活也挺不错! 年纪大了,不折腾了,真不折腾了,离这些魔鬼远一些吧…… 五个人走了,晃晃悠悠走路都能睡着,路过办公大楼,好多人都趴窗户看,却没一个人出来。 —— 接到张建军的电话,周东北让他凑个整,尽快给建筑公司打过来。 放下电话,张建军愁的直挠脑袋,豁牙子问他:“哥,咋地了?” “这扯不扯呢,白他妈忙活了不说,还搭进去十一万!”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大虎说:“五百万是人家给咱们周转的,要回去没毛病!” 二东说:“哥,我记得你和那些煤贩子说过,如果警方抓住这哥五个,哪怕我们损失一些钱,也把他们的钱都还上……你不还了?” 豁牙子翻了个白眼:“你傻逼吧?人是警察抓住的吗?” 张建军笑了起来,张着嘴,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二东有些疑惑:“这么干……是不是不太讲究?” “讲究?对谁讲究?”张建军摇了摇头,“你们记不记得疯子说过一句话?” 大虎笑道:“他那一天小嘴叭叭的,说得多了,啥呀?” “他说赚钱有三种方法,第一种叫顺势而得,第二种叫当仁不让,最后一种叫暗中夺取!” 他点了根烟,脸在烟雾中神秘起来,“这三种方法经常会被一句话挡住,那就是“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啥来着?” 他问大虎,大虎一脸懵逼,“啥呀?” 豁牙子和二东一起摇脑袋,张建军无奈了,他忘了! “反正意思是说,如果你想当廉者、做壮士,就要学会主动放弃机会,可当有一天所有的利益都成了盗泉,你就狗屁都得不到!?” 房间里四个人都大眼瞪小眼,张健军又问:“都听明白了吗?” 大虎、二东、豁牙子和赵埋汰一起摇头,豁牙子问他:“哥,你明白吗?” 张建军也没犹豫,只是眼神明显不够坚定: “意思就是,赚钱,不寒碜!” 第二天晚上。 刘志明终于睡足了,换了身衣服,开着一辆捷达来到了杨柳家,刚下车,就听黑暗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刘四爷,还没离开鹤城呢?” 他像被针扎一样,差点没跳起来,他听出来了,这是那个豁牙子的声音,吓得他连滚带爬上了车,嘴里还喊着:“走走走,我马上就走,马上走!” 捷达车火急火燎地走了,赵埋汰从黑暗中现出身来,望着屋里的灯光,久久没动一下。 他转身走的时候,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了窗边…… 一周后。 周东北又接到了张建军的电话:“疯子,铁山矿拿下来了,合同都签完了,啥时候过来接收?” “我不管,那是你们的事儿!”周东北懒洋洋道:“对了,我爸妈家煤快没有了,给我送一车!” “老大,你家能用多少煤?我还能从鹤城给你拉一拖拉机?” “那你还让我去二煤建买呀?不得花钱吗?” “我艹!”张建军骂了起来,“你个周扒皮!” 周东北又嘿嘿笑了起来,“我怎么听说,你去吃顿饺子,就勾搭上了一个贼漂亮的大闺女?一口一个大叔,把你都叫脸红了,啥时候带回来,兄弟我帮你掌掌眼……” 嘟、嘟、嘟……那边儿挂了。 1995年春节前,周东北获得了兴安市优秀企业家的称号。 这个春节老嫖很不开心,因为米莉处对象了,男朋友是交通局的一个副科长,小伙子长得很帅气。 初五这天,朋友们聚在了东北火锅城喝酒,张建军和赵埋汰他们是年前回来的,大伙都特开心,只有老嫖拉着脸,自己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灌。 许大宝嚷嚷起来,让全市最牛逼的洗浴中心老板姬老骚吟首诗,豁牙子、大眼儿和刘二狗他们也都跟着起哄。 现在这些朋友和过去不一样了,每天都忙,聚一起喝顿酒的时间都少的可怜,姬老骚就盼着今天呢! 想起上次两个小家伙过周岁,自己就没显摆上,这回他们一起哄,马上就站了起来,大脸蛋子都是红光,扬起一只手往下压了压,清了清嗓子: “我乃兴安姬从良, 人见人爱就是狂; 少女媳妇全都爱, 床板嘎嘎变新娘!” 大伙哄笑,马晓华骂他啥进步都没有,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是是,退步了,哎!这一天天地就忙事业了,也没时间打磨……” 老嫖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醉眼迷离,“来,我给大伙唱一个!” 也不等鼓掌,他张嘴就唱: “范喜良刮动阴风往外走, 眼前来到我妻房; 我往床上送二目, 看见我的贤妻睡梦乡; 我有心上前摸一把, 最可叹我在阴来她在阳……” 不等他接着再往下唱,啪!周东北扬起手就抽在了他后脑勺上,“大过年的唱哭戏,有病吧你?” 房间里瞬间安静,老嫖捂着后脑勺没了声,紧接着咧开嘴哇哇大哭:“哥——我失恋了!” 我艹! 一大桌子人至少笑趴下一半。 第740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周东北狂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哭了,大过年的,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老嫖趴在他的肩膀上,鼻涕眼泪哗哗直淌,“哥呀,我心疼,真疼,嗷嗷疼!”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可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小了,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老嫖不是在搞笑,他竟然是认真的!? 这情形有些诡异,就像从业多年的当家花魁要从良,西门庆哭着喊着要练《葵花宝典》,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周东北叹了口气,帮他擦了擦脸,“就因为米莉处对象了?” “嗯!” “满囤,不是哥说你……”这些年他很少这么称呼老嫖了,“你说你这个逼样儿,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你?” “我、我咋滴啦?”老嫖咧着嘴问。 “你咋滴了?!”周东北真是哭笑不得,“你不正经自己不知道吗?” “是吗?” 艾玛,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刚才没笑趴下的那一半人,这回差点没笑抽过去。 周东北实在是无奈了,“兄弟,你要真想找个好姑娘,以后就改掉那些臭毛病,把精力都放在事业上,明白不?” 老嫖不吭声了,姬老骚朝他直眨眼睛,见他不看自己,急的喊了起来:“朴儿啊,你可千万别正经,留下我一个人多孤单……” 周东北伸手一指:“二虎,削他!” 好几个人扑了过去,把姬老骚按地上好顿搓搓。 这顿酒喝的热闹,陈六指拿出了自己那台海鸥照相机,和去年一样,周东北和杨历年、张建军、马晓华他们坐在第一排。 马晓华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四哥,少了老穆,卢晓光又是这么多年音信全无,鼻子不由一阵发酸。 酒宴散后,大伙又去了姬老骚的洗浴,一帮人都在按摩,老嫖呼呼大睡,后来被扛回的大富豪夜总会。 —— 三月初,兴安矿泉水有限公司执照下来了,注册资金2000万元。 同时注册了多个全类目品牌,其中就包括兴安山泉、农夫山泉、小兴安岭、小兴安岭冰泉等等。 另外还注册了国内外多个著名水源地,以及冰川大山的名字。 例如:昆仑山、百岁山、崂山、雪山、冰川、贝加尔湖、阿尔卑斯山以及高加索山等等。 周东北兼任新公司总经理,二虎和许大宝分别任副总经理,各占20%的股份,60%股份归属东北集团。 集团办公室给他聘请了专职司机,还有两名退伍军人做安保。 这两个人是郝忠海介绍的,都是他当年所在连队退伍的,因为家里没门路,都分到了国营工厂保卫科。 两个人一个分到了机修厂,另一个分到了毛纺厂,没想到工作还不到三年,就开不出工资了。 二虎和许大宝换上西装,在东北大厦坐了办公室,可此时的矿泉水公司还是空架子,每天忙的都是招聘工作,这让两个人浑身难受。 不等他俩去找周东北诉苦,就被他喊到办公室一顿臭骂,蔫头耷脑下了楼。 有段时间没看着老嫖了,晚上周东北带着他俩去了大富豪夜总会,场子里又是爆满,舞台上一男一女都穿着紧身衣,围着一个长条木板凳在跳舞。 两个人在大富豪演一段时间了,据说这个舞蹈叫《扒凳儿》,功底不错,一看就是专业出身。 三个人转了一圈,好多人纷纷起身打招呼。 一个服务生说朴总在办公室,三个人进去后有些懵,就见这货窝在沙发里,手里还捧着一本《知音》再看。 周东北伸手摸了摸他脑门,“朴总,疯了?” 老嫖把他手打到了一边,悠悠一声长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周东北差点晕倒,后劲儿这么大吗? 二虎眨了眨眼睛,问许大宝:“许总,啥意思?” 许大宝挠了挠头揉搓着下巴,“好像是……夜黑风高……要去掏下水道?” “滚!”老嫖暴怒起来,把手里的《知音》砸向了他俩,两个人嘻嘻哈哈。 周东北又问:“这是咋了?” 他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就是想静静……” 二虎又问:“静静是哪个小姐?” 老嫖抓起了沙发上的一个打火机,朝他虎扔了过去,二虎拉着许大宝往出走,“走吧,这逼疯了……” 周东北坐在了沙发上,“我听说陈军儿把商业俱乐部包下来了?也要弄夜总会?” “嗯!”老嫖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弄呗,我还能霸下呀?以后肯定越来越多!” “咋样?赚钱吗?” “赚,一天至少净剩几千,我把小姐包给了哈市的珍姐,舞台节目也包了出去,省心!” 周东北点了点头,这是个好办法,这家伙的脑袋就是聪明! 临走的时候,他又叮嘱陈军这个人不得不防,尤其两个人做一样的生意,以后很容易起冲突。 老嫖撇了撇嘴,“那货鬼着呢,有你们在这儿杵着,他敢动我?” “小心无大错!”他起身说:“我回去了!” “我送你。” —— 三月底,东北集团将方案提交到了市里,经过了多次研讨修改,又送到了省里。 因为迟迟没有消息,周东北还专程跑了一趟哈市,李定国很帮忙,介绍了几位重要位置的领导,可即使是这样,也直到五月初才批了下来。 方案中,市里要将木材综合加工厂全部迁走,再由东北集团出资建一座现代化的工业园区: 东北集团工业园! 绿色食品加工厂、矿泉水工厂以及相关配套工厂,都坐落在园区内。 兴安市木材综合加工厂,这座1949年建厂,占地面积约32万平方米,拥有3.5公里铁路专用线,生产旺盛期年产30万立方米锯材,8000万吨纸浆的大型国营工厂,即将成为历史。 市里为东北集团无息贷款3.2亿,并免去了前三年的土地使用等各项费用,包括投产后两年的税收。 当然了,这些都是有条件的,就是要优先聘用木材综合加工厂的职工! 市里对东北集团的扶持力度不可谓不大,绝不绝后不知道,但空前是肯定的,这让红松集团的马志强都羡慕不已。 很快,《兴安日报》、《兴安晚报》、兴安电台以及兴安电视台,甚至龙江省电视台都开始了大量报道,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议论这件事的。 可紧接着,一些人开始恐慌起来,哪怕这些报道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东北集团工业园会优先聘用原加工厂职工,并且工资也要比以前高出很多…… 可好多人还是怕,因为木材加工厂再破也是国家的,真拆了以后,个人企业要是不承认怎么办? 要是不用他们,找谁说理去? 于是,好多职工开始上坊,事情越闹越大,这天早上,几百人拉着横幅堵在了市府大门口…… 第741章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一辆黑色奥迪100远远靠路边停了下来,望着汹涌的人群,坐在副驾驶的齐宇汗都下来了。 “给市局打电话,”身后的声音不慌不忙,“不得有任何肢体冲突,维持秩序即可!给周东北打电话,让他来向群众解释。” “是!” 齐宇刚给市局打完电话,眼睛就直了,失声道:“周总?!” 坐在后面的武邙往外看,远远就见一个人爬上了市府围墙,果然是周东北,两辆警用桑塔纳也开了过来。 武邙惊讶起来,这小子神速啊,还有那两辆警车,不知道是派出所还是分局的,值得表扬! “走,看看去!” 齐宇慌忙拦他,“不行,太危险了!” 司机也连忙劝,可武邙已经下了车,大步朝人群走去。 周东北得到消息比谁都早,这些人在北山居民区集结的时候,就有人给远在鹤城的大虎打了电话,大虎又连忙打给了他。 有人打给大虎,是因为周大董事长离他们遥远了一些,而大虎当年刚从红升乡出来玩的时候,就是在北山了,好多人都熟悉他。 周东北放下电话后,又连忙打给了姐夫郝忠海。 他是蹬着安保小叶的肩膀趴上的墙头,伸开双手维持着平衡,往大门位置走。 二虎和许大宝、杨历年、马晓华他们也都开车过来了,人群潮水般往前涌,门卫哪里敢开门,两扇大门已经被推得摇摇欲坠。 郝忠海接过张来旺递过来的扩音器,大声喊:“同志们,大伙分散一些,不要再往前挤了,我们听周东北周经理说两句话!” 杨历年在人群里喊了起来:“对,别挤了,也不是来打砸抢的,听领导说话!” 有人喊:“我们要见大官!” “对,见大官!” “见大官!” “……” 马晓华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墙头上那个穿运动服的就是,他是工业园最大的官,他说话好用!” 许大宝喊:“对,他说话好用!” 二虎他们也都跟着喊,汹涌的人群终于平静了一些。 事发突然,杨历年他们得到消息就慌忙跑了过来,怕的是周东北受伤。 郝忠海用力往里挤,举着扩音器喊:“拜托让一下,让一下,让我把扩音器给周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挤到了铁门前,喊道:“接着!” 扩音器被高高抛了起来,周东北一把抓住了。 滋——扩音器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铁门下一些人直捂耳朵。 “各位,我是周东北,就是你们嘴里的周疯子!” 所有人都渐渐安静下来,武邙和司机、秘书齐宇远远看着,不一会儿,又有两位领导过来了,他们也是被堵在了外面进不去。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怕厂子拆了以后就不管你们了,是不是这样?” 围墙前一个中年人喊:“对!现在说的好听,真把厂子拆了以后呢?如果不管我们怎么办?” “就是!”一个中年妇女嗓音高亢,“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想出去打工都走不出去!” “对呀,万一厂子没了,哭都没地方哭!” “……” 一个人说,马上就有好多人说,七嘴八舌,最后成了一锅粥。 远处来了一溜警车,周东北认出了第一辆正是方振的车,还好,都没拉警笛,否则群众的情绪会更大。 他敲了敲扩音器,刺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见下面安静一些后才说:“首先说明一点,木材综合加工厂没有黄,它还在,只不过搬去了河西郊区……” 那个女人又喊了起来:“那么远,我们咋去?” “对呀,太远了!” “……” “各位,你们说完了没有?”周东北问。 一些人住了嘴,市局好多警察都下了车,方振吩咐一队人去铁门前,一是保护围墙上的周东北,二是防止人群将门推倒,其余人在左右以及后面维护秩序…… 人群哗然起来,有人大喊警察抓人了。 周东北连忙喊:“市公安局来人了,但请放心,他们不是抓大家,只是负责维持秩序,大伙有事说事,不要冲动,更不是往前拥挤!” 紧接着,后面警车喇叭里又响起了方振的声音,劝大伙不要激动,他们只是维持秩序,这些人才渐渐收声,都回过头看墙上的这个年轻人。 “各位,”周东北言归正传,“刚才那位大姐嫌远,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但一定是实话实说!工厂不可能照顾每个人家的远近,搬离原址是因为没有那么大的产能了,就不能再占着这么大的地方!” “说句难听的,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这是巨大的浪费!” “咱们今天就是不说,每个人也都知道厂子是什么情况,现在几个月才开一个月的工资,你们想过以后吗?” “我就问一句,以后一年都可能开不出来一个月的工资,怎么办?大伙怎么活?!” 没有人说话了,都悲哀地低下了头,好多行人围了过来,越聚越多。 “迁走加工厂,又缩小规模,为的是保留这最后一点儿火种,未来可能还会有希望!到那边以后,还会用一些工人,而我们集团新建的工业园区,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够用,远远不够!我们还要雇更多的人!” “你们说说,我们怎么会不要你们,又为什么不要你们?” “今天在这儿,我周疯子就给你们一个郑重承诺,所有是原加工厂职工,我们东北工业园全部接收,只要你们踏实肯干,就绝不开除!” 人群交头接耳起来,嗡嗡声越来越大…… 啪啪啪! 马晓华第一个鼓起掌来,紧接着二虎和许大宝、杨历年他们也开始鼓掌,随后掌声越来越大,好多人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掌声小了一些以后,人群里一个黑脸汉子喊的分外响亮:“周疯子,你怎么能保证,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你个人发大财!” 有人马上符合,“对呀,你一个人富了,我们老百姓都成了苦力!” “你这不就是资本家吗?” “对,就是剥削我们!” “……” 周东北有些寒心,可这种言论并不稀奇,也早就预料到了,等怒吼声小了一些以后,他才张嘴:“你们有一部分人赚过当年的工分儿,吃过当年的大锅饭,可你们富裕了吗?还不是改革开放,才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 “过去说,谁家过年不吃上一顿饺子!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吃得上饺子,可现在呢?我相信就算困难一些的人家,一周吃上一顿都没有问题吧?” 没有人说话。 “以下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更是心里话!” “从古到今,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过绝对的公平,财富和权力更是永远掌握在一少部分人的手里!”他越说越激动,一只手挥舞起来,“如果想公平,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都受穷,大伙一起饿死!” “我不否认我赚钱,甚至比大伙赚的更多!” “但请各位记住了,正因为我赚了钱,我的员工才能赚到钱!如果我不赚钱,他们就更赚不到钱!” “会受穷!会挨饿!” “……” 人群安静极了,都仰着头看着他,看着这个年29岁的男人。 晨光透过杨树的枝丫,照在了他的身上,他穿的非常简单,一套深蓝色带白色条纹的运动服,一双白色运动帆布鞋。 就是如此简单,却让人感觉十分高大。 第742章 好事成双 “知道为什么吗?” 没人回答。 “因为我自私,我想赚更多的钱,所以才有了工业园区的想法,而领导们了解了我的想法后,才会支持我!” 周东北的声音更加高亢起来,“他们为什么支持我?难道真是为了我一个人赚钱吗?不是!是为了你们!” 他伸出手,指向了下面的人群,“是为了让你们安居乐业,让你们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你们只是看新闻才知道这件事,可有谁知道我们经历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现在还记得一件事情,那天,我们又开会到后半夜,吃方便面的时候,武市说:我的野心不大,就希望兴安百姓家里没病人,牢里没亲人,身边没小人,外面没仇人,兜里有钱花,身体健康,夫妻恩爱,孩子听话……” “大哥大姐,叔叔阿姨们,”他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这就是我们的父母官,我们不相信他们还能相信谁?!”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炯炯,“我也希望你们能相信我,相信我周疯子一定能带着乡亲们一起赚钱,让家家户户都住上大楼房,开上小轿车!如果我食言了,你们就去砸了我的东北大厦!” “我的话讲完了,谢谢你们!” 高高的围墙上,周东北朝下面深深弯下了腰…… 啪啪啪!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鼓起了掌,紧接着掌声雷动,就连围过来的行人、维持秩序的警察、被堵在外面府办的工作人员也都鼓起掌来。 远远一众领导也在鼓掌,武邙就站在他们中间,一边鼓掌一边暗自感叹:七分真三分演,这疯子,真是一张好嘴! 周东北把扩音器扔了下去,郝忠海一把接过,喊了起来:“各位,周总既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话,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如果他说话不算话,我带大伙去砸!好不好?” 杨历年第一个大喊,声音洪亮:“好!” 紧接着二虎他们也都跟着喊,于是大半人都叫起了好,一场冲突终于化解,外围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市局的人开始疏散人群,一辆车载扩音器里反复说着:“后面的先转身,咱们有序撤走,各回各家……” 人都走干净了,好多车开进了市府大院。 会议室里,武邙表扬了市局的出警,不好再单独表扬郝忠海,不过还是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领导们高度赞扬了周东北,对他能如此快速地到达现场,并且不顾自身安危爬上墙头,最终安抚住民众等一系列举措,给予了长时间热烈的掌声。 送他往出走时,武邙也起了身,两个人走到门口,他耳语道:“刚才那番话不错,不过好像不是我说的……” 周东北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 五月份是婚礼月。 五一刚办完二虎和肖燕的婚礼,一周后就是冯嘎子和刘老六三姐刘娟结婚;紧接着,刘老六又和五姐杨秀丽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二虎结婚,宾客大部分都是看在周东北面子来的,冯嘎子则都是红升乡的乡里乡亲,刘老六却不一样! 这两年他在社会上名气响亮,其中原因很多,一是都知道他和周疯子的关系,二是六哥也是真狠,三是他做的这个行业,每天接触的社会人太杂太多。 这也正是五姐担心的,下午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些好朋友又开了一桌,刘老六已经喝的醉眼迷离,杨秀丽把周东北叫到了一旁。 “疯子,姐和你说点儿事儿。” “五姐,你说。”周东北也没少喝,他喝酒爱笑,此时更是满脸是笑。 “你六哥现在仨歌厅,前段时间把老嫖和老姬的钱也都还上了,钱没少赚,可这买卖隔三差五准有打架的!” “你六哥有些名气,一些社会老人又看你面子,所以轻易都不会在咱仨场子里打架,可现在冒出来好多半大小子,根本就是不管不顾。” “上周在夜巴黎,又有一伙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我跑过去认出了几个,其中一个竟然是我家附近开旅店的齐老板……” “齐保子?”周东北惊讶起来,“他放出来了?” 杨秀丽点了点头,“刚放出来,几个朋友请他唱歌,没成想就被几个小孩子打成这样!” “疯子,你六哥三十五,我也三十八了,我不知道歌厅这种行业能开多少年,可这买卖太乱了……” 周东北明白了她的意思,“五姐,过年是旺季,等开春以后,你们就张罗着都兑出去……” “兑出去?”杨秀丽有些惊讶。 “对,兑出去,你放心,对六哥我早有安排!” 杨秀丽笑了起来,她今天格外漂亮,也不问什么安排,“行,听你的!” 这些人喝了一下午,刘老六的洞房都没闹成。 一周后。 东北集团工业园举办了盛大的奠基仪式,不仅武邙到了现场,连岳红山都来了,一二把手一起剪彩,成为一段佳话。 东北集团的老本行就是建筑行业,自然没有什么招标环节,不过建筑公司和集团还是有承建合同的,资金往来更是清清楚楚。 奠基仪式后,一天都没有耽搁,平整土地,建设路网、排水系统、公共绿化、水、电、供暖、通信管沟等土建工程如火如荼。 都说好事成双,6月5日,红松集团在鹏城证券交易所主板上市,开盘价16.85元,首日最高价21.38元,换手率60.96%,首日成交额31416.66万元。 当天,大眼儿、姬老骚、老嫖、大虎、张建军、刘二狗、猪大肠……这些家伙差点没把周东北的大哥大打爆,一个个在电话那边乐得直蹦,20倍的收益,有些人都快把这码事儿忘了。 大眼儿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哥呀,悔死我了,就买了四万块钱的,早知道我把买卖都他妈兑出去多好……” 晚上,大伙聚在了虎威厅,一个个喜笑颜开。 周东北却给他们泼了盆冷水,说这支股票不会超过二十五块钱,明天都去商城三楼交易大厅,慢慢往出抛,争取一周内跑干净! 当天晚上,徐辉也给他打了电话,那时候疯子非让他买,可他手里就一万多块钱,还是父母给他拿了五万,所以一共买了六万块钱的。 他姐徐丽也跟着买了五万块钱,所以他想问问什么时候卖合适,周东北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开玩笑说徐区长这回发财了。 徐辉笑着说挺好,不为钱发愁,更能好好做官! 第743章 火热的夏天 第二天,开盘价就是23.45元,所有人按照昨晚交代的,开始慢慢往出抛。 周东北当然也不会留这些股票,安排集团财务主管张玉兰去处理了。 他手里一共有1200万股,只能每天抛一点儿,大眼儿他们几天就跑干净了,可张玉兰这边连十分之一都没出去。 直到七月初,这1200万股才出完,均价19.8元,扣除本金和手续费,盈利到账2.1亿。 当初借给马志强钱的时候,财务制度还不健全,1200万左挪右倒,早就不在东北建筑公司的账上了,完全属于他个人资产,所以这2.1个亿自然进了周东北个人腰包。 张玉兰和他跑了整整一天,最后分别在两家银行存了两张大额存单。 两个人走出银行的时候,什么主任、副行、行长……一群人恭恭敬敬送出好远,张玉兰拎了两大兜子各种纪念品,其中摩托罗拉的大汉显就有两个,周东北都送给了她。 当天晚上,他在被窝里把两张巨额存单给了盛夏,“行长,你的了!” “啥呀?”她大大咧咧接了过去,随后就呆愣在了那里。 周东北笑道:“傻了?” “都卖了?!你等等,等等,我查查……查查……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四个零……妈呀,查不过来了,多少?”盛夏瞪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他。 真是越看越好看,怎么都看不够,周东北用力抱了抱她,“傻丫头,要不别上班了,一个月的利息都赶上你几年工资了……” “不行!”她摇起了脑袋,“马上提副局长了,我可是第一候选人!” “我地盛大股长,终于能提副科了?你说你们也叫个“局”,级别是不是太低了,用不用我打个招呼?” “不用,咱凭自己能耐!”她笑的合不拢嘴,反反复复看着手里的两张存单,“这么多钱,给我了?真给我了?” “必须给媳妇,这是我们老周家的优良传统!媳妇管钱,日子才过的踏实!” 盛夏嘀嘀咕咕:“真好,发达了,发达了!哎?你说放哪儿合适?” “小财迷!”他呵呵直笑,“你随意,密码是你生日……哦,对了,我零花钱是不是能提高一些了?” 盛夏马上立起了眉毛,“少整事儿!要那么多钱干啥?给哪个小妖精花?一个月就50,多一分都没有!” “人家苏卫霞还给国梁哥一个月60呢……” “人家啥?人家是大局长!” “我还是董事长呢!” 两口子争争讲讲,其实他哪儿用得着这点儿零花钱,喝酒吃饭有人去签字或者掏钱,烟是集团办公室给买,衣服鞋都是媳妇置办,兜里常常一分钱都没有。 他装模作样地重重把自己扔在床上,叹了口气说:“满囤总说我是周扒皮,我算看出来了,原来你才是呀!” 盛夏把存单放在了床头柜上,翻身上马,捏着嗓子娇声道:“大爷——奴家伺候你……” 这时,周盛醒了。 她马上扔下这位“大爷”下了床,“儿咂,我滴大宝宝,咋了?” 望着她趴在小木床前的背影,听着娘俩嘻嘻哈哈,周东北翘起了脚,幸福地哼起了歌: “老妹儿啊,你等会儿啊, 咱俩破个闷儿啊; 你猜那,我心里儿啊, 装的是哪个人儿啊——” 盛夏抱起了儿子,轻轻悠着,接着唱了起来: “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 死了是你的鬼儿啊, 你想咋地儿就啊,咋地儿啊——” 周东北接着唱: “月亮它照墙根儿啊, 我为你唱小曲儿啊, 看你睡啦,我心里美滋味儿啊……” 台灯光线柔柔的,小周盛睡着了,两口子相视一笑。 1995年的夏天特别热。 7月中旬,全市开通程控电话预约安装,很快价格降到了3200元,大街小巷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好多个体电话亭,地脚好的还会兼售报纸和饮料。 正因为程控电话的普及,BP机销售的更好了,同时因为又一次调低了资费,就连一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街头小混混,也要千方百计地整台大汉显别腰上,甭管天多冷,也得露外面。 老嫖、姬老骚和大眼儿他们通过红松集团的股票,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都把手里的大哥大卖了,换上了刚刚上市的掀盖式摩托罗拉8900。 这款电话后面电池是梯形的,虽说也不小,但比以前傻大黑粗的3200精致了好多。 没两天,集团办公室给周东北、孙广志和二虎他们也都换了这款移动电话。 这天晚上,大伙约好去撸串,纷纷都把新电话拿出来臭显摆,二虎还有些不太习惯,马晓华直呼打架忒不顺手。 周东北开始想念掌中宝和Razr V3刀锋…… 快了,随着移动电话越出越小,大哥大的名词也将是明日黄花,终被手机一词取替。 七月底,爱立信GH337上市,这是大陆第一款GSM手机,要比摩托罗拉8900小巧了好多,他让集团办公室买了三台,老婆、姐姐和老娘一人一部。 —— 八月中下旬,又起波澜。 步行街项目已经开始收尾,正在集团开会的周东北接到了郝忠海的电话,有工人在地下商城一座消防井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他马上停止会议,去了现场。 四个人从二百货这边的地下商业街入口往下走,安保小叶在前,周东北在中间,身后跟着安保小林和司机小张。 完工在即,下面在开荒,地上都是建筑垃圾,乱糟糟的。 前面好多警察,拉着隔离绳。 孙广志和盛春都在,现场项目经理和监理都迎了过来,纷纷喊周董好。 不等周东北问什么,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了出来,所有人闪到了一边,郝忠海和沈波也都出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外勤、技术组和法医老陈,周东北连忙问什么情况? 郝忠海眉头紧锁,“男性,大约四十出头,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初步判断是被勒死的,还要回去等法医解剖!孙总,你来辨认一下,看看是不是你们现场工人……” 周东北和孙广志都走了过去,白布一掀开,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郝忠海问:“是这儿的工人?” 周东北摇了摇头,“不是,他叫刘志伟,羊城人,常年在咱们兴安做木材生意!” 孙广志当然也熟悉他,1987年冬天,羊城老客韩家根介绍老乡刘志伟来到兴安,和他们接触完以后,就瞒着他们各种询价找事儿,还找到了张大蛤蟆。 结果张大蛤蟆使坏,把他推到了丁老五那儿,他是想让丁老五抢了周东北的客户,这样两个人就能干起来。 于是才有了周东北夜访二道街炖菜馆,丁老五才知道1985年那个冬夜,救自己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周疯子。 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于是和张大蛤蟆开始火拼,再后来,又带着五个人把李春红给轮了,判了八年。 最终,刘志伟还是从周东北手里走的货,后来也一直相处的不错。 再后来,马晓华开始给红松集团送木材,就把这些老客都分出去了,韩家根他们,包括这个刘志伟,都介绍给了大黑熊…… 第744章 这是命令! 回到市局,孙广志悄声和周东北商量,既然都取完证了,看看能不能少封一部分,工期太紧了,别耽误收尾。 周东北在队长办公室里踱着步,他总感觉这里面有那么一点阴谋的味道,如果不是第一现场,为什么会把刘志伟的尸体挪自己工地里? 凶手是谁? 这么干的目的是什么? 孙广志见他没回答自己的话,就没再多说,知道他心里也有数。 两个多小时以后,郝忠海回来了,“尸检做完了,勒死的,他脖子勒痕位置和衣领处,留有几丝蓝色纤维……分析凶器应该是领带之类的布条,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10点至后夜两点之间……” 周东北直皱眉,“姐夫,你身上什么味儿呀?” 郝忠海抬起胳膊闻了闻,奇怪道:“有味儿吗?一直在解剖室呆着了,估计是消毒药水的味儿!” “这活儿你还没干够?往上走走吧!” “你说上去就能上去?” “我听说分管你们刑侦的冯副局长快退了……”他笑了起来。 “别扯淡,说案情!” 周东北撇撇嘴,嘀咕了一句假正经,把注意力转向到了案子上,“我刚才想了好多种可能,但不管哪一种可能,都离不开一个人!” “谁?” “大黑熊!” “他?” —— 夜幕降临。 大黑熊如坐针毡,红着眼睛呼呼直喘,他的一只手已经拍桌子拍麻了,嗓子骂的都有些嘶哑。 “两万块钱,就他妈两万块钱!”他气得手又开始发起抖来,“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熊海军亏待过你吗?” 袁松半张脸都是肿的,小声说:“不够花……” “我草泥马!”大黑熊抬脚又踹,袁松抱着头不动,也不躲。 “不够花?为啥不够花?” 噗! 他骂一句踹一脚,很快又把袁松踹倒在了地上…… “要不是天天去拍扑克机,能不够花?” “哪个月我少给你了?” “你他妈倒好,都送给了刘二狗!” “跟了我这么多年,不知道我最烦赌博吗?” “你不知道我爸当年是怎么死的?!” “赌!赌!我他妈让你赌!” “两万块钱,就两万块钱,你就把老刘整死了,你他妈是穷疯了吧?” “今天我就打死你了!” “打死你!” “……” 袁松被踹的灰头土脸,见他终于停了手,又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这才缓缓爬了起来。 “哥,这个老刘我他妈忍他好长时间了,每次借他点儿钱,都磨磨唧唧没完没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上次在大富豪,还他妈腆着脸和我抢小姐!” “那么多人瞅着呢,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艹他妈的,没气死我!” “昨晚一帮人在都唻咪玩,我也是喝多了,没忍住,可、可我不是真想杀他,就是脾气上来没轻重……” 大黑熊还在喘着粗气,死死瞪着他,“好,就算是失手,那你把尸体整周疯子工地是怎么个意思?” “我他妈烦他!” “你就是嫉妒!!”大黑熊蹦了起来,扬手就往他脑袋上抽,袁松下意识躲了过去。 “实话实说,我他妈也嫉妒,”他呼呼喘着气,“可嫉妒有个屁用?人家那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的今天!是用鲜血和脑子换来的今天!” “你以为这样能陷害他周疯子?糊涂!这俩个人多久都不接触了?你不知道?现在的周疯子,是他刘志伟能够得上的吗?” “老刘每次来兴安和谁在一起?是咱们!你就算把尸体放到人家工地,也他妈怀疑不到他周疯子,明白吗?” 袁松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都说了,喝多了,过后也想明白了,可天都亮了,总不能再回去挪,死沉死沉地……” 大黑熊又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扬了扬手,“你走吧,赶快跑,跑的越远越好!” “哥……” “还哥个屁!”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后,拉开下面柜门,开始一沓沓往出拿钱,拿到第十沓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继续往出掏,都掏了出来,装进了一个大牛皮纸袋子里。 他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拍了拍桌子上的纸袋子,“小松,你从小跟着哥,那些年没少吃苦,这几年赚了一点儿钱,没想到又……” 他眼圈有些发红,摆摆手说:“不说了不说了,这里有二十几万,具体多少我没查,拿走吧!开公司那辆捷达走,越远越好!走吧,快走!” “哥!”袁松也红了眼睛,抓起纸袋子,刚走两步又停住了。 “放心,你爷有我呢!” 袁松眼泪淌了下来,转过身,缓缓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用力磕了三个头,“哥,拜托了……我走了,你多保重!” 大黑熊闭上了眼睛。 袁松开着白色捷达刚出胡同,市局那边就接到了消息,“沈队,是袁松,拿着一袋东西,太黑,看不清,跟不跟他?” 沈波抓起对讲机,“你跟上,让小苗留下继续盯着大黑熊!” 过了一会儿,张来旺又传来消息,“沈队沈队,我看他是要往乌马河方向开,我一个人应该能拦下他!” “不行!”沈波连忙阻止了他,“这小子身上事儿不少,很可能带着枪,你咬住了,随时报告位置!” “收到!” 沈波看向了郝忠海,队里一组、三组和四组的外勤都在。 郝忠海踱着步,难道真被小舅子说对了?真是大黑熊这些人干的? 案子已经封锁住了,并没有传出去,可袁松为什么要跑? 难道是大黑熊指使他做的? 容不得再多想,他当机立断,“走,先拿下袁松,审审再说!” 六辆桑塔纳开出了市局,走的是靠近南山那条路,这条路可以插到乌马河国道前面进行拦截。 路上,沈波和尾随袁松的张来旺随时联系着。 “沈队,已经过了乌马河桥了!” “没发现你吧?”沈波问。 “放心,没有!” 十几分钟后,五辆车都在通往哈市的国道口依次停好,其中两辆并排挡住了路,沈波对米莉说:“你靠后,防止他有枪……” 米莉翻了翻漂亮的大眼睛,“瞧不起谁呢?” “听话,这是命令!” “……” 过来一辆大货车,几名外勤上车查看,没有问题,两名外勤把堵路的车开到一旁,大货车晃晃悠悠过去了。 这两辆负责堵路的桑塔纳还没挪到位,远远就看到了两盏大灯由北至南,越来越近。 张来旺的声音在好多台对讲里同时响了起来:“注意注意,他加速了!” 郝忠海大吼:“快下车,全部掏枪!” 两名挪车的警员慌忙跳下了车,沈波站在国道中间,手持扩音器喊:“龙F32666听着,请马上停车!马上停车!” 眼瞅着这辆车速度越来越快,大灯也越来越近,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两辆车,由于没停到位,碰撞之下,中间位置完全可以穿过去一辆车。 他扔掉扩音器,掏出了手枪。 路西侧的米莉急得大喊:“师傅,快跑……” 郝忠海同时在喊:“躲开!快躲开!” 沈波双腿与肩同宽,双手持枪,双肘微屈,屏住呼吸,瞄准了驾驶位。 这一刻,他什么都听不见……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第745章 意外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是在枪响的同时,沈波的身子也动了,扑向了国道东侧,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枪响; 子弹射出; 沈波躲避; 捷达车风挡玻璃破碎……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几乎就在风挡玻璃破碎的同时,车头突然转向了国道西侧,正是米莉和几名外勤刑警站立的位置。 边上的老邹和两名外勤慌忙躲闪,崔志鹏去扯米莉的胳膊,米莉伸手要去推他…… 嘭! 一声闷响,几乎就是同一时间,两个人被撞得横飞出去,远远跌进了草丛中。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捷达车疯牛般冲下国道,随后就卡在了垄沟一样的草甸子上,发动机还在继续嘶吼着。 也幸好卡住了,不然就得从正前方的崔志鹏身上压过去! 沈波爬起来就和郝忠海他们疯了一样往下跑,崔志鹏就在车头前七八米的位置,已经昏迷不醒,一条大腿的腿骨都支了出来。 米莉被撞的更远,沈波跑过去抱起她,她手里还握着手枪,右腿明显断了,闭着眼睛,头上有血。 几只手电筒晃过,这个位置有两块大小不一的岩石,看来是撞这上面了。 郝忠海阻止了打120的同事,大声喊:“抬上车,快!” 有人拉开了还在轰鸣的捷达车车门,就见袁松身子倾斜在副驾驶位置,脑后是个碗大的洞,驾驶位头枕处崩的有红有白,狼藉一片。 由于他的身子斜向了右侧,导致右脚脚尖踩在油门上,脚背却卡在了刹车踏板下面,人早就没了呼吸…… 兴安市中心医院,三楼外科手术室外。 沈波头发被他薅的乱蓬蓬的,喃喃道:“怪我,如果我没开那两枪,他就不会突然转向……都怪我!” 郝忠海本来想批评他,当时那种情况就不应该逞能,晚一秒钟,被撞飞的都有可能是他! 可这个时候再说这些什么用都没有,只能让他更内疚,于是小声劝他:“别自责,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到的,你不开枪,他很可能撞开那两辆车跑了!” “按理说第一枪就已经爆了头,这辆车应该撞到你身后的车上,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谁都不会想到,他中枪后往副驾驶位置倒的瞬间,会带动方向盘会往西冲……你开枪前是有准备的,所以能躲过去,可车突然转向,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了,其他人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大波,听我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沈波红着眼睛,“你不知道,米莉刚领结婚证,马上就要办婚礼了,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队员们默不作声,护士来说过几次也没用,抽的满走廊都是烟。 方振来了,很快负责刑侦的副局长冯有才也到了,郝忠海向两位领导汇报当时情况。 冯有才喊过来沈波,厉声道:“打起精神来,别愁眉苦脸像个娘们!我们是刑警,每天都要面对死亡,罪犯!战友!甚至是我们自己!” “是!”沈波挺起了胸膛,立正,敬礼。 半个小时后,崔志鹏的爱人带着孩子到了,正好他也推了出来,两条腿都打着石膏,人还昏迷中,大夫说接好了,不会留下残疾。 人推进了病房,众人依次进去看了看,麻药劲儿还没过,领导们正安慰着他爱人,米莉的父母到了。 方振几个人都迎了出去,米莉的母亲在走廊失声痛哭,郝忠海给两个女警使了个眼色。 “老米,别担心,还在手术中!”方振握着米莉父亲的手说。 米文山,兴安市检察院检察长,中等身高,身材消瘦,浓眉下一双眼睛锐利有神。 他没有像爱人那样哭哭啼啼,用力顿了两下方振的手,“老方,米莉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合格的刑警,这是她的理想,我和她妈尊重她的理想!从她调到区分局刑警队那天起,我们就有了心理准备,也能承受得起任何结果!” 米莉母亲赵咏梅在市信访办工作,听到丈夫的话后,哭声又大了起来,两名女警搀扶着她,坐在一旁椅子上。 冯有才介绍起现场情况,当听说女儿和一名战友被直接撞飞,米文山两只手明显在发抖,漂亮话都能说,可这是自己的亲闺女,真是心疼。 沈波腰间的大汉显“滴滴”响了起来,拿出来看了一眼:“人已带回局里。” 是二组的人,他们把大黑熊铐回了市局,沈波把郝忠海的大哥大拿了过来,打到了值班室:“告诉铁子他们,先审着,我尽快赶回去!” 刚撂电话,一个穿着交通局制服的高大年轻人跑进走廊,高声喊着:“米莉?米莉?” 沈波迎了过去。 “沈队,米莉怎么样了?” 这是米莉的未婚夫侯志伟,市交通局计划基建科副科长。 “志伟,你别急,还在手术中,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沈波抓住了他的胳膊说。 侯志伟喊了起来,“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样?你们这么多大男人,咋就能让一个女人受了伤?” 不远处的方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米文山呵斥道:“小侯,安静!稍安勿躁!” 这时,刑警小苗从崔志鹏病房里跑了出来,大声喊:“大夫?!大夫?!” 郝忠海他们连忙跑过去问怎么了,小苗说崔哥突然呼吸急促,手脚抽搐…… 侯志伟被突然的变故噎了回去,大夫很快就来了,人又推进了手术室,米莉还没出来,崔志鹏又一次被推了进去,所有人更紧张起来。 好半天,一个护士拿着几张单据出来了,“崔志鹏家属,签下字……” 崔志鹏爱人一下就晕了过去,才六岁的女孩抱着妈妈哇哇大哭,几个女警连忙去扶她,有人抱起了孩子,场面一片混乱。 郝忠海大步走到手术室门前,“护士,怎么回事?” “超声显示脾脏破碎,有较大的脾包膜下血肿及腹腔内积血,必须马上手术。” “我是他领导,可以签字吗?”方振走了过来。 “可以,快!” 时间的流速对每个人来说是不一样的,手术室外的人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手术的大夫争分夺秒,不时有护士给他擦着汗。 市局小黄楼审讯室里,大黑熊默默抽着烟,该说的都说了,他无法接受袁松就这么死了。 刚进来时他还嘻嘻哈哈,市局好多人他都熟悉,外勤二组里好几个都喝过酒,铁子直接带他去看了袁松的尸体,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两名审讯的警察出去抽烟了,相互间都非常了解,知道再审也审不出什么,等队长回队再说吧。 医院那边,市中心医院陈院长到了,与市局领导和米文山握手后,请他们到办公室去坐,米文山拒绝了。 第746章 证据呢? 米莉终于被推了出来,有一条腿打上了石膏,俏脸惨白惨白的,眼睛得闭,赵咏梅攥着她的手,心疼的不停掉眼泪。 主刀大夫说:“不要哭,没事儿了!” 侯志伟挤了过去,抓着床连连问:“米莉?米莉?你怎么样?你说话呀!” 一个年轻的护士不满道:“你轻点儿摇,麻药劲儿还没过呢,她能听到吗?” 郝忠海说:“先推病房!” 米莉送进了病房,陈院长为几位领导介绍主刀大夫,“这是我们市医院的外科第一把刀,隋乃杰隋主任!” 大夫摘下口罩,郝忠海瞪大了眼睛,怎么把这哥们忘了! 眼前男人胖呼呼的一脸忠厚,正是东北集团财务经理张玉兰的丈夫,这两年他在兴安名气很大,号称外科一把刀。 张玉兰和杨历年的五姐是小学同学,郝忠海不到十岁时就认识她。 此时都是领导,他也不好过去说什么,不过隋乃杰早就认出了他,和领导们寒暄后朝他点了点头,意思是没事儿了。 陈院长引着方振、冯有才和米文山他们往办公室走。 进了办公室,几个人纷纷坐下,陈院长笑道:“咱们废话不多说,隋主任,麻烦你给方局、米检察长和冯局简单说说情况!” 谁都看得出来,隋乃杰非常疲惫,米文山说:“隋主任,先喝口水!” 他道了一声谢,说:“上手术台之前,米莉同志就出现了低血容量性休克,伤情危急,紧急手术,原因是她的脾出现了破裂,造成内出血……” “我们在充分游离脾脏、控制脾蒂的情况下,切除了失去活力的脾组织……另外,她的右肝也有破裂,有胆汁进入腹腔……” 米文山听的额头都是汗,方振拿出一块手绢递给他,他点头回谢。 “她的右腿小腿骨折了两处,都已经接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手术很成功,养着就可以了!” 隋乃杰停顿了一下,“另外,她的头部有外伤,看着并不严重,只缝了五针,不过,我的意思还是要拍个CT看一下……” 手术室那边,崔志鹏也被推了出来,主刀大夫是外科副主任,他说脾脏无法修补,已经摘除了。 后半夜,米莉和崔志鹏还没度过危险期,留下男女各两名刑警,崔志鹏小舅子接走了孩子,他爱人和米莉父母都没走。 其他领导都撤了以后,郝忠海和沈波才回市局。 —— 啪! 沈波拍了桌子,“熊海军,袁松车里有23万现金,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大黑熊笑了,“沈队,你不说我也想报案呢!万万没想到啊,这么多年的朋友,他特么竟然偷我钱!” “我操尼玛!”沈波冲过去扬手就抽。 啪! “他撞了我们两名战友!” 啪! “两个人都差点死了!” 啪! “你他妈知不知道?” 啪! “到了市局你还装逼?!” 大黑熊躲都不躲,伸手擦了一下鼻孔下的血,“沈队现在的脾气可是越来越爆了,我想问一下,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懂法吗?”沈波用力点着他脑门,“你这是包庇!” 大黑熊咧了咧嘴,“包庇?证据呢?” 沈波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咬着后槽牙不说话。 大黑熊叹了口气,“毕竟你们同事受了伤,所以我不怪你,更不会去告你刑讯逼供……” “我艹……” 沈波刚扬起手,一直没吭声的郝忠海说:“行了!” 他走了过去,伸手掀开了厚重的铁桌板,“熊海军,你可以走了!” 沈波呼呼喘着粗气,他真没打够,这股气还没撒出来,可理智又告诉他,大黑熊什么都不会说,那些钱更证明不了什么。 大黑熊并没有站起来,仰着头看着郝忠海,“郝大队长,我要报案!” “说!” “昨晚我办公室进了人,丢了23万现金,还有一辆牌照为龙F32666的白色捷达车!” “可以,”郝忠海点了点头,“请去你辖区派出所,或者区公安分局报案!” 大黑熊学着外国人的样子,潇洒的耸了耸肩膀,又叹了口气站起身,“行吧,那我就去派出所报案,争取尽快人赃并获!” 他走了,两个人拿出烟,对着抽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袁松,差点害死两名战友,两个人的心情极度郁闷。 一根烟抽完,郝忠海说:“既然那辆捷达不是袁松的,去把他的车带回来封存,交给技术组!另外,查市内所有娱乐场所,找到前天晚上看到袁松和刘志伟在一起的证人,抓紧结案!” “就这么完了?”沈波问。 郝忠海点了点头,“大黑熊每年从刘志伟身上至少能赚十几万,他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杀人,最大的可能,是袁松和刘志伟有私人恩怨,找找看,看看有没有目击证人!” “好吧!” 马路上,一个高大的背影缓慢走在路灯下。 大黑熊是被铐来的市局,此时也只能步行着往回走,他不想打车,可刚出市局不到百米,就有一辆红色夏利跟在了身侧,司机喊:“大哥,打车不?” “滚!” 司机这才认出是谁,一脚油就跑了。 十几分钟,他骂走了三辆出租车,索性拐进人行道里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觉得累了,就坐在了道牙子上,点了根烟默默抽着,很快路灯在眼中斑斓起来。 他开始大声咒骂,骂袁松是个傻逼,直骂的口干舌燥才晃晃悠悠继续走。 又过来一辆夏利,这次他上了车,一路上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到地方了,车在路边停了,他掏出了五块钱,司机陪着笑:“熊哥,不用,拉你还能要钱?” 大黑熊可不想占这种便宜,把钱往他胳膊位置一塞,就下了车。 他刚要关门,就听坐在副驾驶押车的小子说司机:“你一天天的就瞎大方,猫三狗四的,谁他妈坐车都不要钱哪?!” 这下惹火了大黑熊,开门就把他扯了下来。 两分钟以后,这俩人被打的抱着脑袋蹲在车旁一动不敢动,大黑熊这股火还没撒出来,抬腿就跳上了前机盖,连蹦带跺,不一会儿,机盖就乱了套。 接着又跳上了车顶,他体重240斤,可怜夏利易拉罐一样的钣金,没几下车顶就贴在座位上,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他从车顶跳了下来,走到押车的身前,蹲下来问他:“你说我是猫三?还是狗四?” “大哥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明天去我公司,我赔你们一辆车!”他没再动手,转身就回了家。 两个人胆战心惊地回头去看,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车算是彻底废了! 司机嚎啕大哭,埋怨着朋友多嘴,挨了一顿揍,车又毁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押车的虎了吧唧还要报案,被司机按那儿又捶了好几拳,边打边骂你个大虎逼,可兴安城打听打听去,谁不认识他大黑熊,这点事儿真报了案,以后我他妈也不用再开出租车了。 埋怨没有用,报警又不敢,第二天上午,鼻青脸肿的司机提心吊胆地去了大黑熊公司。 人都没见着,前台小姑娘拿出了一个袋子,里面是八万块钱,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故事,总之是熊海军同志不小心碰坏了他的车,这笔钱是赔偿他的。 此时夏利TJ7100价格是78000块钱,人家赔了八万,还能说啥? 司机乖乖签字,拿钱走人。 第747章 紫禁城 医院那边,崔志鹏早上就醒了,可米莉却毫无动静,CT结果也出来了,轻微脑震荡,其他看不出问题来。 当天下午,老嫖听说了昨晚的事儿,连忙给沈波打传呼,得到确切消息后,心急火燎地跑去了市中心医院。 病房里人有些多,有米莉的父母、男朋友、朋友和同学,没人注意他,以为也是同学,他忍着眼泪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他知道张玉兰丈夫在这儿,当年他在这儿住院的时候,隋乃杰还只是个普通大夫,现在已经是科主任了。 他在主任办公室门口一直等到了晚上七点多,隋乃杰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姐夫!” “呦,朴总,你咋来了?” 进了办公室,他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隋乃杰说:“所有检查都查不出毛病来,只能再观察了……” 他说了很多,老嫖听的头昏脑涨,最后小心翼翼的问他:“姐夫,你见过手术后醒不过来的吗?” 隋乃杰点了点头,却没多说什么,反问道:“你们是朋友?” 老嫖“嗯”了一声,傻呆呆坐在那儿好半天没再说话,隋乃杰换了衣服,“走吧,我请朴总吃点好的!” 他连忙站了起来,“哪能让您请,我请姐夫喝点儿,也解解乏!” 两天后,张来旺和搭档小苗找到了线索,两个人在鬼街遇到了二壮,他说有天半夜从六哥的“红浪漫”出来,正看到袁松撕扯着一个男人上车,两个人一看就都没少喝。 一开始以为能打起来,他和几个朋友蹲路边叼着烟看热闹,谁知道两个人跌跌撞撞上了车以后,那辆桑塔纳还好顿晃悠,也没看出什么来。 有个朋友还开玩笑,说原来袁松喜欢男人,还是老男人…… 一根烟抽完,也没见两个人出来,他们也懒得再看,就走了。 张来旺让二壮好好想想是哪天,结果时间还真对上了,两个人又挨家排查,都唻咪歌舞厅的一个服务生说,那天半夜,袁松骂骂咧咧扯着刘老板的衣领,就是从他们歌厅出去的。 问清楚当天晚上和袁松一起来的都有谁后,刑警队很快就把另外五个人都凑齐了。 事情和郝忠海分析的差不多,袁松和刘志伟矛盾由来已久,两个人相互看不上,但刘志伟不敢找别人进木材,这几年磕磕绊绊的就这么过来了。 其中有个小子交代,说第二天中午袁松才醒酒,给自己打传呼,见面后一起去二道街吃的朝鲜冷面,吃面的时候他说自己杀了人,当时还以为开玩笑,也没当真。 郝忠海看过笔录以后,总感觉哪儿不对,于是连夜审其中一个叫二憨的家伙。 连哄带骗加吓唬,这小子终于熬不住了,据他交代,从1988年开始,袁松在新青、五营、红山、伊岭等六个林业局,陆续杀死了11个南方来的木材老客,最多一次抢了三十几万现金,不过这些钱大部分都被他拍了扑克机。 沈波马上带队奔赴这些林业局,经过二憨的指认,所有尸体都挖了出来,大部分都已腐烂不堪。 谁都不会想到,一件看似并不复杂的杀人案,竟然牵扯出一连串的案子,十一起失踪悬案终于真相大白,这让六家区公安分局领导都长舒了一口气。 大黑熊又一次被带回了市局,经过几番严格审讯,这些案子确实都是袁松带着二憨私下里干的,其他人并不知情。 很快,技术组的报告出来了,袁松那辆桑塔纳的后座上,有刘志伟的皮屑和十几根头发,因为他常坐这辆车去林业局,倒也说明不了什么。 不过在驾驶位的车座下面,找到了一根蓝色的一拉得领带,上面的纤维和刘志伟脖子以及衣领处的纤维一致。 案子破的漂亮,也算给这些死者和两名受伤战友一个交代,可没人能笑的出来。 刑警队获得了表扬,不过沈波却挨了个处分,虽说当时情况紧急,已经来不及思考,但应对的方式有很多种,例如打爆前车胎,车撞向路障车时打爆后胎,就算打不中车胎,驾车再追都没问题,起码不会犯错误! 冒着生命危险将嫌犯击毙,这事儿太过鲁莽!要不是郝忠海力保,方振又网开一面,给个处分都是轻的。 这天下午,老嫖又来到了市医院,房间里就一个中年女人,女人有些憔悴,不过年轻时一定非常漂亮,长得和米莉有六七分像。 “小伙子,你是……” “阿姨好!”老嫖恭恭敬敬,“我是米莉的同学,路过,上来看一眼!” “哦,我好像看到你几次,来,坐!” 老嫖有些忐忑,可又想看看米莉,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阿姨,她咋样?” 赵咏梅又红了眼睛,“不好,就这么一直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老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谁揪住了一样,特别的难受,“您说,是不是应该去外地看看?京城或者沪市,那边的医疗条件更好……” “对对对!我和你米叔也是这么商量的,”说着话,她又叹了口气,“可刚做完大手术,这种情况下恢复的也慢,隋主任赞成我们去,可他说要等伤口愈合后才行……” 老嫖点了点头,又问:“米莉男朋友没来?” “中午过来看了看,哎,两个人刚领完结婚证,你说就这样了……” “他、他们领证了?”老嫖脸就白了。 “嗯,”赵咏梅也没看他,抹着眼泪继续说着:“新房都装修好了,她没和你说吗?日子就订在下周日……” “哦,可能还没通知到我吧!” 东一句西一句的又说了一会儿,他起身拿出了一个厚实红包,里面是一万块钱,“阿姨,本想买点儿水果啥的,可……这点儿钱您拿着,也是我一点儿心意……” “不行,这可不行,阿姨心意领了!” 赵咏梅推辞着不要,他扔在床上赶快跑了。 走出医院,老嫖有些失魂落魄,兜里的移动电话响了好半天都没注意,晚上躺在夜总会办公室沙发上,姬老骚打了过来:“我滴朴大老板,你咋还没过来?” “去哪儿?”他一头雾水。 “陈军儿这儿呀,他今天开业,你不是忘了吧?”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陈军的紫禁城夜总会开业。 不管是火锅城,还是歌舞厅、大富豪等等开业,陈军从来没落下过,不去可不好,他连忙起身在办公桌里拿出一沓人民币,又找红纸包好,拿起移动电话就出了门。 自从离开魏家兄弟以后,陈军是越混越好,倒腾煤没少赚钱,也结交了好多单位的一二把手,可谓是风生水起。 商业俱乐部就在文化宫往西不到一千米的位置,这个俱乐部已经闲置了七八年,听说他是找商业局办公室主任江宏明包下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搭上的关系。 老嫖把车停好,望着“紫禁城夜总会”的金黄大字,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像他曾经对周东北说过的那样,自己阻止不了别人也开夜总会,国人的模仿能力太过强悍。 去年市里流行鱼锅,满大街的饭店都改成了鱼锅,今年流行铁板烧,鱼锅店又改成了铁板烧,满大街飘的都是牛肉和洋葱的味道。 他刚走上台阶,一身笔挺西装的陈军就迎了出来,搂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朴总太给面子了,一会儿不醉不归!” 场面不小,已经满了,一看就没少砸钱。 陈军趴他耳边说:“今晚压轴的是钱木水和彭伟的小品,朴总你可千万别走……” 老嫖扬了一下眉毛,自从1990年春晚以后,这位钱木水就出了名,现在更是家喻户晓! 牛逼,真舍得出血!怪不得今晚大富豪有些冷清,敢情都跑这儿来了, “贵吗?”他问。 陈军直摇脑袋,“不贵,俩人一场6万,连演一周,我负责食宿和来回路费……” 舞台上,女歌手穿着短裙,在唱辛晓琪《味道》: “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你身上的味道……” 听着歌曲,老嫖眼前忽略掉了那些打招呼的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里,刨锛儿带给他的痛,枪声、还有枕在米莉腿上的感觉,和她大腿上淡淡的味道…… 第748章 你再说一遍 最大的豪华包厢里,市里出名的大混子基本都在,沙发中间位置坐着大黑熊,虽然搂着女孩儿,可脸上没多少笑意。 袁松死了,二憨肯定也得吃枪子,前天晚上他哥大憨拿着十万现金找到了大黑熊,问他能不能想办法捞弟弟出来,被他赶了出去。 12条人命! 大黑熊想想都不寒而栗,他真是没想到,从小就跟着自己玩的袁松,竟然会这么狠! 他恨赌博,当年他爸就是因为赌,害的他妈跳了河,自己又喝了农药,两口子撒手人寰,扔下了才11岁的大黑熊。 他一只手揉搓着女孩儿的大腿,眼神却飘向了刘二狗。 这几年他的游戏厅赚得盆满钵满,袁松如果不是迷上了扑克机,也不会走到今天! 他真想宰了刘二狗,可因为有周疯子,又没法动手,不由更是郁闷的手上用了力,女孩疼的直皱眉,又不敢说话。 刘二狗看到了他的眼神,不过却会错了意,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大黑熊的心情,不用看老嫖,就说陈军吧,当年和七哥在河西挖沙子,后来又跟了魏家兄弟几年,可再看看人家现在! 作为一个从七十年代中期叱咤风云到如今的老社会,竟然还没混过一个三姓家奴的陈军,他能不郁闷嘛! 不过也他妈怪了,陈军哪儿弄这么多钱呢?估计是有人给他投钱了,不然他那点儿家底可撑不起来。 郝爱国看着更老了,还不到四十岁,看着就像五六十岁的老头,那张脸依旧蜡黄。 姬老骚坐在他身边劝着酒,这些年要不是他供着,曾经的郝大老板估计就得找个单位看大门去了。 “哥,要我说吧,你就别瞎琢磨了,你说咱爸妈都是哪儿出来的?” “哪儿?”郝爱国叹了口气,“啤酒厂呗,都他妈快开不出工资了!” 姬老骚一拍大腿,“对呀,啤酒厂,咱就把啤酒厂的销售包下来!” “外地啤酒太多了,咱们兴安塔不行啊!” 姬老骚嘴一撇,“外地啤酒?不让他们进来不就行了!?” 郝爱国眼睛一亮,伸出了大拇指。 齐保和机修街开局子的老狗坐在一起,两个人勾肩搭背说着什么。 曾经跟张大蛤蟆混的钱冬子,前些年在油厂小区开了家录像厅,后来干起了空车配货,混的也是风生水起,此时抱着一个妹妹摸来摸去。 桥北的马回子马勇军也在,只是离大黑熊有些远,搂着个女孩阴沉着脸,一口一杯啤酒。 地瓜和弟弟土豆、开废品回收公司的赵光腚、猪大肠他们也都在,唯独没看到二驴子孟伟。 他没来也正常,当年他被陈军点了,两个人双双被杨历年开除,一直到现在,这俩人见面都不说话。 话说二驴子的音像店在兴安可是首屈一指,在商业街有店,商城一楼的店面更大,这些年没少赚钱。 他今年代理了一款叫万燕的VCD机器,前段时间给周东北和杨历年家分别送了一台,还配了好多正版碟片。 这种场合少不了四大逼王首席郭老四,他鼻子上卡着一副墨镜,撇着嘴又在吹牛逼,把身边的小姐唬得一愣一愣的。 “哥,周疯子真是你兄弟?”小姐满眼羡慕,连连追问。 一旁的姬老骚听到后只撇嘴,这些年他一直看不上郭老四,当然了,郭老四也看不上他,两个人正经说话的时候少,见面就互相损。 “艹,说了半天你咋还不信呢?我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说着话,郭老四拿起了茶几上的摩托罗拉3200,打给了周东北。 “疯子,”他这一嗓子声音非常大,就连左右包厢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你来不来了,咋到现在都没瞅着你?” 问完以后,连忙把大哥大怼到了小姐的脸上,里面响起了周东北的声音:“四哥呀,最近太忙,我刚才过去了,和陈军儿聊了一会儿,有事儿就先走了……” “啊?!”郭老四又拿了回来,“太吵了,疯子,你再说一遍!” 那边的周东北只好耐性子又重复了一遍,郭老四说:“哎呀呀,你咋不喊我一声?话说可有段时间没看着老弟你了,怪想你的……那行,改天我请老弟喝酒!” 周东北连声说好,赶快挂了。 “咋样,能听出他的声音吧?你说哥是不是吹牛逼?他周疯子是不是得喊我一声四哥?!” “四哥——”小姐娇声喊着,又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四哥你老厉害了,老牛逼了!” “那是!”郭老四得意洋洋。 小姐又问:“四哥,我听他们都喊你柯镇恶,啥意思呀?” 听到“柯镇恶”三个字,郭老四墨镜后面的一只眼睛瞬间就绿了,扭头看向了姬老骚,姬老骚嘿嘿直笑,嘴里的瓜子皮胡乱飞着。 啪! 他反手就抽了这小姐一个嘴巴,指着鼻子就骂:“艹尼玛,你会不会说话?” 小姐捂着脸,委屈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不明白自己就提了句“柯镇恶”,怎么就惹火了他。 “呦,谁呀,这么牛逼?!” 老嫖说着话进来了,身后的陈军脸色有些难看。 嗖—— 郭老四一下就蹦了起来,满脸堆笑:“哎呦——!老弟,你咋才来呢?!” “啊,呵呵!”老嫖是真烦他,可这些年的面子在这儿,又不得不应付两句。 郭老四身边的小姐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刚才真拿不准电话里的是不是大名鼎鼎的周疯子,可大富豪夜总会的朴老板谁不认识,那可是她们想尽一切办法都攀不上的关系。 大伙都纷纷起来打招呼,就连大黑熊都十分客气,这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此时的兴安城,没人敢不给周疯子面子。 刘二狗让身边的女孩坐一边去,拍了拍沙发,“朴儿,过来!” 陈军瞥了一眼郭老四,语气阴森起来:“郭四哥,下次如果手痒痒,我可以麻烦几个小兄弟陪陪你……” 郭老四打起了哈哈,他太了解陈军了,这小子就是个笑面虎,心眼儿还小,自己也是冲动了,在人家场子里动手,确实说不过去。 毕竟是第一天开业,陈军没再深究,否则谁面子都不好看,于是扭头又一脸微笑,说朴总先坐着,我去带几个妹子过来,就走了。 姬老骚、猪大肠和土豆他们都凑了过来,老嫖起了瓶啤酒纷纷给众人倒上,还没喝几口,陈军就带着几个长腿妹妹过来了,笑着说请朴老板随便挑,如果不满意他再去领。 老嫖起身把红包塞给了他,又对众人说自己还有点事儿,说完抬腿就走。 所有人都有些愕然,谁都知道老嫖见了女人就迈不动步,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转念又想,肯定是看陈军的夜总会不舒服,所以才这个态度…… 陈军也不舒服,掐着红包追了出去。 刘二狗他们都站了起来,姬老骚没让他们出去,拎着移动电话跑了出去。 老嫖已经出了夜总会大门,陈军喊住了他。 “朴总,这是咋了?” 老嫖真是懒得解释,他真没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而已,想想还是得说两句,避免他小心眼。 “军儿,别多心,最近家里事儿多,我老妹儿有点残疾,好不容易处了个对象,没几天又黄了,这丫头不吃不喝的,我爸妈都跟着操心……” 他说的是真事儿,拿出来说,不过是不好说米莉的事情。 陈军正色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要不让老妹儿换个环境?不行来哥这儿,收个款啥的都行……” 说到这儿,他又连忙闭上了嘴,真要工作的话,东北集团的工作不比自己这儿好? 不由尴尬起来。 老嫖道了声谢,后面跟出来的姬老骚也听到了,“我早就说过,别让你妹天天跟着你爸妈出去跑,给她安排个正经工作不行吗?” 老嫖更是心烦意乱,摆摆手说:“行了,我回去了!” 说完就下了台阶,陈军喊:“改天一起喝点儿!” “好!”他朝后扬了扬手。 姬老骚挠了挠脑袋,这逼反常啊,啥情况? 回去的路上,老嫖给周东北打了个电话,“哥,能不能帮满满找个合适的班上?” “我不止一次和你提过吧?可你小子总说满满跟着你爸妈挺好!”周东北埋怨了他几句,“去残联吧,八百年前我就打过招呼了,编制我来想办法!” “哥,谢谢!” “滚!” 谁都没想到,就在紫禁城开业的第六天,出事儿了! 第749章 做局 事情并不复杂,陈军请来的两位小品演员,被齐保和机修街的老狗坑了一把。 这两个人在木业大厦宾馆的10层包了个房间,就在钱木水的对门,晚上演出回来,那扇门开着,传来几个人夸张的喊叫声: “闲!我押闲!” “庄!” “……” 这位钱老师小品演的好不假,但他有个嗜好,那就是赌! 他探头往里瞅,齐保一眼就看到了他,夸张地站了起来,“哎呦,这不是钱老师嘛,我特喜欢您,快快快,快请进!” 老狗和另外几个小子也站了起来,热情的不像话。 望着百家乐桌上的厚厚几摞钱,钱木水食指大动,齐保客气道:“钱老师来玩几把?” 彭伟是个忠厚人,连忙去拉钱木水,可此时哪儿还能拦得住…… 玩到天色大亮,钱木水输了整整八十万! 其实玩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对,可赌徒的心里永远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去判断,那时候他已经扔进去了36万,他要赢回来! 此时局子散了,他又开始后悔,既然明明知道是个局,当然不想掏这八十万。 谁料还不等他说话,齐保就把刀插在了百家乐的台子上,一只脚踩着椅子,只说了一句话:“钱老师,24小时之内,我们就得看到这笔钱!” 这年头不可能异地取款,两个人也没带这么多现金,要么等家那边汇款,要么就只能找主办方借款,于是就找到了陈军。 陈军一听就火了,做局做到他身上来了! 他怒气冲冲找到了齐保和老狗,可两个人也不是吃素的,毕竟在兴安混了这么多年。 刀枪炮都上了,齐保和老狗是真打不过陈军,可两个人一口咬住了,要不陈军你就干死我们,要不就让这位钱老师还钱! 老狗被打的不轻,可这老社会绝对是块标准的滚刀肉,吐出一颗牙齿后开始大骂陈军,说他不帮着乡里乡亲,反而帮着外人,把陈军听的是哭笑不得。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钱木水犯错在先,就不应该动心跳进这个局里,这两个老社会又是油盐不进,陈军总不可能真杀了两个人。 于是,事情就僵持在了这里。 钱木水万万没想到,这位牛逼吹得震天响的陈老板啥也不是! 可这事儿又没法报警,不由急的焦头烂额,最后只能给家那边打电话求助。 朋友找了一大堆,就没一个在兴安有朋友的,最后有个盛京的朋友说,他隐约记得通辽一个朋友说过,说他在兴安好像有战友,他马上联系,让钱老师耐下心等消息。 不耐下心也没办法,钱木水只能等着了,在宾馆房间里唉声叹气,彭伟也不好说他什么,默默陪着。 郝忠海正在队里开案情分析会,黑板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这时大哥大响了。 “喂,”他接了起来,“哪位?” “老海儿,我,红兵!” 郝忠海笑了起来,拿着电话往外走,“出来三年了吧?你小子说过好几次来看我和大波,到现在也没来……” “小申不是整了个破饭店嘛,一天天瞎忙……别整没用的了,你得帮我个忙……” “说!” “……” 周东北接到姐夫电话以后都有些懵,没想到他还会管这种烂事儿! “找我嘎哈呀?你一个堂堂刑警队长,齐保子和老狗见着你还不得哆嗦?”他把腿翘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 郝忠海说:“别扯淡,这事儿我出面不合适,八十万,你说我抓不抓人?麻溜滴吧,人家都快急死了……” 沈波的声音传了过来,“疯子,我俩战友求到这儿了,你当个事儿办!” 周东北无奈地挂了电话,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陈军大哥大号码了,就给楼下二虎打了过去:“你让陈军儿把那位钱老师,还有齐保、老狗他们都叫过来,就说我在办公室等他们……” 40分钟后,三伙人先后都到了东北集团的12楼。 两位小品演员一进东北大厦,马上造成了轰动,大堂好多人都围了过来,两个人只好堆起笑脸,无奈地给这些人签名,折腾了十几分钟才上了电梯。 陈军和齐保、老狗先到的,都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相互之间也不说话。 望着鼻青脸肿的两个人,周东北就想笑,硬生生憋住了。 很快,助理刘晓严带着两位大咖进来了。 刘晓严是集团办公室新派过来的,小伙子今年24岁,东北财经大学毕业,人很机灵,家在金山屯。 本来候选人里还有两个漂亮女孩,周东北没同意。 “钱老师,彭老师,”他非常客气,起身相迎,又热情地挨个握手。 “周总,你好!” 周东北笑道:“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到二位老师,今日一见,果然不一样,二位老师可比荧屏上年轻多了!” 钱木水连连摆手,十分不好意思道:“惭愧,给周总添麻烦了!” 彭伟始终没说话。 一开始两个人还有些胆战心惊,打车过来的时候还向司机打听,当听对方说兴安城最牛逼的就是要见的这位周大老板,才稍微放下一点儿心来。 “来,钱老师,彭老师,快坐!”周东北客气着。 刘晓严端过来茶水,这才出去,又轻轻带上了门。 钱木水他俩和陈军坐在了一起,按理说这两个人对他应该有意见,却丝毫没变现出来。 周东北坐在了一只单人沙发上,端着茶杯,“受朋友之托,今天我就拖个大,把各位都请过来。” “具体什么事情我还不清楚,谁说说?” 齐保举了一下手,“我说!” 周东北点了点头,笑道:“好,保哥先说!” 听到这声“保哥”,钱木水心都“咯噔”一下,他一丁点都不了解这位周大老板,下意识就以为他很尊敬这两个骗子。 陈军不动声色,他要是知道钱木水的想法非得哈哈大笑,谁不知道周疯子是什么人,这些年他算是品透了,越是底层的小人物,他周疯子就越客气。 齐保说:“前天晚上,我们哥几个在木业大厦玩儿,没想到遇到了这位钱老师,我们可没让他参与,是他非要玩……” 钱木水脸就涨红了,“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做的局,引诱我玩的!” 齐保就笑了,“我滴大明星,谁他妈逼着你玩了吗?” “你?!”钱木水说不出话来,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有人逼着自己玩,就算是人家做的局,可也得愿者上钩不是? “行了!”周东北脸色就沉了下来,齐保就闭上了嘴。 “半宿就坑了外乡人八十万,这种事情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咱们兴安?”周东北的话有些冷。 齐保没吭声,老狗明显不服气,可他也不敢说话。 来的路上两个人已经聊过了,既然这事儿周疯子插了手,几乎就没什么办法可使了,用在陈军身上那套,在他周疯子身上根本就不好用! 怎么着都得受着,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可这二位在他面前,连胳膊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根儿小拇指…… “军儿?!” 周东北扭过头,陈军连忙应声。 “保哥和狗哥是你打伤的,你得把医药费赔了!” “明白,回去我就拿给他们!” “保哥,狗哥,”周东北根本没什么废话,又看向了两个人,“欠条留下,这事儿就过去吧!” 第750章 你愿意娶她吗? 钱木水和彭伟看的目瞪口呆,这太不可思议了,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能把事情解决了? 虽说两个人还不太了解这位周总,可就算盛京的刘老大,遇到这种事情,也很难像他这么轻描淡写。 他俩觉得,接下来这两个骗子马上就得拍桌子翻脸,双方叫嚣着再放狠话…… 不料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齐保和老狗开始从兜里往出掏欠条,虽说都是一脸的不乐意,手可没停。 一堆宾馆便签放在了茶几上,周东北说:“钱老师,你查查,看看对不对?” “好好好!” 钱木水答应一声,连忙起身过去,两只手都用上了,才把那些欠条抓起来。 两分钟后,他说没问题,一张不少。 他的话音刚落,齐保和老狗就站了起来,“我俩回去了!” 周东北也站了起来,“走,我送送二位!” 齐保连忙说不用。 三个人往门口走,周东北随口问了几句家常,他俩不服气,可又不敢说什么,只能随口应付。 出了办公室,周东北说:“建筑公司那边实在是忙不过来,东山兰花岸沙场要转出去,不知道二位哥哥有没有兴趣?” 齐保和老狗都是一愣,继而狂喜! 这两年市里工程项目越来越多,河沙更是供不应求,周疯子这是给他俩补偿呢! 虽说到手的八十万飞了,可沙场是个细水长流的买卖,两个人激动的脸都涨红了,连忙点头。 周东北伸手拍了拍齐保肩膀,表情严肃,“宝哥,苟哥,以后少干这种操蛋事儿,更别给咱兴安人丢脸!赚钱的买卖很多,以后塌下心来做正事,有困难就来找我……” “疯子!”齐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有些哽咽,“啥都别说了……” 老狗暗自叹息,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能走到今天,这一手胡萝卜加大棒玩的是真牛逼! 江湖路长,可自己老了,是该上岸了…… 周东北笑着拍了两下齐保的手背,朗声道:“晓严,替我送送客人!” 走回办公室,就听钱木水在对陈军说:“陈总,医药费可不能让你拿,你看这样好不好,直接从我们的演出费里扣……” 陈军笑着摆手,“疯子哥说让我拿,这钱我就不能要你们的!” 周东北知道这小子在卖好,花花轿子人人抬,笑眯眯道:“军儿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保哥和狗哥也是,所以这事儿他也难做,左右为难之下,只能由我做个和事佬!” 听了这话,陈军脸笑的像花儿一样。 钱木水和彭伟见他没再坐下,知道也该告辞了,于是都站了起来。 “两位老师,”周东北又一次伸出了手,“这事儿只是一个小插曲,希望不要破坏了对我们兴安城的好印象!” 两个人连连摇头,都说不会。 周东北握着钱木水的手顿了顿,继续道:“兴安是世界上占地面积最大的林业城市,这里山肥水美,欢迎两位老师常来常往!” 这手腕!这气度! 钱木水和彭伟已经被完完全全的折服了,两个人真想和他合个影,可见人家没这个意思,也就没好意思提。 陈军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两年好多时候,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接人待物,他都在刻意的去模仿周疯子。 临出门前,钱木水又要了周东北的名片,一再叮嘱,什么时候到盛京,一定要联系他。 周东北一直把三个人送到了电梯口,这才微笑告辞。 当天晚上,郝忠海又接到了战友的电话:“老海儿,你这小舅子牛逼呀!你告诉他,什么时候来通辽,我和他一醉方休!” “红兵啊,你能不能别吹牛逼?我都能把你喝倒,你还想和我小舅子喝?这么说吧,我认识他十年了,就没见他喝多过,你行吗?” “艹,就当我没说过,挂了!” “……” 九月中旬,汤旺河蜿蜒东去,两岸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仿佛置身于油画中一般。 鹤城那边终于判了,不过并没有公开审理,钱大川判了十五年,陶学民八年,王磊死刑,其他人最低有五年刑期的,也有十二年的…… 正义从来不会缺席,只是常常姗姗来迟! 步行街和地下商业街已经已经在八月底如期交工,交工前,地下的精品屋就销售大半。 步行街铺着室外彩砖,宽敞大气,每隔一段就有休息的长椅,街头报刊亭样式都非常洋气,市民们交口称赞,每天逛街的人络绎不绝。 天越来越冷,东北工业园也开始做今年的收尾工作,企业家联合会办了一个考察活动,并邀请了武邙和徐辉等一众领导。 周会长带着考察团去了多座南方改革前沿的城市,绿色食品厂、矿泉水厂以及其他辅助工厂的机器都需要采购,他要借此机会走一走,看一看。 此次考察团的费用,全部由东北集团赞助,考察成绩斐然,谈妥了多家设备,并且签署了采购合同。 医院那边,崔志鹏已经能下地慢走了,可米莉依旧昏迷不醒。 老嫖妹妹去了残联上班,家里人欢天喜地,可老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从前相好的都断了联系,就连夜总会来了新货也毫无兴趣。 姬老骚有些急,唯恐这货练了《葵花宝典》,这天他洗浴中心到了几个鲜族美女,就喊他过来尝尝鲜,可这家伙来是来了,泡了个澡连楼都没上就走了。 这天,老嫖又去了市医院,没想到房间里换了病人,吓了他一跳,疯了一样跑去找隋乃杰,人家说米莉已经办理了出院,去京城看病了。 他又一次丢了魂,行尸走肉一样回了大富豪夜总会,周东北回来就听说了,于是当天晚上就来了大富豪。 推开办公室门以后,他还真吓了一跳,一晃才一个月没见,这家伙瘦了至少得有十几斤,本来长的就丑,此时看着就像大烟鬼一样,就连眼睛里都没了生气。 “说说吧,啥情况?”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老嫖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拉着哭腔说:“哥,我、我不是有意的,就是难受,多好的姑娘,你说万一就这么成了植物人……我、我……”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眼泪哗哗往下淌。 周东北是真没想到,没想到这货竟然动了真情,于是问他:“你先别激动,哥就问你一句话,如果米莉这辈子就这样了,你愿意娶她吗?” 老嫖愣在了那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呀,心心念念,可如果这丫头这辈子就这样了,自己真能娶她吗? 能吗?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娶个植物人? 再漂亮的植物人又能怎么样?最主要她还不喜欢自己,如果自己真娶了她,还不得让所有朋友耻笑? 好半天,他才喃喃道:“不是我娶不娶的问题,人家都领证了,也轮不到我娶……” “我说如果!”周东北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别逃避这个问题,如果这两个人离了,你能娶她吗?” 老嫖默不作声,感觉身子都有些发凉。 周东北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做不到,那就不是爱!你的眼泪也不过就是可怜她而已,时间长了也就淡了,想开一些吧!该干嘛就干嘛去,别一天天拉拉个脸!” 他也没再深劝,想想这样也未必是坏事,起码这货真就不再扯犊子了。 —— 12月初,徐辉给了周东北一个重磅消息,明年市里决定将市啤酒厂承包给个人,并且要将啤酒厂西侧那片居民区动迁,要盖兴安市的第一座商业楼盘! 周东北很开心,却不惊喜,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与武邙在考察途中多次研讨后的结果,兴安要动的地方太多了,两场大火虽说起来两片楼区,可平房依旧到处都是。 就拿七哥家那片说吧,只有两条胡同能开进去车,家家都一堆堆的木柴,真着起火来,消防车来了也只能望洋兴叹! 不过那片产权不属于市里,真就没法动,选来选去,最后定下了啤酒厂这一片儿。 这天,代办公司把东北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执照送过来了,马晓华占股15%,任总经理;刘鹏,也就是刘老六,他和杨历年同样各占股15%,任副总经理。 余下55%的股份,归东北集团所有。 1995年12月31日下午,东北集团小会议室里,召开了股东大会。 杨历年、张建军、马晓华、大虎、二虎、老嫖、刘老六、孙广志、许大宝、盛春、冯嘎子、苏卫红、土豆、二东、豁牙子、陈六指、赵埋汰,再加上周东北,一共十八个人。 所谓股东大会,开的更像是联欢会,瓜子、花生、糖块、橘子和茶水饮料摆了一桌子。 第751章 股东大会 周大董事长满面春风,首先回顾了这些年的风雨兼程,并对所有人提出了衷心感谢,最后又展望一下未来,给股东们打了针高纯度的鸡血,让所有人眼珠子都直放光。 直到今天,老嫖和刘老六他们才知道自己竟然在集团还有股份,乐的咧着大嘴不停的笑。 当周东北宣布新成立了房地产公司,明年开始,公司又要开辟新战场,杨历年、马晓华和刘老六听说他们是负责人,都懵了。 尤其是刘老六,本来集团能给他股份,就已经让他感动不已,这会儿又成了什么什么房地产公司副总经理,这也太刺激了! “疯子,木材不做了?那贸易公司咋整?”马晓华问。 刘老六和杨历年都说不懂卖房子,大伙也是七嘴八舌,有人觉得卖房子好,有人觉得不如就盖房子,赚点儿辛苦钱就好,中国人能有多少买得起房子的,毕竟以前都是国家分配…… 周东北耐下心来解释,“贸易公司,未来将转型为销售公司,主要销售绿色食品公司和矿泉水公司的产品,我们要把产销分开!转型后,我会物色能人接替马哥的职务,到时候股份就要转给人家……” “至于说木材生意,我想交给大虎哥的小兄弟七美人,这家伙不错,稳当!” 大虎听后喜上眉梢,他去鹤城以后,录像厅、台球厅和租带社都交给了七美人,让这小子留70%的利润,剩下30%给自己,可他说啥也不同意,非要30%。 他想把那些生意都兑出去,让七美人去鹤城跟自己,本来这次回来就和周大董事长聊聊,现在看不用说了,去做木材也不错! 马晓华觉得可以,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周东北又继续说:“过了年就让他跟你,好好带带他,木材生意前景并不好,能干几年是几年吧!” “等不行了以后,七美人去鹤城跟大虎哥,还是回集团,到时候再说,如果能力不够,那就继续去开他的录像厅!” 大虎有点儿小紧张,自己必须得好好和小子聊聊,不好好干的话,周大董事长可真不养闲人…… 周东北点了根烟,“咱们集团名下现在有七家公司,建筑、煤矿、房地产、矿泉水、绿色产品、销售以及货运公司……” 杨历年举起了手,“说的这么热闹,我又多了个职务,可货运公司怎么办,以后还有发展吗?” “没有!”他摇起了脑袋,杨历年脸色就是一垮。 周东北哈哈大笑,“七哥,实话实说,火车货运是小钱儿,未来一定会随着政策出现变动,所以,到时候你得去马哥那边!” “地产项目有个特点,一个楼盘就要成立一家有限责任公司,到时候你得去京城!去沪市!去三亚!一堆总经理等着你做,那才是你放开手脚大杀四方的舞台!” 这一番话说的杀气腾腾,听的杨历年热血沸腾,挠了挠头问:“我去砍谁呀?” 所有人都爆笑起来。 苏卫红疑惑道:“为啥要成立这么多公司?” 马晓华也没法理解,“直接用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开发不行吗?整那么多公司开开停停的多麻烦?” 周东北笑了起来,也难怪他们不懂,现在全中国为数不多的房地产公司也在摸索阶段,多数都不懂! 其他人可以不懂,但这些人必须要明白,于是他解释道:“这里面原因很多,例如风险隔离,通过建立项目公司,将项目的债务风险以及经营风险,可以大部分限制在项目公司体内。” “再例如税务,以项目成立有限责任公司,税务核算及筹划都相对清晰,能大幅度降低税务风险……” “咱们就以最后的土增清算为例,一个项目到最后,一定会和税务局争得死去活来,如果几个项目搅在一起呢?难度可想而知……” 苏卫红第一个听明白的,暗自点头,真想敲开这疯子的脑袋看看,怎么长的呢? 张建军是第二个明白的,接着是马晓华和大虎他们。 “明年上半年,我会关掉咱们挂靠的苏省一建分公司,把咱们东北建筑公司的资质弄全了,关系已经跑的差不多了!” 他又继续说:“说到资质,以每个项目成立公司,就可以有效地隔离与母公司的资质风险!如果直接以母公司的名义开发项目,一旦其中一个项目开发经营出现了问题,就可能影响到母公司的资质等级……” 解释完以后,他看向了苏卫红,“卫红姐,明年我要把东北饭店和火锅城都兑出去,我把绿色食品有限公司20%的股份给你,你要挑起总经理的大梁!” 苏卫红有些惶恐,连忙说:“干了一辈子饭店,我怕我干不好……” 冯嘎子笑道:“苏姐,如果你都干不好,我这个泥腿子副总经理更是抓瞎,你可不要推辞!” 苏卫红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悦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周东北拍了两下手说:“各位,我们都不是什么人中龙凤,更不是什么社会精英,有的只是这些年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而已……” 所有人都不再讨论,认真地看着他,这话有些伤人,却是大实话。 “看新闻了吗?从明年开始,大学生将不再分配工作,1998年后开始大规模施行,到2000年将全面停止包分配制度!” “对于大学生来说,这是他们的噩耗,可对于我们集团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所以,咱们集团以及各个公司,明年的招聘工作,将以大学生为主!” “因为我们能力不足,所以才要锻炼和学习,也正因为我们能力不足,才要明白人才的重要性!” “人才是什么?” 他环视一圈众人,“人才是一个国家、一个地方发展的核心竞争力!是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的重要创造者和传播者!是社会发展的宝贵资源!” “各位,想要引来金凤凰,就要给人才更好的物质和生活条件,否则人家凭什么来咱们这里?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大做强,只有这样,才能留住人才!” “我不想看到我们培养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后都往南方跑,去建设别人的家乡!” “如果等到那一天,我们的白山黑水,我们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还能剩下什么?人才的大量流逝比水土流失都可怕,到了那一天,我们大东北会更难,更苦!” 周东北有些激动,双目微红,“各位,明白了吗?” 17个人一起喊了起来:“明白!” 第752章 大黑熊之死 晚上,18个人在东北大饭店虎威厅里摆了满满一大桌,都是硬菜,热热闹闹地来了一场跨年酒宴。 席间,周大董事长交代了两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一、过年以后,所有人私自藏匿的枪支,以及三矿两厂保卫科和护矿队的枪支,全部收上来销毁,一支不留,包括打鸟的气枪都不行! 二、从今以后,有事情找警察,不允许任何人再动手打架,所有人都要把脾气收敛起来,就算别人往你脸上吐口痰,你也要迎着风吹干,不能动手! 这两条说完,立刻引起了大伙疯狂吐槽,周东北冷着脸看向了马晓华,“你别叫唤,我第一个就要说你!” “我咋了?”马晓华一脸无辜。 “就你脾气爆!”他厉声道:“记住了,你不是一个人,你有老婆孩子,还有个七十岁的老娘!!” “还有在座的各位,你们是各个公司的大股东,是总经理!是副总经理!是企业家!你们不是流氓团伙!”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了,能力不够还不愿意学习进步的,再想动枪动炮的,立刻把屁股下面的椅子让给别人!” “还有,所在公司的股份也要全部转给继任者!” “不过有一点请放心,我不会把事情做绝,集团会给他开一份工资,养老没问题!” “各位,我希望在座的没人领到这份工资,明白了吗?”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真没开玩笑,许大宝小声嘀咕:“急眼了!” 二虎嘿嘿一笑,同样压低了声音,“二哥就吓唬人,你品,他是不是没说没收集团股份……” 张建军举起了手,“啥情况啊?往脸上吐口水都不能动手?” 周东北说:“内部消息,又要严打了!” 众人愕然。 1995年就要过去。 快半夜了,大黑熊从紫禁城夜总会晃晃悠悠出来了,本来谈好了一个自称省城的美女,可临出门又改了主意,也不知道为啥,一瞬间兴趣全无。 门口两个小服务生恭恭敬敬,远处有人放鞭炮,一帮年轻人嘻嘻哈哈,连男带女打闹着往这边走。 他走到自己的卡迪拉克前,拿出车钥匙刚要开车门,那帮年轻人中有人喊:“哎,你就是大黑熊?” 大黑熊抬头看了他一眼,夜总会门头霓虹闪烁,隐约看这小子二十出头的样子,挺长的一张脸,穿着件寒酸的廉价棉服。 一旁几个青年男女都叼着烟,看穿着打扮家庭也都不富裕,有人手里还拿着一个二踢脚。 他懒得搭理这些小崽子,拉开车门就要上车,说话的小子冲了过来,“哎,问你呢,聋了?你他妈就是大黑熊?” 大黑熊有些火,带着单皮手套的手指用力点在了他脑门上,“小逼崽子,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儿?你爸妈怎么教……” 不等他说完,这小子扬手就往他胸上捅…… 噗!噗! 就是两刀! “客气你麻痹!”这小子怒声骂了起来。 噗噗噗噗噗! 太突然了,大黑熊完全是懵的,他是从河西的庄稼地里打出来的,这辈子打过无数次架,一对一,二对二,甚至一对多,几十上百人的群架…… 可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无冤无仇,上来就捅,这不就是个精神病嘛! “你、你谁呀?”这是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长脸小子又是狠狠的一刀,也不顾崩了一身的血,洋洋得意道:“让你死个明白,记住了,小爷我叫吕慎行,也是河西的!” 不知道大黑熊听没听完整,他雄壮的身子缓缓堆在了车门前,再也没有了声息,兴安城叱咤风云了近二十年的大流氓,就这么死在了一个无名之辈手里。 很少有人明白这代表了什么,过后周东北感叹: 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外面太冷了,大黑熊下台阶的时候,紫禁城的服务生就关上了门,没有人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下一伙客人出来,才发现大黑熊都冻硬了。 这年头也没有摄像头,更没有目击证人,区分局运回尸体以后,连夜走访调查,结果查了个寂寞。 大黑熊没过去1995年,年纪定格在了37岁,家属没让解剖。 1月2号早上出殡,周东北和一众朋友都去了。 天冷的让人心悸,火葬场人不少,或许是兔死狐悲,兴安老社会差不多都到了,花圈就摆了几百个。 远处鞭炮声不断,这边寒风吹得人心寒,大黑熊媳妇乔丽哭的更让人肝肠寸断,沙瑶瑶一直搀着她,不离左右。 人推进火化炉后,周东北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白包,硬塞给了乔丽,沙瑶瑶红着眼睛,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沙瑶瑶喊住了他,“哎,你、你咋样?” 周东北回过头,“挺好,你呢?” 沙瑶瑶想笑笑,表情又有些僵硬,“也挺好,就是……就是还没嫁出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呼出一口白气,“天地广阔,为什么就不能出去走走看看?” 他走了,身后跟着好多人,沙瑶瑶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是呀,他说的对,既然没有了盼头和留恋,又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丽姐,”她说:“等处理完姐夫的丧事,咱俩走吧!” 乔丽有些茫然,“走?能去哪?” “天下这么大,咱们又不是没钱,哪儿还没有咱姐们的容身之所!” “行,姐听你的!” —— 一月中旬,社会上开始传言,说捅死大黑熊的是河西一个小混子,叫吕慎行,据说还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这天,机修街一家小饭店里,靠窗这桌围坐了一帮半大小子,桌子上只有四个小毛菜,所有人都在恭维一个长脸小子,纷纷喊大哥,都给他敬酒,猛夸他如何牛逼。 “大哥,有人出五百,干死北山卖猪肉的三愣子,干不干?”一个瘦子神秘兮兮的问。 “啪!”吕慎行一拍桌子,“八佰,少一分都不行!” “行,我和他说!” 饭店门开了,分局刑警一队队长吕英达带人冲了进来,当场就把他按在了那里,一桌子人都吓得抖如筛糠。 带回分局以后,都不用上手段,这小子就都抖了出来。 警察问为啥杀人,他说不为啥,从小就听人说大黑熊有多牛逼,所以就捅死了他,他死了,自己就是河西最牛逼的了…… 案情简单的让人发指,可就这么真实的发生了。 周东北听说后恍然大悟,他记起来了,上一世在1995年夏天,就是这个叫吕慎行的,在一家台球厅捅死了孙大马棒。 有些事情让人无法理解,想多了脑子都疼。 孙大马棒死在了自己手里,可这个姓吕的还是会因为捅死人挨枪子。 没有自己的话,大黑熊寿命比自己都长,可因为自己的存在,却被吕慎行捅死了…… 到底是自己妨人,还是正应了那句老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黑熊,死的是真憋屈! 第753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大街小巷充斥着年的味道。 到了晚上,街边好多单位制作的冰灯都亮了,飞禽走兽、果蔬花卉,仙佛怪道、仕女名人……各式各样,美轮美奂。 好多人家都带着孩子出来照相,留下一张张回忆。 周大董事长每天都在送礼的途中,不过礼单年年都有变化,现在值得他跑的只有两部分人: 一是多年的老关系,即使有人只是个普通人,有人已经无权无势,他依旧登门看望,例如木材综合加工厂锯木车间的主任张立,早就退休的大副食主任陈爱民等等; 二是一些实权部门的一二把手,甚至是已经退下来的,也要去看看; 这天,市政府后家属区。 奔驰停在了路边,后面一辆陆地巡洋舰也停了下来,里面是安保小叶和小林。 上秋以后,集团一口气订了十六辆这款车,给姐姐、老婆和小舅子一人一台,剩下每家公司老总和副总都配了一台,杨历年直撇嘴,可他已经有了,就没给他换。 一直等到入冬后,车才到齐,车队从哈市开进兴安城,引得无数行人围观,哈市这家经销商着实赚了一笔,笑的合不拢嘴。 周东北问坐在副驾驶的助理,“晓严,你确定罗主任家住这儿?” “是,前面第七家,红色大门就是……” 这条胡同太熟悉了,怪不得那晚罗婷说工作任自己挑,原来她还真是ZX主任罗焕章的闺女。 其实他早就听说过一些传言,只不过一天天事情太多,根本就没多想。 或许也是因为没那个心,就懒得琢磨这些。 以前罗焕章和市公安局的苏志勇关系好,和方振也不是一路人,所以他从来就没登过门,前晚在姐夫梁建国家里喝酒,还是他提醒的自己,现在高度不一样了,罗主任那边儿还是要走动一下。 决定来之前,他还是和方振通了个电话,得到对方的默许后,这才在名单上写下了罗焕章的名字。 “老板……”刘晓严有些奇怪,回了一下头。 “下车吧!” 开门的是罗婷,她穿着一套淡粉色的居家棉服,披散着长发,未施粉黛,还是那么漂亮。 四目相对,罗婷呆在了那里,“你、你、你……” 她连着说了三个“你”字,后面响起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婷婷,谁呀?” “哦,是、是企业家协会的周会长!”因为曾经在协会帮过一段时间的忙,她习惯了这么叫。 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探出头,脸上满是笑意和惊讶,“周总?!你好你好,快快,快请进!” “你是?”周东北和他握了握手。 “我叫侯志伟,在交通局上班,是婷婷的男朋友!” “好好,过年好!” 刘晓严拎着东西,跟着三个人往里走,他有些奇怪,不明白罗主任女儿的表情怎么如此奇怪。 罗婷很不舒服,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尤其是侯志伟刚才说是自己男朋友的时候,可人家也没说谎,自己确实答应处处看了,那为啥还这么难受? 罗焕章提前接到了他的电话,自然毫不意外,这几天家里客人太多,他又从来不会和家里人说这些,罗婷自然不知道。 罗大主任非常客气,谈笑风生,没有一丝丝的架子,曾经在会上对他周疯子的严厉斥责踪影全无。 他先是夸奖了步行街和地下商城,还说前些天一家三口去逛了街,又问了问东北工业园的建设情况,随后开始讨论起绿色山特产品的加工,话里话外都在赞扬东北集团,夸周董事长年轻有为。 周东北没多坐,避免尬聊,见话题接近尾声就起了身,罗焕章和爱人也起身相送。 走到门口,罗婷说外面冷,我送就行了。 侯志伟表现的大大方方,笑道:“我也去,那能就让你一个人送,太不礼貌了!” 罗焕章摆摆手,笑眯眯道:“去吧,小候替我送送!” 罗婷瞬间变了脸,“那我就不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进了里屋,房门用力关上了,声音可是不小,几个人面面相觑,罗焕章连忙解释,“这丫头,真是让我们惯坏了!周总千万不要介意……” 周东北只是笑了笑。 侯志伟涨红了脸,没明白这位大小姐为啥生气。 “去吧,替我送送周总!”罗焕章看出了他的窘态。 周东北客气道:“不用了,罗主任,外面确实是太冷了,你们都留步!” 刘晓严蹲下帮他摆好鞋,罗焕章打着哈哈说:“小周啊,这回知道家了,以后可得常来常往,不然我就要挑你理了……” “是,以前我是不敢,”周东北穿好了皮鞋,笑着继续说:“早知道罗主任您这么平易近人,早就应该登门拜访……” 罗焕章哈哈大笑,罗婷母亲雍容大方,也笑道:“看周总这大高个,真精神,回去别忘了代我们向家里老人拜个早年!” “好的,谢谢阿姨!” 目送三个人出的院子后,罗焕章脸就阴沉下来,压低了声音说:“找时间说说这丫头,不像话!” 院外。 周东北和侯志伟握着手笑道:“快去哄哄吧!对女孩儿就得有耐心,实在不行就跪一会儿洗衣板儿……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家就常跪……” 侯志伟呵呵笑着,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周疯子如此风趣。 两辆车走了,他还在频频摆手。 周东北没有回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这个年轻人,和罗婷无关,就是单纯的不喜欢。 —— 米莉回来了,这天中午,沈波给老嫖打了电话,说已经回来好几天了。 老嫖太熟悉米莉家在哪儿了,坐在楼下车里好半天,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下车在后备箱里拿了两瓶五粮液和两条希尔顿,他也是听人说的,说米莉父亲喜欢抽这个烟。 拎着东西刚进楼口,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大步流星往出走,差点撞到他,紧接着,就听上面有房门用力关上的声音。 他没明白什么情况,蹬蹬蹬上到三楼,敲响了东厅的门。 “侯志伟!”是米莉母亲赵咏梅的声音,“我们全家都不想再看到你,你给我滚!” 侯志伟?! 他明白了,刚才下去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交通局的侯志伟,米莉的未婚夫! 这是咋了?闹翻了? 咚咚咚! 他继续敲门。 呼—— 门被用力推开了,差点就撞到他的脸。 “阿姨!你好!”他连忙说。 “呦,是小朴啊,快快,快进来,怪冷的!”赵咏梅连忙说。 她瘦了好多,头发也有些散乱,脸上的眼泪还依稀可见。 老嫖换上鞋,起身后又把袋子拿起来说:“阿姨,马上过年了,给是我给叔叔拿的,一点心意……” “这孩子,来就来吧,还拿啥东西?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话虽这样说,赵咏梅还是接了过去,随手放在了旁边柜子上。 老嫖瞥了一眼,柜上柜下摆放了好多烟酒和糕点。 “坐,坐沙发,阿姨给你沏茶!” “不用忙,我看看米莉就走!”老嫖没去坐,打量了一下家中摆设。 三室两厅,房子不小,只是装修有些过时了,高高的墙围子还是胶合板材质的,刷的是深棕色油漆,木质吊顶贴着米色壁纸。 “阿姨,我听说米莉还没醒?”他问。 赵咏梅瞬间红了眼睛,“嗯,去天津针灸、京城按摩、沪市打针……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可、可就是一丁点用都没有,就这么睡呀睡,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找到了天坛医院神经外科最权威的王院士,他说小莉是大脑皮层功能损害,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所以才会丧失意识活动和认知能力。” “至于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说不好,因为什么情况都有……” 虽然已经听沈波说过了,老嫖还是一阵阵的心凉,难道就这样了?为什么呀?不就是被石头磕了一下嘛,怎么就成了植物人? “阿姨,我能看看她吗?” “来,看看吧!”赵咏梅哽咽着带他走进里面一间卧室。 第754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卧室里很暖和,家具也是简简单单,一张实木单人床,靠墙一个写字台,连化妆镜都没有,红色的实木地板更是干干净净。 老嫖跟着往里走,米莉安静地躺在床上,盖着粉色棉被,她也瘦了,脸更白了,是那种不健康的白。 他站在床边默默看着,忍不住咒骂起老天爷来,你他妈真是不长眼,为啥让这么好的女孩遭这个罪? 一行眼泪滑落,他连忙擦掉了。 “阿姨,我觉得可以给她放放音乐,我记得有一次她说过,说特别喜欢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尤其是那首《爱情的故事》。” “是吗?”赵咏梅惊讶起来,“那行,我明天就去买磁带,天天放给她听……哎呦,家里录音机好久不用了,早就坏了……” 老嫖连忙说:“死冷寒天的,您就别往出跑了,明天我带过来就行!” “你看看,又给你添麻烦!” “阿姨,不用客气!” 说着话,赵咏梅又开始埋怨起自己来,说这个妈当的太不合格,女儿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回到了客厅,老嫖问:“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小子跑了出去,他就是侯志伟吧?” “别提他!”赵咏梅变了脸色,“这个王八蛋!人渣!” “阿姨,您别生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叹了口气,没张嘴又流了泪,“我和你叔带着小莉先去的哈市,当时这个畜生答应我们请完假就过去,可我们在哈医大待了一个星期,他也没个动静!” “哈市查不出什么,你叔找人安排去京城天坛医院的神经外科,于是我们又去了京城。” “你也知道你米叔的工作,他离不开太长时间,电话里说好了,在天坛医院办理好住院以后,侯志伟就过来替下他,可左等不来,右等还是不来!” 老嫖听的直咬牙。 “后来没办法,我给小莉大姨打电话,我姐和我外甥女去的京城,你米叔才脱开身……” “就这样,直到我们回来,这个畜生一次都没露面,就在刚才,他竟然拿着离婚证来了,说小莉这种情况,他也是没办法……” “畜生啊,这个畜生!这个时候提这个,这是在往我们身上捅刀子!” “但凡有一点儿良心,都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他太着急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我闺女这种情况,即使他只字不提,我们也不可能逼着他娶呀!” “我们就已经很痛苦了,怎么可能再搭上人家一辈子的幸福?那是人干的事儿嘛!他太急了,太急了!” “我在等你米叔下班,我要让他查查,凭什么小莉没去,民政局就能把离婚证开出来!” “……” 老嫖的火快压不住了,这个畜生,看着像个人似的,没想到如此下作! “阿姨,别生气了,你应该高兴,如果没有这件事情,这个人渣就娶了米莉,成了你们的姑爷!” “是是是,是这个道理!可、可我咋就这么憋屈呢!”赵咏梅又大哭起来。 老嫖又劝了一会儿,说好明天买磁带过来,这才离开米莉家,他没回大富豪,开车直接去了市交通局。 从进门开始,就有人打招呼:“朴总来了,这是啥情况?咋还拎着扳子?车坏了?” 有人笑道:“车坏去修车厂啊,咋跑我们这儿来了?” “朴总,这么闲呢?” “……” 老嫖拎着大扳手,怒气冲冲上了二楼,一脚蹬开了计划基建科副科长办公室,侯志伟正在埋头写东西,吓了一跳。 “朴、朴老板?” 老嫖以前只是听说米莉对象叫侯志伟,但并不认识他,所以先前他出楼口就没认出来。 可他不一样,1986年就传出“文化宫探戈小王子”的大名,后来又开了东北大饭店和东北火锅城,再后来又开了两家歌舞厅,还有现在的大富豪夜总会,只要是成年人,不认识他这张脸的真不多! “你就是侯科长?”老嫖问。 侯志伟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扳手,还是起身迎了过来,远远的就伸出了手,脸上堆满了笑:“我就是,朴总车坏了?” “你他妈才坏了!”老嫖一声大吼,手里的大扳手就砸在了他的头顶上。 “啊——” 侯志伟一声惨叫,挺尸一样,直勾勾地躺在了地上,他一个箭步,大吼三字真经“草泥马”,又是一板子,砸在了他的脑门上,顿时血就窜了出来。 不等他砸第三下,有人跑了进来,三四个人才把他按住,再看侯副科长,满脑袋都是血,看着就像死了一样。 周东北刚和武邙的秘书齐宇吃完饭,一起的还有徐辉,三个人都没喝酒,正起身纷纷穿大衣,助理刘晓严把他的移动电话送了进来。 周东北知道一定是有急事,接过来听: “周总,我,分局老吕!” “呦,吕队,这是要请我喝酒?” “不开玩笑,你过来一趟,老嫖出了点事儿,在我这儿呢!” “知道了!” 他安排刘晓严送两个人,连忙赶到了区公安分局,听吕英达说完以后,不由一头雾水,这家伙精神是不是不正常了? “为啥呀?”他问。 吕英达说:“被打这小子是米莉的未婚夫……” 周东北恍然大悟,这就是了,不然那小身板儿才不会这么虎,来这么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 “具体拥护啥呢?”他又问。 “米莉回来了,没什么进展,还是昏迷不醒,没想到这小子私自去办理了离婚证,还给米莉母亲送了过去……艹!”说着说着,吕英达也骂了起来。 “米莉是个多好的女孩,你说咋就这样了呢?还有那个侯志伟,我艹它妈人模狗样一表人才,怎么就能干出这么丧良心的事儿?该揍!真他妈该揍!我们全局上下没一个不叫好的!” 周东北苦笑,是都叫好了,可人毕竟不是你们打的呀!倒霉的还是我们,哎!又他妈是笔钱,咋就没消停的时候呢? 自己最怕的是马晓华犯浑,别看他长的秀气,脾气最爆的就是他,火气上来天王老子都敢砍。 问题过了年他都三十五了,拖家带口的,如果再像年轻时那样,就是对家庭不负责任! 其次是张建军和杨历年他们,所以跨年那天晚宴上才放下狠话,可千算万算,没想到新年第一个惹祸的竟然是老嫖! 等等,侯志伟? “吕哥,你说这个人叫侯志伟?”他问。 “对!”吕英达点了点头。 “交通局的?” “你认识?” 周东北一时间有些迷糊,那个侯志伟不是罗婷男朋友嘛,怎么又成了米莉的未婚夫? 仔细想想,很可能是米莉去外地治病以后,这个侯志伟和罗婷好上的。 两个女孩长得都很漂亮,最主要家庭都不一般。 这边送去离婚证,那边登门做了乘龙快婿,这小子玩儿的可是够花的了! 他也不想想,就算没有老嫖,这些事情早晚也会暴露,那时候他怎么办,这两个“岳父”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子…… 他没深说,只是点了点头,又问:“他咋样?” “没死,还在手术室没出来呢,不过挺严重,说是脑袋被凿了两个大窟窿……” 周东北笑了起来,小样儿,手还挺黑,这下过瘾了! 拿出烟,又帮吕英达点上,问:“怎么办合适?” 都是老朋友了,吕英达也没什么忌讳的,说:“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呗,只要对方不告,这事儿你懂……如果你还认识,就更好办了……” 周东北苦笑,自己是认识,可这里面的关系却有些微妙。 吕英达见他不置可否,又说:“我们现在负责刑侦的是旭日所过来的,叫廖明,要不……你让方局打个招呼?” 廖明? 周东北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位廖副局长在吗?”他问。 “在,刚才还下来了呢!” “我去见见,不行再找我姐夫!” 吕英达觉得也行,凭他周疯子现在的风头,廖局应该给几分面子! 再说了,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要是不同意,换方局再张嘴,可就尴尬了。 第755章 我能! 周东北直接上了三楼,楼梯上好多人打招呼,他也都微笑着问好。 咚咚咚! “进!” 办公桌后是张瘦长的脸,十分严肃,看年纪有四十多岁。 “周总,你好!”他的面色平静,丝毫不觉得惊讶。 “你?廖局?!” 看到这张脸,周东北一下就想起来了,怪不得听到这个名字后,觉得有些耳熟。 “你、你是不是以前在旭日派出所做指导员?” 廖明严肃的脸冰雪消融,笑呵呵站了起来,“对,我可一直都记得周总,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两个人的大手握在了一起,周东北笑道:“怎么可能忘!?1987年5月6日的晚上,当时你和旭日街道的秦主任在一起……” “对!”廖明说:“当时秦主任问:你家住这儿?你说你在动员这些居民,让他们快点搬家……” 周东北可没他这么好的记性,记不清当时都说过什么了,只能呵呵笑着。 廖明又说:“小事见大义,那时我对周总印象就十分深刻……” “哪里哪里!”周东北客气着,两个人这才落座。 话说一个副局长办公室,沙发还是十几年前的,里面的弹簧都快崩出来了,坐着直硌屁股。 叙了一会儿旧,廖明说:“周总肯定是为了你那发小的事儿吧?!” “是,”周东北也不瞒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这小子是给所有人都解了气,但也太冲动了,您看这事儿……” “安抚好家属吧,如果人家就是不依不饶,咱再想办法!” “谢谢,谢谢廖局!” “客气啥!” 临走时,周东北指了指那张破沙发,“廖哥你也太艰苦朴素了,刚才吕队那屋的办公家具也都老旧的不成样子……” 廖明哈哈笑道:“我们张大局长可没少给你打电话。” “他可没廖哥好使,”周东北开起了玩笑,“咱马上就换!” 二十分钟后,老嫖溜溜达达地从问询室出来了,手里还掐着张卫生纸,用力擦着食指上的印尼。 走廊里,好多人都在和他热情地打招呼,那目光,就像看着英雄归来一样。 他看到了站在大厅位置的周东北,原本灿烂的脸马上收了起来,快步走到近前,低声喊哥。 周东北趴他耳边小声说:“别高兴太早,我替你答应把整个分局的办公家具都换一遍……” “啥?!”老嫖差点哭出来,“那得多少钱哪?” 他甩袖子就走,“舍不得钱就回去蹲着!” “……” 分局院里,助理刘晓严已经回来了,两辆车,四个人,安安静静地等着。 两个人先去了林业中心医院,又等了三个多小时,人才被推了出来。 因为怕被那堆家属缠上,六个人离手术室远远的,见人推出来以后,周东北去了主刀医生办公室。 大夫认识他,握手落座后,说起了手术情况:“患者共有两处颅脑外伤,幸好手术及时,没有诱发脑水肿,但有颅内出血,颅内压增高,出现了意识障碍……” “另外,头顶伤口比较严重,使用了人工材料对颅骨缺损区域进行了填充修补,以便恢复完整封闭的颅腔,恢复稳定的颅内环境。” “……” 他说了挺多,周东北听了个寂寞,总之就是没死,更不会傻,这就不错! 出了办公室,他带着老嫖进了病房,没让刘晓严他们四个跟着,人太多了给人家一种压迫感,这个时候让人反感。 三人间病房,里面人不少,侯志伟父母都在,连男带女还有几个亲戚。 “我叫周东北,人是他打的!”周东北走进病房就开门见山,伸手指向了老嫖。 病房里的人都有些发懵,没人不认识他周疯子,就算现实中没见过,也在报纸和电视新闻里见过,谁都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和他有瓜葛,这可如何是好? “叔叔,您是侯志伟的父亲吧?”周东北问其中一个中年人。 “对……我、我是!”中年人想发怒,可有不敢,结巴起来。 “我不管你是谁!?”一个中年妇女尖叫起来,“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要让他坐牢!枪崩了他!” “阿姨,你是侯志伟母亲?”周东北问。 “对,我就是!你想咋地?”侯志伟母亲抹了一把眼泪,“我就不信了,没有王法了吗?” “阿姨,你先别喊,如果没有法律,如果我们想赖账,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你说是不是?” 侯志伟父亲怼了一下她,“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周东北继续道:“事情经过,让我兄弟说说吧!” 老嫖瞥了一眼病床上包得像木乃伊一样的侯志伟,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我是米莉的好朋友,没别的,就是生气,没他这么干的,就把他削了,就这么回事儿!” 另外两张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在交头接耳,如果这事儿是真的,削他没毛病! 不只是外人,就连侯志伟家几个亲属,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就算你不想娶个植物人,也不应该偷偷去办离婚证,哪怕熬一段时间再提出来,女方家里也不好说什么,急啥呢? 侯志伟母亲又哭了起来,尖着嗓子对老嫖喊:“我儿子想不想结婚,那是他的事情,和你有啥关系?你逞什么能?咋地呀,你能娶个植物人呀?” 一个女人也张了嘴,看模样和侯志伟母亲长的挺像,年纪要大几岁,“对呀,这不是狗拿耗子多干闲事嘛!” “就是,你能娶个植物人?” “真是什么人都有,管好自己得了!” “就你能?你能你娶?能吗?你能吗?” “……” 嗡嗡嗡,一帮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病房里就乱了套,周东北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能!!”老嫖大吼一声,所有人都闭了嘴。 他红着眼珠子瞪着这些人,“我喜欢米莉,就算她一辈子躺在那儿醒不过来了,我他妈也愿意娶她,行了吧?!你们还有啥说的吗?”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个个瞠目结舌。 “你去吧!”周东北推了他一下,“出去冷静一会儿,我和叔叔阿姨说几句。” 老嫖朝地上啐了一口,一甩袖子就出去了。 “各位,谁对谁错,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了意义,”周东北环视一圈,“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把我这兄弟判个重伤害,候兄弟遭的罪同样少不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几个老娘们抱着肩膀不说话。 “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医药费我们拿了,根据候兄弟的具体情况,我们再掏一笔赔偿,具体数额咱们再谈,只要合理,我周疯子一分钱都不会差,行吗?” “不行!”侯志伟母亲高声尖叫。 “不行?”周东北脸一沉,声音提高了八度,“不行就让警察把我兄弟抓走!判了他!毙了他!而你们一分钱都得不到!好好想想吧!” 没有人说话了。 他依旧阴沉着脸,“据我所知,米莉去外地治病以后,侯志伟又和ZX罗主任的闺女好了,又偷偷去办了离婚证……” 侯志伟父母都涨红了脸,几个亲戚都大眼瞪小眼,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周东北指了指还在昏迷着的侯志伟,“不信的话,等他醒了以后问问!各位,这事儿如果让罗主任知道,我看他的副科长也做到头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出走,侯志伟父亲怼了媳妇一把,慌忙追了出去。 第756章 摇人 走廊里,侯志伟父亲扯住了周东北的胳膊,几乎是哀求道:“周老板,你别生气,老娘们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就按照您说的办,行不行?” 周东北脸色缓和下来,叹了口气说:“叔叔,我周疯子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就一起往好了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是是是,就是、就是怕这孩子以后再落下什么残疾啥的,毕竟是脑子受伤……” “您放心,如果真残疾了,我周疯子养他一辈子!” “好好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叔叔,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就去区公安分局销一下案,好不好?” “好好,我一会儿就去!” “谢谢叔叔!” “等、等一下,”他又一把拉住了周东北,“罗、罗主任的那边,能不能别说……” 一旁的老嫖左看看右看看,没明白怎么多出来一位罗主任。 “这么说,你们父母知道这事儿?”周东北盯着他。 “他、他说过一嘴……” 周东北真想骂上几句,你们是怎么当父母的?转念又想起一句老话: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他们这么势利的父母,又怎么能做出这么渣的事情来! 毕竟事情还没解决,就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放心吧!” 说完,他拉着老嫖就走了。 路上,老嫖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哥,这个罗主任什么情况?” 周东北就把侯志伟和罗婷的事情说了,不等他发表什么感想,就开始骂了起来:“我说没说过不能再打架?啊?股份不想要了是不是?” 老嫖眨了眨小眼睛,一脸无辜,“你不是说过了年以后嘛!” “是吗?”他也懵了,忘了自己是怎么说的了,于是气急败坏,劈头盖脸开始臭骂,骂他不该如此冲动,骂他不该意气用事,骂的他一声都不敢吭。 副驾驶的刘晓严脑门都一层的汗,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老板这么骂人,太吓人了。 两辆车停在了大富豪门口,老嫖下了车,关门前突然说:“哥,我不是意气用事,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嘭! 厚重的奔驰车门被他关上了,周东北没下车,从车窗往外看,看着他消瘦的小身板上了楼梯,服务员点头哈腰地给他开门,消失在了门后。 他真要娶米莉? 不得不说,这小子有了点儿爷们样儿! 只不过是不是意气用事,时间会证明一切…… 医院那边,周东北他俩刚走不一会儿,罗婷就风风火火地去了医院。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侯志伟在办公室被开瓢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各个大小机关单位。 不知道谁这么神通广大,很快又把他脚踩两只条船的事情扒了出来,终于在下班前传进了罗婷的耳朵里。 她真是气疯了,和领导打了个招呼就往医院跑,进了病房见侯志伟还没醒,扭头就走。 侯志伟父母追了出来,“姑娘,你等等,等等!” 罗婷停住脚,转过身满脸的眼泪,“麻烦告诉侯志伟,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恶心!” 她走了,走廊里的两口子差点没哭出来,这真是鸡飞蛋打,两头都没捞到好儿! 晚上八点。 姬老骚急吼吼地走进大富豪夜总会,老嫖正在和一桌客人打招呼,就被他拉走了。 “嘎哈呀?” 姬老骚骂骂咧咧,“我草他玛,陈军儿挖走了我十多个小姐!” “啥?!”老嫖一听也火了,大厅六七个看场子的小子围了上来,纷纷问老板怎么了。 他这一天都憋着火,在医院被一帮老娘们好顿损,回来的路上又被二哥骂了个狗血喷头,于是大手一扬,“走,去紫禁城!” 一帮人浩浩荡荡杀到了紫禁城夜总会,不料陈军没在,还没说几句,就被二十多人团团围住了。 老嫖指着一个小子的鼻子破口大骂,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接近四十个人,就在夜总会大堂混战起来。 他和姬老骚打架本来就不行,带的人又少,很快就被打翻在地,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不过对方明显有所顾忌,所以伤的都不严重。 回去后简单包扎一下,老嫖开始打电话摇人,首先到位的就是二虎和许大宝。 紧接着刘老六、大眼儿、刘二狗、猪大肠、土豆、二壮、七美人……都来了。 老嫖没敢通知杨历年,可等马晓华也到了以后,他才发现,这仗估计是打不起来了! 因为这些年来,陈军对这些人实在是太恭敬了,恭敬的好多人都不好意思打他。 其他人好还说,但像马晓华和刘老六,陈军无论什么时候见面,都是一口一个马哥、六哥,不吃饭都能把人送出二里地,这么多人去削他,可想而知,到了地方怎么可能打得起来? 他后悔了,不如就喊二虎和许大宝就行了,人越多,这仗就越难打。 马晓华先问了问都谁动的手,姬老骚实话实说,当听说没有陈军,他也松了口气,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系,真撕破脸不容易。 另外上次开会,疯子可是一再叮嘱不能打架,他开始琢磨怎么摆平这事儿。 二虎说:“你俩吧,真啥也不是,竟然能让一帮小逼崽子打成这逼样!” 姬老骚臊的脸通红,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人家说的是实话。 大眼儿笑嘻嘻道:“老姬呀,你不整首诗?” 猪大肠清了清嗓子: “啊~~~~~ 我是兴安姬老骚, 被人打一脑袋包……” 不等他吟完,姬老骚气急败坏地就上去挠他,大伙也都嘻嘻哈哈,毕竟这俩人没伤啥样,又是被一些小崽子打的,都不太当回事…… 刘老六说:“都别扯犊子了,去这么多人等着挨骂?干脆我去扇他几个嘴巴子就得了!” 刘二狗笑着说也行,堂堂紫禁城夜总会大老板,被当众打脸,这滋味比杀了他都难受! 大伙毫不怀疑刘老六会这么干,而且陈军也肯定不敢急眼,但这个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以他的个性,早晚是个病! 现在周东北如日中天,这家伙肯定不敢明着报复,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打黑枪? 大伙七嘴八舌,马晓华一拍桌子,“都别吵吵了,等一会儿陈军肯定来!” 这就是他想到的办法,其实仔细一想就能想明白,陈军敢挖姬老骚的墙角,可绝对不敢动手打老嫖,他知道以后,第一时间就得来赔礼道歉。 如他所料,十几分钟后,陈军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进了老嫖办公室,看到这么多人也不惊讶,挨个打完招呼,就从包里掏出了十万块钱,蓝瓦瓦的堆了一桌子。 “没想到我出去这么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事儿,啥也别说了,甭管伤的轻重,这是我赔老姬和朴总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姬老骚说:“陈军儿,整走我十几个人,你啥意思?” “老姬,我回去就查,如果发现是我的人干的,甭管是谁,我肯定把他腿打折,给你一个交代!怎么样?” 和老嫖想的一模一样,如果就喊二虎和许大宝过来,不管是在自己办公室等他,还是去紫禁城找他,狠削一顿就完事儿了! 他陈军儿绝对不敢让手下动手打二虎他俩,只能捏着鼻子吃了这个哑巴亏,啥招儿都没有! 现在这场面,人家已经做到位了,其他人还能说啥?谁还好意思说啥? 可好多事情就是一个巧合套着一个巧合,毁就毁在陈军心眼儿太小,又生性多疑,而第一个巧合,就是当晚周大董事长回家以后,又把移动电话关机了! 回去的路上,陈军越想越没底,就给周东北打电话,连着拨了好几次,都是关机,这让他脑门都冒了汗。 挖走姬老骚桑拿小姐的事儿,他一清二楚。 没办法,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月里生意会更火爆,小姐根本就不够用,有个小兄弟说他认识姬老骚那边的小姐,他就默许了。 回到紫禁城,他又把这些人臭骂一顿,问谁先动的手,谁都不吭声。 后半夜他就回办公室躺下了,可辗转反侧也睡不着,毕竟打的是周疯子发小,他又不接自己的电话,这事儿让他的心一直悬着,没着没落的。 第757章 幕后金主 第二天上午,老嫖去了商城,在二驴子的音像店里挑了台索尼的随身听,又选了十多盘钢琴曲磁带。 听说他来了,二驴子连忙从另一个店跑了过来。 老嫖就是为了躲他,才来的商城,没办法,兴安城就他家店里东西最全,好多店里的随身听都是些杂牌子,他也不敢买。 装好东西,又聊了几句,老嫖扔下五百块钱就要跑,没想到二驴子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一把扯住了他,说老嫖你要是这样,就把东西放下走吧! 没办法了,老嫖只好收起钱,拿着东西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二驴子对几个营业员说:“记住了,以后他再来,就算把咱店搬空了,都不许要钱,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一个小服务员说,“哥,嫂子来了……” 二驴子慌忙压低了声音说:“刚才的事儿谁都不许说,知道不?” —— 就在老嫖走出商城的时候,陈军又给周东北打了电话,这次是刘晓严接的,他说:“不好意思,周总在开会!” 实际上,这个时间周东北正坐在李定国父亲李大宏家,盛夏和陈阿姨嗑着瓜子,说说笑笑,周盛穿着开裆裤,在地上跑来跑去,嘴里还呜呜喊着开火车了。 中午,两口子留在了李大宏家吃饭,刘晓严带着司机小张,还有小叶他俩在附近饭店吃的。 吃饭时,刘晓严又接到了陈军的电话,“先生,要不您说一下什么事儿,等周总开完会我告诉他。” 陈军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让周总务必打给自己。 这边饭还没吃完,吃饱了满地乱跑的周盛磕在了桌角上,把后脑勺磕破了,李大宏和陈敏紧张够呛,说啥要去医院看看。 盛夏说没事儿,小伙子磕磕碰碰很正常,可拗不过老两口,只好穿戴利索,捂着小家伙的脑袋去了市医院。 这么一折腾,加上电话也多,直到晚上陈军又打来电话,刘晓严才想起这事儿。 这时早就把盛夏娘俩送回家了,周东北刚从水利局书计于正平家出来,听说后马上就给陈军打了过去。 “军儿,有事儿?!”他累了,躺在车后座闭着眼睛。 陈军这一天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的,周疯子整整一天没给自己打电话,再忙也不可能忘了吧? 本来这个时候就草木皆兵,再听周东北电话里漫懒洋洋的声音,更觉得这事儿要糟。 不过,无论他知道不知道,陈军还是详详细细解释了一遍,说已经把那些不开眼的小兄弟骂了一顿,姬老骚的人也都还回去了…… 周东北说:“舌头难免碰到牙,哥们之间闹点儿小摩擦很正常,老嫖他俩不是没事儿吗?” “没事儿没事儿,一点儿小皮外伤,我给他俩拿了十万块钱……” “扯淡,这点事儿拿什么钱?!一会儿我让老嫖给你送回去……行,挂了,这一天天的,没消停时候……” 那边电话挂了,陈军手开始发抖,把钱送回来? 他什么意思? 周东北真没别的意思,陈军这人什么样,七哥知道,他更知道! 可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年自己这边不管是买卖开业、还是谁结婚,又或者是孩子满月,人家陈军可是一个过儿都不落,出手更是大方。 放下电话以后,他就给老嫖打了过去,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说让我说你点儿啥好?这种事情坐下来好好聊聊就是了,如果真是陈军干的,你和老姬就算指着他鼻子骂,他都不可能说个不字,毕竟他理亏,他能说啥?!” “你说你这么大个老板,跑去人家场子和一帮看场子小弟打了起来,要是打赢了也行,还让人给打了,丢不丢人?” “你是不长脑子吗?人不在转身走就得了!” “陈军八面玲珑,忌讳的也多,可那些小生荒子在乎啥?忘了大黑熊怎么死的了?” “麻溜把钱给人家送回去,你缺他这点儿钱花呀?好意思要?” “还有,盯着点医院那边,时不时的去看看,赔多少钱别擅自做主,问问我,听明白了吗?” 老嫖说听明白了,那边才挂。 那笔钱他没动,姬老骚更是懒得花陈军的钱,于是翻出来拎着就去了紫禁城。 昨天刚挨了一顿打,他怎么可能有好脸色?进门把钱扔在款台上,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前台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给陈军打电话,等他跑出来的时候,老嫖早就没了影儿。 完了! 拿着这十万块钱,陈军就傻了眼,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开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有人进来就被他骂出去。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周疯子的场景,想起了当年在河西沙场时的光阴,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一脸。 他知道有一个人能救自己,那就是七哥,左思右想,拿起电话打了过去。 可就这么巧,杨历年正在油厂小区一家串店和几个把兄弟喝酒,大哥大早就没电了。 后半夜,他的幕后金主来了,这个肥胖的女人很少过来,每次来都捂得严严实实,就连跟陈军最久的几个小兄弟,也没见过这女人的模样。 她刚拉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一声怒吼:“滚!” “呦,这么大脾气呢?”女人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款貂皮大衣,远远看着像头北极熊一样。 陈军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来,连忙堆起了笑:“芹姐,你怎么来了?” 女人解下了脸上的口罩,如果张建军和周东北他们在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竟然是孟老二的原配潘芹! 当初陈军找到她,就是想将自己的二十万煤款要回来,没想到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搭理他。 再后来钱大川他们都进去以后,陈军也常往鹤城跑,一次在饭店两个人又遇到了,那天潘芹喝的有点多,原因是养的小白脸在外面偷腥,一气之下赶跑了他。 那时候陈军早就翻过身了,本想埋汰她几句,谁知坐到一起以后,竟然越说越投缘。 或许是酒精的刺激,又或者是清楚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富婆,也可能他就是想玩玩孟大老板的老婆,反正这两个人就滚到了一起。 陈军太会来事儿了,嘴又特别的好,很快就把潘芹弄的五迷三道,当他提出来想干夜总会的时候,二话没说就给他拿了六十万! “这是咋了?”她脱掉了貂皮大衣,一屁股就坐在了陈军身上,差点没把他压背过气去。 陈军唉声叹气,把事情讲了一遍。 潘芹眯起了细长的眼睛,“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那就干掉这个周疯子!” 陈军吓了一跳,要不是这头“北极熊”压着,他肯定能跳起来,连忙用力摇头,“不行,绝对不行!姐呀,你可别瞎说,这么多年了,没人能动得了周疯子,和他作对的现在都装小盒子里了……” 潘芹站了起来,抓起办公桌上一盒万宝路,点了一根后,开始缓缓踱着步。 杨柳那点儿小心思,呵呵! 潘芹从心眼里就鄙视她,不过是个靠美色上位的小娘们而已,绣花枕头,外表好看,肚子里都是糠! 还想引诱钱大川?那头老狐狸,吃人都不会吐出一块骨头! 她毕竟是孟老二的原配,虽说这些年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可闺女还在,如果真能收拾了周疯子,不止是给老二报了仇,陈军的生意也能干大…… 其实,当初给陈军投资干这家夜总会,她就有这番心思,她想培养出来一个人,一个未来能和周疯子对着干的人! 只不过这心思完全是下意识的,甚至在心里隐藏的太深,她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有些虚幻,实现的可能也微乎其微,但花无百日红,凭什么他周疯子就能永远风光? 另外,就算实现不了又能怎样? 陈军过年才33岁,而自己已经45岁了,夜总会还这么赚钱,吃什么亏了? 第758章 你相信奇迹吗? “军儿,听姐的,”潘芹把烟蒂扔在了地上,42号的高腰皮靴踩在上面用力拧着,“咱花钱雇人,整死他!” “不行!”这次陈军真蹦了起来,脸都白了,“姐,别开玩笑,不至于……” “不至于?!”她笑了起来,浑身肥肉都在抖动,“人家都把钱送回来了,你还说不至于?” 陈军说不出话来了,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惨白惨白的。 他怔怔好半天,才喃喃道:“我可以找七哥,对,找七哥!他心最软了,只要我求他,他肯定能帮我说话……真的,肯定能……” 他又笑了起来,明显有着一点儿神经质,“芹姐,你想多了,真想多了,真事儿!疯子哥最讲究,这点儿小事儿他怎么可能放心上?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再说了,我又没动手,可能……可能他就是觉得没必要赔钱,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你说是不是?” “这些年,我可从来不落过儿,疯子哥都看在眼里,他怎么可能生我的气,你说是不是?” “……” 他不停说着,左一个是不是,右一个是不是,似乎只要潘芹点头说个“是”字,他马上就能幸福的晕过去。 潘芹挤进了他的老板椅上,翘起了雄壮的腿,“军儿,主意已经给你了,十万八万而已,这钱姐花!” “我认识的人都在鹤城,一个个都让那个张建军吓破了胆子,给多少钱估计也没人敢动手,这事儿你自己找人吧,姐负责拿钱,你好好想想?” 陈军喃喃着:“我不用想,真不用想,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疯子哥不可能动我,我更不可能杀他,不可能,真不可能……” “陈军!!”潘芹厉声喊了起来。 周疯子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从他对付钱大川的手段就能看得出来,还有赵清明在省城的离奇死亡,和他肯定脱不了关系! 可笑这个陈军还在妇人之仁,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陈军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直勾勾看着她。 “陈军哪陈军!”她真是恨铁不成钢,“我就问一个问题,大富豪的老嫖和你,谁和他关系近?” “当然是老嫖了!” “你还知道啊?那他凭什么不给他兄弟报仇?” “不对不对!”陈军慌忙摆手,“这是两码事儿,老嫖他俩也没受多大的伤,无非就是面子上不好看而已,这点儿事儿谈不上什么报仇……” “谈不上?”潘芹讥笑起来,“谈不上的话,人家怎么钱都不要?!” 一句话又把陈军噎的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说:“芹姐,你不知道,你不了解,我和他聊聊就好了,真事儿,疯子哥讲理,聊聊就行……” 潘芹叹了口气,也不再逼他,看来只有吃次大亏,他才会明白周疯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起身说:“走吧,都几点了,和我回松雪住吧!” —— 老嫖虽然把钱还给了陈军,可这个仇算是记下来,只不过因为被二哥一顿臭骂,又加上医院还躺着一个等着赔钱的,实在是没心情扯这个。 侯志伟是第二天醒的,手术很成功,没傻。 他爸去分局销案的时候,老嫖拎着随身听和磁带又去了米莉家。 他一步步教会了赵咏梅怎么用随身听,又叮嘱她不要给米莉听太久,因为时间长了,耳机对耳朵也有伤害。 医院护士来给米莉打营养针,两个人在一旁做了个时间表,早上听三十分钟,上午听一个小时,下午再听两个小时…… 中午他在这儿吃的,饭菜很简单,赵咏梅有些不太好意思,可老嫖吃的很香。 “阿姨,你相信奇迹吗?”问这句话的时候,她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 “奇迹?”赵咏梅喃喃着。 “我相信有奇迹!”老嫖眼睛里仿佛都闪着光,“阿姨,不瞒您说,以前我浪荡惯了,用我发小的话来说,就是不正经,可因为米莉,我再也不扯淡了……” 赵咏梅可不是什么家庭妇女,她在市信访办还是副主任,那次在医院收到他的红包以后,就打听过眼前这小伙子是什么人。 不排斥他的原因很简单,当初在兴安住院时,随着女儿这个样子的时间越来越长,登门看望的就越来越少。 女儿曾经的那些同学、闺蜜,去过几次以后,慢慢也就淡了,他两口子也不挑理,毕竟都有自己的生活。 这次回来,只有市局的方振和刑警队的一些同事来过,其他人影子都没看着。 而老嫖,是唯一从始至终都“不离不弃”的一个,即使两口子不挑其他人的理,可对他还是心存感激。 所以即使早就知道他的那些名声和传言,却也没有赶他出去。 没有外人来,家里就是一潭死水,不止一个大夫说过,女儿这种情况需要外在的刺激,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或许会有奇迹! 上午他来的时候,赵咏梅就看到了他脸上的伤,不过她没说什么。 侯志伟脚踩两只船,又被打住院,米莉父亲米文山昨晚就知道了,也知道打人的就是这个“文化宫探戈小王子”。 赵咏梅说,如果分局不放人,老米你去给我把人捞出来! 米文山不置可否,说这点儿事情如果周疯子都弄不明白,他也白在兴安混了这么多年…… 两口子都觉得特别解气,可不好说出来,只能装作不知道。 侯志伟住了院,以米文山的身份,更不可能这时候去他的麻烦。 老嫖有些不太好意思,眼睛没敢看她,“以前我常送米莉回家,可她不搭理我,有时候还踹我……”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眼神迷茫起来,仿佛有看到了米莉娇嗔的俏脸。 赵咏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貌不出众甚至有些丑的小伙子,对女儿是真心的。 因为说到女儿的时候,那双小眼睛里,有光! “阿姨,”老嫖看向了她,“如果方便的话,以后我每天都过来,等天暖和了,我背米粒儿下楼晒太阳……” 一句话说的赵咏梅瞬间破防,泪流满面,连连点头,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米莉家出来以后,他直接去了林业中心医院,侯志伟的父母都在,怕儿子太激动,就没让他往里走。 走廊里,两个人在探讨价格。 “朴老板,你没听错,就是一百万,少了肯定不行!”侯志伟父亲说完眼神就开始乱飘,不敢看他的眼睛。 老嫖气笑了,用力抠了抠耳朵,“叔啊,就算把你那个宝贝儿子囫囵个卖上八回,他都不值一百万,你信不信?” “我信不信没用,只要你能赔钱就行!” 老嫖压着火,“信不信我去告诉罗婷他爸?让你儿子马上滚出交通局!” “去呗,罗婷也不是不知道,你前脚去找她爸,我后脚就去分局报案……要不你们就把我们一家人都宰了……” 我靠,老嫖犯了愁,这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老实巴交,没想到还是块滚刀肉,怪不得能生出这么个儿子来, 想起二哥说过,价格要让他来谈,于是就说:“这事儿哪能一口价,还是让我二哥来聊吧!” “别呀!”侯志伟父亲下意识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马上又结巴起来,“咱、咱俩说不就行了嘛,麻烦人家干啥?” 第759章 放鸽子 每当要过年的时候,周大董事长都忙的脚打后脑勺,今年不仅要忙送礼,还参加了几个颁奖典礼,分别获得了全国光彩企业家、省优秀青年企业家、省小康建设红旗标兵和兴安市知识分子拔尖人才四项荣誉。 奖金不多,荣誉很重。 当他把这些奖杯和奖状拿到爷爷家的时候,周国柱乐的合不拢嘴,非让大孙子陪自己多喝一杯。 还有一周就过年了,周东北刚走进东北大厦,远远就见陈军站在接待台前,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和陈六指说着什么。 “瞅瞅,这不就回来了嘛!”陈六指笑道。 陈军连忙往大厦入口处看,“陈哥,我过去迎一下……” “去吧去吧!”他笑呵呵摆了摆手。 周东北朝陈军扬了一下手,身后的刘晓严紧走两步,递过移动电话,“老板,是朴总!” 他接过来问:“咋了?” “他家要100万!” “啥?”周东北也有些恼火,“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陈军已经走到了跟前,他问:“军儿,有事儿?那个……要不你去我办公室等一会儿?我过会儿就回来!” 陈军已经等两天了,可一直没见着他,本来已经快没了耐心,没想到终于等到了他,往这边迎的时候,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没想到见面他又要走。 可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啥? “老陈,”周东北朝服务台方向喊:“你带陈总去我办公室!” 陈六指正撅着屁股,趴接待台上逗短头发的前台女孩,听到后扭头喊:“好嘞,放心吧!” 周东北带着人走了,陈军跟着陈六指上了电梯,他压住了怒火,勉强笑了笑说:“陈哥这小日子舒坦哪!” 陈六指哈哈一笑,“人这辈子就这么回事儿,我也想开了,三饱一个倒,没事儿调戏调戏大姑娘小媳妇的,挺好!” 说说笑笑,两个人上了12楼,董事长办公室宽大豪华,让心不在焉的陈军都羡慕不已。 敲门进来一个长头发女孩,她穿了套浅灰色小开领职业套裙,腰肢盈盈一握,肉色丝袜分外诱人。 女孩浅笑吟吟,给他沏了一杯雀巢的速溶咖啡,放到茶几前说请慢用,就出去了。 陈六指一直观察着陈军,见他那双眼睛竟然没去看小冯丰满的臀部,不由惊讶起来,这小子找疯子肯定有事儿。 “行,陈老板慢慢等,我得出去干活去了!” 陈军清楚眼前这个貌不出众的老家伙是谁,所以一直都客客气气,听说他要走,又连忙起身往出送。 电梯下行,在十楼停了。 主管集团财务的张玉兰走了进来,笑呵呵和他打招呼:“老陈,忙啥呢好!” 东北大厦一共三部电梯,这部梯不是谁都能用的,只有集团高层和各公司一二把手可以乘用。 当然了,陈六指是个例外。 电梯门关上了。 “瞎忙呗,我听说疯子给了你5%的集团股份?” “你耳朵可真灵!”张玉兰笑道。 “也不行,毕竟快四十了,玉兰哪,你和你家老隋啥时候离呀?” 她咯咯笑了起来,“等着吧!我的字典里可没有离异,只有丧偶!” 这些人都太熟悉了,她更了解陈六指是什么人,所以才不会生气,换个人敢这么说话,大嘴巴子早就扇过去了。 电梯在6层停了,望着她丰满诱人的背影,陈六指喊:“丧偶也行啊,那我可就等着了!骗人是小狗……” “……” 陈军从下午一点半,一直等到了天擦黑儿,周大董事长还没回来,一盒烟抽剩下最后一根,再一看时间,17点30分。 好几次他都想打个电话,思来想去还是没拨出去,觉得如果人家不想见自己,打电话也没用! 他点燃了最后一根烟,告诉自己,抽完烟再不见人,就走! 他最后的一点耐心和希望,随着这根越来越短的香烟消耗殆尽,他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这只笑面虎! 这就是在故意躲自己! 这就是在向自己赤裸裸的示威! 这就是在向自己炫耀他周疯子现在的地位和八面威风! 他缓缓撸起左衣袖,小臂上一排烟疤触目惊心,拿下嘴角的小半截香烟,将还在燃烧的烟头垂直对在了小臂上…… 很快,鼻子里就闻到了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他双眼狠辣,面无表情,左手握着的万宝路烟盒渐渐变了形,很快捏成一团…… 咚咚咚! “进!” 陈军放下了衣袖,将已经熄灭的烟头随手扔在了厚厚的纯羊毛地毯上。 门开了,是下午那个长发女孩,她换了一件白色羽绒服,笑容依旧很甜,柔声道:“先生,下班了,您看……” “我走!”他站了起来。 “先生,”女孩指了指沙发旁的塑料袋,“您的东西!” “这是给周总的!” “好的!” 袋子里面是四条软中华和两瓶五粮液,这是他特意找朋友买的。 大厦一楼没什么人了,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陈军面色铁青,背挺的很直,陈六指站在大厦后门位置,抱着肩膀,看着他走出了大厦。 回到紫禁城夜总会以后,陈军一个人闷坐在办公室里,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按下了京城一串电话号码…… 嘟——嘟——嘟——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喂?哪位?”那边是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龙哥,我,兴安的陈军儿,去年在京城咱们喝过酒……” 那边安静了约有十几秒钟,声音热情了一些,“哦,想起来了,哈素的朋友……” “是是是!”陈军连忙点头,腰都不自主的弯了下来,就像这人在面前一样,“龙哥记性是真好,是素哥带我过去的,他好吧?” “回哈市了!” 他惊讶起来,“啥时候的事儿,回去多危险……” “拦不住。” 他听对面语气不太好,干笑两声,“老大哥就那样,爱玩儿,呵呵……” 对面不吭声了。 陈军觉得后背都潮乎乎的,连忙岔开了话题,“我这边遇到了点儿麻烦,想请龙哥帮个忙……” —— 周东北真不是故意放陈军的鸽子。 从东北大厦出来以后,他直接就去了医院,给老嫖擦屁股。 原本他觉得侯志伟父母肯定不想让罗家知道这事,这样能砍到三五十万就行,不过这钱得让老嫖自己掏,让他买个教训。 没想到侯志伟这点事儿会传的这么快,看来这小子在单位人缘肯定不怎么样! 昨晚盛夏就接到了单位一个同事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好顿讲,他听盛夏说完以后,就知道这招不好用了,既然这张纸已经捅破,侯家肯定不会在乎罗家是否知道了。 这家人想的肯定是既然破罐子破摔,工作肯定要没了,那就要把钱拿到手,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他们算准了自己不敢对他们下手。 其实侯家不明白两件事: 一、此时侯志伟住了院,无论是米家还是罗家,都会自持身份,不可能在这时候对这小子出手; 二、这事儿太丢人了,侯家可以不在乎,但米文山和罗焕章不可能不在乎,躲都不躲及呢,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往上凑!? 层次决定了思维逻辑,他们想不到这些,所以面对周东北的时候,侯志伟父亲油盐不进,连砍价的机会都不给: “周总,你啥都不用说了,就一百万,少一分都不行!” “你放心,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我们拿到这些钱,肯定闭嘴!” “我儿子差点就死了,又顶了块儿假头盖骨,那块肯定不长头发,工作再没了,以后找对象都费劲……” “你说你这么大的老板,还差我们这仨瓜俩枣的嘛!” “……” 这家伙虽说哆哆嗦嗦,可嘴像开了挂一样,很明显也是有高人支招了。 也不奇怪,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七大姑八大姨的一研究,肯定咬住青山不松口了! 周东北很清楚,只要自己一立眉毛,或者踹开房门吓唬吓唬这一家人,很可能赔些医药费就行了,甚至赔偿都不用掏。 至于说警方那边,也不是没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这事儿不能这么干,哪怕侯志伟再是个人渣,老嫖毕竟把人家开了瓢,廖副局长已经给了面子,自己就不能再给人家惹麻烦。 另外,身份不一样了,威逼利诱的话,和当年挨了枪子的刘卫国哥俩还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拉着老嫖走到一边,给市交通局副局长崔大鹏打了过去。 既然侯家觉得工作肯定没戏了,那就给他们吃个定心丸,至于以后……呵呵! 第760章 和事佬 崔大鹏最早是方振的司机,后来任区交警队的大队长,1993年调到市交通局任副局长,负责市域内公路建设、交通运输执法、综合运输,同时分管局人事科、计划基建科、综合运输科和市交通运输综合执法支队等等。 周东北把事情说了一遍,对方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问想出多少,他说最多二十万,崔大鹏说不少了,也就你舍得拿这么多钱,换个人宁可去蹲几年苦窑……又说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见他挂了电话,老嫖也想明白了。 二哥这招太阴了,把侯志伟顶头上司找过来,给他吃颗定心丸,自己还能少赔钱,至于说以后米文山和罗焕章收不收拾他,和咱们就没啥关系了! “高!”他竖起了大拇指,点头哈腰,一脸谄笑,“实在是高!” 周东北抬腿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麻溜去医院门口买点儿水果,快点!跑起来!” 刘晓严过来说自己去吧,他说不用,让朴大老板锻炼锻炼。 老嫖揉着屁股嘀嘀咕咕,“我还用锻炼?你还跑不过我呢……” “放屁!你他妈是骑着自行车好不好?”骂的同时,抬脚继续蹬,老嫖撒腿就跑。 他回来不到五分钟,崔大鹏就到了,周东北把买回来的水果塞进了他手里,两个人多余的话也没有,崔副局长拎着水果就进了病房。 当年崔大鹏还在区交警队的时候,两个人就在方振家喝过酒,后来也处过一些事儿,相互之间都了解对方,自然不用多说什么。 外面的人不知道崔大鹏在里面都说了什么,几分钟以后,侯志伟父亲就出来喊两个人进屋,一看他那张苦瓜脸,周东北就知道成了! 崔大鹏坐在侯志伟对面床上,笑呵呵看着走进病房的两个人,“行,既然双方都在,我就做个和事佬!” 侯志伟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着有些滑稽。 “我们侯科在单位一直都是积极分子,工作干的更是让所有领导都非常满意……” 崔大鹏先是猛夸一顿,换个人都坐不住,可侯志伟只能听着,因为夸他这位是他的直管领导,别说夸了,骂都得听着。 工作能保住,还能再得到一笔赔偿,侯家人都很开心。 谈判十分顺利,从一开始咬住不松口的一百万,到最后老嫖答应一周内送过来二十万,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没人提罗婷或者米粒,侯志伟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 出了病房,侯志伟父母一直送他们到楼梯处,点头哈腰,又寒暄几句才回去。 几个人往楼下走,周东北笑呵呵地开始捧他:“我滴哥呀,我知道你肯定好使,可万万没想到这么好使,快和老弟说说,你和他到底都说什么了?咋就这么好使呢!” 崔大鹏答非所问:“时间过的真快,一晃他们科的王科长都要退休了……” 老嫖听的直眨眼睛,转个弯才明白他的意思,计划基建科的大科长要退休了,侯志伟肯定想扶正,可不就得乖乖听话嘛! 想到这儿,不由嘿嘿笑了起来,这些当官的,说话就爱拐弯抹角! 话又说回来了,官比钱都重要吗? 周东北学老嫖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两个人看着崔大鹏的车开出了医院,老嫖摇头晃脑,“牛逼,这下省了八十万!” “省?”周东北歪着脑袋看他,“这份人情可大了,你他妈还!” 他嘿嘿直笑,“没毛病,我肯定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哥,你说他崔大鹏以前就是个开车的,怎么当了官以后也会拐弯抹角了呢?” “你要是当了官,你也这样!” “切!” “看不起?”周东北瞥了他一眼,“不说全国,你知道就咱们市里,有多少当官的曾经是领导司机吗?” 不等他说话,刘晓严过来了,“老板,市工商局房局长的电话!” 周东北接了过来,笑呵呵道:“房局,正要去你那儿呢!” “那行,我在办公室等周董大驾光临!” 把老嫖打发走,他就去了市工商局,到了才知道,房高义儿子好好的工作不干了,磨他要去东北集团,说啥要给周大老板当保镖。 周东北都有些懵,忙问为啥,房高义哭笑不得,说儿子说了,跟着你牛逼…… 他好一阵狂汗,连忙说房局你可别逗我了,我这庙太小,真容不下令公子。 房高义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那儿子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转业回来以后就分到了桥北派出所,没干两年就把人打住了院,没办法,我又把他调去了红旗乡。” “这下可好,天高皇帝远的,更管不着他了,这回把所长小舅子给揍了……” 周东北听的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就是个刺头啊! 刚才开开玩笑没毛病,人家这么掏心掏肺的,就不能再往出推了,于是一口答应下来:“保镖就扯淡了,房局你看他适合干点啥?” “别,”房高义连忙摆手,“我和他妈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了,只要能有个正经营生,好好娶个媳妇,能给我们生个大孙子就行!” 周东北笑道:“行,等我和他聊聊,他多大?” “七零年的!” “那比我还小四岁呢!以后就是我小老弟了!” 房高义一声叹息,“哪怕他能有你一半出息呢,我睡觉都能笑醒!这让我想起了我们老局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承认自己孩子很普通,是一种勇气,更是一种心态!” 周东北肃然起敬,连说妙,这句话自己也要记在心上。 从市工商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谁知又接到了徐辉的电话,市商业局局长林玉山的母亲去世了! 一个事儿接着一个事儿,林玉山是多年的老关系了,他不可能不去,于是两辆车又往医院跑,那边徐辉和方振他们都已经到了。 路上,他又给老嫖打电话,让他也赶过去,红白喜事他都能玩的转,少了他肯定不行。 老太太今年八十四,正好在坎儿上,要说也没什么大病,一场重感冒就没熬住。 医院这边,老嫖找的人帮老太太换好寿衣,又送进太平间,处理完琐事,又回林玉山家搭灵堂,忙活到夜里十点多,周东北接到了陈六指的电话。 “领导,你是不是把陈军忘了?” 也不知道从啥时候起,陈六指对他又改称呼了,一口一个领导。 他喊领导,刘晓严喊老板,都乱套了。 周东北才想起自己办公室还有个人等着,陈六指又说:“我总感觉这小子有事儿,你留意点儿他!” “我知道啥事儿,行,先挂了!” 挂了以后,周东北就给陈军打了过去,“军儿,这一天忙的我脚不沾地儿,你回去了吧?” 陈军很平静,“嗯,回来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这边在忙活一个朋友母亲的葬礼,要不这样,改天我去你那儿……” “不用了,没啥大事儿,就是过年了,给疯子哥拜个早年,给你买了点儿烟酒……” “你看你,咱们兄弟花这个钱干啥?那行,改天聚!” “……” 撂了电话,陈军突然从沙发上窜了起来,一左一右两个小姐都是一惊,就见他用力把手里的摩托罗拉3200重重摔在了地上。 啪! 厚重的电池掉了下来,大哥大却毫发无损。 他疯了一样,上去抬脚就踹,黑色军勾一下又一下的跺在主机上面,很快就裂了,里面排线和胶垫都支了出来。 一包厢的人都是目瞪口呆,可谁都不敢说话,就这么看着他跺,不停的跺…… 正对面舞台上,一男一女两个二人转演员在演小品,荤段子满天飞,半开放的包厢都是满的,时不时响起一阵阵爆笑。 有人把一沓人民币扔上了舞台,大声喊:“整沓啤的!” 男演员连忙弯腰捡起钱,笑嘻嘻道:“这位大哥让我整沓啤的,小弟怎敢不从命,来,服务生,上啤酒!” 12瓶兴安塔啤酒被端了上来,男演员大喊:“这位大哥看好了,我给您旋儿一个!” 一仰头,一瓶啤酒瞬间下了肚,一滴没洒。 掌声雷动。 第761章 突然 1996年2月17号,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晚上张建军和大虎回来了,周东北在火锅城请哥俩喝酒,又喊来了杨历年、马晓华、二虎和老嫖。 许大宝回新青他姐家了,二东和豁牙子他们也回了林业局,累一年了,回去和家里人过个好年。 周东北累了,就想和哥几个聊聊天,放松放松。 几个人没谈工作,说得都是开心的事儿,张建军说二东家明天上午杀猪,初五他带血肠过来。 老嫖问埋汰神父母都不在了,他还回朗乡干啥? 大虎说他今年没回去,非要留矿里看家,小白楼厨房冰箱里啥都有,也饿不着他。 周东北有些奇怪,“看家?他不会是和那个杨柳好上了吧?” 大虎也笑:“不知道,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滴!” 说完赵埋汰,周东北想起个事儿,“建军儿哥,今年六月份胡二出来,我要是没时间过去,你替我接接他,如果他有意想在咱们矿上干,你看着安排!” 张建军点了点头,上次在浪漫一生歌厅认识胡大胡学正以后,两个人之间也有走动,还喝过两次酒。 夜里十点多了,定好明天去给图四和穆桂英上坟的时间,大伙穿好大衣往外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如漫天鹅毛。 七个人站在饭店门口嘻嘻哈哈,停车场东侧,奔驰和陆地巡洋舰都亮着灯,知道老板要动身了,助理刘晓严和司机小张他们提前出来发动了车,目的是要让领导上车时热热乎乎的。 这是作为领导司机的基本素质。 例如夏天时,领导助理或秘书会提前通知司机,告诉他老板什么时间出来,司机就要提前发动车,把空调开好。 这样的话,即使外面骄阳似火,老板上车后也是十分凉爽。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这边开了过来。 大虎跺了跺脚,拍着肩膀上的雪说:“满囤,你小子咋不张罗去老姬那儿了呢?不请哥几个泡泡澡?” “我学好了,早就不扯犊子了!” “你可拉屁倒吧……” 这哥俩还在开着玩笑,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先是下意识的以为是车胎爆了,眨眼功夫,张建军、马晓华和二虎同时都扑向了周东北。 四个人滚在地上的同时,大虎和杨历年像两扇门一样,挡在了前面,只剩下一个老嫖,还一脸的茫然。 砰! 砰砰! 砰砰! 又是间隔不长的五声巨响,此时谁都听出了是枪响,而且还不是一只枪的声音,两处闪亮相隔不远,像是在对射。 周东北被三个人压在了身下,什么都看不到,大虎和杨历年却看的清楚,枪声和光亮来自正前方,就在停车场和马路间那排杨树的位置。 跟在奔驰车后面的陆地巡洋舰停了,小叶和小林窜下了车。 雪中,杨树下。 一个魁梧的身影站得笔直,端端正正地朝着饭店大门方向,敬了个少先队员礼…… —— 时间回到两天前的下午。 桥北京剧团斜对面一家回民小饭店里,陈军来见一个人。 这个时间,小店里只有一个客人,他穿着一件油叽叽的黑棉袄,手里拿着半张馅饼,桌子上只有一个盘子和半碗白开水,盘子里还有三张热气腾腾的牛肉馅饼。 他进来的时候,这个人正吃的津津有味儿。 孙洪波?! 陈军吃了一惊,没想到龙哥介绍的人,竟然是孙大马棒的大哥,可怎么会是他? 兴安老社会都知道,他在1983年秋天就抓起来的,判了二十年,这么快就出来了? 转念又是一喜,真是冤家路窄! 太好了! 孙家哥三个长得挺像,都是高高大大,浓眉大眼。 只不过孙洪波今年已经40岁了,又在大西北蹲了12年苦窑,看着胡子拉碴,一脸沧桑。 孙洪波吃掉了手上的馅饼,瞥了他一眼,问:“你认识我?” 这双眼睛仿佛一汪黑漆漆的、深不可测的潭水,看一眼就让人感觉浑身汗毛竖立,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张建军! 真像,特别的像! 陈军坐在了他对面,拿出一盒万宝路,抽出一只递给他。 孙洪波摇了摇头,“不会!” “你不是龙哥介绍的吗?”他一边点烟一边问道。 孙洪波没回答他的问题,也没再继续自己的问题,而是拿起一张馅饼继续吃了起来,“说,杀谁?” 陈军笑了,“杀一个你也想杀的人!” 孙洪波嘴没停:“我没有想杀的人,你出钱,就是我要杀的人……” “如果这个人杀了你老弟孙洪涛,你二弟孙洪刚又因他而死,你也不想杀他吗?” “不想,我只为了钱杀人,说,杀谁?” 陈军有些失望,连忙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少给你一分钱……” “说,杀谁?” “洪波大哥……” “你可以走了!” 说完,孙洪波又低下头,拿起了第二张牛肉馅饼,看他的样子,就像八百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样,咀嚼的非常细致。 吃三口喝上一小口水,间隔的一丁点都不会错,看都不看他一眼。 陈军知道,没必要再说了,本来想的是这样更稳妥一些,毕竟有两个兄弟的血海深仇,再加上自己的钱,这事儿肯定万无一失! 他把放在旁边凳子上的人造革兜子拿到了桌子上,又往前推了推,“这里面是四万,还有一张他的照片,完事之后,找我取剩下的四万!” “要求!”孙洪波又拿起了最后一张馅饼。 “别让他过这个年!” “好!” 陈军走了,孙洪波安安静静地吃完的最后这张馅饼,两只油手往棉袄上抹了抹,又把剩下的一点白开水喝完,这才打开了那个兜子。 里面是四沓半新不旧的人民币,还有一张周东北的半身照。 他没去查钱,而是拿出了这张照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好半天过后,他开始一点一点的撕这张照片,撕成了无数碎渣,又装进衣兜里,这才拎起兜子走了。 客运站站前一家小旅馆,房间里烧的热热乎乎,两个人趴在火炕上看着电视。 孙洪波拎着兜子回来了,摘下蒙着脸的黑色脖套,把兜子随手扔在了炕上,对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说,“小方,明天你去存上!” “好嘞!” “向前,你和我出去探探,后天动手!” 炕上被称“向前”的男人下了地,他大约有三十五六岁,个子约有一米七,不胖不瘦,不丑不俊,长相毫无特点,普通的让人过目就忘。 两个人出去了,被叫小方的小伙子并没有去碰那个兜子,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人行道上,几个熊孩子在打出溜滑,空气中弥漫着炊烟的味道,孙洪波他俩抄着袖低头疾走。 “巧了,要杀的人就是周疯子!”他说。 向前只说了两个字:“缘分!” “嗯,缘分!” 两个人不再说话,十几分钟后,站在了东北大厦的马路对面…… 第762章 卢晓光 2月17号夜里,从晚上七点开始,雪就越下越大。 东北火锅城正对面的马路边,停着一辆没有牌照的破夏利,车顶厚厚一层雪,看样子停了好长时间。 如果细心就会发现,这辆车里一直有人,因为要取暖,机盖上的雪站不住,都化成了水。 22点整,有四个年轻人从火锅城出来了,走向了停车场最右侧那辆黑色奔驰和陆地巡洋舰。 大灯亮了,两辆车都打着了火,却没开动。 马路边那辆红色夏利车的前后车门都开了,下来的三个人都戴着破旧的棉军帽,脖子上套着东北常见的脖套,向上拉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三个人站在了停车场与马路间的那排杨树下,这个位置没有路灯,正对面火锅城的霓虹灯也照不过来,不走到跟前都看不清有人。 他们是孙洪波、向前和小方。 十二分钟以后,周东北他们七个人出来了,嘻嘻哈哈说着话,隐藏在树下的三个人始终一动没动,棉帽子和肩膀上落了一层雪。 孙洪波说:“中间那个,个子最高,短头发,黑色皮大衣!”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留意到,这些人一出来,站在最左侧的小方就呆在了那里。 两把化隆造,一把64式手枪亮了出来,齐齐对准了周东北。 东侧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往饭店门口开,奔驰车大灯让漫天大雪看着更加密集,那七个人开始有些模糊。 马晓华拍着杨历年肩上的雪,大虎在和老嫖说着什么…… 突然! 小方的枪口换了方向,对准了站在中间位置向前的左太阳穴位置,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这个位置太暗,他的动作又太快,向前被轰的整个人就撞向了孙洪波,两个人滚在了一起,小方又是一枪,却打在了孙洪波的胳膊上。 孙洪波推开向前的尸体,往起爬时连忙还击。 砰!砰! 太黑了,这两枪也不知道打没打中小方。 事发突然,他有些无法理解,小方名叫于小方,跟了李向前七年,按理说绝对信得过,而李向前又是自己的生死弟兄,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也来不及细想,孙洪波爬了起来,不管打没打中小方,北侧饭店门口有七个人,南侧马路对面就是派出所,必须趁黑赶快跑。 原本计划是三个人同时开枪,绝对是万无一失! 打死周疯子后开车就走,五六小区一个胡同里还停着一辆破拉达,换车后去红旗乡呆上几天,神仙都找不到他们。 孙洪波刚跑出两步…… 砰!砰! 小方又是两枪,都打在了他的后背上,孙洪波像条装满东西的麻袋,扑倒在了雪地上。 他扔掉了手里的枪。 挺直腰板,朝着饭店方向,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少先队员礼。 这是他嘎咚输给疯子哥的。 他是卢晓光,马晓华的好兄弟! 1987年5月6日的晚上,仅隔一年,兴安又着了一场大火。 当时是在方有容家,周东北说大火距离这边隔了一条道,还有第四中学的操场,肯定着不过来,还说要不咱俩嘎个咚。 赌注是如果火烧不过来,以后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他都要先敬个少先队员礼。 小林和小叶已经冲了过来,卢晓光身子一晃,跌倒在地。 眼前变故说来话长,可从第一声枪响开始到他倒下,前后也不过二十秒钟。 饭店门前的七个人也都看了出来,并不是往他们这个方向开枪,怕小林他俩有危险,杨历年和大虎拔腿就往那个方向跑。 太黑了,具体什么情况还都不知道,更没人认出是卢晓光。 周东北被压得死死的,大声喊:“起来,快!看看怎么回事儿!” 老嫖去拉最上面的张建军,那边传来小林的喊声:“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受伤了!” 马路对面的北山派出所,两个值班民警拿着手电筒跑了出来,杨历年第一个冲到了地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七、七哥……” “我艹!”他一下就听了出来,“卢晓光?” 两只手电筒晃动着,照亮了卢晓光的脸,“是我,快、我要看看马哥,我、我想他了……” 杨历年扭头大喊:“晓华,是卢晓光,快!快来!” 饭店门口的四个人刚爬起来,马晓华就是一愣,马上迈开大步就跑,周东北和张建军、二虎、老嫖也连忙跟了上去。 手电筒挨个照了过去,两个派出所民警都懵了,雪地上躺着三个人,一个奄奄一息,一个脑袋被爆,棉帽子都掉了,另一个跑出去了几步,趴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死没死。 “小李,”年长的民警说:“我去叫增援和救护车,你看好现场!” 说完他就往所里跑。 马晓华跑到了近前,一把抢过那名民警手里的手电筒,照在了卢晓光的脸上。 “马、马哥,我,是我……”卢晓光咧嘴笑着,一脸的泪。 大雪落在了他的脸上,瞬间融化成水,混在了眼泪里。 “你去哪儿了?啊?”马晓华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怎么回事?” 周东北他们也过来了,卢晓光艰难地扬起手,又做了一个少先队员礼,惨然一笑,“疯、疯子哥,能见到你们……真好!” 周东北当机立断,“不要等救护车了,抬我车里,快!” 那名民警连忙拦他,“周总,不能动……” 周东北立起了眉毛,眼珠子瞪得溜圆,吓得他赶快闭上了嘴。 十几分钟后,卢晓光就被推进了市中心医院外科手术室,红灯亮起。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另一个人也被推进了手术室,张建军和杨历年认了出来,两个人一脸吃惊,没想到现场趴地上的这个人,竟然是在大西北蹲监狱的孙洪波! 马晓华焦急地走来走去,派出所和分局的人都来了,带队的是刑警一队的吕英达。 此时没人知道具体都发生了什么,现场一共发现了六枚弹壳,卢晓光手里的枪打出了四发子弹,一枪打在了其中一人头上,当场毙命。 另外一枪打在了孙洪波的右臂上,还有两枪打在了他后背上,不过他没死,还在抢救。 孙洪波手里的枪打出了两发子弹,其中一发找不到了,另一发正打在卢晓光胸口。 “死的那个人是谁,查到了吗?”周东北问。 吕英达摇了摇头,“他兜里没有身份证,甚至一分钱都没有,只有这个……” 说着话,他从档案袋里拿出了两个塑料袋,一个里面是把乌黑的64式,一个里面装着一把老式刮胡刀,周东北精神一震,马上想到了什么。 他从刘晓严手里拿过移动电话,打了出去:“姐夫,赵清明死的时候,丢的那把枪是什么型号?” 郝忠海有些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还是告诉了他,“64式!” 周东北笑了,“我可能找到杀死张大蛤蟆和赵清明的凶手了!” 张建军和杨历年小声说着话。 “我他妈糊涂了,他俩咋整一块去了?再说了,孙洪波没到日子吧?越狱了?” 张建军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应该是,卢晓光出来玩的晚,孙洪波肯定不认识他!我估计最大的可能,是孙洪波想给他两个弟弟报仇,于是卢晓光阻止了他们……” “有道理!”杨历年觉得这个猜测很靠谱。 “八年了吧?”张建军疑惑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呢?” 又过了一会儿,郝忠海和沈波他们到了。 周东北说出了自己的怀疑,郝忠海拿过两个证据袋,先看了看那边64式,随后递给了张来旺,“序列号被磨掉了,交给技术大队的周立,对比鹤城那边的枪弹痕迹资料……” 随后他又仔细观察那把剃刀,递给张来旺后说:“都拿回去吧,提取指纹,最主要是木柄折叠处的血迹,一丁点都不要落下……” 第763章 逃亡路 后半夜两点,卢晓光先推出来了,紧闭双眼。 大夫说这颗子弹打在了前胸偏右一点,没有穿透他的身体,巧的是恰好堵住了一根静脉血管,才没有造成大量出血。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 郝忠海说,幸好是支化隆造,换成大五四的话,这个距离可就悬了! 推进病房以后,卢晓光始终都在昏迷中,大夫说一般一两小时就能醒过来,慢的话要六个小时左右。 马晓华他们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他如果不醒,谁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三点,孙洪波被推了出来,他就惨了,右臂是个贯穿伤,后背有颗子弹正打在了脊椎上,脊椎骨碎裂,脊髓损伤,这辈子是不可能站起来了。 两个人,两个单独病房,都在昏迷状态中。 市局把案子接了过去,并留下了四个人分别看守,吕英达很无奈,骂骂咧咧说一口肥肉,又让老海儿叼走了! 周东北知道,这个时候让马晓华走他也不会走,于是就让其他人都回去,毕竟都折腾一宿了。 送他们往出走,马晓华说你们去给四哥和老穆烧纸吧,替我叨咕叨咕,别忘了告诉四哥,晓光回来了。 杨历年说你就放心吧,我们烧完就回来。 所有人都走了,马晓华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病床上的卢晓光。 他俩是在1982年夏天认识的,也是打不相识,后来就一直在一起玩,谈不上谁跟谁混,两个人在社会上都没啥名气。 那时候都没啥正事,更没什么玩的,马晓华喜欢跳舞,他不爱跳,也经常跟着去玩,因为文化宫这片儿混子多,凑个热闹。 两个人脾气秉性差不多,没几年就在市中心闯出了名气,后来又跟着图四放印子钱。 1987年夏天,图四在商业街被枪杀,赌局被封,马晓华被抓,卢晓光当晚和刘二狗、猪大肠逃出了兴安。 三个人在哈市香坊区一家工地筛了半个月沙子,卢晓光说要往南走,刘二狗他俩不想跑那么远。 半个月之后,他揣着62块钱走了。 这一走就是八年,杳无音讯,现在只能等他醒过来,才能解开所有谜团…… 走出住院处,天还没亮,雪还在下着。 周东北、张建军、杨历年、大虎、二虎和老嫖,几个人纷纷点了根烟,两辆车开了过来,见他们没有上车,安静地等着。 六个人始终没有说话,默默抽着烟,又默默上了车。 早上六点,外面的雪停了,晨光洒进病房,卢晓光睁开了眼睛。 不到七点,隔壁的孙洪波也醒了,郝忠海和沈波他们回市局眯了一会,收到消息马上赶了过来。 周东北他们都没睡觉,天色微明就到了图四墓地,接着又去了穆桂英和陈庆之墓,回来后又一起去看了图四父母。 老两口没见到马晓华,都吓了一跳,听说有事没过来,又一再让他们发誓不是骗人,这才放下心来。 周东北给刘二狗和猪大肠打了电话,一行人到医院时已经中午了,卢晓光说了太多的话,已经睡了。 市局刑警队留下四个替班,其他人拿着笔录回去了。 好多事情都已经问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个疑问,孙洪波始终没交代是谁雇佣的他。 马晓华同样一夜没睡,两只眼睛熬的像兔子一样,他知道哥几个都迷糊着呢,于是压低着声音,把卢晓光上午叙述的事情讲了一遍。 当年他离开哈市后,就坐火车去了羊城,并且很快混进了黄牛队伍。 那时的羊城火车站前活跃着五伙黄牛,本地帮、湘帮、浙帮、鄂帮和东北帮。 五伙黄牛,业务以及地头泾渭分明,各自兜售各自家乡及周边方向的车票,活动的位置也相对固定: 湘帮主要呆在售票厅附近,浙帮在站前广场问询处一带,鄂帮总在候车室正前方活动,而后来的广深线和谐号候车室前的空地,则是被本地帮和东北帮共同占据,本地帮在里侧,东北帮在外侧。 卢晓光的加入,让东北帮迅速壮大,野心再也按捺不住,经过多次械斗,半年不到的时间,已是一家独大。 由于他敢打敢拼,立下了汗马功劳,很快就成了二号人物,人人见面喊一声光哥,着实风光了好长一段时间。 第二年夏天,偶然一次事件,让他又一次成了逃犯。 当时在羊城火车站和省汽车站一带,有一群本地人,他们每天背着个装有假发票、假车票、酒店介绍和假证件等物的背包,扮成外地旅客模样,向刚到站的旅客介绍换乘车或住处,然后借机偷抢或者卖假货,被称作背包党。 那天卢晓光睡到了中午,晃悠着要去巡视一圈,在距离出站口不远的拐角处,遇到了一男一女在争执。 本来他不想多管闲事,人都走过去了,却听到那个女孩一嘴的东北话,于是就站住了。 都不用详细询问,只听了几句他就明白了,这个背包党卖了假车票给女孩,结果被女孩找到了,于是两个人就争吵起来。 “行了,把钱还给人家!”他走了过去。 他这一张嘴,女孩就知道遇到了老乡,连忙说大哥你帮帮我,我兜里就200块钱,结果都被他骗走了…… 背包党认识这位新崛起的东北虎,不敢说什么,掏出钱灰溜溜走了。 女孩一再感谢,他笑了笑也走了,谁知当天晚上从饭店刚出来,就遭遇了一伙人的伏击,五个人对十三个人,他当场捅翻了三个,这伙人落荒而逃。 他们也认出来了,这些人不都是背包党,里面还有被打跑的湘帮和浙帮的人,按理说这种事儿不算什么,因为相互都不会报案。 没想到半夜传来消息,那三个住院的死了两个,都是血气胸。 两条人命,这事儿就大了,老大给他拿了两万块钱,连夜离开了羊城。 他是在逃亡路上认识的李向前,那是1988年年末的冬天。 李向前,1961年生人,陕省乾县人,当年在诺木洪监狱和孙洪波一个号子,两个人处的关系极好。 受孙海波所托,李向前出狱后找到了老二孙洪刚,两个人带着三娃子、黑蛋和二栓,犯下了不少案子。 卢晓光说,张大蛤蟆就是李向前杀的,当时他和老二孙洪刚、二栓他们五个人回的兴安,他一直藏在暗处。 孙洪刚去红升乡之前叮嘱他,如果他们半夜12点还不去找他,就让他杀了张大蛤蟆。 杀完人以后,他就连夜扒火车离开了兴安,也就是在这之后,遇到的卢晓光。 卢晓光化名于小方,这些年跟着他走南闯北,犯下了不少案子,好多次他都想联系家这边的朋友,可一想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那天就死在路边,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当自己早就死了。 还有赵清明,也是李向前杀的,他们只在他身上翻到了一万多块钱和一把92式手枪,雇主又给了五万。 他偷听了李向前的电话才知道,雇他俩的是鹤城人,姓郑,应该是个开歌厅的,也是道上的朋友托朋友,幕后具体是谁就不清楚了。 第764章 我累了 半年以前,卢晓光和李向前去了大西北,经过一番周密的计划,在孙洪波号子外出劳作时,将他弄了出来。 能这么容易就把人弄出来,还真不是他们有多厉害,诺木洪监狱管理并不严,因为这里方圆一百多平方公里都被戈壁、雪山和沙漠包围。 大风飞沙,连绵的昆仑山横亘,没人能活着走得出去。 事实上,三个人也差点喂了狼,走出来的时候都没了人样! 卢晓光说,出了戈壁滩以后,连续好长时间,他一闭眼就能看到好多绿光,那是狼群的眼睛。 三个人游荡了很久,这次回兴安,也是李向前接了个活。 离家八年,卢晓光也非常想家,李向前他俩一直以为他是呼兰人,又在一起这么多年,所以丝毫没有怀疑他。 回到兴安后,他十分纠结,真想回家看看父母,也想看看这帮朋友,可又有两个顾虑: 一是怕被李向前发现。 没人比他更了解李向前,这个三脚踹不出来个屁的男人不仅心黑手辣,更是一身的少林功夫,一个人对付三五个壮汉不成问题。 要是没有李向前,他和孙洪波根本就走不出那片死亡戈壁! 这也是昨晚他第一时间就要解决李向前的原因,当时如果迟疑半秒钟,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第二个原因,他怕孙洪波找周东北报仇,因为孙大马棒死在了他手里,孙洪刚同样因他而死! 这些都是李向前和孙洪波说的,这哥仨虽说都不孝心,可兄弟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不然他也不会让李向前去找二弟孙洪刚。 这个仇,他不可能不报! 卢晓光万分煎熬,他身上背了太多的案子,如果现身,下场可想而知。 于是他选择了观望,孙洪波找周东北报仇,不可能不带上他和李向前,等知道了具体计划后,再打电话通知不迟。 李向前一直没提这次要杀的人是谁,联系雇主也是孙洪波去的,他真是万万没想到,从饭店走出来的人竟然就是周东北他们,于是他果断举起了枪…… 听他讲完以后,众人唏嘘不已,如果不是卢晓光,此时躺在床上的很可能就是周东北了! 这时,卢晓光醒了,看到大伙就笑,呲牙裂嘴地还要举手行礼,周东北连忙过去按住了他。 “疯子哥,听说你现在贼牛逼!”他说话十分虚弱。 周东北鼻子一阵阵发酸,还是堆满了笑,“等你病好了,我给你一个总经理,一样贼拉牛逼!” 他很开心,很快又摇头说:“晚喽,现在想想真后悔,筛沙子能累到哪儿去,瞎嘚瑟啥呢?” 刘二狗和猪大肠也来到了床边,猪大肠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别说丧气话,好好养病!” 卢晓光问:“老猪,现在还喝吗?” “喝,这么大根儿人参,不用酒泡着还不得干巴了!” 大伙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掺杂着一些忧虑。 李向前虽然死了,可卢晓光在羊城背了两条人命,所以此时才会报了必死之心,把这些年做过的案子都和市局的人说了,毫无隐瞒。 虽说每一次都是李向前出的手,但天南海北这么多条人命,他必死无疑! 老嫖说自己在这儿就行,让马晓华回去,大年三十,好好陪家里人过年,马晓华说回去换身衣服就过来。 众人出了病房,杨历年问周东北:“你不去看看孙洪波?” 他摇了摇头。 出了医院后,周东北让大伙都回家过年,他去市局一趟,马晓华说啥也要跟去。 病房里。 卢晓光又咧嘴笑了起来,“能麻烦朴总给我当护工,三生有幸!” “别扯犊子,”老嫖有些难受,还是劝他,“有二哥呢,他肯定不能让你死!” “兄、兄弟,你不用安慰我,”他有些喘,“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我就知道……知道自己会有今天!” “我知道,这些年都是疯子哥在帮我们,能在死之前帮上他一把……值了!” 老嫖瞬间泪奔,连忙背过身去擦,耳边听他说:“别让马哥告诉我爸妈,让他们有个盼头……挺好……我累了,累了,再睡一会儿……” 擦干净眼泪,老嫖才敢转过身,卢晓光又睡着了,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平稳。 他呆呆地看着。 一个怀孕的护士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一瓶药进来了,“312床,换……” 老嫖抬头就愣在了那里,护士也是一愣,随后连忙低下头,换好药就往外走,他追了出去。 “雯雯姐!”老嫖拦住了她。 女护士摘下了口罩,是王小雯,1986年两个人好过一段时间,后来断了联系。 老嫖看了看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六个月了!” “男孩女孩?” “不知道。” “你……挺好吧?” 王小雯点点头,“挺好,你呢?” “也挺好!” “好,我去忙了!” “……” 望着她有些笨拙的背影,老嫖好半天没动一下,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和她好的,后来又是怎么淡的…… 眼前又浮现出吴姗姗那张憔悴的脸,两个人之间的铁丝网,在她脸上印出了好多菱形,这一幕一直深刻在脑海中。 幸好她父母把孩子接回了兴安,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帮她照顾。 都是人生过客,或许就这么淡了,挺好。 —— 市局刑警支队小黄楼,支队长办公室里。 周东北和马晓华进去的时候,郝忠海正在接电话,放下后笑容满面。 “疯子,知道是谁雇李向前杀的赵清明吗?又是谁通知赵清明逃走?” 周东北摇了摇头。 “我线索汇总后给了艾国梁,他那边马上就查到了,和李向前接触的,是鹤城红歌歌舞厅老板吴大海,绰号吴大傻子!” “等一下!”马晓华皱着眉,这个名字咋这么熟呢? 两个人都看着他。 “我想起来了!”他一拍大腿,“上次我为了进鹤城第一看守所,在街边一家歌厅门口打了几个人,后来歌厅里出来一些人,把我送了进去,应该就是这个姓吴的!” 他又想了想,“对,就叫红歌歌舞厅,这个姓吴的和胡二他哥不太对付!” 周东北笑道:“真是巧了!” “老海儿,你接着说!”马晓华说。 “这个吴大傻子也是个完蛋货,抓到市局就都交代了,于是马上又逮捕了他的上家,也是鹤城一个混子。” “这小子交代的更是彻底,委托他的是府办秘书科一个科员,于是又去抓他……”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起来,“幸好是过年,一抓一个准,截止到刚才,幕后这个人已经浮出水面,他就是鹤城府办的秘书长钟兴学!” “至于他为什么通知赵清明逃跑,又买凶杀人,这就得审完才知道了!” “不过想要动钟兴学就麻烦了一些,还得向上请示,不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绳之以法!” “好!”周东北鼓起了掌,马上又拉下了脸,“姐夫,你知道我俩是来干什么的……” 郝忠海叹了口气,坐到了马晓华身边,“案子并不复杂,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是要把李向前和卢晓光这些年的案子汇总……” “老海儿,”马晓华闷着头抽烟,“不能无期吗?只要活着就好……” 郝忠海也点了根烟,长长呼出一口烟,“我也不是不熟悉卢晓光,从朋友角度上讲,我也不希望他死,可你们要明白,法律就是法律……” 周东北叹了口气,卢晓光救了自己,可自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第765章 春天来了 两个人往外走,周东北问:“孙洪波还没交代?” 郝忠海反问道:“你怀疑是谁?” 他神色一暗,“我真希望没有这个人,孙洪波只是想为他两个弟弟报仇……” “我会让他主动说出来的!”郝忠海说。 周东北知道他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思,却也没再解释。 两个人走出小黄楼时,脚步都有些沉重,夕阳给院子里的雪镀上了一层金黄,晃的人睁不开眼。 大雪小雪又一年。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该吃团圆饭了。 外面是连片的鞭炮声,四面八方都在响,传过来时声音已经不大,却连绵不绝,有硝烟刮进了院子,冷空气裹着年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往年多出了一些悲伤的味道。 马晓华说:“四哥走了,老穆也走了,晓光终于回来了,可还能活多久?” 周东北搂住了他的肩膀,轻声一叹:“又何止是他们?胡老三、孙大马棒、杨红岩、张大蛤蟆、大黑熊、孙洪刚、刘卫国、刘卫东、孟老二……这江湖本就是一条不归路,曾经的义无反顾、两肋插刀、呼风唤雨……终将成为往事。” —— 大年初三的晚上,郝忠海和周东南来到了市中心医院,负责看守的四名刑警纷纷打招呼:“郝队,嫂子,过年好!” 周东南把手里的大塑料袋递给了他们,笑道:“过年好,尝尝嫂子给你们包的饺子!” “谢谢嫂子!” “还是嫂子最好!” 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嘴甜。 郝忠海下巴朝孙洪波病房门示意了一下,小陶压低了声音说:“不怎么说话,躺那儿像个死人一样……” 他点了点头,和周东南走进了病房。 “孙洪波,这是我爱人,周东南!”郝忠海介绍道。 孙洪波继续沉默着,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不明白这位刑警队的大队长,怎么带着老婆来看自己。 周东南走到了病床前,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陈旧的牛皮纸档案袋,打开后首先拿出来的是个手绢,看样子包着什么。 随后又拿出了几沓钱,有几张100元,剩下多数都是10元、5元和1元的旧票子,都用橡皮筋整齐的绑着。 她把东西放在了床边,最后又拿出了一张稿纸,叠的整整齐齐。 “孙大哥,”周东南说:“这些东西是你父亲交给我的,现在我转交给你了,请收好……” 听到父亲两个字,孙洪波眉毛扬了扬,手摸到了那块手绢,拿起来慢慢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金手镯,瞬间呆在了那里。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自己奶奶送给母亲的,他八岁那年翻出来过,结果挨了一顿胖揍,两个弟弟并不知道。 他用力攥着手镯,眼神凌厉,“怎么会在你手里?说!” 郝忠海眉头一皱,周东南怕他发火,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才说:“我是周疯子的姐姐!” “他姐?”孙洪波更费解了,“为什么?” 三个字包含了好多问题,既然你是我两个弟弟仇人的姐姐,为什么会有我家的东西?我家那个死老头子疯了吗? 郝忠海说:“看看你爸的遗嘱,你就明白了!” 孙洪波瞥了他一眼,拿起了那张稿纸,看完后久久不发一言。 周东南说:“那就这样,我们走了……” 两口子转身往出走,都快走出房门了,就听孙洪波说:“等一下!” 两个人走了回来。 他看着周东南,伸手把身侧的这些东西推了推,说:“我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出不来了,这些东西是他给你的,我不要!” 周东南摇了摇头,并没有上前。 郝忠海说:“我们要是想要,就不会给你送过来!就算你判了无期徒刑,也有可能减刑出来,这些以后能用的上,收好,以后交给监狱替你保管!” 孙洪波笑了起来,拍了拍大腿,“出来干嘛?谁能照顾我一个残疾人?还不如在牢里舒坦!” 郝忠海摇了摇头,拉了周东南,转身往出走。 “郝队……” 他转过身。 “雇我们杀周疯子的,叫陈军!”说完,孙洪波又看向了周东南,目光柔和下来,轻声说:“谢谢!” 当晚,就在紫禁城夜总会老板陈军被抓的同时,远在哈市的街头,一个酩酊大醉的中年男人,被三名抢手打了14枪,当场毙命! 没人知道他和陈军有什么关系。 而他的死,让京城那位龙哥心中的江湖彻底死了,从此一蹶不振…… —— 兴安的春天姗姗来迟。 陈军在执行枪决的前一天晚上,杨历年去见了他,拎着一些猪头肉和一瓶65度的纯粮小烧。 两个人说了好多,从年少说到壮年,有欢笑也有泪水,唯独没提周东北的名字。 最后一杯酒。 陈军端着酒杯说:“七哥,还是那句话,你永远是我亲哥!” 杨历年一口干了杯中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就往出走…… “哥——!!”陈军哭的已经看不清他了。 杨历年一只手拉着门把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他说:“四儿,放心,你妈有我呢!” 陈军一口干了酒。 噗通! 跪在了地上,哽咽道:“哥……谢谢!” 咚咚咚! 他磕了三个响头,抬头去看时,人已经走了。 三天圆坟,当晚在二粮店后身一家小串店里,油腻腻的桌子上摆着三十多个空啤酒瓶子,20串铁签肉串一口没动,早就凉透了。 今晚这顿酒,只有两个人,连店主都躲了出去。 周东北干了满满一杯啤酒,揉了揉脸说:“这事儿都怪我,年前一个事儿赶着一个事儿,那天陈军儿都去公司找我了,还拎着烟酒,结果我把人家晾在办公室一下午……” “谁都不怪,这事儿本就没有对错!”杨历年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陈军这人,心思太深,想法太多,心眼儿又太小!” “疯子,你心里很清楚,就算那天你没去医院,就算你俩坐在了一起,就算你说的十分诚恳,就算把事儿都说开了,你以为他就放心了?” 周东北没说话。 “这根刺儿已经种下了,无论你再解释什么,他都会觉得你话里有话!” “他三番五次的找你,不过是想要个心安,其实他自己最清楚,这些都没用,因为你不死,他一天都睡不好觉!” 杨历年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位置,“他这儿,有鬼!” “有鬼?”周东北有些奇怪。 “记不记得老嫖的夜巴黎歌厅开业那晚,五姐夫和几个小子打了起来,有个叫小九的,被他撅折了四根手指……” 周东北有些难以置信,“你的意思,这些人是陈军儿派去的?为啥呀?” “为啥?!”他呵呵笑了起来,“还能为啥?嫉妒呗,就想给咱们添点儿堵,干完就后悔了,慌忙把几个小子打发去了外地。” “有些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有一天把你踩在脚底下!” “这几年他干的操蛋事儿太多了,有时间你去区分局和各个派出所看看,看看他的档案有多厚……咱们不在社会上玩,不知道而已。”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行走人世间,低调没有错!”说到这儿,他笑了起来,“这话是你说的,疯子,知道为啥我总不待见他吗?” “因为我早就看透了他,当年他能为了一个女人揭发二驴子,未来就敢杀我!” “有些人呐,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他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落寞,“老太太哭坏了,一会儿我还得去坐坐……” 两个人干了一杯酒。 周东北抬头望着棚顶那盏昏黄的灯泡,喃喃道:“他想的太多了……” 第766章 寿宴 天渐渐热了。 周东北在东北大饭店给爷爷过七十二大寿,饭店已经兑出去了,可他还是习惯来这里。 不想大操大办,一桌红升乡的乡亲,一桌是周东南大百货的同事,其余几桌都是亲朋好友。 红松厅里,周国柱坐在主位朗声笑着,周旺和赵玉芳一左一右,身后是个大大的寿字。 周东东小声说:“哥,看广告了吗?成龙拍的,爱多VCD,好功夫!” 周东北笑道:“看了,你想做?” “嗯,我想做代理,在步行街弄个店!” “行,哥支持你!” 赵玉芳问牛素芬,“大春儿的日子定了吗?” “我给他俩找人算的,可人家不干,非要定五一,你说五一结婚的人多多呀,凑这个热闹干啥?” 说着话,她瞪了儿子一眼,盛春呵呵笑着,也不反驳。 盛夏说:“妈,你能不能少操点心?” 盛建设说:“就是,我看你就多余管,结婚的是他们,过日子的也是他们……” 牛素芬一立眉毛,“你闭嘴!” 盛建设也不生气,嘿嘿一笑端起了酒杯,“周叔,我敬您老一杯,祝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好好好!”周国柱端起了酒杯,又对周旺说:“你看看人家建设,出口成章,再瞅瞅你!” 大伙都哈哈大笑起来。 朴满满在残联干的非常好,也交了好多朋友,此时坐在父母身边,淡淡笑着。 盛春女朋友去卫生间回来了,坐回朴满满身边后,给她夹了块溜肉段,“满满,快吃,都凉了!” 放下酒杯,周旺小声对闺女说:“忠海终于不再干刑警了,我和你妈这回再也不用惦记了……” 周东南笑道:“爸,你是不知道,人家升官了都兴高采烈,可这家伙蒙头在家睡了一天一宿,还是沈波来把他拉出被窝的呢!” 周旺说:“失落是肯定的,可他要是不挪地方,人家沈波怎么扶正?” “他没官瘾,就想干些实事……” “我能理解,你也得劝他,哪个位置都需要做实事的人,手里有了更大的权力,才能做更大的事情,帮助更多的人!” 周东南笑了起来:“爸,一个管刑侦的副局长而已,让你说的,好像多大的官似的!” “副局长怎么了?”周旺瞪起了眼睛。 “好好好,我知道了!” 彩蝶厅里,张建军和大虎、赵埋汰都回来了,陈六指和姬老骚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几声淫荡的笑。 “老陈,”赵埋汰扯了一下陈六指的袖子,“没看我换新发型了?好不好看?” 陈六指扭头看了看,嘴一撇:“你的丑,和发型没半毛钱关系!” “艹!”赵埋汰翻了个白眼。 肖燕挺着大肚子,旁边是同样大着肚子的吕晓莹,妯娌俩笑着讨论着什么,一左一右坐着大虎和二虎。 张建军身边也坐着一个漂亮女孩,看样子最多二十五六岁,人很恬静,话不多。 许大宝怼了一下二虎,小声问:“连建军儿哥都有情况了,埋汰神还没拿下那个小娘们?” 二虎也压低了声音:“听我哥说,那个姓杨的肚子比我媳妇都大了,这小子一天天早出晚归的,我踅摸着肯定是拿下了!” “你可拉倒吧,人家能看上他?” “我看你小子就是嫉妒!” 许大宝直撇嘴,“艹!我嫉妒他?!要找我也得找大姑娘啊!谁像他呀,贱不贱呐,拖家带口的……” “人家那叫王八瞅绿豆,对上眼儿了!再说了,肚子里真要是埋汰神的种,如果生个儿子,那就是儿女双全!”二虎嘿嘿坏笑着,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你不是说认识了个卖服装的吗?” 许大宝乐了,“记不记的李长海儿?就是跟地瓜玩的那个。” “废话,一喝酒就和三胖子坐一起,听他俩唠嗑能把人急死,他咋了?” “那个卖服装的丫头,就是他妹妹!我和你说,李长海儿这两年可没少赚钱,我听说他上第一批货的钱,还是二哥给拿的……” “二哥借他钱了?”二虎一脸惊讶,“我咋不知道?” “看把你能的,”许大宝又撇了撇嘴,“你啥都知道?好像去找地瓜借,地瓜媳妇没给拿……我和你说哈,咱们都想象不到,你说整一帮牵驴的,就在步行街卖那些便宜衣服,咋就能那么赚钱……” “都是辛苦钱,你能去赚咋地?”二虎左右看了看,一脸神秘的问:“他老妹儿说话不结巴吧?” “滚他妈犊子!” 酒宴继续。 大虎问刘老六,“六哥,你歌厅都兑出去了,闲下来还不赶紧忙活?你也不行啊,看看我媳妇的肚子!” 吕晓莹打了他一下,嗔道:“臭显摆!” 对面的刘老六嘿嘿一笑,“你五姐也有了,不让我说……” 杨秀丽脸就红了,桌子下面的手狠狠掐在了他大腿上,“不让你说你还说?回家跪洗衣板!” 大伙哄笑起来。 望着几个大肚子,姬老骚黯然神伤,他媳妇始终怀不上,两个人也去医院查过了,他的小蝌蚪十分健康,用大夫的话来说,游的嗷嗷快! 不过他没对媳妇说实话,就说自己不行,杨桂枝还安慰他,说不行咱找个中医看看。 于是游得嗷嗷快的姬老骚,捏着鼻子喝了好几个月的中药,喝的他喘气都一股中药汤子味儿,杨桂枝见始终也没有个动静,洗浴生意又忙,也就懒得再折腾了。 转念想起老嫖,又是一声叹息,多年“战友”即将离自己而去,上周他说要把大富豪兑出去,因为二哥要让他做什么集团宣传部部长。 还吹牛逼,说二哥说了,等兴安人都富起来以后,集团就搬省城去,在省城折腾差不得还要搬京城去,这不扯呢嘛! 啥时候老百姓能都富起来? 可惜自己忙不过来了,要不是早早拿下了陈军那死鬼的紫禁城,自己兑下来也行。 话说给外人真舍不得,要不……勉勉强强拿下来? 小眼神又飘到了几个大肚子上,能不能……找个大姑娘借个种? 不行不行,这要是让家里那老娘们知道了,还不得哭死? 哎,造孽呀! 马晓华小声说:“建军儿哥,昨晚我梦着四哥了……” “是吗?你说也怪了,我咋一次都梦不着呢?”张建军叹了口气,“梦着什么了?” “梦着四哥一身金色铠甲,骑着匹高头大马,手里握着一把大刀威风凛凛,身后黑压压的都是拿着武器的小鬼儿,看样子好像是在打仗……对,就是打仗,厮杀声震天……” 马晓华眼睛有些迷茫,接着说:“还是连续剧,就像电影一样,镜头一转,阳光刺眼,我们一家三口在逛步行街,遇到一个女人,她的脸有些模糊,一只手领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走到我身前说这是四哥的儿子,叫图止戈……” 第767章 柳絮如雪(大结局) “老四的孩子?”张建军满脸惊讶。 “嗯,”马晓华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止戈”是哪两个字,估计应该是停止干戈,平息战争的“止戈”。这梦太真亮了,像真的一样,那孩子胖乎乎的,特别像四哥小时候……” 老嫖和大眼他们听的头发根都立了起来,杨历年拍了张建军肩膀一下,“做梦而已,你还当真?” 张建军怔怔出神,好半天才喃喃道:“是真的多好……” 马晓华点了根烟,想起每年去给四哥烧纸,总能看到有人提前放了供果和烧完的纸灰,或许自己应该查查,四哥当年相好的女人不少,也许真有人怀孕了呢? “都嘎哈呢?喝酒喝酒!”周东北刚去虎威厅敬完酒,回来又张罗起来。 白桦厅坐的都是红升乡的亲朋好友,冯嘎子和刘娟两口子也在,齐墩墩十八岁了,已经是大小伙子了。 他夹起一块香酥里脊,放在了冯嘎子吃碟里,“爸,少喝点儿,多吃菜!” “哎!”冯嘎子开心地答应一声。 看着这爷俩,刘娟脸上都是幸福的笑。 王桂花怼了一下秦老三,小声说:“一会儿找机会和疯子说,你别忘了!” “知道了!” 红升乡现在家家户户都养鸡,日子也是越来越好过了,上周正大集团找上门,说要谈合作,两口子拿不定主意,就想和周东北商量商量。 吴洪判了18年,原武装部长费洪志捡了个便宜,坐上了乡长的位置,他举着酒杯,醉眼朦胧地和乡会计田玉成说着话。 “乡长,你得管管了!” “管、管啥呀?”费洪志有些奇怪。 “大年初一,满囤和二虎拿着毛笔,挨家挨户把大门上的“福”字下面添了一笔,示字旁变成了走之旁,你说这不是闲的嘛!” 费洪志直挠头,“这俩家伙,从小就一肚子坏水!” 小喇叭李嫂和李老实也来了,她今天特别高兴,赵玉芳答应她,等东北工业园竣工,就让她俩闺女去上班。 “听说了嘛,”小喇叭一脸神秘,“小屯的王老骚死了,他媳妇回娘家半个月,回来发现他躺炕上都臭了……” 大伙七嘴八舌起来。 王桂花说:“该,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彩虹厅里,原红升乡供销社的会计白小红也来了,她现在是大百货的财务主管,虽说周东南没张罗,不过听朱瑛说漏嘴了,于是就和副总赵凤霞、营业部主任林芳芳她们一起过来了。 虎威厅里坐的方振和徐丽两口子,还有梁建国和赵秋兰、刘岩和周月华、林玉山和冯霞 、于正平和李小颖、齐自强、艾国栋、艾国梁……都是带着媳妇来的。 徐辉和苏晓慧也来了,抱着闺女来的,小丫头集合了两个人的所有优点,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杨历年、马晓华和周东北都争着要这丫头给自己当儿媳妇,就连二虎这货都想插一腿,徐辉很得意,说看谁家小子长大后最出息,谁就是我家姑爷…… 孙广志和媳妇带着儿子来的,小伙子今年考大学,坐在那儿稳稳当当,看得出来家教非常好。 马方拿着一把带着红绸子的小手枪,和郝不凡带着三岁的周盛、杨英雄,从这屋跑到那屋,一刻也不消停。 这会儿,四个小家伙站在走廊开始比爸爸。 马方说:“我爸贼猛,一个连都打不过他!” 郝不凡皱着小鼻子,“我爸有枪!” 周盛扬了扬手里那把涂了银粉的木头刀,稚声稚气道:“我爸是董事长,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杨英雄小胖手一背,挺着胸脯说:“你们都不行,我爸急眼了敢吃屎……” 三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周盛一只手放在了耳朵旁,歪着脖子大声喊:“你说啥?大点儿声!” 嗖嗖嗖——马方拎着枪跑进了彩蝶厅,一声大吼:“杨大大,英雄说你急眼了敢吃屎,你能表演一下吗?” 所有人先是一怔,随后都爆笑起来。 酒宴过后,一帮老娘们要打麻将,盛夏张罗着都去他家,杨英雄扑她怀里就不下来,朱瑛上去就掐了一把,“这兔崽子,就和你亲!” 老人和孩子都有司机送,周东北带着一众朋友,来到了啤酒厂西侧家属区,这里正在动迁中,已经拆除大半。 阳光明媚,鲜衣怒马。 奔驰S600领着十几辆陆地巡洋舰停在了路边,众人纷纷下车,砰砰砰,厚重的关门声此起彼伏。 自行车道里,白傻子拖拖捞捞着好一大摞纸壳子,天已经热了,他还穿着件破棉袄。 周东北扬起了手,笑着问他:“老白,啥时候找媳妇?” 白傻子瞅都不瞅他一眼,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傻逼!” 大伙都笑了起来,刚要穿过人行道,一辆自行车由西往东蹬的飞快,骑车的男人喊:“借光借光,别撞着!” 自行车从众人身前滑过,裙角飞扬,车后座是个短发大眼睛的女人,扭着头看这些车,满眼羡慕。 周东北愣在了那里。 女人注意到了他,四目相对,似曾相识,抿嘴一笑,抛了个媚眼,自行车就远了。 白傻子只剩下一个背影,张建军他们都过了人行道,许大宝用肩膀撞了一下他,“哥,认识?” 周东北收回了目光,微微摇头,“不认识。” 这时,老嫖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他随手掀盖接了起来,“喂,哪位?” “小朴,快!你快来!”是米粒母亲赵咏梅的声音,听着像是在笑,又好像是在哭,“快快快,米粒醒了!” 他如遭雷击,举着电话一动不动。 二虎踢了他屁股一下,“傻了?” 他一声不吭,迈步就往回跑,二虎喊:“毛了?嘎哈去呀?领导视察呢!” “哥,我有点儿事儿!”老嫖朝周东北喊了一嗓子,跑过人行道就上了车,一脚油门,车就窜了出去。 许大宝挠了挠头,觉得周大董事长和老嫖今天都有些怪,二虎也没当回事儿,骂了句精神病! 大伙步行往里走了一段,入眼都是残垣断瓦,远处一辆辆推土机将整排的低矮砖房推倒,扬起漫天灰尘…… 现场负责拆迁的项目经理和几个工头连忙往这边跑,不明白怎么来了这么多集团大佬。 马晓华摆摆手:“冯经理,忙你们的,我们就是随便看看!” “好好好!” 杨历年感慨道:“你们说住楼有啥好的?自从结婚住楼房以后,我家楼上楼下,甚至是对门,到现在我还不熟悉呢!” 张建军说:“嗯,等以后都住上了楼房,就再也找不回住平房时那种邻里和睦的日子了!” 马晓华一声叹息,“往事不可追,昨日难再回,回不去喽!” 这个话题让所有人都有些伤感。 踩着瓦砾,周东北走上一处高高的土堆,手搭阳棚远眺…… 其实,我们怀念的不是满院白雪和整齐的柴垛,而是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蓝天白云,绿树成荫; 父母依然年轻,我们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 口水打湿课本,脸颊印着书痕,窗外柳絮如雪,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没有开始……(全书完) 第768章 完结感言及毕业考试 今天是大年三十,给所有书友拜年了,祝阖家欢乐,新年发大财! 终于又完结了一本书,如释重负。 从2022年3月1日发书至今,整整327天,谨守承诺,每天至少两章,一天没断更。 原本这本书不想写重生,周东北就是个普通农村孩子,靠着头脑灵活敢打敢拼,在一座城市里出人头地。 可网文很残酷,没有穿越和重生的现实题材很凉,朋友们都劝我,避免扑街,还是要加上重生背景。 其实这挺拧巴的,因为多数人认为重生就应该暴爽,而不是始终窝在一座小城市里,这会让人感觉伸不开手脚,格局也不大。 我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现实题材和重生元素尽力融合在一起,让故事更加真实。 第一卷《野蛮生长》,从1985年的冬天写起,写到1988年秋天; 第二卷《奔腾年代》,是从1992年春天写起,写到1996年春天。 实话实说,我纠结过是否应该写第三卷《燃情岁月》,因为此书成绩虽然不火,却也尚可,再写一二百万字,还能多赚一年的钱。 毕竟没有一个作者,能保证自己的下一本不扑街。 但我不能写,也不敢再写,这本书本就是披着重生外衣的现实题材,第三部去省里,第四部就得进京…… 朋友们能看到我埋的线,不论是去省里还是到京城,咱周大董事长都有关系。 可如果斗争越来越激烈,层次也会越来越高,大伙知道我的风格,最后……你品,你细品……书是不是就没了? 算了,别扯犊子了! 好多朋友问书名的事情,这里做一下解释: 此书原名《重回1985:东北往事》,百万字时做了个多书名测试,一周后系统判定《重回1985,开局一把斧子》这个书名最吸量,于是从那天开始,所有推荐都是这个名字了。 至此以后,尴尬的事情来了,年纪大的不会被新书名吸引,而新书名招进来的都是小孩子,看几章骂完就跑,完读率和评分都下来了,推荐也越来越少…… 后期如果番茄有什么政策可以修改,我会改为《东北往事1985》,简单一点。 另外,下本书题材我还没想好,写书三年,写了三个题材,都市修仙、文娱和年代,始终还没有固定自己的风格,希望我下本写什么题材的朋友,可以在此段评处留下您的想法,我会参考朋友们的意见。 此书有名字的人物整整319个,他们都活在我心里,没有一个是用完就扔的工具。 有些坑我故意没去添,例如赵埋汰和杨柳、老嫖和米粒儿、许大宝和李长海的妹妹……他们会在一起吗? 卢晓光能不能判缓?以后还能出来吗? 马晓华那个梦是真的吗?图四真留下了一个孩子? 上一世老嫖被一个女人的丈夫药死了,这个女人是谁? 还有,最后一章给周大老板抛媚眼的女人又是谁? ……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知道,答案在你们心里。 我用327天画了一幅浓郁的东北年画,些许留白,那是东北集团的宏图伟业,以及周东北和朋友们的故事! 还有周盛、马方、杨英雄、郝不凡…… 不说了,赵埋汰已经跳出来开骂了:“老贼,你吃一锅,拉一炕,造一窗台,甩一门框,小眼吧唧的你瞅啥?” 各位衣食父母,新书见! 老贼,2023年1月21日于大连 ———— 《重回1985:东北往事》毕业考试 第一题(5分): 周东北是从哪一年重生回到1985年的? (A)2011年 (B)2022年 (C)1997年 第二题(5分): 周东北的第一桶金是什么? (A)卖牛仔裤 (B)做罐头 (C)树洞里的粮票 第三题(10分): 周东北第一次送礼送的是什么? (A)一兜黏豆包 (B)两瓶茅台 (C)一车烧柴 第四题(10分): 兴安四大逼王是哪四位? (1)刘二狗、胡老三、郭老四、老嫖 (2)郭老四、刘二狗、姬老骚、老嫖 第五题(20分): 以下三个日子,分别是谁结婚? (1)1988年8月7日 (2)1992年8月21日 (3)1992年5月17日 第六题(20分): 以下人物真实姓名叫什么? (1)二虎 (2)大黑熊 (3)陈六指 (4)穆桂英 (5)豁牙子 第七题(30分): 东北大饭店一共为周东北的亲朋好友举办了多少场婚礼? ———— 注:以上部分考题来自书友:爱吃冰淇淋泡芙的齐平,100分奖品由他发放,答完题后可以@他,他要是耍赖不给,那个……我也没办法。( ̄. ̄) 同时,答完题的书友请留下您的姓名以及性别,下本书的龙套里可能就有您。 很少求礼物,最后一章了,为了生活,腆着脸求一波! 求书荒广场推荐! 求没点评朋友的五星好评,请给此书留下您真实的评价! 求点评过的朋友追加个五星好评,留下您的读后感言,也能让我看到不足,下一本书争取更好! 万分感谢! 铃——开始答题……( ̄▽ ̄)~*